《无边房间》 第1章 醒醒 睁眼,不算明亮的昏黄灯光扎进温昕然的视线。 一阵一阵,闷热的气息不断反复着,从身体里涌起,随呼吸传入鼻腔,干燥的气味,混沌的睡眠惯性。 须臾,温昕然惊觉地醒来,坐立,张望着。 “我不是在家吗?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还未形成具象,只是模模糊糊、被迷蒙的眼睛盖住的一片。温昕然揉了揉眼睛,勉强地睁开了眼,有了清晰的视线。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子,极为宽敞,说是被墙壁包围着、天花板覆盖着的空地也不为过。屋顶层高不过两米左右,比寻常住屋低一些,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灯光的线路顺着天花板的棱角线飞出,勾勒出规整的长方形,整个屋子并不亮堂,只能稍看清个大概。棕色木地板上,远远地,零零散散落着几个人,或靠着墙边,或四仰八叉着,面色平和,呼吸平稳,应该都睡着了,还有一两个蜷缩着的,略显突兀,但离温昕然太远,看不清是男是女。 温昕然当即站起来,欲走上前去,叫醒离得近的几人。转念一想,她还没搞清楚现在的大致情况,出于安全和防御的心理,温昕然决定目前还是不要贸然靠近和询问这些没有清醒意识的人,等他们醒来后再做打算。 整个屋子静默着,可以听见自己呼吸声明显,回过神来,温昕然低下头,着眼自己,穿着白天出行的衣裤坐在木地板上,不对,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明明穿的是睡衣,衣服怎么换了? “我应该是在做梦吧?”温昕然自言自语着,手下意识地拍着自己,试图摸索着来证实眼前一切的虚幻。 皮肤和皮肤的碰触,传递着一如往常的温度,脉搏也在身体里无比清晰地有力跳动着,这不得不令温昕然困惑。回想过往的经历,在梦里的自己,自我意识往往是懵懵懂懂的,宛如一根原木任由梦境的刀斧在自己身上雕刻出设计好的棱角,又好比只会背诵台本剧情和贯彻落俗表演技巧的演员那般,几乎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自主的动作,或虚或实,根本不会是现在这样,有着强烈的,鲜活的,属于生命的感受。 如果这里不是她的梦,又会是什么地方呢?温昕然的印象里自己是从没有来过这里的,甚至都没有去过与此相似的地点。难不成她是被什么“邪恶势力”掳走了?温昕然这一生虽不说“摩顶放踵”,更不说“彪炳千古”,好吧,看来真没什么好说的,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不愧屋漏的大好青年,好吃好喝二十载,竟是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世事无常,可悲可叹。 不说了,这“花非花,雾非雾”的,看来她是真的熬夜熬出幻觉了,以后一定要早点睡,不然她的头发就要“去似朝云无觅处”了。 等等,她今晚不就是很早睡觉了吗? 温昕然今天下午结束了大三下学期最后一门考试,立时三刻便蹦上了高铁,晚上到家大吃三碗米饭,简单洗了个澡,便已困得睁不开眼睛,原本以为自己是晕碳了,直至自己的手臂酸起来,恍然大悟,不热爱运动的温女士已然是耗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被空气推倒,泥一般地瘫在床上。 再之后,就是这里了,温昕然更加确定,这就是她的梦! 那么,既然是在做梦就不必在乎此时此刻的前因后果,梦里无厘头的可多了去了。是梦,总会醒来的,醒来在那个可能不是特别的美好但却真实存在的世界。一旦和自己温暖的现实生活建立起逻辑性的联系,温昕然心里便有了莫大的底气。 于是乎,温昕然放下了此前的紧张与担忧,两手一伸,便顺势躺下,酝酿睡意。 想来也是奇怪,怎么会在做梦的时候发觉自己在做梦呢?是不是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梦但是自己忘了?那这次她会不会醒来也会不记得这个特别的经历了呢?毕竟温昕然这二十年的做梦史里没有一个梦能完整记得,连在醒来后有印象的梦都屈指可数。 温昕然猜想着、期待着,看着被黄光泛着的,低矮的屋顶,视线渐渐随着思绪一圈一圈退回了。 也不知电流加热了多久房间里并不高悬着的白织灯的钨丝,以及温昕然的身体,前后两者的温度仿佛越来越高了,热得声若蚊蚋的几句话飘进了温昕然的耳朵里。 “诶,她怎么还没醒,你再去叫叫她吧。” “行。” 她?莫非是我?意识总是比温昕然的瞳孔更早活动,一如起不来的早八和起身飞扑关掉闹钟的决然。我难道还在梦里?不然怎么还有别人的声音?难道是有人在我床边说话?思绪冒泡在心头。 “昕然,温昕然,醒醒。”一个清脆的男声,像水滴一般的。 刚才有两人在说话,这个声音是谁的?好像在哪里听过,还有点熟悉,声音还怪好听的?不是?是谁在叫我的名字?有认识我的人?这才是重点呀! 温昕然怀揣着用自己双眼皮褶子把蚊子的腿夹断的决心,卯足劲把眼睁大,果然好奇心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好的眼皮千斤顶。 温昕然眼里还泛着些如眼泪一般的粘液,把周遭晃得一横一竖的,一个还算有印象的面孔闪进温昕然的记忆。与以前的形象已然是判若两人的差异了,温昕然感叹,眼前这个在过去同学们称作“小胖子”的家伙已然是经历了旁人不可意会的决心下无数付诸的泪与汗,如若在大街上路过,保不准她还真认不出来。 “程谐!”是温昕然的初中同学,虽交流不多,但毕竟都是江城人,一个地方生活长大,还是朝不见夕见的,并且他俩都在海城大学,虽然两个人在不同的校区,至今两人可能都还没见过面,但是有相同的社交圈子,还不至于成为社交关系的“列表尸体”。 温昕然一时半会儿的,却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了,又惊又喜的,还有连带着的宽慰。 她坐起环顾四周,原先七零八散,睡着的几人已经围坐一圈,自己仍是坐在原来的棕色木地板上,昏黄的灯光还是那样洒着,连带着她的期待也随之在空气中飘洒散去。 温昕然略带失望地问:“你怎么也在这儿,那些人是谁,你认识吗?” “还算不上认识,我和他们醒了有一会儿了,还不知道谁是谁呢,但,我们都是睡觉的时候到这儿的。”程谐说着,看向围坐一圈的人们,男男女女,有老有少,离温昕然这儿估摸着有三四十米。见温昕然醒来,几人停下了交谈望向这边,昏黄的光打在众人脸上,照得脸上阴影凹凸,一瞬间安静下来,还怪瘆人的。他们似乎探寻着什么,可能是带有期待想看出温昕然的不同之处,也可能想要看一眼便可言这里的人都不过半斤八两。 “程谐,他们怎么一直看着我?” “你一直醒不过来,我和他们差不多同一时间醒的,我看到你在这儿,想把你叫醒,还晃你胳膊了呢,可你就像是昏迷了,这第三回了,我来叫你。可急坏我了,还好,你终于醒了。”程谐宽慰道,嘴角瘪了瘪,但是看到温昕然疑惑地盯着自己,瞪大的双眼,勉强地朝她叹了口气,朝她无奈地笑笑。 温昕然并不想在她坐着的这个地方待着,她定了定神,朝她身后看去。或许她根本就没有醒来,只是自己看见眼前的景象脑补出的画面,又或许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还有点神智不清,竟然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不禁摸了摸后脑勺,真是幸运,后仰的时候没碰到什么磕到头。 但后方其实也没什么,只一扇白色木门,比寻常家里的房门要更宽、更大一些;门把手是金属质地的,泛着黑色的光,如同钟表上的指针,只一把门把手,安置在门的左侧,手柄也朝向左侧,难道是左利手建造或使用的?墙纸也是淡黄色的,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灯光、墙纸和地板构成了昏暗却和谐的统一,似乎可以将一切溶蚀。 温昕然道:“就只有你们吗?还有没有其他人没醒?”边说边要站起来,程谐搀着温昕然的左手把她往上拔,温昕然越发觉得第一次醒来的经历很虚幻,当时自己不同往常,没把这些陌生人的存在当回事就倒头睡着了。现在遇到了她认识的人,熟悉的朋友,就像是她来到了一个地方,现实的地方,她和她踩着的重力,很真实的存在着。 程谐回答道:“还有一个,他也一直没醒,在那儿呢。”说着抬起手指了指较远的正前方。 温昕然的目光跟随着,隐约能看到正对她身后的墙的,这个房间的另一端,一个模糊的身影倚着墙。 温昕然只是了解,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现在的境遇已经让她无暇顾及。 “我们过去吧。”温昕然对程谐道。后者点点头。 俩人朝着围观的几人走去。六个人,三男三女围了个圈,仿佛等待着老友叙旧,点燃篝火畅谈,但却没有一点火星爆炸和言谈欢笑的声音,几人只并不热闹地围坐在这个房间中部的位置。 只见,对面那面墙也有一扇门,房间可能是一个的长方形,宽约莫三十米,但实在太狭长,可能至少都有八十米长,完全看不清对面那扇门的情况。 “程谐,这两扇门都打不开吗?”温昕然疑惑着问道。 “对,我们几个男的都试过了,两个门都打不开,穿灰色裤子的叔叔说这个门很重,没有钥匙应该是出不去的。墙也是,实心的,没有打穿的可能,更何况我们连像样的工具都没有。”程谐说着,暗淡了目光。 说罢,走到,两人加入到圈的圆弧里,挨着一起的两个姑娘看着两人走来,很好心地往后坐了坐,留了位置给温、程二人。 谢谢你的阅读。持续日更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醒醒 第2章 九个人 道谢两位女孩子的好意后,一左一右地坐下。 温昕然看着好心给她留了位置的,她左身侧的女孩儿,穿着校服,红黑相间的宽松套装,中学生模样,最多不过十六七岁,戴着一个大黑框眼镜,镜片厚如啤酒瓶底的玻璃似的,两片厚厚的刘海,窗帘般的一边一片覆在她的侧脸,完全遮住了她的耳朵和大半个头颅。从温昕然的角度看去,只有一个突出的镜框,如同潜水艇的探测镜般,伸出,缓缓观察着周遭。 这个女孩儿的左边坐着一个也戴黑框眼镜的男生,青色的胡渣不规整地包裹着他的整个下巴,眉毛却只有前半截,不过他的镜框却窄多了,大抵想要彰显一些专业的气质,可他就算坐着也摇头晃脑的,保不齐晃着晃着就要吹着口哨,哼点小调了,一双豆大的眼睛也跟着摇,左顾右盼,活像车载摆件;此外还把腿也伸得老长,如同八人围坐一圈的指针,不停地晃着他的脚,好像可以把他脸上一切小的、不起眼的东西都甩出去。 豆大眼睛男人的左边坐着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白色的衬衫上躺着一条绿色条纹的领带,扎进西装长裤的红色皮质腰带里,仿佛一条绿色鳞片的毒蛇在棉花上吐信子;头发也被细致抓好,甚至可以闻到他的发蜡的气味。不知是谨慎抑或是提防,他打量四周的眼神一捕捉到温昕然的视线,对着后者正经地点头微笑一下,便戛然而止,又去东张西望了。 像是不受欢迎地被驱逐出某人的领地,温昕然只觉一直转向左边的头大抵是落枕了,僵硬但迅速地转到右边。 程谐的右边是一位梳着马尾,穿着黑白波点相间的衬衫的女士,蓝色丝带缠绕着她的脖颈,翘起的领结边,在她一次次叹息的气流里一颤一颤,像在寒风里,一朵奄儿了的花;她看起来可能比温昕然稍年长一些,神情却如此悲伤,眼珠的光芒微弱甚至如同鱼目,似乎累到力竭,只是直勾勾盯着她脚跟贴着的肉色邦迪,以及压迫着她的,那双不合脚的白色高跟鞋。 而坐在黑白波点衬衫女士的右边,不同于众人紧张和失神的样子,是一位从容不迫且打扮得体的都市丽人,精致而平整的短发,有一种砍刀的凌厉感,干练而大气的妆容,红唇如同雪地里的梅,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不怒自威。虽然她穿着包臀裙,却毫不顾忌地盘腿坐着,即便捕捉到温昕然略有好奇和担心的打探,这位女士也似乎丝毫没有揣测恶意与否,便回以温昕然一个大方的笑,让企图窥视和臆测她的人,被一种无畏和自在的威严所震慑,不可亵渎,而女士的眉眼温和,像一朵烫金的玉玫瑰。 而坐在右边一位精致打扮的女士,左边一位精心装饰的男士中间的,是一位身穿水泥灰色工作套装的大叔,褶皱的衣服和裤装上,撒了众多不规则如油污物质类的斑点,像在泡泥浴的大象,似乎油污的不是颜色而是皮肤,正当温昕然欲要观察这位大叔的脸上是否也是如此时,却被他的双手吸引住了,指甲的游离线像是速写的画作,被黑线勾勒出轮廓,手掌厚实,手心被老茧爬满,像一面长满爬山虎的墙。额头的一层层皱纹抵不住太阳,岁月受到滋养,在脸上生根发芽。 众人不说话,估计也不愿意进行眼神交流,默契地画押了互不讲话、视若无睹的罪状,沉默等待着什么审判似的,眼下似乎也不是闲聊畅谈的时机,温昕然欲言又止,不得不加入了这个沉默的大家庭。百无聊赖,这下温昕然开始理解戴着绿色领带、西装革履的男士了,她也无聊地四处扫瞄着。 鬼使神差地,温昕然瞥见,适才靠在墙边没有醒来的男人影子闪烁,似乎动了一下,她拍拍程谐发呆的眼神,用手指了指示意,程谐并未视线跟随去看,只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却好像在专注地思考什么,并没有起身和温昕然一起过去。 其实,温昕然在这个陌生环境中并没有多少探索的兴致,只觉得憋得慌,大家围坐一齐,也不探讨该怎样从这个房间出去,或者共享信息互通有无,实在太低气压,温昕然正愁什么时候能起来做做伸展运动,正好,她现在可以去请教请教这位给她走动机会的大好人的 温昕然站起来,像是被指使着,受到什么莫名的连接,不再顾及眼光与看法,大步流星地前进,黑影的轮廓愈渐清晰地近了。 离男人约四五米的地方站定。 除了露出的肌肤,他的全身都被黑色狂烈地簇拥着,细碎的刘海遮掩他的双眸,略长的微卷发丝漂浮在他的脸颊上,枝柳一般地,飞在他的呼吸里。 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夏天,一口包住了一整块雪糕,冰得温昕然的上颚和头皮没有知觉地发麻,思考停滞,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风扇还在嗡嗡地吹。 他长得真漂亮呀。 谢闻钧睁开双眼,虚焦的瞳孔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在何处,但或许他也并不想知道。 连接着的,一双瞪大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一会儿,他有点不好意思,眼神向下游开。 “你醒啦?”温昕然问道。 谢闻钧点点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声音很低,谢闻钧问道。 “我不太清楚,我们都是睡觉的时候到这儿的,你也是吗?”温昕然转身指向身后隔着约莫五十米的几人。 谢闻钧回想片刻,也随即点了点头。 “我叫温昕然,你叫什么名字?”温昕然问道。 “谢闻钧。”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找他们问问看?”温昕然抛出橄榄枝。 谢闻钧看着这个女孩儿的善意,便又点了点头。 粲然,箭步上前,温昕然想也没想便俯身,热情伸手去扶他,一如程谐那会儿把自己拔起来那样。 谢闻钧埋头盯着地面和周遭,一瞬起身。 只听见“铿”的一声,谢闻钧的头直直撞到了温昕然的下巴。这一碰,差点让刚才笑得灿烂的温女士“舌亡人寒”。 “你没事吧?”谢闻钧担忧着问道。 温昕然疼得面部五官疯狂逃窜,但还是控制住了表情。 “没关系,你没事吧?”温昕然两手抱着、托住自己的下巴,形式地关怀一句,但后面谢闻钧说什么她都全然过滤掉,听不见了。 温昕然心疼着自己的舌头,对谢闻钧说了句走吧,便自顾自往回走,“香饵之下,必有悬鱼”,果然美丽的事物往往伴随着危险,还是小心为妙。万一哪天自己不小心得了甲沟炎,再像今天这样,一不小心被他踩一脚,痛哉。 此时此刻,温昕然一门心思琢磨着《化境:再无世俗之欲》此书的创作,已然是宵衣旰食,立志摒弃世俗,不会再被任何美貌的存在所折磨了! 那也不一定,温昕然的导师有异议。 “你咋了?”程谐看着坐下来还摸着自己下巴的温昕然。 “色令智昏,我撞大芝麻上了。”温昕然还做出痛哭流涕的表情,好玩得紧。 “什么东西?”程谐疑惑地看着温昕然。 谢闻钧跟随坐在温昕然身后,端详着她。 坐在左晃右晃的豆大眼睛男人左手边的,东张西望的绿色领带的男人,没有再“目”无定所,像是充当起了调节气氛的老大哥的样子,自信且哂笑地扫视了人群一圈,像晚会的主持人般地说道:“大家萍水相逢的也是缘分嘛,既然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各回各家,但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认识认识也好有个照应。免贵姓黄,黄培新,是海城的。大家伙都是哪儿人呐?” 气氛呆滞了好几秒,豆大眼睛的男人和程谐出声,没让黄培新的话掉在地上,配合着,纷纷简单介绍了自己。 豆大眼睛的男人叫彭尧,也是海城人。 程谐在海城大学医学院,是一名大三的医学生。 其实温昕然也本该是气氛组的中间骨干力量的,因“伤”只好退居幕后。 彭尧和程谐的话音落下后,便没有人再跟上接话。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是睡着了被带到了这里吗?”坐在温昕然斜对面,精致而干练短发的玉玫瑰女士问道。随即也终止了这场有始无终的自我介绍。温昕然原先以为玉玫瑰女士是可能是美艳或者妩媚的嗓音,没想到玉玫瑰女士的声音非常决然,如同掷地有力的高跟鞋。 众人纷纷点头。 “我们几个都是这样的,你呢,这位刚来的帅哥?”彭尧道,说着还把豆大眼睛散发的疑问,透过温昕然传递至身后的谢闻钧。 温昕然没想到豆大眼睛会单独问道谢闻钧,便回过头望着他。众人在听到彭尧的话后,也都聚焦在谢闻钧身上。 谢闻钧一瞬只能看见温昕然的眼睛,只觉她的眼睛好像是真的会传达着什么,一点点埋怨,一点担忧,一些好奇。 谢闻钧不知刚才提问自己的是谁,便离开了与温昕然眼睛的对话,无神地四顾一圈,点了点头。 众人听见这个答案,也不作惊奇,收回了视线。 “别紧张。”温昕然对谢闻钧道。 像是安抚,也像是鼓励。 “会不会,也有可能是,嗯,是现在网络上很火的观察游戏啊?”坐在温昕然旁,如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儿道。 “但是我们大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共同点,有老有少,谁会把我们聚在一起观察呢?”玉玫瑰女士回复着。 谢谢你的阅读,持续日更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九个人 第3章 黑暗 女孩儿便也不说话了,呆呆坐着。 “诶?不,有共同点的,我、她,还有这两位兄弟,我们都住在海城。你们呢?”程谐回道,抬抬下巴对着温昕然,接着用手对着黄培新和彭尧比划,两人也点头回答是。 “我不是,我是江城人,而且从来没有去过海城。”穿着水泥灰色套装的大叔说道。 “我和程谐也是江城人,只不过我们在海城上大学。”温昕然跟着大叔补充道。 “那么,我们都是来自江城和海城的啰?”彭尧一边晃着他的脚,一边给大家下总结般的,提出肯定的质疑。 众人或点头或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好像在这种场景下,无论是否,都需要保持一种“枪打出头鸟”的警惕,就像动物族群中若如出现异类的单独个体,无论好坏,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或轻或重。 “还是想想办法离开这里吧,无论是巧合也好,恶作剧也罢。我们都去找找看除了那两扇门门还有没有其他出口。”大叔建议道。 玉玫瑰女士和黄培新向大叔点点头,像是在认同什么,也似乎是在确认什么,大叔和两人起身,三人便一齐往房间的一头走去,围坐的人群们也纷纷站起,找到各自阵营,三三两两,四散走开。 见自己身侧左边的中学生女孩儿和彭尧走开,黑白波点衬衫的女士也小心翼翼跟上,圆圈四分五裂,温昕然一把拉起程谐,快速地谢闻钧的眼皮下溜走。 程谐没回头看谢闻钧的表情,便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肯定温昕然和谢闻钧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曾经,于是为了满足自己探究到底的心理,跟着温昕然走了。 两人聚在靠近温昕然醒来的空地的门旁边。 “诶,温昕然,你跟那个男的有什么事呀,我看你一看到他就慌慌张张的,怎么,你欠他钱了?”程谐略开玩笑地问温昕然。 温昕然心想:欠钱倒是没有,欠的是情债,这算不算呢? “没有,没有的事。道上的事你最后少打听点。”温昕然虚势说道。 从来没有做过贼,但是当温昕然说出这句没有时,内心还是卷起了不认罪的心绪风暴。和谢闻钧分手的前因后果,温昕然从始至终连和好友们都没有讲过,也几乎不提起俩人的经历,她一直觉得爱情的始终,只会是两个人的事,甚至结束了也只能在两人之间咀嚼反刍,直至遗失和忘记。 如果非要把这段感情用分析的方式来储存经验和反思的话,她一定是归咎到自己身上的,在面对两人长久的感情和誓言时,她只会灾难化所有,因此说她欠债也没错。程谐你真的很会说。 除此之外,温昕然在初中时期曾为程谐仗义执言过,她想就算她的债主讨要来,有个“打手”或者“辩护”也不至于被“吃干抹净”。 “好吧好吧,黑大姐,说起来,你那会儿为什么一直叫不醒啊?还是你有天赋异禀的睡眠深度?”程谐问道。 “什么啊。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觉得这或许是个梦,说不定你也是梦里的。而且你叫我的时候是我第二次醒来了。”温昕然回答道。 “啊?这是怎么回事?”程谐疑惑着。 温昕然正酝酿着该怎么和程谐解释第一次醒来的荒谬经历,当时的感觉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被网格交织的虚幻自我慢慢进入到可能名为真实的群体之中。 渐渐走近被顶光映得发黄的门前,温昕然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似乎想通过触感回忆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 “温昕然。” 就在温、程两人偷摸畅谈之时,谢闻钧这一声把神游天际的温昕然吓得够呛,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因受力,一滑,门开了。 门就这么打开了? 温昕然被突然打开的门一惊,手一回缩,但幸好,门没有再移动。 三人面面相觑,但这门仅仅是开了,并没有完全推开,留下一条细微的缝,也没有任何光亮从未知的世界里透出,也不知是否欢迎这一群人。 温昕然疑惑问道:“你不是说这门你们试过了,打不开的吗?”惊讶和未知充斥着彼时的气氛。 “是没打开啊,当时打不开,我还去撞了,撞也没撞开,你怎么开的?”程谐说道。 “我就正常开门,手放上面,一压就开了,要不要打开门看看?”温昕然问道。 “我先去把其他人叫来看看吧,你们俩看着这,先不要盲目开门,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程谐回答道,边说边向其他走去。左手的两指并拢挥挥,表示只要他自己去就行了的手势,露出略显诡异的笑。 不必细想都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 又要和谢闻钧这样的面对面,一边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奇怪房间和匪夷所思的人们,一边是糊涂账本的前男友,好像选择哪一边都要命。如果可以温昕然真的很想化身成空气,不管这道门里究竟是什么,她都要飘进去。 显然她是无法做到的,所以不如想一个两全的法子让她体面经历这一切尴尬和窒息的场面。 “我们保持距离啊。既然分手了,就是路人的关系,你别搭理我,我也不会接触你的啊。”两手放在胸口两边挥挥,稍显矫揉造作的傲气般地和谢闻钧划清界限,但依据温昕然对谢闻钧的了解,他本人肯定不会答应。 出乎温昕然意料的,却又符合他以前或者持续到现在性格的一贯如此。谢闻钧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着好,配合着后退了一步。 只是无法描述的感觉,温昕然内心又酸涩了一些,向后看了一眼伫在身后的谢闻钧,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基本上,每天晚上他都这样默默跟在温昕然身后,听温昕然叽叽喳喳地说一些前后不着调的话,而他只会点头和“嗯”,表示他还在认真听,但是他的表现总是很平淡,以致于温昕然经常停下来问他,刚才她讲的话的上一句或者前两个话题是什么,可谢闻钧总是能一词不差地复述,让她对这人产生无可奈何的“咬牙切齿”,但她其实有说不上的开心和满足的。这一霎那,好像什么都没变,像无数次她回头,回望他那样。 房间里的其他人赶了趟过来,温昕然也收起来这幅回忆的神情。 “妹妹,你是怎么打开这门的?”黄培新询问的同时,眼神还是发散的,左右眼像是在站岗,连正眼都没看温昕然一眼。这使得温昕然不舒服,像是自己抢占了本属于他的光芒和荣耀,也或许是在紧张的房间里,她也变得对语气敏感了。 “你是怎么开门的,我就怎么开的,就这样,门就开了,但是我没开门看看里面什么情况。”语气虽然不耐烦,但是温昕然还是向其他人展示了怎么打开门的经过。 “还是小心点吧,我觉得这个门后面可能会有什么。”是一个新的声音,怯懦的。是当时坐在程谐身边穿黑白波点衬衫的女士,似乎是她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声带扯得很紧,仿佛她一旦大声说话就会让喉咙撕裂般的小心。 “王大叔,你觉得呢?”玉玫瑰女士细声问道穿灰色套装的大叔,可能他们刚才还聊天过了,原来大叔姓王。 “试试吧,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被困一辈子。还有这么几个小朋友呢。”大叔道。 听到王大叔和玉玫瑰女士的谈话,众人一时无言,不知是留在原地等待还是选择进入到面前的未知,毕竟谁也无法确切告知门后面是什么,以及对于不同建议的选择,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承担任一带来的结果。 “要不我们再等等吧,这,这肯定是什么整蛊节目,看到我们没有娱乐性,不就会让我们离开了吗?”穿黑白波点衬衫的女士又说道,这句话她似乎酝酿了很久,但在张口时显得紧张的慌乱,嗓子干涩如枯竭的河流,声音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全力,更让人不得去注意,在这昏黄的灯光下,让她本就消瘦的脸颊更加槁枯。 “那你自己在这儿等呗。”彭尧在一旁,略带嘲笑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想走想留都是人自己的选择。你敢打包票,这个门后面不会有什么危险?”程谐说道。 看不清波点衬衫女士的脸,但是她的表情应该没有那么难看了。 众人又陷入一阵安静。似乎在这个房间里待着也挺好,起码从人们进到这里,直至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什么危险。或许真的如中学生女孩儿和黑白波点衬衫的女士说的那样,这就是一场整蛊节目呢? 可如果这不是什么节目,而是一个无法言语的场景呢?比如说:他们穿越了?打开房间的门后,发现也有人被困在门后的房间里,自以为的出口只不过是又进入了一个困住他人的房间?毕竟众人都是在无意识时,不知道是不是有谁把他们九个人转移到这里的,也不知道或许是否是他们自己主动来到这里的,以及为什么是聚集到这个房间,并且还被困住无法离开,而现目前又出现了一扇可以打开的门,这让人很难不去猜想,会不会是一种暗示。 一个是未知的门后情况的担心和提防,一个是当下房间能否被解救的期待和焦急。 几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陷入停滞的思考、艰难的挣扎,仿佛才是目前的最优解。如同贪玩的小孩们,还有一天就要交作业了,那么现在是把作业写完再接着玩,还是继续玩,玩好了再写。与其需要立刻作出决定,并且付诸行动,倒不如一边想一边玩来得真切,因为无论哪种选择都要写作业,所以只要无限趋向于不写作业,就不用在任意选项里受累。这样从小便有可能滋生的拖延心理,同样适用于长大了的所有选择;但如果只在选择中,仅凭大脑的无限演算带来的自我安慰,和任由脑海里的灾难意识无限膨胀,只在乎片刻的及时享乐和摇摇欲坠的安全感,不断将两种选择的必然付出作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而全都打压至无用,这才是糟透了,只会让有得选,退化至没得选。 “不管是真人秀节目,还是什么超自然现象,都不能坐以待毙呀,我们都是睡着的时候被带到这里的,身上应该都没有食物和水,我们能撑到什么时候呢?趁现在大家还有精力,我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温昕然其实对自己说的话并没有报以被认可和采纳的想法,毕竟自己人微言轻的。 但如果大家只是沉浸在打开门被未知攻击,或者留在原地无限期等待被拯救,这两种选择谁更安全,谁带来的好处更多的横向对比,只会把自己拖垮,耽误更多可能的机会;并且,她身边有谢闻钧在,即使他们的关系可能不如以前牢固,但像是信念般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无法理解她,对她的想法妄下雌黄,对她的行动嗤之以鼻,但谢闻钧一定会尝试在她略显稚嫩甚至天真的理想主义里,找到被信服的理由,并且毫无保留地加入她。 “对呀,对呀,我们还是快做选择吧。”当然,也少不了程谐。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扇门后面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会不会我们一进去就被万箭穿心、被火烤水淹,最后坠入悬崖,谁敢走第一个呢?你敢吗?”彭尧对着温昕然反驳道。 明明刚才还在嘲笑有所顾虑之人的担心,现在倒是把别人的话捡起来再添油加醋地说一遍,直接把自己不愿意走第一个的意图表达得不能再清晰了。 “话是我说的,我敢,我来吧。”温昕然说道。 第4章 幕布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多大底气,甚至是紧张极了,不明所以的房间,不知所措的人们,还有不期而遇的前男友,这里的无数都令她倍感窒息,但从第一次醒来,到现在,应该是第二次吧?虽然不可名状,但经过她的回想,她确信自己是在家里睡觉,爷爷奶奶还给她做了好吃的,她还在从海城回江城的高铁上看到一个流着口水把衣领都打湿了还睡得很香的小男孩儿,她的室友们还帮她搬了箱子到楼下······温昕然无比坚信,这里就是她的梦境。 人们常常会因为梦境无比真实和生动,而无法厘清和现实的差异,但现实的疼痛与诡异,远比脑神经元的活动来得更加沉重、深刻和无法预料,在梦里你或许可以操控和想象无法企及的人或事,但回到现实,多得是你想都不敢想,更加无法染指的,无数无能为力的悲欢离合,面对这一切,可能无数的人尝试过了,前仆后继地殒身,或许已然被时间侵蚀了,唯有叹息深深传递至此。 而听见温昕然一句话的几人,无不直愣愣地盯着她,有的在怀疑她是否只是逞“童言无忌”的匹夫之勇,有的是在庆幸,有的是在羞愧,有的是在心疼。谢闻钧不言,只是悄悄一步跨在了温昕然的身侧,正要同她讲话时。 “没事儿的,你跟着我们后面吧,哪有小姑娘挡在我们一帮中年人前面的。”玉玫瑰女士对温昕然说道,顺手指了指王大叔和黄培新,王大叔也应声点点头,三人都微笑望着她,温昕然不知怎的,内心酸酸的,但并不是难受,是被温暖和理解的感动。 “这样吧,我们先等一等,大家也有时间想想是去是留,我们也为后面的情况做一些打算,大家想留在这里的,就留在这里吧,要走的人跟在我们后面就行。”王大叔继续说道。 或许是有了安全的“保障”,能够明显听见好几人长舒了一口气,原先面如死灰地期待有人能替自己规避风险,如今要不是还没有安全到达,脸色必定已然要磕头谢恩般的如沐春风了。不过应该也快了。 王大叔和黄培新走在前面,玉玫瑰女士跟在后面,彭尧也一溜烟地跟上去,丝毫没有了几分钟前对万箭穿心的忌惮,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儿也随即跟上,程谐也挥挥手让温昕然跟上,后者却被谢闻钧拉住,前者只好挤了挤眉不再顾及,黑白波点衬衫的女士也急切地顺势走在了程谐前面。 温昕然和谢闻钧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谢闻钧想要说什么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见王大叔即将推开大门,温昕然只觉自己的头脑发胀,拉住谢闻钧的袖口,往前走去。 王大叔一手轻推开了大门,就像导游带队,领着众人在博物馆里参观不同的展品似的。 众人视线里只有无限的黑暗与前人的身影,大门后的一切景象都是遥远的黑,只有众人原先身处的房间,传递着昏黄的灯光,人群不断向前移动,光源给所有的身影都披上了圣洁,饥饿的黑暗,一口便把几人的影子悉数吞进了自己的空间里。 如同置身宇宙的边缘,几人大气不敢出,只是凝望着前方。王大叔和黄培新身后的玉玫瑰女士眼眼相望传递着什么信息,又看看后面一列站着的人们,没有再多言几句,只是平复内心,摸瞎地前进。 渐渐,几人慢慢进入了全然的黑暗。 世界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把几人全部罩进去,离原来的房间越来越远,渐渐脱离了门的阴影,慢慢不见自己的身影,和黑色融为一体。此时如若回头,只会看见身后的人也慢慢脱离光源的庇护,和自己以及前方的人一并沉下去了。 谢闻钧走在最后。想对温昕然说的话有很多,可是他自己也无法准确告知她,他的情感。 当温昕然拉住他的袖口时,他什么都不想了。 世界的运作,不乏明哲保身和汲汲营营的苟延残喘,残酷和悲伤的个体太多了,多到令人不需与他人比较,只要和自己的过去相看就已经心力交瘁。因此,他格外珍惜这份无畏的性情和纯洁的心,即使在世俗意义上这会显得笨拙、天真,在不断污浊和下沉的世界里,这份傻傻的认真却弥足珍贵。 随着谢闻钧的身影也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昏黄房间的门停留原地。 安静了约莫十秒钟,门,“咔”地一声,关上了,也消灭了所有的亮。 “啊!”吓得前面几人尖叫起来,不知道谁发出的。 虽然勇敢坚强的温昕然女士不怕神魔鬼怪,但特别害怕突然的惊吓。一瞬,她忍住了容易把别人吓到的叫声,毕竟在“鬼屋”探险的清凉游戏里,吓人的不是可怖的工作人员和毛骨悚然的娱乐设施,而是害怕的、来自人的叫声。温昕然很想摸索一下是否有人的手臂或者衣服边,让她差点被吓飞的魂儿拉回来,但还没等她胡乱地把自己的手打成死结,或者手舞足蹈地把前面的程谐误伤,便被她预料之中的大手握住了。 几人仍在尖叫声里还未平复下来,前面的王大叔疑问地惊叹了一声:“我怎么感觉前面在吹风啊?你们感受到了吗?” 还没等有人回复王大叔的话。 仿佛剧场开幕了,先是黑色的幕布退场,头顶的灯光要照亮剧目演员。慢慢地,大家能够看清彼此,再然后,有稀薄的、鱼白色气体和光亮刺破黑暗,而后,是众人目瞪口呆的大量眼白展示。 “我们这是出来了吗?”程谐自顾自说着。 “不,我们还在房间里,或者说,我们又进到另一个房间里了。”玉玫瑰女士转头道。 顺着玉玫瑰女士的视线望去,原先在众人身后不足十米的门居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