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日明村坞》 1、天降(已修) 作者有话要说:
1-14章已经重修,如看不见新的内容,请大家后台清理一下缓存,谢谢大家的支持! 春风来,百花香。 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 海康县城郊十里地,收敛、安葬无人认领尸体的漏泽园之处,纸钱纷飞。 荒芜的山坡处,一座座孤坟茕立,不少坟包被盎然的绿意包裹——却是坟头长满了几寸高的杂草。 春风拂来,百草摇曳,草叶上的露珠滴落,沾湿了土壤。 坟包之间,一道颀长纤瘦的身影正在忙碌,她挥动着小巧的锄头,不轻不重地往坟包上一锄,一簇簇杂草很快便被清理出来。 汗水从她的额上沁出,汇成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淌。 汗珠的滴淌使得脸颊产生了轻微痒意,池不故抬臂将脸颊往衣衫上蹭了蹭,汗水被擦干,只有衣衫留下一片汗渍的痕迹。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不远处的乱石堆,石上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年二十左右,容貌秀丽,清韵典雅,白玉般的肌肤像长年被精心呵护着,不留一丝瑕疵。 鸦青长发垂落披散,春风一摆,勾了发梢,好似有馨香于风中弥散开来。 如此仙逸之姿,只静静地坐着,便是这荒郊野岭中最美的景致。 然而,她一张嘴,便叫人幻想破灭。 “啊,什么时候天降陨石啊,我想回家!” 她的声音回荡在荒凉的丘陵中,回应她的只有纷飞的纸钱、漫山遍野的荒草,及不远处的锄地声。 听见女子郁闷的呐喊,池不故锄草的动作一顿,睇过去的眸光澹泊,她淡淡地开口:“洲千金,干活了。” 女子十分挫败,身子软软地从石上滑了下来。 洲千金,或者该称她为洲渚。 洲渚是个来历不明的浮客,几天前的一个午后,她伴随着电闪雷鸣从天而降,砸塌了池不故的房间。 而在那之前,池不故正与一群前来寻衅滋事的泼皮无赖周旋。 虽然这群泼皮没有自报家门,但池不故知道,他们是一个叫黄姓的盐场主事寻来的。 刚看透他们的来历,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便拨开了他们,挤到了她的面前。 正是那盐场主事。 他头顶青色的朝天幞头,身穿一身靛蓝色圆领袍,腰间挂着一枚方形玉坠,脚下是一双干净的布鞋,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黄主事!”几个泼皮皆以他马首是瞻,神情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黄主事懒洋洋地“嗯”了声,旋即用一双豆大的小眼色眯眯地盯着池不故上下打量,那目光淫-邪得好似在无形中已将她浑身都摸了一遍,令人极度不适。 池不故忍着反胃的感觉,一脸淡漠地问:“有事吗?” “池小娘子,我来看看你啊!”黄主事笑着,露出了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虽说现在开春了,可天儿还是很冷的,你缺衣服和粮食吗?要不要我给你送一些过来。” 池不故略苦恼:“衣食我不缺,不过有件事倒真令我头疼。” 黄主事闻言,便知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忙问:“什么事这么令你困扰?尽管与我说,我一定帮你解决,只要你肯跟我走!” 池不故嘴角微扯,戏谑地道:“漏泽园常有黄鼠狼出没,一出现就是好几只,它们不懂人言,骂不听,赶也赶不走。黄主事说,该怎么办?” 黄主事四处张望:“在哪儿呢?我替你赶跑它们。” 他身后的泼皮们脸色尴尬,一人上前悄声提醒:“黄主事,池不故说的黄鼠狼是你、咳,是我们。” 黄主事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被池不故羞辱,又在小弟面前失了面子,男人的自尊心让他羞愤交加,指着池不故,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你、你、你……” 泼皮嚣张跋扈地接话:“池不故,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黄主事能看上你,那是你的荣幸!” “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要不是黄主事庇护你,你以为你能在这儿立足?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池不故面若寒霜,这些人可真会颠倒黑白! 当初,她与父亲被流放至此地,黄主事不仅没有提供过任何恩惠庇护,反而处处针对刁难。 如今父亲已故,她无家可归,只能住在漏泽园与坟冢为伴,皆是拜他所赐。 黄主事并未被池不故森冷的目光所逼退,反而厚着脸皮笑道:“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没有父母也没有嫁妆,谁愿意娶你呢?不如跟着我,我保准让你吃香喝辣,依旧过着从前的官家千金生活,不必整日与这些死人、孤坟为伍,如何?” 他并非说大话。 他是南康州的盐场主事,而盐事又是暴利行业,南康州的盐商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他说能予池不故富贵,便一定能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池不故虽恶心他的言辞,却不会被轻易激怒。 她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我喜欢与死人打交道,死人的心思比活人简单,夜里陪着死人,也总比见着活人要令我安心。黄主事想让我跟着你,可以,漏泽园那么多床位,随你躺,我也定会好生‘伺候’你的。” 黄主事刚才没听出“黄鼠狼”的含义,这会儿却耳聪目明了一回,听出了她在咒自己死。 此地晦气得很,他本不愿意来,又实在是迷恋池不故,想着池不故一个小女生,长期与死人打交道或许会感到害怕,说不准他一出现,她就服软了呢?所以来此碰碰运气。 没想到,这池不故看着身子单薄柔柔弱弱,嘴巴却如此尖利,性子也比牛脾气还倔! 黄主事的耐心都快磨没了,心中阴暗地想着,干脆夜晚派人来这里将她给绑走。 这样阴暗的念头刚滋生,天上便有一道惊雷炸起。 “轰隆——” 包括池不故在内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 只见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突然之间阴云密布,随着狂风大作,乌云中雷电翻腾。 一道白光划过,闪电狰狞地劈落,直接劈向不远处的百年柳树。电光火石间,柳树树干变得漆黑一片,还有火焰在枝叶上燃烧着。 如果说刚才的雷鸣只是将黄主事吓一跳,那么这一道闪电仿佛直接劈入了他的胆囊,吓得他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池不故趁机对黄主事道:“坏事做多了,容易遭雷劈,黄主事,你说这是不是上天予你的警示?” 黄主事:“……” 他正要开口反驳,天上又是轰隆一声。 一个陨石从天而降,砸穿了池不故身后的屋顶。 霎时间,山摇地动,那一间屋舍轰然倒塌,尘土飞扬,遮住了众人的视野。 “啊——”黄主事及一干泼皮吓得抱头鼠窜。 有人慌不择路,滚进了泥泞的臭水沟;有人腿都是软的,连滚带爬好不狼狈;还有人理智全无,一路尖叫着跑远了去。 最狼狈的还属黄主事,他跑到哪里,裆下流出来的尿便滴到哪里。 池不故抿着唇,僵硬地伸出手扶着门框,指节发白,双腿发软。 她用力地抓着能让她支撑身体的所有物件。 缓了片刻,乌云散去,雷电也不见了踪迹,飞扬的尘土逐渐化为尘埃,直至肉眼看不见。 池不故稍微找回了一点力气,转过身,便慢慢地挪到了陨石砸落之处。 原以为废墟之下会是一块陨石及陨石砸出来的坑,入眼的却是一个躺着的女子。 女子面无血色,嘴唇却异常鲜红,一头鸦青如瀑的乌发乱糟糟地散落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可发丝却未沾染半粒尘埃。 她干净出尘,白玉无瑕,与废墟格格不入,要说这废墟是她的杰作,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池不故已无法分辨当初砸下来的到底是一颗陨石,还是一个人。 不过陨石也好,人也罢,终究是这个天降之人替她吓跑了黄主事他们,相信经此一吓,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烦扰她了。《 》 2、收留(已修) 初时,池不故以为洲渚已经死了。 毕竟能把屋子砸成废墟,那必然是从高处坠落的。如此高度,又摔得这般重,怎么可能还活着? 看在对方替她吓跑了黄主事他们的份上,她决定替这人收尸。 她连将洲渚葬在哪儿都想好了——就葬在漏泽园的丛墓里。 前阵子漏泽园有一个墓主人的儿子发达归来了,他给墓主人重新找了一个风水宝地,便移了坟。 现在那儿还空着,就地掩埋,也不用再另行挖坑了。 至于洲渚是否介意躺别人躺过的坟? 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有人帮忙处理后事已经算好的了,还挑剔什么! 可当她踏过废墟,靠近洲渚时,她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却突然“诈尸”了。 —— 洲渚清醒过来时,正躺在一片废墟里。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乘坐的直升机遭遇能见度极低的浓雾后,设备失灵,即将坠机的那一刻——她依稀记得,在直升机坠毁之前,她被强劲的乱流扯出了机舱,一颗擦着星火坠落的陨石直接砸向了她。 洲渚:“……” 就…离谱! 这么离谱的事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呢? 她一定是在做梦! 恍惚中,一位少女逆着夕阳,向她伸出了手。 她正要把手搭上去,少女说出了她这辈子听过的最伤钱的话: “你把我房子砸塌了,赔钱。” 洲渚:“……” 什么垃圾噩梦,她堂堂洲氏集团千金,从出生起就身家过亿,怎么会做欠债的梦呢?! 然而,狼藉的现场、陌生的环境,还有审视着她的少女,都给了她当头一棒。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洲渚迅速认清了现状,得出了一个“她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的结论。 她不禁仰天长叹,这年头不是最流行兵王/杀手/金融巨鳄/农学专家/基建狂魔穿越的吗?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跟以上身份不挨边呐,怎么就轮到她穿了?她也没充钱呀! 哦不对,把她带来这儿的是一颗陨石。 她又开始闭眼祈祷,希望再来一颗陨石,把她砸回去。 只可惜天降陨石不是搞开奖,可以再来一颗。 她祈祷半天,也没见天有什么异象,倒是她怪异的举止被少女当成猴戏看了许久。 向来十分注重形象管理的洲大小姐不禁尴尬得脚趾抓地,讪讪地转移话题:“对了,那颗陨石呢?” 少女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神经病:“落下来的只有你,没有陨石。” “喔——”洲渚没有眼瞎,早发现了,不过还是心存侥幸,问了一问。 真不科学,她竟然没被陨石砸死! 哦,更不科学的穿越都发生了,兴许陨石把她送来之后,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为飞灰了呢? 少女:“……” 洲渚是弄清现状了,少女却仍有很多问题亟待解答,问道:“你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她眼里的戒备从洲渚清醒过后频频提出奇怪的问题——诸如抱紧(报警)没?救护车在哪儿?这是哪里?什么朝代…等问题——和做出怪异的举止开始,便不曾放松。 洲渚信口拈来:“我是仙女,刚下凡。” 少女丢了个白眼过去,显然没当真。 洲渚来了脾气,非得跟她掰扯:“你不是看见了吗?” 少女垂在大腿外侧的指尖摩挲着裙子,若有所思道:“我不信鬼神之说,从天而降未必就是仙女,也有可能是被投石机扔过来的你。” “投、投石机?!”洲渚震惊于少女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她要真是被投石机砸过来的,还有命活着吗?! 算了,这少女没有将她当成鬼给送去烧死,已经算她走运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此时太阳西沉,霞光将天际的白云染得粉紫透红。 天色将晚。 洲渚初来乍到,无处安身。 这场变故让她成为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不仅如此,还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就只有眼前的少女。 为了获得少女的帮助,她只好正儿八经地回答了少女的问题:“我叫洲渚。绿洲的洲,水者渚。” 话音刚落,少女的瞳孔一缩,原本清秀的面容顿时布满凶煞之气,声音也硬冷了许多:“把你的名字写出来。” 她拾起一根棍,扔到了洲渚的面前。 少女此般倨傲无礼的姿态,点燃了洲渚心腔里的一把火,她两手插腰抬了抬下巴:“你听不懂人话吗?” 少女沉着脸不说话。 一番僵持,最终是洲渚先败下阵来。 她身处异世,也别无选择,只能弯腰拾起木棍,在地上划拉出她的名字来。 写完了自己的名字,她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少女的名字,顺口一问:“那你呢?你叫什么?” 少女不答反问:“洲赫是你的什么人?” 说着,用鞋尖在地上划拉了一个名字。 “谁啊?不认识!”洲渚神情倨傲,安静时所透出的清雅娴静的气质都被这傲慢的气焰破坏殆尽。 少女注视着她,想从她的神情中辨别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少女从洲渚的神情中自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毕竟洲渚真不认识此人。 洲渚自恋地想,要论名气,那也是别人认识她才对。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女收起了阴鸷的表情,恢复了寡淡的面容:“姑且相信你没撒谎。” 洲渚看出她口里说着相信,但那疏离警惕的态度却是未曾有一刻松懈。 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很难取信于人,洲渚也不去纠结执着。 当夕阳沉下地平线,带着早春的森寒冷气的夜风呼起,四周仿佛陷入了死寂。 洲渚心生怯意,厚着脸皮开口:“我洲渚从来都不会欠别人的。要不,我留在这儿替你干活还债吧!” 少女转过头,缄默地看着她。 隐藏在长睫阴影下的幽邃眼眸滚了滚,似乎在思索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洲渚加大谈判的筹码:“你看,你的屋子被我破坏成这样,我实在是罪孽深重,必须得赔偿你!可你也发现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除了留在这儿给你打工还债之外,我是拿不出钱来还的。与其最终你什么都没得到,不如留我在这儿帮忙?” 不得不说,她这反向操作确实在理,少女也想不到什么可以就此放她离去的理由。 于是,她就这么被收留,住进了漏泽园的柴房里。 一眨眼,便是几日光阴。 在这几天时间里,洲渚深刻地体验到了从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坠入贫困潦倒的底层生活的巨大落差。 好在她积极地调整了心态,尝试去适应这艰苦又落后的生活环境。 她还从少女那儿恶补了很多在当今时代生活所需的常识,也知道了少女的名字——池不故。 尤记得在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之时,洲渚顺口便念出一句诗来:“洛邑人全少,嵩高雪尚残。满台谁不故,报我在微官。” 池不故掀起眼帘,安静地注视着她。 半晌,神色微动,淡淡地道:“随口便能念出韦应物的冷门诗作,可见你家学渊博,打小便熟读诗书。” 这会儿,能读得起书的人家不多,能让女儿也熟读诗书的人家更是少之又少。 洲渚知道池不故对她的疑虑从未打消,但她无从解释,只笑了笑,插科打诨道:“那可不?我好歹也曾是富家千金。” 池不故默然。 这话兴许是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秘,她微微触动,对洲渚的脸色比起当初好了几分。 当然,她对洲渚的改观不仅是因为这件小事,还因洲渚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帮她干活还债,便真的在干活。 洲渚虽然是个富家千金,但干起活来却没有怨言,哪怕一开始笨手笨脚不太适应,却也从不抱怨,只是偶尔会缅怀一下过去那奢靡安逸的美好生活。 哦,还有她未曾放弃过寻找穿越回去的办法。 自杀这种傻事不屑干,只好三天两头就盼着天降流星把她砸回去。 池不故只当她是被砸坏了脑袋。《 》 3、阿洲(已修) 洲渚在恶补古代生活常识的时候,已经了解到了她所处的环境。 据池不故所说,如今是一个国号为“周”的朝代,这儿则是岭南道南康州的漏泽园,位处海康县城郊的新福乡。 漏泽园是集殡仪馆、公墓职能于一体的官办福利机构,一般由官府委托寺院的僧人来打理。 池不故自然不是僧人,她是受雇于附近天宁寺的主持,代为打理漏泽园罢了。 漏泽园是丛葬之地,安葬的一般都是无人认领的死尸,及因为家贫买不起墓地的穷苦人家的死者。而作为管理人员,日常工作便是维护漏泽园的设施设备,登记下葬者,还有闲暇时打理一下墓地。 洲渚从穿越至今,都不曾遇上需要收尸的情况,所以她的打工日常除了跟池不故打理墓地之外,就只有挑水了。 ——关于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是怎么忍受得了挑水这等重活的? 这还得从她意外发现自己的力气竟然比穿越前大了许多说起。 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猜测,理应是那颗天外陨石带她穿越时,给了她一些外挂,要不然为何她跟池不故交流时,毫无语言障碍? 还有,科学理论上,她穿越到古代,那就是一个行走的瘟疫源,池不故与她一同生活了数日,只怕早已遭殃,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好好的呢? 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事,她还是少去纠结吧! 洲渚正发着呆,干完活的池不故提着锄头,转头看了眼她,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挑完水,记得将自己昨日换下来的衣物洗了。” 洲大小姐虽然已经尽可能地在适应新的生活,但有些习惯却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比如她每天洗完澡后,都将衣服随手扔在篓子里,因为以前都有保姆帮她放到洗衣机里洗干净,二十年来日日如此。 池不故自不会帮她洗衣服,所以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提醒她。 “知道了。”洲渚应了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跟着往前踱了几步,追问:“你每天都要出门,到底去哪儿呀?” 跟池不故相处了几天,她发现池不故每天都会出门两个小时,有时候回来会带些食物、蔬菜等,有时候又两手空空,甚至每次回来衣服都像在地上滚过几圈,沾满了草屑和尘土,根本不像是去买菜的样子。 她从池不故平常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已经知晓了池不故似乎是个孤女,在这儿同样无亲无故,所以她对池不故的去向有些在意。 池不故难道背着她做兼职去了? 亦或是被人欺负了? 虽然以她的身份去打听池不故的私事有些越界,但池不故现在是唯一能给予她帮助的人,她可不希望哪天等不到池不故回来,想去找人却无从找起。 池不故脚下一顿,这种私事被不熟的人过问的感觉,让她打从心底生出抗拒,然而她没有怪洲渚越界,只是有些不自在。 回头淡然答道:“这是我的私事,无需你操心。” 洲渚耸耸肩。 行吧,她也别多管闲事了。 池不故走下山坡,离开了墓群,洲渚才猛地想起一事,急忙追过去:“哎,我的早饭怎么办?” 她穿来几天,学会了挑水、洗衣、锄草,偏偏在生火做饭这方面没有一点天赋。 她捣腾生火能捣腾半天,池不故说让她做饭,俩人都得饿死,于是做饭这事就跟她无缘了。 虽然不用她做饭是件好事,可这也说明她要想吃饭就只能等池不故来做。 早几日池不故出门前,锅里都热着一些南康州的特色吃食,她饿了可以自己去找来吃。可是今早她打开锅看过,里面空空如也,池不故显然没有准备早饭。 池不故又被她的问题给绊住了脚步,回首道:“现在还早,等我回来才是吃早饭的时间。” 最近几天,她放锅里热着的食物都被洲渚吃完了,而且每到中午洲渚都会喊饿,加上晚上那顿,洲渚一天一共要吃三顿! 她既震惊于洲渚的食量,又心疼自己的粮食。 被洲渚这么吃下去,她的家底很快就会被吃光! 为了将洲渚吃饭的时间改过来,池不故决定从今日开始,回来再做早饭。 洲渚迟疑道:“可之前——” “之前放锅里是让你留到隅中吃的,你一大早就吃完了,我不得不多备了一餐。我算过,照你的吃法,你在这儿干活不仅没能还上债,还会欠更多债。”池不故似是抱怨,然而感觉不到任何怨气。 洲渚目光游移,颇为心虚。 没办法,谁叫她现在饭量特别大,还饿得特别快呢? 在洲渚又有新的问题提出之前,池不故赶紧动身出了门。 很快,漏泽园又归于沉寂。 洲渚看着一个个坟包,心里直发毛——池不故在时,她有人作伴心无所惧,可让她孤身一人待在此地,她只觉得此处阴森可怖。 春寒料峭,冷冽的寒风从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拂过,空气仿佛凝成了冰刺,从她的毛孔中刺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顶着脊背生出的凉意,迅速离开墓群,回屋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抱去河边洗。 她穿来的时候,适逢生日,身上只穿着为了生日特别定制的礼服,因此这些衣物都是池不故从自己的旧衣物里拿出来给她穿的。 虽旧,却很干净,连打补丁的地方都能看到整齐细密的针脚。看得出这些旧衣物的原主人是一个很注意卫生,同时对自己的要求也有些严苛的人。 洲渚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庆幸自己最先遇到的是池不故,若是先遇到性格执拗又特别较真的人,她或许已经被押送到官府去了。 她是身穿过来的,毫无在这个地方生活过的痕迹,也无来历可查,是比这时代的黑户更加见不得光的黑户! 要知道,黑户到哪儿都是异类,但在现代最多是对生活造成很大的不便,不至于要坐牢。 这时代的黑户可是要坐牢的! 更可怕的是要做苦役。 她光是想象自己顶着烈日去搬运巨石,双手双脚磨出了水泡,身上被粗绳勒出了血痕,还要被监工抽鞭子的画面,便觉得往后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除了害怕遇到特别一根筋的人外,她也担心遇上心思狡诈的歹人。 官府抓到她,只会送她去服刑,若是被歹人知晓她是个黑户,以她这出色的样貌,必然会被送去干些见不得光的腌臜场所,届时也不会有人去救她。 心事纷杂地洗完衣服,挂竹竿上晾晒,洲渚便准备去打水。 刚走进厨房提起木桶,外头忽然响起了中年妇人的大喇喇的惊呼:“哎哟,东舍怎么塌了?还有那棵百年柳树,怎么都烧焦了?” 伴随着充当门铃的铁牌子被敲打的叮叮当当声响起,中年妇人又叫唤:“阿池娘子。” 洲渚顾及自己的黑户身份,不太想出去,可她在晾衣服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中年妇人看她的身形与穿着打扮还以为她是池不故,没得到回应也不气馁,反而叫唤得越发起劲:“阿池娘子,我有事找你,你开开门。” 越是藏着掖着,反而越容易引人注目。 洲渚最终决定出面。 “阿池娘子她有事出门去了。” 门外的中年妇人一脸迟疑地看着洲渚,她还以为半个多月不见池不故,池不故变了模样。可是仔细一看,这眉目、神情、气质,分明是别人。 面对这个忽然出现在漏泽园的陌生女子,中年妇人好奇又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我……”洲渚刚想说是池不故的亲戚,话到了嘴边却猛然止住。 池不故是孤女,哪儿来的亲戚?这理由未免太蹩脚了。 说是朋友,又怕露馅。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山坡上的坟墓,灵光一闪,故意摆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道:“我叫阿洲,是来寻亲的。” 池不故提过,南康州是一个五方杂处、风俗不纯的流放之地,它地处大陆最南端,天气湿热,瘴疠肆虐,夏秋之际还会有台风,气候条件极为恶劣。 生活在这里的除了土著黎人之外,还有被流放的官吏、犯人,被发配戍边的士卒,以及随商船偷渡过来的南洋人。 像洲渚这样没有被编入户籍的浮客(黑户)有很多。 而这就生出了一些社会问题,比如,这些浮客或因疾病,或因天灾横祸死去了,他们的身边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会替他们敛葬。 将他们的尸骨随意扔在路边的话,又很容易生出瘟疫。 这时候,漏泽园便会接收这些尸体进行安葬。 也就是说,洲渚可以利用这些信息,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合法化。 她三言两语便解了惑,引得妇人自行脑补了许多。 在中年妇人看来,南康州曝尸荒野的无名尸实在是太多了,此女子有可能是那些被流放的官吏的至亲,或是哪个戍边士卒的妻女,甚至还有可能是某些浮客的亲人。 中年妇人似乎忘了自己的来意,颇为热心肠地开解洲渚:“你不要难过,万一你要找的人还没死呢?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是哪儿人,我或许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多谢大娘。”洲渚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脑海中疯狂搜刮能利用的人的资料,想了一息,道:“他、他叫洲岛,是我的兄长。” 洲渚说完,心道,对不住了二哥,为了妹妹的安危,你就牺牲一点,当一回生死未卜的失踪人口吧! 中年妇人问:“哪个周?” “绿洲的洲。” “这个姓很少见,你要找的人也应该很好找。” 洲渚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道:“我也知道,只是我寻了他很久,他如同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担忧他是死了,无人认得他,他便只能葬在这漏泽园。” 中年妇人的想法也没有之前那么乐观了。 洲渚说到这里,心知不能再往下说了,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 于是她主动出击,反向打听:“对了,请问你找阿池娘子所为何事呢?等她回来,我替您转告一声吧!” 中年妇人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她目光闪躲,脸上浮现了一丝心虚之人才有的神色,语焉不详道:“我找她也就那些事,她知道的,你跟她说是杜嘉娘来过就行了。” 似乎怕被洲渚追问,杜嘉娘匆匆地离开了。《 》 4、身世(已修) 池不故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条新鲜的五花肉和几个籺。 五花肉是留着晚上炖着吃的,她们的早饭就只有这几个籺。 籺是南康州这边的特色吃食,是用糯米粉做的,里面馅料有小豆、椰丝和一丁点叉烧,蒸热了吃,吃起来软糯可口。 洲渚刚穿来的第二天便吃了两个还没蒸软的籺,然后因为消化不良,拉了回肚子,还被池不故拧着眉头说她的肠胃太娇气。 这次,她看到籺,神色纠结犹豫。 寡言的池不故难得起了解释的心思,道:“你上回吃的是隔夜的,而且也没蒸软;这些是现做和现蒸的,趁热吃吧!” 她分给洲渚三个,自己只吃一个。 洲渚已经饿极,便是吃完要拉肚子她也认了。只是没想到,热乎的籺真的美味程度直线飙升! 她一边吃,一边将刚才杜嘉娘来过的事告诉了当事人。 池不故咬籺的动作一顿,清眸微暗,问道:“她没问你的来历?” “问了,我说我是来寻亲的。” 池不故向来从容淡泊的面容露出一抹浅笑,她目光略带赞赏地道:“你还是有两分急智的。” 洲渚不禁挺直了腰背,骄傲地接纳了所有的夸奖:“那必须的,我可是是个学霸!” 她偶尔会蹦出一些池不故听不懂的词汇,一开始池不故还试图去琢磨分析其意,后来发现这些词汇完全没有价值,就像废纸篓里的一团废纸。 于是池不故再听到这类词汇就自动过滤掉了。 “快点吃吧,吃完了给你认尸。” 洲渚一愣:“啊?认什么尸?” “你既然把话说出口了,那自然要圆谎,所幸这里很多无名尸,我给你找一个让你的谎言不那么容易被拆穿的尸体,你自己再动动脑子,将你的来历圆得合乎常理一些。” 池不故说得漫不经心,听在洲渚的耳中却有着别样的温暖。 收留浮客也是要受惩罚的,当初虽是她以还债为借口赖在了这里,池不故却不曾为保全自身而将她赶走。 得以在此居留已经算是幸运,没想到池不故愿意为她这个陌生人做到这一步。 “池不故,谢谢你!”洲渚的眼睛明亮动人,好似装下了整个早春。 被她清澈的眸光晃了眼,池不故神色别扭:“谢我什么?” “谢你无条件地帮助我呀!” 正常逻辑下,一个人只要存在于这世间,必然有其活动过的痕迹。所以,池不故根本就没必要替她找尸体来圆谎, 池不故肯帮她,说明要么是池不故相信了她当初那套仙女下凡的说辞,要么是池不故认为她不愿意再跟过去的生活有任何牵扯,想给她安排一个全新的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池不故隐藏在冷峻疏离的面容之下,那悄然释放的善意。 “只是不希望你连累我。”池不故别过脸去,绷着脸,似乎不太想承认自己的善心。 洲渚粲然,将这样的善意收藏,好奇地问:“那个杜嘉娘是什么人呀?” 池不故很少在人后讨论别人,但是为了让洲渚往后少露些破绽,她解释道:“杜嘉娘祖上是从闽地迁徙来的,祖上曾当过官……她嫁给了海康县本土的黎人家族吴氏子弟吴清。对了,吴清的从兄是新福乡的耆长——” 发现洲渚似乎不理解“耆长”的意思,她顿了下,继续道:“耆长的职责是负责缉拿乡里盗贼、调解乡亲矛盾、盘问身份来历不明之人。你往后若是遇到了耆长,能躲则躲吧!” 洲渚寻思,这不就是村委会治安巡逻队大队长?!那确实该躲着点。 池不故不愿说杜嘉娘来找她的目的,洲渚便没有多问。 她瞄了眼池不故,果然和前几天出门回来后一样狼狈——原本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变得凌乱,有几缕发丝垂落,为她平添了几分不羁。衣服沾了尘土,后背被汗水浸湿,还没干透。 如清泉般清冽濯秀的眸光睇了过来,洲渚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池不故的视线,仿佛有清泉涌入心间,那一刹,毛孔舒张心头微微发凉,却并不刺冷。 洲渚急忙撇开视线,问:“你是打劫去了吗,怎么灰扑扑的?” 池不故眼梢微扬,眼神似笑非笑,别有深意,道:“打劫没有,打人却是有的。” 洲渚身子往后仰,一脸警惕:“什么意思,吓唬我吗?” “我瞧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竟也会受我的威胁?” 洲渚轻拍胸口:“人家这么柔弱,当然会怕怕的啦!” 池不故神色复杂:“单手提起两桶水的那种‘柔弱’吗?” “哎呀,人家可是连瓶盖都是拧不开的呢!” 池不故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神情看着洲渚:“你这不是柔弱,你是娇气。” 接触了几日,她发现洲渚特别娇气,头一回吃籺就嫌弃它不好吃,饭菜的油盐放得少也要叨两句,嫌弃漏泽园的茅厕太恶心不肯去,还非得用纸来擦屁股……得亏漏泽园里有纸钱。 她已经确信洲渚出身富贵人家,是个富家千金了。 …… 吃完饭,池不故到正屋翻出记录了所有埋葬在漏泽园的尸体信息的名簿,翻看到底哪具尸体能够给洲渚伪造身份来历之用。 漏泽园从设立至今,所埋葬的无名尸已超过五百具,但是从年纪和安葬的时间上来说,能用来大做文章的只有三十余具。 而洲渚又提过要找的人是她的兄长,便只剩十余具无名尸可供选择。 池不故心里有了章程,抬头准备喊洲渚,却发现这人在门外徘徊,迟迟不肯进来。 池不故问:“怎么不进来?” 洲渚脖子伸了伸,目光对上屋内的纸人,只觉得被它们直勾勾地盯着,浑身不自在:“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池不故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了她心底的那点隐秘的小弱点。 其实在安排洲渚住进柴房之前,这娇气的富家千金嫌弃柴房条件太差,看中了有瓦顶的正屋。结果甫一开门,便看到了屋内那一摞摞纸钱,和几个制作粗糙,但目光渗人的纸人,顿时吓得退了出来,还温柔乖顺地将门重新关上。 打那之后,洲渚就再也不肯靠近正屋半步了。 池不故本没必要迁就她,但看她在这屋时的精神状态不如平日那般鲜妍明媚,心中一软,最终转移到了她新搬过去的西舍——之前她一直住东舍,可东舍已经被洲渚砸成了废墟,只能住到别处去。 她嘴上批评道:“你若想继续在这儿生活,早晚要适应。” 洲渚左耳进右耳出,叫她跟纸人共处是不可能的。 池不故摊开名簿,随手指了一人,“此无名氏是三年前死在路边,被人抬过来的,没人认识他。他死时应该刚及弱冠,身高七尺,面上有须,手背有一道伤疤,像是曾经刺过字,但是为了毁掉这些刺字而用刀划伤手背造成的疤痕,我推断他要么是被充军的犯人,要么是逃兵。你可以假装是此人的妹妹。” 洲渚道:“他的逃兵特征如此明显,我自认是他妹妹,很容易被拆穿身份的。” 池不故点点头,看样子,洲渚还是有点脑子的。 池不故又陆续提了几人,但身份来历容易埋雷,都被洲渚给否了。 若是一般人,这时候难免会满腹牢骚,池不故却依旧气定神闲。 她处事淡然,点了点名簿一角:“此人死的时候二十岁,五年前被人在海边发现,当时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错,有可能出身富户。据当时给他验尸的仵作推断,他应该是船只在附近海上航行失事淹死的。能在海上航行,而失事后又没有引起官府注意的只有商船。但他的身上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过所,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来寻找过他。” 洲渚如此娇气,让她装穷苦人家出身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此无名尸最适合被用来做身份伪造文章。 洲渚按下忐忑的心绪,语气中透着一丝雀跃:“就他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洲岛了!” 她接受得太快,池不故怀疑她真有一个兄弟叫洲岛,而且兄妹俩的关系看起来不怎么融洽。 掌握了无名尸的所有特征和信息后,接下来便是为自己捏造一个相对合理的身份。 洲渚自诩看过的电视剧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部,她信手拈来:“我们是汴梁人,家里是做香料买卖的,曾辉煌了一段时间。只可惜父母早亡,只剩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 “五年前,兄长接手了家里的香料买卖,亲自乘船出海南下南洋诸国,但不幸失踪。族人欺我孤苦无助,侵占了我家的财产,因担心我去告发他们,使计将我骗出门,给关进了出海的商船上,想将我卖到南洋。 “商船停靠在占城港湾时,我趁人不备跳进海里,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没有再追寻我的踪迹,而我因跳进海里被岩石砸到了脑袋,所以失忆了。 “失忆期间,我在占城艰苦求生三载,机缘巧合下受伤,终于恢复了记忆!我在占城打听到兄长的商船压根就没到过那里,为了追查他的踪迹,我坐上了回国的商船,途径附近海域时却不幸遇到风浪……船翻了,而我侥幸被冲上岸,得以活下来。” 集齐了家破人亡、落魄千金、被拐卖、跳海失忆等要素,主打的就是一个狗血。 池不故:“……” 这故事里的人还挺倒霉的。 她道:“有个漏洞。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吃过三年苦的样子。” 洲渚又道:“‘我’毕竟出身香料世家,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可以在占城做香料买卖发家致富呀!” 洲渚的母亲是国内某知名香水品牌的ceo,她自幼耳濡目染,知道了许多香料香精领域的相关历史与发展秘闻。 正因如此,在捏造身份时,她下意识就选择了香料这一行作为依托。 “可你不是失忆了吗?” “失忆是记不起自己的身份来历,又没有丢掉学问,而且可以说我看到香料,便自动记起了关于香料的知识!” 池不故:行吧,反正越离谱的说辞越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与此同时,距离漏泽园七里开外的东村。 杜嘉娘匆匆回到家,还没坐下,就先给自己倒了碗温热的开水,一口干完,才舒坦地坐在板凳上。 一个中年男人跟着她进屋来,在她旁边坐下,待她喝完了水,才问:“事情办成了吗?” 杜嘉娘瞅了眼枕边人,嗤了声,道:“去得不巧,她不在。” 吴清吧嗒了下嘴,道:“那就算了,附近能建房子的空地多,再择一处就是。” 杜嘉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空地多,风水宝地可不多!再说,那夏馆是个现成的宅子,我们收拾一下就能搬进去住,做什么要另花那么多钱去新建房子?” 他们提到的“夏馆”是前南康州录事参军夏某,在东村一里外的新湖旁边所修建的庭院。 后夏参军得到起复回京述职,他便将夏馆捐给了附近的白衣庵。 池不故随其父到这儿时,从白衣庵那儿买下了它。 可池父一朝身死,盐场主事黄长生便纠集了一群泼皮无赖跑到夏馆,驱逐池不故,并说当初夏参军在此建房子的地是官家的地,他所建造的房屋也理应为官舍。 池不故势弱,被迫搬离夏馆。后得到天宁寺的慧平大师出面相助,让她来打理漏泽园,她才算是又有了一个落脚之处。 虽说那黄长生逼走了池不故,自己却没能住进去,因此那夏馆一直空置着。 近来吴家在闹分家。吴清是次子,上有兄长,下有弟,而他又生了三个孩子,长子和次子都已成家,长子已有几个孩子,今年次子也新得一个儿子。 家里添丁本是好事,可吴清之父尚在人世,没有分家,于是这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便挤在一起住。 吴清的儿女和儿媳多有不满,于是便提出了分家。 吴父同意了,他将祖宅留给长子,让长子养老,其余儿子都得搬出去,另外择地起新房。 吴清和杜嘉娘便看中了空置着的夏馆。 夏馆的房屋地契好歹还捏在池不故的手中,杜嘉娘想买夏馆,自然是要跟她谈的。 至于买下夏馆会不会得罪黄长生,杜嘉娘和吴清不怎么担忧——那黄长生虽有县尉大舅子撑腰,可他们吴家世世代代都在这儿生活,有的是族人替他们撑腰! 只可惜,她之前就找过池不故了,但池不故那时候没有同意。 买夏馆的事还未有着落,杜嘉娘突然拍了拍吴清的手臂,神秘兮兮地说:“哎,我同你说,我这次去漏泽园另有收获!” 吴清被她吓了一跳:“什么收获?” “我遇到了一个来寻亲的小娘子,她那至亲八成已经死了,她孑然一身,好不可怜!” 吴清皱眉,别人可怜,她却表现得这么高兴,未免有些幸灾乐祸了。 杜嘉娘剜了他一眼,附在他耳边悄声嘀咕着什么。《 》 5、算计(已修) 在池不故的督促下,洲渚将她捏造的来历背了个滚瓜烂熟,没有一丝前后矛盾的地方。 当杜嘉娘再度来漏泽园而池不故不在时,洲渚独自面对她,也丝毫不怯场了。 比起初次相见时,杜嘉娘对洲渚的防备也少了许多,态度甚至算得上是热情。 “阿洲娘子……我可以这么喊你吧?”杜嘉娘熟络地拉着洲渚的手,下意识捏了捏。 洲渚的手很柔软,而且穿越前未曾干过粗活,穿越后挑水洗衣服这等家务也未能给她造成负担,以至于她的双手跟从前一样又白又嫩还软,叫人恨不得一直抓在手心揉捏。 这双手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杜嘉娘心中又有了计较。 洲渚摆出了商业假笑,道:“喊我阿洲就行。杜大娘今日来得也是不巧,阿池娘子她出门去了。” 杜嘉娘笑吟吟地道:“她在不在都没关系,我今日主要是来找你的。” 洲渚微微诧异:“找我?” 这是她跟杜嘉娘见的第二面,杜嘉娘找她能有什么事? 洲渚面上不显,心里却拉起了警铃。 杜嘉娘道:“是呀,我这几日都在四处帮你打听你兄长的下落,可惜没甚结果。我寻思着,你一个人流落至此地寻亲,着实不易,所以来看看阿池娘子帮你找过没有。” 洲渚闻言便知道她在心底彩排了十数遍的戏终于能搬上荧屏了! 只见她身形微微摇晃,眼眶泛红,轻咬着下嘴唇,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她主动拉着杜嘉娘的手,哭诉道:“我、我可能找到我的兄长了,他本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可是,当我在这儿找到他的同时,也预示着我连唯一的至亲都没了……” 她哽咽着,将捏造好的身世选择性地透露给杜嘉娘。 之所以不全部相告,是为了留白,好让杜嘉娘自行脑补。 当然,杜嘉娘没有主动询问过所(通行证)的事,她便也绝口不提。 杜嘉娘偶尔回应以表达她的同情,但眼睛却越听越明亮,隐约闪烁着精光。 她问:“阿洲娘子是否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洲渚愣了下,又默默地酝酿了下情绪,才缓缓说道:“我还未想好。但汴梁那地方,我算是回不去了。兄长葬于此地多年,不便移坟,就让他在此地安息吧!至于我,我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说完,她低头抹了抹眼角。余光瞥到杜嘉娘的嘴角似乎咧得很开,但她看过去的时候,杜嘉娘又收敛了笑容,露出一副同情的神情。 杜嘉娘道:“所以这些日子,你一直都住在漏泽园吗?” “我没有去处,暂时在此停留一段时日。” 洲渚没说是池不故收留她的,因为她担心有朝一日自己浮客的身份被人知晓告发连累了池不故。 “你大可放心地在此住下,我去替你向阿池娘子说情,让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杜嘉娘打着包票。 洲渚佯装激动,又有些迟疑地问:“阿池娘子是代为打理漏泽园的,她能做主吗?” 她已经知晓,漏泽园的官方管理机构是天宁寺,池不故是管理机构委托的第三方管理者。 “嗐,怕什么!她一个小娘子,独自在这儿生活,多不方便。你来了以后,她可算是有人做伴了,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借宿在夏馆,那儿可是她的家,她肯定能做主!” 杜嘉娘说得轻巧,洲渚却没有被这番言论给忽悠得晕头转向,她敏锐地发现杜嘉娘此行的目的并不只是八卦她的来历,似乎还有别的目的。 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上以后,洲渚失去了继续跟杜嘉娘聊天的兴致,她看了眼太阳,道:“你瞧,都这个时候了,我该去做饭了。” 杜嘉娘自然听得出这是逐客令,但她没有识相地离开,而是纠缠着洲渚,道:“我还有一事……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了,白衣庵外的新湖有赏花的活动,你若是感兴趣,不妨过去看一看,正好还能跟我那女儿做个伴。” 洲渚穿来七八天了,还没离开过漏泽园,整日对着那些坟包,她觉得自己身上的阴气都重了许多,确实想出去凑热闹。 可这个邀请是杜嘉娘提出来的,她就不那么放心了。 杜嘉娘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道:“那就这么说好了,花朝节那日晌午,我让我家小桐来寻你!” 说完,她便扭着腰离开了。 等池不故回来,洲渚便跑去告状:“杜嘉娘今日好生奇怪,竟来找我说你的坏话!” 池不故周身的气息一凝,瑞凤眼微挑,透着股冷意:“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一个人在这儿生活,孤寡寂寞,需要有人陪伴,我的出现填补了你内心的空虚!”洲渚捧着自己的脸颊,一脸的矫揉造作。 池不故:“……” 她这是又犯病了。 习惯了洲渚偶尔会坏心眼,故意用撒娇、做作的姿态来逗弄人的池不故已经逐渐变得百毒不侵了。 池不故连眼帘都懒得掀起来:“这是原话?” 洲渚眼睛骨碌一转,毫无捉弄人之后的心虚,道:“这是她的言外之意。” 池不故懒得吐槽她,问:“她找过来只是为了这事?” 这话勾起了洲渚先前的一番沉思,杜嘉娘提到池不故是有家的,她当时虽然没有多问,心里却有些好奇。 既然池不故有家有归处,她为何不回家住,反而一直待在漏泽园?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方便就近打理墓群? 还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 洲渚轻描淡写道:“她来关心我,看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邀我去新湖参加花朝节。” 先前还摆出事不关己态度的池不故忽然向洲渚投去惊疑的目光,语气带着警惕:“她主动来关心你?” 她的反应足以说明杜嘉娘确实有问题了。 洲渚挤了挤眼:“你也觉得有问题吧!” 池不故沉默了片刻,忽然将话题引到杜嘉娘的女儿上,道:“她的女儿吴桐今年十六了,正是说亲的年纪。” 洲渚讶然:“她想安排我跟她女儿相亲?!” 池不故一个趔趄,险些扑街。 她脸上的表情早已绷不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洲渚,仿佛洲渚问了一个超级离谱的问题。《 》 6、自恋(已修) 池不故权当洲渚又在捉弄自己。 将心态调整回来,池不故道:“花朝节是男女老少皆宜出游的日子,因此虽没有明文规定,却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相看的日子。杜嘉娘让吴桐去花朝节,目的自然是相看说亲的对象。在此情形下,你认为她让你陪吴桐去花朝节,目的何在?” 洲渚正要开口,池不故又警告她:“不是为了安排你跟吴桐相看!” 洲渚把话咽了回去,吧嗒了下嘴,少见地摆出了一副正经的表情:“她想让我一块儿去相亲?” 池不故冲她露出一个不走心的假笑,仿佛在夸她终于聪明了一回。 这种智商被轻视的感觉让洲渚很不爽,她道:“我与她才见第二面,她就想安排我去相亲,太自来熟了吧?除非……” 池不故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有个侄子今年十九,家中行三,自幼体弱多病,曾被巫筮断言活不过及冠。本该早两年便开始说亲的,奈何因为此预言,没有人家肯将女儿嫁过去守活寡,故而一直拖到现在。眼瞧着他将要及冠,杜家人唯恐预言成真,故而想在那之前,解决他的终身大事,冲一冲喜,最好是能留下一丝血脉。” “所以,杜嘉娘盯上我了?”饶是心中早有猜测,洲渚却仍感到震惊。 “应该吧!”池不故也不能将话说得太满。 “她就不担心我来历不明,是个坏人?” 池不故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觉得你孤身嫁入杜家,最应该担心遭遇危险的该是杜家人,还是你自身呢?” 这话把洲渚给干沉默了。 确实,她虽然来历不明,但也侧面说明了这儿没有人认识她,她被欺负了也不会有亲人为她撑腰,她只有认命的份。 而杜家在此地扎根几代人,根基肯定比她稳,哪怕她此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逃犯,只要她嫁入杜家,便如同进入了一个牢笼,还不是任由杜家人揉搓拿捏?! 更何况她捏造身世时,将自己说成了孤苦伶仃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样的形象更容易被人牵制。 洲渚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道:“呸,她想得也太美了吧?也不看看她那侄儿配不配得上我!” 她可是中学六年的校花,上大学两年,每年都在校园十美的榜首,她是谁都能肖想的吗?! 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池不故:“不对呀,虽然我天生丽质,花容月貌,人见人爱,但她总不能是等我出现了,才产生这样的想法的吧?在遇到我之前,她就没有别的合适人选?”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岂料换来的是池不故反常的缄默。 她歪头看向池不故,发现后者的眼神有一丝游离,看起来似有些心虚。 似乎在说实话与敷衍之间游移不定,半晌,池不故才恢复了她一贯的清冷,道:“早前她想过撮合我跟杜家三郎,但先父亡故,我须得守孝三年,杜三郎等不起。恰巧这时候,你出现了……” 洲渚炸了:“原来我成了你的替死鬼?!” 池不故学着她耸耸肩,凉薄地道:“你或许可以考虑离开这儿。” 洲渚确实想离开,但不是离开漏泽园,而是离开这个封建又落后的时代,穿回属于她的时空,可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目前的穿越条件不满足。 她以为池不故这是要赶她走,瓮声瓮气地道:“我欠你的债还没还呢!” 洲渚没有故作可怜,也不是在故意逗弄人,她说这话时,立在风中的单薄身板显得萧索孤寂。 池不故一个恍神,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自己,倏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池不故阖眼,语气不明地“嗯”了声。 也不知道洲渚有没有听见这短促的一声,只见她非常快地振作了起来,张扬倨傲地道:“我不嫁,他还能强娶不成?!” 池不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见她的脸上重新焕发了明艳照人的光彩,心窝的某处,忽然悸动了下。 她别过脸去,道:“虽然吴家是当地的黎人家族,又有一个当耆长的族人,但杜吴两家也无法只手遮天,干出那巧取豪夺之事,所以你可以稍稍安心。但,既然杜嘉娘相中你了,她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这么说未免容易让人产生不安,池不故又道:“杜嘉娘应该不会天天都来寻你,既然她邀你的日子在花朝节,那你大可以选择那天避开她。” 洲渚:“……”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她问:“我可以去哪里躲开她呢?” “有一个地方,叫白衣庵,往东六里——”池不故对上洲渚巴巴望过来的双眸,顿了下,“罢了,明早我带你过去认认门吧!” 洲渚的眼睛顿时明亮得仿佛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萤石。 池不故发现她这人多面但有趣,情绪外露又不肆意发泄,她的烦恼、她的愉悦、她的难过与她的狡黠,统统都表现在了脸上。 同这样的人相处,不必耍什么心眼,叫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防备。 洲渚的目的达成,心思很快便又活泛开来,八卦地问:“之前杜嘉娘找你,难道也是为了杜三郎的终身大事?” 池不故摇头:“不是。她找我应该是想买宅子。” 杜嘉娘之前提到池不故家时,洲渚就想问了,不过在“背后打听池不故的事”与“当面打听”之间,她选择了后者:“你家的宅子吗?” 池不故也不在意她瞎打听,“嗯”了声。 洲渚见她对此话题的兴致着实不高,又转移了话题:“哎,花朝节热闹吗?” “你以前没参加过花朝节吗?”池不故问。 “还真没有!”花朝节在洲渚那个时代都快消失了,很多人提及花朝节都会感到陌生,不知道这节日是干嘛的。 池不故没想到,洲渚竟不知花朝节。旋即想到这人之前连基本常识都没有,偏偏骨子里的学识、气质又是装不出来的。 洲渚的矛盾,为她添了几分神秘,让池不故稍稍有些好奇,她的真实身世了。 —— 翌日,池不故带着洲渚出门后,便往东而去。 这是洲渚第一次离开漏泽园,她对外面的风土人情都充满了好奇。 路上,池不故充当起了解说员的角色,给她透露了些村落和附近寺观的信息。 漏泽园建在荒凉又远离村落的僻壤之处,为新福乡与登甲乡的交界之处。这儿往东六里是一座尼姑庵,名为白衣庵,庵北是一个风光秀丽的大湖,即新湖。 白衣庵再往东一里则是新福乡的东村与平罗村,往西南八里则是登甲乡的下田村,两地俱是以黎人居多。 “……”池不故说着说着,发现身旁已经没了人影,她驻足回首,看到洲渚慢腾腾地走着,顿时有些心肌梗塞。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洲渚。 察觉到她有些不满的目光,洲渚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道:“你走太快了。” 她不习惯穿草鞋,平日在漏泽园没怎么走动还好,一旦长时间走路,就特别磨脚。而且池不故兴许没发觉自己步速比常人快,她为了跟上,小腿肌肉都绷得酸了。 后来发觉实在是跟不上,她就恢复了自己的步频,按自己的节奏走。 池不故张了张嘴,目光落在洲渚那雪白无茧的脚上时,又觉得不能对这自幼娇生惯养的人太苛刻,于是将那句批评她娇气的话给咽了回去。 看着洲渚刻意去避开被草鞋摩擦之处,导致她走路的姿势越发怪异,池不故猝然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那时,父亲被流放,他们徒步从汴京一直走到这里,双脚从被磨出水泡,再到磨破皮,最后伤口溃烂,血与浓水混杂…… 后来虽然治愈了,却仍留下后遗症,直至今日,只要天气太冷,她的双脚都会得冻疮。 垂眸掩饰眸中的幽暗,池不故道:“歇一歇吧!” 洲渚立马寻了块石头坐下,脱下草鞋查看。 池不故目光一瞥,洲渚那双看起来保养得十分得当的脚丫此刻有几处红得脱了皮,正如脚丫的主人所言,草鞋磨脚了。 只歇了一会儿,她们便又继续赶路,不过这次,池不故刻意放缓了脚步。 道路两旁的林木与农田逐渐变多,周围看起来也不再是漏泽园一带的荒芜之景,而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一座建筑若隐若现。 沿着小路,二人来到了白衣庵的侧门处。 白衣庵与一般的寺院不同,它只接待女香客,而没有重大的节日、佛家法会,正门一般是不会打开的。平日里,香客与庵中的尼姑一般都是从侧门进出的。 池不故在侧门驻足,往门前的石阶摸了一手灰后,直接抹在了洲渚的脸上。 “你做什么?”洲渚后退半步,但没能抵挡池不故的动作。 “你这张脸太招摇了,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 洲渚向来都是怎么招摇怎么来的,要她可以扮丑,她可做不到。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池不故又道:“你想再遇到像杜嘉娘那样的人吗?” 洲渚立马乖巧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张脸就是太招人喜欢了,还是低调一些好。” 她主动将脸上的灰扑匀点,让自己看起来灰头土脸,没那么明艳动人。 池不故:“……” 这人好生自恋!《 》 7、圆谎(已修) 白衣庵并不大。从侧门进去,入眼的是一个百来平方大小的庭院。近正门处是一个大鼎,与鼎相对的则是正殿,上面不供奉别的神佛,只供奉了一尊高五尺的观音铜像,其左右是一对善财龙女。 正殿之后是尼姑们和供香客们居住的后院。 庵内只有零散的几个女香客,尼姑们的人数两只手数得过来。规模比起后世的那些佛寺、道观差多了,但洲渚却很喜欢这儿的环境,它幽静又安宁,连观音铜像的神情都透着一股宁静祥和。 跟女尼们打过招呼,池不故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内室,里面有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尼正在缝衣服,见到二人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尽休师太。”池不故行了佛家的礼。 “池施主第一次带人过来。”尽休慈眉善目地看着池不故,好像一位仁厚慈爱的长辈正在看自家的小辈。 池不故却没有真把自己当成尽休的小辈,她微微一笑,介绍道:“尽休师太,此女名洲渚,是一位浮客,机缘巧合下流落至此。” 尽休微微讶异地打量了洲渚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何想法,她问洲渚:“可是有什么隐情?” 洲渚看向池不故,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孰料池不故没有看她,更没有回应她的目光。 在说实话与撒谎之间纠结了一瞬,洲渚便声泪俱下地将她先前与池不故捏造好的身世告知了尽休。 许是演得太卖力,她不免思及自己远在另一个时空的至亲,更是悲从中来。 尽休微微动容。她听得出洲渚仍有隐瞒的地方,可这份真诚却不似作假。 “真是可怜。”尽休无比唏嘘。 池不故这时才似是感慨般说道:“这世上的女子大多不易,失去父兄庇佑后,就是无根的浮萍,永远生活在风雨飘摇之中。” 尽休看向池不故,脸上带了些笑意:“可池小施主不一样,你是蒲苇。” 池不故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掂量自己是否真的当得起这声“蒲苇”,须臾,她道:“全靠师太相助,不故方有今日。” 洲渚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之中能推敲出来,池不故的身世应该也不简单,或许与她有同病相怜之处。 池不故又道出了她们的来意,不过也没明说是为了躲避杜嘉娘,只说她时常不在漏泽园,洲渚一个人在那儿生活不便,需要另找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尽休果然没有拒绝:“阿弥陀佛,洲施主想来,随时都能过来,白衣庵虽不大,可还是有歇脚之处的。” 二人谢过了尽休,又在庵内待了片刻,这才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洲渚问池不故:“你对尽休师太似乎非常信任。” “尽休师太于我有恩。当初我随先父来到此处,因受不得瘴疠之苦,与先父先后生了一场病,是尽休师太善心救治了我们。后来先父病故,独留我一人,生活上她对我又多有照拂,助我渡过了几次难关,还帮我挡去了不少泼皮无赖的纠缠。” 池不故短短三言两语,却道尽了这些年所经历过的种种。 “原来你不是这儿的人。”洲渚以前只知池不故是孤女,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身世。 池不故轻描淡写:“先父是被流放至此的,我追随他而来,也算是被流放过来的。” 她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洲渚却心头一震,流放哎!古代除了死刑,最重的刑罚就是流放了,这是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事吗?! 这或许不是什么好的话题,洲渚怕触及池不故的伤心事,没再继续。 —— 接下来两天,杜嘉娘果然没有来找洲渚,洲渚也不必躲避。 不过已经探索出“新地图”的洲渚坐不住,每天都会去一趟白衣庵,她充分发挥了自己社牛的天性,很快便跟白衣庵的女尼们熟络起来。 这天,洲渚去到白衣庵时,两个年轻的女尼正准备出庵,看她来了,向她招了招手,笑道:“洲施主来得正巧,贫尼准备去摘花,洲施主要一块儿去吗?” “摘花?” 洲渚初次和她们相处时便发现,这庵里的女尼们跟她印象中的那些表现得心如止水的僧人、尼姑不同,她们并没有脱离尘世,在她们的身上仍能感觉到与常人无异的情绪。 这种情绪的表达会相对含蓄,但她们和洲渚的区别只是是否剃发罢了。 “还有三日便是花朝节,我们去摘些花和艾草,晾晒干捣了做福袋赠给香客。”女尼道。 洲渚恍然,欣然同往。 白衣庵近着新湖与村庄,在摘花和艾草时,偶尔能遇到几个村民。 许是瞧着洲渚有些眼生,其中一个村民走了过来,打量着洲渚:“你看着眼生,是谁家的娘子?” 洲渚有些后悔自己到处乱跑了,不过她还算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道:“我不是这儿的人,是来漏泽园寻亲的。” 村民似是明白了什么,“噢”了声。 遇到这种事,脸皮薄的人不好意思再追问,但洲渚长相不俗,身材又高挑,即便她脸上抹了灰,却仍看得出美人的骨子,因此有几道隐晦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流连,还接连盘问。 就在洲渚难以招架,快被盘问出她是个没有户贴、过所的浮客之时,池不故忽然出现,替她解了围:“她是汴京人。” “是阿池呀!”几个村民讪讪一笑,“她也是汴京人,那你们此前认识吗?” 池不故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汴京那么大,又有数百万人,我怎么会见过她呢?不过,我家没落前,也曾用过她家的香料,和她也算是有缘吧!” 几个村民都知道池不故的来历,闻言,再也没有疑惑,纷纷散去。 一直提心吊胆的洲渚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她靠着树,抹了把虚汗。 似是想起什么,她望向树荫下的池不故,满心好奇:“池不故,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过。” “多亏有你,不然,我的说辞虽然没什么漏洞,但被人知道是个浮客总归是不太妙的。”洲渚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就怕那些村民将她举报了。 可是有了池不故的证词,他们便会下意识认为她有户贴,不会太深究。 不过,这样一来,她跟池不故便是绑在了一块儿,她若是被人告发,池不故也要受牵连的。 她皱着眉头,道:“不过,你这么说,就不怕露馅,被我牵连吗?” 池不故气定神闲地道:“这些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南康州,更别说有机会去汴京了,他们又怎么知道汴京是不是真有一家洲氏香料店?更不会知晓我家是不是真的用了你家的香料。” 洲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朝池不故竖起拇指。 池不故不明白此手势的意思,但猜得出,大抵是夸赞之意,心中有些许受用,嘴角也露出了个不易察觉的浅笑。 过了会儿,池不故又叮嘱道:“虽说我替你圆了谎,但还是不可太招摇,就怕遇到向你索要过所的耆长。” “你说得对!” 池不故瞟了眼洲渚脚下的小竹篓,里面装着一些花和艾草,便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庵里要做福袋,我来帮忙。” 池不故没说什么,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后就先行回漏泽园了。 —— 几个村民虽然没有深究洲渚的身世,但乡里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位美人,他们忍不住将其当成谈资,告诉了临近的乡民。 于是东村和平罗村的人很快便知晓了,漏泽园又多了一个孤苦伶仃的美娇娘。 很多人都好奇这美娇娘到底有多美,可是他们又没什么正当的理由去漏泽园,单纯冲美娇娘去的话,只怕会被当成登徒浪子。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闲暇的时候去新湖那边转悠,毕竟那几个村民当初就是在那儿遇到洲渚的。 杜嘉娘从同村的妇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一紧,赶紧跑回娘家,跟自己的兄嫂说舌:“现在乡里的人基本都知道阿洲娘子的存在了,只怕会遭不少人觊觎。” 她的兄长杜段对素未谋面的洲渚产生了极大的不满,道:“她一个妇人,怎么整日抛头露面?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 这时,他坐在角落的小女儿轻嗤了声,嘀咕道:“人家怎么样,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吧?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人家呢?”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屋内的人恰巧都能听见。 杜段则恼羞成怒:“你住嘴!” 杜妻也扫了自己的小女儿一眼,道:“事关你三哥的终身大事,自然得着紧一些。” 小女儿不仅没有闭嘴,反而哼了声,敞开了嗓门,道:“人家同意跟三哥相看了吗?就我们在这儿一厢情愿!到时候她没看上三哥,我们是不是要强娶?” “话不能这么说。”杜妻道,“她无亲无故,孤苦飘零,在这南康州要如何立足?嫁给你三哥,我肯定会待她如亲闺女,她也不用再吃苦,这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嫁过来守活寡吗?” “杜佳云,你给我滚出去!”杜段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杜佳云撇撇嘴,拍拍屁股离开了气氛沉闷,充满了腐朽陈旧的气息的屋子。 而屋内的讨论还在继续,她隐约听见了杜嘉娘的声音:“花朝那日把安婆也请上,让她给看看八字和面相旺不旺夫……”《 》 8、福袋(已修) 花朝节的前一日下午,女尼们便做好了福袋。 洲渚要了两个,高高兴兴地揣在怀里。 她刚离开白衣庵,就看到一排黄槿树下,一道怡然闲坐着的身影。 一头青丝束成最简便的平髻,发髻有些凌乱,鬓间有一缕发丝滑落,随风摆荡。 细长的脖颈有一根细绳横着,细绳的两端则是缀着一顶斗笠,被随意地勾在肩后。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衣下是一条像在土里滚过般,有些脏的裤子。 骨节分明的手往裤子上不重不轻地拍了几下,掸去了上面沾染的尘土,动作自然却尽显书香世家的风度,便是这身乡野村姑的打扮,也未能遮掩她出尘的气质,好似她不该是荒芜之地的守墓人,而该是馨香馥郁的大家闺秀。 洲渚的心情霎时间变得美好欢腾:“池不故,你怎么在这里?” 池不故收起闲适的神情,道:“刚巧经过,累了,在树荫下歇一歇。” 这个时间段压根就不是池不故平常出门的点,洲渚才不相信这么凑巧呢!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池不故,内心有一丝隐秘的愉悦,道:“你是在等我吧?!” 池不故别过脸:“你自作多情的毛病要改一改了。” “那你这傲娇的性子何时能改一改?”洲渚懒得跟她争辩,问:“那你歇息好了没有?” 池不故沉默了一瞬,起身往漏泽园的方向走。 洲渚亦步亦趋地跟上去,道:“你该不会是怕我遇到危险,所以特意来接我的吧?” “你能有什么危险?”池不故觉得她聒噪。 实际上,她最近听到了乡里的传闻,自然也看到了在新湖附近游荡的身影变多。虽说大部分人只是对洲渚产生一丝好奇,不一定会对她做什么,但这乡野里最多不守规矩的人,难防有人会生出些阴暗的心思。 洲渚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她小跑了两步,蹿到池不故面前,从怀中掏出福袋,往她眼前一晃,还自配bgm:“噔噔蹬蹬,你看!” 池不故驻足凝神:“什么东西?” “福袋呀!已经做好了,这个送给你,里面的花和草药可是我亲手摘的!”洲渚明媚的脸上,满是骄傲。 “……”池不故倒是知晓的。 看她要接不接的样子,洲渚直接抓起她的手,塞进了她的手心。生怕她又塞回来,送完礼物后飞快地跑远了。 池不故看了看散发着馨香的红色福袋,目光又投向前方。 和煦的春日将光映在洲渚的身上,一路的芳菲又添春光。 洲渚根本走不快,没一会儿便被池不故追上。 池不故已经将福袋收起来,她没说话,洲渚便也没开口。 彼此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路过一丛紫荆树林时,池不故微微仰头,看着青葱翠绿悄然长出紫红花苞的紫荆树,忽然想起洲渚似乎对花朝节有些兴趣。 她问:“你想去花朝节吗?” 洲渚立刻来了精神:“想!” 但想到杜嘉娘,又蔫了,“可去花朝节赏花的话,可能会碰上杜嘉娘。” 池不故按了按收起来的福袋,淡声道:“想去就行。” 洲渚歪头看她,这淡定的模样看起来很可靠呢! 回到漏泽园,池不故远远地便看到门外有一道身影正在徘徊,她下意识抬臂将洲渚拦下。 “怎么了?”洲渚光顾着低头看路,还没发现有别人。 “有人。”池不故道。 待看清楚那身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后,她才收回手臂。 “你认识吗?”洲渚又问。 走近之后,池不故拧着眉:“不认识,但好像见过。” 那少女似乎看到了她们,踟蹰了小会儿,走上前来,她的目光在池不故和洲渚的身上梭巡,最后落在了洲渚的脸上。 “请问是阿洲娘子吗?” 洲渚颇为意外:“你认识我?” 见没认错人,少女松了口气,道:“我猜的,大家都说你长得很好看,是位美娇娘,所以……”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池不故,又道,“当然,这位姐姐也好看,但感觉没那么温柔。” “噗——”洲渚没忍住。 池不故则黑了脸,道:“你是杜家人。” 她方才没认出来,仔细回想,发现自己经过乾山村的时候,偶尔能看见这少女。 恰巧杜家也在乾山村,见她是冲洲渚来的,所以她有此猜测。 “我叫杜佳云,杜嘉娘是我的姑姑。”杜佳云自报家门。 听说她是杜家人后,洲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想来告诉你,明日别去花朝节。”杜佳云也曾有过纠结,但是到底还是不愿意看着一个无辜的姐姐受苦,选择来通风报信。 洲渚和池不故都有些吃惊,她们还以为杜家人为了达到相看的目的,会一直瞒着洲渚,没想到他们家内部出了个小“叛徒”。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池不故问。 杜佳云十分聪慧,稍一琢磨便明白了——池不故已经晓得杜嘉娘让洲渚去花朝节,是为了与她三哥相看的事。 虽然不知道池不故是怎么猜到的,但她松了口气,那她就不必再拐弯抹角了。 她对洲渚道:“我姑姑初遇你时,便相中了你,想为你与我三哥牵红线。只是时间紧迫,她来不及与你细谈个中细节,便想先安排你与我三哥相看,若是我三哥也相中了你,那我家便会正式向你提出求亲……我知晓姑姑必然没跟你提过三哥的情况,所以特来告知。” 洲渚早从池不故那儿知晓了杜家三郎的事,虽然她很不爽杜家没跟她提前打招呼,也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想为她安排相亲,但观杜佳云这个女娃的秉性还是不错的,因此没有迁怒于她。 “你也是杜家人,你坏了家里的好事,难道不怕家里怪罪你吗?”洲渚问。 杜佳云朝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那还请阿洲姐姐不要供我出来。” “这么快就改口喊姐姐,你倒是自来熟。”洲渚道。 杜佳云不管怎么明辨是非,到底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眸中忽然有了丝憧憬,道:“我听说了阿洲姐姐的遭遇,阿洲姐姐是去过南洋诸国吗?可以给我讲讲出海经历和南洋诸国的风土人情吗?”她最仰慕像洲渚这般能行走天下的女子了。 洲渚默然,原来这还是个好奇心旺盛的。 她当然不介意,但池不故似乎不怎么乐意,道:“天色不早了,夜里不好赶路,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杜佳云看起来有些失望。 刚及笄的少女还未长开,打扮也依旧偏稚气,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洲渚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下次有机会我再跟你好好分享这些事。” 杜佳云笑逐颜开:“那一言为定!” 等杜佳云一走,洲渚回头问池不故:“你对她的敌意看起来怎么比我还大?” “你就不怕她是杜家人派来降低你的防备心,好让他们趁虚而入的?” 洲渚一愣,旋即笑道:“不怕,这不是还有你在嘛!有你在,我最安心了。” 池不故本意是为了教洲渚要防备别人,不曾想被她这番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在洲渚的彩虹屁下,她彻底败下阵来,半天才憋出了句干瘪的话:“不必说违心之言。” “这怎么就是违心之言了?我说的可是实话,池不故你就是这世间最好的人!”洲渚势要跟她辩个明白。 “……”池不故落荒而逃。《 》 9、花朝(已修) 翌日天未亮,洲渚早早地起床洗漱,挑了水、又洗好衣服。 池不故见她今天干活比平日还要利索,不禁看了眼天边,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呀! “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奋?” 洲渚道:“早点把活干完,我们好早点出门呀!” 池不故道:“赶在吴桐来之前出门就行了,不用太早。” “我又不是为了避开她,化妆可是很花时间的。”洲渚摆摆手,“你不化妆,是不懂的。” 池不故:“……” 麻烦你在污蔑我不化妆之前,先把我的胭脂水粉还回来。 “不是说了,不要太招摇吗?” 洲渚一顿,脸色顿时垮了:“可是花朝节不就是让女孩子漂漂亮亮地出门玩耍的日子吗?” 池不故沉默了片刻,做了妥协和让步:“你要真想打扮就去吧,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这峰回路转得让洲渚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她蹿上前去,捏了捏池不故的脸蛋,高兴道:“池不故你最好了!” 说罢,她哼着不知哪儿的曲调回了她居住的柴房。 池不故做完早饭,来柴房唤洲渚。 柴房的门帘没有放下来,一眼就能看到里边坐着正对镜梳头的洲渚。 洲渚每天都得照镜子,而漏泽园唯一一面铜镜在池不故的房间,她不得不天天跑去借镜子。 池不故不堪其扰,干脆把铜镜给她了。 后来,洲渚又把池不故梳妆的桌子、放香粉的盒子,还有挂衣服的木架子都挪了过来。 虽然这一切都得到了池不故的准许的,但池不故总有一种被洗劫了的苍凉感。 洲渚身上穿着的是她当初穿过来时穿的白色高定礼服,外面则是一件色彩相对显眼的绿色花边褙子。这也是池不故的旧衣服,但不知道为何,穿在洲渚的身上格外合衬鲜亮。 别人是靠衣裳来包装美貌,而洲渚却是用自己的美貌将旧衣物的价值拔高了一个档次。 也不怪乎洲渚天天自恋,这张脸蛋和身材,确实很养眼。 洲渚正在琢磨自己的发型,发现杵在门口的池不故后,招了招手:“池不故,帮我盘头发!” 池不故走了进来,板着一张脸,吐槽道:“你不是会盘发吗?” “我更想让你帮我盘呀!”洲渚道。 池不故:“……”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肆无忌惮地发散魅力? 池不故面无表情地接过洲渚手中的竹棍——洲渚没有发簪,只好削了两根筷子粗细的竹棍来当发簪。 池不故自己盘头发时多盘简便的平髻,但她给别人盘发盘得最顺手的是单螺髻。 她给洲渚盘了个单螺髻,后者瞅了眼铜镜,横看竖看都有些不满意:“头顶一坨大便太影响形象了,我要盘跟你一样的发型。” 池不故让她死了这条心,道:“再不出门,杜嘉娘该来寻你了。” 洲渚:“……” “大便就大便吧,就我的花容月貌,头顶大便那也是香大便。” “噗——” 洲渚听到笑声抬起头,却见刚才发笑的池不故绷着一张脸,仿佛刚才的笑声是洲渚的错觉。 “想笑就笑嘛,笑又不是犯法的,用得着偷笑么!”洲渚嘀咕着,打开装着香粉的盒子,开始往脸上扑粉。 其实她所用的粉并非用香料制成的,而是时下最普遍的米粉,有粉底的效果。 扑了粉,又将池不故自制的山花胭脂均匀地抹上,最后往唇上点一点淡红色的口脂。 池不故看完她化妆的全程,不由自主地念了句:“故着胭脂轻轻染,淡施檀色注歌唇。” “什么?”洲渚茫然地看过去。 “这是敦煌曲《柳青娘》中的词句。” 洲渚品了品这句词,忽然道:“池不故,你其实是个才女吧!” “不过是记得一两句诗词,算不得什么才女。”池不故莞尔,然而想到自己平日里的人设,又绷着脸,“化完妆就出来吧!” 此时晨曦才刚升起,洲渚在池不故的带领下避开了人,走小路来到了白衣庵北边的新湖西岸。 湖边是自然生长的秋枫树、仁面树,还有未经打理的野花、杂草。 林木之间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恰巧够两人并肩而行。 洲渚隐约能看见湖的东岸有不少人影——东岸的地势较平缓,有一大片草地,最适合踏青。且东岸离村子比较近,很多人都不会舍弃东岸跑来人迹罕至的西岸。 走了一会儿,池不故停在了一扇篱笆门前。 洲渚抬眼看去,只见篱笆门后是一条鹅卵石铺的小径,野草从石缝中冒出头来,周围的空地更是被狗尾巴草所占据。 而小径的尽头则是一座古朴又低调的宅门,旁边挂着一块木板,上刻着“夏馆”二字。 目光越过宅门与两米左右高的墙体,能看到主体建筑的屋顶,有长满了瓦松的瓦顶,也有茅草堆起来的茅草屋顶,不过还是瓦顶占了多数。 洲渚隐约记得杜嘉娘提过“夏馆”,她福至心灵,问道:“这儿该不会是你家吧?” “你怎么知道的?”池不故问。 “猜的呗,你总不可能带我擅闯民宅吧!” 池不故嘴角微翘,显然是被逗乐了。 她一边摸出钥匙打开门,一边问:“难道你不担心我将你卖到别人家?” “你不会的,你是我来到这儿后遇见的最好的人!” 洲渚回答得毫不犹豫,显得她有些心大。 池不故背对着她,沉默地打开了这道尘封已久的宅门。 门后是一个荒废了的庭院,院中和屋外一样,石缝长出了杂草。 杂草不算高,只没过脚背,洲渚猜测这里近期应该有人打理过。 她瞄了眼池不故:会是池不故回来打理的吗? 正厅的门虚掩着,里面的摆设虽少,但都完好,只是近两个月没有打理过,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穿过正厅是一个干涸了的池子,从它破败的茎骨残叶中隐约能看见它昔日长满了荷花的模样。 而左右的廊庑,各通向几间居室。 “池不故,我们搬回来这边住吧!” 虽说在洲渚的心目中,这夏馆比不得她家的别墅,可她睡了半个月简陋逼仄的柴房,眼下哪怕只是一间单间,在她看来都算得上是豪宅了。 “不行。”池不故道。 “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屋子不住,要住漏泽园啊?” 提及此事,池不故的眉头便没松开过。 良久,才沉声道:“因为这里被人占了。” 洲渚一惊:“可这里不是没有人居住吗?” “对方不住这儿,只不过是为了逼迫我,不想让我住回来罢了。” 洲渚气愤:“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报官呀!” 池不故摇摇头:“对方有权有势,报官也奈何不得他。而且我住在漏泽园挺好的,这里就让它荒着吧!” 池不故不欲多言,洲渚便没多问,转移了话题:“话说,这里为什么叫夏馆,你不是姓池么?” “这儿原是一位姓夏的参军所建,因而命名为夏馆,先父从尽休师太的手中买下它后,一直没改过名字,便沿用至今。” 池不故说这话时,绕过了一间四面开阔的小厅,洲渚正要说什么,抬眼便见铺满了一整面围墙的紫荆花,粉紫透白的花海中,还有几朵嫣红的木棉花,它们缀在枝头,从墙外伸展了进来,让那粉紫花海的色彩更具鲜亮。 紫荆树下是野蛮生长的不知名灌木植物,在绿叶的簇拥下,生出了黄色、白色、粉色的花。 有几只蜜蜂正在花丛中采蜜,忽然,墙外飞进两只蝴蝶,它们偶尔交缠,偶尔翩翩起舞,像是在自由地嬉闹。 洲渚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一时之间忘了言语。 再多的花海她都见过,但那些都是人为打造出来的锦簇花团,而这里常年无人打理,所有的植株都是在自然的照拂下自由野蛮生长,比起被打造的十分精致美丽的花圃,这儿的花海多了一丝令人向往的狂野奔放。 等洲渚回过神的时候,池不故已经在那小厅处屈膝坐下,道:“如何?” “绝了,真想拍下来!” 池不故蹙眉:“为何要将它们拍下来?” 显然,她所理解的“拍”跟洲渚所说的“拍”不是一个意思,洲渚解释:“我说的‘拍’是将这儿的景致完美地拓印下来的意思!” 池不故:“……” 行吧,又是一个可以过滤掉的词语。 她放下提了一路的小篮子,这里边装着她做的早饭,有一碟白色的点心,上面撒着一层芝麻和橄榄菜。 香味从洲渚的鼻尖钻入,她跑到池不故对面坐下,道:“好香呀!这又是什么?” “这叫白籺,用当地的话叫簸箕炊。” “是用簸箕蒸的?”洲渚夹起一块送进口中,这软糯的口感让她赞不绝口,“池不故你的手艺真是绝了!” 对于她的夸奖,池不故照单全收。 忽然,洲渚指了指簸箕炊,又指了指庭院的景致,嘴里念着:“美食、美景和……”指尖掠过池不故,最终落在自己身上,“和美人。这才是参加花朝节的意义所在吧!” 此情此境稍微勾起了池不故在汴京生活时的一些回忆,不过她不愿意回忆太深,因为那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越是怀念过去,现实的冰冷越容易将她击沉。 “池不故,我能到处逛逛吗?”吃饱喝足的洲渚又坐不住了。 “你自便。”自从池不故搬离了夏馆,这里便没多少她生活过的痕迹了,她不介意满足洲渚的好奇心。 洲渚随意逛着,逛到一座稍微高的阁楼时,发现了一把梯子似乎可以爬到上面的小阁去。 童话故事里的阁楼都藏有宝藏,洲渚也童心了一回,攀了上去。 这阁子很暗,唯一的光源是一扇形状似铜钱的窗;也很低矮,洲渚几乎要弯着腰走路才不被撞到脑袋。 洲渚趴在窗户上,发现这儿竟然能将新湖的景致都揽于眼底。 虽然阁子空荡荡的,但这景致也算是一份宝藏了。 池不故从下方经过,她叫了声,池不故抬头看到她竟然爬到了阁楼上,好气又好笑:这人是耗子吗?真不能小瞧她钻洞的本事!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池不故问她。 “我看到有梯子就上来了。” 池不故道:“你还真是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什么杆子,这是梯子。” 忽然,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幽径经过,只是很快就被树丛和屋檐遮挡。等她再看到对方时,对方已经走了进来,高声道:“阿池娘子,你在呢?”《 》 10、姐妹(已修) 池不故听到熟悉的嗓音,心下一沉,走了出去。 来人果然是杜嘉娘! 杜嘉娘看到她,笑吟吟地道:“我刚巧路过,听到这儿有声音,就寻思是不是你回来了,所以过来瞧一瞧。” “是挺巧的。”池不故抿唇。 “想找你一回可不容易了。”杜嘉娘埋怨,她找了池不故那么多次,池不故都碰巧不在家。 池不故知道她的来意,直言道:“杜大娘,这宅子我真没法卖。” 杜嘉娘脸上的笑容一僵,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住,怎么就不能卖给我呢?是嫌弃钱太少了?可你也知道,这宅子年久失修,本就不值多少钱了,而且这儿离村子有些远,到处都是草,只怕蛇虫鼠蚁不少。你继续空着它,只会浪费了,何不卖给我们?” 池不故垂眸,不为所动。 杜嘉娘只好使苦肉计,道:“哎,阿池娘子,你也知道,我们杜家人多祖宅又那么小,我那孙儿孙女都好几岁了,还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这要是久了,对他们的名声都不好。这次分家分得急,我们哪里来得及另起房子?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提出买夏馆的。” 池不故低头沉思,杜嘉娘以为已经说动她了,孰料她抬起头后,道:“白衣庵还有空厢房,在另起房子期间,杜家女眷可以借住在白衣庵。” “那是要花钱的。”杜嘉娘下意识反驳,旋即讪讪地道,“我家良人是次子,这次分家分的不多,能省则省嘛!” 池不故叹息:“那请恕我爱莫能助了。” 杜嘉娘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着急了,口不择言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想想,你整日被那黄主事纠缠,只要你还守着这宅子一日,他便一日不会放弃前来纠缠。当初他为了逼你就范,对外宣称这夏馆是他养外室的地方,他那妻子陈氏更是以为你做了他的外室,三番五次来刁难你。 你也不想真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黄主事的外室吧?你得为自己的名节考虑呀!左右你是回不来这儿住的,何不将宅子卖给我们呢?既能破了谣言,又省了他们日后再来纠缠,这不好吗?” 见她终于说出了压低价的真相,池不故心中冷笑了一声。 杜嘉娘第一次提的时候,她是有想过卖掉夏馆的,只是对方刻意压低了三成价格,分明是欺她孤苦无依,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也有她的傲骨,便给拒绝了。 没想到杜嘉娘并不肯放弃,这次更是暴露了她势在必得的底气。 池不故不欲跟她多作纠缠,不料洲渚的声音横插了进来:“杜大娘,你这跟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 “这怎么就是趁人之危……”杜嘉娘顺口狡辩,却猛然发现说这话的不是池不故。 她扭头看去,见原本应该被她的女儿吴桐带去相亲的洲渚竟站在她的面前。 她脸上的表情绷不住,有一丝僵硬:“你怎么——” 洲渚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杜嘉娘刚要诘问洲渚为何爽约,又碍于池不故在场,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问洲渚:“阿洲娘子,不是说好了陪我家小桐去赏花的吗?你怎么在这儿?” 洲渚的戏魂立马就爆发了,她垂首抹泪: “我原也想去的,可是昨晚阿兄入我的梦,说他在冰冷的地下躺了多年,都快忘了过花朝节是何种滋味。我想着既然阿兄也想过花朝节,还买通了牛头马面放他出来给我托梦,我总不能辜负他,因此一大早就央求阿池娘子带我来鲜花最多的地方,采摘鲜花回他的坟头祭拜。因为心里装着兄长的嘱托,一大早就出门来了,没遇上杜大娘家的小桐娘子。” 说完,还将她来时在路边随手摘的几朵野花掏了出来。 池不故心想,洲渚这瞎掰的本事真是不容小觑。 杜嘉娘哑然,不好意思再怪洲渚爽约了。 池不故佯装不解地问:“阿桐近来正在说亲,她今日没有先去过一过眼吗?” 杜嘉娘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和尴尬,道:“她、她应该已经在相看了。” 她今日一早就出门,先去将女巫安婆请过来,让她给杜三郎祓除祈福,然后就让杜家人安心地等吴桐带洲渚过来相看。 本以为万事俱备,没想到洲渚这股东风却跑来了这儿! 池不故微微一笑,道:“那我先在这儿祝贺她能觅得如意郎君了。” “好。”杜嘉娘干笑着。 到底有些不甘心让杜家人白跑一趟,杜嘉娘又问洲渚:“阿洲娘子,今年多少岁了?” 洲渚没想到她会如此锲而不舍,以打趣的方式逼问道:“杜大娘问这个做甚,莫不是想当红娘?” 她拆穿了杜嘉娘的心思,杜嘉娘有些挂不住脸面,以长辈的口吻说道:“我也是见你孤苦,关心你。” “谢谢杜大娘,不过就不劳你费心了,父母在世时曾为我定过一门亲事。” 池不故瞥了眼洲渚,眼中隐藏着深意。 杜嘉娘果然有些失望,但仍不死心:“那为何没有成婚?” 洲渚道:“他被我克死了。” 池不故抿着唇,没让自己笑出声。 杜嘉娘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热情也逐渐冷却。 她再联想到洲渚的身世——先是父母双亡,之后兄长葬身大海,现在连未婚夫都被克死了,这洲渚难道是天煞孤星的命?! 杜嘉娘为其侄子说亲是为了冲喜,让其侄子留后,她可不希望洲渚嫁过去把她侄子给克死了! “这样啊……那个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小桐相看得怎么样了。”杜嘉娘说完,匆匆地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洲渚的视野之内,洲渚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池不故打量了她一眼。她也不知道在哪儿蹭了一身灰尘,头发缠着蛛丝,脸上也脏兮兮的,灰头土脸,早上早起化的妆全白费了。 洲渚毫无察觉,还颇为得意地道:“这下,她应该不会再来纠缠我了吧!” 池不故收回目光,道:“你难道不清楚流言蜚语的威力?只要你仍在这儿生活,受流言蜚语影响,你可能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洲渚无所谓地耸耸肩:“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嘛,我又不想结婚生子。” 池不故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惊讶,但是和洲渚相处的这大半个月里,洲渚的言行举止多次超出了她的想象与理解,她竟觉得洲渚不想结婚生子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临近中午,气温微微升高,而墨蚊也开始活跃起来。 洲渚穿的是裙子,小腿接近脚脖处被叮咬出了好几个包,又红又痒。 池不故见状,便结束了这次的赏花之旅。 她们离开时,来新湖踏青的游客才达到巅峰,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同游的年轻男女,还有卖玩具杂货的货郎,及挑着花摆卖的花农。 洲渚体内的逛街细胞又开始活跃,但她没钱! 她一步三回头,那货郎都乐了,朝池不故喊道:“小娘子,给你妹妹买根簪子吧!” 池不故的脚步一顿,清冷的脸庞出现了丝龟裂。 妹妹? 她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洲渚哪里像她妹妹了? 她才十八,洲渚都二十了,她的年纪看起来比洲渚还大吗? 洲渚也乐了,捏着池不故的衣袖,茶言茶语:“姐姐,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要簪子,可是那簪子真的很好看哎,只有那么好看的簪子才衬得起娇美如花的我呀!” 池不故觉得有些羞耻:“不许喊我姐姐!” 洲渚眼睛骨碌一转,改口:“妹妹,给姐姐买根簪子吧,这竹子老是固定不住头发,而且有毛刺,容易扎手。你看人家的手,都没有以前那么嫩滑了。” 货郎看向她们的目光充斥着满满的八卦,而且有些好奇为什么这对姐妹花是妹妹当家。 池不故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且被洲渚当着别人的面撒娇的举动给闹得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绯红,她想扭头就走,然而怀中还揣着洲渚送的那个福袋。 她沉淀了一下情绪,道:“不许挑贵的!” “好耶!”洲渚跑到了货郎的货架面前,开心地挑了起来。 她接连挑了几根贵的,被池不故一一否了,最后池不故看不下去,干脆加入到挑选簪子的行列,亲自给她挑了一支桃木簪:“就这根了。” 货郎笑道:“二十文。” 池不故在这头结账,洲渚转头就高高兴兴地去找镜子,将簪子插上。 她一边照镜子一边感慨:“以前我的首饰都是几千起步的,现在一支二十文的簪子都能让我高兴半天。哎,真是造孽了!” 没臭美多久,便看到镜中自己的形象,登时目瞪口呆——这镜中脸蛋脏兮兮,头发凌乱,还缠着蛛丝的落魄女子是谁?是她! 她当即扭头,冲池不故龇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什么?”池不故觉得她莫名其妙。 “我的脸。” 刚才被她逗了一番,现在池不故可算是找回场子了,下意识挑起她的下巴,拇指轻抚她的脸颊:“你的脸怎么了,让妹妹我看看。” 话音刚落,挑逗的人和被挑逗的人都愣住了。《 》 11、咚咚(已修) 洲渚没想到池不故这么正经清冷的人会做出如此轻浮之举。一颗本就活跃的心,随着悸动的感觉加强,鼓动的频率也逐渐加快。 池不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洲渚带歪,一时不察,越过了那道界限。一颗冰封已久的心,也因为莫名的不安和羞耻感,破冰而出,撞的胸膛咚咚响。 “你们姐妹俩的感情真好!”对二人心思一无所知的货郎笑着,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沉默。 池不故回过神,一脸从容地收回了轻佻的手。 微微低头沉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洲渚的防备之心几近于无了? 自从池家出事以来,她对周围的人和事的戒备都逐渐增强,心茧也越加坚固,至今还未有人能让她做出这么亲密之举。 洲渚是个例外。 池不故抬眸,听到洲渚一脸坦荡和自豪地道:“那当然啦,我妹妹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 池不故的心猛地跃动了下,脸颊滚烫,所有的思绪都被搅乱了。 生怕被人看到她这般模样,她扭头就走。 洲渚没看到她的脸色异常,追了上去。 “你是刘翔吗?!”洲渚小跑都没能追上池不故,只好冲她的背影大喊:“妹妹,你别走太快,姐姐跟不上!” 池不故一个趔趄,险些绊倒自己,她回头威吓:“不许恶心人。” 但到底是站在原地等洲渚跟上来。 “你自己也承认了,怎么能说我恶心人呢!”洲渚嘟囔。 池不故语塞。 洲渚感觉得到她其实并没有生气,向来会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洲大小姐忽然撒娇:“池不故,我的腿被蚊子叮了好多包,好痒。而且我今天在阁楼蹲太久,下来的时候腿麻,从上面滚下来了,好痛!你背人家回去嘛!” 其实只是下到倒数第二节梯子时,草鞋打滑,她滑了下,并没有受伤。 “在哪?我看看。”池不故暗暗一惊,下意识朝她露出的脚踝看去,除了看到被墨蚊叮咬的包之外,并没有看到什么外伤。 “在大腿外侧,被梯子硌了下。”洲渚道。 池不故:“……” 这可没法看! 洲渚正要掀起裙子给她查看,她急忙按住那双手:“这是外头,你干什么?!” “那回去给你看!” 脸颊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温度再度攀上来,池不故红了脸,毫无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不看!” 洲渚吧嗒下嘴。作罢。 不过池不故怎么这么纯情呐,也太可爱了! 只见池不故转过身去,矮身屈膝半蹲下来。 洲渚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控制住逐渐加快的心跳,伏在了她的背上。 池不故不费吹灰之力便背起了洲渚。 洲渚环抱着那不算健壮有力,反而有些纤瘦的肩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 无论是池不故的自爆,或是她跟女尼们聊天时,她们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语,还是杜嘉娘今日所言,洲渚都已经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理清了池不故的身世。 池不故从前应该是官家千金,所以不管是学识还是涵养都很好。但是池父获罪被流放,父女二人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因为初来乍到不适应这儿的气候,被折腾得够呛。 父女俩来到这儿定居下来后,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池不故更是被那什么黄主事看上,一直纠缠她,甚至逼得她有家不能回,只能躲在漏泽园与坟墓为伴。 然后乡里的人也欺负她孤苦伶仃,想要吃绝户! 哦,现在还多了她这么一个负担,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 池不故有些不习惯洲渚的沉默,向来叽叽喳喳没话找话的人,怎么会突然安静下来了? 刚要开口,突然感觉到洲渚将下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脑袋一歪,近着她的耳朵问道:“池不故,我重吗?” 说话吹来的风撩拨着敏感的耳朵,池不故这半边耳朵立马就红了尖。 她咬了咬下唇,道:“你不要说话!” “哦!”洲渚转过头。不知道池不故为什么今天跟吃了火-药一样冲,难道是大姨妈来了? 回去以后,池不故给她拿了点跌打药酒来:“哪里伤了搽哪里。” 在洲渚开口之前,她又扔下一句“自己搽”就跑了。 压根就没想过让她帮忙擦的洲渚不禁有些疑惑,池不故怎么会备跌打药酒? 而且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她好像在池不故的身上闻到过。 池不故无病无痛,为什么要搽跌打药酒? —— 花朝节过后三日便是乡里的墟日(集日)。 新福乡的墟日是每月逢二、五、八,二月十五那日是花朝节,池不故错过了墟日,只好挑十八这日去趁墟(赶集)。 有这样的购物机会,洲渚自然不会错过。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乱买东西后,池不故才肯带上她。 漏泽园往东南七里是乾山村,因近着南渡河,每次墟日都热闹无比。 至于为何近着南渡河便会这么热闹,全因南渡河的下游是南浦津。这个津口有很多从福建、广州、海南及南洋诸国来的商船停靠,他们带来了大量的货物,很多在津口便交易了货物的商贾、货郎会带着货物顺着南渡河北上到达南康州城。 到了墟日,他们又会继续撑着小船,载着商品沿着南渡河的墟市去摆卖。 随着太阳初升,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往同一个方向赶去。 这幅景象让洲渚想到了耶路撒冷,包括她跟池不故在内的所有行人,恍若那三教的教徒,正朝着圣地集聚。 “待会儿人有点多,你跟紧些,万一迷了路,被人掳走了,我可救不了你。”池不故叮嘱洲渚。 洲渚吓了一跳:“赶个集而已,这么危险的吗?” 还好她今天出门给自己的脸抹了层灰,进行了伪装。 “这是大墟,方圆十几里的乡民都聚集在此了,还有很多三教九流的人,他们几乎是见缝插针,寻了空子便会朝你下手。钱财被盗事小,遇上拐子可就遭殃了。” 人贩子最喜欢洲渚这样年轻貌美还没有人庇佑的黑户了,洲渚可不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要不,我绑一条绳在腰上,你牵着我?”洲渚提议。 池不故槽多无口:“你是犬吗?” 洲渚担忧:“那万一我们被人潮冲散了怎么办?” “人还不至于多到能将我们冲散。” 洲渚心想,也对,整个南康州的人口也不过几万,这个墟日能有两千人都算多的了。 墟市在距离乾山村一里左右。 在墟市的外围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几个摊贩,他们有得卖竹编产品,有的卖女红。再往前走一些,商品的种类和数目才逐渐丰富起来,几乎囊括了衣食住行四大方面。 洲渚看见卖家禽的,登时两眼放光:“池不故,我们买只鸡回去吃吧,我好久没吃过鸡了。” 池不故道:“我们出来的时候说好的,不乱买东西。” “这怎么能叫乱买呢?膳食要均衡,身体才会健康!” 池不故:“……” 下一秒,洲渚看到了有卖鸡仔和小鸭子的,又道:“不然买一些鸡仔回去吧,养大了还能下蛋!” 池不故怀疑洲渚只有三分钟热度:“这是土鸡,要养半年以上才能吃,而且养不好染上鸡瘟就得血本无归,你确定你要养?” 洲渚:算了算了,不可能为了一口肉等上半年。 厨房的米缸见底了,池不故买了半袋米——她原本打算只买两三斤,但想到如今有一个力大如牛的洲渚,便大手一挥,买了半袋给洲渚扛着。 洲渚:“……” 虽然她现在扛起半袋米不费吹灰之力,可池不故是没瞧见路人那震惊的目光吗?! 不过,也不怪乎路人看了会露出惊讶震惊的神情,洲渚的骨架较小,而且长得很纤瘦,使她看起来十分娇柔,理应肩不能扛手不能抬。谁曾想到她一手就提起了半袋米,扛在肩头逛街如闲庭散步,这反差也太惊人了吧! 当即有人上前招工:“小娘子,有没有兴趣来津口扛大包?每日工钱七十文,包一餐!” “池不故你看,帮人家扛大包有工钱,我帮你干活一分钱都没有!” 池不故斜睨了她一眼:“他们每日要扛数百个大包,而你每天只需要打满四缸水,这能一样吗?” 洲渚无法反驳,悻悻然地闭了嘴。《 》 12、枝节(已修) 路过一个卖糖水的摊子,洲渚将米袋往脚下一放,眼巴巴地看着池不故:“池不故,我想喝糖水。” 池不故蹙眉:“两文一碗,太不划算了。” 但考虑到她们很早就出门了,早餐没吃,路上也没喝过一口水,还是忍痛掏钱买了两碗。 洲渚心想,两文一碗还不够划算吗?她那边的糖水最少十二块一碗。 等她把碗接过来,才知道池不故为何嫌贵——这碗糖水没有海带绿豆,没有银耳枸杞,没有珍珠西米露,一点佐料都没有,只是一碗加了糖的白开水! “这是糖水?!” 池不故明白她为何会感到震惊了,一口干完它,道:“糖水顾名思义便是往水里加点蔗糖,煮开放凉后的饮品。” “这也太贵了吧?!”洲渚立马调转枪头,抨击卖糖水的小贩。 小贩一点也不心虚:“我用的糖可是福州所产的上好沙糖,十二文一两。我这锅糖水足足加了二两沙糖,没有多兑半勺水,加上熬煮的时间、运过来卖的成本,我卖两文一碗不过分吧!” 洲渚快速地在心头计算了一番,如今的度量单位是十六两为一斤,沙糖一斤为192文。要知道她们刚才去买米,精米也不过是700文一石(118斤)。 这是糖吗?这是黄金啊! 熟悉制糖工艺的洲渚立马就想到了诸多生钱的法子,她在脑海中描绘了一幅从制糖到赚到第一桶金,再到扩大生产,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画卷。 洲渚眼眸明亮,好似有金钱的光芒在闪烁:“池不故,我们也制糖来卖吧!” 池不故:“你会制糖吗?” “我当然会!”她可是拥有一家大型食糖加工厂的富婆。 虽然工厂是她爸送给她的,可她为了将来能顺利接手工厂,在忙着大学的课业之时,也时常到工厂去了解工厂运营和生产工艺等。 当然,她的工厂所用的设备都是机械化的,这个时代没有如此高科技,可传统的古法制糖工艺,她也是向工厂里的老师傅讨教过的。 “那你用什么来制糖?”池不故又问。 “甘蔗啊!” 尽管池不故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但也不得不告诉她一个现实:“南康州这边会种甘蔗的人太少了。不然你以为,糖为何会这么贵?”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洲渚傻眼了。 哦对,原材料稀缺,加工出来的产品自然稀少。 难道发家致富之路,还得从种甘蔗开始?! 想要种甘蔗,得先有田和农具,她现在一无所有,哪儿来的启动资金? 洲渚不得不宣布,立志赚钱的第一天,赚钱计划胎死腹中! 听到她们之间对话的小贩也笑话洲渚的天真,真以为这个钱是这么好挣的呢? 池不故将洲渚扯走一些,压低声音道:“而且你先前对外说你是香料世家出身的,现在又说会种甘蔗、会制糖,这不是惹人怀疑吗?” 洲渚也有些后悔捏人设时选错了技能,不过她并不慌:“我懂香料,也能学习种甘蔗和制糖呀!这两者并不冲突。” 池不故挑挑眉,看来洲渚除了力气大点外,还有很多没展露的能力。遂不再多言。 喝完糖水,洲渚恢复了些体力,她刚将碗还回去,突然被人从后拽住手腕。 拽住洲渚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后者朝她露出了一个和善且神秘的笑容:“算命吗?小娘子。” 洲渚不喜欢陌生人随便碰自己,急忙挣脱:“不算!” 中年妇人身旁还跟着两个童子,其中一个童子傲慢地告诉洲渚:“安婆可是南康有名的女巫,多少人求她帮忙算命都未能如愿,她主动替你算命,是你的福气!” 洲渚翻了个白眼:“这福气给你,你自己受着吧!” 这名被称为“安婆”的中年妇人却突然道:“小娘子不是这儿的人吧!” 此言一出,洲渚的心里咯噔了下,寻思难不成她的底细被人摸透了? 一旁的池不故一改方才轻松闲适的姿态,看向安婆一行人的目光微凝,带着深深的防备。 安婆仿佛没有察觉到她们的戒备,和蔼地道:“让老身算一算……小娘子应当是来自远方的人,并且归途茫然,颇具挑战。” 洲渚愣了愣,难道这个神婆真的能看穿她的来历?! “你想回去吗?老身可替你算上一卦。”安婆老神在在,仿佛笃定洲渚会找她算命。 洲渚看不穿她是真有本事,还是假装高深,“回去的方法”是挺诱人的,但她仍选择婉拒:“我没钱。” 安婆道:“老身与你有缘,这一卦不收你的钱。” 池不故正要出言劝阻,洲渚却微微一笑,道:“我爹告诉我,天下最贵的午餐是‘免费的午餐’。” 安婆的神情一僵,显然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人不爱占便宜! “安婆好心替你算命,你怎的这么不识好歹!”安婆身边的童子气得表情都扭曲了。 “就你这态度,我还真就不识好歹了!”洲渚傲慢地道。 竟然敢在她洲大小姐面前嚣张,给他们脸了是不是?! “你——”童子怒目而视,安婆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才一脸“你吃亏的了表情”,对洲渚道:“既然如此,老身也不勉强了。” 说完,便带着两名童子离去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糖水小贩对洲渚道:“两文一碗的糖水你嫌贵,安婆免费给你算命,你却不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女巫安婆哎!” 洲渚问池不故:“你认识她吗?” 池不故顿了下,摇摇头。 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所以对巫觋之类的人群都不太在意,自然不认识安婆。 洲渚当即轻嗤:“我家见多识广的阿池都不认识她,那她算什么南康有名的女巫?!” 糖水小贩:“……” 有没有名气的衡量标准在于这小娘子认不认识对方? 这是什么衡量标准? 池不故微微错愕,旋即莞尔,道:“走吧!” 洲渚扛起米袋准备走,旁边却挤过来一个扛着两根甘蔗的人,对方侧身避让路人时,甘蔗的一端便直接怼到米袋,洲渚的身体失衡直接往前栽去。 一旁的池不故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她也努力稳住了身形,可脚却不小心踢倒了糖水小贩摆在桌下的一个陶瓷罐子,罐子一倒,里面的沙糖便也洒了出来。 “我的糖!”糖水小贩一声痛呼,周围人的目光都凝聚了过来。 洲渚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池不故便松开她,往前一迈,揪住那个扛甘蔗的男子。 “哎,你干嘛?”男子凶神恶煞地瞪着池不故。 “你撞了人。”池不故示意那罐洒了的沙糖就是他间接导致的。 那边的糖水小贩已经开始向洲渚索赔了:“你赔我沙糖!” “是他撞的我!”洲渚指着被池不故揪住的男子。 男子急忙撇关系:“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们站在这儿?!” 洲渚道:“讲点道理,这么宽的一条路,人也不多,我们本来就站在路边,你往我们这边挤也就罢了,但扛甘蔗的时候能不能顾及一下旁边的人?” “这条路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得着吗?反正我没碰过那个罐子,是你踢倒的罐子就该你赔偿!”甘蔗男子理直气壮地道。 “是是是,这条路是你家的,我们应该在天上飞,不应该在路上走。” “嘿你——”男子被她的冷言嘲讽激起了心底的一把火,抬手就要打洲渚,试图用暴力来恐吓吓退她。 然而他的手还没挥下来,就被池不故拦住了。 他有些懵,似乎没想过池不故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竟然能有拦下他的力道。 “你还想打人?!”险些被打的洲渚也来了脾气,她搁下米袋,趁着男子还在懵逼,直接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男子被扇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池不故默默地松开了手,那男子直接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半天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围观的百姓原本还觉得洲渚柔弱可欺,结果这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打出来,仿佛打在了他们的脸上,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些娇弱的小娘子,一个比一个猛! 嘶,看着都痛。 男子回过神,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既愤怒于被打,又羞恼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他撂下狠话:“你、你们,算你们狠,有本事以后别来趁墟,不然我让你们有来无回!” 然后狼狈地起身跑了,没跑两步又折回来拾他的甘蔗。 洲渚的脚踩在两根甘蔗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果断舍弃了甘蔗,跑了。 池不故没有去追,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男子跑了,糖水小贩的损失就只能让洲渚来赔偿。他拦着洲渚,生怕她也跑路了:“我这半坛沙糖,至少半斤,你赔我!” “甘蔗赔给你。” 糖水小贩气不打一处来:“这两根果蔗哪有我的糖值钱,全榨了也炼不出半斤糖来!” “那你将上面那层收回去,底下沾了泥沙的最多也就几两。”洲渚心虚地辩解。 小贩悲伤地痛呼:“我的半坛沙糖啊,全毁了!” 洲渚头皮发麻,怯生生地向池不故投去求助的眼神,被后者直接转过头去无视了。 洲渚:“……” 好你个池不故,如此不讲义气! 池不故不肯帮忙,洲渚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她蹲下来用竹片帮小贩将上面一层沙糖给收了回去,却发现这沙糖并非砂糖,它更像是粉末状的红糖,而且干燥失重值过大——即在生产、储存时,水分比较多,使得它捻起来有些沾手。 这样的糖不易储存,且容易变质,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制作工序的问题,还是放太久,受潮了。 洲渚道:“刚才喝糖水时便发现了,你这糖不够甜,甜中微微带点苦,显然是在熬煮的过程中熬过了头,焦了。不过我也不是为了推卸责任。不如这样,我教你一个制作冰糖的方法,冰糖甜度更高,而且运输起来比这沙糖更方便。你就可以制作冰糖去卖钱了。”1 “什么冰糖?”这似乎触及了小贩了知识盲区。 这时,围观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一道声音:“冰糖……是糖冰吗?凝结如琥珀的糖冰?”《 》 13、设局(已修) 洲渚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提出疑问的是一个身着墨绿色圆领袍的青年男子。 她点点头:“这个叫法也没问题。” “刚才凑巧听到你们的对话,你会制糖。”青年言辞肯定。 “会。” 青年抚掌,道:“这样,我帮你赔偿他的损失,你告诉我制作糖冰的方法。” 他主动把钱给糖水小贩,后者却是一脸谄媚:“李郎君,我哪能收你的钱呢?!既然她能帮上你的忙,那我便不要她赔偿了。” 洲渚暗自诧异,看来这青年大有来头。 果不其然,青年笑吟吟地看着糖水小贩,低声道:“你这糖不是从福州买的,而是以七文一两的价格在我那儿买的,对吧?” 糖水小贩尴尬地笑着:“李郎君祖籍福州,这糖可不就是从福州来的么!” 青年道:“下次报我的名字,少收你一文。” 不是沙糖的拿货总价少一文,而是一两少一文。 糖水小贩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向青年道谢,还收集起了地上沾了泥沙的沙糖——熬煮糖水后,沉淀一下,还能再多卖几碗,反正他不亏。 洲渚:“……” 这才是典型的无良商家啊! 洲渚听见了青年的低语,道:“你说他的糖是在你那里买的,就不怕砸了你的招牌?” 青年朗声笑道:“等你教了我制糖冰的方法,我还怕招牌保不住吗?” 洲渚嘟囔:“我还没答应教你呢!” 青年好脾气地笑了笑,道:“那就当交个朋友。我叫李青瓷,种了点甘蔗,顺便开了间糖寮,这县里的糖基本都是从我这儿出的,以后想买糖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洲渚心想,还好她的制糖大业还没开始,不然眼前的男子绝对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我姓洲,绿洲的洲。”洲渚每逢自我介绍都把自己的名字暴露出去的做法,被池不故给改过来了。 “原来是洲小娘子。”李青瓷说完,把目光投向自他出现便对他抱以警惕态度的池不故,“这位是……” 洲渚道:“她姓池,池子的池。” “池姓小娘子,莫不是……”李青瓷神色迟疑,半晌,才明悟:“原来是你。” “你们认识?”洲渚问。 池不故道:“不认识。” 李青瓷却笑说:“池这个姓在我们这儿很罕见,让我印象深刻的池姓之人是池御史,想必他就是令尊吧?” 说着,又看向洲渚,“洲小娘子的姓氏也很罕见,想来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洲渚:“……” 没想到一个姓氏都能暴露自己的来历。 不过,池父竟是御史?! 御史搁哪个朝代都是清贵显要的清流,上怼皇帝,下怼群臣,正因如此,也很容易得罪人,是个高危的工作岗位。 洲渚暗自腹诽:“难怪池不故的嘴这么损,脾气也这么臭,敢情是家传的。” 李青瓷邀请她们到茶寮坐下来慢慢聊,池不故却不给他这个面子,将身上仅带的钱都拿出来给了那糖水小贩:“她不小心踢倒你的糖罐,这是给你的赔偿。” 糖水小贩愣住了,下意识看了眼李青瓷。 后者也是微微怔忪,旋即笑了笑:“既然她们不愿意承我这份情,那你便收下吧!” 糖水小贩高兴地收下了。 “走吧,回去了。”池不故扛起米袋,对正在发愣的洲渚说道。 “哦……”洲渚抱起甘蔗急忙跟上。 等走远了,洲渚忍不住问池不故:“你不是不肯替我解围么?怎么刚才舍得花重金替我赔偿?”真是口是心非! 池不故略嫌弃:“你太磨叽了。” “你本来没必要出这个钱的。” 池不故嘴角扯了扯:“世上最难还的是人情债。” 洲渚明白了:糖水小贩看在李青瓷的面子上没有向她追讨赔偿,而她就此欠下一个人情,将来少不得还会跟李青瓷有更多牵扯。池不故正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宁愿掏钱解决了这次的事,避免她欠李青瓷人情。 “你早这样该多好!”洲渚掩笑,伸手指戳了戳池不故的腰。 “这钱算你欠我的。” 洲渚十分咸鱼:“反正我没钱还你。” 池不故将米袋放下来:“你扛回去。” 洲渚撇撇嘴,接手了扛大米的工作。 回想起池不故对李青瓷的态度,洲渚问:“你对待我以外的人向来很温和有礼,这次怎么对李青瓷如此冷酷?” 池不故眉头微皱,半晌,才道:“他出现得太巧合了。” 洲渚一点就透:“你怀疑是他设的这个局,好让我入套?可是没道理啊,他设这个局为的是什么?” “你说呢?”池不故怀疑洲渚在装糊涂。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因为我会制糖?”洲渚不理解,“他不是开了家糖寮,自己也会制糖么?” “但糖冰不是谁都会做的。”池不故解释,“糖冰又称之为糖霜,其制作方法只有少数地区的一部分人会。因此它的价格昂贵,只有官户、富户才吃得起。若能产个千八百斤,腰缠万贯也不是梦。” 洲渚噤声了。 如果这真的是李青瓷设的局,那套路未免太深了! “不过我宁愿相信那不是他设的局。”洲渚道,“你想,我初次说自己会制糖时,并未明说是糖冰,他不可能是为了从我这儿获得糖冰的制作方法才设这个局的。” 池不故觉得洲渚说得也有道理,但那个撞倒洲渚的人表现得有些刻意,她始终对此抱着一丝怀疑的态度。 —— 墟市之行过去了几日,李青瓷都不曾来找洲渚打听糖冰的制作方法,似乎真如他所言,他从不强求。 洲渚道:“你就是太多心了。” “是你低估了人性。”池不故淡淡地道。 在她看来,洲渚这朵自幼生长在温室里的娇花,还未见识过人性之恶,所以才如此天真。 洲渚觉得池不故的想法太阴暗了,但转念一想,池不故的身世凄惨,在流放这一路上,所见识到的黑暗的事只怕也不少,因此不相信人性也是很正常的。她着实没资格去评价池不故对人性的看法是否存在偏颇。 再说,池不故对人性的阴暗看法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洲渚最幸运的是刚穿越来遇到的是她,而不是杜嘉娘。 两人正讨论着人性,门外的铁牌子被敲响了。《 》 14、接纳(已修) 池不故在的时候,洲渚从不会主动出面揽下接待来客的工作,她撩起柴房门帘的一角,伸出脑袋悄悄观望。 来的是两个少年僧人,其中一个长得五官周正唇红齿白,若是长着头发,必然是俊俏的少年郎一枚。 他道:“池施主,小僧和师弟奉主持之命,来巡视漏泽园。” 池不故的目光瞟了眼已成废墟的东舍,没有推阻。 就算她想推阻,也推阻不了,毕竟东舍被破坏得这么严重,从外面就能看出来。想必他们在门外时便已看见了,只是碍于佛家的戒律,没有当场发作。 果不其然,两个少年僧人直奔那片废墟。 东舍的墙是用泥砖所筑,一般台风天都能抗住,不会轻易倒塌。可如今,那四面泥砖墙倒了三面,只剩墙角还立着半人身高的残壁。 屋内更是一片狼藉:屋瓦碎了一地,房梁、木椽、檩条等断的断,裂的裂,更别提屋内的部分摆设,如今都成了废品! 看到这幅残破之象,他们都震惊了。 要如何折腾,才能将这儿弄出这么大一个窟窿啊?! 史书记载过的最强劲的台风都没这破坏力吧! 他们看向池不故,虽然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在质疑她是怎么看管漏泽园的。 池不故张了张嘴,发现哪怕她如实说明这是洲渚的“杰作”,也无从解释一个人怎么能将房子拆得这么彻底,反而会被认为她这是在推卸责任,从而胡编乱造。 “池施主,主持这么信任你,将漏泽园完全交给你看护打理,你便是这么打理的?是否愧对主持的信任?” 洲渚原本对这个长得俊俏的小和尚有几分好印象,结果听到对方如此质问池不故,登时便不爽了。 她掀起帘子走了出来,道:“不关她的事,这个屋子是我砸成这样的。” 两个少年僧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吓了一跳,俊俏小僧尚有几分出家之人的波澜不惊,另一个小僧就没这份淡定了,他惊呼:“你是谁,从哪儿蹦出来的?” 洲渚直言不讳:“我?我从天上来,喏,这间屋子就是我从天上下凡之时,没收住力,给轰倒的。” 两个小僧:“……” 他们的戒律不允许他们斥责俗家人,只是他们到底年少,出家的时日尚短,拼了命才勉强憋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骂声。 俊俏小僧没有在洲渚身上浪费时间,他对池不故道:“贫僧会如此禀告给主持的,施主好自为之。” 池不故扶额:“此事我改日会去天宁寺向慧平大师说明的,劳烦二位今日跑一趟了。” 两个少年僧人神色淡淡地点点头,也不再巡视别的屋舍,就这么走了。 池不故没有将怒火发泄在洲渚的身上,但眉间尽是解不开的愁绪。 洲渚问她:“这事,后果会很严重吗?” 池不故道:“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又过于乐观了。” 正如那僧人所言,慧平大师是信得过她,才将漏泽园托付给她代为打理的。 这里的每一间屋舍都是天宁寺出资修建的,她没有打理好这儿,让这儿出现了如此大的财产损失,那便是她的失职。 连累池不故,洲渚的良心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安,她问:“重新修建这屋大概要花费多少钱?” “五千钱至八千钱不等。” 洲渚以前吃一顿饭都不止这个数,但眼下她一穷二白,这个数对她来说便是天文数字。 心中郁郁,但她还是主动承担起了责任:“交给我吧,我不会令你为难的。” “你?”池不故很怀疑她是否有能力解决,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洲渚有多穷了。 “李青瓷不是想知道制作糖冰的方法嘛,我可以将秘方卖给他。” 池不故沉默了片刻,道:“你不是想自己制糖来卖吗?将糖冰的制作方法告诉了他,你以后再来制糖,只怕争不过他。” “我是想过自己制糖发家致富,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再说,我欠你的够多了,不想你因我而挨骂。” 洲渚的心里有一本账簿,所有的账,她都算得清清楚楚。从前对欠债的事闭口不提,并不代表她真的心安理得地享受池不故的付出。 之前是因为真的没能力还债,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制糖知识能够换来财富,她便不会再藏着掖着。 池不故抿唇,洲渚此言总算是没辜负她当初的一番善意收留,不过…… “大不了从我的工钱里扣。” 池不故说得很轻,洲渚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她巴巴地看过去,池不故立马别开了脸。 “没想到池不故还挺傲娇的!”看到池不故耳尖的绯红,洲渚心中痒痒的,想伸手rua一把。 “我是个没有户贴、过所的黑户,以后怎么做买卖?就算能做起来,也容易被人嫉妒告发。还不如现在卖李青瓷一个好,万一他将来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呢?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嘛!”洲渚想得很开。 池不故告诉了她一个此前从未提过的情报:“遇到大赦,是有机会在此落户的。” 洲渚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是黑户了,没想到还能补办户口?! “那什么时候会大赦?” “不好说,有时候皇帝生辰、太后寿诞还有立太子、新帝登基等情况会大赦。除了大赦,只要你在此地生活满一年,然后再找个人家嫁了,那你也是可以落户在夫婿家的。” 第二个建议直接被洲渚略过了,至于第一个可能性,主观因素太多了,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那还是算了吧!你知道李青瓷的糖寮在哪儿么?” 洲渚打定了主意,池不故便不再相劝,道:“知道,在县城西郊,距此十三里路。” …… 洲渚决定去找李青瓷那日,池不故到白衣庵找尽休师太借了一辆牛车。 有了牛车,洲渚便没理由再让池不故背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板车上,看池不故赶牛。 “池不故,你在这儿待了多久啊?”路上闲着没事,洲渚又闲扯了些话题。 池不故似乎在回忆岁月,沉默了两秒,道:“五载。” “那你岂不是很小就来这儿了?这一路多艰苦啊,你当时怎么受得了?” 洲渚的话换来池不故更长时间的沉默,就在她想略过这个明显戳池不故伤疤的话题时,后者主动说道:“其实最苦的并不是这一路上遭遇的不公与刁难,而是一直生活在安逸舒适的环境里,突然面对不公与刁难的落差。所以,只要心态好,就不算什么苦。” 说着,模仿洲渚一贯矜娇的语气:“我的心态就很好。” 洲渚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说我低估了人性。” “你都被杜嘉娘算计着去相亲了,还看不透这个道理吗?” 洲渚想起池不故遭遇的那些不公的事,确实不好反驳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毕竟那些事都已经发生,造成的伤痕与遗憾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 憋了半天,闷闷地道了句:“池不故,你可得好好的。” 大小姐这关心人的方式还挺独特的。 池不故嘴角微微上扬,她这些年感受过很多恶意,但也被一些人的善意之举温暖过。她不清楚洲渚对她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似乎收留洲渚以来,她的生活便不再那么单调。 或许此时此刻,她才算是真正接纳了洲渚,允许洲渚走进自己生活的圈子里。《 》 15、糖寮 作者有话要说:
前14章已经全部大修,为避免在阅读这章时产生混乱,请各位小伙伴从头阅读,鞠躬感谢!——2023.7.17 —— 感谢在2023-07-1214:08:34~2023-07-1214: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ss3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去县城的西郊得经过白衣庵和几个村子,洲渚发现,越是人多的村落,遇到跟池不故打招呼的人的频率便越高。 “没想到你的人气还挺高的。”洲渚咋舌。 池不故道:“先父在被罢官之前好歹是御史中丞,曾进士及第,才学之名远扬。他被贬来此后,有许多读书人来求学,在闲暇之余,他也曾免费给乡里的孩子启蒙,因此乡人多识得他。我是沾了他的光。” 提及故去的父亲,池不故的眼神总是充满敬意的,洲渚看得出来她十分敬重她的父亲。 其实洲渚有些好奇池不故的母亲,但池不故没提,想来也是有什么无法轻易言说的苦衷。 …… 有牛车的加持,洲渚与池不故很快便来到了李青瓷的糖寮处。 此时糖寮里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干着活,也不知是谁轻呼了声:“外头来了两个小娘子,是谁家的妻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纷纷朝外探头探脑。 很快便有人走出来,在身材相对娇小的洲渚与高挑挺拔的池不故之间,他下意识便选择询问池不故:“两位娘子有什么事吗?” 池不故道:“我们找你们糖寮的东家李郎君。” “那稍等。”这位看起来像糖寮管事的人转身进去了。 没一会儿,李青瓷便迎了出来:“原来是洲小娘子和池小娘子,有失远迎!” “李郎君客气了。” 李青瓷将二人引入内,洲渚能看到寮里工人忙碌的身影。 这个糖寮不大,入门处有一个大棚,底下是一个直径两米的大石碾。旁边数个妇人给甘蔗削皮,一个妇人将削好皮的甘蔗切段,剩下一个妇人则将削去皮切成段的甘蔗放到石碾上,由两头牛牵转。 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唠嗑,即便唠到最激情澎湃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那手速仿佛入厂十年的熟练工。 看到李青瓷出现,她们也没停下闲聊的行为,甚至还把话题扯到洲渚与池不故的身上:“哎哟,这两个小娘子长得可真水嫩,不知道是哪家的,许了人家没有。” “咳咳!”李青瓷清了清嗓子,警告她们闭上嘴。 结果她们安静了几秒,很快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别的话题。 东家来了也休想阻止她们唠嗑! 对此,李青瓷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度制止她们。 除此棚外,糖寮还有七八间屋子,从将石碾榨后所用的蔗渣再送去蒸泊,到将蔗渣放入榨车二次压榨,再到熬糖……每一道工序占一间屋子,共同组成了一个小型手工榨糖工坊。 “李郎君便这么放心带我们进来?”洲渚问。 李青瓷笑道:“洲小娘子连制作糖冰的方法都知晓,我们糖寮哪里还有能瞒得住你的秘密?!” 洲渚有些心里没底,毕竟在这里,她看到了很多自己也不认识的工具。 现代的机械和古代的榨糖工艺,还是有些许差异的。 过了会儿,李青瓷试探道:“洲小娘子的制糖技艺也是家传的吗?” 洲渚没忘记自己的人设:“不是,我们家曾是做香料买卖的,后来家中遭遇变故,我只能另谋生路。然后遇到一位制糖老师傅,有幸向他学了些皮毛。” 李青瓷道:“一般这样的技艺都是不外传的,尤其是在福州,都有传男不传女的传统,那位老师傅能教你,可见你天赋异禀,令他非常看重。” 洲渚心说:什么天赋异禀,整个工厂都是她的,老师傅的工资都是她发的,想不教也不行呀! 走到装满了静置沉淀好的蔗汁处,李青瓷舀了两小碗蔗汁,分别递给洲渚与池不故:“尝尝。” 洲渚不设防,一口下去,酸得她挤出了龙妈的表情包,池不故的表情倒是淡然许多。 “很酸吗?”李青瓷自己也舀了碗来喝。 “有点。”洲渚给李青瓷留了几分面子。 李青瓷无奈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个时节的甘蔗已经长老了,没有冬天的甘蔗甜。” 洲渚思忖片刻,给了个小小的建议:“可以加点石灰,既能减少蔗汁的酸味,也能使蔗汁里的杂质分离,澄清效果更佳,熬出来的糖便会更好吃。” 李青瓷眼前一亮。洲渚随口便说出了如何解决蔗汁的酸味及提高蔗糖的品质的方法,说明她是真的精通制糖之法,他完全不必担心她是杜撰的! 一旁的池不故扶额轻叹。 这大小姐还记得她是来卖配方的吗?别配方还没卖出去,就把自己的底子都交了。 洲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讪笑:“那只是一点经验之谈,听听也就算了,不必在意。” 李青瓷也不好意思白嫖人家的秘法,他诚心实意地发出邀请:“不知洲小娘子是否有意愿加入我的糖寮,指点我们制糖?” 洲渚愣住了:“啊?” “我的意思是,我想雇你来我们糖寮制糖。” 洲渚:“……” 她是来卖冰糖制作秘方的,怎么突然走进招聘会场了? 洲渚没有立刻给出答复,李青瓷表示她可以慢慢考虑。 不过二月已经是甘蔗季的季末,进入三月后,就没有那么多蔗汁可以炼糖了。 若洲渚肯来糖寮负责制作糖冰,便没有时节的限制,随时都能生产糖冰,所以实际留给洲渚考虑的时间也不多。 在这件事上,池不故的看法消极:“他打得一手好算盘。经验老到的制糖师傅比一张秘方还要值钱,他买下秘方还得自己培养人去学习摸索制作糖冰的方法,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可你若是加入了糖寮,能主动帮他们制作糖冰,他们还能偷师,将来学会了所有的秘方,再将你一脚踹开,你想哭都没地方哭。” 洲渚道:“可惜这时代没有专利保护。” 李青瓷给她开的薪资在当地来说算高的了,每月有近四千文钱,同糖寮的一般工人只有一千五到两千不等。而且洲渚的工作是指导工人制糖,一般情况下并不需要她亲自干活,等同于生产技术员。 不过,曾经资产过亿的洲大小姐怎么会为这四千文工资而折腰? 以她的技术,开一万块工资给她,她都觉得是应该的。 “而且,我的收入怎么能比你还低呢!”洲渚听白衣庵的女尼们无意中提过,天宁寺的主持雇池不故代为打理漏泽园也是有报酬的,官府拨的款是每月五贯钱,这些钱并没有被天宁寺克扣,而是尽数给了池不故。 池不故:“……” 她问:“比我低很丢人吗?” “丢人。” 池不故淡声批评:“攀比是不好的行为。等你实现月入五贯钱时,你又会觉得比那些腰缠万贯的人收入低是件很丢人的事,于是你想尽一切办法实现腰缠万贯。但那时候你又会发现,还有人的家财比腰缠万贯更富饶……你穷尽一生,都只能在追逐名利。” 洲渚笑道:“你比女尼们更像出家人。” 池不故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扯到了女尼们那儿去。 “小小年纪,少装深沉了。”洲渚戳了戳池不故的脸,“显老。” 池不故:“……”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洲渚对她没有刚认识时那么生分了。或许是她曾经挑逗过洲渚的反噬,现在洲渚偶尔也会碰碰她、戳戳她,她们的举止竟越发亲近了。 洲渚又道:“你刚才批评我的那一番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劝说我接受这份月入四千钱的工作吗?” 池不故语塞,半晌才道:“我没有。” 实际上,洲渚并非只能从“卖配方”与“给李青瓷打工”中二选一,她还有一个想法。《 》 16、吃醋 洲渚说道:“你说我以技术入股,与其制糖分利如何?” 池不故没听说过还能以技术来与东家分利的,但听了一下洲渚的详细计划,又觉得此计大胆,却能尽可能地保障洲渚的利益。 而且只要将洲渚与糖寮的利益绑定,李青瓷也不必担心洲渚不肯为糖寮尽全力,一个高瞻远瞩的商人极有可能会答应洲渚的条件。 可问题是,李青瓷会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吗? 还有,洲渚始终是浮客,任何人都能以此轻易拿捏她,李青瓷会甘心让洲渚从他这儿分走糖利吗? 回去的路上,池不故顺道去了趟天宁寺,向慧平住持检讨自己看管漏泽园不力。 慧平住持没有呵责她,甚至听说了洲渚的事后,还宽慰她:“她虽是浮客,但你能收留她,可见心怀慈悲之心,佛祖知道了定会褒奖你的所为。至于漏泽园那破损的屋子,老衲便宽限你三个月,你只需赶在台风季前将其重建好,官府那儿也不会追究的。” 这三个月里,池不故只需每月出两千钱,便能攒够重建东舍的钱,而剩下的三千钱,只要省吃俭用也够她们生活的了。 话虽如此,洲渚却没打算继续心安理得地白吃白住。 在她打算去找李青瓷洽谈之时,池不故按住了她,道:“再等等,你如今的身份很容易被人拿捏,所以得先摸清楚李青瓷的底细,最好也拿住他的把柄。这样你们在谈判时,即便无法与他抗衡,至少能守住底线。” “怎么摸?” 池不故揉了揉眉心:“你别管。” 洲渚听她的意思是要揽下这事,于是道:“池不故,你可不要以身犯险。” 池不故张了张嘴,后又别过脸去,淡淡地道:“你还不值得我去犯险。” 洲渚撇撇嘴,真不愧是万年单身嘴! …… 之后两日,池不故出门的时间会比往常长一些,但每次都会先准备好早食,将自己的那份带走,洲渚那份则放锅里热着。 洲渚一个人待在漏泽园,也不寂寞,因为杜佳云偶尔会来寻她唠嗑。 “阿洲姐姐没有去新湖,可把我爹气得够呛。”杜佳云坐在东舍废墟的残壁处,说起这事,她的语气透着些许幸灾乐祸。 洲渚纳罕道:“你爹被气着,你看起来有些高兴?” 这丫头比她在青春期时还要叛逆呀! 杜佳云晃着小脚丫,笑容微微收敛,似乎有些感慨,道:“他们呀,就该受些教训,省得太过自以为是。” 通过她的口,洲渚得知,原来杜佳云的祖上曾阔过,当过官,但因为不善经营家业,也没有几个弟子有读书的天赋,于是到了杜佳云父亲杜段这一辈,杜家就没落了。 杜段考科举好几次都不中,为了读书还险些掏空家底,最后不得不放弃走仕途,守着最后那两百亩田过日子。 然而,他读书读出来的酸腐思想却没有改变,反而因为自身的遭遇,变得更加封闭。不仅有读书人的清高自傲,还整日将女子的三从四德挂在嘴边。 读书不仅不能为他明智,反而让他变得愚昧腐朽,还信奉巫筮。 至于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之下的杜佳云,为何会如此大胆叛逆,显得特立独行,那是因为杜家三郎从小体弱多病,一家子的重心都在他身上,作为最晚出生的她,因是女娃,没能得到任何优待,甚至她刚满周岁就被送去了她姨家代为抚养——连她的名字都是姨父起的。 直到她十五岁及笄,也就是去年,考虑到养大她的姨父姨母终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的终身大事还需父母做主,她才被送回杜家。 因此她对亲生父母的感情十分淡泊,又因她那姨父姨母是明事理的人,受他们的影响,她比杜家人更能明辨是非。 不过她到底是杜段的女儿,即便再明事理,在父权的压迫下,也无法做更出格的事情,因此她十分憧憬那些能走出家门,无拘无束的女子。尤其是像洲渚这般,连海外都去过的女子,令她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之心。 在她看来,洲渚在经历了家破人亡,还有被吃绝户之后,并没有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反而鼓足了勇气去寻找失踪的兄长的下落。她独自出行,无畏狂风暴雨出海远洋,她甚至还在异国他乡独自拼搏了三载,这份坚韧不拔的心性胆量,是很多人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捏造的经历被当了真,还被人如此憧憬着,洲渚丝毫没有欺骗少女的心虚,毕竟她的确经常全国各地满世界飞,要说见识,肯定比这儿大部分的女子要广阔一些,虽然她无法如实告知少女这个时期的南洋诸国之风土人情,但她可以满足少女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之心。 “大食国往西是埃及,那是一个黄沙遍地的地方……” 杜佳云眼睛都瞪大了,十分震撼:“原来大食国不是离我们最远的国家呀!阿洲姐姐你去过埃及吗?” 洲渚当然去过,可在这儿她不能这么说,便道:“我哪有机会去呀,只是在占城时,听注辇(今印度南部地区)的商贾提过。” 杜佳云还想听更多关于海外的事,但池不故回来了。 看到池不故的身影,杜佳云下意识地从断壁上滑下来,一脸局促。 洲渚看了看她,又看向池不故,寻思池不故很可怕吗,为什么杜佳云会是这个反应? 池不故觉得她这个眼神有些莫名其妙,问:“你们在做什么?” 洲渚道:“清理一下这儿,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瓦片、竹木,到时候重建时,能省则省嘛!” 池不故又看向杜佳云,后者冲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那个……我得回家做饭了,不然又得挨骂了。” 说完,匆匆跟洲渚道别,忙不迭地开溜了。 洲渚疑窦丛生,看向池不故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你对她做了什么吗?” 被杜佳云莫名其妙地躲避,好似自己是什么煞神似的,又被洲渚质疑,池不故没好气地道:“这是我见她的第二面,我能对她做什么?” 将疑惑压下,洲渚决定改天再问杜佳云为什么对池不故避如蛇蝎。 “你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洲渚道。 池不故放下手里的东西,弯腰帮忙清理废墟里的东西,道:“你有人陪着,就算我回来得再晚,你也不会无聊吧!” 洲渚嗅了嗅空气,笑道:“池不故,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醋味。” 池不故:“没闻到。” “从你身上传出来的,你自然闻不到。” 池不故蹙眉,她身上有醋味吗? 她抬臂嗅了嗅,却突闻洲渚那放肆的笑声,顿时明白过来了。 “很好笑吗?” 看洲渚这欠揍的样子,真叫人牙痒。 “你吃醋了。”洲渚乐得花枝乱颤。 池不故翻了个白眼,不去管她,须臾,见洲渚止住了笑,才又问:“真有埃及这地方吗?” 洲渚没有错过池不故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好奇。她突然意识到,纵使这些日子以来,池不故一直都在充当她学习常识的导师,但也有不曾知晓的知识,和与常人无异的好奇之心。 她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分享世界各国风土人情的兴趣,也不在乎池不故会不会质疑她的来历——在池不故面前,她哪有什么来历。 “当然有了,埃及的统治者不叫皇帝,也不叫天子,而叫法老……” 池不故侧耳倾听,向来无欲无求的瞳眸里,多了一丝求知的欲望。《 》 17、底细 杜佳云刚回到家,一个巴掌迎面扇来,她下意识抬手,随着“啪”一声响起,手臂被拍得又疼又麻。 她冷眼看着面前怒火冲天的生父,听着他大骂:“你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一整日都不见人影!” 她娘在厨房,听见声音急忙走过来,拽了她一把,也颇为不满:“你成天往外跑,万一遇到歹人可怎么办?还要不要名声啦!” 杜佳云知道,不管自己说真话还是假话,都少不得挨这顿骂,干脆不开口。 因为洲渚放了鸽子,他们没能如愿地给她三哥杜包找到一个好拿捏的媳妇,她爹丢了面子,所以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这股气没法朝洲渚撒,只能冲她来了。 不过,杜段骂完这句话后,却没再继续,而是转头回屋去了。 杜佳云寻思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娘扯了扯她的手臂,将她拽到厨房帮忙。她一边打下手,一边问:“三哥怎么样了?” “挺好的。”她娘笑眯眯地道。 杜佳云诧异,还记得出门前,家里的气氛似乎并不怎么好,她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她询问,她娘便主动告诉了她:“安婆说着世上没有什么命格是绝对的,命格也能改变。那个洲娘子就算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也是可以改成旺三郎的命格,只需拿到洲娘子的八字就行了。” 杜佳云愕然,道:“你们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呢?阿洲姐、阿洲娘子根本就不想同三哥相看。再说了,找一个乐意嫁给三哥的人不行吗?” 她娘剜了她一眼,道:“这几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哪有这么好找?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合适的,总得试试!” 杜佳云虽不在这个家长大,却也知道,杜包虽是个病秧子,一般男人的毛病却一个不落。心比天高,丑的看不上,寡妇又嫌弃,只想找那还未嫁过人的处子。 而她的爹娘呢,护他跟护眼珠子似的,除了满足他那些条件之外,还得找能伺候他的,又好拿捏的,最好不要聘礼。 就这些条件,乡里谁肯将自家的女儿嫁过来? 如今出现了一个既漂亮,又没嫁过人(虽然曾许过人家),而且是个孤女,最容易拿捏的洲渚,他们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难不成你们真打算强娶?”杜佳云问。 “我们可是好人家,怎么会强娶呢?我们会好好跟洲娘子谈的。”她娘说完,又叮嘱她,“你可别对外说,安婆说了这事不宜声张,不然会有人抢在我们前头去提亲的。” 杜佳云认为必须将这事告诉洲渚,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往外面跑得勤了,杜段担心她做出什么毁名节的事,要么不给她出门,要么每次出门都得让她嫂子跟着,她去哪儿都不方便。 好不容易等到家中来客人,家里人都忙着招呼客人,她溜出去找洲渚,却发现洲渚不在! …… 杜佳云没来的日子里,洲渚也并不会觉得无聊。 她最近在漏泽园附近的林子里发现了几棵青枣树,尽管是野生的,但它的果子不仅不酸涩,反而还有些甜。 洲渚摘了两篮青枣,一篮留着自个吃,另一篮则送给了对她多有照拂的白衣庵女尼们。 青枣颗颗饱满甘甜,女尼们都很爱吃,连尽休师太都跟着吃了几个。 此时庵内当天的活基本都干完了,女尼们或自觉回屋诵经,或去接待来上香的香客,剩下的女尼则继续跟洲渚享受下午茶。 洲渚凭着跟女尼们日渐熟稔的关系,成功地混成了白衣庵的编外人员,她们谈及一些话题时也不再避着她。 这不,她们唠着唠着就提到了夏馆,然后又提到了池不故。 通过女尼之口,洲渚对池不故的过去,总算有了更深的认识。 五年前,御史中丞池仪弹劾当朝宰相洲赫结党营私、侵吞民田、纵子伤人等十几条罪过,得罪了洲赫,反被安了个“谋划易储”的罪名,给流放至南康州来编管。 池不故时年十三,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女孩。 知道池家之事的人都说,她的年纪这么小,完全可以留在汴京,没必要跟来南康州——朝廷律令,除非是犯了需要杀头的大罪,否则罪不及家人。 顺带一提,池仪在获罪流放之前,便预感自己将会出事,于是和妻子张氏和离了。 之后,张氏改嫁给云州防御使。 池不故的继父虽然是位武将,但如今北边战事频繁,朝廷对他多有倚重。她当初若是随其母生活,至今依旧能在汴京当她的官家千金。 可大家都说,她真不愧是池仪之女,性子如她老子一般倔——即便汴京距离南康州有三千多里路,流放之路艰辛险阻,可她依旧坚定地选择了追随其父。 虽一路上吃了不少苦,但初到南康州的池不故并没有现在这般清冷寡言。 她跟同龄的孩子一样,受伤了会哭鼻子,疼了也会叫唤,不过她从不在人前表现出来,只会悄悄地找尽休师太讨些药物回去自个上药。 她也有天真烂漫,自然洒脱的一面—— 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尼回忆道:“有一次她在外头待得太久,天黑了,她着急赶回家,因为跑得太急,脚下的草鞋都跑丢了。她第二天回来找,恰巧那草鞋被主持捡到,主持问她如何证明那草鞋是她的,她说鞋子都是一对的,放在一起比对就知道了。 “主持又问她,为什么没有立马回头捡鞋,她说怕在外找鞋会耽误时间,她爹等不到她回家会担心。 “主持又问,如果她的鞋子被别人捡走了,不还给她了呢?她说,鞋子都得成对穿,别人只看到一只鞋子,用处不大,不一定会捡它。 “主持说,那别人完全可以再编一只跟这只鞋子一样大小的草鞋呀,不一定是自己穿,可以给尺码合适的人。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就将那只鞋子送给他了。她虽然失去了一只鞋,可别人也得到了一只鞋,她不会感到难过,而别人却能开心一整天。” 正是这样的性格,让池不故越发招人喜欢。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池仪得罪的人毕竟是当朝权势滔天的奸相,多的是官吏捧高踩低。 南康州海康县的县尉为了讨好奸相一党,刻意刁难池仪。 而县尉的妹夫、盐场主事黄长生来夏馆捣乱时,更是一眼相中了青春靓丽的池不故,多番纠缠。 两年前开春里的一天,缠绵病榻的池仪突然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安静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等池不故喊他吃饭得不到回应时,他已经咽气了。 池仪被葬在了漏泽园。池不故的继父派人来接她回汴京生活,又被她拒绝了,她选择在南康州给池仪守孝。 再后来,黄长生为了逼迫池不故委身于他,故意上门找事,说夏馆是前录事参军所建,即便他起复回京将夏馆捐给了白衣庵,而池仪又从白衣庵那儿买下了它,但实际上并不作数,这理应为官舍。 黄长生有县尉撑腰,而池不故只是一个孤女,即便据理力争,却挡不住黄长生使用些腌臜手段,比如捏造流言蜚语,说他在夏馆养了外室。 世人多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黄长生之妻听信谣言,跑来“抓小三”。池不故百口莫辩。 幸亏尽休师太带她去找天宁寺的慧平主持相助,被雇代为打理漏泽园,池不故这才重新找到一处安身之所。 经历了这种种,众人发现即便池不故对待无仇无怨之人依旧态度平和,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少了许多,显得更加沉稳寡言了。 …… 池不故从白衣庵门前经过时,看到了坐在树下摘花瓣的洲渚。 粉紫透白的紫荆花在她的辣手摧残下,只剩光秃秃的花骨和花蕊。 冷冽中带一丝暖意的春风拂来,她脚下的花瓣便迎风飞舞。 池不故脚步一顿,隐约觉得这个画面之前好像见过,不过彼时在等人的是她,被等之人则是洲渚。 洲渚看到她,立马扔了只剩花蕊的残花,道:“池不故,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许是春风醉人、阳光正好,池不故的心情也不由得发甜发醉,她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问:“尽休师太嫌你太吵闹,将你赶出来了?” 洲渚白了她一眼:“哼,我在白衣庵可受欢迎了,女尼姐姐和妹妹们都围着我,跟我分享快乐呢!” “那你为何要拿这些花撒气?” “这些都是从树上自然凋落的,它落下来的时候砸到了我的头,我可不得报仇?!” 池不故莞尔。 “池不故,我腿麻了!”洲渚娇声道。 池不故警惕起来:“别想让我背你。” 洲渚哼了哼:“我能自己走!” 池不故刚要松懈,洲渚却突然跳到她的背上,笑哈哈地道:“骗你的!” 池不故的双臂习惯性地往后挽住洲渚夹在她腰上的腿窝。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有些懊恼,这个条件反射让她丢脸丢大了! 恼归恼,却不是冲洲渚去的。 直到池不故听到了后背,隔着胸腔传来的“咚咚”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绪沉入了这律动偏快的心跳声中,跟着节奏思绪纷飞。 为了避免自己分神,她道:“李青瓷的底细我大概摸清了,你可以跟他谈合作了。”《 》 18、乐意 随着二月临末,洲渚依旧没有给李青瓷答复。 原本表现得并不着急的李青瓷便坐不住了,亲自跑来了漏泽园。 洲渚便向他提出以技术入股的提议,他表示从未听说过这种合作方法。 洲渚道:“实际上这种合作方式并非我首创……李郎君可知川陕生产井盐的有官井与私井之分?” 李青瓷迟疑了下,点点头。 洲渚将池不故给她准备的说辞背了出来:“官井是由官府雇人开凿的盐井,而私井则是拥有能开凿出盐井的那片土地的地主所有,有的地主懂生产井盐,那可以自行雇人生产;有些人却不懂,他们既不想将那块地让出去,又想要从那块地中获利。那怎么办呢?于是他们便想出了招纳懂行的盐商,由盐商负责开凿盐井,地主从中分利的合作方法。” 李青瓷心下一惊,没想到洲渚竟然还了解川陕井盐生产之事,这得是什么来历,才能知道如此多天下之事?! 其实他在墟市遇到洲渚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将她拉拢过来的心思,回去后便差人去打听她的事,可乡里了解她的人不多,只知道她是汴梁来的浮客,无依无靠,连唯一的至亲也已经死了。 这就十分好拿捏了!他信心满满。 等洲渚到糖寮来寻他时,他更是十拿九稳,准备坐等洲渚加入他的糖寮。 谁曾想,洲渚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制糖的季节很快便会过去,若是不抓紧时间改良制糖的配方,他如何扩大生产? 甚至,没有洲渚提供的糖冰的制作方法,他的糖寮就需要停工数月。这几个月里,他还得给几个懂制糖的老师傅发工钱,不然他们一旦去谋取别的生计,他再想将人请回来就难了。 作为一个胸有沟壑志向远大的商贾,他可不会只满足于自家那三百亩蔗田、一家糖寮与几间铺子。 他准备效仿刘备三顾茅庐,准备用礼贤下士的态度感化洲渚。 没想到洲渚压根不吃这一套! “洲小娘子,糖寮是我李家祖辈几代人辛苦经营所得,若是让你参与进来,它便不再是完全属于我们李家的糖寮了。祖宗会怪我没能守住家业,我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呀!”李青瓷痛心疾首,打算先来软的。 洲渚道:“我并非要强夺你家糖寮,我加入以后,它依旧是你们李家的产业,我不会对你的经营方式指手画脚。我想要的,不过是从糖寮每年数百万钱的利润中,分得一成罢了。” 李青瓷在这一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洲渚是如何知道糖寮的利润的?! 洲渚又道:“况且,将沙糖制成糖冰后,其利当十倍,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时候的甘蔗亩产达4000斤,如果是含糖量高的竹蔗,出糖率能达到13%,即一亩甘蔗能产出520斤糖。 百亩甘蔗——李青瓷有田300亩,种甘蔗需要轮作。——则是5.2万斤糖,以一斤糖批发价112文来算,一年获利是582.4万钱。 除去甘蔗、人工成本和损耗,获利至少300万钱。 当然,这都是理想的情况下,即便甘蔗减产,制作、运输和销售的成本增加了,那保守计算,获利也有一两万钱。 这份数据是根据池不故打听到的李青瓷往年售糖量、甘蔗亩产,及糖寮工人的工钱等,再结合她自己的经验所得出的结论。 再按一斤甘蔗能炼出0.055斤冰糖的比例及利润超过沙糖十倍的物价来估算,卖冰糖一年便能卖出2464万钱,利润保守占三到四成,也有近千万钱入账。 池不故也被这份数据给惊到了。 难怪人们总说,糖比盐贵。 朝廷对盐和酒是有着严格的管控制度的,盐商很难抬高盐价来获利。 但糖就不一样了。它不是百姓生活所必须的调料,朝廷并没有建立榷糖的制度。所以,蔗糖价飙升,糖冰也成了只有富人和高官才吃得起的奢侈之物。 李青瓷发现自己小瞧洲渚了,他被震撼良久,才晕头晕脑地道:“洲小娘子真令我刮目相看。”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将自己的利益分出去,可他有一种预感,若能让洲渚加入糖寮,他的糖寮必能更上几层楼。 相较那丰厚的利润,给洲渚分出的一成利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一成利还是太高了。 他讲价:“再降一些,毕竟我种甘蔗也得花些成本。” 洲渚笑道:“李郎君种甘蔗,卖给糖寮,便是左手倒右手,怎么都是赚的。我以技术获得分利的资格,能为你带来数倍的利润,只要一成利,不过分。况且,若是糖寮不挣钱,分给我的钱也会少很多,对你而言不过是蚊子肉。” 李青瓷心说,蚊子再小也是肉。 不过他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但轻易就答应对方的条件,他还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商人?! 双方在达成合作的前提下又进行了一场你来我往的交锋,最终李青瓷同意出让百分之七的“股份”给洲渚,期限为五年。五年后,洲渚不再参与分利,她若想继续分利,就得出资。相对的,洲渚若是想自立门户,李青瓷也不得阻挠。 尽管李青瓷想独占糖冰的制作秘方,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利润足够大,迟早会有人从他这儿挖墙脚,将制作糖冰的秘方学去。 而且他只要在这五年内站稳脚跟,就不怕后来者对他造成威胁。 “啊对了,签契约的时候就由池不故出面吧!”洲渚突然道。 池不故和李青瓷都愣住了。 池不故用眼神询问洲渚在搞什么鬼,洲渚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我是黑户,无论跟他签订什么契约,都没有保障。但你不同,你是有正儿八经户口的。” 池不故心情复杂:“一旦我跟他签订了契约,那他的钱便是分给了我,倘若我良心被狗吃了,将你的钱全部昧下,你可没地方哭去。” 洲渚心大得很:“你本来就是我的债主呀!再说了,我一个来历不明的浮客,你当初都没有把我当成坏人给报官抓起来,还收留我,可见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坏人。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人性是复杂的,人心是贪婪的,你无法保证我哪天不会心生贪念……” 洲渚豁达地道:“那就让你贪了去呗,大不了我一直赖在你身边,让你供我吃供我住,养我终老。” 池不故:“……” 她扶额轻叹,良久,轻笑出声。 洲渚当真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难以理解和捉摸的人。 李青瓷见她们讨论了这么久,结果洲渚并没有改变想法,他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洲小娘子真的决定了,以池小娘子的名义与我立书契?” 洲渚坚定地点头。 “为什么?你们并非至亲,何以……” 洲渚一脸忧伤地叹气:“因为我欠她的钱,非常非常多钱。” 虽然这些债务跟她未来能获得了利润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但,她就乐意。 李青瓷:“……” 离开漏泽园时,李青瓷颇为感慨,原本他还想过用洲渚是浮客的把柄来拿捏她,现在看来,得亏没头脑发热,干下这等得罪人的蠢事,若真这么做了,到头来只会得不偿失。 —— 虽然洲渚以池不故的名义与李青瓷签订合作契约的事已成定局,但池不故仍要唠叨洲渚两句,说她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太天真了。 “池不故,你才十八岁,对人和事的看法怎么这么消极?”洲渚道,“姐姐跟你说,姐姐始终是要回家的,这些财富也带不走,还不如留给你。你有了钱就可以拉拢跟县尉、黄主事不对付的官员,让他们出面替你对付那些刁难和欺负你的人,不管是夏馆还是名声,你都可以保住了。” 池不故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旦你回家便无法带走这些财富?” 洲渚根据她穿越过来时,除了身上的衣物鞋子,其余随身物品都消失的经历推断:“我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能带来,走的时候自然也带不走任何东西。” 池不故:“……”这是在讨论什么生老病死的哲理吗?还不如先前说的“因为是浮客没有保障”来得正经。 看来洲渚不打算跟她说真实的想法——她不知道,那就是洲渚的真实想法。 在了解池不故的过去之前,洲渚兴许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可知晓了其为人后,洲渚认为,池不故虽然对人对事都充满了戒心,但那些黑暗并没有泯灭她的正直与善良。 洲渚坚信,她过去是个善良且有原则和底线的人,未来也必定能心向光明。 “那些事,你——”池不故想起什么,“是白衣庵的女尼们告诉你的吧?” 洲渚不希望池不故误解女尼们在她背后非议她,解释道:“她们是在替你鸣不平。” 池不故微微勾唇:“嗯。” 她看着面前这个仙姿佚貌的女子,突然意识到,若是黄长生再来,必然会遇到洲渚。 黄长生贪财好色,尤其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对她这种暂时无法得手的,尚且一直锲而不舍,真叫他看上了洲渚,他必定不折手段也要得到洲渚。 想到这儿,池不故觉得,还是得早做打算。《 》 19、悸动 天色微亮,还在赖床的洲渚被池不故面无表情地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乍一离开被窝,洲渚猛地打了个冷颤。 要命,今天怎么这么冷,她是一觉睡到入冬了吗? 池不故告诉她最近倒春寒,这样的天气将会持续好几天,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洲渚萌生退意,想躲回被窝里,被池不故一把拽住被子:“不是还得赶去糖寮吗?抓紧时间洗漱。” 在摆烂与赚钱之间摇摆了会儿,洲渚最终还是选择了出门上班。 池不故将洲渚送到糖寮,又和李青瓷签订合作的契约,至此,洲渚便成为李氏糖寮的合伙人了。 池不故离开后,洲渚以股东的身份又逛了一遍糖寮。 这儿有部分工具及其用途她还不太了解,所以趁此机会一边观察,一边摸清它们对应的是现代化工厂里的哪些机械与制糖步骤。 “上次听取了你的建议,我让人往蔗汁里加了些石灰来澄清,发现蔗汁确实甜了不少。我有信心,这一批沙糖,一定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李青瓷容光焕发,显然,洲渚提的建议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南康州的沙糖价按品质的好坏,从十文到十五文一两不等。 甘蔗榨出来的汁与工人在制糖的过程中没有掌握好火候等,都有可能影响糖的口感、风味和颜色。李青瓷的糖品质不一,因此别人从他这儿批发沙糖的价格一般是最低档的,只要七文钱一两。 糖的甜度提高,风味变好后,他可以将批发价提高到九文! 除了批发给别的售糖小贩,他在南康州各县城里也是开了糖铺的,拿去铺子里直接售卖则可以卖到十五文一两! 赚大发了! 洲渚道:“石灰得适量,不是加得越多越好,而且面对不同情况的蔗汁,加的量也不一样。我稍后给你写一些配比方子。” 她的话在李青瓷这儿很有份量,李青瓷听到了心里去,但糖寮的制糖工人们却有些不屑。 他们在这儿干了十几年也没见东家如此重视他们,洲渚才第一天来,就被捧着,肯定是洲渚用美□□惑了东家! 若说洲渚是用技艺折服了他们的东家?制糖的技艺是有传承的,父传子,师传徒,一个女子能学会多少制糖技艺? 洲渚只是提了加石灰,加多少石灰可是他们这些人琢磨出来的,她现在才给什么配比方子,怕不是从他们这儿打听到了后,直接偷来的。这算什么本事? 李青瓷暂时未察觉到糖寮里涌动的气氛,洲渚发觉了,但身为洲氏集团千金的她早已习惯,并未跟他们一般计较。 逛一圈下来,李青瓷问:“我这儿的制糖方法跟你学的有多少区别?” 洲渚心想,区别可大了。 她没有直言,还留了余地:“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李青瓷听得心窝一热,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你给指出来,我立马让人改一改。” 在工作上,洲渚不像在生活中那么缺心眼,她说:“糖寮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产模式,我贸然改变,很容易生出乱子,所以可以从每一道工序,逐一改进。” “你说得对。那你想先从哪里入手?” 洲渚道:“我想先去看看甘蔗田。” 李青瓷自然答应。 他的甘蔗田离糖寮不远,这是为了便于将甘蔗运到糖寮来加工处理。 现在已经是栽种甘蔗的时节,洲渚可以看到田间有十几道身影正在忙碌。 甘蔗的品种有很多,不过一般分为果蔗和糖蔗两大类。 目前,果蔗有红蔗,即昆仑蔗,由于皮薄汁多,而糖分没有糖蔗高,所以合适生嚼。 糖蔗有三种:杜蔗糖分非常高,不过蔗质很硬,用来制糖,尤其是冰糖,是最佳的选择。 荻蔗,它榨出来的汁最是清甜,后世小摊上的蔗汁原料就是这种。它也能用来制糖,不过做出来的糖没有杜蔗好。 还有一种西蔗,虽然也能制作冰糖,但是颜色会相对浅一些,被人认为这样的冰糖不及那些紫黄色的冰糖。1 李青瓷是开糖寮的,自然以种植糖蔗为主,其中杜蔗占了七成以上面积。 “洲小娘子对种蔗也有心得?”李青瓷试探。 洲渚摇摇头,又微微一笑,商业吹捧道:“李郎君种甘蔗多年,我哪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她连地都没下过,只是制糖厂需要采购糖蔗,她被逼着看了不少原材料(糖蔗)的资料报表,又跟着采购部经理去实地考察。 尤记得那次为了分辨甘蔗的口感,她生啃了不少不同品种的甘蔗,导致口腔溃疡,折磨得她够呛。 得亏那次留下的阴影甚深,她的脑海中记下了当时蔗农提过的甘蔗栽种方法。 但是说白了,在种甘蔗方面,她就只是一个理论家,不敢说自己的经验比李青瓷丰富。 交流了一番后,才重新回到糖寮,开始结合自己所学的知识,给李青瓷提供小小的意见。 别看糖寮里的工人不少,他们一通忙碌下来,制糖的工序也就只有两道,分别是榨与熬。 榨,即榨汁。先削皮截段用石碾初榨,再蒸泊,过后用榨车进一步压榨,再入瓮蒸,如此反复三次,直至将剩余的水分都尽可能地榨干。 这道工序往往是需要最多人手的地方,李青瓷的糖寮便足足安排了十二人。 榨后直接送入锅中熬煮,直到它稠得跟麦芽糖似的,就可以静置等待它冷却成为固体的红糖了。 洲渚所了解的制糖工艺要更精细些,在不利用现代机械设备的前提下,总体分为“榨—提—熬—结”四部分。 榨汁部分不必赘述,榨汁之后是提汁。 将榨出来的新鲜蔗汁放入瓮中,加入石灰静止,杂质会浮上水面,便于撇去,其余杂质则会沉淀下来,届时将蔗汁舀进锅中,接下来就是第三步“熬”了。2 洲渚建议李青瓷多准备几口锅,要想熬制冰糖,从这一步开始就得改变。 熬糖的过程会分几步,不过左右是煎煮,这一步须得对火候有十足的掌控。第一次煎煮只能煎煮到七分熟,然后入瓮静置三天,再进行第二次煎煮,这次的火候要到九成熟。2 不能太稠,否则容易结成沙糖。 没有现代设备辅助,这一步便需要经验老到的老师傅来把关。 掌握好熬糖的诀窍后,最后一步就是投入瓮中,密封放置两日,让它自然释出糖水来,再于上方吊一根棉线,等待它结晶。找不到棉线的话,可以用竹片代替。 结晶的过程会持续三四个月,而气温也会对它产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最好是将瓮放置在阴凉的地方进行。 李青瓷无法孤注一掷,所以分了几个人给洲渚,让他们按照洲渚的吩咐行事,剩下的人则继续制作沙糖,避免赔本。 制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当夕阳悄然沉没,池不故来接洲渚时,她才知晓自己已经在糖寮里呆了一整天。 池不故递给她一方手帕,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满头大汗。 即便是在倒春寒的天里,糖寮里也是热火朝天,洲渚忙了一天,也被那烧个没完的锅灶给烘出了汗。 洲渚道了谢,接过手帕跳上牛车坐在池不故身旁,一边擦汗一边跟池不故分享她今天的工作。 池不故安静地听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洲渚的兴致没有之前那么高了。 缄默了一阵子,她佯装漫不经心地发问:“在糖寮被刁难了吗?” “几个刺头,还不至于被我放在心上。”洲渚摆摆手,她托着腮,“我只是……有些担心,万一我没制作出冰糖来,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由于生产技术条件的不同,她也不是很有信心,百分百能炼出冰糖来。 池不故不懂制糖,但她觉得今天的洲渚不太像那个平日里总是对自己充满自信,张扬又有些任性,还偶尔犯迷糊的洲氏千金。 池不故也不懂安慰人,想了想,只能从利益的角度劝她:“与李青瓷签订契约并没有附加任何的惩罚性条款,哪怕失败了,你最多只是没有利润可分,为何要害怕失败呢?” 一无所有的人,还需要踌躇吗? 洲渚心中豁然开朗,笑着戳了戳池不故的手臂:“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需要你个闷骚来开导!” 天色将晚,有些看不清路,突然,牛车轱辘陷进了一个坑洼,又猛地滚出,板车顿时一晃,洲渚上下左右一阵摇晃,身体失衡往前扑去。 她要是栽下去,会撞到脑袋不说,就怕会惊到前面的牛,被牛甩一蹄子,不死也得断一根骨头。 池不故来不及多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将她一拽,反作用力之下,二人双双跌倒在板车上。 池不故的脑袋磕到了板车上的竹筐,那竹筐虽不是什么重物,却也痛得她微微失神。 等她回过神,便发现身前贴着一具柔软的娇躯,对方的手臂攀着她的肩膀,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颗因为慌忙惊恐的情绪而狂跳的心。 甜腻的糖味钻入鼻中,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池不故抬手抚了抚身上之人的后背。 洲渚嘤咛一声,又晕头转向地蹭了蹭身下之人的脖颈:“池不故。” 一股电流倏忽从脊背蔓延,电得心脏紧缩了下,悸动感直冲上脑门,池不故的手指不受控地抖了抖,迅速收回。 洲渚还没缓过神呢,就被池不故给推了肩,倒在了另一边。 这次洲渚是彻底回魂了,她看到池不故绷着脸坐起来,目视前方,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寻思是不是自己把人给撞疼了。 “你没事吧?”洲渚凑过去。 “我没事。”池不故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位,避开洲渚的触碰。 刚才的悸动让她觉得莫名,这种陌生的心情也让她生出一丝迷茫和不安。 天色朦胧,洲渚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当她又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 20、解围 洲渚每天去糖寮得走十二里路,按最快的步速也得走上一个小时,更何况她走路向来慢,一来一回,通勤时间便得两三个小时。 虽然可以向白衣庵借牛车,但借得太频繁,只会叫人生厌。 为了缩短通勤时间,洲渚最终决定搬到白衣庵去,既包吃又包住,每日只需十几文钱。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没法给漏泽园打水了。 对此,池不故道:“以往我一个人时,四缸水能用好几日,多了一个你后,你一个人沐浴就得用一缸水,自然需要每日挑水。” 言下之意是,挑水的事不必她操心。 洲渚有些不开心,难道她对池不故来说,就是这么无关紧要的存在? 唔……好吧,确实有点,她没穿越来的时候,池不故一个人也活得好好的,她来了反倒增加了池不故的负担。 好在她现在也能挣钱了,以后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洲渚将行李搬到白衣庵时,跟她关系好的女尼们都来帮忙了,等她安置下来,池不故也准备回漏泽园了。 临走前,她叮嘱洲渚:“近来各县乡都有年轻女子女童失踪的事发现,你路上小心些,尽量别一个人赶路。” 洲渚闻言,忙道:“池不故你才是最应该小心点的,你一个人住在漏泽园,那地方又偏僻又荒凉,而且你每天都得出门,比我可危险多了。”她眼睛骨碌一转,提议,“不如你跟我一起住到庵里吧,大家在一起,也好有个照料!” 她现在外挂在身,几个壮汉一起上前,都不一定能抗住她的一拳,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反倒是池不故,没有外挂,即便反抗,力量也不会很大。 池不故没想到,爹娘都不在身边后,她还能有被人关心呵护的时候。 她的语气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洲渚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话已至此,也不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对方。 …… 在白衣庵居住后,洲渚接触到乡里人的机会变多了,每天早晨,乡里有人驾着牛车要到县城去,她便会花一两文钱蹭一趟车。 有时候她也会遇到杜嘉娘,对方似乎还未放弃给她安排相亲,都开始盘问她的生辰八字了。随着她的耐心即将耗尽,她也越发不耐烦跟杜嘉娘虚与委蛇了。 许是从她这儿没法打开突破口,杜嘉娘便想到了吴清的从兄,乡里的耆长,希望他能借盘问洲渚的机会,问洲渚要来生辰和家庭背景。 于是,三月初的某天清晨,洲渚便被一伙人来拦了下来。 正当她做好了对抗准备时,为首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翁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将过所拿出来。” 洲渚头皮发麻。 完蛋了,她八成是遇到了池不故提过的耆长! 原想着这些日子,乡里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而在此期间并没有人过来查户口,她便以为万事大吉了。哪曾想,上班的路上会遭到盘查?! 她故作镇静,问道:“请问你是何人,为何要问我要过所?” 耆长道:“我是乡里的耆长,最近各乡都有小娘子失踪,所以我们要加强巡逻。你看着眼生,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还不快些将你的过所拿出来?!” 洲渚抿唇,须臾,她嗤笑了声,道:“你是知道我是谁的吧?!不然你为何只问我要过所,而不问我要户贴呢?” 过所一般是通过某些关卡时才需要提供的能证明身份的文件,比如行商的商贾会带着过所,证明他们不是要流蹿到该地。 耆长若是不知道她的来历,必定会像之前遇到她的那些村民一样,先问她是哪家的,或者哪个乡的,而不是直接问她要过所。恰恰是因为他知道了她是谁,是什么来历和背景,所以直接向她索要过所。 也就是说,对方八成是冲她来的。 耆长愣了下,有些心虚,虚张声势地呵斥:“废什么话,你要是个浮客,要么离开这儿,要么我去报官!” 洲渚有些发愁,有时候她也想低调不找事,可防不住事情找上她呀! “我本来就是路过的,是你拦下了我的。”洲渚道。 耆长一噎,有些挂不住面子,道:“你不能走我们乡里的路,谁知道你是不是拐子,专门到乡里踩点盯梢的?” 他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凶的,不然没法套近乎盘问出生辰,可谁让洲渚不配合,还挑战他的权威呢?! “县里有一家李氏糖寮,那儿的李青瓷李郎君,你可认识?”洲渚问。 耆长心里犯嘀咕,怎么突然提到李青瓷,难不成她跟李青瓷有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 他家的糖都是从李青瓷那儿买的,他自然认识对方,如果李青瓷出面替洲渚斡旋,他必然要给李青瓷三分薄面,一旦息事宁人,往后便没什么理由再来找洲渚的茬了。 最后,他把心一横,道:“今天不管是谁来了,你也不能走我们这儿!” 洲渚咬了咬嘴唇。 除了这条路,她可不认识别的什么路了,新福乡又这么大她绕不开,而且她看到对方那专横跋扈的态度,就很不爽。 她洲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气?! 就在她忍无可忍,要爆发之际,池不故的声音从后方插了过来:“吴耆长,发生什么事了?” 吴耆长看到池不故居然会主动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觉得这不太符合她平日里事不关己的态度,旋即又想起前阵子村民的说辞,池不故认识洲渚,也能证明洲渚身份。 他心下一沉,知道这事大概也不会如他所愿了。 “正在盘问来历不明的人呢!”吴耆长佯装不清楚池不故与洲渚认识的事。 池不故以退为进:“我认识她,我能证明她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吗?” 吴耆长有理有据:“这……虽然我相信阿池娘子的品行,但最好还是让她拿户贴出来查证一下最好。” “我记得吴耆长去年纳了个妾,那妾也没有户贴。” 吴耆长的嘴角一敛,有些不高兴地往下压。 他虽然年过半百,但自诩老当益壮,好不容易熬死了老伴,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去年乡里来了一对母女,说是为了躲避战事一家老小从北边南逃,只是在路上,一起逃难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她们母女二人。 可这位母亲自知时日无多,只想给女儿找户好人家,这样她就死而无憾了。 于是刚丧妻半年的吴耆长便迫不及待地将年纪比他女儿还小的女子纳为了妾。 当然,这只是吴耆长对外的说辞,真相是,那小妾确实是逃难来的,但那个母亲并非小妾的生母,她是一个牙婆,巧言令色地哄了那小妾委身吴耆长。牙婆得了吴耆长给的钱后,便离开了这里。 那小妾也是个浮客,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没人去报官,基本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吴耆长要以洲渚的浮客身份说事,池不故便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吴耆长。 吴耆长并不想为了杜家的事引火上身,便带着一群壮丁撤了。 洲渚看着人走远了,才抹了抹额上的薄汗。 “池不故,多谢啦!”洲渚道了谢,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池不故道。 “那可真巧。”洲渚耐人寻味地说道。 “嗯。”池不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刚才替我说话,就不怕得罪那个耆长吗?” “我就事论事罢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洲渚又想说些什么,但池不故打断了她的话:“你再不去糖寮,有人该不满了。” 对洲渚产生不满的人自然不是李青瓷,而是李青瓷安排给她,听从她的指挥,制作冰糖的糖工。 本来洲渚来糖寮后,不用干那些杂活已经让他们有些不满了,天天被她“颐指气使”,加上其余糖工的挑拨,他们看洲渚已经没了美人滤镜,心里只剩不满和轻视。 如今晌午了,洲渚也没到,他们坐在糖寮一隅,发泄着不满:“按照她的法子,真的能做出糖冰来?别到时候什么都没做出来,连累我们的工钱被扣!” “是呀,她又娇气又懒,什么活都不干,只会动嘴皮子,而且生怕我们将糖冰的秘方学了去,关键的地方总是不让我经手,防着我们呢!” 也有人不懂:“你们对阿洲娘子的意见怎么这么大啊,她怎么你们了吗?” 他们刚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之初洲渚的所有问题,然而话到了嘴边,发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不成真要说,他们是嫉妒洲渚什么都不用干,还一来就成了他们的头儿? 还是说,他们害怕洲渚一个女人真的掌握了糖冰的制作方法,一旦她做出糖冰,就必然会压过他们这些男人一头,所以不甘心? 这些都是他们的嫉妒与偏见,无法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这时,有一个人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揭开了密封的糖罐,他登时吆喝众人,道:“这里边压根就没有糖冰,都是糖水!” 先前还替洲渚抱不平的人立马站了起来,道:“时间还没到,你怎么就揭开了?!” 揭盖的人不以为然:“密封两日,这已经两日了!” “那也得等阿洲娘子过来!” 其余人却没空听他们辩论这些,纷纷围在一起嘀咕:“都是糖水,怎么能变成糖冰?!她一个女人,果然不懂炼糖。” 听见这边的喧哗,李青瓷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早就看洲渚不满,如今总算找到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了李青瓷,洲渚根本就没制出糖冰来。 等洲渚匆匆赶到时,发现糖寮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李青瓷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 21、开了 “都不用干活吗?”洲渚的目光往众人的身上一扫,旋即落在李青瓷的身上。 李青瓷问她:“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路上遇到些事,被绊住了。不过我来得晚也不影响制糖吧?” 李青瓷的神情严肃了几分,道:“因为你来得晚,所以出事了!” 洲渚一惊,暗示自己要冷静,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李青瓷侧了侧身,露出那个被揭开了密封盖的糖罐。他的身后,是他分配给洲渚的小工,每个人的神情各异,但她在一部分人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 “开了?没有我的允许,谁开的?”洲渚的眼神变得凌厉了些许,从众人身上扫过。 人群中,有人嘀咕:“要不是揭开了,也不知道这里面都是糖水,压根就不是糖冰!” 洲渚的目光锁定了说话的人,问他:“你开的?” 那人又缩了回去:“不是我。” “不是你,你开什么口?我问是谁开的!”洲渚道。 这时,开罐的人站了出来,颇有些问心无愧地道:“我开的!你不必为了掩饰自己根本就不懂制糖而迁怒他人!” 洲渚没有回应他后面那句话,而是沉着脸问:“我让你开了吗?” 生产线上,最忌讳这种不按规矩和流程,也不听安排的事了,这些人是一点都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就先掀开了盖! 幸好是今天掀开的,对工艺影响不大,可如果在别的生产过程中,又有人按捺不住搞了别的小动作呢?那岂不是害她的心血付诸东流? “你说密封两日,这都两日了。”那人辩解。 “密封两日是整整两个日夜,你以为过了两个夜晚,第二天就算两日了?” 那人语塞,最终硬着脖子说道:“明明就是你做不出来糖冰!” “你会做糖冰吗?”洲渚反问。 对方噤声了。 洲渚冷笑道:“你不会做糖冰,那你凭什么来质疑我?” 对方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用目光求助般看着方才起便一言不发的李青瓷。 李青瓷似乎是收到了他的求助,对洲渚道:“阿洲,你这次错得离谱!” 洲渚蹙着眉头,被她怼的人却喜上眉梢,连东家都站在他们这边,看她还怎么狡辩! 岂料,李青瓷下一句出口的话令他及大多数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听见李青瓷用一副怒其不争的口吻,批评洲渚:“我给你安排人手,你就得负起责任来,管理好他们。可你只顾着制糖,却疏于对他们的管教,养成了他们不听安排、不听指挥的性子,还险些浪费了之前所做的努力,给糖寮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说你是不是错得厉害?!” 洲渚叹气:“这的确是我的问题,我以为只要他们听我的安排,按我的步骤来制作出糖冰就行了,就算他们不服我,看不起我,我也无所谓。” 众人有些懵,为什么东家生气的点不是洲渚制作不出糖冰,而是洲渚没能管理好他们? 这时,洲渚反过来批评李青瓷,为了给李青瓷留几分面子,她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跟我也差不多。” 员工当着他的面唠嗑,他也没法完全制止,可见没什么威信。 李青瓷语塞。 得了,他们就别互相揭对方的短了。 他指着擅自揭开密封盖的人:“你,拿了你的工钱走吧!还有,那些不愿意听从一个女子的安排之人,也可以趁此机会离开,我绝不强留。若是你们这次不走,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那可就没法轻松地从这儿走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闪着偌大的疑问,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辞职的。 被解蛊的那人不甘心地问:“为何?难道就因为我不听她的安排?东家难道就不担心,是她欺瞒了你?” 李青瓷冷冽的目光扫过去,道:“是的,就因为你不听安排,我付给你工钱,难道是让你自作主张的吗?她有没有欺瞒我,这跟你何关?何须你来操心?” 糖冰的制作方法,洲渚虽然没有尽数告知糖工,却如实地告知了他。他知道这罐里的糖会释成糖水,而这些变化,正应了她当初所言,所以他坚信这就是正确的制作糖冰的方法。 不过他是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的,糖冰的秘方可是他付出了百分之七的利润出让的代价才搞到手的,他若是说这是正确的糖冰制作秘方,岂不是会让人学了去? 他已经做出了让这个人滚蛋的决定,便不能让他带着糖冰的制作秘方走。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们告状告了个寂寞,本以为李青瓷不高兴是被洲渚骗了,谁知他生气的是他们这群人的行为! 想到这里,他们打了个冷颤,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成了跳梁小丑! 被解雇的人发现,原本跟他站一块儿的人忽然都往旁边挪,正在不动声色地远离他。 “你们、你们不也是很不满她一个女人骑到我们头上吗?”他气愤地拉他们下水。 他们急忙反驳:“胡说八道,我们才没有!” 眼瞧着这儿越闹越乱,李青瓷高声喝止他们,又将那些对洲渚不满的几个人都挑了出来,道:“既然你们这么不乐意,那就回去原来的地方做事吧!” 除了将这些人调走,他又安排了几个人过来代替他们。当然,这次他挑的都是自愿过来的,因为李青瓷说,成功制出糖冰的话,他们的工钱会增加。 不会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看在钱的份上,别说洲渚是个女人,就算是一头畜生,要在他们头上撒尿,他们也会忍了。 处理完这事,李青瓷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洲渚和两个糖工,将剩下密封的糖罐都开了封,好让洲渚检查。 洲渚对李青瓷道:“早点使出加薪大法,也不会生出这些麻烦事。” 李青瓷:“……” “如今你也是能分利的,给他们的工钱增加了,你的利润就少了。” 洲渚道:“做大生意的怎么能这么斤斤计较呢?对手底下的伙计好,他们才会尽心尽力地替你卖命嘛!” 李青瓷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抬了抬下巴,问她:“情况怎么样?” 洲渚用竹片沾了点糖水上来检查,糖水只是上面那一层,下方那层跟细沙似的,说明已经可以开始进入到最后一步,等待它自然结晶了! 她顿时信心大增,道:“可以放竹片下去了。” 忙完这一道工序,她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嘱咐道:“要随时关注气候,太热了里面的糖冰容易融化,太潮湿了也会影响它的……” 忙完正事,洲渚便就一件私事询问李青瓷:“李郎君认识新福乡的耆长吗?” 李青瓷回忆了番,在脑海中搜出了一个人来:“吴正岐吗?认识,怎么了?” 洲渚叹了口气:“李郎君应该晓得,我因为早几年四处飘零,能证明我的身份的文书早已丢失,如今我是浮客之身,没有文书,我寸步难行……” 李青瓷琢磨过味儿来了,道:“吴正岐刁难你了?” “刁难算不上,不过最近乡里有女子失踪之事,闹得大家有些不安,我今日过来的路上便被盘查了一番。” 李青瓷明白她迟到的原因了,也明白了她说这些的用意,笑道:“我会去跟吴正岐打个招呼的。” 洲渚现在是他的摇钱树,要是因为被吴正岐刁难,导致糖冰无法顺利制出,他也会损失惨重。 “行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李青瓷想到那些女子失踪之事,也不太放心让洲渚一个人回去,恰好他有马车,便准备让人送她回去。 洲渚刚离开糖寮,便笑着对李青瓷道:“不必了,有人接我。” 李青瓷朝门外看去,那道立在夕阳中,影子被拉得斜长的身影,不正是池不故么!《 》 22、失踪 李青瓷感慨:“你们的感情真好。” 洲渚说是因为欠了池不故的债,才让池不故代替她同他签契约的,但在他看来,除了怕他利用她的浮客身份做手脚之外,也因她打从心底信任池不故吧! 相识不过一个月,便如此将真心托付,感情不可谓不好。 洲渚抢在池不故开口之前,道:“我知道,你只是路过。” “……”池不故张了张嘴,台词被抢了,她又不能承认这是原本想说的话,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地替我干活还债。” 李青瓷没忍住,笑出了声。 池不故瞥了他一眼,许是感受到那眼神里的不悦,李青瓷识相地离开了。 不管池不故的来意是什么,洲渚都颇为高兴地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袖,道:“你回到漏泽园只怕都要天黑了,快些走吧!” 回去的路上,洲渚见池不故心事重重,便问:“怎么了,有心事?” 池不故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你还记得乾山村墟日那天,拉着你说要给你算卦的女巫安婆?” 洲渚颔首:“记得,怎么啦?” “她今日来了漏泽园,我回去的时候恰巧遇到她离开,询问她所为何事,她说受人所托到漏泽园来问魂。我问她是受何人所托,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想,她应该是冲你来的。” 洲渚恍然大悟,难怪池不故白天出现得那么巧合,又刻意来这儿接她下班,原来是怕她出什么事。 洲渚心里觉得甜滋滋的,这种被人关心着,在意着,和用实际行动保护着的感觉,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感受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她就这么想给我算卦?” 池不故:“……” 简直无从吐槽,她道:“不知她有什么目的,你小心一些。” 洲渚现在每天两点一线,活动的地点除了白衣庵就只有糖寮,在白衣庵时有女尼们作伴,在糖寮就更安全了。她不走心地点点头,跟池不故说起了今天糖寮里发生的事。 池不故道:“李青瓷这招杀鸡儆猴用的不错,既替你收服了手底下的糖工,又震慑了其余糖工,借此机会立了威。” 大抵是她们初次去参观糖寮时,李青瓷被大娘们无视的那一幕让他意识到,他平日里对糖工们还是太放纵了。约束不住他们,只会让他失去威信,而且就怕哪天压不住他们,他们会给糖寮带来巨大的财产损失。所以,他才会借由此事提高他的威信力。 “那也得我配合得好。”洲渚道。 池不故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酸胀胀的,让她的情绪低落了些许。 —— 翌日,没了吴耆长的阻拦,洲渚准时地到了糖寮。 罕见的,好几个糖工都跟她打了招呼。 她心知,昨日李青瓷立了威,她同样也树立起了管理者的形象,让人意识到她并不是好惹的。只不过要在这儿站稳脚跟,还得等糖冰顺利结晶完成。 此事急不来,她紧锣密鼓地开始了第二批糖冰的制作。 由于糖工们都有了经验,因此这次的进度比第一次时快。 天色还早,但洲渚已经可以下班了。 回到白衣庵,她发现门前聚集了一大批人,有昨日见过的吴耆长,还有杜嘉娘及一个和她的样貌有些相似的男人。 看到她,杜嘉娘叫了声:“洲渚,你还敢回来?!” 她气势汹汹地过来,一把抓住了洲渚的手腕。 洲渚蹙眉,毫不费力地便挣开了她的手,道:“我为何不敢回来?” 这时,吴耆长带人围住了她,问她:“洲渚,杜佳云在哪里?” 洲渚只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我又不是杜佳云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她在哪里?” 突然,她悟出了点什么,疑惑地问:“杜佳云不在家吗?” “你装什么?”杜嘉娘又急又气。 洲渚不悦:“你把话说清楚,我装什么了?!” 这时,和杜嘉娘有三分相似的男人开了口:“小女昨日出门一宿没回来,我们找了她一宿,今天更是将新福乡都找了遍,也没找到她。我们打听到,她出门是为了来寻你,所以你快说,你将她带到哪里去了!” 洲渚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杜嘉娘的兄长,想忽悠她去跟杜三郎相亲的杜段! 不过她没空在意这些,关注点在杜佳云失踪这事上。 她的心咯噔了下,问:“她什么时间,到哪里找我了?” “昨日晌午过后她便偷偷出了门,来到这儿的话,理应是中午了。”杜段道。 洲渚扭头看吴耆长:“昨日上午,吴耆长拦下了我盘问了许多事,之后我便去了城郊的李氏糖寮,我压根就没遇到杜佳云。更何况,她若是来这儿找我,白衣庵的女尼们或是乡里的乡亲,都没一个人看见的吗?” “什么李氏糖寮,谁知道你在那之后去了哪里?!”杜嘉娘道。 吴耆长却有些犹豫,毕竟洲渚昨日确实提到了李青瓷。 然而事关人口失踪之事,他必然要查个清楚,便问洲渚:“有人能证明你去了李氏糖寮吗?去的路上有人能证明吗?” 洲渚无语:“你差人去糖寮一问便知。” 吴耆长道:“那也不能证明你是不是在去糖寮之前,没有见过杜家小娘子!” 没有监控录像,洲渚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突然,她想起杜佳云先前去寻她都是去漏泽园的,后来好几天没来,而她又搬到了白衣庵来,打那之后便再也没见过杜佳云了。 或许杜佳云压根就不知道她搬到白衣庵来了? 可她不能这么说,因为一旦说杜佳云有可能去了漏泽园,那就会将池不故给牵扯进来。 她反问:“她出门前跟你们说她是来寻我了?” 杜段一噎。 事实上他压根就不知道杜佳云出门了,等他发现杜佳云不在家后,他气得收拾了根藤条,准备回来教训她一顿。谁知道她到了晚上也没回来,担心她出了事,他便让自己的长子和次子去找村里的熟人,帮忙一起找人。 找了一晚,把乾山村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人。 今日一早,他才从村里的一个女娃那儿听说,杜佳云在花朝节之前,向她打听过漏泽园在哪儿。 他的第一反应是,花朝节那日洲渚放了鸽子,没有来与他的三子相看,原来是杜佳云提前通风报信! 他又急又恼,然而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杜佳云。 根据那几次杜佳云悄悄跑出去,很迟才回来的事推断,她必然是去找洲渚了。 所以这次杜佳云失踪,他也是下意识认为她的失踪跟洲渚脱不了干系。 “除了你,她还能找谁?!”杜段气冲冲地道。 洲渚气笑了:“你们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来找我还是找别人,或者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就来找我对质,这不是很可笑吗?!” “就凭你是个浮客,行为又可疑,你也脱不了干系。” 洲渚:“……” 这是打算硬给她塞个罪名了? 吴耆长道:“你们在这儿嚷嚷也嚷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报官吧!” 尽管洲渚知道,她的身份见官死,但与其被这群人动私刑审判,她宁愿去面对官府。至少官府在查案的时候,可以替她去找李青瓷要证词,证明她确实在李氏糖寮工作,能减轻她的嫌疑。 至于被官府知道她是个黑户之后的事……听天由命吧! 洲渚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时,人群中挤出两个童子,用他们清脆的声音大声道:“等一下!” 众人看去,发现是安婆来了。 童子拨开了人群,给安婆空出一个豁口进来。 看到安婆,杜嘉娘忙上前,道:“安婆,你能帮忙占卜一下,我那侄女在哪里吗?” 安婆似乎有所顾忌,不愿开口。 两个童子道:“占卜寻人乃需接引九天,用神力追踪她的气机。而使用此神通必遭天罚,容易折寿,早已被禁止施行。” 众人哗然:“使用此神通的后果竟如此严重!” 洲渚:“……” 她怀疑这群人是这个神婆请回来的托。 不过,足可见,巫筮之术在这里有多流行,这儿的思想有多落后愚昧。 这时,一脸高深神秘的安婆开了口:“此事不必报官,老身有法子解决。” 众人用满怀希冀的目光,虔诚又好奇地看向她。 只见她盯着洲渚,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此女不祥,克父母至亲,又克夫,甚至,谁挨她近了,也容易霉运缠身。一开始,老身以为这是因为她命犯孤星,是天煞之命。可是昨日我到过漏泽园,今日又观了她的面相,发现,她此命格特殊,很容易被凶煞盯上,因此,在漏泽园之时,她便已经被恶鬼上身!只怕近日乡里那些失踪之人都与她有关,若是贸然报官,被恶鬼逃脱了,只怕那些人的下落,便无人得知了。” 此言一出,刚才还想抓住洲渚,押她去见官的人立马后退了好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安婆却不退反进,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道:“老身已将恶鬼制住,容老身将她抓住做法,方能找到她们的下落!”《 》 23-30 拐卖 搞迷信搞到她的头上, 这还能忍?! 洲渚将安婆的手掰了下来,许是她过?于生气,失了力道?, 她一掰,安婆的食指便咔得一声, 向外翻了出来。 “啊——”安婆痛得收手?,大叫。 这一变故吓得众人更是连连后退, 唯恐被?殃及。 人?群中冲出一个壮汉,急忙将安婆的手?指给掰正了。 安婆捂着手?指,煽动周围的乡民:“大家看,她就是恶鬼, 只有恶鬼才有这样的力量!” 众人?听?信了她的话,甚至对此深信不疑, 有的从?地上抓起石子, 有的找来了树枝或木棍, 仿佛失去了理智:“打死恶鬼!” 他们将手?中的石子奋力一砸, 洲渚下意识抬臂阻挡。 须臾,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而乡民似乎也停下了这样暴力的行为。 洲渚睁开?眼, 发现池不故挡在了她的身前。 夕阳沉沉地从?池不故的身后落下, 天边的云霞绚烂缤纷, 与橙黄的光相辉映,构成一幅落日图。 余晖将池不故直挺的脊背笼罩, 在身前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住了她前面的洲渚。 池不故的脸背着光, 显得有些暗沉模糊,然而洲渚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焰光。 池不故低语了几句, 洲渚忽然收起了与恶势力对抗到底的气势,安安静静地待着。 乡里的人?也认出了池不故的身影,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吴耆长道?:“池不故,这儿没?你的事。” 他的发声引得众人?纷纷附和:“是呀,阿池娘子你让安婆先将这恶鬼除了吧!” 池不故冷淡地看着安婆:“你想怎么?驱鬼?” 安婆的手?指虽然被?掰正了,但任残留着痛感,痛得她一直冒冷汗。 听?到池不故的话,她道?:“自然是带回雷公祠做法事!” 安婆便是居住在供奉雷公的雷公祠。 池不故道?:“那走吧!” 安婆原以为她会站出来帮洲渚,没?想到她说出了这番话,当即愣了下。 “带路吧!”池不故领着洲渚往前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个壮汉将她拦下:“你去干什么?,不许去。” 瑞凤眼弯翘的眼梢往上一挑,尽显冷漠凉薄:“我与她接触最多,我担心?身上沾了恶鬼的煞气,既然安婆要除掉恶鬼,那么?顺便做场法事将我身上的煞气也祓除了吧,否则,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 壮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安婆,安婆道?:“等老身引雷驱完恶鬼,再来替你做法。” “那可不行,要么?你们在这儿做法,要么?让我跟着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儿没?有能压制住恶鬼的法器和法坛。” “那就不劳安婆再多跑一趟了,我顺路去你们那儿等你们做完法。”池不故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婆,“该不会安婆那儿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吧?” 安婆闻言,只能允许她跟上来,但提出了条件:“恶鬼凶恶,必须将她绑起来。” 洲渚没?吭声,他们便当她是同意了,取来拇指粗的麻绳,将洲渚五花大绑,雪白的手?腕都被?勒红了。 杜嘉娘和杜段想跟上去打听?出杜佳云的下落,被?安婆给劝回去了:“等老身做完三?日法事,自会拷问恶鬼,问出她的下落。杜小娘子是昨日晌午过?后才失去踪迹的,想来恶鬼也未能将她怎么?样,她定会安然无恙的。” 安婆的大本营是南渡河南岸的一座雷公祠,距离此地十余里,还要渡河。乡民们见天色不早了,不想大老远地跑去那儿,且安婆做法时会遣散无关之人?,去了也是什么?都看不到,因?此他们都没?有跟过?去。 安婆将她们赶上牛车,两个童子坐在前面赶车,安婆则坐在一侧揉着她受伤的指关节,那个帮过?她的壮汉则跟在了牛车后。 等离开?了新福乡,进入一条偏僻的小路时,牛车停了下来,一直跟着的壮汉突然蹿上前,旁边也跑出一个男人?,两人?用?绳索将池不故也绑了起来。 洲渚恍然大悟,对安婆道?:“你的同伙还真?不少?。” 安婆面色阴沉地看着她:“臭丫头,那一下可疼死我了!” 洲渚问她:“不装高人?了?” 安婆举手?便要赏她一巴掌,被?壮汉给制止了:“别打坏了这张脸,能值不少?钱呢!” 安婆只好收回了手?。 洲渚在池不故说服她束手?就擒时,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她才确定原来这是一个人?贩子团伙,近来乡里那些年轻女孩子或女童失踪之事,八成是他们所为!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件事——那个突然从?草丛中蹿出来的男人?有些眼熟。 “原来,你很?早就盯上她了。”池不故淡淡地开?口。 安婆及其同伙皆看向了她。 池不故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道?:“墟日你扛着甘蔗撞倒了洲渚,并非是无意,而是故意的。” 没?错,这个男子正是当日撞倒洲渚的甘蔗男。 池不故此前以为那是李青瓷设的局,没?想到真?正设局的人?是安婆。 再联系他是出现在安婆之后的,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男子道?:“谁让你们警惕心?这么?强呢?” 原本安婆是打算靠算卦来接近洲渚,以获得她的信任,再找机会将她拐走的。孰料她对算命占卜之事毫不感兴趣,即便被?说中了某些事,也毫不在意。 安婆当时怕过?于纠缠会引起洲渚的反感,只能先撤退,然后让人?制造意外。 她准备等洲渚闯了祸,无法善后之时,再出面为她做法挡灾,换取她的好感。 没?想到李青瓷会出来横插一脚,乱了他们的计划。 无奈,安婆只能先撤退,再徐徐图之。 而安婆他们盯上洲渚的理由也十分简单: 池不故发现那些失踪的女孩基本都是绝户,即家中只剩她一个人?的孤女;要么?是离群索居的寡妇。还有性格孤僻,不爱跟小孩子一起玩的女童。 也就是说,这些人?一旦失踪,并不会引起重视,等日子久了,她们或许连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痕迹都会消失,被?人?所淡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是个浮客,恰巧符合了这些条件,即便被?人?绑走,也不会有人?为了她去报官,找寻她。 洲渚还是个美人?,如这群人?所说,能卖出个好价钱。 至于他们是打哪儿知道?洲渚的事,池不故猜想,大概率跟杜嘉娘有关。 杜家人?十分迷信,刚才看安婆与杜家人?的关系,便知道?他们之间一定往来频繁。杜嘉娘热衷于巫筮之道?,而杜家三?郎又曾被?巫筮断言活不过?二十,他们没?道?理不事先请安婆来看过?洲渚的面相与八字。 不过?,池不故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杜佳云并非孤女,杜家也并非穷苦毫无地位可言的人?家,安婆他们将她拐走,难道?就不怕杜家人?找到杜佳云,查出真?相? 洲渚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问道?:“杜佳云是被?你们绑架了吧?她在哪里?” 安婆冷笑了声:“现在就送你们去团聚!” 洲渚又道?:“你们行事也真?够张扬的,难道?就不怕乡里人?看不到池不故回去,对你们产生怀疑?” 她提到这事,安婆一行人?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安婆尤为生气:“我在这儿经?营了二十几年,若不是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安婆不是南康州人?,二十几年前,她被?一个男人?花言巧语哄得跟他私奔,来到了海康县。 男人?是雷公祠的庙祝,他死后,她便接手?了雷公祠。 她识得一些字,在雷公祠里发现了很?多巫筮之书,便自学了巫筮之术,开?始为乡里的人?行巫。因?为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和贪婪的本性,她取得了很?多人?的信任,乡里都传出了她很?灵验的消息。 几年前,在一个雷雨夜,雷公祠的门被?人?敲响了。 安婆收留了两个来借宿落脚的男人?,他们还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娘子,一个自称是小娘子的丈夫,另一个则自称是小娘子的兄长。 她觉得小娘子的反应不对劲,深夜的时候,那小娘子趁两个男人?不备,向她求救,她才知道?原来这两个男人?是拐子,这个小娘子是被?他们拐来的,准备将她送上船,给卖到广州那边去。 她原本是准备救人?的。用?美酒灌醉了两个男人?之后,却意外得知,一个容貌身材姣好的小娘子,至少?能卖到八十万钱,若是遇到顶好看,又是处子之身的,更是能卖到百万钱。连未及笄的女童都能卖个十几万钱,这是一笔风险大,但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安婆想到自己装神弄鬼十几年,虽得到了乡人?的感激和吹捧,日子却依旧苦哈哈的。她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既然诱拐年轻貌美的女子能赚这么?多钱,她为什么?不能干呢? 于是她等两个男人?酒醒后,说服了他们,让她加入。 她是女巫,可以以行巫术为幌子,在乡野游走,四处寻找能下手?的人?选。再利用?乡人?的迷信,捏造谣言,如诬告寡妇不贞,理应驱逐之,引导乡人?远离她们,或者驱逐她们。随后,她的同伙再暗中将她们拐到雷公祠藏匿,等天黑了就乘船去津口,送到广州去。 而且,她的同伙帮她造势,使得她的名声大噪,县里各乡都有人?排着队求她帮忙祓除、占卜、做法事、看黄道?吉日等。 她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也找到了更多可以下手?的对象。 不过?,她还是收敛着的,就怕一次性拐太多人?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她每隔几个月才会出一次手?。 由于她在此地经?营了多年,塑造的形象很?可靠,又有本事,乡人?并没?有将拐卖的事跟她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屡屡在洲渚那儿失了手?,又不巧被?杜佳云看到她跟同伙一起嘀咕绑走洲渚的事,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这次回雷公祠,名义上是给洲渚做法驱鬼,实际是争取一些时间,让她回去收拾细软,好逃到别的地方去。 初吻 洲渚“切”了声, 问:“敢情这还是我们的错了?!” 要不是?看?在她能值挺多钱的份上,安婆真想?抽她几个大嘴巴子:“堵上,别让她说话!” “等会儿, 我能问问你们之前为什么没盯上池不故呢?”洲渚又问。 池不故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大小姐缺心眼。 安婆脸色阴沉。 池不故虽然是?孤女, 但却是?最不好下手的人?,首先黄主事这样能在县里作威作福的人?, 都没法采用强硬的手段将她占有,可见池不故的背景连黄主事也需掂量一下。 其次,乡里有很多人?都认识池不故,而她此人?从?不轻易跟男人?单独相处或者走得太近, 导致要造谣也无从?下手。 还有,池不故与白衣庵的尽休师太、天宁寺的慧平住持都有着密切的往来?, 一旦她失踪了, 这双方必不会善罢甘休。 若非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们是?真不想?将池不故绑走。 都怪那杜佳云, 听到他们的密谋后, 便要去向洲渚告状,她无奈只?能将人?抓了。而一旦杜家继续搜查打听杜佳云的下落, 很容易便查到她的同伙身上来?, 到时?候拔了萝卜带出泥, 将她也暴露,到时?候再逃跑便来?不及了! 所以, 她故意让人?引导杜家人?,让他们知晓杜佳云是?去找洲渚了。 等把矛头转向洲渚, 她再出面坐收渔翁之利。 可没想?到,池不故又出来?横插一脚, 乱了她的安排,她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池不故也给带走。 眼?瞧着安婆的同伙不知道?拿了块什么布,就要塞洲渚的嘴里,她叫道?:“我闭嘴,你们不准将这臭布塞我嘴里,这细菌那么多,万一我生病了,拉肚子了,拉到花容失色,面色蜡黄,你们必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安婆及其同伙:“……” 好像有几分道?理,但他们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你最好乖乖闭嘴。”安婆警告了两句,继续赶路。 路上遇到些人?,他们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安婆便解释这二人?被?恶鬼上身,新福乡的人?抓了她们送到雷公祠进行驱邪。因为害怕恶鬼伤人?,只?好将她们绑起来?。 洲渚叫道?:“谁说我是?恶鬼上身?我是?仙女下凡!” 原本还提心吊胆,担心她乱说话的安婆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乐了。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作死的,她这么说,只?会更加证实他们所言。 果然,乡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失心疯的疯子,都摇着头离开了,不再多管闲事。 牛车到了渡口,那儿已经有渡船在等着了。 洲渚发现,这个拐卖人?口的团伙并不止安婆、两个男人?,及两个童子,恐怕除了这船夫,津口那边也有接应他们的人?。 不过池不故到底有什么打算?找到杜佳云后,她们要如?何脱困? 她力气大,一拳能砸倒一个人?,但就怕遇到刀剑,她力气大不代表是?金刚之身。 算了,她还是?选择相信池不故吧! 洲渚按捺住崩断绳索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被?安婆一行人?领着去了雷公祠。 她跟池不故被?关进了雷公祠的一个密室里,那密室建在了后院仓库,平日不会有外人?进出,还被?好几幅画像给挡住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此隐秘,难怪没人?发现这儿是?隐匿被?拐妇女儿童的地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密室很暗,而且位处南方比较潮湿,一进去便能闻到扑鼻的霉味,还有空气不流通所带来?的沉闷。 洲渚立马嫌弃起来?:“我不要待在这里,我怕黑!” 安婆瞪她:“你以为我是?请你来?做客的吗?!” “你说要给我做法,别人?都知道?我在这儿,万一有人?过来?围观,你怎么解释将原本要做法的人?关在了密室?” 安婆等人?不听她狡辩,将她们给推了进去。 借着开门时?泄进来?的幽光,洲渚看?到了同样被?绑着,扔在里面的杜佳云。 很快,门被?重新关上,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失去了光亮,洲渚和池不故都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凭着记忆,靠着墙慢吞吞地挪到了杜佳云的身边去。 “佳云。”洲渚开口唤了声。 “唔唔唔——”被?堵着嘴的杜佳云挣扎着,靠向她们。 池不故转过身,摸到了杜佳云的脑后,然后将勒在嘴巴上的绳子给解开,再将她口中?的布扯了出来?。 “阿洲姐姐,你怎么——”杜佳云欲哭无泪,“他们果然还是?将你抓来?了!” 洲渚没空安慰她,道?:“发生什么事了,能给我们说说吗?” 杜佳云哽咽着将她的遭遇告诉了二人?。 原来?她昨日晌午又趁着家人?不注意,偷跑去了漏泽园。 半路遇到了安婆和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可疑。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一旁的草丛里偷听。 “那丫头不在漏泽园,白跑一趟了。”安婆有些懊恼地说。 “会不会在夏馆?”男人?问。 “得去打听一下。” 男人?催促道?:“不能再拖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姿色如?此上乘,又没有户贴的,卖给那位,那位必定欢喜。他五月便得回京,我们还得花时?间调-教,好让她听话,所以这几天就得动手了。” 杜佳云听得没头没尾,但却从?那只?言片语中?提炼出了几个关键信息:安婆去了漏泽园,想?找一个姿色上乘又没有户贴的女子,想?将她拐卖给某个权贵。 结合这些信息,她立马就知道?他们盯上了洲渚。 正准备悄悄地去给洲渚通风报信,却不小?心被?草丛钻出的蛇吓了一跳,被?他们发现了她的存在。 “是?杜家那个小?女儿。”安婆又惊又慌。 “不能放她走,她会告发我们的。”男人?道?。 安婆有些犹豫:“可她若是?失踪了,杜家必定会发散人?手出来?寻她……” “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抓起来?绑住,再将她的嘴堵住,塞进了一牛车的草堆里,给带回来?关了起来?。 她后悔自己没事瞎好奇,但是?又担心洲渚的安危。 在被?关押的这一日一夜里,她知道?自己将会被?发卖,面对未知且黑暗的前路,她真的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然而想?起洲渚的遭遇——即便被?吃绝户,即便被?族人?发卖,也不曾放弃过希望。——这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然后她就等来?了同样被?绑架的洲渚。 洲渚:“……” 没想?到随口瞎编的故事还能激励别人?。 “阿洲姐姐,连你也被?他们绑来?了,那可怎么办?”杜佳云发愁。 洲渚正要开口,池不故忽然压低声音说:“小?心隔墙有耳。” 杜佳云噤了声,洲渚则试图凑到池不故的耳边去说话,但由于密室内过于幽暗,她只?能靠池不故的声音来?源努力辨别她的嘴巴,从?而推断出耳朵的位置。 “池不故,现在找到佳云了,你有什么计划可以说了。” 洲渚说话时?扑出的气息喷洒在池不故的唇上,每一股风都从?唇上拂过,好似无形之中?有一根纤细的玉指,轻轻地抚了她的唇。 一瞬间,池不故屏住了呼吸,身体也僵住不动。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唇,生怕自己一个乱动,会误吻上对方。 然而她身体的克制却无法挽救将要混乱的理智,心口的血液沸腾,像烧开了水的壶,水汽顶着壶盖,不停地颤动、喷薄。 “池不故——”洲渚没听到回答,又凑近了几分,然后猝不及防地,亲到了一片柔软的唇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身体猛地后仰,脑袋险些撞到墙壁。 那沸腾的血液也终于烧上了脖颈,脸颊。 黑暗中?,她的脸颊滚烫,绯红一片,好似今日挡在洲渚身前时?,那多彩的云霞。 只?可惜,这样的一幕,洲渚无缘欣赏。 而无意中?就轻薄了池不故的洲渚也是?愣了片刻,旋即脑中?像是?有烟花在炸开,她尴尬得脚趾扣地。 “池不故,我……”她想?解释。 池不故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泄气,只?能硬邦邦地说道?:“你我皆女子,无妨。” 洲渚听到这话就不怎么乐意了,这是?什么直女发言啊?! 罢了,她是?弯的不代表池不故也是?弯的,既然人?家都不在意,她在意个屁啊! 虽然心里这么开解自己,但洲渚总归是?有些幽怨的。 “阿洲姐姐,还有阿池……姐姐?你们怎么了?”杜佳云疑惑地问。 猛地想?起这儿还有第三人?,洲渚顿感心虚,忙掩饰道?:“没、没什么。” 杜佳云:“……”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反倒像是?有什么。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她轻声问:“阿洲姐姐和阿池姐姐,听你们的意思,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尽管池不故的脸颊依旧滚烫,但她总算是?寻回了理智,也压低了声音,对洲渚道?:“前两日,我在路上看?到了墟日在乾山村墟市上与你起争执的男人?,他遇到了安婆,还专程停下来?与安婆说话。虽然我隔得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却知晓他们是?认识的。不过认识安婆的人?那么多,他们互相认识也不足为奇,我便没放在心上。” “只?是?昨日我回来?之时?遇到了行迹可以的安婆,发觉她似乎对你特别执着,我直觉这事并不简单,所以一直都细心留意着。今日我得知杜佳云失踪了,杜家到处在寻人?,发现她失踪的时?间与安婆来?漏泽园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脚,恰巧两人?都不知道?你搬到了白衣庵,杜佳云偶尔会来?寻你,却在安婆离开后失踪了,这太巧合了。” 洲渚和杜佳云都听懂了,池不故早就怀疑安婆了,所以这一路都十分淡定。 杜佳云闷闷地道?:“可是?我们都被?抓了,这不是?狼入户口吗?” 洲渚也道?:“对啊,池不故你本可以去帮我报官,或者去找李青瓷的。” 池不故道?:“李青瓷并不住在糖寮,从?乡里赶到李家,再带着李青瓷过来?,证实你不是?绑走杜佳云的人?,得耽误多少时?间?而且就算你当时?没被?绑过来?,那杜佳云的下落呢?谁知道?她在哪里?” 杜佳云无可辩驳。 洲渚立马调头附和池不故:“对呀!” 她自然不是?盲目附和,而是?相信池不故这么聪慧的人?,肯定已经想?好了周全的计划,不然将计就计找到杜佳云的藏身之处只?需她出马就行,池不故没必要让自己也陷入到了如?此险境中?。 而且池不故说这些话,明?显是?搪塞杜佳云,她怕计划被?更多人?知道?,容易泄露。 退一万步说,假如?池不故一点计划也没有,那到时?候就只?能由她看?着办了。 揍他 幽暗中, 突然响起一道咕噜声,气氛顿时沉寂了半秒,须臾, 洲渚才尴尬地道:“我还没吃晚饭,饿了。” 杜佳云道:“他们昨日也是这个时辰给我送吃食的, 今日?怎么不给送了?” 洲渚忍不住高声叫道:“外面有没有人,我要饿死了, 有没有吃的?” 半天都得不到回?应,池不故思?忖片刻,推测道:“晚上只怕没东西吃了,他们可能会让我们饿上一两顿, 直到我们没什么气力逃跑。” 洲渚:“……” 很快她?就发现,池不故的推测是对的, 因?为她?们三人仿佛是被遗忘了一般, 他们不仅没给送吃的进来, 连水都没有。 洲渚为了蓄点?力气, 也懒得动弹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 门缝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了,到了洲渚平日?睡觉的时间, 她?自觉地?犯起了困, 靠着墙睡了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脑袋一歪, 枕到了池不故的肩膀处,中途她?稍微惊醒了一下, 很快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池不故:“……” 听着她?小声地?打着呼,杜佳云也意识到她?这是睡着了, 不禁佩服:“阿洲姐姐真不愧是敢只身出海远洋的巾帼、女豪杰,这般境地?都能安然入睡, 想来是已经想到了脱困的法子!” 池不故缄默,大小姐只是心大,缺心眼。 密室内的空气有些黏稠,洲渚睡得很不舒服,不停地?蹭来蹭去,她?的发髻摩挲着池不故的耳朵、脖颈,带来丝丝痒意,池不故却因?被捆绑的原因?,无法挠痒。 洲渚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忍耐力! 就在池不故准备挪开身子,让洲渚摔倒时,门被打开了。 安婆一行人举着火把进来,看?了眼“昏睡”的洲渚,十分满意。 另外两个?跑了没关?系,只要洲渚一直在他们的手上,这趟买卖就是稳赚不赔的。 这番动静之?下,洲渚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了句:“终于给送饭了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处境,居然只惦记着吃饭?! “已经三更天了,都带走!”安婆一声令下,她?们便?被堵着嘴赶出了雷公祠。 雷公祠的后门停着两辆牛车,其中一辆牛车装满了安婆这些年所积攒的钱财。 看?到那一牛车的财物,洲渚都惊呆了:好家?伙,这伙畜生得拐卖了多?少?妇女儿童啊?! 她?们被赶上另一辆牛车,被送到了渡口,然后趁着夜色沿南渡河顺流而下,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河道越来越宽,透过皎洁的月光,能看?到河湾处的津口。 此?时,整个?津口都静悄悄的,所有人早已陷入了沉睡,只有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会随着海浪而上下起伏左右摆动,发出嘎吱的声音。 一艘十余米长的大船上下来两个?男人,借着火光,他们首先看?到了最漂亮的洲渚,颇为满意地?道:“这件确实不错,是处子吗?” 安婆又没检查过,哪里知道,只含糊道:“还?没嫁过人的。” 洲渚气得胃里泛酸,恶心反胃! 他们又说了些话,然后就将她?们赶上了船。 安婆他们也跟着一块儿走,这下看?管她?们的人便?越来越多?,加上船员,只怕有十几个?人! 不过据池不故推测,这艘船应该是商船,船主?跟这群拐子应该不是一伙的,只是拐子给了钱,船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说是帮凶了。 被关?进了舱底,她?们再无从众人眼皮子底下逃脱的机会,安婆便?给她?们解了绑。 得了自由,洲渚才凑到池不故的身边问:“现在你有什么计划,可以说了。” 杜佳云也略带希冀地?看?向池不故。 被二人注视着,池不故道:“接下来靠你的了。” 洲渚:“?” 靠她?为什么不早说,她?可以在上船之?前就将安婆一伙人给掀进河里淹死,何必来到这里面对更多?敌人?! 池不故见她?一脸无语,忍不住撇过脸去,悄悄地?翘起唇角。 回?过头,她?又恢复了那清冷的模样:“咳,你听我的就行了,先去将门给开了。” 洲渚将信将疑,走到舱门处。就在杜佳云好奇她?要怎么打开被反锁的舱门时,只见她?双手按在舱门的两边,一个?用力,一整道门都被她?拆了下来! 拆、拆了?!杜佳云目瞪口呆。 而门外守着的男人也懵了,愣了一秒后,他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上前想制服洲渚,后边又传来池不故的声音:“揍他。” 洲渚抓着一整块门板就像抓着一块纸皮,她?像用电蚊拍扇蚊子一样,一挥出去,那个?男人直接被她?扇飞,撞到了船柱上,整艘船都摇晃了下。 池不故从容地?走在她?后面,继续指挥她?:“继续揍,留半条命就行了。” 洲渚手中的门板仿佛广东人的人字拖,抓在手中拍打这个?男人犹如拍蟑螂,啪的一下,男人吐了血,哀嚎声响彻了整艘船。 在上方船舱休息的安婆等人都听见动静冲了下来,然后就被这一幕给惊得目眦欲裂。 打手们一窝蜂地?用了上来,打算用人海战术困住洲渚,她?一拳下去,打手的牙都崩飞了,遇到拿刀的,她?便?用门板去挡,但她?到底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应付一个?人的时候还?游刃有余,而人一多?,她?便?露出了许多?破绽。 而这时,一直在后方指挥的池不故也动了。 只见她?身手敏捷,面对迎面劈来的刀,她?也毫无所惧,身子一侧,便?轻盈地?避开了,同时反制了对方,赏了他一些下三路的招数,疼得那人捂着裆倒在地?上起不来。 一直躲在后面的杜佳云都看?傻了,原以为阿洲姐姐力大如牛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没想到阿池姐姐的身手敏捷得像是练家?子。 这俩卧虎藏龙啊,难怪敢入局。 许是怕这儿的动静会引人注目,又许是怕她?们真的逃了出去,拐子头目准备去要挟船主?开船。 池不故面色一沉,当下不再留手,夺过对方的刀,便?是一招割喉,直接断了对方的生路。 眼瞧着底下这群人竟然连两个?女人都没法制服,拐子头目并不想被杀,只能往船上放了一把火,然后趁着船还?未开远,跳海游回?了岸边。 只不过,他回?到岸边时,等待他的却是一支百人的都军! 船上,由于船为木质结构,而船主?载的货物又多?是酒,只需一把火,火势便?迅速蔓延开来。安婆等人都顾不得去抓池不故与洲渚了,纷纷狼狈逃窜,他们像下饺子一样,都往海里跳。 有的不通水性,下了海就只能拼命挣扎,然后沉入海中。 船舱内,已经有烟压了下来,如果火势蔓延至船舱出口,她?们便?再也逃不掉了。 池不故拉着洲渚的手就往上跑,也不忘回?头催促杜佳云快些跟上。 好在拐子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忙着逃生自顾不暇,她?们很顺利地?便?出了舱门,来到甲板处。 船被海浪卷着,已经离岸边有好几米了,便?是身手敏捷的池不故都没法跳过去,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她?不识水性。 在海风的吹拂下,火势迅猛。眼瞧着那火舌都要烧到跟前了,池不故问洲渚:“会凫水吗?” 洲渚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杜佳云便?被池不故给推下了海。 洲渚都懵了,旋即她?也被池不故带着一起跳进了海里。 饶是洲渚会游泳,采用这样的姿势夭吾贰貳七五儿爸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跳进海里的那一刻,口鼻还?是灌了一些水进来。好在她?迅速上浮,换了气,又借着月光和船上的火光搜寻海面,很快就看?到了挣扎的杜佳云。 她?抓着杜佳云,先给送回?到岸边,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士兵将杜佳云拉上去。 这时,她?看?不到熟悉的身影,才意识到池不故压根就不会游泳! 洲渚一惊,迅速游了回?去,惊恐地?叫道:“池不故!” 她?一头扎进水里,然而海水跟泳池里的水不一样,况且是在天色未明的情况下,没有护目镜,她?根本就睁不开眼。 她?又叫了几声,估计是岸上的人猜到了什么,也纷纷叫唤起来:“阿池娘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洲渚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下去,就在她?快急哭了的时候,听见池不故虚弱地?叫了声:“我在这儿。” 洲渚寻声找去,发现船的后方,池不故正抱着一根倒下来,斜斜地?插在海面的桅杆。 洲渚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眼角十分不受控地?滚落两行清泪。 她?游过去,带着池不故游回?了岸边,然后背过身去抹了把脸。 倒春寒的夜晚寒风凛冽。 刚才惊险逃生,洲渚的心思?全系在安全上,如今缓过神来后,发现冷得直哆嗦。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带走了身体?的问题。 好在有人送了春衣过来给她?们披上,她?才不至于被冻僵。 这会儿,洲渚也有精力去思?索这群突然出现的人是什么人了。 她?看?这群人似乎都认识池不故,对池不故的安危也颇为在意,想来跟池不故的关?系非同一般。 难道这群人也是池不故计划中的一环? 洲渚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向她?解释:“他们是戍边军营下的掣雷都军,都头是我继父曾经的麾下。” 说曹操,曹操便?到。 一身甲胄的掣雷都都头周凭骁走了过来,看?池不故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批评道:“你这次太冒险了,应该等我的回?信再行动,万一我没见到那个?尼姑呢?万一我不在营寨,没法来及时接应呢?!” 池不故安静地?接受批评。 难得看?到池不故挨骂,洲渚觉得新鲜,看?乐了。 这时,周凭骁把目光转向了她?,向她?郑重道谢:“多?亏了洲娘子,我们才能擒获这一伙强盗。” “强盗?”洲渚不解,不是人贩子吗? 池不故道:“略卖人口,为奴婢者绞杀;若是在略卖的过程中,伤人或杀人,都按强盗罪论处,也是死刑。” 拐子头目放了那把火,明显是想杀人灭口,行为恶劣,足以被按强盗罪判处死刑。 至于安婆等同伙,下场也不会太好。 抓到强盗是大功一件,周凭骁和底下的士兵们都十分高兴,但还?有很多?善后的工作要处理,他便?让人先将她?们送去营寨安置,换一身衣裳,免得生病了。 回?去的路上,洲渚也想明白了,问池不故:“你在劝我跟安婆他们走之?前,便?已经联系到周都头了,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将这伙人贩子一网打尽?” 池不故看?起来被折腾得够呛,这会儿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不对劲,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将她?的计划细细说来。 原来她?去过糖寮,得知洲渚提早下班,便?也匆匆赶回?新福乡,然后便?遇到了杜家?人将杜佳云失踪的锅甩到洲渚身上的事。 她?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先去白衣庵,请尽休师太帮忙替她?给掣雷都驻守的寨头送口信,并说了自己的推测——她?怀疑这背后是一个?勾结颇深的大团伙,他们活动的地?点?不可能在这一带,而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被拐的人运走,只能是通过水路,时间应该在午夜。 她?请周凭骁做好部署,然后就有了她?出现,非要跟着安婆走的那一幕。 洲渚不禁佩服:池不故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啊! 杜佳云插话:“那说要买阿洲姐姐的人呢?他不用受到惩罚吗?” 池不故道:“明知略卖人口是犯法的,也要买下被略卖的人,那是知法犯法。不过对方身居高位,而此?桩买卖又没成,想要就此?事来问罪于他是不可能的。剩下的,只能从这群人的口中撬开他们的嘴,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已经被略卖的女子。” 洲渚气得牙痒痒。 正想说些什么,身旁的池不故却是一个?摇晃,直接栽入了她?的怀中,脸颊的绯红显得有些反常。 她?一愣,抬手探了探池不故的额头,发现滚烫得很。 错认 清晨, 晨曦穿过直棂窗,洒进了静谧的屋内。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整齐有序的呼喝声,直接惊醒了正在床上沉睡的人。 池不故一脸警惕地看着四周, 直到看到趴在桌上熟睡的洲渚,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对于?自己是何时睡着——不, 应该说是昏睡过去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她此刻也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跳进海中后,惊慌失措呛了水,又受了寒, 所以发了寒症。 如今,她虽然还有些不适, 却不像之前?那样?发病发得急了。 池不故起床, 走到洲渚身边, 刚想拍醒她,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满船大火的火光都照不到底的幽海之中, 洲渚挂着两行清泪地游到她的面前?,将她带着游回岸边。而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时, 洲渚却是悄悄地背过身去, 偷偷地擦干眼泪。 洲渚以为她没发现, 实际上她看到了,因?为从被洲渚发现找不到, 脸上尽是慌乱的神情那一刻开始,她的视线便没再离开过洲渚。 明明大小姐如此娇气柔弱, 如同那在海上飘摇的船,可她却恍若看到了能庇护船只?的港湾。 这是她第一次全身心地信赖着一个人, 所以晕倒前?,也是安然地倒向了洲渚。 这种想要触碰对方的感觉和心情是什么呢?池不故有一丝迷茫,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她又该如何去应对。 压下纷乱的情绪,池不故拍了拍洲渚的肩膀。 洲渚醒了过来,迷茫地掀开眼,看到池不故好?端端地站在身旁,顿感心安:“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 洲渚抬手,她明白了洲渚的意思?,主动俯身,将额头?贴到那双微凉的手上。 “好?像退烧了。”洲渚嘀咕着,“你吓死我了,不懂游泳你还主动拉着我跳海,是想死吗?” 池不故无从解释,只?能歉然地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我们?这是回到了掣雷都的营寨吧?” 洲渚闻言,突然想起池不故在船舱时所展露出来的身手,再联系她每天都会早早出门一两个小时,顿时有了猜测:“你每天该不会是来这儿了吧?” 池不故见瞒不住,也没打算继续瞒着,便干脆地承认了:“是。先父病故后,我娘还有继父都曾想将我接到他们?身边去生活,但我拒绝了。恰巧继父曾经的亲卫周凭骁被调来此处任都头?,领兵戍守,主边防及州县治安之事,我便请他教我防身之术。我每日来此训练一个时辰,至今已有两载。” 洲渚恍然大悟:“难怪你每次回来都跟在泥地里?滚过一般,还常备药酒。” 她总算明白池不故给?人一种安全感,是来自于?哪里?了。 “哎,不对呀,你既然有周都头?撑腰,何至于?被黄长生被逼迫到如此境地?”洲渚又问。 “没什么人知道我与周都头?的关系,而且我自己?有能力应对的事,我不是很喜欢依靠别人,那与狐假虎威有何区别?再说,周都头?是武将,职责只?是治军、维护州县的治安,那些民生之事皆归县衙管,他的手伸不到这么长。” 洲渚觉得池不故就这点不好?,太?过死板。但这也是池不故的优点,说明她坚持原则,不滥用权力资源,也不像她这么市侩。 没办法,她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中,必然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为自己?造势。 “杜佳云呢?”池不故这时才注意到还少?了一个人。 “她给?你熬药去了。”洲渚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床上躺,“昨夜照顾了你一宿,困死我了,换我睡一觉,等佳云熬了药,你自个乖乖喝药吧!” 她很快就闭上了眼,也就没发现池不故自她醒来,目光便一直跟随着她,眼角都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 周凭骁的审问进展迅速,很快就从这群人贩子的口中撬出他们?干这行勾当有多少?长时间?、共拐了多少?妇女儿童,都将她们?发卖到哪里?去了。 由于?安婆只?能算是下线,她拐的那些人最终被发卖到哪里?去,只?有她的上线即拐子头?目知道,而拐子头?目又是个硬茬,死咬着不开口。 最后,周凭骁改审问为拷问,将他往死里?打,他才意识到武将跟文官是不一样?的,若审问他的是知县,他必定要控诉屈打成招。可周凭骁是将他当成强盗来处理的,就算被打死了,在安婆等人证还活着的情况下,朝廷也不会追究周凭骁的责任。 他被打得受不了,这才招认了。 不过他供出了许多有权有势,或富甲一方的人,本以为周凭骁会忌惮一些,没想到周凭骁只?是看了眼名单,轻蔑地道:“现在最巴不得你死的人多了起来。” 拐子头?目一愣,旋即打起了寒颤。 虽说他当初将被拐来的人卖出去之前?都进行了调-教,让她们?再无反抗和逃跑之心,自愿被发卖,但买卖双方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彼此心知肚明。他现在为了震慑周凭骁,将那些人告发了,他们?只?怕会恨不得杀了他,好?来个死无对证。 他后悔不迭——他悔恨的并非自己?的恶行,而是后悔招惹了池不故跟洲渚。这俩人,一个有都军背景,另一个又是个力大无穷的怪人,哪里?是以往那些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那么好?拿捏的?! —— 昨夜后半夜,津口有船着火,还有都军倾巢出动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州县,也惊动了州府的官吏。 知州派了人到掣雷都营寨来查探是怎么一回事,得知掣雷都昨夜抓了一伙强盗,他也十分重视,让州府的司法参军去个周凭骁协同处理此事。 与此同时,新福乡东村。 找了杜佳云两日都没有半点消息,杜家人知道她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准备放弃策动这么多人力物力去找人,而听说自己?养大的外?甥女失踪,今日一早便匆匆赶来的杜佳云的姨父姨母却不甘心放弃,仔细了解了一下详情,决定先去雷公祠,找洲渚问个清楚。 杜段被夫妻俩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得不跟着一起去。 然而一行人到了雷公祠,却发现这里?早就人去楼空。 祠内一片狼藉,家具摆设都还在,偏偏像被洗劫过一般,安婆的衣物、细软等都没了。 有人发现了仓库里?的密室,这个发现让他们?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发现洲渚到了点还没来上班的李青瓷以为她又被吴耆长拦下刁难,于?是亲自来到了新福乡找吴耆长。 吴耆长初见到他还有些高兴,直到他询问:“请问洲渚洲娘子身在何处?” 吴耆长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难道李青瓷与洲渚竟然真的认识?但李青瓷为何来问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旁的壮丁以为李青瓷是被洲渚这个恶鬼纠缠的冤大头?,忙将昨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还好?心地劝告:“那个阿洲被恶鬼上身了,李郎君还是莫要靠近她,小心被她迷惑给?害了去。” 李青瓷的脸色一沉,好?端端的人被冤枉成恶鬼,还被带走做法,必定是另有所图! “她整日在我的糖寮上工,我怎么没发现她被恶鬼上身了?顶着烈日,多少?恶鬼来了都得死。” 说完,他转头?便往雷公祠赶。 吴耆长看他的反应惊觉大事不妙,急匆匆地领着人跟了上去。 等到了人去楼空的雷公祠,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 “还不赶紧去报官?!”李青瓷一声冷喝,众人纷纷回过神。 杜家人依旧有些茫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安婆去哪里?了?难道被恶鬼害死了?” 李青瓷恨不得撬开他们?的脑袋:“哪有什么恶鬼,分明就是那安婆居心不良,污蔑洲娘子为恶鬼,好?以驱鬼的由头?将人给?拐卖了去!” “可是怎么会?安婆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多年,她怎么会拐卖——”杜嘉娘下意识反驳,然而话未说完,便想到了自己?的侄女,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了。 李青瓷被他们?气个半死。 这群人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现在懒得教这群人做人,他只?想找到洲渚的下落,毕竟他的糖冰还得等洲渚回来做呢! 新福乡离县城很近,县尉听说乡里?丢了三个小娘子,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让底下的几个胥吏走一趟。 他的态度如此敷衍,底下的胥吏自然也不怎么上心,慢吞吞地来到了雷公祠,才发现李青瓷也在。 李家可是县里?的纳税大户,县尉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他们?可开罪不起。 “他们?带着两个或三个小娘子,必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陆路,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走了水路。”李青瓷分析。 在他的指引下,胥吏便雇了艘小船,沿着南渡河去找人,等到了津口,看到那边守卫森严,过往的行人都被严格盘问,他们?才知道后半夜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掣雷都军抓了一伙强盗,还救了三个小娘子,胥吏们?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应该在都军营寨,于?是回去禀告了县尉。 县尉骂骂咧咧:“直接去要人便是,这件事都办不好?!” 胥吏心中也甚是不满,那可是军事营寨,当谁都能随便入内的吗? 正巧黄长生也在县尉这儿,他好?奇地问:“那三个小娘子都是什么人?” 胥吏吞吞吐吐地道:“一个是乾山村杜家的小女儿,一个是池、池不故,还有一个好?像是浮客。” “池不故?!”黄长生放下了筷子,对县尉道,“大哥,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 县尉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默许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掣雷都营寨,说他们?管辖的乡里?丢了三个小娘子,皆在此处,特意来找人,顺便将安婆等一行人抓回去提审。 此时,池不故正在跟周凭骁打听案子的进展,她看到黄长生也来了,厌恶得生出了一丝戾气。 黄长生看到她跟周凭骁在一处,便不似往常那般往她跟前?凑,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好?似在算计着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凭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虎眼一瞪,跟铜铃似的,气势也很足:“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黄长生没跟周凭骁打过交道,被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视线。 县尉陈平也瞪了自己?妹夫一眼:没用的东西,发-情也不看看场合! 他向周凭骁说明了来意,周凭骁却拒绝道:“那伙人是强盗,不仅在你们?县犯过事,在别的县也犯了事,所以此事已经有州府的司法参军协同处理,不劳你们?海康县了。至于?那三个小娘子,她们?又不是犯人,是要跟你们?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全凭她们?自愿。” 县尉自然没法带走池不故和杜佳云,但他却也不想这么空手而归,而且他在周凭骁面前?丢了面子,总得找回来,便道:“她们?中还要一个来历不明的浮客,我总能带她回去调查吧!” 周凭骁一愣,这件事,他倒是不知。 池不故目光一凛,道:“她也是险些被略卖的,你们?带她回去调查是几个意思??” 县尉哼了哼:“自然是查她到底是真的被略卖的,还是那些人的同伙。” 他担心周凭骁会阻挠,便先扣下一顶帽子,“周都头?应该不会包庇一个来历不明的浮客吧?” 周凭骁压了压眉头?,并不退让,道:“如此,也该交由我们?这边一并调查才是。” “你——” 双方僵持不下,司法参军便提议:“不如这样?,就在这儿将那浮客提审,我从旁听审,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如实上报知州,审完之后,该如何处置她,就按规矩来。” 县尉的官职比司法参军低,只?能听从。 池不故忧心洲渚,却也无法插手,见胥吏准备进屋拿人,她拦下道:“你们?都是男人,不便入内,还是我去将她喊出来吧!” 她看到还在熟睡的洲渚,有些生气:抓你的人就在门外?,你却还睡得这么香,真不知死到临头?啊?! 所有的郁气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她将洲渚喊醒,又言简意赅地告知她发生了什么事。 洲渚一觉睡醒得知自己?黑户的身份被官府知道了,现在抓她的人就在门外?,顿时人都傻了。 “要不我一拳一个,打晕他们?跑路?”她小心翼翼地问池不故。 池不故无奈道:“你能跑到哪里?去呀?像你来时那般,再回到天上去?” 洲渚多希望这时候能来一颗陨石把她带走,她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好?鼓起勇气去直面这事了。 如果?最终的结果?是坐牢,她认了,但若要将她充为官妓什么的,她肯定先把这群狗官弄死,再自裁! 随着洲渚跟在池不故的身后走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池不故落在了她的身上,那黄长生更是看直了眼。 如此美人,还是个浮客,那是不是—— 没来得及往深处想,池不故便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回过神,觉得池不故似乎也不算什么美人了。如今池不故有周凭骁撑腰,他没必要再去惦记池不故…… 县尉虽然也觉得洲渚漂亮,但他贪的是钱和权,对色倒是不看重,因?此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周凭骁专门辟了个营帐来“审问”洲渚,他在主座,司法参军和县尉分别在左右。 在周凭骁开口之前?,县尉便抢先一步道:“还不快快将你的来历、底细,是否与强盗勾结略卖人口细细说来?!” 洲渚报了身份和编造好?的来历,并且否认了她跟那伙强盗认识的事。 大家在听到她的姓时,异口同声地问:“哪个zhou?” “你们?奸、宰相姓哪个洲,我便姓哪个洲。”洲渚道。 只?是很寻常的回怼之言,三人的反应却不一: 周凭骁只?是皱了皱眉,没多想;司法参军则捻了捻胡子,陷入了沉思?;县尉陈平想得最多:她为何无故提及洲相?莫非她跟洲相认识?她是汴梁人,那岂不是跟洲相是同乡? 他没有去质疑洲渚的话,因?为洲渚这口官话,说得可比他们?要纯正多了。 县尉越想越深,突然想起了一事,他急忙嘱咐黄长生:“去我的书房,靠近窗的书架上的一摞陈年旧邸报、旧文书给?我抱来,要快!” 黄长生不明所以,但还是快马加鞭赶回了县尉的住处,将他要的东西给?打包带走了。 “不知洲小娘子的父兄叫什么?”这态度跟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反差极大。 洲渚故作镇定地道:“我父名洲遇昇,兄长唤洲岛。” “哦,洲遇昇、洲岛……小娘子家是做香料买卖的?” “……” 由于?县尉突然改变了对洲渚的态度,导致后边的审讯更像是在唠嗑。等周凭骁与司法参军都开始有些不耐烦时,黄长生回来了。 县尉不等他摆到面前?,便起身去翻找什么,没一会儿,他便找到了一份泛黄的文书。池不故眼尖,看到了上面写着“悬赏”二字。 她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难道洲渚真是什么逃犯?若真是这样?,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下洲渚? 县尉看完文书,又问洲渚:“你说你今年几岁?” “二十。” “何时生辰?” 洲渚越发困惑:“正月二十五。” 县尉的手猛地一抖,喃喃自语:“正月,对上了。” 旁边的黄长生听得一脸费解:“姐夫,什么对上了?” 县尉却没空管他,又问洲渚:“洲小娘子可还记得五岁那年的事?” 洲渚瞅他像在瞅傻子:“那么多年的事了,谁还记得清呀!” 她当然还记得一些,不过她记得的那些事也没法拿出来说呀! 县尉竟也不生气,还点头?附和:“确实,那时你还年幼,不记得也不足为奇。” 周凭骁和司法参军一头?雾水,开口问他:“不是审问她吗?怎么就问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县尉打着哈哈:“审了,没什么问题。” 众人:“……” 洲渚有些难以置信:“县尉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县尉点点头?,颇有些殷勤:“当然,洲小娘子住哪儿,我送你吧!” 这岂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洲渚急忙摇头?:“不了,我待这边的事解决,会自行回去的。” 县尉也没有强求,让人收拾一下被他翻乱的文书,带着黄长生和一群胥吏又走了。 司法参军摇摇头?,也走了。看他的态度,对洲渚是浮客的身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洲渚、池不故和周凭骁等人。 周凭骁对池不故道:“既然州府衙门都不追究了,那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 离开了掣雷都营寨,黄长生没憋住,有些焦虑地询问道:“姐夫,你怎么就放过那个美人儿了呢?” 县尉的嘴角一直挂着笑,闻言,嘴角耷拉下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这一次,你不许动她!” 黄长生不忿地叫道:“为什么?她是什么来头??” 县尉这时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道:“我可能找到洲相的孙女了!” 县尉摊开手中的悬赏文书,沾沾自喜:“前?些日子我整理架库阁时,将那些已满十五年的陈年文书、邸报给?清了出来,然后无意中看到这份十五年前?的悬赏文书,正是洲相当年下令暗中寻找掳走他孙女的盗匪信息的悬赏文书。” 奸相洲赫孙女被人掳走这事,很多老?臣都知道。 那是十五年前?,洲赫时任兖州知州,四月,北边的州府皆闹了蝗灾,百姓受灾严重,还发生了民乱。动乱之中,洲赫正月才满五岁的孙女被愤怒的灾民掳走,从此音讯全无。 洲赫找不回孙女,只?好?悬赏掳走她的人,希望有流民能互相指认,给?官府提供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他因?为镇压民乱有功,回了朝中便迅速受到重用,他便给?各地的州县都发了文书,因?为怕被弹劾,所以他只?让各州县留意,没有强制要求州县去替他找人。 但那一段时间?,各地因?此对流民的管控、盘查都十分严格,官员叫苦不迭,百姓也怨声载道。 黄长生还是不理解:“不是,怎么就断定她是洲相的孙女了?她的生辰、年纪很有可能是假的,万一她是冒充洲相孙女的呢?!” 县尉道:“因?为洲相的孙女压根就没被掳走!” 黄长生被他整糊涂了:“既然没被掳走,那——” 县尉将缘由缓缓道来:“官场有句话,要想爬的高,必须自捅一刀。洲相能稳坐宰相之位十余年,权倾朝野,便是因?为他够狠!听闻当年兖州百姓等赈灾,洲相却私吞了灾银,之后为了掩盖真相,也为了博得官家的同情,他自导自演,让出了五服的族人伪装成灾民,将他孙女掳走,然后将矛头?直指灾民,逼迫灾民生乱,他再出兵镇压。如此一来,他顺利解决了灾民,又获得军功一件,朝廷自会嘉奖他。” 黄长生愕然,直感叹,洲相真不愧是当朝第一权奸,行径之无耻,是他们?这些只?会鱼肉乡里?的小官所不能及的。 “不过,他既然对外?说孙女被掳走了,自然就不会再将人接回来,所以,听说他将孙女养在了族人家,而且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还鲜少?跟族人往来。你想,洲渚说她家是做香料买卖的,你觉得,这汴梁城里?,没有权势背景的人,能做得了香料买卖吗?” 黄长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不是很理解:“可她若真的是洲相的孙女,那五年前?洲家发生变故,洲相为何不出手?” “洲相位高权重,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呀!恰巧五年前?,池仪正在网罗洲相的罪名,洲相对族中子弟约束甚多,哪里?允许在那种关键的时候,被抓住了把柄?况且,洲相儿孙满堂,不过是一个孙女,他刻意不跟对方联系,过去了十几年,情分淡了,在洲氏族人的刻意隐瞒之下,不知道洲家变故也不足为奇。” 洲家是五年前?出变故的,池仪是五年前?弹劾洲赫的;洲赫的孙女今年二十岁,洲渚也二十,生日还都是在正月……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况且,他初次见洲渚便知寻常人家压根就养不出这样?娇贵的千金来。普通人家的女儿见了官,只?会又敬又畏,洲渚见了他们?却一点儿都不怵,仿佛写着“大官我见得多,你们?算老?几”,这极有可能说明,她过去接触的都是权贵! 黄长生都快被说服了,但私心作祟,还是提出了质疑:“那洲相不知道她被人发卖了?” 县尉想得很深:“发卖她的人未必知晓她是洲相的孙女。洲相当年策划和安排了这件事,知情人必然少?之又少?。所以恰巧能说明,为何洲渚之父死了、兄长也失踪后,那些族人会狠心将她的家产都夺了去,还将她给?发卖了。因?为在他们?看来,洲赫是一个被抱养的女儿,压根没有继承权。但毕竟这事不光彩,所以他们?必然会对外?说她是跟人私奔了,或者出海追寻兄长去了。” 虽然暂时未能弄清楚洲渚是不是洲赫的孙女,但县尉还是决定要对洲渚的态度好?一些。同时他也警告了黄长生,不允许他动洲渚,否则将来洲赫将她认回去,再来翻旧账,他们?就都没好?果?子吃! 唯独在这些事上,黄长生从不敢违抗县尉的命令,他虽有不甘,却也不想因?为色而丢了命。 舌战 回到屋里, 洲渚仍然有些想不通,那县尉摆明了是来拿她问罪的,可问了一圈后, 竟然啥处罚都没?有就放了她?。 事出反常必有鬼。 见池不故回来后便一副沉思的模样,洲渚扯了扯她?的衣袖:“池不故, 你想什?么呢?” 池不故思忖道?:“他应该是将你错认成什么人了。” “错认成谁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赫的什么人吧!” “洲赫,那个奸相??!” 池不故点点头, 道?:“如同我当初听到你的姓氏时的反应,因为洲姓太少?见了,整个汴梁,只有洲赫一族是此?姓。因为洲赫的先祖并非汴梁人, 乃是世居礁岛之上的蜑户,后来上了岸, 又累积了财富, 移居汴梁。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 终于出了一个进士, 就是洲赫。在汴梁, 洲姓代表了与洲赫同族,哪怕出了五服, 也能仗着此?姓作威作福, 谁都会避让三分。” 洲渚:“……” 难怪当初她?说出自己的姓氏后, 池不故有那么一瞬间,看?她?的眼神仿佛能吃了她?。 洲赫可是池不故的杀父仇人, 她?能给跟对方有关的人好脸色才?怪了! 洲渚好奇地问:“那你怎么没?有把我错认为他的什?么人?” 池不故冷着脸:“因为你不认识他。你若真的是汴梁人,不可能不知道?他, 所以我猜你可能不是汴梁人,但你会说官话, 只能说,你出身官户,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官话。” 洲渚脑子都糊涂了:“那我当初编造身份时,说我是汴梁来的,你怎么也不反驳我,我这不是露馅了吗?” 池不故的冰脸忽然融化,露出了一丝笑意:“为什?么要反驳?你只有说自己是汴梁来的,别人才?会忌惮你三分,才?不会盘根问底。甚至遇到今日这种情?况……” 洲渚没?想到,原来池不故当初在给她?认尸时,就已经替她?考虑了这么多! 当洲渚沉浸在池不故给予的温柔和?体贴之中时,她?的内心隐约地感受到一丝痛苦——在这样一个错误的时空里遇到池不故,哪怕她?爱上了池不故,只怕也很难有结果。 压下这股愁绪,洲渚问:“你猜得到他们?将我错认成洲赫的什?么人了吗?” “他问了你的生辰和?年纪,又问你是否记得五岁时的事,很有可能将你误以为是洲赫那个失踪的孙女。” 池不故的版本?跟县尉相?近,不过却没?有添加那些道?听途说的内容。 “……那洲赫也曾是一个心系天下、不畏权贵的好官,后来遭到了权贵的打?压,从一个参知政事被贬去了兖州当知州。再后来发生了蝗灾,义?仓的粮食都吃完了,暴-动的灾民为了威胁他打?开州仓,掳走?了他的孙女,虽然最后民乱被平定了,但他那孙女也不知所踪了。打?那之后,他便依附了昔日打?压他的权贵,直到自己也变成权奸。” 洲渚寻思,这不就跟秦桧一个德性吗?秦桧年轻时也是抗金的主?战派,后来被金人俘虏,一通吓唬,骨头就软了,回去后就彻底成了投降派,干出了遗臭万年的事。 “你不是应该很恨洲赫的吗,怎么还会帮他说话?” 池不故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愤慨他的所作所为,仇恨他害我家破人亡,但不会因为我个人的仇恨而污蔑他一些他不曾干过的事情?,这是先父教我的,做人要持身公正,若因私仇而诋毁对方,纵然是快意了,但我与对方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了报仇而失了自我,这不理智。” 洲渚竖起了拇指,池父这格局,令人钦佩。 回归正题。虽说洲渚因为对方的误认,而放了她?一马,万一对方发现她?不是洲赫的孙女,反过来说她?冒充别人,罪加一等怎么办? 池不故道?:“陈平他们?这些年虽然不遗余力地想要讨好奸相?,可以他们?这个级别,哪里是能接触得到奸相?的?况且他们?当时并未当场说出自己的猜想,必然是有一些顾虑,甚至想要隐瞒这件事,好让他们?独享这份‘功劳’。” 她?猜测县尉他们?就算怀疑洲渚是洲赫的孙女,必然还会继续寻找一些佐证,直到彻底确定了此?事。 或许他们?会想尽办法联系到汴梁那边的洲家人,又或许什?么都不做。 “只要你不承认你是洲赫的孙女,将来即便他们?发现了真相?,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倒不如趁此?机会,先利用他们?的这份攀附权贵的心思,重新置办户贴。” “池不故,你真腹黑。”洲渚发现池不故这走?一步算百步的心机,不去经商当真是浪费了天赋。 “腹黑?”池不故寻思,这该不会是什?么贬义?词吧? 洲渚强行正能量:“意思是你肚子里都是墨水,比喻你读书多,是个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 池不故仍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原意该不会是‘一肚子坏水’吧?” 洲渚被拆穿了,急忙道?:“喏,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是你自己非要歪曲我的意思,把你自己往坏处想的!” 池不故:“……” 好了,她?确定已经是这个意思了。 明明这是在帮她?,竟然还如此?评价自己,真是小没?良心的。 —— 周凭骁对人贩子们?的审讯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该审问的都已经得到了结果。池不故的病也好了,他便让人将三女送回去,顺便敲打?警告一下那群险些就助纣为虐的乡民。 回去的路上,杜佳云全然没?了在外“历险”时的激动兴奋,反而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你怎么了?回家了还不高兴啊?”洲渚问她?。 杜佳云道?:“我爹本?就不让我出门,这次被拐失踪,他只会更加坚持己见,往后看?管我必定会更加严格。” 想到杜段那德性,洲渚知道?她?的担忧是对的。 回到新福乡,得到消息的李青瓷、吴耆长、杜家人等齐聚一堂。 杜佳云刚从车上下来,杜段便冲上来准备打?她?巴掌,被早有准备的洲渚拦下,并反手给了他一巴:“很爱抽人巴掌是不是,我赏你的。” “你做什?么打?人?!”杜段的妻子冲了上来,但连杜段都被打?得毫无抵挡的能力,她?更是不敢轻易跟洲渚动手,只是扶着杜段,怒瞪洲渚。 杜佳云看?傻了,望向洲渚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女儿被人绑架,她?回来后你不仅不关心她?,还想打?她?,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洲渚气呼呼地骂道?。 “这是我的家事,要你管?!”杜段回过神,凶恶地瞪她?。 洲渚轻嗤:“是,这是你的家事,但你也就这点家里横的能耐了,你只能欺负弱小,你若不服,你试试跟我较量一下?” 杜段一噎。 刚才?那一巴掌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现在都还没?好。他嘴硬道?:“我一个大男人,不屑跟你一个女人动手。” 洲渚反问:“你女儿不是女的?你怎么跟她?动手?” 杜段这下彻底哑了。 这时,吴耆长才?出来打?哈哈:“你们?没?事就好,都各回各家吧!” 洲渚却不愿意善罢甘休:“等会儿,你们?这群人污蔑我是恶鬼的时候,怎么不说‘没?事就好’,不各回各家?” 众人:“……” “你不要得寸进尺。”有人恼羞成怒。 “我还就得寸进尺了,你去报官啊!”现在的洲渚简直就是趾高气扬的典范。 众人见她?一个黑户这么嚣张,的确恨不得去报官,然而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就是县里的胥吏,县尉和?黄主?事都没?拿洲渚怎么样,反而对她?礼遇有加,就算他们?再去报官,洲渚肯定也能安然脱身。 吴耆长猜测,洲渚应该是有了靠山,所以才?会这么嚣张。 她?越是嚣张,他们?越忌惮她?。 “你们?这些拿石子砸我的人,现在不道?歉,我立马搬石头去你们?家,一面屋顶留一个洞,信不信?”洲渚单手举起了路边十几斤重的石头,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这他妈真不是恶鬼附身了吗?! 吴耆长生怕家中遭殃,赶紧催他们?道?歉。 他们?不情?不愿地道?歉,洲渚道?:“不是向我道?歉,是向阿池道?歉,毕竟你们?砸中的是她?!” 一直看?着她?狐假虎威的池不故,心中微微一动,好似有暖洋在心中流淌。 “她?都没?让我们?道?歉。”有人嘀咕。 “她?是没?让,现在是我强迫你们?向她?道?歉不行吗?” 众人:“……” 他们?又向池不故道?了歉,最后生怕洲渚再威胁他们?给更多人道?歉,急忙溜回家去,杜家人也趁乱拽着杜佳云回家了。 李青瓷看?完这场闹剧,对如今的洲渚刮目相?看?:“你把事做得这么绝,就不怕遭反噬?” 洲渚叹了口气。 不管县尉他们?是不是错认她?为奸相?的孙女,也不管他们?何时会发现真相?,已经没?有什?么比她?现在的处境更糟糕的了。横竖都是一死,她?为什?么不大胆放纵地做回真实的自己呢? 池不故道?:“很多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平日之所以表现得那么硬气,是因为会有更多人跟他们?站在一起。一旦出现一个人能对抗他们?全部人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李青瓷笑了笑,询问洲渚有没?有事:“你要是出事了,我的糖寮损失可就惨重了。” 洲渚道?:“你已经知道?了糖寮的制作方法,就算我出事了,也不用担心吧?” 李青瓷知道?她?这是在试探自己,便道?:“话不能这么说,制糖的秘法终究是一件死物,而一个会制糖的能人才?是最值钱的宝物,因为从古至今,制糖的技艺不断改进,靠的正是这些能人,而不是一件永远都不会更新改进的秘方。” 洲渚思忖:“看?来李郎君的野心不小。” 李青瓷本?来也没?奢望过这么多,可谁让洲渚给了他这个信心和?希望呢? …… 李青瓷也离开后,池不故准备将洲渚送回白衣庵,后者却缄默了片刻,道?:“池不故,我想跟你回漏泽园了。” 这次,她?在白衣庵门前险些被当成恶鬼抓走?,可除了尽休师太被池不故拜托去请周凭骁之外,往日里同她?交好的女尼们?却没?有一个出来相?帮的。即便明白她?们?有她?们?的顾虑,不一定能对抗这些乡民,但她?还是感到了挫败。 再待在白衣庵,也不过是自找不痛快,何不跟池不故回漏泽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没?问缘由,只道?:“那我过去帮你搬东西。” “你不问我为什?么?” “总归是你想做的。” 洲渚笑逐颜开。 巴结 趁着送她们回来的掣雷都军的马车还在, 池不故领着洲渚去向尽休师太道了谢,然后帮洲渚将?行李打?包装车带回漏泽园。 看到好一阵子没住过的柴房,洲渚又娇气地道:“池不故, 我不想住柴房了。” 这回池不故没再说她娇气,而?是将?西?舍让给了她, 自己再搬到正屋去暂住。 洲渚道:“西?舍有两张床,我睡一张, 你睡另一张不行吗?就这么嫌弃我,不想跟我同住?” 池不故:“……” 她别过脸去:“没有嫌弃,只是……不习惯。” 洲渚可不听这些,将?她的行李留下, 道:“我以?前也不习惯,但住着住着就习惯了。” 池不故无言以?对, 但也没坚持要搬走。 翌日, 池不故去墟市买了一头小牛回来?, 将?漏泽园的闲置板车收拾改造一下, 弄出了一辆很小的牛车来?。 洲渚惊了:“你哪儿来?的钱买牛?” 上?次去墟市, 她路过家畜交易市场看?到一头小牛得卖五贯钱,这得抵池不故一个月工资, 她还得建东舍, 钱够用吗? “打?理漏泽园两年, 我还是攒了些积蓄的。”池不故道,“清明重阳, 还有遇到有送葬的,我那?些纸钱能卖不少钱。” 洲渚这时才?知道, 原来?那?些吓人的纸人是池不故的杰作。 到底是担心池不故掏空了家底,将?来?俩人都得喝西?北风, 洲渚去糖寮上?班后,向李青瓷开口:“能提前预支一部分?分?红给我吗?” 李青瓷不带眨眼地拿出了三张面值五贯钱的交子给她,还问?:“这些够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暂时够了。”洲渚喜滋滋地收了钱。 李青瓷又道:“你这两日受了惊吓,还是先回去休息两日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洲渚心想,也是,社畜尚且能上?六休一,她这些天都没有休过假,的确该放一放假了。 她揣着钱回去,又让李青瓷帮忙介绍几个会修建房子的木匠,准备先把东舍给建起来?。 由?于是提前下班,她没等来?池不故接她,只能自己走回去。等她回到漏泽园,却发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洲小娘子——”看?到她,黄长生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洲渚立马后退两步,生怕靠近他,会被他身上?的晦气给沾上?。 “你怎么在这儿?”洲渚想到他一直觊觎着池不故,顿时怒火中烧,急匆匆地跑回漏泽园,直到在主屋看?到正在折纸钱的池不故,才?重重地吐了口气。 “怎么了?”池不故问?她。 “黄长生来?了,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不是冲我来?的。”池不故淡然处之。 洲渚回乡他那?殷勤的模样,明白了:“他是冲我来?的。” 池不故放下折好的纸元宝,道:“走吧,同你出去看?看?,他意?欲何为。” 门外,黄长生没有踏进漏泽园一步,他看?到那?个废墟,便想起正月里的那?一道莫名其妙的天雷,心里始终是有些发憷的。 见洲渚与?池不故走出来?,他的脸上?又堆起了笑容,不过却不是冲池不故。 现在,无论是美?貌还是出身,洲渚都远胜池不故,他就算拿不下洲渚,看?着养眼也挺高兴的。当?然,倘若池不故主动献身,他倒是乐得接纳,若池不故不愿意?,他也不会再强求。 黄长生一脸挑剔地打?量这漏泽园,道:“洲小娘子,你怎么住这儿呢?” “我不住这儿,能住哪儿?”这个问?题真是引人发笑。 “我在城中还有一座宅子,洲小娘子愿意?的话,我立马让人收拾出来?,给小娘子住。” 洲渚讥讽道:“怎么,我住进去后,方便你对外说,我是你的外室吗?” 黄长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道:“怎么会呢?我岂能干这等毁你清誉的事!” 洲渚指了指池不故:“你当?初为了逼池不故离开夏馆,不正是用了此法?” 黄长生矢口否认:“绝对没有这事,应该是哪个长舌妇乱传的,我一天都没住过夏馆!” “你是没住过夏馆,但有了那?些传言,谁还敢住夏馆呢?” 黄长生眼睛骨碌一转,立马生出了个既能将?功折罪,又能讨得洲渚好感的主意?,道:“洲小娘子不愿意?住我的宅子,那?可以?住在夏馆,夏馆是池不故家,必定不会有人乱嚼舌根。若有人嚼舌根,那?便是同我作对,看?我不收拾他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终于承认夏馆是池家的了,却是出于想极力讨好一个可能出身显赫的人为目的,池不故觉得讽刺极了。 洲渚丝毫不给他面子:“夏馆是池不故家,那?也得她做主,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做主?” 黄长生的脸都笑僵了,他何曾给人赔过如此笑脸?!偏偏对方可能是他所招惹不起的人。 他也越发相信县尉的猜测,毕竟哪个没有背景的浮客敢这么理直气壮、趾高气扬地对他颐指气使呢? 洲渚见他竟然隐忍不发,便进一步试探他的底线:“再说了,我刚叫人来?重建东舍,还没看?到成果?呢,我岂能离开?!” “洲小娘子要重建这个东舍?”黄长生沉吟片刻,十分?主动地示好,“小娘子不必费心,这漏泽园乃官府所设,这里的房屋破损了,自然也该官府出面修葺重建。这事便交给我吧!” “哎,我可不敢,万一你建好了东舍,说是官府出的钱,不让我们住怎么办?” 黄长生没见过这么能挑剔找茬的人,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他忍着怒火,道:“不如这样,这钱由?我私人出了,我会捐给天宁寺,指定了用于修建漏泽园的东舍。” 这样一来?,钱虽然是他出的,名义上?却是天宁寺负责的项目,他只能捞个功德,将?来?却无法以?此为由?赶跑她们。 洲渚的目的达到,憋着笑,摆出了一副瞧不上?他的样子:“随便你,那?都是你的决定,与?我无关。” “……” 黄长生带着一肚子的憋屈离开,不过,在还没彻底弄清楚洲渚的身份之前,他仍旧有些不甘心。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洲渚的来?历,可他跟县尉十几年没离开过南康州,除了每年会呈上?一些总结一年政绩的文书给州府,再由?州府转交到转运使那?边去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机会接触转运使了。 他们甚至连转运使都没有直接联系过,更遑论汴梁那?边的洲氏族人了。 县里,知县才?当?官没多久,必然不知道十五年前发生的事,且知县若不是没有背景,也不会被派来?这边当?官;县丞就更不用提了,虽是学究科出身,但宦海浮沉十二载,依旧只是一个县丞,混得比他还差! 到了州府那?一层,他们接触京中权贵的几率倒是比县官大。不过,那?知州吴师尹向来?清高,不愿攀附权贵,因此在南康州当?了八年知州,仿佛被朝廷遗忘了,这样的人,必定不会帮他们去联系洲氏。 至于转运司那?一层级,小小县尉是没什么机会直接接触的。曾经县尉为了讨好转运使,特意?派人送去一箱珍珠,结果?险些被撸了官,因为朝廷已经下了禁止采珠的命令,他却顶风作案,是在违抗朝廷的禁令。最终,县尉又花了钱去收买别的幕职官,帮他说好话,他才?得以?继续当?他的县尉。 打?那?之后,县尉便不敢再随便贿赂转运使那?一层级的人了,毕竟没机会接触了解对方,乱拍马屁是容易拍到腿的。而?他也熄了升官的心思,毕竟在这里当?山大王也是挺好的。 最后,黄长生想到了一个人。 曾经的翰林学士、国史院编修秦微云。他曾与?洲赫一同在翰林院共事,私交甚好,却因政见不合,走向了对立。八年前,他因受党争牵连,先被贬去杭州当?通判,次年又被贬去处州监酒税,接下来?接连被贬去郴州、横州,三年前被贬来?南康州监盐税。 可以?说,除了池仪之外,他是这南康州里,唯一一个曾离洲赫最近的官员,他必然知晓洲家的事! —— 将?“瘟神”送走,洲渚喜滋滋地道:“这下不用扣你的工钱,我也不用出钱了。” 池不故无语:“你还是头一个敢这么算计他,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人。” “反正他的钱都是通过不法途径得到的,用来?支持公益福利事业,造福更多买不起墓地的穷人,这是消除业障,我在帮他!”洲渚理直气壮。 虽然这些都是歪理,但是通过洲渚的嘴说出来?,还挺有道理的。 “你现在就跟那?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鸡犬一样。”池不故吐槽。 洲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这是在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狠狠地耍一耍他,给你出口恶气!” 池不故:“……” 这话她没法反驳。黄长生没有直接得罪过洲渚,若不是因为她,确实犯不着跟黄长生对着干。 洲渚没有将?黄长生的事放在心里添堵,她掏出了三张交子:“对了,李青瓷给我放了两天假,还提前预支了我一些分?红,不如我们明日去逛街购物吧!” 池不故右眉微扬,道:“既然你接下来?有两日假期,那?便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里?” “去拜访一位老先生。” 洲渚不是很感兴趣,但池不故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于是第二天一早便跟池不故出了门。 本以?为只是在乡县活动,没想到池不故直奔州城。 州城离漏泽园所在的新福乡二十六里路,一来?一回极为耗时,若不是有急事赶回去,最好是在城中过夜,所以?池不故才?占了洲渚两天时间。 进了城,洲渚刚要撒丫子跑去逛,池不故一把按住了她,将?她带到了城门一侧最为显眼的“税关”处。 这里是收缴关税的地方,所有带着货物的商队、小贩,进城时都得来?这儿交税,等交了税,拿到“完税证明”才?许进城做买卖。 税关也分?好几个部门,有杂卖的、监酒税的,也有监盐税和茶税的,茶、盐、酒这三个是税收的大头,尤为严格。 要进城的商队排到了城门外去,池不故来?到一个正在维持秩序的小吏面前,那?小吏睨了她一眼,问?:“干什么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姓池,想拜访一下秦监当?。” 那?小吏不理她,洲渚见状,拉开池不故,给小吏塞了几枚铜钱。 那?小吏这才?拿正眼看?她们,道:“且等着吧!” 没一会儿,一个年过半百,两鬓都发了白的老翁走了出来?:“阿池呀!” 池不故急忙向他行礼:“怎敢劳烦老先生亲迎!” 老翁朗声笑道:“我也不是为了迎接你,只是刚好想去茶庐喝杯茶。”他的目光往她身旁的洲渚身上?轻轻转了圈,“一起吧!” 送鞋 秦微云所说的茶庐是离税关不远的一个茶寮, 它的格局跟一间?一进?的小四合院差不多,北面是两层,东西各几间草棚搭起来, 又用?竹木隔开的寮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里面要?么是一些坐等税关办好税的商贾,要?么是身穿襕衫的文人雅客, 外面那些步伐匆匆为了三餐温饱而忙忙碌碌的身影,与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监当, 您来啦!”茶庐的伙计十分有眼力见地将他引到他常待的寮间?。 那是二楼临窗的一个寮间,临窗眺望,能看到税关那边的情况。 上了茶叶和煮茶的茶具后,茶庐的伙计便退了出去, 池不故主动揽起了煮茶的工作。 “这是你新交的朋友?”秦微云看向洲渚,问的却是池不故。 池不故顿了下, 道:“是。”同时也说了洲渚的来历。 “哦, 姓洲。”秦微云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今日也是为了她而来?” “老先生问到, 不故不能不如实回答。不故确实为她之?事而来, 但也想探望一下老先生。” 秦微云哈哈一笑,没有芥蒂, 反倒有些感慨地说:“这么多年了, 你在这儿终于也交到了一个能让你为了她来求我?的朋友……” 池不故不知如何作答, 只能保持缄默,但手上煮茶的动作却没停。 洲渚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谜语, 她开门见山地问:“池不故,你想求这位老先生什么事?” 秦微云也饶有兴致地道:“嗯, 说来听听,我?也想知道。” 池不故瞥了洲渚一眼, 略无?奈地将洲渚编造的身世及近些日子破获人口贩卖案子的事,精简一番,告知了秦微云。 秦微云虽然八年前就被贬离京了,但汴梁到底有没有做香料买卖的洲氏之?人,他还能不清楚吗? 他闻言,只是捻着黑白斑驳的胡子,微笑着,也不说话。 直到喝完茶,池不故与洲渚告辞离开,双方都没再讨论过这个话题。 离开前,秦微云叫住了池不故,后者便让洲渚先去牛车那儿等着。 洲渚知道有些话是自己不能听的,便也识相地离开了。 秦微云问池不故:“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池不故垂眸:“知道。” 秦微云露出了揶揄的神情:“来自汴梁的香料世家?” 池不故摇头?:“不是,她来自一个连我?也无?法描述的地方。” 秦微云闻言,脸色稍霁,问:“你不会后悔帮她做这么多?” 池不故道:“当年人人都说奸相自导自演,利用?孙女被掳之?事,向灾民举起屠刀。唯独老先生出来替他申辩真相,即便相信的人不多,即便他如今成为了独断专权、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的奸臣,可老先生后悔了吗?” 秦微云一怔,旋即大笑一声,摆摆手,让她离去。 一个人待着的洲渚想了许多,她没想到池不故竟然会为了她去“求”别人,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池不故的这份付出,让她既欢喜,又有片刻的自我?怀疑是否担得?起对方的这份付出。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稍纵即逝,她自恋地想:连我?都担不起,试问这世间?还有谁担得?起?! 正?自娱自乐着,池不故走了出来:“走吧,先去找脚店停好牛车,再带你去逛一逛。” “那位老者是谁?”洲渚按捺不住好奇心。 池不故知道她急性子,也没卖关子,道:“老先生曾是翰林学士、 侍读学士,及国史馆编修。” 洲渚像个恰巧知道答案的学渣,迫不及待就举手抢答:“我?知道,是皇帝的秘书对吧?!” 池不故没去纠结她口中?的“秘书”与“秘书郎”是否有区别,继续道:“不过他是前宰相苏相的门生,苏相和洲赫不和,也反对洲赫独断专权,因而朝廷的官员纷纷站队,双方发?生党争。苏相落败,被贬循州,而与他有关的人接连被贬。秦老先生也在其列,被一贬再贬,来了此处监盐税。好在他生性豁达,不管被贬到哪里,都能怡然自得?。” “那你求他办什么事呀?”这个才是洲渚最好奇的。 池不故抿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哎,怎么还神神秘秘的,事关我?,你倒是告诉我?呀!” 池不故的嘴就跟焊上了一样紧,死?活不肯说。好在洲渚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没体验过的古代街景吸引了去,没再执着此事。 洲渚逛街不是纯逛,她偶尔会留意这儿卖糖的铺子,或是街上卖糖的小摊,然后各买一点回来尝尝,分?析产品的优劣。 虽说她不是管销售的,但如果?有提高销售额的方法,她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毕竟李氏糖寮的糖卖得?越多,她分?到的红利便越多。 和她相比,池不故这个提议逛街的人反倒像是陪她出来做产品调研的。 看到了一家鞋铺,池不故拉住了洲渚:“走吧,进?去看看。” “布鞋?!”洲渚眼睛放光,在这个时代,布鞋才符合她的身份嘛! “挑一双。”池不故道。 洲渚的心猛地一跳:“你送我?啊?” “送你。” 池不故这么爽快,洲渚反倒舍不得?花钱了:“这一双布鞋要?八百文哎,你刚买了牛车,不得?掏空积蓄?罢了,我?有钱,我?自个买!” 池不故道:“你救了我?一命,多少钱都不算贵。”她顿了下,“最好不要?超过两贯钱。” 洲渚乐得?哈哈大笑,拿了一双看中?的鞋,便去试穿。 最后出来的时候,脚上便是一双崭新的米色绣花鞋,虽然这双鞋不是最好看的,却最好搭衣服。 当然,她这双是池不故付的账,但她也给池不故挑了双,池不故担忧回去的路上会弄脏,舍不得?立马穿上。 …… 黄长?生想找秦微云,却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想了几天,终于借着盐务方面的事务,光明正?大地找了过去。 处理完公事,秦微云见他赖着不肯走,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问:“黄主事莫不是口渴,还想在我?这儿多蹭几杯茶喝?” 黄长?生听出他是在暗讽自己,心中?不快,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便不好发?作,笑道:“秦监当的茶好喝,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既然秦监当不想让我?多喝,我?不喝便是,只是有一事想询问一下您老……” 秦微云不吭声,没说乐不乐意给他解答,他便自顾自地问:“不知秦监当在汴京时,是否听说过洲遇昇此人?” 秦微云不答反问:“怎么,你找他?” 黄长?生闻言,暗道:看来这老家伙真知道此人! 他嘴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哦,没有,就是县尉最近在整理一些陈年旧案时,翻到五年前有一艘商船在附近的海域沉没,听说船主是一个叫洲遇昇的汴京香料商,由于我?们这边联系不上汴京的洲家人,故而此案一直积压着。如今县尉再次看到这个案子,想起您是汴京来的,就让我?过来问一问,看看是否有办法联系上洲家人。” 黄长?生的话真假掺半,若不是在池不故那儿听到过另一个版本,秦微云只怕就要?入套了。 他轻嗤了声,道:“洲遇昇八年前就死?了,五年前出海的是他的鬼魂吗?” 这个信息与黄长?生从洲渚口中?所得?的信息对上了,他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但又进?一步确定了洲渚的身份。 黄长?生依旧在装蒜:“啊,不是叫洲遇昇?喔,对对对,是我?记错了,五年前出海的船主叫洲岛。听说是洲遇昇的儿子,我?可能在听的时候没听清楚,给记混了。那他们还有至亲吗?至少要?将这些消息送回去。” 秦微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洲遇昇死?后没多久,我?遭到贬官,哪里还清楚那些事?他只有一儿一女,若你说的‘洲岛五年前就葬身鱼腹’是真的,那他应该只剩一个女儿吧!如今十?八,还是十?九……哦不对,应该是二十?岁了。这般年纪,只怕早就嫁了人。” 黄长?生心头?一震:都对上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态度忽然变得?谦卑许多:“他也姓洲,跟洲相莫不是……” “少在我?面前提到那个人。”秦微云满脸不悦。 黄长?生回过神,想起秦微云被贬的原因,便闭了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没能让秦微云亲口承认洲渚是洲赫的孙女,但他那些话和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哪怕洲渚不是洲赫的孙女,她也一定是洲赫的族人,沾亲带故的呢!他得?赶紧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他大舅子。 他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去,却不曾看见秦微云露出的促狭的笑。 委屈 天宁寺的两个小和尚再度上门时, 领来了一伙工匠,洲渚才知?道,黄长?生那厮真的?给天宁寺捐款了, 而且指定这笔款是用来修建漏泽园东舍的?,还帮忙找了工匠, 要求他们尽快动工,限定他们在一个月之内修好东舍。 天宁寺既不用出?钱, 又?不用出?力,自?然乐见其成,慧平住持便派了上次跟池不故接洽过的?小和尚来监督修建工程。 洲渚担心这其中有诈,问那个俊俏的少年和尚:“这算你们天宁寺修的?房子, 还是算别人修的??” “是以?我们天宁寺的?名义修的?,不过功德是黄施主的。”许是有人承担了重修东舍的?成本, 俊俏少?年和尚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你们还会追究池不故的?责任吗?”洲渚又?问。 “自?然不会。只是, 还请两位施主爱惜一些, 勿要再损毁这里的?房屋、物?什了。” 洲渚一口应下:“一定, 一定。” 工匠们在量地的?时候, 黄长?生来了。 要说上次他见了洲渚只能算一般谄媚,那这次他的?态度算得上十分谄媚了。 他道:“洲小娘子, 这里要动工后, 经常有男人进进出?出?, 你跟池不故两位小娘子住在这边不太方便,还是先?回夏馆居住吧, 我已经命人收拾夏馆了,过两天, 你们就能搬回去了。而且我保证,不会有人乱造谣的?。” 洲渚有些意动, 但这事不由她做主。 她道:“这事还得阿池拿主意,你问她吧,她要是同意了,我也没有意见。” 黄长?生眼睛骨碌一转,小声道:“洲小娘子,池不故的?爹是池仪,他曾经弹劾洲相,得罪过洲相,你与池不故还是勿要交往太深才是。” 洲渚知?道他这是想要离间?她与池不故,她才不上当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不怕受牵连。”洲渚理?直气壮地道。 黄长?生腹诽:“你当然不怕受牵连,但问题在这儿吗?问题是池家跟你家是对立的?哎!” 他猜测洲渚兴许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便又?提醒:“我是担心你受到伤害,池不故不喜欢姓洲的?人,而且特别仇视跟洲相相关的?人,不管是至亲,还是族人。” “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姓洲,这么?些天,也没见她对我不好呀!”洲渚故作不耐烦,“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用意,是不是压根就不希望我们搬回夏馆去?” 黄长?生咬了咬牙,暗道:“我就说女?人麻烦,蠢、太蠢了,哪天被池不故卖了都还帮着?数钱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池不故。 池不故正?在跟工匠们协商东舍的?动工日子,黄长?生一来,工匠们便拘谨了许多,他挥挥手:“我有事跟池小娘子相谈,你们先?忙别的?事去。” 工匠们走了,池不故也转身欲走,他急忙拦下,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池小娘子稍等,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过去那是我不对,我往后再也不干那些混账事了,你大人有大量,便原谅我吧!”黄长?生低声下气地说。 池不故故作诧异,眼神里的?防备却越深了:“黄主事以?为我吃你这一套吗?” 同样的?套路,黄长?生用过太多次了,而且曾经为了逼迫池不故屈从,他软硬兼施,故而池不故早就不信任他的?任何?示好。 黄长?生别无他法,心说:“这都是你逼我的?!” 既然洲渚非要获得池不故的?同意才肯接受他的?示好,而池不故又?软硬不吃,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离间?二人,让池不故敌视洲渚,二人的?关系恶化后,洲渚走投无路就会接受他的?安排!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道:“池不故,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收留的?洲渚,她是洲相的?孙女?。” 池不故配合着?,瞳孔微缩,良久才用质疑的?口吻道:“只因她姓洲?” 黄长?生观察她的?反应,觉得终于出?了口恶气,哈哈大笑,道:“对,因为她姓洲,而她的?父兄叫洲遇昇和洲岛。她来自?汴梁……你也是从汴梁来的?,难道不清楚,在汴梁的?洲姓之人意味着?什么?吗?” 池不故的?脸色一沉,嘴上不说话,心理?活动却颇为丰富。 黄长?生继续打击她:“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洲渚是洲相的?族人,而且她的?年纪跟洲相被掳的?孙女?一样大,生辰甚至都一样。” 因为他的?自?我说服和盲目自?信,他这番话添加了许多主观的?信息。 池不故忽然冷笑:“你不用离间?我们,我不信她是奸相的?孙女?。” 池不故越是跟他唱反调,他便越想坐实洲渚是洲赫的?孙女?的?身份,为此还开始瞎编:“她一个弱女?子,如果真的?是被人发卖了,是怎么?可能逃出?来的??所以?,她看似被人发卖,实际有人在暗中保护她,她才得以?保全自?身,并且在辗转之下,到了这边……” 池不故想笑,但面上仍旧一副冰冷的?模样。 “你不用说了,她一个连户贴都没有的?浮客,身世还不是随你们捏造?”池不故说完,转身离去。 黄长?生又?急又?气,脑中却灵光一闪,刚才池不故提醒了她,洲渚还没有户贴,如果他替洲渚办好了户贴,坐实她的?身世,那池不故不信也得信! 于是黄长?生回头跟他的?县尉大舅子商议,办理?户贴这事毕竟归县丞所管,还得县尉出?面斡旋。 几天后,县尉陈平便将新鲜出?炉的?户贴给洲渚送了过来。 洲渚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她不太确定地问:“不是要大赦才能为浮客重新办理?户贴的?吗?” 县尉陈平笑着?说:“那是一般情况下,其实只要官府准许,什么?时候都能重新办理?户贴。”他顿了下,“只是,原来的?户贴只能回原籍办,在这儿办的?户贴需要在此落户,因此,洲小娘子如今只能算是南康州海康县人。” 洲渚才不介意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呢,只要有户贴,她就不再是黑户,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官府抓去坐牢了! 不过,想到自?己的?人设,她便刻意端着?,道:“先?将就落户这里吧,以?后有机会重新办理?原籍户贴再说。” 陈平与黄长?生闻言,以?为她还是想着?回汴梁的?,心下一松,觉得她要是回汴梁,肯定能重新联系上洲相,到时候,她只需在洲相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还担心没法升官吗?! 陈平心情非常好,他给黄长?生使了使眼色,要求对方保密,不要到处宣扬洲渚的?身份,避免更多人出?现?奉承洲渚,抢了他们的?机会。 “对了,我听闻夏馆已经重新修缮,洲小娘子跟池小娘子何?不搬回夏馆去?”陈平道。 既然黄长?生没能说服池不故,那他便亲自?出?面。想来池不故应该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池不故道:“民女?还想留住清白。” 陈平显然也是知?晓黄长?生干过的?那些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夏馆是令尊买的?,为你们池家所有,你住回自?己家,何?须担心清白不保?你们尽管住,我保证没人能将夏馆据为己有。” 他又?当着?二人的?面呵斥黄长?生:“回去后管好阿妹,不要让她乱来。” “哎,我知?道了。”黄长?生乖乖挨训。 池不故也当着?他们的?面,故意对洲渚摆冷脸:“两位官人盛情难却,你去住吧,我在漏泽园住得很好,就不跟你一起住了。” 洲渚一愣,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有些心慌地问:“可是夏馆是你家呀,你怎么?让我一个人住?” “因为我不想与你同住。”池不故的?目光从那张户贴上掠过,神色有些淡。 洲渚感觉池不故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子回到了初识那会儿,她有些想不明白,更多的?是迷茫、彷徨和不安:“池不故……” 黄长?生却有所猜测,他心中窃喜,池不故嘴上说不相信洲渚是洲赫的?孙女?,其实心底已经开始怀疑了吧! 他盼着?俩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这样,洲渚无法依靠池不故,便只能依靠他们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并不关心陈平和黄长?生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心不在焉地回顾池不故今日对她的?态度。 在和池不故经历了那么?多,也习惯了池不故对她的?妥协、宠溺之后,她发现?自?己变得有些贪心,她无法再面对池不故的?冷淡和疏离。 池不故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态度令她感到难受,心里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它汲取了所有的?泪水,变得又?沉重,又?苦闷。 池不故做好晚饭,却发现?原本吃饭最积极的?洲渚这会儿仍窝在西舍里不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进去寻人:“饭做好了,怎么?不出?来吃饭?” 洲渚见她的?态度又?恢复了温和,和白天的?疏离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也造成了洲渚心中的?落差,心更难受了。 眼眶和鼻子忽然有些发酸:“池不故,你真这么?讨厌我么??” 池不故一愣,借着?余晖,看见了她眼眶的?晶莹,心脏也跟着?抽了下。 “我不讨厌你。”池不故道。 大小姐的?骄傲和自?尊让她维持住了表情,不让眼泪滚落:“可你说你不想跟我一起住。” 池不故一听便明白了,是自?己今日演的?戏,让洲大小姐当真了。 其实,要想让黄长?生和陈平彻底相信她是厌恶洲渚的?,那么?最好是在洲渚不知?实情的?情况下,做出?疏离、厌恶洲渚的?举动。可是,看到洲渚难过的?模样,池不故便不忍了。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抱了抱洲渚的?脑袋,道:“我想跟你一起住,我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骗黄长?生他们。” 洲渚险些就落泪了,闻言,眨巴着?眼睛问:“什么?意思?” “奸相毕竟是害的?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我理?应是恨他的?,同理?,我也应该恨跟他有关的?人,不管是党羽,还是他的?族亲。所以?,若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孙女?后,而没有一丝反应,那他们必然会怀疑你的?身份是假的?……” 洲渚明白了,但她没有开心起来,而是有些憋屈:“可我的?身份本来就是假的?。” “我们都知?道。”池不故想了想,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但他们产生如此的?误会,对你而言,暂时算一件好事。就拿他们主动给你造户贴来说,有了户贴,你往后行事就方便自?由了许多。在这海康县,你还能做很多想做的?事,不必再处处受限,被有权有势的?人刁难、欺负……” “可,就算我真的?是奸相的?孙女?,你也不是会搞迁怒的?人呀!你的?心胸是那群狭隘、卑鄙的?小人不可比的?。”洲渚是如此的?坚信。 池不故被夸得有一丝愕然,旋即笑着?说:“你信赖我,他们不会。因为他们是小人,所以?在他们的?眼里,只有这种小人的?行径才是正?常的?,合理?的?。” 她的?语气又?软了几分:“所以?,要委屈一下你了。”《 》 30-40 搬家 即便是演戏, 洲渚也有些不乐意被池不故冷落。 池不故无?法,只好?道:“这样吧,在黄长生他们面前, 你与我保持距离,其余时候该如何还是如何, 可好??” 洲渚也不想让池不故为难,只好?应了下来。 临近动?工的日子, 进出漏泽园的人逐渐变多,洲渚和池不故在那里生活确实有些不便。而且担忧黄长生安插了眼线在这里?,洲渚又住回了柴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洲渚好?不容易睡习惯了正?常的床, 乍回到柴房,便有些不适, 夜里?睡不着不说, 第二天身子骨也跟散架一样。 去上班的路上, 洲渚坐立难安:“我揍人贩子那?会儿?都没有这么?难受。” 池不故憋着笑, 良久, 才说:“那?我们搬回夏馆住吧!” 洲渚一惊:“你不是不想搬的吗?倒也不用为?了我去做不想做的事。” 池不故道:“夏馆本来就是我池家的,我之前不住是因为?我孤身一人, 住漏泽园反倒方便一些。如今,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做事总得考虑一下你。既然黄长生他们不会再制造谣言,那?我们住回去也无?不可。况且东舍动?工后, 有很多男人出入漏泽园,确实会对你我的生活造成不便。就拿沐浴来说, 因怕有男人闯入,每次都得轮流守着对方……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办法。” 池不故这么?一说, 洲渚自然不会有意见。 于是洲渚找了一天放假的日子,跟池不故搬了家。 如黄长生所说,他已经找人打?理过夏馆了,和洲渚在花朝节那?会儿?过来时完全是两个景象:只见夏馆外?的杂草被连根拔起,露出了一条干净的小径。 夏馆原本的锁被撬了。洲渚猜应该是黄长生没有这儿?的钥匙,又?想清理里?面,干脆把锁给撬了,让池不故再自行买一把锁去,这算是他对池不故的小小报复。 馆内的杂草也被清理了,倒是那?些花圃,并未修剪,仍保留着野蛮生长的模样。 各间屋子也都打?扫过了,除了横梁还能看到很厚的灰尘和蛛网之外?,抬手能摸到的门窗、柱子都擦干净了,脚下也没什么?灰尘了。 不仅如此,黄长生还往里?面添了不少家具,比起之前空荡荡的像个空壳,现在总算是有了点住宅的感觉。 “被他这么?一番布置,这儿?反倒真像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了。”洲渚嘟哝。 池不故哭笑不得,道:“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立马搬回漏泽园。” “就这么?办!”洲渚释怀了,开?始挑选她的卧室。 夏馆的房间不少,但能住人的房间只有五六间,其余的要么?是厅堂、书房,要么?是观景阁、琴室、凉亭等。如果?将这些地方改造一下,至少能隔出十?来个房间。 洲渚总算明白,为?什么?杜嘉娘会盯上这里?了。吴家人多,生再多孩子都活动?得开?来。 想到杜嘉娘,洲渚道:“也不知道佳云回去后怎么?样了。” 她们毕竟曾被人拐走,就算最后保住了清白,也难免会有人说些难听的闲话。 她跟池不故倒是不在意,毕竟她们没有一个思想守旧的长辈在头顶压着,杜佳云的处境却有些堪忧,即便她出手教训过杜段和杜嘉娘等,他们也未必会就此清醒。 “担心她?”池不故道,“那?等会儿?同你去乾山村一趟,看看她吧!” “池不故,你越来越有人情味了。”洲渚促狭地笑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 听到这样的夸赞真是高兴不起来呢! 俩人放置好?生活用品,还没出门,杜嘉娘倒是先上门了。 “阿池娘子,你真的搬回来住了呀?!”杜嘉娘人未到声?先至。 池不故走出去,杜嘉娘看到她便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们听黄主事说了,这夏馆是你的,谁都占不去。” 那?天黄长生大张旗鼓地找人清理夏馆,原本大家以为?他要搬进去,孰料他宣布夏馆就是池家的,池仪不在了,那?就是池不故的房子。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谁敢侵占池不故的房子,那?就是跟他还有县尉过不去。 这番发言可把大家给搞蒙了。 有人趁机向他告状,说洲渚威胁恐吓他们了,她是个浮客,希望黄长生能找县尉将她抓了。 吴耆长看到这个看不清楚形势的愣头青,在心里?默默地给他点了根蜡烛。 果?不其然,黄长生听到乡民的投诉,不仅没有让人去抓洲渚,反而将他叫到跟前,踹了几脚,嘴里?骂骂咧咧:“洲小娘子是有户贴,有身份的人,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也敢招惹她?!” 这乡民被踹得嗷嗷叫,其余人则被吓得立在一旁。 “我告诉你们,往后谁敢惹洲小娘子,我要谁好?看!”他放下狠话离去,乡民很久才回过神,直觉要变天了! “这洲小娘子是什么?来头?”乡民们议论纷纷,吴耆长也十?分好?奇,他去向黄长生打?听,后者却神秘兮兮地,不肯告诉他。 吴耆长盘问过洲渚,也带人围堵过她,怕洲渚记恨,他不敢往她跟前凑,便迁怒杜嘉娘——要不是杜嘉娘当初找他,他能干出得罪洲渚的事吗?所以她必须要取得洲渚的原谅,最好?跟洲渚打?好?关系。 杜嘉娘熄了跟池不故买夏馆的心思,踌躇了几日,得知池不故跟洲渚要搬回夏馆住了,才硬着头皮过来——她虽然不怕黄长生,却有些忌惮连黄长生和县尉都十?分礼遇的洲渚。 到了她这般年?纪,习惯了倚老卖老,她丝毫不为?前些日子冤枉洲渚拐走杜佳云的事感到亏心,反倒想借着那?件事来向洲渚道谢,以拉近跟洲渚的关系。 “我们都听佳云说过了,原来那?安婆才是略卖人口的拐子,全靠你跟阿池娘子有急智,通知了都军,都军及时赶到津口将那?群拐子都抓捕归案,你们才得以顺利被救回。你们的恩情,我们杜家都记着呢!” 池不故和洲渚对视了一眼,分析出杜佳云并没有泄露池不故身手很好?的消息,也没有透露池不故跟掣雷都头周凭骁的关系。 虽然池不故不介意,但她还是想要低调一些,因此杜佳云的隐瞒对她们来说刚好?。 洲渚道:“你们不要光是嘴上说感谢呀,用实际行动?证明一下你们真的感恩吧!” 杜嘉娘笑容一僵,这是在向她索要谢礼吗?可她今天是两手空空地过来。 她咬了咬牙,有些心疼自己?将要大出血,道:“我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准备,改天我们再备一份大礼,亲自登门道谢!” “切,你怎么?不干脆挑个黄道吉日?”洲渚顿了下,取笑道,“哦,那?没办法,毕竟你们最信任的女巫已经被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嘉娘:“……” 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一脸酱色。 这洲渚当真气人,她到底是什么?来路?真的好?想教她做人! “洲娘子,我是真诚来致谢的,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她道。 “哦,抱歉,最近经常被人针对、欺负,我弱小可怜,只能以口舌之能来保护我自己?了。” 杜嘉娘的嘴角抽了抽,能单手举起一个壮汉要双臂才能抱起的大石头,这叫弱小可怜?! 眼见杜嘉娘被怼的有些下不来台,更多资源在七饿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池不故清了清嗓子,撇开?话题:“杜大娘的谢意,我们收到了。不知杜大娘还有没有别的事?” 杜嘉娘缓了口气,道:“我看你们要搬回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毕竟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应当互相帮助嘛!” “夏馆已经有人打?扫过了,我们的行囊也不多,已经布置妥当了,就不劳杜大娘费心了。”池不故沉吟片刻,“倒是我们想去乾山村看一看佳云,不知道方不方便?” 杜嘉娘自是清楚杜佳云在杜家的近况,只是被杜段锁在房内,没有性命之忧,带她们去看看应该无?所谓。 她们一块儿?去了杜家。杜段看到洲渚,又?想起她打?自己?的那?一巴掌,顿时又?难堪又?生气,质问道:“你们过来干什么??!” 杜嘉娘急忙上前去,冲着他嘀咕了几句。 杜段正?在气头上,道:“黄主事和县尉待她们礼遇有加又?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他指着洲渚,“前几日,你仗着我在东村没有族人羞辱我,今日你来了我的地盘,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洲渚揉了揉手腕,跃跃欲试:“来呀,我看看,是哪个想吃我的大耳光。” 池不故扶额,洲大小姐该不会是打?架打?上瘾了吧? 最后是杜段的长子和次子担心他们真的打?不过洲渚,反倒在族人面前丢脸,出面劝阻了他。 “那?日误会你是拐卖了舍妹的拐子,是我们不对,我们向你道歉。”杜段的长子道歉,当然,他也不忘甩锅给安婆,“不过,这些都是安婆故意引导我们,让我们对你产生误会。我们并非真心冤枉你的。” 洲渚并不打?算原谅他们,她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长话短说:“那?件事我便不再与你们计较了,佳云在哪儿??” 杜家父子面面相觑,杜段冷哼了声?:“她除了在家,还能在哪儿??” “我们想见一见她。” 杜段顿时牛气起来:“不给见,你们想见就见呢?她是我的女儿?,没有我的准许,你们休想再见到她!” 洲渚挽起袖子:“阿池,我想要拆房子了。” “你干什么?,别乱来!”杜家人如临大敌。 眼瞧着越来越多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杜嘉娘劝杜段:“就让她们见一见吧,你跟她们吵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 打?又?打?不过……用势力吓唬她?她的势力只怕比他们杜家还深! 僵持个屁啊! 杜段其实也是个软骨头,只是碍于大男子的面子,他有些拉不下脸,只能转头进屋,权当不知道这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段的长子见状,只好?去开?了门,把杜佳云放出来。 杜佳云早就听见屋外?的动?静了,她得了自由,直奔洲渚,扑进她的怀中,忍不住眼眶泛酸:“阿渚姐姐,你们可算是来了!” 向往自由和冒险的人却被囚禁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这是多么?残酷的折磨!洲渚十?分愤怒,然而这个时代,父母就是孩子的法,是孩子的天,这事便是拿到官府那?里?说,也是杜佳云的不对。 “他们打?你了吗?”洲渚忙问。 “没有。”杜佳云道。 洲渚松了口气。 听到她的话,杜段冷哼了声?:“只是禁了你的足,每天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你,委屈得倒像是我们凌虐了你一般!” 杜佳云回头:“我宁愿你们不要给我吃喝的,也不想被你们就这么?随便找个人嫁了!” 洲渚和池不故神色微变,杜段已勃然大怒:“你名声?已毁,不嫁人,这里?哪儿?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糖醋 杜佳云眼眶泛红, 被亲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眼泪当即夺眶而?出。 她委屈道:“我只是被安婆绑了去,又不曾毁去清白, 何?来?的名声已毁?” 话虽这?么说,但她到底是被人绑架在外过了夜, 谁也不清楚她是否被人?侵犯过,因此乡间一直都有闲言闲语。 杜段最是好面子?, 也最顾名声,他无法容忍杜家被这些流言蜚语所包围,便决定将杜佳云嫁出去,待她成为了别人?家的新妇, 就跟杜家没什么关系了。 洲渚以为杜佳云被绑架,杜家人?不心疼反倒扇她巴掌已经够离谱的了, 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别人?恨不得为女儿证明清白, 他们倒好, 巴不得女儿带着污名嫁出去, 生怕女儿的名声不够糟糕。 她气笑了, 一把揪住杜段:“谁说她名声已毁的,就?让谁拿出证据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被绑架期间, 遭到?了侮辱?你亲眼看见?了吗?” 杜段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你——” “谁主张, 谁举证的道理, 你们都不懂吗?谁在这?儿造谣说佳云不堪的,你跟我说, 我去找他要?证据,他要?是拿不出个证据来?, 我打断他第三条腿!”洲渚的声音拔高了来?,邻里吓得纷纷将脑袋缩了回去。 杜佳云从未被人?如此维护过, 即便是将她养大的姨父姨母,他们虽然相信她,却碍于不是亲生父母,只能劝一番杜家人?,杜家人?不听劝,他们也束手无策。 洲渚是第一个为了她敢跟所有人?为敌的人?。 可笑的是,跟她血浓于水的至亲,宁愿相信那些谗言,也不愿为她辩解一二。反倒是洲渚和池不故这?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为了救她,愿意充当诱饵,进入虎穴,如今又亲自来?为她伸张正义。 杜佳云心想,若她们是她的家人?那就?好了。 杜段道:“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能用武力威吓别人?不敢当面说出来?,你能阻止他们在背地里说吗?你能阻挡那些异样的目光吗?” 洲渚无可辩驳,她恨这?个时?代无法追究造谣者的罪责。 “说到?底,你在乎的只是你的脸面,而?不是你的女儿。别人?可以不相信她,在背后造谣,但你若能不在意,做到?问心无愧,你又何?必着急将她嫁人??”洲渚冷哼。 杜段道:“我的女儿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心疼吗?” 洲渚手真?的痒了,不打人?没法止痒的那种?。 池不故拉住了她,又抚了抚她的背,以安抚她的情绪。 “我们今日不是为了争吵而?来?。”池不故冷静道,“杜小娘子?是我跟阿洲救回来?的,她的第二条生命是属于我跟阿洲的,所以关于她所遭受过的一切,谁都没有资格去议论。” 常言道,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池不故的这?番理论倒也站得住,杜家人?无人?能反驳,自然也就?无法再阻挠她们来?找杜佳云寻求报答。 她们带着杜佳云离开杜家时?,扔下?一句:“天黑前送她回来?。” 杜家人?便止住了跟过去的步伐,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离开乾山村后,洲渚愤恨地道:“他们是不是脑子?有包啊?没见?过这?么气人?的至亲!” 即便是跟她关系不怎么好,常吵架的她二哥洲岛,也从未站在外人?那边孤立她,反倒是她在学校被人?传了什么离谱的谣言,她二哥也是第一个冲上去替她出头的,所以看到?杜家人?的时?候,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池不故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看到?已经止住了眼泪,但情绪依旧低落的杜佳云,会意地住了嘴。 杜佳云强打起精神,道:“谢谢你们今天来?找我,替我出气。” “我们好歹也是共过患难的,这?么客套做什么!”洲渚道。 杜佳云闻言,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不过许是刚才哭过的缘故,她的鼻子?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池不故不着痕迹地躲远了,洲渚则哈哈大笑:“哎哟,你哭得太丑了。” 杜佳云摘了两片叶子?抿鼻涕,把自己的脸捯饬干净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洲渚告诉她:“以后谁再嘴碎就?怼谁,不要?忍让。你越是忍让,他们越是变本加厉地欺负人?。” “嗯,谢谢阿洲姐姐!”杜佳云一把抱住洲渚的腰,想要?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来?温暖自己的内心。 一旁的池不故目光幽深地看了过来?,原本宽敞的视野忽然狭窄得只看得到?那双紧紧纠缠在洲渚腰上的手臂,及她们身躯紧贴的姿态。 意识到?一股陌生的,名为嫉妒的情绪滋生出来?,池不故急忙撇过脸去,试图让自己抹去心中那抹不快。 洲渚似乎一无所知,她拍了拍杜佳云的脑袋,问:“你的爹娘想让你嫁给谁?” 杜佳云摇头:“他们有此打算,但还没有安排媒婆上门。” 她知道,就?算这?次洲渚和池不故为她出了头,他们也不会轻易地改变想法的。 洲渚也十分发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怎么办? 遇到?难以解决的难题,她下?意识地依赖池不故这?个智囊:“池不故,你有什么法子?吗?” 池不故敛眸沉思?了片刻,道:“有,但看杜小娘子?是怎么想的,是选择听从家里的安排嫁人?,还是坚持自己的内心,跟家人?抗争到?底。” 杜佳云迟疑了一瞬,道:“我还没见?过更广阔的天地,我也还不想被拘在后院相夫教子?,阿池姐姐,你所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抬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杜佳云有些舍不得松开洲渚,但还是松手走?了过去。 她本以为池不故要?悄声告诉她,没想到?池不故只是单纯地让她多走?那么两步。 “你知道在法律上,有什么关系是可以超越家庭关系的吗?”池不故问。 杜佳云沉思?了一下?,没想出来?。 池不故将目光落在洲渚身上,后者也睁着眼睛,等待她解密。 “是主仆关系。按照大周律令,奴婢受雇于主家之时?,主家对其拥有绝对的支配权,便是连其家人?,在她受雇佣期间,也只能排在主家之后。” 杜佳云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她愣着,努力地消化?着这?句话的信息。 洲渚也听出了池不故的意思?:“如果佳云跟别人?签订了雇佣契约,那么她的爹娘就?没法在她受雇期间,给她安排亲事,或者让她去做别的事了?” 池不故颔首:“正是。而?这?么做的缺点是,一旦确立主仆关系,那么身为奴婢的她就?只能任人?宰割。” 洲渚:“……”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杜佳云已经权衡过利弊了,她看向池不故:“阿池姐姐能雇佣我吗?” 洲渚又支棱起来?:“对呀,以你的人?品,她受雇于你,绝对不会受委屈。” “你现在也有户贴了,你可以雇她。”池不故淡淡地道。 “阿洲姐姐有户贴了?!”杜佳云欣喜道,“那阿洲姐姐你雇我吧,我能帮你干活!” 洲渚有些意动,但她自己都还是个寄人?篱下?的打工人?,如何?雇别人??而?且她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穿越回去,还是少跟别人?产生牵扯。 她将池不故拉到?一旁,道:“虽说我现在有户贴了,但万一我的身份被揭穿是假的,黄长生他们肯定会恼羞成怒调转枪头来?对付我,她受雇于我的话,会受到?牵连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叹了口?气,接受了她这?个理由。 池不故对杜佳云道:“你再回去好好想一想,过两天我会准备好契书再过来?找你,到?时?候你若是同意,便与?我签下?契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将杜佳云送回去后,洲渚的心头总算是松快了许多,她说:“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帮她。” 池不故道:“你不熟悉刑律,也没有常识,让你来?想,估计只能想出私奔这?种?办法吧!” 洲渚听出她这?是在损自己,不高兴地用手肘撞了撞她,道:“我才不会怂恿她私奔呢!” 安婆跟人?私奔,结果道德底线不断被拉低,落得成为拐子?的下?场,杜佳云连个能跟她私奔的人?都没有,一个人?能奔到?哪里去? 池不故缄默不语,洲渚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尾指。 “怎么了?”池不故扭头看她,却没有挣开手。 “该我问你才对,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表现得很冷淡,我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洲渚有反省,但不多。 池不故:“……” 总不能说,自己还在介怀她被杜佳云抱了的事。 “没什么,毕竟我们对外要?避人?耳目。”池不故扯了黄长生为理由。 “来?的路上怎么不见?你避人?耳目?”洲渚努了努嘴,改抓她的尾指为握住,随即又变成十指交叉的纠缠状。 池不故的身子?一僵。 洲渚察觉到?她的反应,觉得甚是有趣。见?四下?无人?,便夹着嗓音撒娇:“池不故,我走?累了,你背我嘛!” 池不故板着脸轻斥:“不要?用这?种?怪腔怪调说话。” 嘴上斥着,腿窝却一弯,半蹲下?来?。 洲渚跳上去,搂着她的肩膀,心跳是止不住地狂跳。 她真?的好喜欢口?嫌体正直的池不故啊! 萌芽 回到夏馆, 洲渚抱着?被褥来到池不故的房门前,眼睛骨碌地转,一副正在盘算做什么坏事的古灵精怪表情。 “不想盖被子?”池不故问她。 洲渚摇头:“池不故, 我想跟你住一个房间。” 池不故气息不稳:“你?我的房间都差不多,很宽敞, 而且很干净。” 意思是?没必要再跟她挤一个房间。 洲渚却不管她是?几个意思,道:“就是?因为太宽敞了, 我害怕!” 池不故略无奈:“这里?不是?漏泽园,有什么可怕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这里?毕竟荒废了多年,而且偌大的宅子就只有我们俩,我要是?睡得沉, 屋里?遭贼了都不知道。”洲渚瞄了池不故一眼,“而且我们住一块儿, 晚上还能?说悄悄话。” 池不故内心似乎有些抗拒, 但并非是?厌恶洲渚而产生的抗拒, 相反, 她的心底雀跃得令她不敢面对。 望着?洲渚满怀期待的脸, 拒绝的话却迟迟没法说出口。 洲渚便当她同意了,迅速溜进去铺好自己的床褥。 她已经?把想法落实到了实处, 池不故再拒绝已经?晚了, 只好默认了她的行径。 …… 居住环境改善之后, 她们不用再去临时搭建的浴室里?洗澡了。夏馆后院有个小屋子,外头有口井, 打水十分?方?便,屋里?面还有个灶台能?直接烧热水。 不必担心随时有人撩开竹帘闯入后, 洲渚洗澡的时间都延长了许多。 美美地洗完一个澡,出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 但弯弯的月亮早已浮上枝头,池不故坐在门前的阶梯处,手中捻着?几片柳叶,微微抬头仰望月色。 “池不故,你?怎么坐在这里?啊?”洲渚在她身旁坐下。 池不故挪了挪,让出更多位置给她,说:“很久没回来,有些……” “想念故人了?”洲渚问。 “唔……有点。”池不故释然地笑了笑,问她,“你?想听曲子吗?” “想,你?会唱?” 池不故扬了扬手中的柳叶:“我会吹。” 说罢,她摘下其中一片柳叶,捻住两端,调整了下角度和下嘴的位置。 很快,一阵颇有节奏的音律响起,声音虽不如乐器发?出的清越,却也十分?悦耳。 洲渚曲起腿,两手托腮,安静地看着?池不故被烛光勾勒出来的下颌线,在内心的深处,好似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 城郊,李氏糖寮。 李青瓷看到一整日都在哼唱不知名曲子的洲渚,心中充满了八卦:“发?生什么事了?感觉洲娘子近日心情?特别?好。” 洲渚道:“我有户贴了。” 李青瓷惊讶,旋即笑着?恭喜她,又问:“那我们要不要重?新签订一份契书??” 洲渚想都没想就摇了头:“契书?已经?签下,哪有重?新签的道理。” 李青瓷感叹:“你?是?真信任池小娘子呀!” 洲渚只是?笑了笑,没答话,毕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聊完私事,他们又讨论?了会儿正事。 现在已经?制好的糖冰结晶情?况良好,而去年种的甘蔗全部都已榨完,很多糖工都被雇去种甘蔗,还在糖寮守着?的都是?些老?糖工及当初被留下来跟洲渚制作糖冰的几个糖工。 洲渚看糖寮暂时没有需要她操心的地方?,就去了李青瓷的蔗田学他们种甘蔗。 通过观察,洲渚发?现李青瓷他们种甘蔗都是?用新的蔗种,而在她的记忆中,后世的蔗农会选取一些已经?长成?的甘蔗,砍去制糖所需的部分?,留下蔗根,等它重?新发?芽。这叫“宿根蔗”。 宿根蔗的优点颇多,它不用额外截取甘蔗做新的蔗种,每亩田至少能?节省一千多斤蔗种;它的产量还颇为稳定,而且糖分?不会因为它是?旧根蔗长得就便少,相反,它的含糖量会更高。 除此之外,还有增产的优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不过,不是?什么甘蔗都能?留下来做宿根蔗的。如果原本种植的甘蔗经?常被虫蛀,那么用这个品种的甘蔗做旧根,同样也容易招虫。 还有,种宿根蔗对气候的要求颇高,因为要过冬,等待春天发?芽,所以天气不能?太寒冷,湿度也要适宜。 洲渚琢磨了下南康州的地理位置,发?现就很合适种宿根蔗。 她有些振奋,开始盘算着?,从?现在开始记录这些甘蔗的情?况,到时候再挑一些长得好的甘蔗出来做宿根蔗。如果试验成?功,这又会是?一个来钱的法子,如果一次不成?,她就再多试几次,毕竟袁隆平也不是?一天就研究出杂交水稻的。 由于还没开始试验,她并不想给李青瓷太多期待,因此并没有跟他说。他只当她是?在为五年后他们结束合作之后做打算——他并不担心洲渚五年后会取代李氏糖寮的地位,毕竟这五年时间里?,足够他将李氏糖寮发?展到难以被撼动的位置了。 …… 洲渚在为事业钻研的时候,池不故也如约再次去见了杜佳云。 大抵是?洲渚上次这么一闹,乾山村说杜佳云闲话的人少了很多,而杜家也不再将她关在屋子里?了。 “你?想好了吗?”池不故问杜佳云。 杜佳云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好了,我要签契书?。” 池不故拿出两份已经?写好的雇佣契书?,上面写着?杜佳云自愿卖身为婢,为期一年,月钱两贯,每月一付。 杜佳云道:“一年时间太短了,我想签十年。” 池不故摇头:“十年时间太长了,谁也说不清楚会有多少变故,你?不能?因为年轻时的一时意气,便赔上十载青春。” 杜佳云又道:“那五年呢?一年时间匆匆而逝,我能?做的事依旧很少,也依旧无法改变我的处境。” 雇佣奴婢的年限有三种,一种是?一年期,第二种是?五年期,最长不得超过十年。 有些人卖身为奴是?因为天灾人祸,只是?想暂时寻求一个安身之所,因此往往只签一年。十年的那些往往是?从?很小开始就被父母卖进大户人家。 雇佣的年限越长,主家需要支付的工钱就越高。比如池不故只雇一年,那每个月的月钱就是?两贯;如果雇五年,那就得三贯;十年是?五贯甚至更高。 似乎料到了杜佳云对年限有异议,池不故又掏出了另一个版本的契书?。 杜佳云一看时间是?五年的,二话不说就签了名,画了押。 此事了结,她心头的一块巨石落下,有了开玩笑的心思,问池不故:“阿池姐姐,你?是?不是?还备了一份十年的?” 池不故摇头:“你?若执着?于十年,我肯定不会同你?签的,因为我没那么多工钱发?给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佳云噗嗤一声笑。 之后杜佳云要如何跟杜家人说这件事,而杜家人又有多震惊和愤怒,那就不是?池不故关心的事了。 验收 在池不故跟杜佳云签完契约的第?二天, 杜家人便气势汹汹地上门“讨公道”来了。 他们知道打不过力大如牛的洲渚,便选在了洲渚外出的时间。 洲渚是傍晚回来才从乡民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她匆匆赶回夏馆, 看到?安然无恙的池不故,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洲渚不放心, 想看看池不故有没有哪里被?打淤青了。 池不故被?她扯衣襟、撸袖子?、撩裙摆的动作?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按住裙摆和衣襟, 一张清隽的脸已经?绯红一片:“你、你光天化日之下?,别这样。” “在自家关起门,看看又怎么了?”洲渚没想那么多。 池不故给她使眼色,她问:“你是眼睛受伤了吗, 怎么一直抽筋?” 池不故把心一横,让她回头:“有人在!” 洲渚回头, 看到?从后院走出来, 正一脸八卦地看着她们的杜佳云。 “两位姐姐, 你们经?常这样吗?”杜佳云丝毫不害羞, 反而秉着求学好?问的态度, 打算盘根问底。 洲渚“呃”了下?,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丢脸和害臊了。 “没有。”池不故道。 洲渚同时开了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俩人虽然都是否认, 但这措辞却?更容易叫人想歪了。 为?避免杜佳云继续追问下?去?, 洲渚忙问:“我?听说你爹他们打上门来了, 你们没事吧?” 杜佳云唇角的笑容微微淡了下?去?,她道:“没有, 他们不愿意让我?来给阿池姐姐当奴婢,所以他们想逼阿池姐姐毁掉契约。” 杜家人坚称杜佳云是被?池不故威逼利诱的, 如?果池不故不愿意毁约,他们就要报官, 让池不故按照略卖人口为?奴婢的罪名处死! 杜佳云偏偏不如?他们所愿,为?池不故辩解:“阿池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愿受雇于她,为?奴为?婢,便是到?了官府那儿,我?也会为?阿池姐姐作?证的!” “你这个不孝女!”杜段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打死她,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池不故拦下?了他,道:“她现在是我?的奴婢,你敢动她,那便是损害了我?的利益,我?可以报官抓你的。” 这件事最后闹得里正、耆长都出了面斡旋,而池不故始终不愿意毁约,哪怕杜家人出两倍价钱来,她也始终不松口。 在杜佳云一心向着池不故,胳膊肘往外拐的情况下?,谁都拿她们没办法,最后杜家人只能暂时先离开。 顺便一提,他们还带走了杜佳云第?一个月的工钱,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迫杜佳云改口,说是被?池不故威逼利诱的。 “什么,竟然连你的钱都抢走了,可恶,我?去?帮你要回来!”洲渚义薄云天地开口。 杜佳云拉住她:“没关系啦,先暂时安抚住他们,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到?时候我?再将钱攒起来。他们总不能跑来这儿抢吧!” “但愿吧,不过下?次他们敢再来抢你的钱,我?让他们有来无回!”突然想起那好?歹是杜佳云的亲人,于是稍微克制了一点。 杜佳云的笑声?里憋着坏:“我?会努力当不知道的,阿洲姐姐。”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焦味,杜佳云猛地想起什么,急匆匆地就往后厨跑:“啊,我?忘了我?在烧菜,完了!” 洲渚刚要跟上去?,却?见池不故岿然不动,便问她:“你不过去?看看吗?” “看不看都焦了,只要不把屋子?烧了就行。”池不故很是淡定。 洲渚心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她也跟着安定下?来。 又问:“你给她安排了什么工作??” 池不故毕竟是花了真金白银雇她的,总不能为?了替她解围,不仅要养着她,还得倒贴工钱。 想到?这里,洲渚突然有些紧张,她现在好?像也是被?池不故养着的,池不故会不会嫌弃她啊?! 池不故道:“烧水洗衣做饭,还有打扫一下?卫生。” 这些都是她们日常做的事,如?今不过是找了个人来分担。白天池不故会去?漏泽园,洲渚也不在家,杜佳云就负责扫一下?庭院的落叶、擦擦桌子?,还有买菜做饭。 一些劈柴这样的重活,向来都是洲渚的,她并不需要杜佳云分担。 池不故说完后,并没有得到?洲渚的回应,她扭头看去?,见洲渚皱着脸,便问:“你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吗?” “她没有怨言的话?,我?当然没有不满,我?只是在想,你每个月才五千钱,会不会很辛苦啊?” 池不故还以为?她在担心什么呢,没想到?是这件事。 池不故笑道:“我?是替你雇她的,这笔钱,自然得你出。” 洲渚:“……” 哦! “那这些钱你都收着。”洲渚将上次从李青瓷那儿预支的交子?,没花完的部分交给了池不故。原本剩余的这部分,她准备用来帮助池不故重建东舍,现在有了黄长生的捐款,这些钱就省下?了。 池不故知道自己?不肯收的话?,肯定又要掰扯一阵子?,干脆先替她存着。 注意到?洲渚近来的变化,池不故犹豫了半晌,问:“你最近是不是……黑了些?” 洲渚瞪大了眼:“什么,我?黑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抿唇,暗悔,就不该说出来的。 好?在这次,大小姐并没有炸毛,她乐观地自我?开解:“就当去?美黑了。” “糖寮的事很多吗?”池不故颇为?关心。 “糖寮的事不多,但我?最近经?常到?蔗田去?……”洲渚将她对宿根蔗的想法告诉了池不故。 池不故不懂种甘蔗,但她相信洲渚在这方面的才能。 “你告诉李青瓷了吗?” “哪能啊,他若是对我?寄予了太大的厚望,万一我?没找到?能当宿根蔗的品种,他的落差肯定得非常大。” 池不故听着,有些吃味:“你这么在意他的心情呀?” “我?在意他的心情做什么?我?只在意我?有没有钱赚!”洲渚想好?了,“等这批糖冰做出来卖完,我?拿到?分红后,我?就用一部分分红去?买田种甘蔗,然后卖给他,提高?我?的收成,再拿着更多的分红去?买更多的地……五年后,就算我?跟李青瓷的合作?结束了,我?也不必再发愁。” 突然,她反应过来:“池不故,你是不是……吃醋了?” 问出来的瞬间,她心如?擂鼓。 池不故张了张嘴,关键时刻,杜佳云又跑了出来:“做好?饭啦!” 洲渚好?似一个吹胀的气球被?放了气,一下?子?就泄了气。 池不故忽然别过脸去?,用很轻的声?音说:“有那么点。” 洲渚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抬头看池不故,夕阳将她的耳朵映得绯红一片。 “知道了。”池不故应了杜佳云一声?。 杜佳云的目光在她们的身上转了圈,总感觉她们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毕竟从她第?一天认识她们开始,她们之间的关系便是这般亲密了,在经?历了被?拐卖的事件后,更是给人一种很难介入她们之间的微妙感。 她先回厨房将饭菜端出来,趁她离开,洲渚赶紧问池不故:“佳云住哪儿呀?” 瞧她那紧张的模样,池不故起了打趣的心思:“总归不是要搬过来同我?住。” 洲渚道:“你的床是我?的,只能我?睡!” 池不故不知脑补了什么,良久才低声?应道:“……嗯。” —— 家里多一个人后,便多一双眼睛。但洲渚并不想在杜佳云面前演戏,所以她都是大大方方地进出池不故的房间。 杜佳云问起,她就说:“因为?我?怕黑,所以跟池不故一起睡比较安心。” 杜佳云想起她们被?安婆绑架到?漆黑的密室时,洲渚确实大声?嚷嚷说怕黑,便没有怀疑,不过,她十分热情地邀请:“阿洲姐姐你也可以跟我?一起睡呀!” “不行,我?睡相不好?,只有池不故受得了我?。” 杜佳云不假思索地道:“我?睡得沉,不怕!” “可我?力气很大,万一在睡梦中,捶伤了你怎么办?” 杜佳云:“……” 她寻思池不故不怕被?捶吗? 可想到?池不故的身手,就干脆地闭上了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步入四月后,雷雨交加的雷雨季便来了。 湿润的气候为?糖冰的结晶工作?带来许多难度,所以洲渚指挥糖工将他们转移到?干燥的室内,并且撒上石灰吸收空气中的水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百密一疏,他们谁都没料到?台风会来得这么早。 洲渚是清楚台风的威力的,别说现代这些木结构、茅草顶的建筑,就连现代的厂房都能被?掀飞,如?果不在强风圈内还好?,进入七级以上的风圈,只怕要遭。 由于没有天气预报,洲渚也不清楚台风的路径,当地人之所以会知道台风要来,是有经?验老到?的渔民通过观测海面、风力及风向等得出的结论,然后官府会派人到?乡里通知乡民做好?防范。 “不如?现在将已经?成块的糖冰取出吧!”有人提议。 “现在取出,最大的只有十斤,和我?们当初的目标相差太远了!”李青瓷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当初洲渚预测一个瓮能出二十来斤糖冰,由于时间没到?,加上之前一段时间的气候影响,化了一些,导致结晶离预期还有一半之遥。 “若是台风来了,只怕连这十斤也没了。”劝他的人说。 李青瓷看向洲渚:“洲娘子?有没有什么办法?” “先将它们封藏吧。”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止损,封藏起来,至少?不会被?水浸入,毁了全部糖冰。 李青瓷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按她提供的封藏法,将所有的瓮都封了起来。 由于用了很多吸收水汽的材料,确保它不会发酵、发霉等。且台风天不会持续很多天,只要天晴,及时将它们拿出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 许是老天眷顾,台风并没有袭击南康州,虽然带来了几天阴雨,很多船也无法出海,但百姓的房屋和庄稼算是保住了。 而到?了五月,赶在入伏之前,洲渚便让人将糖冰都拿出来沥干。 进入三伏天后,瓮里便不会再结晶,反而会因为?气候太热,导致糖冰融化,所以,即便它的个头没有预想中好?,也必须要拿出来沥了。 将瓮里的糖水析出后,将瓮里的糖冰放在烈日下?暴晒,直至晒干,之后就可以分块取出。 到?了揭晓成果的时候,李青瓷亲自取出糖冰。众人屏气凝神,静待下?文。 一大块团状的糖冰取出,李青瓷压着兴奋,道:“……这色泽透亮,晶莹如?琥珀,这是仅次于紫色糖冰的佳品呀!这一瓮一共二十二斤。” 众糖工顿时欢呼鼓舞:“成了!” 只有洲渚有些傻眼:啥?这种颜色的冰糖是佳品?不是越白的杂质越少?么? 鉴于这时代的人对品质的鉴定不一,她没有开口,反正,她赚到?了。 秘香 李氏糖寮这次所做出的糖冰, 最?重的达二十五斤,最?少的也有十七八斤,最?后再算总量, 共七百来斤。 按糖冰的价格,能?卖出一百多?万钱, 再扣除成本,到手有七十五万钱。 按照李青瓷和洲渚的分利合约, 她能?拿到五万两千多钱。上次她在李青瓷那儿预支了?一万五千钱,所以还能拿到三万七千多钱。 今年?的甘蔗要到九月底、十月初才能?成熟,而将?甘蔗制成糖冰又需要两个月,因?此, 洲渚需要到年?底才能?有下次分红。 也就是说,她要用这些钱度过半年?时间。 可恶, 买田种甘蔗的计划要推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知道她得了?分红, 但见她怏怏不乐, 关?心道:“发钱了?, 你不高兴吗?难道李青瓷克扣了?你的钱?” “没有。”洲渚将?分红拿出来, 道:“只有这么多?。下次分红得等半年?以后了?,这半年?里, 我得吃喝, 根本没有闲钱去买田种甘蔗了?。” 池不故明白她垂头丧气的原因?了?, 宽慰她道:“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你现在?买了?田, 种甘蔗的时节也已经过去了?,所以, 你可以先?攒着钱,到了?年?底, 大家?都收完了?稻,会有很?多?人买卖田地,你到时候再买也不迟。” 洲渚被她这么开导,也学会了?换一个角度思考:“我还可以趁这半年?观察一下哪里的田地合适种甘蔗。” “孺子可教也。”池不故道。 洲渚看着她,趁她不备,用极轻的力道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池不故懵了?下。 “我才不是什么孺子。”洲渚凶巴巴地道,“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池不故哭笑不得,但还是假装思考了?下,改口说:“阿洲聪明绝顶,能?举一反三。” “这还差不多?。” —— 糖冰制作出来后,被李青瓷迅速卖完。没有甘蔗作为原材料,糖寮便暂时关?闭了?。 不用上班打卡的洲渚除了?继续扎根蔗田之外,也找了?个兼职——调制合香。 她原本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技能?,直到六月底、七月初,她看到好几支进山采香的队伍,才发现采香的季节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南康州也是盛产香料的地方之一,一些名贵的香料都是出自深山老林之中的,而春夏时分是雨季,雨水充沛,蛇虫猛兽十分活跃,不利于?进山,只有入秋以后,天气舒爽又晴朗的情况下才能?进山砍树取香。 这些香料取出来后,还得经过修制、蒸煮、炒、炮等多?道工艺的加工,最?后,将?不同的香料进行混合调制,才能?放到市面上去流通。 而合香也是十分考验功底和见识的,香料配方、份量等,都直接影响到香的品质。 香料的价格很?很?高,而调香师也难得。 洲渚随池不故去天宁寺时,看到天宁寺的僧人在?调香,便凑过去围观:“你们寺庙用的香也这么讲究的吗?” “这是香客预订的。”僧人道。 “英粉、青木香、麻黄根、藿香……这不是用来烧的吧?” “这是傅身香粉。” 旁边的香客惊诧地问洲渚:“都已经捣成细末,你竟然还能?分辨出有哪些香料?!” 洲渚道:“香味不同,自然能?分辨出来。” 香客饶有兴致:“看来小娘子十分精通香道。” 洲渚谦虚道:“只懂一些皮毛,不敢说精通。” 香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想请她帮忙搭配一些适合在?帐中使用的香,因?为天宁寺合香的都是一群僧人,他觉得他们的品味没有身为女子,又美艳动人,仿佛自带香气的洲渚好。 洲渚闲着没事干,就给他配了?份“开元帏中衙香”。 香客心满意足地走后,洲渚眼?睛骨碌一转,溜达去找天宁寺主持慧平大师,询问:“主持大师,你们这儿需要合香师吗?我可以帮你们这儿的香客合香,只需给我一点加工费就行。” 慧平大师:“……” 原本他是不打算找洲渚合香的,奈何之前找她合香的香客成了?回头客,于?是慧平大师就大发慈悲地让她试一试。 结果这一试,发现香客们的反馈都很?不错,慧平大师就同意了?让她白天到天宁寺帮忙合香。 一开始找她合香的人不多?,但遇到寺里法会的时候,来上香的人会比较多?,卖出去的香料也多?,她的名声就渐渐出来了?,找她合香的人也逐渐变多?。 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三四千文钱。 虽然不多?,但大大地减轻了?池不故肩上的重担。 不过,池不故对此却不怎么愉快。 倒不是她介意洲渚挣钱了?,而是洲渚每次回来,杜佳云都会冲过去抱她,道:“阿洲姐姐,你好香呀!每天都带着不同的香味回来,真好闻!” 然后洲渚就会告诉她,自己今日制了?什么香,配方是什么,份量又是多?少。 她讲得眉飞色舞,杜佳云听得也十分认真,甚至还默默地记下了?这些香方。 池不故从漏泽园回来,推开门便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脸色登时变得硬臭,道:“味道有点呛,去沐浴吧!” 她又看着杜佳云:“烧水了?吗?” “烧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饭也做好了??” 那种被狼王盯上的感?觉又来了?!杜佳云脊背发凉,立刻绷紧了?身体:“我马上去做饭!” 她跑开后,洲渚嗅了?嗅自己身上,问:“真的很?呛鼻吗?” 池不故挪开眼?。 “池不故?”洲渚凑到她跟前去蹭,“你闻闻,真的呛鼻吗?难道不香吗?” 池不故退后些许,耳朵微红:“别靠这么近。” 洲渚以为她是真嫌弃,便一阵风似的跑去洗澡,只留下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池不故微微恍神?,只一瞬,又回过神?,略懊恼。其实洲渚身上的香气并不呛鼻,也很?好闻,也不怪乎杜佳云每次都得抱着嗅上半天,就连她也想……但,每次看到那个怀抱并不属于?自己,她心底就酸涩得很?。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显得很?幼稚、不理性。争风吃醋什么的,在?她看来,是最?上不得台面的行为,偏偏她就栽在?了?这上面! 心情沉重地吃过晚饭,洗完澡。 许是洲渚最?近合香太多?,受到这些宁神?类的香的影响,最?近睡得特别早,而且也睡得很?香,池不故回房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池不故没有吵醒她,吹灭了?灯烛后,摸黑上了?床。 她刚躺下,睡在?里侧的洲渚忽然靠近了?她,抬手圈住了?她的肩膀,脑袋钻进了?颈窝处,声音带着睡迷糊的软糯:“池不故……” 虽然她们同床共枕之后,洲渚经常会在?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这样?抱着她,她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坦然接纳,早已习惯。可不知道为何,今夜,对方此举让她尤为紧张。 “嗯。”池不故应了?声。 洲渚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借着微弱的光,大致辨认出池不故脸颊的轮廓,然后她蹭了?蹭池不故的颈窝,迷迷糊糊地嘟哝:“我洗完澡了?,你闻闻,还呛鼻吗?” 池不故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的话如此在?意,以至于?睡着了?都不忘追问。 这一刻,心好似安定了?下来,所有纷乱的念头也都被捋顺,有了?归处。 池不故偏过头闻了?下,馨香在?鼻尖环绕,钻入心脾,开出了?一朵花。 “很?香。”她呢喃。 洲渚的手下滑,环在?了?她的腰上又搂紧,嗓音似乎清晰了?些:“是哪种香?” 池不故喉咙一紧,道:“我不知道,我不懂香料。” 洲渚道:“池不故,你好笨哦,这不是香料的香气,这是只有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能?从对方身上闻到的,独特的香气。” 池不故愣了?愣,洲渚突然亲了?她的脸颊一口,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未定 幽暗的视野中?, 仿佛有五颜六色的色彩在翻腾,像是将所有的颜料都倒进了染缸中?,缤纷的色彩晕开了来。 池不故听见了自己紧张的心跳, 还?有喉咙滚动的声音。 咚咚咚,逐渐加速, 好似战前吹奏的号角,每一声都像在敦促着她赶快给予回应。 她喜欢洲渚吗? 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她, 逐渐接纳了生命中多出来的一个人; 逐渐适应跟这个人同吃同住; 逐渐喜欢每天出门和归家时有这人在的氛围; 逐渐期待对?方在生活中?偶尔带来的小惊喜。 甚至逐渐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占有欲,卑劣地想要将对?方所有的美好都抓在手心。 她喜欢洲渚。 可?是这份喜欢还?藏着一丝忐忑不安,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其实她看得出来, 洲渚在某些关键的抉择上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不管是以她的名义跟李青瓷签订契书,还?是让她雇杜佳云, 除了一份骗来的户贴之外, 这儿没有任何能证明洲渚曾经存在过的东西。 如果洲渚有一天真的离开了, 她能阻止吗?她会阻止吗? 阻止的话, 她的心意还?算是喜欢吗? 不阻拦的话, 她的心意又算什么呢? 喉咙像是堵住了,很久, 她心中?酸涩地道:“睡吧!” 洲渚心中?难掩失望, 但她看待感情之事, 向来无所畏惧,于?是又说:“你不喜欢我, 但我喜欢你呢!” 池不故感觉心尖像被电了一下,脑中?的情况比洲渚出现那一天的电闪雷鸣还?要激烈。想说自?己没有不喜欢她, 但又开不了这个口。 “很喜欢,很喜欢。”即便是在告白, 洲渚也依旧保持着她的骄傲,“池不故,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哦,更不许把我赶走,我会很难过的。” 池不故不知?道她这个脑袋瓜子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可?怕的事,略无奈地笑了下,又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没有讨厌你。” “不讨厌就是喜欢!”洲渚高兴地宣布,又趁机亲了池不故一口。 池不故的脸已经烫得跟烧开的水似的,低声训斥:“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动不动就亲人的毛病?” “就是很想亲你呀,不过你放心,我只亲你一个人,不亲别人。” 池不故听这话,脸上更臊了,一把拉起?薄被,将她罩住:“你不困么,睡觉!” 洲渚悄悄地将脑袋从被子中?钻出来,不过却老实安分了许多。 …… 许是今夜想了太?多事,池不故睡着后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没头没尾,前后也没有一丝衔接,可?以说极为跳跃。而梦的内容,她也忘了许多,只记得有一些羞耻的片段,包括不限于?跟洲渚亲嘴,搂搂抱抱,甚至是一起?沐浴。 池不故醒来后,捂着眼,满脑子的难以置信。从小就清心寡欲的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而且沐浴什么的,她平常压根就没想过,不存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说法。 看到?睡在身侧的洲渚,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梦太?过龌龊,急忙起?床,没脸再面对?被她在梦中?亵渎的洲渚。 洲渚被她的动静闹醒,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窗外,嘀咕:“天都还?没亮,池不故你怎么起?这么早?” “入秋后,天亮得慢一些。”池不故没有回头,一门心思找自?己的衣服穿上。 “那我再睡会儿,到?点了喊我。” 大小姐的反应跟平常一模一样,浑然没有告白后的忸怩,池不故稍微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想,昨晚那些话是不是她睡迷糊了的无心之说。 直到?洲渚起?床,带了早餐准备出门,池不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只能作罢。 她们每天都是一起?出门的,走到?一个岔路口后,便会分道扬镳,一个往天宁寺去,一个往漏泽园。然而今天,在岔路口,洲渚突然依依不舍地抱了下池不故,在她的耳边道:“晚上早些回来,这样你就能第一个抱到?我了。” 池不故的呼吸一滞,局促起?来。 看着她粉嫩的耳朵,洲渚笑容洋溢地跑远了去。 池不故似乎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脸上也扬起?了浅浅的微笑。 …… 洲渚的合香之名逐渐传出了海康县,传到?了南康州那边。 这天,天宁寺来了几个踏青的香客,说是从州城那边过来的。为首的是一个头戴幞头,身穿褐色襕衫的青年?男子,他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儒雅,一看便只是读书人。 他的身后是两个年?纪稍长,留着胡子的男人,从衣着打扮来看,与那青年?男子差不多。 还?有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理?应是为首的青年?的僮仆。 青年?道:“听闻天宁寺有一女子,合得一手好香,今日踏青路过,特?来此见识一番。” 他没说的是,这女子何止合香厉害,样貌身段更是天姿国色,难怪这儿围着这么多香客,想要她帮忙合香。 洲渚道:“我快下班了,明天吧!” 青年?愣了下:“下班?” “就是天色不早了,我得赶回家吃晚饭了。” 青年?身后的僮仆道:“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在排队呢,你怎么就回去了?” “每天都有人排队,我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这里。” 每天到?点后,洲渚总是十分准时地下班,至于?排队等?她做合香的香客是否会心生怨言,那就不归她管了。 今天也不例外,她到?点就走了。 青年?有些无奈。与他同行的两个男人没见过这么傲慢的女子,询问天宁寺的小僧人:“那位娘子是什么来头?” 小僧人道:“她是新福乡的洲小娘子。” “新福乡……”青年?低头呢喃,忽而抬头询问,“可?知?她住哪儿?” 别的香客插话道:“她住新湖旁的夏馆。” 青年?眉头一皱:“夏馆那不是……” 翌日一早,洲渚和池不故如往常那般正准备出门,却在门口遇到?了那身穿襕衫的青年?,对?方的手正拉着铁牌子的小锤子准备敲打。 “是你,你竟找上门来了?!”洲渚不理?解,不过是合香而已,值得对?方亲自?找上门来吗? 看到?对?方那一刻,微微愣神的池不故闻言,扭过头去,问:“你们认识?” “昨日傍晚在天宁寺说想见识一下我的合香。”洲渚一句话简短地介绍了双方的关系。 青年?却没有理?会洲渚,而是注视着池不故:“许久未见,池小娘子可?还?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瞪大了眼睛,几个意思,他们认识?! 池不故微微颔首回礼:“我很好,劳林教授记挂。” 青年?微笑道:“昨日我与州学的两位讲学出来踏青,路过天宁寺,想起?有传闻说乡野之间有一女子合香技艺高超,故想去见识一番,没想到?,她与你竟是相识的。” 说着,向池不故展露出了温和儒雅的笑容。 “原来如此。”池不故的反应算不上冷淡,但也绝对?不热切。 “你是搬回来了吗?” “嗯。” 青年?感慨又欣慰:“搬回来便好。黄长生那里,你放心,他若再来找你的麻烦,我会帮你的。” 洲渚龇了龇牙,这青年?男子从看到?池不故,目光便一直不曾离开过她,瞎子都看得出他对?她有意! 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情敌?! 洲渚心里的醋酸味都溢出来了,青年?男子仿佛想起?什么,对?她道:“在下林士谦。” 池不故偏过头去向洲渚低声补充:“林教授是南康州的州学教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不清楚州学教授是什么,但既然是“教授”,想必是什么有地位的知?识分子,她拱了拱手:“我姓洲。” 既已打过招呼,林士谦便没再理?会洲渚,转而打听池不故的近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百无聊赖,偷偷打起?了哈欠。 一直担心她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而在暗中?关注她的池不故见状,对?林士谦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漏泽园,林教授,改日再叙。” 林士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耽误池不故做事了,忙不迭地提出告辞。 池不故与洲渚也出了门,快走到?岔路口,池不故才问:“你不准备问我些什么吗?” 洲渚凶巴巴地道:“我不问,但你可?以主动坦白,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池不故被她弄得啼笑皆非,道:“林士谦是元嘉六年?的进士,本该有更好的前程,但因为当朝奸相把控着朝政,奸相及其党羽利用科举考试排除异己,林士谦不愿意随俗浮沉,因而被遣来此当州学教授。他因仰慕家父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知?道家父也在这儿后,于?是前来拜访,我便与他有了几面之缘。” “州学教授是什么职务啊?” “州学是官学,在里边学习满三?年?,成为上舍生,便能受举荐,直接参加太?学考试,不必跟成千上万的读书人去争发解试的几十个名额。而州学教授,便是管理?州学、教导学生的学官。” “那他跟黄长生,谁更有势力?”洲渚又问。 “黄长生是监当官,林教授是学官,他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那他哪儿来的底气说黄长生欺负你的时候,他会帮你呀?你之前被黄长生刁难的时候,也没见他帮忙呀!”洲渚看这个情敌哪儿都不顺眼。 池不故抬手,敲了洲渚的脑门一下,板着脸道:“我跟他没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借用他的名义或势力来为自?己谋福祉。” 洲渚摸了摸脑门,道:“我知?道,我就是不喜欢他只会动嘴皮子。” 池不故笑了下,道:“县尉之子在州学读书,所以县尉也会给他三?分薄面,我若肯找他帮忙,他定?然能帮得上忙,他倒也不是在说空话。”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他。” “那就不必在意他。”池不故似乎并没有将林士谦放到?心里去,这让洲渚焦虑的心情得到?了舒缓。 买田 林士谦的出现并未给洲渚与池不故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他毕竟离得远,没法整日到?夏馆来晃悠,洲渚很快就将他的威胁放到一边了。 黄长生出现得倒是殷勤, 一个月会?来一两趟,看看洲渚有没有被人欺负, 或者?是否缺东西。 洲渚不像池不故巴不得跟他划清界线,她反倒利用黄长生的忌惮与讨好, 从他那儿弄来了低价的盐,这下?子,她再也?不愁杜佳云煮的饭菜不够味了。 黄长生还?从天宁寺那儿打听到洲渚的近况,见?她竟然连宫里的合香配方都调制得出来, 越发确定她的来历是真的。 实际上,宫里的合香除了皇室中人, 便是许多?朝廷大?臣都未必有机会?接触, 洲渚说是宫里出来的, 南康州没有人能证伪。况且她的合香配方有很多?的确出自宫廷, 什么汉建宁宫中香、唐开元宫中方、宣和御制香, 只不过被她掩去了朝代和年份罢了。 为了套近乎,黄长生斥重金从她这儿买了几份香丸, 准备回去炫耀一番。 他询问洲渚:“洲小娘子既然擅长香道, 何以跟李青瓷做那制糖的买卖?” 五月的时候, 南康州突然多?了一批本土制的糖冰,品质上乘不说, 价格相较那些广州、泉州、福州来的糖要低廉许多?——外地的糖冰制糖成本、运输成本都高,价格自然高。——所?以, 一经上市,便被南康州的大?户们抢光了, 并且还?有很多?人都跟李青瓷预订了年底的那批糖冰。 黄长生虽然是盐场主事,但也?喜欢吃甜食,是南康州里为数不多?能一口气买几十?斤糖冰的人。他知道李青瓷竟然能制出糖冰后,便稍加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原来这糖冰是李青瓷跟洲渚合伙造出来的。 因为大?赚了一笔,李青瓷现在已经开始置办更多?田地,准备来年扩种甘蔗了。 黄长生不至于去觊觎李家的糖寮,他只是好奇香料世家出身?的洲渚是从哪儿学来的制糖之法。 洲渚道:“制糖能挣钱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长生:“……” 这个理由太庸俗了!不是洲渚这样的仙子该有的念头! 他道:“我的意思是,洲小娘子原来也?懂制糖之法呀?” “哦,是这样啊!其实要想知道糖冰的制作秘方并不难,此前?我也?只会?纸上谈兵,全靠李郎君手底下?的老糖工经验老到?,糖冰才?能制作出来。至于香料买卖,以我现在的处境,想要重操旧业并不容易。” 她没说是以池不故的名义跟李青瓷签的契书,就怕他猜到?她跟池不故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疏离。 黄长生倒能理解。他也?知晓做香料买卖能暴富,可洲渚来到?此地时一穷二?白,既无法雇人进山采香,也?没办法将香料高价卖出。虽有商人到?这边收香料,他们给出的价格却很低,而转手卖到?汴梁那些地方去就能挣好几倍利润。 他眼睛骨碌一转,道:“洲小娘子若是想做香料买卖,我倒是可以资助一番。” 洲渚可不会?与虎谋皮,且不管黄长生的目的只是为了巴结她,还?是另有所?图,跟他合作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她婉拒道:“香料的买卖我暂时不会?碰了,因为容易勾起我的伤心事。现在在李郎君手底下?混口饭时,能安身?立命就足矣,剩下?的,往后再说吧!” 原想资助扶持洲渚,等她恢复身?份再挟恩图报,没想到?她并没有杀回汴梁夺回家业的准备! 洲渚又道:“黄主事来夏馆来得勤快,乡里总有些闲言碎语,我倒是不怕,毕竟谁敢碎嘴,我就抽谁。但就怕黄主事的娘子听了会?不高兴。为了黄主事与令妻的夫妻感情着想,黄主事日后有事,不若让一婢女过来?” 黄长生抽了抽嘴角,这洲千金怎么这么虎? 他原想着,被人传流言也?无不可,毕竟这么美的美娇娘,他可不希望任何人得到?她。就算他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有时候被别人误会?也?是一桩没事,反正对他的声?誉影响不大?。 但洲渚已经明?确提出来,他若装傻充愣,只怕洲渚下?一刻就能跳起来揍他。 黄长生囫囵地应下?后,铩羽而归。 “这下?他不会?总出现了吧?!”洲渚压下?套麻袋揍他的心思。 她经常早出晚归,遇到?黄长生的次数倒是不多?,可是他来得勤,难免会?传出一些闲言碎语,不管是对在家的杜佳云,还?是她和池不故都不太好。 而且,她担忧他哪天出现的时候,看到?她跟池不故不仅没有越发疏远,反而关系亲昵,届时肯定穿帮。 见?黄长生走后才?出来的池不故听到?她恶狠狠的语气,总觉得大?小姐现在越发“暴力”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小姐刚来那会?儿,还?是个娇滴滴的娇气包,没想到?现在,不仅敢一个人走夜路,还?动辄就用拳头来解决周围不友善的冲突,活脱脱一个乡间恶霸。 吴耆长甚至还?来招揽她:“我们乡巡队还?差一个壮丁,洲娘子可愿加入我们?” 洲渚嗤他:“壮丁那是服劳役才?干的,我一个女户,本来就不用服劳役,你拉我壮丁,想坑我呢?” 吴耆长没想到?洲渚不好骗,讪讪地溜了。 洲渚还?遇到?了当初经常跟着黄长生给池不故找茬的地痞无赖,然后她找了个理由,将他们都收拾了一顿,气得他们跑去找黄长生告状。结果状没告成,反被黄长生给乱棍打出:“谁让你们去招惹她的?她是你们能招惹的吗?都给老子滚,以后谁要是敢再凑到?她跟前?去惹她,我扒了你们的皮!” 终于,在洲渚的武力威慑,及黄长生、陈县尉等恶势力的纵容之下?,洲渚和池不故的日子终于安生了许多?。 转眼便到?了十?月初。 南康州的百姓们都开始抢收晚稻,而蔗农们也?开始采收甘蔗,运去糖寮榨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停工近半年的李氏糖寮又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榨糖大?业。 观察了大?半年甘蔗的洲渚对于如何种植甘蔗,已经有成算了,接下?来就是买田了。 攒了半年的钱,留出一部分应急之用,剩下?的钱够买五亩田。南康州地广人稀,地也?不太值钱,汴梁一亩田能卖十?贯钱,在这儿一贯就能买一块下?田,五贯能买一亩上田。 洲渚先买了三亩上田和两亩下?田试种甘蔗,等今年年底拿到?更多?分红后,再多?置办一些田地。 甘蔗得二?三月才?能开始种植,所?以她现在要做的是养田。 由于这时代没有复合肥,她只能想办法弄来农肥。好在这会?儿已经有人琢磨出了一些沤肥的方法,她如法炮制就行。 她跟池不故要上班,所?以沤肥的工作就交给了杜佳云。 杜佳云臭得自己每天要在浴桶里搓上半个小时,更重要的是,洲渚现在都不让她抱了。 “阿洲姐姐,你是嫌弃我了吗?”杜佳云觉得很受伤。 “没有哦。”洲渚道。 “那你为何都不肯让我抱了?” 洲渚心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怕某个闷骚吃醋呀! 而且之前?是因为杜佳云刚遭遇不幸,她会?宽容和怜惜一些,现在杜佳云已经逐渐摆脱了杜家的控制,也?渐渐走出困境,她考虑到?池不故,就很注意分寸了。 她不能说实话,便道:“因为你长大?了,可以独立了。” 杜佳云:“?” “你伤心的时候,我可以借肩膀给你;你害怕的时候,我可以牵你的手给你传递勇气;但是我的拥抱,只能给我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杜佳云震惊,“阿洲姐姐的命定之人是谁?” 洲渚笑道:“等你也?有了命定之人,我再告诉你。” 杜佳云不免感到?失望,她却没注意到?,洲渚悄悄地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关注着她们的池不故。 池不故收到?那隐晦的,又暧昧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那般,她转过身?去,唇角却不由得微微勾起。 愿望 为了?节约成本, 洲渚向?李青瓷低价收购了?一些蔗种?,用“藏种?法”先将蔗种贮藏在干燥、地势较高的土里,避免下雨天后?, 它们烂在地里。 合适当蔗种的甘蔗是多节且结节长得很密的?,因为节密芽多, 这样的?甘蔗用去榨糖也榨不出什?么来,是以用来当蔗种最合适不过了。 其?实据洲渚的?了?解, 甘蔗一年四季都能种?植,但那是后?世有很多高科技的辅助下才能栽种出来的?,在这里,既没?有地膜、化肥, 也没?有大棚种?植技术,只能老老实实按农时来。 贮藏好蔗种?后?, 洲渚便雇了一个懂农活的乡人帮她翻地深耕。 翻地的?作用是将地里残留的?作物根茎给翻出来, 避免它们以后?跟甘蔗抢养分。其?次, 也是为了?将底下更肥沃的?土壤翻到浅层来, 有助于农作物生长。最后?是将藏在土里的?虫卵等翻出来扑杀, 避免它们躲在土里悄悄孵化,等到来年开春, 虫害危及作物。 安排好治田的?工作后?, 她的?重心便都放到了?制糖上面。 由于今年李青瓷决定生产七成糖冰, 三成沙糖,所以得小心仔细一些, 若是错了?一个环节,很有可能会造成大损失。 有着气候的?加持, 制作糖冰的?过程比第一次顺利了?许多,到年底时, 所沥干的?糖冰重量也比五月份那会儿还要重一成左右。 在年节之前,洲渚拿到了?十一月及十二月的?分红,一共有十一万钱! 说实话,穿越前,洲渚丝毫不会将这点小钱放在眼里,可如今,这些钱对她来说就是巨款! 十一万钱就是一百一十贯,足够她买二十多亩肥沃的?上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她不会盲目地将所有钱都投入到买田里面去,毕竟作为一个有长远规划的?企业家,考虑的?是可持续发展。 于是她拿出了?四十贯,买了?五亩上田,再买十五亩下田,加上之前买的?那些,她一共有二十五亩田了?。 之后?,她拿出二十贯钱买蔗种?,又花十贯收集草木灰、石灰和牛粪等沤肥,再预留二十贯作为雇农名干活的?工钱,最后?只剩二十贯钱交给了?池不故当家用。 买完年货回来,洲大小姐长吁短叹:“钱真是不经花呀!希望我的?甘蔗们,能乖一点,长得又甜又多汁,让我多卖一点钱!” 池不故被她这朴实的?愿望逗笑了?,然后?拿出了?一个匣子给她。 “做什?么?”洲渚问。 “缺钱的?话,这里还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打开,发现?竟然是池不故的?私房钱。 “你竟然还有私房钱?!” 池不故本不觉得自己藏私房钱有什?么不对,可面对洲渚的?质疑,她竟有一丝迟疑:“……嗯。” 洲渚数了?下,最后?将匣子关上,还给她。 “你——”池不故张了?张嘴,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钱肯定是你没?日没?夜地扎纸人、折纸钱攒下的?吧?我不能要。”洲渚道。 匣子里面的?交子有些已经很旧了?,看得出池不故攒了?很多年,她看到这些钱,不仅没?有产生任何?贪念,反而还有些心疼池不故。 池不故道:“这些钱并非我刻意?攒的?,是我平日开销少?,慢慢地积少?成多。” 洲渚故作轻松地道:“你收回去吧,就当以备不时之需。我方才不过是开玩笑,以我的?能力,创造财富是轻而易举的?事!” 池不故眼神一暗,洲渚竟连她的?钱都不肯用么…… 虽说洲渚买的?那些田地都是在自己的?名下,但洲渚所剩的?钱财则都寄存在她这儿,这给池不故的?内心再添一丝不安。 忽然,洲渚扯了?扯她的?衣袖,问:“池不故,过年一起守岁好吗?” 过年那几天,漏泽园会关门,池不故也不必天天往那儿跑,除夕那晚晚点睡也没?有关系,她点了?点头。 —— 眨眼便到年节,杜佳云虽然跟杜家闹得很不愉快,但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在杜家人的?多番劝说下,她到底还是回去过年了?。 她不在,夏馆安静得如同当初池不故和洲渚刚搬回来那会儿。不过她们不仅不寂寞,还怡然地享受了?几天二人世界。 除夕当天,洲渚拿出了?一个铜锅,将它置于炉上,往里头倒了?些骨头汤,又将之前买的?年货、蔬菜等洗净装在竹篮里端上来涮着吃。 吃完火锅,洲渚围在炉子旁边不肯走,但她吃火锅吃得一身羊肉的?腥味,最后?考虑到晚上要跟池不故守岁,才忍着寒意?,迅速洗了?澡。 池不故洗完澡后?将她们床上的?被褥抱了?出来,道:“冷的?话就裹着被褥,舒服一些。” 洲渚一下子就躲进了?被窝里,池不故要去刷碗,她干脆拉住池不故的?手,将她拽进了?被窝里。 “明?天再洗,你说好陪我守岁的?。” 池不故无奈地道:“现?在还早。” “那你可以陪我聊会儿天。” 池不故只好将一壶水放到炉子上烧着,好让她们随时都有水喝,然后?就如洲渚的?意?,跟她一块儿躲进了?被窝里。 她们坐的?是一米五长、一米宽、二十厘米高的?矮榻,洲渚脱了?鞋袜,光着脚将它塞到了?池不故的?腿窝处。她看到池不故依旧将脚放在外头,便道:“你也脱了?鞋袜放进来呀,被窝里可暖和了?。” 池不故的?脸上闪过一次犹豫,但还是依言脱了?鞋。 “为何?不脱袜子?”洲渚疑惑,池不故有时候睡觉也会穿着袜子。 池不故道:“穿着袜子才暖和。” “可是被袜子捂久了?,脚会臭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 似乎是纠结了?一番,她最终还是脱掉了?袜子,迅速地用被褥盖住。 尽管天色昏暗,旁边只有一盏油灯和炉子,但洲渚还是瞧得十分真切,池不故的?脚上似乎有疮! “让我看看你的?脚。”洲渚忙道。 “有什?么好看的??”池不故反倒忸怩起来。 “快嘛!”洲渚敦促。 池不故现?如今已经拗不过洲大小姐了?,只能依言伸出脚。 只见?一双精瘦的?脚上红肿一片,有些似乎有旧伤的?地方更是出现?了?疮口?。 “怎么会这样?!”洲渚懵了?,池不故怎么会将自己搞的?这么惨?难怪她最近总藏着脚,走路也比平常慢上许多。不过她藏得也太好了?,洲渚完全看不出她脚上有伤! 池不故轻描淡写?:“天冷就会长的?冻疮,没?什?么的?,天气暖和就好了?。” 洲渚却想到了?什?么:“是当初流放的?时候遭的?罪吗?” 池不故没?想到大小姐如此聪慧,立马就猜到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点点头。 这一瞬间,洲渚的?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池不故,你真傻!” 池不故的?孝心和坚守道德底线的?坚持,让洲渚都忍不住想骂她愚孝,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受这些罪。 然而,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心性,洲渚才能在穿越之后?,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不是么?也正因为她的?这份品格,洲渚才会被她慢慢地吸引,最终爱上她! 洲渚眼眶湿润:“上药了?吗?” “沐浴的?时候,用药汤泡了?脚。”池不故说着,抬起拇指抿了?抿洲渚的?眼尾的?雾水,心下微慌,“别哭,我不疼。” “我才没?哭呢!”洲渚倔强地道。 池不故没?有拆穿她,反而顺着她的?话道:“那是我看错了?。” “哼。”洲渚抱着池不故的?手臂,又拢了?拢被子,道,“新年的?第一个愿望,我希望池不故能健健康康,无痛无灾地长命百岁!” 池不故笑道:“这么多愿望,老天都满足不过来了?。” “老天可以分期满足呀,先满足一个,再满足另一个。”洲渚突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个愿望,“新年最重要的?愿望,希望池不故可以说喜欢我!” 池不故:“……” 她又无奈又觉得哭笑不得,道:“这个愿望你完全可以向?我许呀!” “向?你许,你又不会满足我。”洲渚嘀咕。 俩人靠得这般近,她的?嘀咕自然清晰地传入了?池不故的?耳中。 池不故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蛋,缄默了?片刻,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红唇轻覆。 献吻 洲渚几次主动亲池不故, 都只亲到脸颊,唯一一次亲到唇角还是个意外,她?不敢在池不故未明确心意的情况下亲她?的嘴唇, 生怕被池不故当成是轻薄猥亵之举。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池不故会主动亲她?。 池不故微凉的嘴唇贴在她温热的唇上, 她?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感受到了?冰山上的凉意,还是暖炉一般的自己融化了冰山。 洲渚猜测池不故应该没?有?亲过别人?, 因为她?的吻太过青涩,她?就这么?贴着唇,一动也?不动,身子乃至嘴唇都快僵硬成铁块了。 感受到那温热的气息, 还有?池不故即将离去的唇瓣,洲渚主动予以回应。 池不故眼瞳一缩, 似乎没?想到一个吻还能如此勾心, 平淡无味的动作也?因为这个热情的回应而添了?丝甜腻的气息。 热烈的吻会消耗太多氧气, 不知不觉, 俩人?的气息都比刚开始时粗重?了?许多, 饶是每天训练,体能非常好的池不故都有?些迷乱了?。 因为亲热而贴近的身躯也?似火烧一般滚烫, 烫红了?双方的脸颊、耳朵。 她?们逐渐从火热的吻中平复下来, 以若有?似无的缠绵, 慢慢地结束了?这一个吻。 在这个异常寒冷的除夕夜里?,炙热的火炉旁, 她?们从对方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暖意,她?们的身影也?镌刻进了?彼此的瞳孔之中, 像烙进了?灵魂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趣事,洲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池不故从痴迷眷恋的迷茫中回过神, 看着她?,虽然不清楚她?在笑什么?,但自己的情绪好像也?被牵动,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洲渚窝进池不故的怀中,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呀,我的阿池!” 池不故紧了?紧身上的被褥,避免有?风灌进来,冷到洲渚。闻言,也?说:“同乐,阿渚。” —— 年初二,杜佳云回来了?,并且带了?她?的姨父姨母过来。 和逼迫杜佳云回家不成后,只想在杜佳云身上压榨她?的工钱的杜家人?不一样,将她?抚养长大的姨父姨母十分担心她?在这边吃苦,于是趁着过年,过了?一些节礼来,希望池不故能善待杜佳云。 他们带来的节礼除了?半车海货之外,还有?一套给杜佳云的新衣。 杜佳云穿着新衣,高高兴兴地说她?在夏馆这儿并未吃什么?苦,所做的工作都是平日在家干的。 她?的姨父姨母见她?的雇主池不故是女?子,不会对杜佳云动什么?歪心思,倒也?放心了?。 吃过午饭,他们便回家去了?。 “你的姨父姨母是做什么?的,怎么?有?这么?多海货?”洲渚被半车的海鲜及鱼干等震惊了?,她?们三个人?吃一个月都吃不完吧?! 杜佳云道:“我姨父是帮外地商贾收购商品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之所以那么?向往外面的世界,正?是因为从小到大都跟着她?姨父姨母走街串巷,只可惜,他们活动的范围只有?南康州一带。她?见过那些开着大帆船过来的商贾,也?听?过他们说的在海上航行的故事,勾起了?没?有?机会出远门?的她?的向往之心,她?也?才会对一切冒险的故事充满兴趣。 洲渚明白了?,这个职业有?点?像是后世的蔬菜、水果代办,即代替收购商、批发商等向果农了?解水果的价格、品质等信息,然后帮助收购商收购合适的水果,能使得收购商节省不少时间。 尤其是一些外地商贾,对南康州的风土人?情不了?解的话,很难在这里?用最短的时间收购到合适的商品,所以会找一个代办,替他办成这件事,再给代办一些佣金。 洲渚将这事记下,等她?的制糖大业发展起来,她?肯定需要跟杜佳云的姨父合作的。 不过这都是很长远以后的事了?,现在急不来。 过完年,洲渚便回糖寮上班了?。 到了?二月份,洲渚见糖寮的制糖工作有?条不紊,便渐渐将重?心放到自己的二十五亩田上面来。 她?先将蔗种挖出来放进石灰水里?清水文吃肉文都在抠抠峮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杀菌兼催生发芽,然后又雇人?将去年冬天就已经耕好的地除草、分出田畦来,先用草木灰等增加土壤肥力,顺便扑杀土里?的虫卵等。 等蔗种发出了?芽,就截取五六寸,即十几二十厘米长,打横种进挖好的坑里?,撒上一层薄薄的草木灰,再掩土盖上。 考虑到甘蔗要轮作,她?只种了?二十亩,剩余的五亩地都用来种粮食了?。 等糖寮榨完最后一批甘蔗,洲渚又拿到了?三十多万的分红。 她?的分红很多,但李青瓷却?一点?儿都不眼红她?,毕竟他赚的更多。 从十月份开始至今,不过半年,他便净挣了?九百多万钱,是前年的三四倍! 他大手一挥,又买了?百亩良田,打算扩大甘蔗种植面积,然后逐年扩大生产。 和他相比,洲渚买的那点?田简直不够看的,因此也?并未被他认为是威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他们制出糖冰,获利千万的消息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大家看李青瓷又买了?百亩田来种甘蔗,就知道这个传言是真的。 人?都是趋利性的,有?糖寮的老?糖工见李青瓷挣那么?多,给他们的工钱却?没?多少变化,便自诩学会了?糖冰的制作方法,于是让家里?人?也?改种甘蔗,他准备来年私下制作糖冰。 这事进行得很隐秘,李青瓷自然不知,不过他也?知道,糖冰的制作秘方迟早会被糖寮的糖工摸索出来的,他唯一能控制秘方不外泄的方法是跟他们的契约。而一旦契约到期,那些糖工要另立门?户,他也?无计可施。 对此,李青瓷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家独大的。不过,他也?不慌,那些糖工拥有?制作糖冰的技艺,却?不代表他们有?销售的渠道。 而他之所以能称霸海康县,甚至将糖冰卖到州城去,正?是因为他掌握着销售渠道,不怕糖冰砸在了?自己的手里?。 如果那些糖工敢跟他叫板,他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血本无归! 洲渚自然也?知道,一旦自己开始制糖,那跟李青瓷就会处于对立的状态,为了?避免一开始就被李青瓷围剿,她?的定位是外地。 也?就是说,她?不会跟李青瓷抢海康县的市场,甚至也?有?可能放弃南康州,转而将糖冰卖到更南边的朱崖州,甚至是东南亚那边去。 不过,这样一来,因路途遥远,糖冰的贮藏成本就得提高,相对的,销售的成本会提高,她?的利润也?会少很多。因此,她?必须造出品质更好、甜度更高,也?不易溶化的糖冰来。 “算了?,先别想那么?长远了?,先把?甘蔗种好,最好是能栽培出宿根蔗,这样我就能节省很多成本,而且宿根蔗更多的优势也?能帮助我挣更多钱!”洲渚蹲在田间,看着一眼看不到头的蔗田,自言自语,“甘蔗呀,你们可要好好长,奥利给!” 麻烦 又是一年花朝节。 相较于去年, 洲渚跟池不故为了躲着杜家安排的相亲而只能待在夏馆享受节日的气氛,今年她们可算是能光明正大地去新湖边踏青了。 池不故担心在外会遇到黄长生的眼线,只能跟洲渚保持距离, 顺便拉来杜佳云混淆视听。 不过杜佳云向来亲近洲渚多于池不故,于是花朝节上, 便见杜佳云拉着洲渚叽叽喳喳,把一言不发的池不故甩在了身后。 不像是出来游玩, 更像是二人护卫的池不故:“……” 到了正午,洲渚找个理由把?杜佳云打发回了夏馆,然后笑眯眯地问池不故:“有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池不故别过脸去:“没有。” “谁让你总是这么谨慎的!”洲渚凑近她,拿出一个路上随手编的花环, 落在池不故的头上。 池不故一直以来的发型都是平髻,花环正好从发髻上穿过, 被固定?在了头上。 “像神仙姐姐!”洲渚夸道。 池不故这才露出无奈的神情?来:“你把?佳云支回去, 想做什么?” “当然是约会啦!花朝节本来就是年轻人出门谈恋爱的日子, 我?们也该过一过二人世界才是。” 这番言论倒是新鲜, 池不故张望了一下, 洲渚知道她担忧什么,便道:“真叫黄长生看见了也不用怕, 就说是被我?逼迫的。” 池不故心道, 这番言论, 真有大小姐的风格。 俩人逛了没一会儿,杜佳云匆匆跑来, 面色仓惶:“不好了阿池姐姐,夏馆来了一位妇人, 气势汹汹地说要找你。” 洲渚闻言,问道:“你不认识的?” “不认识, 应该不是乡里的人。” 池不故沉吟片刻,道:“我?先回去看看,你们——” 洲渚立马道:“我?也跟你回去。” 杜佳云一个人的时候怂,但是想起她们二人的战力,立马就不怂了,也道:“我?也一起!” 三人回到夏馆,便见门口?站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妇人,池不故认得她们,便放缓了脚步,对?洲渚道:“是黄长生的妻子陈氏来了。” 洲渚早就听闻陈氏以为池不故是黄长生养的外?室,故而来这儿找茬,池不故也是被她逼得在夏馆住不下去,才会住到漏泽园去的。 “她来做什么?”黄长生不是已经对?外?解释过了吗? 池不故叮嘱道:“你自己小心一些。” 洲渚点点头。 “娘子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门前?的妇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池不故。 这儿明?明?是池不故的家,却被不速之客当成是自己的地盘,洲渚心中对?那陈氏甚是厌恶。 本来考虑到陈氏嫁给黄长生这么一个垃圾,是她的悲哀,自己着实不该对?她太苛刻,可她这行径,着实让人同情?不起来。 进?了夏馆,发现堂前?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穿锦缎、身材发福的女人,对?方二十多?岁,但是脸上抹了很浓的胭脂水粉,看不出真实的年龄。 旁边还有两个婢女,一人手中抓着拇指粗的荆条,一人腰系绳索,手执木棍,分明?来意不善。 池不故的目光冷淡:“陈大娘子,有何贵干?” 主座的女人率先发难:“贱蹄子,昔日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是忘了吗?竟趁我?在家安胎,又出来勾人!” 洲渚箭步上前?,两旁的婢女下意识去拦,却被她直接掀翻,紧接着,陈大娘子的脸上便挨了一个结实的巴掌。 这一巴掌,把?陈大娘子打蒙了,两个婢女也都面露惊恐,她、她竟然敢打大娘子! “嘴巴放干净点!”洲渚正要打第二巴掌,被池不故拦下了。 “你竟敢打我??!”陈大娘子捂着脸,尖叫起来。 门外?的粗使婆子听到动静,纷纷跑进?来。 “打的就是你这嘴巴不干不净的家伙!”洲渚道。 “你可知我?是谁?!” 池不故抢先开口?:“黄长生之妻,陈县尉之妹。” 陈大娘子失声?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跟我?动手,你们不想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皱了皱眉头,为洲渚开脱,道:“陈大娘子闯进?我?们的家中,她以为你是盗贼,所以才向你动手的。” 谁都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洲渚并未主动提及自己是知晓陈大娘子的身份才动的手,因?此,池不故之言放到公堂上也是说得通的。 “你、你们,岂有此理!”陈大娘子抓狂。 洲渚摇摇头,这女人是真不值得同情?,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就先辱骂池不故,且不说她明?知池不故是被黄长生骚扰的那个,真正该骂的是黄长生,哪怕她不知道,也该先调查清楚再?下结论。 “陈大娘子今日若是只为来夏馆撒泼,那还是请离开吧,我?这儿不欢迎你。”池不故道。 陈大娘子在婢女的安抚下,也压下了脾气,她道:“你这贱——” 看到洲渚的拳头就要砸下来,她又把?话给咽了回去,改口?:“我?从前?便跟你说过,你若再?纠缠我?家官人,我?定?要将你浸猪笼!” 她这话可把?洲渚气狠了,洲渚道:“你哪只眼看到池不故纠缠黄长生了?你颠倒黑白的本事真厉害,南康州人口?增长应该有你出一份力吧?毕竟不少畜生在你的眼里都是人。” 池不故憋笑,很快又敛下笑意,对?陈大娘子道:“我?与?黄主事之间清清白白,陈大娘子不爱惜黄主事的声?誉,我?还在乎我?的清誉,这等污蔑之言,恕我?不能接受。” “你们若是清白,他为何总来夏馆?这分明?就是他金屋藏娇之地!”陈大娘子道。 洲渚翻了个白眼:“求你将他拴在家里,别让他过来扰人安宁了。” 陈大娘子仿佛失聪了,耳朵里只听得见自己愿意接收的信息:“还有你……难怪,难怪他最近对?我?都不耐烦了,我?还当是自己生完孩子,没有以前?那么好看,所以他厌弃了我?。若不是有人告知,他在这边金屋藏娇,我?都还被蒙在鼓里!” 洲渚最烦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她问池不故:“要怎么样?才能弄走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起以前?池不故是独自面对?这样?的人,洲渚就无比心疼,池不故真是太难了! 池不故道:“大概是让她在这边发泄一通。” “不行,这里是我?们的家,那轮得到她来这边捣乱?!”洲渚气势汹汹地盯着陈大娘子一行人,只要她们敢乱来,她一定?拆了她们的骨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阿池娘子,士谦冒昧来访,打扰了。” 洲渚心头一堵,一个搞事精还没走,又来一个情?敌! 林士谦透过门口?,看到里边的情?形,他眉头一蹙,也顾不得礼仪便走了进?来。 “阿池娘子,发生何事了?”林士谦问。 陈大娘子刚要冷嘲热讽,突然想起眼前?的男子是谁,立马就不说话了。 “有女匪上门,烦请林教授替我?们报官!”洲渚道。 “你才是女匪!”陈大娘子怒怼,她考虑到这里还有第三方,很快又恢复了端庄贤惠的模样?,道,“林教授,我?乃县尉之妹,不是什么女匪。” 林士谦一听对?方的来历,神色立马淡了下去,目光往她那两个婢女身上扫去,道:“荆条、棍棒和绳索都带了,我?还以为真是女匪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大娘子悻悻地让婢女收起这些家伙,却不甘心一味退让,反问:“林教授怎么会在这里,跟她们又是何关?系?” 她这招歹毒,只要传出去,必定?会有风言风语,池不故和洲渚她们的清白便毁了。 “踏青路过,特来祭奠一下池御史的灵位。”林士谦面不改色,不给她一丝制造谣言的机会。 陈大娘子知道,池不故跟洲渚今日有林士谦护着,她大概是讨不着什么便宜了,只能找个理由,先离开了。 话虽如此,洲渚打她的那一巴掌,她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等她们离开,池不故按礼节向林士谦道了谢。 林士谦道:“她如此刁难你的原因?我?已有所耳闻,也知阿池娘子解释过了,她却固执己见,一直针对?你,真是冥顽不灵!” 池不故缄默不语。 陈大娘子这样?的人处理起来最棘手,只要陈县尉和黄长生一日不倒,她便永远有作威作福的底气。 林士谦又道:“士谦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洲渚虽然防着这个情?敌,但还是有基本的礼仪的,她询问:“什么办法?” 林士谦似乎有些犹豫,好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阿池娘子已经及笄多?年,去年也过了居丧期,不妨寻一门亲事。只要你嫁了人,那陈氏便没有理由再?来刁难你了。”《 》 40-50 改变 林士谦的办法算是眼下的最优解, 但池不故和洲渚的脸色却微变。 在池不故还没遇到洲渚,心里没装下洲渚之前,她尚且没想过嫁人, 更何况现在心里有?了洲渚,她如何能嫁人!? 洲渚想的却是, 池不故明明是被欺压的一方,却仍要舍弃自身的自由来换取恶人的收敛, 这是什么道理? “恕我直言,这个方法简直烂透了!”洲渚没有炸毛,但言辞却并不温和。 林士谦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她如此贬低,心中?不悦:“这如何不是一个好法子?” “今日是那?陈氏无理取闹, 没人站出来?为阿池主?持公道,反倒劝阿池忍让, 这是什么道理?”洲渚怼起他来?字伶牙俐齿, “林教授, 你是读书人, 应该清楚读书是为了明事理、辨黑白、伸张正义, 而不是教人如何委曲求全。” 林士谦一噎,有?些羞愧地对池不故道:“是我考虑不周。阿池娘子放心, 我会亲自到陈家, 劝陈县尉对陈氏多加约束的。” 池不故道:“多谢林教授的好意, 只是这是我们与陈氏之间的事,将你牵扯进来?不太好, 此事还是让我们自行解决吧!” “你太见外了。”林士谦叹气。 …… 送走林士谦,洲渚才气呼呼地说?:“他的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来?了!” “阿洲姐姐, 这怎么说??”杜佳云问?。 “你傻呀,他提出让池不故嫁人, 以躲避陈氏的骚扰,你想想,现如今能娶池不故,又不畏惧黄长生的人能有?多少?” 杜佳云眼睛骨碌一转,想通了:“难道他想娶阿池姐姐?!” “他二十多了吧,这个年纪还没成亲的吗?”洲渚扭头问?池不故。 一直处于?话题中?心但是丝毫插不上话的池不故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他成过亲。” “成过亲是指,他丧妻了?” 池不故无奈地笑了:“是和离了。他虽然考中?了进士,但是被遣来?流放之地当州学教授,注定前途无望,于?是他的丈人逼迫他跟其妻和离,放其妻改嫁。当然,这是他单方面的说?辞,是真是假,我也无从查证。” “根据我这么多年听故事的经验判断,肯定是假的!”杜佳云一脸认真。 “管他真的假的,反正他别想打池不故的主?意!”洲渚独占欲作祟,霸道地说?道。 杜佳云掰着手指数了下:“阿池姐姐今年十九了吧,也没想过终身大事吗?” 池不故还没开口,洲渚便弹了一下杜佳云的脑门:“没想过很奇怪吗?你十七了,不也为了躲避谈婚论嫁的事宜,跑来?这儿。” 杜佳云“哎哟”一声,捂着脑门,醋意横生:“阿洲姐姐你怎么这么紧张阿池姐姐的婚事?除了护食,你护阿池姐姐护得最紧,我感觉我都成了局外人了。” 洲渚心想,你可不就是“橘外人”? 池不故耳尖红红的,开口道:“好了,讨论这些没有?意义,还是先想想,要如何解决陈氏这事吧!” “她这人刁蛮任性、蛮不讲理,还油盐不进,只能找县尉和黄长生来?压制她了。”杜佳云道。 在现代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例的洲渚却很清楚问?题的根源,她道:“究其原因,还是黄长生的问?题,陈氏提到黄长生对她越发不耐烦,加上她生完孩子,身子发福了,好色的黄长生绝对会因此而嫌弃她。她挽回不了黄长生的心,就只能找别人的茬了。” “解决办法,一是让黄长生回心转意,一心一意地善待她,但这想也是不可能的,除非黄长生被鬼上身了。二是让黄长生和陈县尉约束她,但她的思想偏激,又太过自我,不仅听不进去他们的话,反而会将怨气撒在别人的身上。比如,她会认为黄长生他偏袒我们,这只会加深我们是他的外室的认知。” 杜佳云发愁:“那?怎么办呀?” “不管是刚才说?到的方法,还是委曲求全,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若想彻底解决这个麻烦,还得从根源上来?解决。她之所以会如此嚣张,还不是有?靠山?只要靠山倒了,她就嚣张不起来?了。” 杜佳云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陈县尉跟黄长生在海康县那?叫一个只手遮天,谁能扳倒他们呢?! “要不,还是去找掣雷都军的都头帮忙吧?”杜佳云记得周凭骁跟池不故的关?系不浅,为什么不能找他帮忙呢? 池不故拍了拍杜佳云的肩膀:“可以找他帮忙,但他能护我们一时,却护不了我们一世。这个麻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先别想那?么多了。” 把杜佳云稳住后,池不故跟洲渚回了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咬牙切齿道:“要不我去套麻袋,揍他们吧,简单粗暴且有?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哭笑不得:“阿渚,蛮力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 洲渚撇撇嘴:“我也就过过嘴瘾。” 她忽然勾住池不故的手指,晃了两下。 “嗯?”池不故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洲渚问?:“林士谦提出让你嫁人时,你是何想法?” 虽然她装作漫不经心,但池不故仍看出了她眼底的在意。 池不故道:“我没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是什么想法?要么想嫁人,要么不想嫁人;要么是现在还没想过嫁人,但是以后总归会嫁人;要么是现在不想嫁人,以后也不会嫁人……” 除夕夜的时候,洲渚已经得到了池不故的回应,明白了池不故的心意,但她总是有?不满足的时候,她想要得到更多的爱意,渴望更稳固的情?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低眉浅笑:“阿渚,我没想过,往后也不会想。但我会去畅想我们的未来?,会去考虑我们该如何走下去。”她忽然抬眸注视洲渚,“阿渚,你呢?” “我当然——”洲渚不假思索地回答,但被池不故抬手掩住。 “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地想一想。” 洲渚眨巴着眼睛,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她喜欢池不故,爱池不故,不愿意与她分开。这份心意,她想得明明白白。 不过,她看出了池不故似乎还有?什么顾虑,于?是沉默了下来?。 —— 扳倒黄长生和陈县尉这事,洲渚是认真的,但她也清楚,以她跟池不故现在的能力,去对付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她有?的是耐心,从现在开始徐徐图之,暗中?积攒力量,总有?一天能获得跟他们对抗的力量的。 为此,她也收敛了许多,不再放任自己率性而为,与此同时,除了跟李青瓷交好之外,她也会尽可能地结交一些在乡县有?名?望的人。 而乡里种甘蔗的人家看她的甘蔗种得好,会上门找她取经,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分享了自己的种植经验。 这件事使得她在乡里的口碑出现了好转,加上她雇乡人种甘蔗,对一些无以为继的乡人而言,她既是雇主?,又是恩人,因此有?人说?她的不是时,他们会出面反驳。 乡人这时才发现,洲渚好像也不是那?么野蛮的一个女人。 连乡人都发现洲渚变了,跟她日夜相处的池不故自然也是察觉到的——尽管她在家时,并未作什么改变,行事风格也依旧跟往常一样。 这种改变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池不故却有?些无奈。当初池家遭遇变故,她也是这般被迫一夜成长。 初遇洲渚的时候,她常常让洲渚学会适应新?环境,学会成长,然而真到了这一天,她反倒希望洲渚永远都不要遇上被迫成长这种事。 洲渚知道以后,反过来?开解池不故,道:“我不觉得我有?受委屈,毕竟我迟早要学会这一套社会生存法则,不然我要怎么管理偌大的公司?而且,我教乡人种甘蔗是为了推广甘蔗,到时候我要制糖的时候,就不愁没有?原料了。种甘蔗的人越多,种植面积越广,越不容易被大糖寮垄断,小?糖寮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池不故:“……” 听不懂,但论及做买卖,洲渚似乎挺有?一套的。 见洲渚无甚压力,反而还乐在其中?,池不故心中?暗下决定,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么佛系(洲渚说?的)了,能利用起来?的势力还是得利用一下,毕竟有?些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报复 原本李青瓷以为洲渚种了十几亩甘蔗之后, 便会着手准备制糖,孰料到?了八月,也?未见她有任何的搭建糖寮、寻找糖工的打算。 于是他试探地询问洲渚打算如何处理那十几亩甘蔗。 洲渚直接带他到?自?己的甘蔗田, 砍了一根甘蔗削掉皮:“李郎君尝尝。” “这?才八月,甘蔗还未长成吧?”李青瓷犹疑, 从表皮看就知道这?甘蔗还未成熟,因为越熟的甘蔗表皮颜色越深。 但他还是啃了口, 嚼起?来。 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未成熟的甘蔗一般汁水少,也?不甜,甚至还会有一些苦涩, 可洲渚种?的甘蔗吃进嘴里,汁水跟那些十月成熟的甘蔗一样多, 甚至甜味也?丝毫不减。可以预料, 等它长到?十月, 汁水会更多, 甜度也?会更高! “这?怎么可能?”李青瓷不信邪, 又自?己挑选了一根甘蔗来尝试,发现洲渚所挑的甘蔗并不是特例。 不仅如此?, 他还发现洲渚蔗田里的甘蔗没怎么被虫蛀, 还长得?都很直。夏秋之际, 南康州又遭遇了两次台风,很多蔗农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而且很多甘蔗都被吹歪了。洲渚蔗田里的甘蔗却仿佛未遭遇过台风! 其实洲渚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台风来临, 稻苗都被吹弯了腰,只有她的甘蔗没有事。若非她后来检查过, 还以为她的甘蔗是石头雕刻的假甘蔗。 “事实就是如此?,等到?了十月,我这?些甘蔗就成熟了,届时汁水更多,糖分更高,制作出?来的糖会更甜,产量更高更稳定。”洲渚自?信地道。 李青瓷久久未语,满脑子都是洲渚第一次种?甘蔗就种?得?如此?好,他要不也?请洲渚来帮她打理蔗田? 然而洲渚有自?己的田地,也?不缺钱了,哪里肯轻易地替他干活。 “你这?些甘蔗还没有买主吧?”李青瓷试探。 “李郎君想收么?”洲渚开门见山。 李青瓷笑道:“收,自?然收,多少都吃得?下。” “那价格可得?比一般甘蔗高出?三成。” 这?么高的收购价,李青瓷自?然不肯,试图说服洲渚,她也?是糖寮的股东,如果成本提高了,她的分红就会减少。 孰料洲渚早就算过这?笔账了,成本的提高确实会减少分红,但她只有百分之七的分利,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其次,如果这?批甘蔗好,制作出?来的糖就能卖更高的价格,实际上她还是赚的。 “我这?甘蔗可是上好的品种?,李郎君吃完那么久,现在喉咙还是甘甜的吧?!”洲渚道。 李青瓷细细品味了一下,发现还真如她所说,心态立马有些许动?摇。 不过他们还是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定的收购价比李家糖寮原先的甘蔗收购价高出?两成,并预付了一些定金。 有了这?些定金,洲渚便给打理蔗田的雇工们发了奖金,以嘉奖他们在打理蔗田时的尽心。 其实这?些人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用同样的方法种?植甘蔗,洲渚的甘蔗就长得?特别?好,乡里那些效仿她种?甘蔗的蔗农要么饱受虫害之苦,要么是种?出?来的甘蔗发酸,还有的在种?苗阶段就发芽艰难。 这?些蔗农特意来找洲渚支招,洲渚看过后,确定这?些都是很常见的甘蔗的病害,诸如凤梨病、赤腐病等。 针对凤梨病,她道:“蔗种?也?是要消毒的,可以在它们发芽阶段,用石灰水浸泡。再?者,打理的时候要注意湿度,水太?多要排水,太?干旱了要及时灌溉。还有,要选一些优质的蔗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于赤腐病,那得?在治田的时候就得?先扑杀虫卵等,对土地进行消毒杀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效果的。 洲渚大方替乡人解决种?甘蔗的难题,不是没有回报的。在八月底的一天夜晚,就有一名乡人偷偷地来到?夏馆,给她通风报信:“黄主事之妻陈氏,纠集了一群地痞,准备趁你的甘蔗还未长成之际便砍伐了,他们准备明晚动?手。” 年初的时候,陈氏上门来找茬结果被呵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向黄长生、陈县尉诉苦,结果他们都没搭理她,她安分了半年时间,都没再?来找夏馆的茬。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咽下这?口气。她想找整治二人的办法,可论武力,她的人似乎打不过洲渚与池不故,论智取,池不故安安分分没有烦什么过错,洲渚更是跟李青瓷等人交好,他们都能替她撑腰。 这?时,她得?知洲渚种?了十几亩甘蔗,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恶毒的计划,那便是趁洲渚的甘蔗还未长好,砍伐了它,让她来不及重新种?,还血本无归! 她光是想象洲渚种?了半年的甘蔗,就盼着年底采收了,没想到?会付之一炬时,露出?的痛心的画面,便高兴不已。 毁人蔗田这?事她自?然不会亲自?去干,于是就找到?了黄长生的狗腿子,让他找一些游走在乡间的浮客,让他们去做这?事。事后只要官府不追究,他们就不会有麻烦,可以放开拳脚。 他们密谋的事被乡人知道了,这?位乡人受过洲渚的恩惠,不忍心看她受难,就摸黑来通风报信。 洲渚感谢了对方,回头跟池不故商量:“我明晚就到?田间守着,我看谁敢动?我的田!” 池不故叹气:“守得?了一晚,守不了一世。况且陈氏此?举无异于盗窃他人田产,此?乃重罪,轻则杖百,重则按强盗罪论处,要被判流放之刑。我去找周都头,让他派兵埋伏,届时抓个?现行。” 能不自?己上阵那自?然最好。 第二天,池不故便去找周凭骁了,后者听说有人见不得?池不故过好日子要找茬,便让底下的一支十人的队伍分别?在洲渚的蔗田处蛰伏。 除此?之外,洲渚也?找了李青瓷,告诉他有人要对糖寮的原材料下手。 李青瓷一听,虽说拿不出?甘蔗就是洲渚违约,但他跟洲渚没仇,可不希望自?己的原材料就这?么被人毁了,于是也?带了几个?仆役在附近埋伏。 原本他打算白天就出?现的,洲渚说:“你大白天就来这?儿,那些地痞肯定会忌惮你而不敢动?手,一旦你离开,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你能在这?儿守多少天呢?” 李青瓷只好在天黑之后才过来。 到?了二更天,很多心疼灯油的人家都已经?熄灯入睡。 月亮要后半夜才出?来,此?时的乡野幽暗一片,只有三两只萤火虫在花草间飞舞。 这?时,有一束火光自?黑暗中?亮起?,照亮了四五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们有人手持砍柴刀,有人手持镰刀,还有人手中?是铲子。 他们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毁了洲渚的蔗田,能毁多少是多少! 此?前他们已经?来踩点了,摸清楚了洲渚哪些田是上田——只有损毁她的上田,损失才是最惨重的。 等他们动?手,洲渚便有些着急了,然而池不故告诉他,若他们还未动?手便抓住他们,他们便有机会狡辩开脱。所以这?些损失是注定的。 等他们毁了近一亩田,洲渚才冲出?来:“你们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群人吓了一跳,有的人想逃跑,有的人则持刀朝洲渚砍来,被洲渚一棍敲过去,手骨都碎了。 听到?动?静的掣雷都军也?冲了出?来,将那些逃跑的地痞都抓了个?先行。李青瓷的仆役反应慢了些,是最后才出?来的。 夜里的动?静惊动?了耆长他们,他匆匆起?床,集结了乡里的壮丁才去盘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抓到?一伙强盗。”池不故开口就给这?群人定了罪。 “我们不是强盗!”这?群地痞狡辩。 洲渚十分生气:“你们毁了我的蔗田,损失七万多钱,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耆长很快就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游荡在乡野的浮客,也?只打他们是受到?了别?人的指使?,而这?个?人八成是跟黄长生、陈县尉有关的人。 但正因如此?,这?事才会棘手,毕竟是被洲渚、池不故,还有李青瓷这?些苦主抓了个?现行。还有,他们落入了掣雷都军的手中?,这?事就不是乡间能解决的了。 他决定将这?事汇报到?县里去,让县尉来解决。 县尉得?知这?事是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妹妹搞出?来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将她寻来呵斥了一番。 “区区一亩田,怎么就值七万钱了?!”陈氏不满地叫道。 县尉看了李青瓷交上来的一笔账,被毁的这?亩蔗田所产的甘蔗预计能长到?五千斤,制成糖冰的话,能卖出?八万多钱。考虑到?它还没成熟,所以扣了些,只按七万钱来算。 这?笔损失,足以将那几个?地痞当成强盗来处置了,而幕后主使?也?得?赔偿洲渚的损失。 地痞是掣雷都军抓的,陈县尉没法替他们开罪,他只想保住自?己这?个?糟心的妹妹。但他也?知道,陈氏必然已经?得?罪了洲渚。 于是他想办法让这?几个?地痞闭上了嘴,不要攀咬到?陈氏的身上来。再?让陈氏拿出?七万钱来弥补洲渚的损失,避免洲渚将事情进一步闹大。 洲渚看在他的“面子”上,拿了钱息事宁人。她知道此?事过后,陈氏会更恨她,但那又怎样?就算她什么都不干,陈氏就不会恨她跟池不故了么?她们之间早已势同水火,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海康县,黄宅。 “你这?个?蠢妇,让你莫要去招惹她们,你偏偏要去招惹!”黄长生怒骂陈氏。 陈氏满腹委屈:“你就护着你那两个?心肝!” “我说了,她们不是我的外室!”黄长生倒也?想,但她们是他能肖想的吗? 陈氏不相信,还怨恨地道:“我肯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长生劝不动?她,只能将她禁足。 不过此?事黄长生虽然觉得?招惹了洲渚不太?好,但又隐约觉得?奇怪,洲渚跟池不故的关系怎么还是这?么好?池不故难道就不恨洲氏族人吗? 他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还是该去探查一番。 船商 洲渚的蔗田被毁这事闹得很大, 乡人都知道了是陈氏在背后?搞鬼,不过牵涉到陈县尉及黄长生,他们也?不敢多管闲事, 只在闲暇唠嗑时讨论一番。 “她们得罪了陈大娘子,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咯!”有人说着风凉话?。 “这可不一定?, 那晚掣雷都军肯定不是凑巧出现的,如果是事先收到消息, 早早来埋伏,那说明阿洲娘子或阿池娘子跟掣雷都军有关系。” “我听说是阿池娘子认识掣雷都军的都头……” 这个消息一经传播,大家才清楚原来孤苦伶仃的池不故并?非全无背景,只是她平常太过低调, 所以才没人知道罢了。 但是乡人想不明白,池不故明明有这么强大的背景, 为什么会?被黄长生和陈氏欺负呢? 有靠山不靠, 反而自力?更生这在大家看来是非常不解的事情, 不过池不故并?不在乎他们是什么看法, 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着。 洲渚虽然获得了七万钱的赔偿, 但对于蔗田被毁还是十分?心痛,为了确保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来捣乱, 洲渚安排了人值夜班, 每隔两个小时就来巡逻一次蔗田。 又过了一个月, 这场风波最终渐渐平息,也?没什么人再?去讨论这件事了。因为到了丰收的时节, 不仅是甘蔗成熟了,连晚稻也?都长成, 到处都是农人的身影。 随着甘蔗的成熟,李青瓷也?派人来验收洲渚的甘蔗了。 看到乡里出现的小型糖寮, 李青瓷皱了皱眉。洲渚自然也?看到了,事实上?,乡民在搭建糖寮,准备制糖工具时,就曾来向她取经。当然,被她四两拨千斤给糊弄过去了。 “他们那点量只够乡里消化。”洲渚道。 李青瓷也?想明白了,这些?以家庭为单位的糖寮无法对他的糖寮造成威胁,紧皱的眉头很?快就松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现在已经发展了新的市场,不再?局限于海康县,所以失去这一个乡的市场,对糖寮的影响不大。 更何况,他不认为这些?小糖寮生产的糖能比他的糖好吃。 有了洲渚的甘蔗加持,李青瓷对自家的糖越发有信心了。 就在这忙碌的关头,夏馆来了一位客人。 对方自报家门:“我是南浦津的船商,鄙姓郑,名缇。” 恰巧来夏馆做客的李青瓷顿时眼冒绿光:“郑郎君!” 郑缇看着热情的他,略疑惑:“阁下?是……” 不是说夏馆只有几个女人吗? 李青瓷道:“我叫李青瓷,在县郊开了家糖寮。” 郑缇恍然大悟:“最近听闻南康州出了一些?本?土产的糖冰,品质上?佳,是一家李氏糖寮产出的,想必正是阁下?的糖寮吧?” 李青瓷十分?高兴,他主动给洲渚介绍:“郑郎君家是南康州的大姓,他有二十二艘海船,数百船员,不仅常往来于广州、福州一带,还去过占城、扶南、吕宋!” 很?多买卖遍布南边的商贾,其实都没有自己的船队,这时候,他们只能租借船商的船只(按洲渚的理解,郑缇就是做物流运输的)。郑缇就是船商,他不仅有船队,还有航海经验十分?丰富的船员。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大船商为什么会?主动上?门来寻洲渚,但如果能跟郑缇交好,他的糖冰就能通过水路,卖到别的地方去了。 洲渚微微诧异,显然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认识她的,找她又有什么事? 很?快,郑缇便道出了他的来意。 每年的秋冬是盛产香料的季节,所以诸多南边的香料商都会?找上?门,托郑缇将香料运送到苏杭的津口去。 如果仅仅是帮忙运输物品,郑缇的船队挣不了多少,他看到香料挣钱,便想利用?船只到达盛产香料的诸多蕃国的机会?收购更多的香料,再?自己卖到北方去。 然而他是船商,不是香料商,没有人脉与?客源,他的香料就卖不出去。 这时,他听说了洲渚出身汴京的香料世家,必定?有诸多人脉,所以求上?了门。 洲渚:“……” 她有个屁的人脉! 看到洲渚陷入了沉默,郑缇心中一提,道:“阿洲娘子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 洲渚很?快就想到了措辞,道:“郑郎君,我也?想帮你,只是你既然已经打听到了我的出身,那么必然清楚,我在汴京已经算个死人了,就算我回去,也?会?被族人重新控制起来,跟我有关的人可能也?会?被他们视为威胁,从?而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你在汴京做香料买卖。我实在是帮不上?你的忙。” 郑缇皱着眉头,显然也?是觉得此事颇为棘手。 良久,他看了眼李青瓷,似乎有些?顾虑。 李青瓷识相地走出前堂,只在庭院远远地看着他们。 “阿洲娘子或许可以联系洲相……”郑缇压低了声音。 洲渚心头一跳,顿时意识到郑缇或许是别人找来的,因为猜测她跟洲赫有关系的人并?不多,只有陈县尉、黄长生一党。 这样一来,那他的来意就是假的,或许另有目的。 转瞬之间,洲渚便作出了反应,她故作无知地道:“洲相是宰相,岂是我一介民女可以接近的?” 陈县尉和黄长生的推测从?未正面告诉过她,因此,她依旧得假装自己并?不认识权势滔天的洲赫。 郑缇讶然地道:“阿洲娘子难道不知道,洲姓在汴京代表着什么吗?” “一个姓氏罢了,又不是国姓。” 郑缇无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洲氏是外姓,在汴京只有洲相一族是这个姓氏,阿洲娘子是汴京人,哪怕你不清楚自己跟洲相的关系,可你们是族人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他倒是没怀疑洲渚为什么会?不清楚这一点,毕竟洲渚是女子,从?小养在深闺,而又被人刻意隐瞒的话?,的确有可能不清楚家里跟洲赫的关系。 洲渚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瞬间瞪大了眼睛,她表现出一副思维混乱的模样:“但爹娘从?未提过……” 郑缇见状,越发觉得洲渚是被蒙在鼓里的。而且她的族人夺了她的家产,自然不会?告诉她这一切,不然等着她去找洲相撑腰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似乎是消化完了这个消息,重新寻回了理智,她道:“就算如此,欺负我的族人不一样是洲相的族人吗?洲相又凭什么帮我一个女子?” 吃绝户的情况屡见不鲜,她的家产被夺时,族人都没有站出来帮她,她又如何肯定?洲赫会?帮她? 郑缇张嘴欲提洲渚跟洲相的爷孙关系,然而想到洲相未曾公开,他们贸然将此事告知洲渚,也?不知道会?不会?触怒洲相。 “恕我无能为力?,郑郎君还是请回吧!”洲渚叹气。 郑缇觉得来日方长,便先离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给洲渚上?眼药:“我听说夏馆是池家的,而池御史之所以会?被流放至此,是因为弹劾了洲相,故而池小娘子十分?不喜欢跟洲相有关的人。阿洲娘子若是继续跟她同住,还请小心一些?。” 洲渚在心里“呸”他,面上?故作迟疑地点点头。 送走他后?,又送走了李青瓷,洲渚将夏馆的门关上?,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妈耶,池不故不在,她险些?应付不来。 池不故怎么还不回来?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了池不故。 “怎么了?”池不故从?未见过洲渚如此迫切地盼着她回来。 洲渚左顾右盼,见门外没有眼梢,这才关上?门,将池不故拉回屋,告知了今日之事。 池不故眯了眯眼,道:“郑缇很?有可能是黄长生或陈平找来的。” “我猜也?是。”洲渚说着,有些?顾虑,“阿池,你说他会?不会?打听到汴京压根就没有洲氏香料世家呀?” 池不故摇头:“他的船是海船,没法走内陆的运河,所以会?找他租船的一般只有往来于广州、福州及扶南诸国的商贾。况且,他的船只一般最北只到福州,他说香料商找他运送香料到苏杭是骗你的。” 因香料是朝廷管控十分?严格的物品,会?有市舶司进行?登记和检查,所以做香料买卖的商贾一般会?走广州、泉州两个港口。苏杭一带有宁波的港口,但这个港口的船只一般是往来东边的倭国与?高丽的,所以郑缇说帮香料商运送香料到苏杭是假话?。 他这么说的目的,自然是想诈一下?洲渚,如果洲渚的身份有假,那她必定?会?露出马脚。 好在洲渚稳住了……演戏演久了,她都快信了自己编造的身世。 不过即便如此,洲渚还是有些?苦恼:“那下?次他再?来,我该怎么办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得给他们找些?事,让他们没空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身上?才行?。”池不故朝洲渚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借刀 南康州的官盐盐场很少, 只有一处,叫冠头盐场,盐场的?长官为场监, 佐官为主事。 因盐田在近海处,这里聚集着大量的?盐户与捕鱼为生的渔民。 这些?盐户与渔民常常受到盐官的压榨, 它们煮出?来的?盐往往会?被低价卖给官府,再由?官府高价卖给盐商。 因而有一部?分不想被盘剥的盐户便在私底下煮盐, 直接交易给私盐贩子。 池不故知道南康州有很多私盐贩子,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位叫陈文玉的?私盐贩子。 他?的?祖上是前朝南康州的?刺史,但繁花似锦如过眼云烟,陈家没?落后, 便以煮盐为生。然?后陈文玉大胆心细,靠着贩卖私盐, 迅速暴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他?的?暴富自然?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但他?知道要守住家业, 绝对不能?当守财奴, 于是花钱贿赂了一下那些?差役, 官府每次让差役来盘查时,他?们都会?帮忙遮掩。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文玉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盐场那边去。 盐官当然?不允许有人损害盐场的?利益, 要知道私盐贩子越是猖獗, 来盐场买官盐的?人就会?越少,从而整个盐场的?效益都不好, 盐官们也?无法向上面交代。 所以盐官开始大肆针对、打击私盐贩子,陈家的?盐田都被毁了许多。 因陈家在南康州有权势, 盐官不至于捉拿他?,可却阻碍了他?发财。 “若说最恨黄长生他?们的?人, 估计就是这陈文玉了。”池不故道。 洲渚明白了:“阿池是想借刀杀人?只是,陈文玉未必会?愿意成为这把刀。” 池不故笑道:“其实南康州的?私盐贩子并不少,但是被打击的?私盐贩子却很少,因为那些?私盐贩子有黄长生庇佑。但黄长生又得针对盐课获利减少的?事负责,所以他?推出?了陈文玉,让盐监将目光都放在了陈文玉的?身上。你认为陈文玉知道此事后,会?怎么做?” “也?去收买黄长生?打不过就加入嘛。” 池不故一顿,觉得她的?说法很有趣,不过还是认真地说道:“正常情况下会?这样做。只是盐市就这么大,官盐希望私盐消失,好让官盐独占盐市,而私盐贩子则希望别的?竞争对手消失,竞争的?人越少,他?们挣的?越多。 “所以,收买了黄长生的?私盐贩子绝对不希望他?庇护更多的?私盐贩子。到时候,就算陈文玉想要走黄长生的?路子也?走不通。 “更何况,陈文玉的?盐田被毁,获利几近腰斩,他?若知道官府打击他?并非是他?倒霉,而是黄长生蓄意为之,他?只会?更痛恨黄长生。” 自古以来,敢做私盐买卖的?,哪个不是狠人?前朝的?王仙芝出?身私盐贩,他?的?起义军险些?颠覆了前朝。还有瑶族的?唐和等私盐贩,也?曾组织起来生事。 因为私盐贩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也?只有南康州这边是流放之地,官商勾结,对私盐买卖打击得并不狠。但一旦断了私盐贩的?财路,他?们狠起来连官员都敢杀。 陈文玉未必会?杀黄长生,但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届时黄长生被陈文玉找事,他?也?就没?空整日盯着夏馆这边了。 洲渚问:“那要如何才能?说服陈文玉给黄长生找事呢?阿池你可别牵扯进去。” 池不故笑了笑:“你放宽心,我不会?亲自动手的?。南康州的?私盐贩除了一些?当地的?形势户、富户之外,其实还有军士。因为戍守在这边的?士兵并不比流放好多少,为谋生路,他?们也?会?跟私盐贩勾结。私盐贩运输私盐到别地时,他?们收取好处,予以放行。” 陈文玉在南康州贩卖私盐遭到了打击,不得不花费更高的?成本,将私盐运到内陆不产盐的?地方售卖。所以只要那些?士兵在他?面前提一提黄长生是如何庇护别的?私盐贩的?,他?自然?会?去调查。 洲渚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要是谁让我的?制糖大业中道崩殂,我也?会?跟对方拼命的?。” 池不故不仅想到了利用黄长生的?仇敌去给他?找事,还打听到了一件事:“阿洲可曾记得我跟你说过,黄长生的?祖上是靠采珠致富的??” 洲渚还记得这件事。 “其实朝廷已经下旨禁止采珠,但黄长生却依旧在采珠,而且他?不是自己去采,而是逼迫自己的?族人下海去采。为此,他?至少害死了两个族人。” “既然?是同?族之人,为何会?被黄长生奴役?” “黄长生与他?们虽是族人,但关系并不好,而且黄长生背靠陈县尉,是陈县尉为了一己之私,伙同?黄长生胁迫其族人下海采珠的?。” 黄氏以采珠为生,又靠采珠致富,是最通水性,又最会?采珠的?人,黄长生与其找别人,还不如利用自己的?族人。对他?来说,在利益的?面前,族人压根就不算什么,死了人,再假惺惺地补偿一些?钱,使得族人不敢再说什么。 “这黄长生,真不是人。”洲渚愤慨地道。 “虽说,单凭此事不足以对付黄长生,但只要时机恰当,黄氏族人必然?会?成为刺向他?的?一把刀。” 池不故有的?是耐心。 …… 南康州北,与石岭州交界的?零绿军镇关口处,一支打扮朴素的?商队正在排队通行。 镇守零绿的?镇军正在检查过往的?行人和商队,确定不会?有不明来历的?人混进来。 当轮到陈文玉时,他?跟那检查的?军士对视了一眼,默默地递上几张交子。 那军士假装看风景,实则观察旁边有没?有监军。待安全后,才若无其事地收下这些?交子,十分敷衍地检查一番,给陈文玉放行了。 陈文玉松了口气?,同?时又十分心疼自己花出?去的?钱,这都不知道要卖多少斤盐才挣得回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时,有士兵靠近了那收钱的?军士,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笑了起来。 旋即,有人说道:“还是这陈文玉阔气?呀,每回都给这么多!”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真的?多亏了盐场的?黄主事,要不是他?故意推出?这姓陈的?当挡箭牌,好庇护别的?私盐贩子,不被盐官与官府针对,我们哪有这样的?好日子?” 陈文玉一怔,旋即一股气?冲上脑门,他?看到周围都是官兵,忍住了上前去逼问他?们的?冲动。 不过这事却记在了他?的?心底,等他?回到家,立马让人去查黄长生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这一查,果然?被他?查出?来,原来当初盐官当初因为盐场的?效益不好,要追查哪些?盐户私下制盐卖给私盐贩子,是黄长生出?面遮掩了,又故意告诉盐官,他?陈文玉是这南康州最大、最嚣张的?私盐贩。所以盐官联合军士捣毁了他?的?盐田,而他?后来的?私盐买卖也?总是被针对。 如果仅仅如此,他?还不至于被蒙在鼓里,是黄长生联合了好几个私盐贩子,让他?们在他?面前也?装出?一副被扫荡打击的?假象。实际上,有黄长生庇护,他?们每次都能?躲过盐官的?盘查。 “岂有此理?!”陈文玉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同?样做私盐买卖,自己就被频繁针对,不得不把私盐运到别处去卖,而其余的?私盐贩就越来越富有,甚至赶超了他?! 原来是黄长生这厮在搞鬼! 他?气?得险些?召集手底下那些?盐户去撕了黄长生,但幸好被人拦下了:“他?是官,又有陈县尉撑腰,你们若是令人去,他?可以将你们打为反贼,到时候你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身上的?污名了!” “难道就忍气?吞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能?忍,但是,他?做初一,我们可以做十五!” 于是很快,黄长生发现好几个私盐贩子都被官府给查了,监盐税的?秦微云甚至还找上门,让他?们补交盐税。这些?私盐贩子赶紧来找黄长生,质问他?为何不提前通风报信。 黄长生都懵了,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守岁 黄长生麻烦不断, 到处扑李文玉拱起来的火,压根就?没空去琢磨洲渚及池不故的事,她们得以度过一个宁静祥和的新年。 今年洲渚卖了甘蔗, 又?从糖寮那儿获得了近百万钱的分红,搁现代, 她也算是一个百万富翁了。 当然,这点钱跟她在现代时没法比, 却赶超了南康州的大部分?人。 二十五亩田已经不够她种甘蔗了,所以她又花了三十万钱买了一百亩田,其中上田五十亩,中田和下田加起来五十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蔗种也要一大笔支出, 但她运气好,她的甘蔗采收后并?没有将根挖出来, 而是细心地打理, 结果还真?被她栽培出了宿根蔗。被砍掉的甘蔗所留在地下的蔗桩, 随着气温的逐渐变暖和, 也慢慢地长出了新芽, 这说明这些田的甘蔗都不用新的蔗种了。 根据上一年的甘蔗品质,宿根蔗的品质也差不到哪里?去, 洲渚很是省心。 不过, 事业上顺心里?, 生活里?却并?非一帆风顺。这不,大抵是她赚得多, 招人嫉妒眼红了,不仅常有人上门?借钱, 夜里?甚至还有贼光顾。 洲渚和池不故倒是不怕贼人,但就?怕他们伤到杜佳云, 所以商量着年后再雇两个粗使婆子,好让人知道,夏馆的人也是挺多的。贼人敢关顾,就?做好躺着出去的准备。 但是这个提议被池不故否了,因为夏馆的人多了固然能提高安全性?,但同样的,人多眼杂,她们在自家做事都得提防着被人窥视了去。 尤其这种时候…… 这一年的除夕,池不故依旧被洲渚拉着一起?在厅里?守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午夜降临,乡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与庙宇的香火萦绕。 夏馆的厅堂内,灯笼高挂,半扇门?朝着黑夜敞开,木炭在炉中烧得红火。 榻上,洲渚坐在池不故的腿上,双臂抱着池不故的肩膀,热情地拥吻着。 被用来取暖的被子滑落至腰际,她们却丝毫不觉得冷,彼此的身子都滚烫一片,热量的来源不知是那?愈发攀高的情-欲,还是越烧越旺的炭火。 纠缠的吻逐渐变得无?力,洲渚低声发出呜咽:“阿池、阿池……” “呜——”脊背忽然挺直,拥抱池不故的双臂也更加用力,身子前倾,恨不得跟对方?的身躯合二为一。 池不故微微喘气,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拢起?,密不透风地裹着二人,然后才吻了吻怀里?的洲渚。 平日里?力大无?穷的洲渚此刻像是浑身的气力都被卸去,她无?力地靠在池不故的身上,呼吸急促。 池不故问她:“还敢动?手动?脚吗?” 原本两人好端端地守着岁,孰料到了后半夜,洲渚便开始坐不住了,一会儿勾着她的手指,或在掌心画着毫无?章法的图形,或玩弄着她的指节;一会儿又?抱着她亲,还要求:“阿池,亲我。” 池不故依言亲了亲她,她却尤不满足:“不是这么亲的。” “那?是怎么亲?”池不故好笑?地问。 “要更加热情奔放,而不是这么含蓄。”洲渚道,“阿池,你不太放得开。” 池不故耳根都红了,又?尝试低头,轻轻地咬着她的唇,一点点地拨弄。 情到浓时,洲渚攀着她的肩膀,四处点火。 “阿洲,守岁。”池不故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我们没睡着就?是守岁呀!”洲渚道。 明知她这是套歪理,但池不故却无?暇去反驳。 “这是厅堂。”池不故又?提醒她。 “佳云回家过年了,这里?也没有旁人,厅堂与房间,有什么区别?” 池不故深深地看着她:“阿洲,这可是你说的。” …… 洲渚道:“我动?手动?脚,那?是我的事,你趁机欺负我,是你不讲武德!” 池不故道:“哪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 “哼,帮我擦一下,湿漉漉的,太凉了。”洲渚扭了扭身子。 池不故才想起?这茬,急蔻蔻裙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忙拿起?旁边的巾帕替她擦去水渍,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喉咙又?是一紧,道:“阿洲,我们回房守岁如何?” 洲渚其实有些困了,但是又?不想这么轻易地答应她,便道:“我不想下地,除非你抱我回去。” 这个要求一点都不难,池不故用被子将她裹成蝉蛹,抱着她回到了房中。 一晌贪欢。 第二天,洲渚起?来时,嗓子又?干又?哑,池不故给她倒了杯温开水润喉。 她咕噜喝完水,又?抱着池不故的腰,不想起?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道:“再不起?来,等一下就?有人来拜年,大家就?都知道你在睡懒觉了。” “还是得找两个粗使婆子,代我们招待客人就?行了。” 池不故没吭声,洲渚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她,她才道:“再请粗使婆子,那?我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般放纵恣意了。” 洲渚却笑?她:“哼,昨晚也不知是谁一本正经地说在厅堂不可,结果连衣衫都不让人家脱就?——” 池不故急忙捂住她的嘴,两颊红得跟烧开的水一般烫,吞吞吐吐地撇清关系:“那?是怕你着凉,谁让你、你如此猴急的?” “猴急的分?明就?是你!”洲渚把玩着她的手指,“好端端地弄湿了衣裙,洗衣服时又?得多洗一套。这么冷的天洗衣服可遭殃的,所以请粗使婆子是最好的。” “我已经洗好了。”池不故道。 洲渚清醒了过来,抬头扫了眼房间,昨夜扔了一地的衣裳果然都不见了踪迹。 “你傻呀,用热水洗呀,把手也冻出冻疮怎么办?”洲渚抓紧了她的手,放在被窝里?捂着。 池不故道:“是用热水洗的,我怕你嫌我的手冰凉,不给我碰。” “喔,担心我不给你碰……”洲渚调侃她,“池不故,你好闷骚呀!” 池不故才知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脸更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嘛,大不了以后多花些钱买柴烧水,用雇人的钱来买木柴,一年都烧不完。”洲渚终究还是听取了池不故的意见。 她跟池不故才两个人,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需要更多人手伺候的反倒是她的蔗田。 到了中午,上门?来拜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除了李青瓷派来送节礼的仆人外,还有周凭骁等。黄长生也派人送节礼来了,不过对方?来去匆匆,显然是黄长生那?边还有一堆麻烦事没解决,所以这些下人也不像以往那?么神气。 洲渚和池不故除了给这些人回礼之外,也给秦微云、慧平大师、尽休师太等送去了节礼,以蒙他们这些年的照顾。 随着新的一年到来,池不故又?长了一岁,给她做媒的人忽然又?多了起?来。 害怕 送走第四位想给池不故说媒的人后, 洲渚让杜佳云赶紧把门关上。 杜佳云看到一脸淡定的池不故和愁眉苦脸的洲渚,疑惑不?解:“乡里人真奇怪,明明阿洲姐姐更漂亮, 更有钱,他们怎么不来求娶阿洲姐姐, 反而求娶阿池姐姐呢?” “大概是我比较年轻吧!”池不故道。 “池不?故你说什么呢?”洲渚凶巴巴地瞪池不故,后者像长年不?化的冰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懂大两岁的妙处。” 大两岁能有什么妙处?杜佳云一头雾水,听出了?池不?故言外之意的洲渚却?暗骂池不?故这个闷骚快变成明骚了?。 池不?故收起?笑容,说:“他们之所以求娶我,还有一大原因是阿洲当初与李郎君签订契书时, 是以我的名义?签的,也?就是说, 在?他们的眼里, 阿洲的分红其?实是我的。” 杜佳云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 不?管是从外貌还是从富裕程度来说, 阿池姐姐都?远远比不?上阿洲姐姐,大家这么热衷于向阿池姐姐说媒, 那肯定是有利可图, 除了?图年轻貌美, 更图丰厚的家业。 实际上,不?仅是乡里人, 池不?故的生母、继父也?很?操心她的终身大事,最近周凭骁得了?那边的书信, 也?找过池不?故。 “阿池娘子,你为池御史?守孝已?满三载, 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孝心,足够了?。”周凭骁道。 池不?故摇头:“我这么做并非为了?向谁证明我的孝心。” “可你当初选择来流放之地,就是出于一片孝心,如今他已?逝四载,而你的生母依旧在?世,你能孝顺亡父,为何不?能孝顺生母?你是要选择守着一个死?人,还是为了?活人而活下去?” 池不?故语塞。 亡父与生母是她的骨肉至亲,她当初舍下生母是因为母亲在?继父那儿能得到好的照顾,父亲却?只有她一位至亲了?。如今父亲亡故,她的确应该回到生母身边。 可如今,她在?南康州也?有了?至亲挚爱,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叫她怎么舍得离去? “阿池娘子是有什么顾虑吗?”周凭骁问。 池不?故摇头:“没有。” 她只是没法告诉他,她离不?开洲渚罢了?。 其?实,她真要离开这里的话也?是能带洲渚离开的,但?离开之后呢?她回到那边去,然后将婚姻大事交到别人的手中? 她当初选择回应洲渚的感情,便是已?经想明白了?要在?这里与洲渚相守,直到—— “或许我有一天会回到阿娘的身边去,但?不?是现在?。”池不?故道。 周凭骁凝视着她,想用眼神逼退她,然而她的性子本?就倔,这些年每天都?受训,不?管是身心还是意志都?已?经坚如磐石了?。 周凭骁不?再说什么,再过一两年他或许就会调走,到时候,就算池不?故不?愿意离开,他也?会想办法让她回到汴京去。之所以现在?不?着急将她劝回汴京解决终身大事,是因为以辛防御使的地位,就算池不?故是个寡妇,也?总是会有人争相娶她的。 池不?故并未将这些事告诉洲渚,免得让洲渚担忧,所以对她来说,乡里这些提亲的人还真算不?得什么。 回绝了?这些说亲的人之后,大家虽然会在?私底下嘀咕她跟洲渚这些已?经超过二十岁的娘子为什么还不?嫁人,但?无父无母的拘束,她们将这些声音都?当耳旁风之后,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过杜佳云遇到了?些麻烦。 她那个一直身体不?好的三哥杜包在?冬天的时候感染了?一场风寒,这次没能扛过去,在?前不?久病入膏肓,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郎中都?说没救了?,应该着手处理后事了?。杜段夫妻只好花了?十几贯钱,向牙侩买了?一个浮客,匆匆地给杜包办了?婚礼。 杜佳云虽说签了?契书成为夏馆的奴婢,但?杜包毕竟是她的至亲,所以池不?故给她放了?假,让她回了?杜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包最终没能撑过花朝节,他在?花朝节的前两天断了?气。 杜家人伤心地给他办了?丧事,纸钱、纸人等明器甚至还是找池不?故买的,因为整个乡只有她那儿有这些东西卖。 洲渚很?没同情心地对池不?故道:“漏泽园正屋的那两个渗人的纸人终于卖出去了?。” 池不?故笑了?下,告诉她:“你一开始看到的纸人早就没了?,后来那些都?是我扎的,屋里还有很?多。” 洲渚便发誓,只要漏泽园的屋里还有这些渗人的玩意儿,她就永远都?不?会再踏进漏泽园正屋一步。 她还“威胁”池不?故:“你不?许把这些东西带回夏馆来,不?然你去柴房睡。” 池不?故就知道她心里还介怀当初睡柴房的事。 “我保证不?带回来,别害怕了?好么?就算害怕,也?还有我呢。”池不?故道。 洲渚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抱着她,道:“那我现在?害怕怎么办?” 池不?故不?解:“我们现在?在?夏馆,你害怕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害怕……”洲渚突然想到,倘若她跟池不?故相隔两个时空,那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她生出了?一丝不?愿意回现代的情绪来,然而,真的有能回去的机会摆在?面?前,她还是会选择回去的,最好是能带着池不?故一起?回去。 但?池不?故会愿意吗?就像她来到这个陌生的,落后的时代,处处都?不?适应,迫切想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巢穴中,池不?故会不?会更加喜欢这里,也?不?愿意离开这个她生长的牢笼? “害怕有朝一日,你不?在?我身边。害怕哪一天醒来,我找不?到你了?。”洲渚说出了?心底的恐惧。 之前的她都?很?随遇而安,看起?来无忧无虑,哪怕遇到穿越这种惊奇的事,也?能很?快适应。然而近来,许是得到了?太多的东西,安身立命的身份、温柔体贴的爱人,与金钱土地,而她又变得过分贪婪,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失去,于是就变得惶惑不?安起?来。 池不?故脸上的笑容变得凝固,她注视着洲渚,想告诉洲渚,这也?是她最害怕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她说不?出让洲渚留下的话语来。 她虽然不?知道洲渚来自哪里,但?那个地方必然比这里好一千倍一万倍,否则养不?出洲渚这样矜骄,又天真浪漫的性子。 所以比起?这里,她更愿意让洲渚回到那个地方去生活。 良久,池不?故才道:“没关系,我会去找你的,不?管你在?哪里,直到生命走到尽头,我都?不?会放弃找寻你的。” 言语虽轻,但?藏着的决心却?万石重?。 洲渚心想,那池不?故岂不?得吃好多苦头?她才不?要池不?故吃苦呢! “哼,我决定,我要缠着你,睡觉也?要抱着你,这样,你就不?会不?见了?。” 池不?故看着她明媚的模样,忍不?住主动亲了?亲她。 而这时,夏馆的门开了?,看到这一幕的杜佳云呆住了?。 撞破 杜佳云退出去关上门再重新打?开。 院中的两人虽然没了亲嘴之举, 但依旧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平常她们就很亲近,所以杜佳云并不会察觉到异常,可今日?让她撞见了她们亲嘴的这一幕, 她感?觉自己纯洁的脑袋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阿洲姐姐、阿池姐姐,你、你们——”杜佳云尝试组织语言, 却发现自己的言语匮乏得不知该如何表达她的震惊与懵逼。 一开始,被撞破地下恋情时, 洲渚与池不故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慌张,不过,看清楚是杜佳云后?,便放松了下来。 “我们怎么了?”池不故面上?没什么表情, 虽然她一贯这样,但杜佳云看了还是有?些发憷。 “你们……”杜佳云往嘴唇上?比划了下, “在?玩什么亲嘴的游戏吗?” 洲渚逗她说:“是, 不过这个游戏不能跟别人玩, 只能跟池不故玩!” 杜佳云一张嫩脸, 涨得通红, 阿洲姐姐居然承认她们刚才是在?亲嘴了!这不是男女成亲之后?才能在?房间里?做的事吗? 池不故宠溺地看了眼正在?逗杜佳云的洲渚,扭头对杜佳云说:“佳云, 这件事, 我希望你能保密, 不要对外说。” “我不会说的!”杜佳云就差起誓了,可她的心情依旧未能平复下来, “只是,为什么阿洲姐姐和阿池姐姐会做夫妻才做的事?” 池不故沉吟片刻, 像个教导孩子的耐心家长:“你可听说过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杜佳云从脑海中?搜刮了一下知识的痕迹:“听说过,是指两个男人……” 旋即她明白了过来, 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二人看。 池不故朝她点了点头:“我与阿洲是磨镜。” 说到磨镜时,池不故的脸颊微不可察地红了,显然,对着外人,她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说不出?口的。 杜佳云恍然大悟:“难怪你们都不想成亲,对媒人的提亲也无动于衷,甚至看到俊俏的郎君也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她懊恼,跟她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么久,竟然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 震惊归震惊,她并不觉得此事惊世骇俗、天理不容,不过她想,这事要是让她那些思想守旧的长辈知道,只怕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了。 “阿洲姐姐、阿池姐姐,你们在?外头可得小心一些,别让人看出?破绽来。”震惊过后?,杜佳云很快便开始替她们操心了起来。 池不故与洲渚对视了一眼,俱笑了起来。 杜佳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笑,她努力?消化和接受这件事的同时,又有?着小小的遗憾,难怪阿洲姐姐近一年多以来都不怎么跟她搂搂抱抱了,原来是有?了阿池姐姐。 为什么有?了阿池姐姐之后?,就不能抱别人了呢?她也想让阿洲姐姐抱呀,阿洲姐姐身子软软的,干净又透着一股甜甜的气?息。 许是情敌之间特有?的磁场产生了反应,池不故稍微上?前,遮挡了一下杜佳云看向洲渚的目光,若无其事地问:“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三哥的葬礼操持完了,我就先回来了。” 杜佳云跟杜包是兄妹,压根就不用为他守孝,倒是她那个刚过门就成了寡妇的三嫂,至少得为他守孝一年,可以想象,她接下来一年的日?子不会好过。 而且,杜家给了十几贯钱聘礼,到时候三嫂想要改嫁,杜家未必会允许,到时候又得生出?多少是非? 接下来,杜家还会商讨从长子、次子那些孩子里?过继一个儿子到杜包的名下承继嗣业。 杜佳云作为一个女儿,根本介入不到这些事里?面去,她觉得在?那个家里?呆着压抑,就提前回来了。 “那今晚我不做饭了,你做饭吧!”池不故又道。 杜佳云应了声?,正往厨房那边去,突然,她灵光一闪,回头去盯池不故:“阿池姐姐,你以往该不会是想要跟阿洲姐姐亲嘴,所以才经常把我支开的吧?” 洲渚真想回答她:“答对了!”然而池不故是不会允许她说出?口的,只能看着被拆穿的池不故,掩嘴偷笑。 “没有?这回事。”池不故面不改色。 杜佳云将信将疑。 终于把她支走了,池不故松了口气?,被杜佳云这么问下去,总有?一种家长在?夜里?欢爱,却被孩子撞破,还询问她们在?做什么一样尴尬。 “原来你没有?想与我亲嘴。”洲渚冲池不故说道。 池不故无奈地看着她:“我们还是得克制一些。” “哼,你最好说到做到。”洲渚溜回屋去了。 …… 过了花朝节,糖寮的烟火逐渐停歇,而田间春耕的身影又忙碌了起来。 今年,洲渚的蔗田扩种了,虽然面积赶不上?李青瓷种的甘蔗,但对她来说是一个新的里?程碑。 因为,她准备建糖寮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建糖寮如同建工厂,不仅要考虑成本、选址等问题,还得考虑产品销售渠道,因此这个过程没有?几年时间办不到。当然,在?古代的情况下,少了跟官府扯皮条这些问题,也不用去拍卖地块之后?,她可以将时间压缩在?一两年之内。 她先建一个小厂,在?技术条件充足的情况下,选址和成本都不成问题,剩下关键的是销售渠道。 因为不能对李青瓷的糖寮造成太大的冲击,避免跟他交恶,所以她的糖寮生产出?来的糖必须要有?新的客源。 与此同时,乡里?也有?小型糖寮,她必须防备同行?之间为了竞争而暗下黑手。 为了寻找客源,洲渚拉着池不故进了一趟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们先去见了秦微云老先生,然后?通过他监税多年的经验得知,整个岭南道只有?广州会大量生产糖霜(糖冰),那边十户有?两三户是糖霜户。那边的糖大部分都是销往汴京,因为糖太贵了,只有?那些富裕之地的贵人才吃得起。 其余地方也有?糖,但是很少能生产糖冰的,所以洲渚真制出?了糖冰,未必没有?销路,只是要想卖出?去更多糖冰,最好是能降低一点售价。 “通过陆路卖到别的地方太划不来。”陆运的损耗会比水路高,但是水路的风险会更高,而且要想通过水路来开拓市场,必须要找一个熟悉各津口的船商,还有?掌握了各津口货物运送渠道的代办。 这时候,洲渚便想到了杜佳云的姨父,还有?那个船商郑缇。 “郑缇是黄长生的人。”池不故道。 “他与黄长生认识,但未必真就是黄长生的人,而且作为一个商人,没有?道理放着生意?不做,专门干得罪人的事吧?” 洲渚知道找郑缇合作有?风险,但与此同时,她也能利用这个机会,先将郑缇绑到自己这条船上?来,将来即便发现她跟洲赫这个奸相一点关系也没有?,郑缇还是会看在?利益的份上?,替她遮掩一番的——除非黄长生给他的好处能超过她给他带来的利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问她为什么会相信郑缇?她相信的不是郑缇,而是同为商人,她很清楚郑缇会怎么选择。 “不过如果?可以,这件事最好是先让别人替我出?面跟他洽谈。”洲渚自知女子的身份营商会受到很多质疑和挑战,而她没时间慢慢地等世人消除心中?的偏见,所以得先找一个“法人”。 思来想去,最佳的人选其实是杜佳云的姨父。他当了多年的代办,跟往来于港口的商贾都打?过交道,也很熟悉怎么样跟供应商打?交道。 倘若将事情交给他,那他必能迅速找到愿意?带着糖冰回到各地售卖的商人们。 洲渚现在?只需考虑,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说服他跟她合作? 筹备 杜佳云的姨父名冯佑民, 年少的时候只是一个卖杂货的货郎,因常年走街串巷,跟津口的外地商贾搭上了关系, 于是凭着?自己对南康州的了解,成了替外地商贾采购物资的代办。后来娶了杜佳云的姨母, 夫妻俩一起把代办的事业做大了,还发展了不少下?线, 如今已是南康州城里有名的代办。 趁着?还没开始春耕,洲渚找杜佳云,请她帮忙带她去见冯佑民。 杜佳云二话不说就应下?了。池不故见状,也跟了上来。 杜佳云叹气:“阿池姐姐, 你是怕我将阿洲姐姐拐走了吗?她这么厉害,不能能保护自己, 还能保护我呢!” 池不故面不改色:“没什么, 我就?是想去州城见识一下?。” 杜佳云:“……” 洲渚笑?了下?, 道:“人多?热闹, 走吧, 就?当?春游了。” 杜佳云撇撇嘴,跟在她们?身后当?陪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了州城, 杜佳云领着?二人直奔冯家。 冯家在金雷巷, 周围的建筑都是“前面商铺, 后面居所”的格局,冯家自然也不例外, 前面是一个卖杂货的铺子,有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柜台看店。 “一保!”杜佳云在门外看到少年就?喊了一嗓子。 少年被吓了一跳, 抬眼看到她,兴奋地叫了声:“阿姊!” “怎么只有你在看铺子, 姨父跟姨母呢?”杜佳云问。 “爹出门去了,阿娘在后院。”冯一保小跑着?进后院喊,“阿娘,阿姊回来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他的话,杜佳云心中熨帖。 她比冯一保大两三岁,一岁以后又?到了冯家生活,是看着?冯一保出生的,又?是一起长大的,直到两年半以前,她回到杜家。 本来冯家这里已经不再是她的家,没想到在冯一保的心中,她的到来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访”,而是以家人的身份“回家”。 杜佳云的姨母梁姻从后院快步走出来,看到杜佳云,既惊又?喜:“佳云,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杜家还在治丧,杜佳云会跑回来,着?实?令人惊讶。 杜佳云道:“是阿洲姐姐找姨父有事相商,我便领她们?过来了。” 梁姻这才看到洲渚与?池不故。 双方打过招呼,梁姻道:“佳云她姨父在外头忙,估计得傍晚才能回来,你们?的事要紧么?若是要紧,我去找他。” “不要紧,我们?晚上会在州城的脚店落脚,今日见不着?,那就?明日。”洲渚道,“又?或者我们?与?您谈,您再转述也行?。” 梁姻便邀请她们?入内坐下?喝口糖水。 冯一保见有糖水,便也跑进来,讨一碗喝了才慢吞吞地出去看店。 洲渚拿出当?做见面礼的糖冰,道:“这次我们?来带了点礼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梁姻微微吃惊,这一大团糖冰得有两斤多?了。她心中掂量,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只怕她们?想谈的事也不简单呀! “这太贵重了。”梁姻道。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过来,其实?也跟这糖冰有关。”洲渚微微一笑?,进入正题,“您跟冯姨父都是南康州人,又?在此摸爬滚打几十载,认识的商贾、农人、工匠数不胜数,目光也看得比一般人长远,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出个主意——你们?觉得,外地的商贾收这些糖冰吗?” 梁姻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道:“说实?话,我们?接触的多?是走海运的商贾,他们?喜欢将甲地盛产的东西卖到另一个没有或者稀缺这样东西的乙地去,再从乙地买甲地没有的东西带回甲地去。就?以广州为例,广州盛产糖冰比较多?,所以商贾喜欢从广州运糖来南康州卖,而南康州因稻谷一年能两熟,所以运到广州卖的米比较多?。所以,外地的商贾会不会收糖冰,还真说不好。” 洲渚叹气。 池不故问:“倘若是能提供大量品质这么好的糖冰呢?” 梁姻自然知?道世人对糖冰的品级划分,紫色为上,深琥珀色次之,浅黄色又?次之,浅白为下?。①洲渚这次拿来的糖冰接近紫色,为深琥珀色,当?属佳品。这样的糖冰,便是让广州那边的大糖寮来炮制都未必能炮制出来。 而且,别看广州、福州等?地种甘蔗的人家占了三五成,其实?掌握制糖工艺的人还是太少了,尤其是糖冰的制作工艺,那都是秘方,因此糖冰卖得特?别贵。 南康州若真能提供这么好品质的糖冰,未必没有商贾愿意将它运到别的地方卖,毕竟往来南康州的津口的并不只是广州、福州等?地的商贾。 “你们?直说吧!”梁姻是知?道洲渚参与?了李青瓷的糖寮,并且南康州近些年有更多?糖冰面世,这是因为洲渚拿出了糖冰的制作方法来,但她不懂洲渚的来意。 洲渚道:“我想自立门户制作糖冰,但我并不想跟李郎君争夺南康州这点地盘,所以有意扩宽糖冰的销售渠道——也就?是,想卖到别的地方去。但我并不认识什么外地的商贾,也没机会到外地去,就?想跟你们?合作。” “你想让我们?替你将糖冰推荐给外地的商贾?”梁姻问。 洲渚一开始确实?是有这么个想法的,但是后来她一琢磨,她完全可以只做生产商,让别人做采购及分销商。这样,她只负责原材料种植与?糖冰生产这一块就?足够了,至于销售,那都是分销商和零售商的事。 “不,这样你们?只能挣一点手续费,太吃亏了。”洲渚道,“我想,你们?可以从我这儿采购糖冰,然后卖给外地的商贾。” 梁姻不懂:“这跟我们?现?在干的有什么区别呢?” 洲渚道:“区别可大了,若只是通过你们?将糖冰卖给收购糖冰的商贾,那你们?得到的只有固定的代办费。而你们?若从我这儿直接收购糖冰,再转手卖给外地的商贾,那这中间赚多?赚少,全看你们?如何定价。” 其实?她的这个提议就?是将风险嫁接到了采购商的身上,毕竟糖冰已经批发给了他们?,那之后糖冰要卖到哪里去、怎么卖,以多?少钱的价格卖出去,那都是他们?的事,自负盈亏。 虽然她从中挣得的利润会少一些,但只要扩大生产,提高?产量,薄利多?销也是一条出路。 梁姻道:“从你那儿收购了糖冰,那也可以在南康州卖不是吗?” “当?然可以,不过李郎君的糖寮已经扩大了糖冰的制作和生产,很快就?会抢占南康州的市场,你们?到时候再卖糖冰,只怕会争不过他。” 梁姻认为这件事她无法做主,于是等?到冯佑民回来,便与?他商议了一番。 冯佑民看出了这个合作模式下?的优缺点,优点是挣得多?,缺点是,万一糖冰卖不出去,就?只能砸手里。 洲渚第二天来跟他谈时,他没有立即答应,洲渚也道:“我只是在做筹备,还未正式生产糖冰,所以您可以慢慢考虑。” 回乡里后,洲渚就?开始新一轮甘蔗栽种了,同时,她物色了一块地,近着?南渡河,离她的甘蔗田也不远。若是能在那里建造糖寮,到时候走水路运输糖冰就?方便多?了。不过这片地都属于乾山村,很多?人都不愿意卖,要么就?是听说洲渚有钱后,提出了极高?的价格。 洲渚:“……” 都当?她冤大头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她改变了想法,近南渡河确实?是方便,但也会带来一个问题——湿度大,这不利于糖冰的结晶。 所以找来找去,在杜佳云的帮忙下?,在距离南渡河两里的林子边找到了一块空地。 地有了,接下?来就?是准备搭建房屋,还有准备工具了。 入股 一般的小作坊糖寮并不需要把屋子修建得太好, 可考虑到南康州常有台风及雷雨天气,洲渚咬咬牙,多花了一倍的?价格, 让人将房屋修得结实一点。 她?暂时没对外透露是?要建糖寮,只说是?给巡夜的?雇工住的?, 以防去年甘蔗被砍这类事再发生。不过李青瓷倒是猜到了她准备自己干了,因为他想跟她?预订今年的?甘蔗, 她?却只肯售出?三成,这三成还是?种了宿根蔗的蔗田长出来的甘蔗。 说实话,李青瓷对此也不是?完全不介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洲渚在制糖方面的能耐, 也知?道洲渚将会是他最大的对手。但他跟洲渚是?签了契书?的?,只合作五年, 说起来还是?他占便宜了, 不可能叫洲渚五年后去?喝西北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 即便心中有些?不舒服, 但他没想过阻挠洲渚, 只是?打听她准备将糖售往何方,又从哪里找熟练的糖工——可别是从他这儿挖人。 事实上, 洲渚还真的?想过从他这儿挖人, 但考虑到他们现在还是?合作关系, 撕破脸不太好。而且在这个只讲人情的?封建社会,现代资本的?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 她?虽然能以利益诱惑糖工,将人挖来, 但会遭受别人的?唾弃,不熟悉她?的?人可能就不会再跟她?合作了。 因此, 洲渚在找糖工这方面的?说辞比较肯定:“我种的?甘蔗不多,削、碾、榨这些?工序并不需要糖工,熬糖那一块我亲自掌勺。” 李青瓷吃惊:“这可是?费力的?辛苦活!” 洲渚笑了下,她?最不缺的?就是?气力了。 李青瓷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悻悻地住了嘴。 确定洲渚不会从他这儿挖人后,他松了口气,但想到洲渚亲自制糖,糖冰的?结晶情况必然会比自己糖寮的?更好,他又生出?一丝紧迫感。 …… 把李青瓷送走?后,洲渚回到屋,看到正在发呆的?杜佳云,便问了句:“佳云,怎么在神游太虚?” 杜佳云回过神,迟疑了下,问:“阿洲姐姐,你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一块儿制糖呀?” “你会制糖?”洲渚问。 “我可以学!”杜佳云十?分积极。 洲渚笑说:“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找你帮忙的?,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杜佳云抓着衣服拧来拧去?,洲渚看出?来了,她?可能有别的?意思,便问:“你对制糖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杜佳云迟疑了小会儿,才道:“其实我是?想出?钱跟阿洲姐姐一块儿办糖寮,但我能出?的?钱太少?了,而且我受雇于阿池姐姐,没有资格跟你们一块儿办糖寮。” 对于她?主动提出?这个投资的?事,洲渚是?有些?惊喜的?,她?们这一年多一直生活在一起,杜佳云并未被?当?成真正的?奴婢,而是?夏馆的?一份子。几年后,雇佣关系结束,杜佳云兴许就会被?杜家强制嫁人,那时候,谁还能拯救杜佳云? 能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以杜佳云跟杜家的?关系,杜家未必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她?的?嫁妆也未必会多,而杜佳云要想在婆家立足,除了她?自己要立得起来之外,底气也得充足。 她?的?底气是?什么?自身能力、娘家的?支撑及丰厚的?嫁妆。 让娘家给支撑显然有些?困难,而她?自身能吃苦耐劳有能力,剩下的?就是?嫁妆。 倘若她?现在投资了洲渚,将来洲渚制糖大业成功,给她?的?分红必然不会少?,甚至只要糖寮还在一天,就会有她?一份分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自然是?支持杜佳云投资的?,但有些?话她?也得跟杜佳云说清楚:“我虽然会制糖,但未必能将糖成功地卖出?去?,而且创业之路必然会十?分艰辛,一旦遭遇毁灭性的?打击,那我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我懂,做生意都是?有赚有亏的?,即便是?姨父姨母门前的?那家杂卖铺,也总有亏损得厉害的?时候。”杜佳云道,“而且,阿洲姐姐,你不必担心姨父姨母不肯跟你合作。” 洲渚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杜佳云的?意思——杜佳云一旦入了股,那糖寮的?收益就跟她?的?利益挂钩,为了这个被?他们视为女儿的?外甥女,冯佑民和梁姻极有可能会答应采购她?们的?糖冰,卖给认识的?外地商贾。 杜佳云有些?惴惴不安:“阿洲姐姐会觉得我这么做不厚道吗?”毕竟她?这么做可是?跟外人联合起来逼迫姨父姨母妥协了。 洲渚摇摇头,笑道:“怎么会呢?不过有机会的?话,还是?先?提前跟他们说一声吧,不要让你们的?关系产生嫌隙。” 杜佳云点头。 等池不故回来后,洲渚便拉着她?算了一下杜佳云能入股多少?钱。 杜佳云受雇的?工钱是?每月三贯钱,除了头两个月因为杜家胡搅蛮缠的?关系,将这些?钱要了去?之外,后来的?工钱都被?杜佳云藏起来了,拿也只拿出?一小部分。这一年多攒下来,也有四十?贯钱了。 杜佳云将这些?钱都投了进来,洲渚问她?:“你不攒一点?” “我相信阿洲姐姐!”杜佳云自信道。 “用?我和池不故投的?钱与你的?钱作对比,加上甘蔗这些?原材料的?支出?,我占五成,池不故占三成,你占两成,如何?” 池不故微微诧异,却没开口。杜佳云算完账,则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洲渚道:“你也别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到时候你可是?得去?干活的?。在糖寮干活可比在家干活要辛苦。” 杜佳云没了异议,最终分成就这么定下来了。 晚上,洲渚沐浴完回房,坐在房中等候已久的?池不故问她?:“为何我也有份?” 近来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洲渚解下外衣,只着一件肚兜,便坐到了池不故的?腿上,道:“因为你也出?钱了呀,阿池你是?不是?傻哟!” 许是?最近她?忙着建糖寮的?事,便是?到了晚上都还在算账,黏着池不故的?时间少?之又少?,所?以最近池不故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许幽怨了。 池不故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美?色上,她?蹙眉:“可我说过,我的?就是?你的?。” 洲渚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唔,你说的?也对,所?以我的?糖寮也是?你的?,我还是?换上你的?名字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无奈道:“阿渚,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有些?东西还是?得分清楚才好。”洲渚就担心自己哪天不见了,糖寮就成了杜佳云的?,她?虽然相信杜佳云的?人品,可她?不相信杜家人的?人品,所?以把池不故也放进来,将来她?出?了什么事,也还有池不故呢! 池不故有些?受伤:“你想跟我分清楚?” 洲渚再迟钝都能感应到池不故这是?有小脾气了,她?道:“不是?跟你分清楚,而是?……阿池,如果有一天……罢了,我只是?想给你多一些?保障。” 池不故抿着唇,显然没有被?哄好。 她?不喜欢洲渚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副随时会离开的?模样,不管是?当?初跟李青瓷合作,还是?置办田地、建造糖寮——洲渚的?田不全是?自己的?名字,还有些?在她?的?名下,洲渚以为她?不知?道,其实每年缴纳两税的?时候,里正都会给租税钞,即便洲渚将这些?藏了起来,可只要去?里正那里一问,便会知?晓,压根就瞒不住她?。 可情绪是?情绪,理智上她?并不希望洲渚为了她?放弃回到原来那个地方的?机会。 所?以很快,她?就调整了表情,道:“还是?你五、我三、佳云二吧,毕竟我也出?了钱。” 虽然不知?道池不故是?怎么想通的?,但洲渚还是?松了口气,抱着她?的?脖子亲了亲她?的?唇角,道:“这么想就对了。” 池不故睨了她?一眼?,又来了小脾气,稍一思索,便抱着她?的?双腿,将她?放倒在桌子上。 洲渚只是?有些?许吃惊,很快,搭在池不故腰上的?腿便一勾,纠缠得更紧了。 池不故吻着洲渚的?唇,似是?惩罚一般,用?力地咬了下。 洲渚嘶了一声,眼?眸立刻浮起了一层水雾:“阿池,你欺负我。” 池不故有些?许心虚,些?许愧疚,但更多的?是?怨气:“就许你欺负我么?” “我怎么欺负你了?”明明在床上,自己才是?被?欺负得最多的?那一个。 池不故不说话,伸手解下了那肚兜。 开工 杜佳云入股洲渚的糖寮后, 找了个机会去见她的姨父姨母,说是想让他们帮忙参谋一下,怎么才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实际上冯佑民跟梁姻得知她想给自己攒点嫁妆之后, 便没再提出过反对的意见,反而还主动找到洲渚, 说愿意跟她合作,以后洲渚制糖, 他们卖糖。 采购商有了,销售渠道也不用担心了,洲渚终于可以彻底地放开来干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着糖寮建好?,各种制糖的工具也陆陆续续找齐, 一些乡民也琢磨过来了,她这哪里是为了防止有人到她的蔗田捣乱才修给巡夜的人住的房子?分明就是想自立门户开?始制糖! 许是她之前挣钱太招人嫉妒了, 有人到李青瓷的跟前挑拨离间。好在李青瓷早就知道了这事, 并未如这些人所愿, 跟她闹开?。 洲渚也借此机会, 减少去李氏糖寮的次数。毕竟李氏糖寮的老糖工学习了两年, 早已熟悉地?掌握了糖冰的制作方法,洲渚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 有她没她都一样。而且现在她跟李青瓷是出于竞争的关系, 李青瓷研究出一些提高糖的口感与味道的秘方, 还担心被洲渚学了去呢! 到了九月,甘蔗陆续成熟, 洲渚向周围的一些甘蔗散户收购了他们的甘蔗。 有人好?奇,为什么她自己也种了甘蔗, 却还是要对外收购甘蔗? 自然是因?为她对自己种的甘蔗有信心,但?担心糖寮第一次制糖的成功率不高, 所以先用别的甘蔗来练练手。其次,她种的甘蔗品种单一,而别的品种也能?制糖,她不局限于只制作糖冰。最后,为了糖寮的可持续发展,她需要积累更?多的原材料供应线,当她向别人收购甘蔗,获得了很好?的评价时?,往后有什么变故,她再跟人买甘蔗,别人也会因?多年的合作关系而优先考虑卖给她。 除了收购甘蔗,还得雇佣周围的乡民来削甘蔗。 前来应聘的多数是妇人,还有那些家里困难需要讨口饭吃的半大的孩子,青壮劳力?则都留在了家里种田。 一捆捆甘蔗被送到了糖寮门前的空地?上?,杜佳云和?池不故都来帮忙了。 杜佳云问:“阿洲姐姐,难道我们就这么开?工了吗?不需要放爆竹或者找人上?门做场法事?” “拜一拜财神和?祖师爷,再分发一下开?工红包就行了。” “制糖业的祖师爷是哪位呀?” “我也不知道,改拜灶神吧,毕竟制糖离不开?灶台。” 商量好?后,两人俱看向了池不故。 池不故:“?” “漏泽园有祭神的香烛和?纸钱吗?” 池不故:“……” 她回漏泽园拿了一堆祭祀用品来,供品也都准备好?了,除了三牲之外,还有一块糖冰。 完全不懂祭祀规则的她们随便拜了拜财神和?灶神之后,就用供品备了顿饭跟第一天来干活的女工们吃,吃完后,糖寮正式开?工了! 一根根甘蔗削皮、砍成段,然后舂,舂碎后放进石碾里用牛拉着碾,碾一阵子,等蔗汁从碾盘的豁口流出来,被收集到漆瓮里,再收集蔗渣拿去榨斗压榨。 这时?候,洲渚的力?气就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一般要一个壮汉,坐到杆子的一端,然后用力?地?往下压,蔗渣才能?挤出一点汁来。然而即便如此,很多蔗渣也依旧还含有水分,就跟人工榨油很难榨干一样。 所以需要好?几个人反复压榨的工序,换洲渚出马,节省了一大半的时?间和?人力?。别的糖工看她抓着房梁粗的木杆往下压,那力?道甚至能?将木杆压弯。 杜佳云看着干得不能?再干的蔗渣,仿佛看到了它们在抹泪:我真的一滴不剩了,不要再榨了。 “愣着干嘛,去将蔗汁过滤了,然后添加石灰呀。按我说的份量去加。”洲渚对正在发愣的杜佳云说。 体?力?活让洲渚这个大老板来,杜佳云则负责监工,还有干一些较为精细但?不费劲的活。至于池不故,她平日还得守着漏泽园,所以洲渚没有安排她干活,省得她哪天没来,找不到别人顶替她的空缺。 不过池不故也没有闲着,杜佳云来糖寮帮忙后,做饭的事就顾不上?了,所以糖寮开?工的日子里,池不故每天会来给她们送饭。 快到饭点,洲渚都让工人们先回家了,该休息的休息,该做饭的做饭,具体?做什么,她管不着。 池不故也给她们送了饭菜来。洲渚洗净了手,大快朵颐起?来:“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艺可有退步?”池不故问她。 “没有,还是那么好?吃!” 杜佳云问:“阿洲姐姐,那是我做的饭菜好?吃,还是阿池姐姐做的饭菜好?吃?” 洲渚道:“你是我妹妹,阿池是我的心上?人,这让我怎么说呢?” 杜佳云无形中被塞了一嘴狗粮,夹了菜,转过身吃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对洲渚的答案也还算满意,给她夹了块肉。 洲渚的力?气虽大,但?对温度的感知还是正常的,会感觉到热,因?此这一上?午的功夫里,她已经热出了一身汗。池不故给她擦了擦汗,又道:“还是多雇几个人干这活吧,你太累了。” 洲渚道:“临近秋收,哪儿都缺人手,能?雇的人少,我先干着。你放心,我力?气大得很,没累着。”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极限在哪里。不过说不累也是不可能?的,力?气虽大,但?老是重?复一个动作,关节和?腰背多少会感到酸痛。她不想让池不故担心,便没诉苦。 然而对枕边人无比熟悉的池不故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不禁回想洲渚刚出现那会儿,还是个非常令人头疼的娇气包,草鞋稍微磨脚都得让人背,如今……洲大小姐已经成长起?来了,不会随便撒娇,也不再轻易诉苦了,池不故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她感觉,在现下这个环境里混得越发如鱼得水的洲渚已经不再需要事事依靠她了。 晚上?,池不故洗漱完回房,看到了在床上?摊成一张饼似的洲渚。 洲渚道:“池不故,替我揉揉肩膀,还有腰,好?累哦。” 池不故眉峰一挑,心中的负面情绪立马烟消云散。 “你今天不是说不累的吗?”池不故上?床,替她推拿按揉。 “白天我是糖寮的大东家,我得拿出干劲来激励底下的雇工,所以我不能?轻易说累。晚上?我是池不故的小情人,我累了一天,需要爱的贴贴才能?治愈!”洲渚的甜言蜜语顺手拈来。 池不故的心就像被轻轻揉了一下似的,明知都是哄人的情话?,但?她依旧十分受用,从心窝到四肢百骸都通透舒适极了。 “爱的贴贴是什么?”池不故对这些话?只是一知半解,能?意会,但?不知具体?的解释。 洲渚翻过身来,搂着池不故的肩膀,亲了亲她,又把?玩着她的手指,轻声道:“就是做这般亲密之事呀!” 池不故的喉咙滚了滚,将她按回去,面不改色地?道:“不是说腰酸背痛吗?再给你揉一揉。” “嗯~”洲渚像是在回应,又仿佛是被池不故的动作给揉到了什么敏感点,这一声哼得人骨头都酥了。 池不故一脸严肃:“是力?道不对吗?” 洲渚哼哼唧唧地?道:“都这么久了,你对我的身体?还不够了解吗?” 池不故恍然大悟:“你是在勾引我。” “不明显吗?”洲渚反问。 池不故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明日还得煎糖水,为了你的腰着想,早点睡。” 说完就躺下了。 “哼,这可是你说的。”洲渚调整了睡姿,背对池不故侧卧着。 池不故瞅了瞅她,起?来去灭了灯盏的火,省得浪费灯油。 回来后,她顺势就将洲渚捞入怀了。 洲渚道:“不许把?手放我腰上?来,累着我的腰了怎么办?” 池不故:“……” 她刚松开?手,洲渚便转过来,把?一侧的腿脚都搭她的身上?。 她无奈地?道:“阿渚未免太霸道了些。” “你讨厌我了?嫌弃我了?”洲渚问。 池不故道:“怎么会?” 洲渚霸道地?道:“那你不许有意见。” 池不故:“……” 为了浇灭洲大小姐的嚣张气焰,池不故决定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 糖寮开?工的第二天,冯佑民来看了眼,大家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并没有影响到糖寮的正常运作,因?此对这次的合作又多了些信心。 “对了,你这糖寮叫什么?洲氏糖寮?”冯佑民问。 大老板洲渚、小老板杜佳云都愣了下。 对哦,她们忙了大半年,一切都准备就绪,糖寮都开?工了她们却没有给糖寮起?名字。 其实很多糖寮都是以家庭或家族为单位的小作坊,压根就不会费心取名,便是李青瓷的糖寮,都只是叫李氏糖寮。无人在意糖寮的名字,因?此洲渚和?杜佳云自然就给忙忘了。 池不故倒是记得,可她的想法跟冯佑民一样,以为这糖寮会叫洲氏糖寮,便不曾提醒她们。 洲渚家的公?司就是洲氏集团,然后旗下还有什么洲氏食品、洲氏糖业等公?司、品牌。她按照传统,给糖寮起?名洲氏糖寮其实也没毛病,但?她觉得,这糖寮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而且洲姓太招摇了,万一她把?生意做大了,遇到了知道奸相家族底细的人,对方来调查她怎么办? 所以,和?池不故她们讨论后,她给糖寮起?了个容易记,又朗朗上?口的名字——紫霜园。 糖冰又称之为糖霜,而紫色是生产出来的糖霜中品质最佳的象征(虽然在洲渚看来,颜色越白才代表杂质越少,品质越好?),因?此,以“紫霜园”为品牌名,十分合适。 经过糖寮的加工,没过多久,“紫霜园”的第一款产品——红糖,正式上?线了!《 》 50-60 热销 红糖, 又?或者称为红沙糖,时?人对红糖的理解一般是“带蜜沙糖”,这是一种?不能结晶的糖。现在的沙糖则是唐朝时?, 皇帝专门让人去天竺等地将那边的制糖技术给带回来的,沥出糖浆中不能结晶的那部分而制作?出来的“分蜜沙糖”, 也有人将这种糖称之为白糖的(虽然颜色偏黄褐色,称不上白)。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生产出来的红糖并没有分的那么细, 她完全是按照现代的分类来划分的,红糖就是块状的固体红糖块,红沙糖也有,但考虑到它容易受潮, 洲渚生产得比较少。 红糖块生产出来后,她便开始搞营销了, 让人四处宣传红糖的保健作?用, 其中对孕妇、产妇最有好处, 能益气补血, 坐月子?期间不用红糖熬一碗红糖水, 那都对不住十月怀胎的孕产妇。 她甚至还为红糖的推广,搭配了十几款糖水配方?。 洲渚这一批红糖面向的受众不在乡间, 而在南康州城中, 毕竟乡里的孕产妇几乎是生完孩子?就得下地干活, 要不然很容易被骂懒媳妇,就算给这些?人洗脑, 他?们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给自家媳妇/儿媳补身子?。相较之下,在城中生活的人里, 能消耗糖这种?奢侈品的理应能占三五成。 冯佑民和梁姻走街串巷多?年,认识的三教九流颇多?, 经这些?人的造势,紫霜园的红糖很快便在南康州城传出了名声来。 别?人的沙糖都是用瓮装的,紫霜园的红糖块则是用油纸包的,而且它有大有小,大块的有巴掌那么大,小的则可以直接放进嘴里含化了。 “糖不像盐,我们不常吃,所以还是得耐储藏一些?比较好。这么大块的红糖就没那么容易受潮,不像一般沙糖那样十天八天就化成糖浆了。它放个把月也不会化,什么时?候要用了,再?敲下来一小块。还有,它也不占地方?……” 冯佑民家的杂卖铺也作?为了红糖的销售点之一,在梁姻的巧舌下,买红糖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 南康州府衙后舍。 知州吴师尹及家人围坐着吃完了晚饭,一旁的婢女?便端上来一碗配料有些?奇怪的“汤”,只因这汤水是呈黄褐偏紫色的,但要说它浑浊也不对,因为它清澈透亮,跟冲泡的茶汤一样。而水里有红枣、桂圆、枸杞与一个鸡蛋,这搭配看起?来怪异极了。 “这是什么?”吴师尹问。 他?的妻子?笑道:“这是红糖水。” 吴师尹蹙眉,糖水怎么会有这么多?配料在里面? 吴妻却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扭头让刚出月子?的儿媳妇多?喝一点。最后是吴妻身边的老嬷嬷解释了两句,她说这红糖水不仅是对孕产妇有养护身子?的作?用,对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有益处,尤其是像吴知州这般需要整日处理公务的人,多?喝一点红糖水,精神也会爽利许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又?是什么偏方??”吴师尹不太相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别?不相信,新妇之前腰腹酸痛,还……总之,喝了这红糖水后,疼痛就少了。”有些?妇产科上的病不能轻易说出口,吴妻也不打算多?解释,有些?痛只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才懂,她当年要是也知道得喝红糖水,说不定现在的身子?会少受些?折磨。 吴师尹的儿媳妇红着脸点了点头。恶露不净,还常漏尿这种?事,她是真不好意思拿到台面上来说。幸好,最近每天一碗红糖水,那些?产后的后遗症就轻了许多?。 吴师尹喝了口红糖水,发现比单纯地用沙糖煮水味道要好一些?,他?问:“这糖怎么品着跟以往的不同?” “当然不同了,以往用的是沙糖,这用的是红糖。”吴妻解释。 “不都是糖?”让吴师尹说五谷,盐,茶,酒……这些?朝廷十分重?视的农产品、调料,他?能分出个优劣来,但涉及到糖,他?就没那么了解了。 吴妻让人将家中的糖都拿出来教他?区分,道:“这是沙糖,这是红糖块、红沙糖,这是糖冰,你都尝尝,看看味道有何不同?” 吴师尹分别?尝了,沙糖是极细,如同沙子?的糖,比较甜。红沙糖比沙糖更绵一些?,用指尖一捻,就会化开来,粘在手上。红糖块则坚硬许多?,颜色也更深一些?,至于味道,区别?于沙糖,有些?甘厚。糖冰则不必提,是所有糖中最甜的。 作?为知州,吴师尹算是对州府的民生百事最为关心?的官员了。谁都将南康州这等流放之地视为洪水猛兽,来了这里等同于被发配,但吴师尹却没有因此而消极懈怠,他?兴州学,修府志,又?广施惠政。听妻子?说糖说得头头是道,他?也来了兴趣,询问糖价几何,这些?糖是本地产的,还是从?广州来的? 吴妻哪里知晓那么多?,他?便回到前衙,向佐官们了解了一下,才知道从?去年开始,海康县的甘蔗面积似乎有所增加,而且制糖的农户也增加了。 吴师尹担心?会影响到稻谷的种?植,于是把海康县的知县给找了过?来,发现甘蔗面积的增加是有本土的糖冰生产出来之后,但种?植甘蔗的人家并不算多?,不会影响到粮食作?物的种?植。 他?转念一想,南康州这地方?太荒凉了,而且常有台风肆虐,光靠种?五谷,是很难发展起?来的。如果能利用荒地广种?甘蔗、制糖,再?将这些?糖售往别?处,这也不失为一个使民致富的法?子?。 …… 在了解的过?程中,吴师尹不免记下了“李氏糖寮”和“紫霜园”等制糖的作?坊,不过?“李氏糖寮”没什么风格特色,不如“紫霜园”令他?印象深刻。 为了应对上司的询问而做了大量功课的海康县知县卢亿更是将这些?糖寮放到了心?里去,他?向底下的官吏传达了知州的意思:放宽对浮客、流民的限制,鼓励他?们去开垦荒地,不管是种?植稻谷等粮食作?物,还是种?甘蔗都行。同时?,去跟李氏糖寮、紫霜园的东家谈一谈,看看能不能派出个人,指点一下这些?新晋的蔗农…… 原本想去收保护费的陈县尉,一看紫霜园竟然是洲渚办的,就知道来硬的怕是不行了。 “洲娘子?,你办糖寮了,怎么也不吱一声,我好让人送贺礼来呀!”黄长?生代表陈县尉登门了。 他?这近一年来,都忙得没空管洲渚、池不故的事,因此还真不知道她们竟然开了糖寮。 “嗐,只是小糖寮,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而且,听闻黄主事最近有些?忙,我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洲渚客套又?疏离地道。 黄长?生有些?遗憾,本来想让船商郑缇来忽悠洲渚回汴梁,不然重?操旧业去做香料买卖也成,没想到她在这儿办了糖寮,算是一心?扑在制糖上面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烦躁,这样的洲渚,还有捧着她的价值吗?她的身世不能变现,那还能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吗? 许是最近因为陈文玉,他?麻烦缠身,亟需一个大靠山来替他?解围,而洲渚帮不了他?,他?对洲渚的拉拢之心?便淡了许多?。 今天来,其实就是想从?洲渚这里拿到一点好处,同时?好让洲渚知道,她在南康州只能靠他?们。 洲渚笑了笑,假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我榨碗蔗汁给黄主事尝尝吧!” 然后一手抓着房梁粗的木杆,往下一压,本来就经过?两次碾、榨,已经扁了的蔗渣,立马又?有汁水被挤了出来,很快就满一小碗了。 黄长?生莫名觉得这个画面有点凶残,不确定洲渚是不是在威胁他?。 这时?,外面的人说石碾有些?卡了,洲渚二话不说,走出去单手举起?了千斤重?的石碾。 等她把卡槽里的残渣清理出去,重?新放下石碾时?,黄长?生已经溜了,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别?说黄长?生了,就连在糖寮里干活,早已知晓她的力气不是一般大的雇工们,依旧十分震惊。 这是千斤之力呀,比起?举千斤鼎的项羽也毫不逊色,这洲渚,恐怖如斯! 在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黄长?生仿佛彻底消失在了洲渚的面前,要不是听人说他?依旧在乡里横行,洲渚还当他?已经死了。 而沉迷创业的洲渚没空去管黄长?生。 等她种?的甘蔗成熟了,她便着手准备制作?糖冰。制作?糖冰时?沥出的糖液和一些?没能结晶成形的次品,她也没有浪费,而是拿去加工成了片糖。 有很多?人分不清楚红糖跟片糖的区别?,以为这是一种?糖,其实从?它的制作?方?法?上来说,就有着很大的不同。片糖更接近糖冰,因此又?称之为冰片糖。 等这些?糖都上市后,百姓们很快就发现,糖的种?类一下子?丰富起?来,以前只有饴糖、蜜糖和蔗糖之分,现在光是蔗糖都能分几个品类,什么红沙糖、白沙糖、红糖块、冰片糖、糖冰等等。 以为洲渚只会制作?沙糖和糖冰的李青瓷发现州城的市面上多?了这么多?品种?的糖,而且都是出自紫霜园之后,人麻了。 敢情他?还是太小瞧洲渚了,她怎么可以炼制出这么多?品类的糖来? 其实还有一种?赤砂糖,不过?那是白砂糖在工业化条件下才能生产出来的衍生品,目前不具备那么高的生产水平,因此洲渚没有去浪费时?间。 紫霜园的糖并没有影响李氏糖寮的糖冰的销量,毕竟冯佑民已经找到了愿意收购紫霜园红糖、糖冰和片糖的船商。 刚刚起?步的紫霜园的糖产量本来就不算高,被外地的商贾分走了近一大半后,剩下的“紫霜园糖”在州府便成了紧销货。 等大家都买不到紫霜园这个品牌的糖后,才开始找平替。 李青瓷的糖也因此在州府打开了销路,不过?心?情有些?复杂。 分红 年底, 洲渚统计了一下今年的糖产量,发现糖冰的产量比她预想中高出了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 原本预期一亩4000斤甘蔗能做出220斤糖冰,但现在增加到?了264斤。 虽然?甘蔗的亩产也提高了, 但糖冰的产量增加并非只跟原料的增加有关?,而是结晶率高了。 同样份量的蔗汁, 在李氏糖寮的时候只能出20斤糖冰,但在她这儿能出24斤糖冰,有一批甚至瓮瓮都高达32斤。 她跟别的蔗农买的甘蔗数量与卖给李青瓷的甘蔗数量相等,所以按百亩甘蔗来算, 共产红糖1万斤,原材料占了20%。沙糖8000斤, 占原材料的15%, 剩下65%制出糖冰1.62万斤, 及2800斤片糖。 营收达18707贯钱, 也就是1870.7万文钱。 算一算账, 利润也比预期高出许多。 这百分之二十?的差额刚好补了将糖批发给冯佑民之后?的亏损。 杜佳云仿佛第一次看到?钱,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叫腰缠万贯?这就叫腰缠万贯! 由?于洲渚买田的时候没有杜佳云的投资, 所以扣除甘蔗的成本, 还有劳力?、前期投资建设糖寮、买石灰、柴火和瓮等支出,只?剩五成不到?的利润。然?后?这里面还得扣去预留明年生产所需的各种成本, 最后?只?剩561.2万钱作为?可分红的净利润。 杜佳云分得两成,这第一年就回本了, 接下来如果还是这么顺利的话,她想腰缠万贯也不是难事了! 洲渚的分红更?多, 除了紫霜园的分红,还有李青瓷那里的7%的分红。不算李青瓷那里的分红,以及除去给股东们的净利润,她卖甘蔗的那部分都足够她再买二十?亩田了。 考虑到?甘蔗要轮作,她决定再买两百亩地。 宿根蔗一般能宿两年,而轮作的话最好是隔个两载(宿根两年后?再隔两年),所以三百亩地,每年都能种两百亩,剩余的一百多亩可以改种稻谷。 —— 南康州城。 冯佑民与梁姻夫妇也赶在年底前算了一下账,赫然?发现,他们以每斤红糖、沙糖、片糖各100文钱,糖冰980文的价格买入,再分别以110文、1080文的价格卖给外地的商贾,只?需跑跑腿、动动嘴,就能从中挣得182.8万钱,这可比他们以前当?代办挣得多了。 “只?忙四个月,便能挣以往两年、三年才能挣来的钱,这糖利可真是高呀!”饶是见多识广的冯佑民也不禁惊叹。 梁姻道:“幸好当?初决定了跟洲娘子合作,不然?,这等好事哪轮得到?我们?” 她又?道:“听?闻洲小娘子准备再买两百亩田,明年应该有更?多糖产出,我们可得找好下家,否则这么多糖砸我们手里了怎么办?” 冯佑民思?忖片刻,道:“这紫霜园的糖冰最是甘甜,这种甜仿佛是将甘蔗里所有的糖分都浓缩到?了一处,不管是炖什么,味道都好极了,因此最受城里的富户喜爱。哪怕找不到?外地的商贾,也不会砸在我们手里的。” 话虽如此,他往来于城乡之间半载,也发现了田间的甘蔗渐渐多了起来,明年只?怕种甘蔗和制糖的糖户会进一步增多。到?时候市面上的糖多了,糖就不再是稀罕物,价格自然?会下降。 用洲渚那句话说,为?了提高紫霜园的品牌竞争力?,他们必然?要形成稳定的产业链:上游原材料,中游生产加工,下游批发、零售。 上游和中游靠洲渚,下游则靠冯佑民,只?要他这个批发商能打通其他的销售渠道,将这些人发展为?老客户,那就不怕被别的糖寮比下去。 所以,从现在开始,先拉拢一波外地商贾,不断地提高紫霜园的口碑与名气,明年再找他们,他们才不至于全无印象。 想到?这里,冯佑民又?到?津口溜达,看看有没有潜在的客户了。 与此同时,一位从占城回来,途径南康州,在港口停泊了数日,补充物资,顺便带点产品回去卖的商贾,在海上航行了半个月,终于回到?热闹繁荣的广州。 津口的脚夫们从船上将货物搬运下来,堆放到?附近的仓库里,等待市舶司的检验及收税。 等商贾交完税,又?将这些货物卖到?之前谈好合作的商铺时,距离他的船停泊又?过去了数日。 在清点货物时,商贾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火急火燎地让人抬出几?个大匣子里。 旁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 “我带了糖回来,在海上航行这么久,又?堆放在海边的仓库里数日,如此潮湿,不知化了没。”商贾一脸心痛,他买这些糖可是花了不少钱的,要是化了,他得亏一半钱。 旁人笑他:“你?为?何想不开,要从占城那么远的地方买糖?” “不是占城,是南康州。” 众人还是不理解他的行为?,广州就有很多糖户制糖。不过作为?著名的糖冰产地之一,广州每年至少要上交三千斤糖冰,以至于很多糖户都破产,因为?这糖冰的产量着实是太低了。 那商贾没说话,他打开匣子,掏出四周的稻草,露出了里面的油纸。他小心翼翼地拆了线,打开油纸,出乎意料的,里面的糖冰竟然?一点都没化,它们在阳光底下,折射出紫色的光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嚯!这糖冰真极品呐!”周围不乏对糖冰了解的人,他们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没化!”商贾高兴地捧出一团来。 这糖冰比他的巴掌还大,如同一座缩小版的假山,掂量着也有十?来斤,值万钱。 许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糖冰,聚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商贾将它放回匣子里,又?看了眼别的糖冰和红糖块、片糖。跟糖冰相比,红糖块与片糖便没这么耐潮湿了,它们的外表有一点点黏糊,但并?没有化开来,依旧是一小块砖头似的。 有人询问这是什么,商贾也一一解释了。 有路过的富户,一眼就看到?了那闪着光的糖冰,忙问:“这糖冰在哪儿买的?” “南康州紫霜园。” “南康州什么时候能做出如此好的糖冰了?” 商贾笑而不语。 那富户想买这块糖冰,然?后?跟商贾讨价还价,最后?以1.5万钱的价格拿走?了这团糖冰。 商贾这一倒卖,立马就挣了2000钱。别看有点少,实际上这只?是这团12斤重的糖冰的利润,他这一趟整整带了两千来斤糖冰和八百多斤红糖、片糖,全部转手的话,少说能挣六十?万钱。 广州虽然?多糖户,但糖价并?不比别的地方低,商贾带回来的糖冰很快就被人抢购一空了。就连百姓没见过的块状红糖、片糖,也搭配着糖水配方,卖了个一干二净。 商贾都有点后?悔当?初没多带一点回来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糖寮的运作比预期中要顺利,洲渚她们也大赚了一笔,所以今年的春节,她们置办的年货要比往年多一些。因为?她们不仅要给熟人送,还得给雇工们送,只?有这样,雇工们来年干活才会更?加踏踏实实。 过了这一年,杜佳云也十?八岁了。杜家人十?分着急她的终身大事,偏偏她的契书死?死?地拿捏在池不故的手中,杜家人想尽办法都没能让她松口。 “你?这死?丫头,被那两个姑婆给带歪了,都十?八岁了……”杜佳云的母亲梁氏,大过年的,就开始骂骂咧咧。 房中的杜佳云权当?听?不见。 她那刚过门没多久就当?了寡妇的三嫂看着她,欲言又?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佳云不想将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便问:“听?说他们准备让三嫂你?过继一个孩子给三哥当?嗣子?” 杜三嫂点了点头。 杜佳云叹气,得亏杜家现在没分家,所有的财产都拿捏在她爹的手中,所以无论三嫂是否要过继大房、二房的孩子,都暂时不用操心温饱。 可一旦她爹娘不在,杜家财产的大头分给长子,三嫂就只?剩孤儿寡母,要如何维持生计? 她三嫂是个浮客,至今都还没入杜家的籍,她也不太可能逃走?或改嫁,后?半辈子或许就得困在这里了。 杜佳云想了想,没忍住,低声道:“过继个小点的,大的已经懂事,养不熟。” 杜三嫂微微诧异,似乎很惊讶杜佳云说出如此现实的话来。 “不过,小的也麻烦,养不好还得怪你?。算了吧,这事,你?再拖个几?年,等有了户贴,找个机会改嫁。” 杜三嫂嫁入杜家后?,便偶尔从杜家人的嘴里听?说杜佳云如何离经叛道,跟她见面的时候也没什么交流与接触,所以从不知道,她原来真的很离经叛道! 不过,杜三嫂与她相处,却觉得松快许多,没有妯娌间的排挤、针对,也没有婆媳矛盾,更?不会被邻里指指点点那般令她如芒在背。 杜佳云回夏馆之前,杜三嫂轻声问道:“你?能常回来与我说说话吗?在这里,只?有你?能跟我多说一些话了。” 杜佳云笑道:“我白天有空会巡田,还有到?糖寮去巡护,若是还有多余的时间,我会常回来的。你?若想找我说话,我们可以花朝节到?新湖边踏青赏花,也可以到?夏馆来。” 杜三嫂应下了花朝节之约。 —— 又?到?一年的花朝节。城里、乡里都忙着过节赏花游乐,洲渚和池不故却在看蔗种的发芽情况。 等到?傍晚,她们回到?夏馆时,才从杜佳云之口得知林士谦来过,不过得知池不故不在,他等了一炷香时间,便离开了。 “他还没死?心呢?”洲渚一开口,醋味弥漫。 过去这一两年,林士谦来夏馆的次数不算多,也就花朝节、寒食、重阳,会借着踏青之名登门,还有过年也会让人送节礼来。但他那态度,着实说不上是把池不故当?成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御史之女”来对待,他娶了续弦不提,生了子也不提,每次见了池不故都会找些风花雪月的话题来谈一谈。 要不是洲渚现在把生意做大了,交游也更?广泛了,然?后?从别人的口中知晓了此事,池不故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过年的时候,林士谦又?让人送了节礼来,然?后?池不故以红糖为?回礼,并?附言,这些红糖煮糖水对产后?的妇人有益处。他并?未回信。 “他留了口信,说是感谢阿池姐姐的红糖。”杜佳云道。 只?要他没打扰到?她们的生活,没对她们的生活造成影响,她们便没有在意这事。 比起去吃关?注林士谦,洲渚现在的重心在发展榨糖业上面。春耕之前,她找到?了天宁寺的慧平住持,跟他商量:“大师你?看,天宁寺有田八百多亩,然?后?都租佃给了佃户,寺里的僧人则除了打坐念经,无所事事,并?不能给天宁寺创造更?多收益。不如你?我联手开办糖寮,让他们参与到?劳动中来,为?天宁寺创造价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应对 让僧人参与劳动是不现实的, 因为寺观户跟官户、女户、单丁户等群体一样,不用参加徭役。 和女户、单丁户、未成丁户这些?弱势群体不同,寺观户与官户算得上是特权群体了。官户自不必提, 寺观户有官府分拨的良田,然后靠着信徒的资助, 拥有了更多的田产。 寺观的僧人却不事生产,而是将田租给了佃户来耕种。待遇之好, 以至于百姓们的日子都过不下去时,就选择出?家。 当?然,寺观户的僧人虽然不事生产,但并?非全是好逸恶劳之?徒, 有些?僧人和寺院会将收入用于救济贫苦的百姓。比如漏泽园,除了官府出?资之?外, 日常的维护等都离不开寺院的支持。 寺观的收入已经?能养活一大帮僧人, 他们自然不愿意去干体力?活。 洲渚碰了壁, 但也没有就此放弃, 她退而求其次, 以汴梁的寺院、僧人举例:“开元寺听说过吗?开元寺跟皇亲国戚合伙开碓坊,日挣千钱。莲花寺僧人造莲花纱, 价格比别的纱贵两三成!还?有大相国寺, 搞草药种?植, 还?会炮制茶叶,又开饭庄, 还?会做香料买卖。那些?名寺皆如此,天宁寺为何不能效仿呢?” 慧平大师叹为观止:“洲施主见识广博呀!” “你别光夸我?, 就说要不要一起?发财?!”不想干体力?活?没关系,只要钱到位就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看中的是僧人的带货能力?。历代以来?, 佛教的影响力?都不小,比如高?足家具的兴起?都跟佛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雕版印刷术最早也是应用在印刷佛经?上面,甚至洲渚所知的最早的糖冰制作方法也是跟邹和尚有关…… 如此强大的带货能力?,不运用起?来?太可惜了! 洲渚简单通俗的话语令慧平大师一噎,道?:“出?家人应视金钱如粪土。” 洲渚懂了,大师是担心?答应得太快,显得没逼格。 “粪土好,田间的作物没有粪土,就不会有好收成。谁能说粪土不是好东西呢?所以,大师,我?们要一起?搞粪土吗?” 慧平大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觉得,慧平大师没有把洲渚赶出?天宁寺,已经?是极为宽厚仁和了。 洲渚嘴皮子都磨秃噜皮了,也没能把慧平大师说服。 她只好暂时先放弃天宁寺,毕竟就算跟天宁寺合作,那也得等一年半以后,因为那时候,她跟李青瓷的五年之?约就满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后她又去找白衣庵的尽休师太:“尽休师太要不考虑一下种?甘蔗?白衣庵养这么多女尼很辛苦的吧?如果收入提高?了,女尼们的生活也能得到改善,甚至有更多的能力?去帮助百姓了不是吗?悬壶济世,不也是出?家人的修行么?” 尽休师太:“……” 洲渚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忽悠了尽休师太做主让租了白衣庵良田的佃客都种?上甘蔗。不多,只占了三成,但加上全县的农户种?植的甘蔗数量,洲渚有信心?年底的糖产量能翻几倍! …… 生活在这封建的朝代,注定不能事事顺心?、一帆风顺。 到了三月,北边有诏令下来?,因边关战事起?,军饷支出?倍增,国库吃紧,所以要对商人加收市利钱,即除了正常的商业赋税外,每一百文钱的交易额要加收十文钱的商税,还?有补贴县级财政的事例钱、补贴胥吏的呈比钱…… 以糖冰为例,每斤糖冰市价1200文,原本要交一成商税即120文,然后现在又要加120文市利钱,加上事例钱、呈比钱等,税占比近市价的三成。 商人自然不愿意做赔本买卖,所以糖价会提高?,这个税最终还?是转移到了老百姓的头上。 即便是只负责生产的洲渚,也受到了影响。糖价贵了,买糖的人自然会减少,这对她这个上游原料商和厂商都不太友好,所以她只能增产,降低批发价,走薄利多销这条路子。 好在北边的战事离南康州太远了,除了商税增加之?外,米价等粮食作物的涨幅都不高?,更不必担心?哪天铁骑踏到家门。 洲渚从前就知道?,商场如战场,向来?是风云变幻,鬼神?莫测,她不甘心?坐以待毙,所以准备积极应对。 如何积极应对?自然是要让糖融入到百姓的生活中,让百姓跟离不开盐一样离不开糖。所以,开发各种?甜点?就很有必要了。 现今市面上甜点?不少见,但多以蜜糖、饴糖为主。比如蜜糕、蜂糖糕等糕点?,和蜜饯果脯,都是因蜜糖而生产制作出?来?的。饴糖就更不必提了,它的原料是稻米、黍米还?有大小麦,这些?作物种?植地域基本在北方,而历朝历代,政治、经?济、军事的中心?都在北边,因此饴糖在北边广为流行。 而蔗糖制品呢? 人们提到甘蔗,最先想到的必然是榨汁做饮品。 便是糖冰与红糖的作用,除了跟药用沾上一点?关系之?外,平常最多也就是加入到汤里煮成糖水。 也不是没人用蔗糖产品来?制作甜点?,但很多如麻糖、鼓儿糖等含有蔗糖的甜点?,主要原料都是饴糖,然后在里面掺了点?蔗糖,它们并?不完全算是蔗糖制品。 即便是盛产蔗糖的广州等地,也到处有饴糖的影子。 顺便一提,洲渚怀疑现代的广式糖水那么出?名可能是因为工业化后,蔗糖的产量大大提高?,蔗糖也走近了寻常老百姓家,然后蔗糖的地位才逐渐超过饴糖、蜜糖等。 当?然,在离工业化不知道?还?有几百、几千年的情况下,没法实现量产的蔗糖实在是太难出?头了。 基于这些?原因,洲渚决定制作各种?甜点?,只要这些?甜点?得到了百姓的认可,那蔗糖早晚有一天能赶超饴糖的。 甜点?分两大类,糖果跟糕饼,细分下来?又能分出?数十种?类别,洲渚没有耐心?分得那么细致,她只抓糖果与糕饼两个大方向。 糖果类,她想到了南康州盛产的椰子,椰子能做成椰丝、椰蓉、椰子糖,原料之?一是白砂糖,但现在的工艺水平还?生产不出?白砂糖怎么办?没关系,用糖冰替代。 除了椰子糖,还?有冬瓜糖、糖葫芦等,口味多样,总能满足老百姓的口味。 糖果到底是太甜了,而且不能饱腹,所以不一定比糕饼类受欢迎。 洲渚能想到的糕饼类甜点?数不胜数,什么绿豆饼、米糕、凉糕、豆沙糕、马蹄糕——说到马蹄糕,它的原材料之?一是荸荠,俗称“马蹄”。北方的人可能对它很陌生,但两广、闽地的人对它却很熟悉。 洲渚观察过,南康州栽培荸荠的人不在少数,因为有点?甘甜,还?多汁,所以一般被人作为水果给端上桌。因它生于沼泽或水田中,所以对于很多富户来?说,它们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奢侈品,多是百姓用来?充饥的。 当?地人不清楚它还?有别的用途,洲渚却清楚,荸荠可以磨成粉,然后加糖水,就能制作成马蹄糕了。 除了以上糕饼,洲渚还?想到了南康州当?地美食——籺。比起?那些?绿豆饼,恐怕南康州的百姓对籺的接受度更高?,所以如果能弄出?甜口的籺,那就更好了。 在做甜点?方面,洲渚只是一个理论家,实践阶段还?得靠平日负责下厨的杜佳云及池不故。 杜佳云心?疼糖,所以在制作糕点?的时候都十分小心?谨慎,力?求少浪费一些?糖。 洲渚却说:“要想成功,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怎么挣大钱呢?” 她将那些?并?不算成功的糕点?送去给白衣庵的尽休师太,让她供奉于佛堂,又或者?分发给贫苦的人吃。 尽休师太没有吞功,在救济食不果腹的穷苦之?人时,也会提到这些?东西都是洲小娘子提供的。 洲渚之?所以选择让尽休师太去做这个好人,一是糖太贵了,如果她经?常拿出?这些?甜点?来?分发给别人,肯定会惹人注目,别人一看夏馆只有三个弱女子,然后把她们当?成冤大头,前来?搞事怎么办?她跟池不故有自保能力?,杜佳云没有。 二来?,她并?不想让人养成习惯,哪天她拿出?好的糕点?,不再免费给穷人发放,他们肯定会怪她。别到时候接济出?仇人来?了。 本以为甜点?研发工程要耗时又耗力?,洲渚都做好了长期研制的打算,没想到峰回路转,叫她们遇到了杜佳云的三嫂。 那是清明寒食的时候,杜三嫂去祭拜亡夫杜三郎,杜佳云同行,发现她提了一篮子青团。杜佳云吃着甜甜的,寻思?,这不就是甜点?吗? 杜佳云忙问:“这青团是谁做的?” 杜三嫂有些?不安:“我?做的,是不好吃吗?” 杜佳云惊讶道?:“不,太好吃了,我?想知道?是怎么做的。” 杜三嫂松了口气,将它的制作方法告诉了杜佳云。 杜佳云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杜三嫂的祖母曾是江南大户家里的厨娘,做的一手好甜点?,家里也借了大户的光,开了家卖糕饼的铺子,后来?家道?中落,被迫举家南迁,在广州落户。但她们家对于当?地的百姓而言到底是外来?户,处处受排挤,最后家境一日不如一日。 几年前,兄长与人争夺水源而械斗伤人被抓,她跟嫂子也被乡人驱逐,成为浮客。辗转之?下来?到南康州,为了生活,她们将自己卖给了牙侩,嫂子被牙侩卖到了别处去,她则被卖到杜家来?。 杜三嫂虽然身世凄惨,但她习得一手制作甜点?的好技艺,若非没有本钱,她都想开店自己营生,也不至于被卖到杜家守寡。 虽然十分同情三嫂的遭遇,但杜佳云越听眼睛越亮,她带杜三嫂去找洲渚,道?:“阿洲姐姐,我?找到好帮手了!” 糕点 对于不常制作糕点的杜佳云及池不故来说, 即便她们有相应的理论知识,也很?难将理论落实到具体的生产制作上面来。所以,找一个懂制作糕点的人来帮忙, 就很?有必要了。 果?不其?然,听完洲渚的理论知识后, 杜三嫂的脑海中很快就有了具体的做法,她将荸荠磨成粉, 晾晒干,然后用荸荠粉与糖水,蒸出了一笼马蹄糕来。 马蹄糕晶莹剔透,呈现琥珀色, Q弹柔软,放凉后再切成巴掌大小的块状食用, 竟十分美味! “这口感真好, 若是旁的糕点, 只怕吃了没几口便得喝些水, 否则定会噎着。这马蹄糕又软又甜, 便是没有牙的老者都能吃。”杜三嫂道。 更重要的是,荸荠并不贵, 所需的糖也不用太多, 马蹄糕做法简单, 老百姓也吃得起。 “籺与它相比,我?竟觉得籺没那么好吃了。”杜佳云道。 夸完杜三嫂的聪慧与手艺后, 洲渚又给出了她的建议:“若能加一点马蹄碎,吃起来会有爽脆的感觉。” 马蹄糕的做法都是洲渚教?的, 对她这个建议,杜三嫂自然听了进去。 之后, 杜三嫂又按照洲渚提供的甜品食谱,捣鼓出了甜口的籺,还有绿豆饼、豆沙糕等?。 …… 杜三嫂出门的次数多了,难免会引起杜家人的注意。 杜佳云的大嫂和二嫂本来就因为杜三嫂是浮客而轻贱她,见她在农忙的时期,不留在家里干活,反倒往外跑,对此十分不满。 见她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从?未见过的糕点回来,便认为,这样精致美味的糕点必然是大户人家的厨娘做的,她哪儿认得大户人家的厨娘,还讨了这么多糕点回来? 她们在杜妻梁氏面前嚼舌根,说到后面开始质疑她是不是耐不住寂寞,出去偷人了,这些糕点就是奸夫给她的。 这没证据的事,传出去不仅会害了杜三嫂,也会让杜家丢脸,梁氏呵斥了她们,但?到底是产生了怀疑。 梁氏担心直接问杜三嫂,后者?不会如实回答,所以等?杜三嫂出门,她便悄悄了跟了过去。结果?发现杜三嫂并不是要去哪个大户人家偷人,而是去了夏馆。 这可把?杜家人气得够呛,拐了他们家一个女?儿还不够,还想?把?他们家的儿媳妇给拐跑?! 要不是畏惧洲渚那恐怖的力量,杜段只怕要纠集乡人打上门来了,现如今,他虽然生气,但?也只能让梁氏去找杜嘉娘一起去夏馆,弄清楚杜三嫂在夏馆干些什么。 梁氏和杜嘉娘找过去的时候,杜三嫂正在研究椰子糖要怎么做。洲渚说冬瓜糖的做法更简单,奈何还要一两?个月才有冬瓜成熟,而椰子就不同了,入夏之后就能到海边采摘。 椰子对北边的人而言是稀罕物,但?在南康州却十分常见,市集里甚至有人拉了几大车来卖,一个只需八文钱。洲渚拉了两?车回来,在院子里堆出一个小山,杜三嫂可随时取用,不仅可以研究椰子糖,还能顺便做椰蓉。 听说了婆婆与姑母的来意,杜三嫂十分羞愤,她们怎么能污蔑她是出来偷汉子的呢?! 梁氏显然没有觉得这是对杜三嫂的羞辱,轻描淡写地道:“这不是误会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杜嘉娘告诫杜三嫂:“你可别被?骗了,签了为奴为婢的契书。”还意有所指地用眼神扫了眼洲渚。 当然,她也只能用眼神来对抗洲渚了,毕竟论武力,在洲渚面前,乡里的男人都只有被?抓小鸡一样提着的份。 “我?没有被?骗,我?只是受人所托来做些糕点。”杜三嫂解释。 梁氏的眼神稀奇又古怪:“我?怎么不知道你跟夏馆的人这么熟了?放着家里的活不干,跑来这儿给人家做糕点!” 一旁的杜佳云道:“娘,我?如今也算半个夏馆的人。” 梁氏瞪她:“你把?你三嫂哄骗来这儿的事,我?同你爹都还未跟你算账呢,不许说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这儿怎么了?又不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杜佳云不服气。 梁氏不理她,而是转头找洲渚:“口口群每日更新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洲娘子,你骗我?女?儿来为奴为婢也就罢了,如今还找杜家的儿媳来免费给你做糕点,你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洲渚正在开椰壳,坚硬的椰壳在她的手里,就跟豆腐一样,一刀就把?口给凿开了,看?得梁氏跟杜嘉娘眼皮一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要威胁我?们,我?们不怕!”梁氏抓着杜嘉娘的手臂,尖声道。 洲渚:“……” 杜佳云道:“娘,不关阿洲姐姐的事,是我?把?三嫂找来的。我?不会做糕点,三嫂会,所以想?让三嫂教?我?。” “你气死我?了!”梁氏被?杜佳云气个半死,她有些后悔把?杜佳云交给冯佑民、梁姻抚养了,及笄回家后,不跟她亲近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来占自家人的便宜! “喝口椰汁,降降火。”洲渚将刚凿开椰壳的椰子递到梁氏面前。 梁氏一噎,摆着臭脸:“不需要!” 洲渚又假意给杜嘉娘,后者?没跟她客气,厚着脸皮接了,还仰头啜了好大一口。 椰子的汁水没有椰青的汁水甜,但?炎炎夏日,喝上一大口还是非常解暑的,杜嘉娘喝完后,浑身舒坦,感觉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梁氏:“……” 说好的一起面对,你咋先投了敌?! 洲渚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们想?让她给自家人做糕点,你们倒是拿出做糕点的材料来呀?自己把?持着财政大权,一分一毫都要斤斤计较,多花一分钱就跟要你们命似的。不舍得花钱,还想?吃好吃的,脸怎么这么大? 不仅如此,连人家的嫁妆和给人家的聘礼都想?方设法地讨要回来。我?找她帮忙做糕点,好歹让她带一半回去,你们倒好,嘴里吃着她带回去的糕点,心里编造着她偷人的坏话?哪有你们这么做人的哟!” 梁氏一张脸激得通红,她瞪着杜三嫂和杜佳云,将聘礼讨要回来这事太丢人了,传出来肯定有损杜家的名声。她们身为杜家人,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揭杜家的短呢? 杜三嫂眸光微闪,她可没告诉过洲渚,洲渚是怎么知道的? 杜佳云瞪大了眼睛,原以为让正当年轻的三嫂守寡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把?给出去的聘礼收回来?这家人还要脸不? 洲渚道:“你别看?她们,不是她们说的。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干得出那些事,就肯定会传到邻里的耳中,你们乾山村谁不知道?” “这是我?们杜家的家事!”梁氏觉得十分丢脸,这事是她们杜家理亏,她也没好意思在洲渚这儿多待,便与杜嘉娘拉着杜三嫂,强行将她带回了杜家。 杜佳云没法阻拦,追出去一段路后,才愁眉苦脸地回来,问道:“阿洲姐姐,现在可怎么办?”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道:“我?若是你三嫂,我?便拿嫁妆去开一家铺子。依照律令,这嫁妆是属于自己的,用自己的嫁妆置办的田产、店铺,也仍属于自己,便是夫家也不能轻易夺了去。而且怕夫家来闹,便找几个凶恶点的伙计,谁来闹便揍谁。” 杜佳云道:“三嫂在这儿无依无靠,只怕靠她一个人守不住。” 突然,她想?到了,糖寮可以合资开办,那铺子是不是也能合伙开呢? 洲渚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道:“开铺子只是你的想?法,未必是她的想?法,她要是也有这想?法,那就该自己来找我?说。其?次,她得自己立起来,要是事事靠我?,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她还能守住那铺子吗?” 她这话恰巧被?回来的池不故听了去,只见池不故的脸色微变,问:“阿渚,你为何要说自己不在了?” 过继 洲渚废了很大的口舌才将池不故给哄住。 对此习以为?常的杜佳云心里只记挂着她们未完成的事业, 她看着一堆椰子发愁:“三?嫂回家了,我们怎么办?” “只能再辛苦一下你们了。”洲渚道。 杜佳云的脸上的神情垮了,让她来, 只会浪费材料,这些可都是?钱, 黄橙橙的铜钱! 她不太甘心让自家三?嫂就这么回去了,倒不是?因?为?没人帮她干活, 她才想自私地?留下三?嫂,而是?杜三?嫂在杜家的时候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干着最脏最累的活,然后永远是?最后一个上桌吃饭的, 只有在夏馆研究制作糕点的日子,她的脸上才会洋溢着笑容, 才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才像个鲜活的人。 第二天, 杜佳云又跑回杜家, 然后险些没被杜段给赶出来:“你还回来做什么?那夏馆才是?你的家, 池不故才是?你的父母,我们还有关系吗?” 这两年他算是?看清了, 杜佳云前十五年的人生里?一直被冯佑民、梁姻养着, 跟他毫无父女之情, 而这两年又一直在夏馆,被池不故与洲渚这两个离经叛道、不守妇道的坏女人影响, 心中无父无母,就算她的骨子里?留着他的血液, 也绝对不会乖乖地?当?他的女儿,受他支配。既然如此, 他为?什么还要顾念他们的骨肉之情? 无奈之下,杜佳云只好去找自己?的姨父姨母,希望他们能帮忙说服她的爹娘。 冯佑民与梁姻靠着当?中间商而大赚了一笔后,决定将这份事业好好经营下去,他们考虑到洲渚今年的蔗田翻了一倍,糖的产量必然会增加,光靠他们两个有些忙不过?来,于是?收了两个学徒回来帮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冯佑民被杜佳云请来的时候,就把两个学徒带了出来见?世面,杜家人一看,冯佑民衣鲜亮丽,驾着马车,还有两个仆役(学徒),来势汹汹,不像当?初那么好招惹了。对上他,杜家人的气势立马就弱了三?分。 “连襟来干什么?”杜段问。 冯佑民其实不想干涉杜家的家事,但被杜佳云央求着,就心软了。 当?然,他考虑的更?多是?给杜段和杜佳云说和,缓和一下他们父女的矛盾,将来杜佳云到了说亲的年纪,杜段才能给她找一门好的亲事。 至于杜三?嫂的事,他一个大男人,贸然提及对方,只怕会影响彼此的名声?,所?以还是?等?杜佳云自己?来说吧! 冯佑民一番劝解,杜佳云则趁他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跑去找杜三?嫂。她开门见?山:“三?嫂,你与我说真心话,你想结束这样的日子吗?你想不想开糕饼铺,做你想做的事?” 杜三?嫂愕然,这么直接,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好在她也没有犹豫,道:“我自然是?想的,但是?我如何能做到?” 身为?杜家的儿媳,即便已经守了寡,即便想要改嫁,但是?没有夫家的首肯,又没有娘家人的帮衬,乡里?谁会帮她?更?别说开糕饼铺,她有一点嫁妆,却不足以开糕饼铺,若想要得到杜家人的支持,无异于天方夜谭。 杜佳云道:“没关系,阿池姐姐和阿洲姐姐聪明能耐,我已经找她们支过?招了。她们说,你若当?真下定了决心要开糕饼铺做买卖,那就得自己?立起来,否则就算你开了糕饼铺,也很容易因?为?他人的左右而难以为?继。” 杜三?嫂凝视着她,良久,才郑重地?点点头。 杜佳云这才继续往下说:“其实三?嫂未尝不能跟大嫂、二嫂合作,爹娘不是?想给三?哥过?继一个子嗣吗?三?嫂便可以跟她们说,若是?她们能说服大哥、二哥过?继一个子嗣给你,那将来你开的糕饼铺,就会让嗣子继承,不管他们会过?继哪个孩子给你,将来收益的都是?那个孩子……” 杜家人看着杜三?嫂的原因?不就是?怕她跑了?一旦杜三?嫂表现出顺从,还打从心底里?将自己?当?成?了杜家的一份子,那杜家人对她的恶意就没那么明显了。 那要如何才能表现出顺从,令杜家人放下防备?自然是?接受杜段过?继子嗣的提议,再拿出自己?的绝活,说服杜家人允许她开糕饼铺,到时候她有钱养活那个孩子,又能代替杜三?郎孝敬家里?,将来还能让那个孩子继承糕饼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面对如此诱惑,很难有人不动?心。杜家只是?小有资产,但谁会嫌钱多?况且,杜三?郎死后,大郎、儿郎两房可都开始在暗中较劲,每个人都想等?杜段死后,自己?能多分一点家产。 当?然,说让孩子继承糕饼铺这都只是?权宜之计,等?将来杜三?嫂彻底站稳脚跟了,她的家业要不要留给这个孩子,还得她自己?说了算。要是?那个孩子不孝顺,她就再多养几个孩子,将家业都分出去。 杜三?嫂听完杜佳云的话,目瞪口呆。 这想法太离经叛道了,但……她好心动?! 冯佑民和杜佳云离开杜家后,杜三?嫂一个人沉思了几天,将各种拉拢妯娌的措辞反复斟酌,同时,她也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终于,杜三?嫂安分在家干活了好几天后,杜大郎和杜二郎的几个孩子有些馋她之前带回来的糕点了,他们天天围着她,问:“三?婶,你怎么不带糕点回来了啊?” 杜三?嫂道:“我没去夏馆,没有糕点了。” 几个孩子又问她为?什么不去夏馆了,甚至还想拽着她去夏馆,好在梁氏看见?了,喝止了他们。 几个孩子平日被家里?骄纵惯了,开始嚷着要吃糕点。 梁氏无奈,只能问杜三?嫂那些糕点都是?怎么做的。 杜三?嫂说出了马蹄糕所?需的材料后,梁氏才意识到,原来洲渚让杜三?嫂做的那些糕点真的很贵,光是?糖这一部分用料就得十几文钱了,更?别说还有荸荠粉这些东西。一斤荸荠出不了多少粉,做一块巴掌大的马蹄糕得十几斤荸荠,饶是?杜家这样的资产,吃上几顿,也能把杜家吃穷了。 其实杜三?嫂是?故意挑成?本?最高的马蹄糕来说的,就是?要让杜家人意识到她去夏馆干活并不是?洲渚在占她的便宜。 梁氏脸色难堪,把孙子孙女们骂了一通。 杜大嫂和杜二嫂心疼孩子,又想让杜三?嫂继续去夏馆占便宜,就说服了梁氏。 杜三?嫂得以继续在闲暇的时候去夏馆帮忙。 杜家人抱着反正不用他们出食材,还能吃到好吃的点心的心态,放任杜三?嫂在夏馆“占便宜”。然后杜三?嫂回来后,在杜大嫂和二嫂面前故作无意地?说她除了马蹄糕之外,还会很多种糖果?糕饼的做法,如果?能开铺子的话,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二人不以为?意,受欢迎又怎么样,糕点的成?本?那么高,家底再厚也不是?这么败的呀! 杜三?嫂又说了几种成?本?低的糕点,二人为?了哄孩子,怂恿梁氏让杜三?嫂试一试。 梁氏只好按杜三?嫂的单子去买了些芝麻、面粉、糯米粉和糖回来,然后做了一蒸屉的芝麻糕。 那芝麻香气直接从厨房钻出,弥漫到邻居的家里?去,不停地?有人探头探脑,询问杜家做什么好吃的了。 梁氏还记恨邻居说杜家盯上了杜三?嫂嫁妆之类的坏话,没有搭理他们。 而杜家人吃过?这芝麻糕,立马就被甜甜糯糯的口感征服。 杜大嫂突然想到,这么贵的糕点,乡里?人吃不起,但城里?的人一定吃得起,而且和省吃俭用的乡里?人不同的是?,城里?人一天会吃四顿。 时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但并不是?说其余时间段就不吃东西了,中午的时候,基本?会吃些糕点,晚上又会到酒肆喝酒,吃些小吃。如果?让杜三?嫂去城里?卖糕饼,说不准真的大受欢迎。 杜三?嫂见?时机已到,就分别找杜大嫂和杜二嫂嘀咕了过?继孩子,然后开糕饼铺,将来让孩子继承糕饼铺的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比起杜大嫂,洲渚和池不故认为?说服杜二嫂成?功的概率比较大,因?为?一旦杜段去世,那大部分家产肯定会由长子继承,次子能继承三?成?已经算多了。所?以杜二嫂肯定会不甘心,但一旦杜三?嫂的糕饼铺开了起来,又挣了钱,那这钱最终不还是?他们二房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杜二郎和杜二嫂就提出将自己?三?岁的次子过?继给已逝的杜三?郎。 杜大郎和杜大嫂一听,立马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于是?也提出将自己?刚满周岁的小儿子过?继出去。 …… 到了七月中旬,过?继的事也有了结果?。 “三?嫂过?继了二哥的次子小松。”杜佳云说。 有了这个嗣子,杜三?嫂终于在杜家立足了,虽然她提出开糕饼铺的事没能得到杜家人的资金支持,但她若是?能找到人一起开铺子,杜家人也不会太反对了。 洲渚点点头,有了决断:“差不多了,现在可以把铺子开起来了,然后趁机营销我们的中秋月饼……” 杜佳云有一丝丝苦恼:“距离中秋只剩一个月,来得及么?” “铺子还没开起来不打紧,先租借冯家的铺子,在那里?设一个摊位,就卖各种糕点,然后让人记住我们紫霜园的招牌。等?铺子开起来了,也不担心没人来买了。” 杜佳云恍然大悟:“阿洲姐姐,你可真会做买卖!” 洲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都是?跟超市学的,适不适应这个时代还两说呢! 杜三?嫂开糕饼铺自然需要别人投资,不过?洲渚、池不故和杜佳云是?真实的投资人这件事不能让杜家知晓,不然杜家得知杜三?嫂其实股份很少,即便她老去,她的嗣子也得不到多少遗产,肯定会阻止她经营糕饼铺。 所?以,她们依旧需要梁姻来当?幌子,杜家人才能放心地?让杜三?嫂带着嗣子去城里?。 开张 中元节过后, 南康州城的街巷又重新焕发了活力,即便是夜晚,在酒肆喝酒吃宵夜到?半夜才归家的人也依旧不少。 这时, 有几个少年提着篮子在酒楼、茶肆穿行?托卖,遇到?酒楼的?客人, 他们便说:“吃酒太多容易伤胃,郎君们不妨吃点糕点垫垫肚子?” 遇到?茶肆的?客人, 他们也有另一套推销话语:“茶香却微苦,喝完正需一点甜点调和一下味蕾,郎君们尝尝紫霜园的糕点吧?” 有听说过紫霜园的?客人,疑惑道:“紫霜园不是卖糖的吗, 何时开?始卖糕点了??” “紫霜园是卖糖的?,但也卖糕点, 这些糕点都是用紫霜园的?糖冰做的?。” 在托卖的?推销下, 有人买了?几块浅尝, 发现还别说, 这些糕点都很软糯香甜, 特别符合他们的?口味。 南康州产盐,虽然能?确保他们的?生活中不会?缺少“咸”这一味, 但是吃多了?“咸”就总想换一换口味。 很多人都吃不起花椒、胡椒, 所以跟辣味也没太多缘分。 酸的?话, 倒是有人会?用盐来腌制酸菜,而酸菜也是南康州百姓桌上最常见的?食物之一。 剩下两味中, 只有一部分人会?喜欢吃苦,而甜则是南康州人广为?接受的?口味。 吃完甜食后, 人会?精神许多,且受南康州的?气候影响, 糖分的?摄入能?让生活着这个气候湿热的?地方的?人维持好身体机能?,这是身体的?选择。 因而在南康州,各色糖水、甜食并不少见。但是这种新鲜的?点心,还有这绝佳的?口感,彻底征服了?他们。 吃完之后还想再吃,吃多了?觉得腻怎么办?那就喝一口茶,茶的?滋味完全将那股甜腻的?味道给压了?下去,他们还能?继续吃! 三五块下肚,他们已经灌了?两碗茶,然后就饱胀了?,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他们也还不是很饿。 托卖篮子里的?糕点很快就卖完了?,有些人想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托卖的?人便指了?冯家的?铺子,说:“那儿有个摊子,紫霜园的?糕点只有那儿出售,而且临近中秋,紫霜园出了?一款月饼,豆沙蛋黄馅的?,大家想吃的?话可?以去尝尝鲜。” 大家自?然知道月饼是什么,但还没有人吃过什么豆沙蛋黄馅的?月饼,于是都涌向?冯家的?铺子。 试吃过后,众人纷纷点评:“吼,又甜又咸,本是两种相冲的?味道,放在一起,却异常美味,咸蛋黄的?存在减淡了?豆沙馅的?甜腻,而豆沙又使?得蛋黄没有干吃那么咸了?……” 也有人好奇:“豆沙是什么?” 杜三嫂被众人围着,有些生怯,但还是如实回?答:“红豆。” “那怎么是甜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加了?糖浆。”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但涉及商业机密,杜三嫂便不肯回?答了?。 终于,遇到?了?问?价的?客人:“这一个月饼多少钱?” “一个二十文。” “嘶——这么贵!”众人战术后仰。 “一个月饼能?分四份,一份是五文钱,这般算的?话,是不是就不贵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 一个人吃一个月饼还是太腻了?,吃不完,所以分成?四份无疑是最优解。一家四口人的?话,刚好一人一份,这么算来,二十文钱似乎也不是很贵了?……要知道跟糖有关的?东西?都贵。 虽然糕饼生意一开?始不是很好,但是吃过紫霜园糕点的?人都会?成?为?回?头?客。特别是一些富户,觉得用这样的?糕点、糖果来招待客人特别有面子。 口口相传,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紫霜园糖果糕饼,有幸品尝过的?人也逐渐地喜欢上了?这些甜点。 杜三嫂做出来的?糕点品种逐渐丰富,那些用料成?本高的?,如马蹄糕,她暂时先不做了?,主要推出芝麻糕、绿豆糕、米糕、月饼等。糖果类则有姜糖、椰子糖、冬瓜糖、柚皮糖、冰糖葫芦等。 很多糕饼糖果南康州的?百姓见都没见过,而一旦吃过,便觉得回?味无穷,很多人都以能?吃上紫霜园的?糖果为?荣,毕竟这些东西?真的?太贵了?! 只有冬瓜糖,因为?冬瓜的?产量高,成?本相对较低,做法也简单,所以卖得算是便宜的?,哪怕是买一根冬瓜糖给孩子舔,也能?舔上一整天。 在刻意的?宣传和营销下,紫霜园这个品牌算是传遍了?南康州。 等到?了?甘蔗丰收,糖寮又开?始冒烟的?季节,第一家卖糕饼糖果的?紫霜园·杜记食斋开?张了?! 铺子是冯佑民和梁姻帮忙找的?,考虑到?杜三嫂要带着嗣子生活,可?能?还得雇人帮忙,所以找的?是“前铺后居”格局的?房子。原本杜三嫂是想租的?,但是考虑到?房东有可?能?会?在她把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之际,将她赶走,然后自?己开?一家冒牌的?紫霜园来抢生意,所以杜三嫂咬咬牙,向?洲渚、杜佳云和冯佑民借了?钱,买下了?这里。 铺子开?张的?当天,杜段、梁氏和杜二郎也过来了?。 看着新挂上去的?旗子,他们下意识就忽略了?紫霜园三个字,眼里只有上面绣着的?“杜记食斋”四字,心中颇为?自?豪和沾沾自?喜:这是我们杜家的?铺子! 实际上,之所以起名杜氏,是因为?这件铺子,杜佳云出了?大头?,洲渚和池不故的?总投资占比只有两成?。杜三嫂担心以自?己的?姓氏起名会?被杜家人怀疑,因此以杜佳云的?姓氏为?名。 由?于杜三嫂要做糕点,所以她雇了?一个手脚勤快又能?说会?道的?中年妇人当伙计。杜二嫂早已将铺子当成?自?家的?产业,提出要来帮忙,但杜三嫂以她要照顾杜二郎,夫妻不能?分离太久为?由?,回?绝了?。 至于收钱这种事,更不可?能?让杜家人沾手。 糕饼铺的?事,洲渚完全没有过问?的?打算,她现在的?重心还是在糖寮上面。 入秋的?时候,冯佑民带来了?一大笔订单,买糖的?是去年的?广州商贾,那一次他带回?去的?糖让他尝到?了?甜头?,所以这次即便商税增加了?,但他还是为?利益所驱,加大了?收购力度。 当然,因为?商税增加和南康州甘蔗丰收,双方免不得一番拉扯,最终大家都是各退一步,每人都少挣一点,洲渚这边的?批发价让了?两文钱每斤。 …… 南康州,广州贾姓商贾从冯佑民的?铺子出来,便在街上闲逛起来,没一会?儿,他便在一家铺子上面看到?了?一面旗子,上面绣着“紫霜园·杜记食斋”的?字样。 他买的?糖就是紫霜园的?,所以下意识走进了?这家铺子。 进了?门才发现这里竟然摆着不少食盒,食盒里装着各色糖果糕饼,他看那些名字发现都是自?己没听说过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这家铺子跟卖糖的?紫霜园有什么关系?”贾姓商贾问?正在算账的?杜三嫂。 杜三嫂露出一个端庄,但不过分热情的?笑容:“我们这儿的?糖果糕饼用的?都是紫霜园的?糖制作的?,紫霜园的?东家也参了?股进来。” “参股?” 杜三嫂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将试吃的?盘子端过去让他尝试一下。 贾姓商贾试吃了?好几样,道:“这些糖果糕饼怎么都没见过,是你做的?吗?” “是紫霜园的?东家教我做的?。”杜三嫂道,虽然都是她亲手做的?,但做法却是洲渚提供的?,因此她不敢吞功。 贾姓商贾仿佛看到?了?一条铺满了?铜钱的?大道,他开?始打听这些东西?是怎么做的?,杜三嫂看起来怯弱,实际心里有自?己的?主意,自?然不会?告诉他。 贾姓商贾虽然没能?偷师,但还是各买了?一些糖果糕饼回?去,并且打定主意回?广州的?时候多备一些,在海上吃。 杜三嫂不仅在食材和口味上用了?功夫,在外包装上也费了?心思,她让人刻了?一枚大印,然后在油纸上印几个紫霜园·杜记食斋的?印记,这样提着在路上走,别人就知道是哪家的?东西?了?。 至亲 北方的战事从夏秋打到入冬。 期间周凭骁给池不故带了消息来, 她的继父辛宗是云州防御使,这次战事起?也波及了云州,所?以他一直在前线打仗。池不故的母亲及同母异父的弟弟都在汴梁, 倒是没有被困在云州。 不过,前线将士的日子都不好过, 因为入冬后,天?气恶劣, 物资缺乏,对中?原的兵士十分不利。反倒是一直生活在关外?的敌人,趁着河水结冰,就挥师南下, 四处烧杀劫掠。他们抢完就跑,中?原这边的兵马赶到时, 他们早溜之大吉了。 周凭骁也想到前线去立功, 但?又放心不下池不故, 想让池不故回汴梁去。 池不故道:“你既投军, 又有一番建功立业的斗志, 何苦要因为我?而放弃这番机会??只要从父打了胜仗,得到了朝廷的重用, 即便我?没有在娘亲身边, 也定然不会?有人敢再欺负我?。” 况且, 哪怕周凭骁在这里,以他这么低微的官职, 只怕也做不了什么。 周凭骁原本还想再劝,但?池不故坚持, 且这些年?来,因洲渚开办了糖寮, 使得她们的生活得到了大大的改善,乡人也畏惧力大无穷的洲渚,倒真的没什么人敢去找她们的麻烦。所?以即便他不在这里,池不故与洲渚应该也能好好地?活着。 周凭骁心中?有了决断,很?快便得到了升官的敕书,他将会?负责押运粮草前往前线。 回到汴梁述职后,周凭骁先将池不故交给他的东西拿去给她的母亲张胡璇,顺便当?面汇报一下池不故的近况。 “这是糖冰,还有这些糖果,都是她亲手做的。” 张胡璇曾是洛阳第一美人,即便已经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几岁的男童,正是她改嫁辛宗后所?生的儿子辛不屈。 “姐姐呢?”辛不屈仰着头?,问周凭骁。 “她不肯回来。”周凭骁道。 即便早已知晓池不故的决心,张胡璇还是感到了伤心。 周凭骁拿了颗糖果给辛不屈,他却先给了张胡璇:“阿娘不哭。” 张胡璇抹泪,摇摇头?,将糖让给他吃。 周凭骁道:“夫人不必难过,她在南康州结识了三?两好友,又得到了乡人的敬重、爱护……” “她难道就没有中?意的人?”张胡璇最担心池不故的一点是,担心她的婚事没人替她操持。 “曾有州学博士林士谦倾心于她,不过她对林士谦无意,那林士谦后来娶了妻,也回了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胡璇叹气。 辛不屈不懂大人的烦忧,他吃着糖觉得好吃极了,这些糖果比饴糖还甜,光是含在嘴里便一直口舌生津,他缠着张胡璇:“阿娘,阿娘,你快尝尝,可甜可好吃了!” 张胡璇无奈,只能也吃了颗,发现这种糖果跟她在汴梁吃过的饴糖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糖果?”她问周凭骁。 “椰子糖,用的是南康州海边长得椰子,还加了糖冰熬制。”周凭骁道。 他这次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的,大部分行李和家眷都还在后面慢慢走,所?以他只带了几竹筒的糖果、糖冰。 张胡璇更觉心酸:“她都学会?做糖了。” 她的女儿是按官家千金的标准养到十三?岁的,琴棋书画都会?,那些粗活重活更是没沾过。没想到她去了南康州,不仅要自己烧柴做饭,还为了生计学了制糖,这得遭多少罪才学会?的? 周凭骁道:“额,这其实是洲娘子教的……” 池不故也只有早几年?吃了很?多苦头?,这几年?挣了钱,生活条件也得到了改善,家里的粗活有人干,饭菜有人烧制,洲渚也不需要她去糖寮帮忙,所?以她的工作依旧是管理漏泽园,比很?多人都清闲。 张胡璇听着他说池不故与洲渚的事,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等一下,你说的周娘子是你的周姓,还是哪个zhou姓?” 周凭骁一听便知道池不故给张胡璇写?信时没提过洲渚,不然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迟疑了一会?儿,道:“洲——洲相的洲。” 张胡璇的神色立马就不好了。 池仪就是被洲赫这个奸相所?害,池不故怎么会?跟姓洲的人搅在一起?? 但?她没有贸然地?将洲渚跟洲赫划等号,而是又盘问了一下洲渚的来历,才稍稍放宽心,道:“洲家并没有做香料买卖的族人。那洲渚的来历并不如她所?言。” 旋即,她又感到不安:“她隐姓埋名接近不故,会?不会?别有用心?” 周凭骁道:“池娘子聪慧,她如何能不清楚汴梁压根就没有做香料买卖的洲氏之人?可她不仅没有出面拆穿洲渚,还替对方圆了身世。说明她对洲渚的来历其实是知晓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张胡璇听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不过她感慨良多,池不故是多么倔强的一个孩子呀,竟然会?为了洲渚而撒这么大的谎,看来南康州的生活也改变了她的诸多性情。 …… 张胡璇自然不知,不是南康州的生活改变了池不故的性情,而是她有了喜欢的人,想明白了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所?以为此而做出努力罢了。 周凭骁回京后,为了安全着想,池不故就没再去掣雷都那边训练了,她把?时间花在了帮洲渚制糖上。 今年?糖寮收回来的甘蔗是去年?的三?倍,所?以糖寮的工作量也比去年?多,为了赶在甘蔗长老?之前把?糖做出来,洲渚基本是白天?榨汁,晚上才空出时间来熬糖。 糖寮的房子也扩建了,她在旁边建了间房,每当?她值夜班的时候就睡在这边。 一开始,池不故独守空闺时还不觉得有问题,久而久之,她也生出了一丝幽怨,于是以安全为由,每当?洲渚值夜,她便也会?到糖寮来过夜。 洲渚笑她:“池不故,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 “你若是不喜……”池不故睨了洲渚一眼,“也只能受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 其实池不故并非是不能接受独眠,她只是担心有朝一日,洲渚消失的时候,自己还一无所?知。 洲渚笑完池不故后,非常愉快地?接受了池不故来陪自己值夜班这个决定。 而她们来值夜班这个决定也阴差阳错地?震慑了那些眼红糖寮的收益,准备干坏事的人,比如,好几次都有人想趁夜溜进糖寮偷里面的糖去卖,结果得知洲渚在,立马偃旗息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洲渚不是每晚都在,但?她哪天?晚上会?在,也说不准,这些小偷贼人不可能每晚都守在糖寮这儿,兼之就算洲渚不在,也会?找别人值夜班,他们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到了年?关,洲渚给工人放了七天?假,自己跟池不故则去了城里过年?。 因年?节正是杜记食斋生意好的时候,杜三?嫂一个人忙不过来,杜佳云便主动?去帮忙照看铺子。恰逢池不故获知秦微云老?先生病了的消息,想去探望他,干脆跟洲渚在城里过年?了。 她们本就是无根的浮萍,在城里还是夏馆过年?都没有区别。 秦微云这次生病并非简单的头?疼发热,他从入秋开始,身子便不利索了,过年?的时候病情加重,日夜咳嗽不断。 池不故给秦微云请了郎中?,又开了药,并且表示之后给秦微云治病的钱都由她付了,让郎中?务必要治好他。但?秦微云知道,他其实时日无多了,从汴京来到气候和环境如此恶劣的南康州,正值壮年?的池仪尚且只熬了不到四年?就倒下了,他年?岁更大,能撑这么久,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想起?周凭骁回了汴京的事,秦微云疑惑地?问池不故:“你为何不回汴梁?” 池不故沉默了许久,才道:“如今,只有南康州才是我?的安身之所?。” 秦微云不理解,同样不理解她为何不成亲,想到洲渚,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但?不敢发问,因为他没想到从池不故的口中?获得确切的答案后,自己要怎么应对。池不故的意志左右都是他无法改变的,他又何必多此一问? 秦微云叹息,等池不故离开后,便交代自己的仆从:“倘若我?病亡,将我?葬于海康县的漏泽园罢,死后有人为伴,也有人守着,并不孤单。” …… 杜记食斋的生意非常好,而且有些客人吃习惯了杜三?嫂做的糕饼,成了这儿的老?顾客,所?以年?节之前就来她这儿订了不少糕饼糖果做年?货。 杜三?嫂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杜佳云便提议让她收学徒,虽然学徒学有所?成后可能会?自立门户,但?谁都知道,没有什么秘方是能藏一辈子的。杜三?嫂的这些糕饼换了另一个懂制作糕饼的厨师,很?快也会?被研究出来。 洲渚听她们商量,便插话道:“佳云,干脆你也学着做糕饼不就好了?” “可是……” 洲渚又道:“你与池不故的契约还有一年?多就终止了,你便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些打算?” 她的一番话提醒了杜佳云,是了她在夏馆无忧无虑的日子终有一天?会?结束,到时候她回了杜家,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一条嫁人的道路,她若不想被命运安排,那就只能早做安排。 “阿洲姐姐,我?该怎么做才好呢?”杜佳云觉得,洲渚这么聪明,肯定有好法子的。 实际上洲渚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在现代,除了夫妻共同财产之外?,子女个人所?得的财产都是自己的,父母只有继承的份,而没有据为己有的法律依据。在这里,子女的劳动?所?得也将视为家族财产,除非家长分家,否则,未婚的杜佳云所?有的财富都会?被视为是杜家的财产。 更悲哀的是,父母对子女的婚事有绝对的支配权。 池不故回来后听说了这事,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有些难办。首先,若想要你的钱财不被家里占去,那么最好是先析产,由官府出具凭证,白纸黑字地?写?着你们各得多少家产。之后,你用自己所?得的家产去挣钱,便不会?算在族产之内了。只是……” 杜佳云自然知道只是什么,只是父母在不分家,分家者会?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所?以,很?多人家都会?先析产而不分家。析产就是提前分好遗产,但?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 且杜佳云的现状是,杜家未必肯析产。 “析产虽然难,但?未必就办不到,只是这个办法有伤家和。”池不故道。 杜三?嫂先一步发问:“什么办法?” “现在最想析产的是杜家二房,因为在杜家人的眼里,这杜记食斋是杜家的,而在杜家二房的眼里,它是你嗣子的,即将来也会?成为二房的。若是不析产,那大房就会?来跟他们争抢……” 杜佳云和杜三?嫂都明白了。若是能让杜家二房主动?提出析产,虽然会?闹得家里永无宁日,却是最能解决财产争端的办法。 病逝 杜家的析产风波要如何酝酿, 这是杜佳云和杜三嫂的事,洲渚与池不故并不会无底线地掺和到她们的家事中来,是成是败, 对杜佳云来说,也总归是一次经验。 在那之前, 杜佳云也想好了,她要跟杜三嫂学习做糕点, 反正甘蔗成熟的时节过去后,糖寮就会暂时停工,她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待在杜记食斋这边。 这个?年节有杜佳云、洲渚和池不故的帮忙,杜记食斋的营业额都快赶上刚开张的那一个月的总营业额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她们有些高兴不起来, 因?为做的糖果糕饼很受欢迎,紫霜园的口?碑也越来越好, 她们自然就遭到了同行的嫉妒。有人想跟她们买配方?, 学糖果的做法, 有些人则专门使些卑鄙手段, 比如诬陷说吃了杜记食斋的糕饼后肚子疼、不舒服等。 杜三嫂立马就选择报官处理, 但调查是需要时间的,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 杜记食斋的口?碑早已受到了影响, 即便洗脱了冤屈, 也败坏了一部分路人缘。 现代看过太?多商战案例的洲渚可太?清楚这些商家为了拉对手下水,会使用怎样的肮脏手段了, 她开导杜三嫂道:“虽然挣得没以前多了,但好歹没亏本。而且这些糖果糕饼的口?味、品质就在这儿摆着, 久而久之,热度散去, 客人都会回来的。” 然后又?说:“不过人善被人欺,此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对于在背后指使那些人来陷害杜记食斋的人,必须得加倍奉还!” 看到神情如此凶狠阴森的洲渚,杜三嫂有些怕:“怎、怎么做?” “是时候祭出?冰糖葫芦来了!”洲渚给杜三嫂支招,将糖冰熬开后,将它裹在水果上面。南康州没有山楂,所以可以用同样有些酸的林檎代替,还有掰成一瓣一瓣的柑橘。 再找个?人,故意到那些铺子门前叫卖吆喝,光明正大地抢生意,顺便恶心他们。 不仅如此,杜记食斋的糕点几乎是根据洲渚的意见做出?来的新鲜糕点,本来就跟别家的糕点不重样,这样一来,也算是给了那些糕点铺一条生路。既然对方?不想要生路,那她们也不必留了,直接上架同样的糕点,杜记食斋舍得用糖,馅料也足,两?相?对比,她不信对家还坐得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能豁出?去脸,你都吃不饱饭了,还要脸皮干什么?他们不给你活路,将你往死里逼,你就奋起反抗,跟他们鱼死网破。对方?是看你是个?弱女子,所以存了心欺负你,你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相?信我,下一次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把杜记食斋往死里整的。” 这食斋是她们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可不能就这么被逼得关门大吉了,杜三嫂暗下决心,要照洲渚的去做。 洲渚也不担心对方?打上门来,池不故最近要照料秦微云,所以她在城里待着的时间也多,正好可以给杜记食斋当一回保安。 这不,还真?的有头铁的冲上来,被洲渚一番收拾,屁滚尿流地滚开了。 路过的李青瓷看到了这番动静,寻思洲渚怎么身上的匪气越来越重了? 腹诽的话自然不能说出?来,李青瓷打了个?招呼:“洲娘子。” “李郎君,好久不见,可是来给我分红的?”洲渚热情地问。 李青瓷哭笑不得,道:“原本是要给你分红的,只是去夏馆的时候你不在,我来州城又?不能带太?多银钱,所以改天吧!” 洲渚又?问:“那你是来办事的?” “正是,托杜记食斋的福,来找我买糖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我打听过很多都是卖糖水和糖果糕饼的商贾,因?为杜记食斋的甜食,导致这城里都开始流行甜食了,连海康县城也不例外?。”李青瓷一顿,道:“我看你刚才似乎有些麻烦?” 洲渚把杜记食斋遭遇恶性竞争的事说了,李青瓷道:“其实这种时候最好是破财挡灾,找到巡逻这个?坊市的胥吏,略微贿赂一番,出?了事,他们自然会为你们撑腰的。” 洲渚道:“多谢李郎君指点,不过,我们都是女子,平白去跟那些胥吏套近乎,只怕不方?便。” 她当然知道要贿赂官府的胥吏,但她会这么想,别人也会,所以在大家都贿赂了对方?的情况下,怎么才能确保这种贿赂是有效的呢?可别养大了胥吏的胃口?,到时候她们少?交一点钱,都得不到公正的对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青瓷十?分好奇:“你们……为何不成亲?” 其实他老?早就想问了,洲渚已经?二十?多了,这个?年纪除非是当了寡妇,不然很少?女子连头婚都还没有办过的。 “不成亲也能活。” “可是家中没有男人顶着,像今日被人欺负到门口?来的事,只怕会更多。” 洲渚显然不愿意跟李青瓷讨论这些事,李青瓷也把话题转回到了正事上来,道:“我倒是认识一两?个?胥吏,或许可以帮你们引荐一下。” 洲渚脸皮厚,并?不想跟李青瓷客气,于是赶忙道:“那先谢过李郎君了。” “我约他们到茶楼去吃茶,若是成了,我再让人来给你说一声?。” …… 把李青瓷送走后,洲渚去秦微云落脚的地方?找池不故。 秦微云已经?无法下榻了,许是到了弥留之际,知州吴师尹、司法参军林璠都来探望他,听听他对自己的后事有没有什么安排了。 秦微云还有子嗣在老?家,他被贬来南康州编管,儿子也被罢了官,但没有陪他来这地方?遭罪,而是被他喊回了老?家好好经?营家产。 他早已析产,因?此并?不烦忧分配遗产的事。他也不希望子孙大老?远地跑来南康州将他的棺材送回老?家再下葬,于是让吴师尹将他葬在漏泽园,好歹有池仪作伴,又?有池不故帮忙料理他的身后事。 吴师尹应下了。 秦微云对池不故说:“希望洲赫死的那天,你能烧纸告诉我。” 吴师尹和林璠的脸色都有些古怪,毕竟这话要是传到奸相?的耳中——哦,秦微云都快死了,就算奸相?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秦微云似乎还有话要跟吴师尹说,于是让池不故先出?去。 被胥吏拦着而进不得门的洲渚看到眼眶泛红的池不故,一把推开了胥吏,上前心疼地道:“阿池,你别哭。” 池不故摇了摇头,跟胥吏说明洲渚的身份,免得洲渚被抓走。 屋内,秦微云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嘱托吴师尹的,不过有感于池不故这些日子对他的照料,他想托吴师尹帮忙关照一下池不故。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吴师尹也应下了。 秦微云没有遗憾了,心口?憋着的一股气没了,浑身就跟被抽丝了似的,就此闭上了眼。 暴露 秦微云病逝, 吴师尹写了讣告分别送到汴京与?秦家的老家去,随后等秦微云几子赶了过来?后,与?一应官员凑钱为他主持了丧葬之事。 池不故与?洲渚也前去帮忙了, 原本?听到风声,想来凑热闹的陈县尉与黄长生看到她们出现在秦微云的丧礼上?, 表情如遭雷劈。 “她们跟秦微云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县尉问黄长生。 黄长生也很懵, 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塞了一些钱到跟着?吴师尹来?治丧的州府胥吏的手?中,问:“那两位小娘子与已故的秦监当是什么关?系?” “她们呀,具体的不太清楚,只知道秦监当?临终前曾嘱托知州对她们多加关?照。” 另一胥吏笑得猥琐:“指不定是秦监当?的红颜。” 他的无端猜测引来?了之前那位胥吏的呵斥:“别胡说, 败坏秦监当?的名声和人家小娘子的名声,被知州知道了, 你肯定没好果子吃。” 黄长生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多年前, 他曾经来?秦微云那儿?打听洲渚身?世的事, 他之所?以肯定洲渚是洲赫的孙女, 就是因为?秦微云的佐证。如?今却有人告诉他, 秦微云其实认识池不故跟洲渚,而且对她们还颇多关?照? 那秦微云的证词还可信吗? 倘若洲渚真的是洲赫的孙女, 秦微云会对她如?此关?照吗? 再想到这些年, 池不故与?洲渚的关?系始终如?漆似胶, 哪里像是隔着?世仇的仇人? 黄长生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池不故、洲渚,还有秦微云联手?给骗了! “她们竟敢骗我?!”尽管还未能确定, 但黄长生心中已经生疑,就不会再轻易地相信, 他十分愤怒,理智险些被怒火烧没了, 看到吴师尹在里头?,他才骤然冷静下来?,跑去跟陈县尉讨主?意。 屋内,池不故冷眼?看着?黄长生出现又离去。 丧事办完,众人按照秦微云的意思,将他葬在了海康县的漏泽园——秦微云的儿?子十分不能理解父亲的选择,但不愿意违背父命被人说不孝。 葬礼毕,秦微云的长子表示要留在海康县守孝。吴师尹不去干涉秦家的家事,而是将池不故叫到一边,说了秦微云临终的遗言。 “你若是遇到难事,可以让人来?州府来?找我。”吴师尹道。 池不故明白,吴师尹对自己的关?照是有限的,她不可能真的蹬鼻子上?脸,将自己摆在受一州之长庇护的位置上?。 她拜谢了吴师尹后,又道:“民女有一事想要请知州体察。” 吴师尹目光一凝,他之所?以愿意照拂池不故,是因为?秦微云所?托,但他刚提出来?,池不故便有事找他帮忙,他多少会不高兴,觉得池不故跟其父池仪刚正不阿的性子相差有些大。 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准备听听池不故要找他帮什么忙,道:“何事?你直禀就是。” “在民女直禀之前,请容民女唤一蜑户女前来?面禀。” 吴师尹眉头?微蹙,竟然不是有所?求吗?而且还牵扯到了蜑户,池不故到底意欲何为?? 他颔首应允。 池不故朝早有准备的洲渚点点头?,洲渚便到漏泽园的停灵房,带了一个少女出来?。 少女年十七八,皮肤黝黑、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一股常年在海边生活、打渔时留下的味道。她第一次见到知州这个级别的官员,有些紧张:“奴黄氏女见过知州!” “你们这是……”吴师尹看向池不故,只盼她们不要再打什么哑谜。 黄氏女道:“奴想状告海康县尉陈平及其妹婿盐场主?事黄长生互相勾结,无视朝廷的禁止采珠令,威胁逼迫南康州数十蜑户为?其采珠。奴之父兄,皆为?其采珠而溺毙,奴不愿从之,被其夺走了家产、船只……” 这黄氏女名征,她是黄长生的族人。 前文曾提到过,黄长生为?了一己私欲,威逼利诱其族人替他下海采珠,为?此溺死了至少两个族人。然而,死者的家属都被黄长生先威吓再给一笔钱的做法给收买了,死人的事便随之被抹平了。 不过,黄长生不曾引以为?戒,反而变本?加厉。因近两年,前有陈文玉跟他作对,坏了他不少好事,后又有增收商税,昔日靠他庇佑的盐商厌恶他贪得无厌的嘴脸,跟他闹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长生与?陈平得到的好处逐渐变少,便又把主?意打到了蜑户的头?上?去,想让他们采更多的珠。 在他们的强迫之下,黄氏族人下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以往采十颗珠,他们至少能留一两颗,现在黄长生只允许他们采二十颗才留一颗。不愿意下海采珠的,就会被他带着?人上?门报复。 在这般逼迫下,黄征之父先因遭遇暗流没能及时上?岸给淹死了。黄长生依旧用老办法来?安抚黄征的家人,但今年才开春没多久,黄长生又来?村里征珠,黄征的兄长这次下海也没能上?来?。 一个家里,两个顶事的男人都没了,只剩黄征及其母两女,其母受不了打击也跳海自尽了。黄征找黄长生讨公道,黄长生却干脆吃起了绝户,将黄征父兄留下的房屋、船只还有钱财都占了,再将她驱逐出村子。 黄征走投无路,本?也打算跳海跟家人团聚,但被来?海边渔村收海货的冯佑民、梁姻所?救,他们将她带回州府,耐心开解之下,她才说出真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冯佑民与?梁姻听了她的身?世,并不担心会得罪黄长生,反而还将事情告诉了池不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曾断言,黄长生必有一日会遭受族人的反噬,黄征的出现,正是对应了这一点。 池不故问黄征:“你可想为?父兄讨回一个公道?” 黄征怔然,旋即心急如?焚地点头?:“愿意,我愿意!只是,我要如?何做呢?黄长生与?陈平在海康县只手?遮天,哪怕报官了,他们也只会官官相护。” “你们渔村并不归属海康县所?管,即是说,你并不一定要在海康县报官。”池不故说完,沉思了一番,道,“眼?下有个机会,只是时机未到,你可愿意等待一阵子?” 黄征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洲渚并不是立马就相信了黄征,她让人去渔村那边打听过,又小小地试探了黄征一下,看看黄征到底有多少决心,别到时候真到了公堂上?面却打了退堂鼓。不仅自己没能讨回公道,还会牵连池不故。 黄征这一等就等到了秦微云下葬之日。池不故知道吴师尹会到漏泽园去主?持葬礼,于是提前将黄征藏在了漏泽园里。 黄长生可能会派人盯着?夏馆,却不会派人盯着?漏泽园,而她必须要赶在黄长生搞事之前,先让吴师尹关?注到黄长生的不法行为?。 金兰 吴师尹在南康州任知州已经有五载, 原本?按正?常的迁转流程,文?官是三?年一迁转,武官为五年。然而, 那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如?今朝廷大权为奸相洲赫所把控, 上下皆是奸相党羽,普通官员的正?常迁转流程都被卡了, 只有依附奸相才能得到公平的对待。 吴师尹自入仕就没想过依附洲赫一党,因此他不断地被排挤,像发配一般丢来?了南康州。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怨天尤人, 而是兴学校,修府志, 惠政于民。 不过, 他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在衙门上下都抱着消极懈怠的态度的情?况下, 他对各县的情?报获取条件有限, 因而并不清楚陈平和黄长生干过的那些事。 可?正?因如?此,他就算知道了黄长生与陈平的所作所为, 也无法立马就将他们抓起来?惩处, 毕竟还需要收集他们的罪证, 等罪证确凿,才能一举定罪, 否则打草惊蛇,让他们销毁证据则后?患无穷。 吴师尹道:“既然你没?有到州府衙门去击鼓鸣冤状告陈平与黄长生二人, 而又涉及采珠之事,本?官还需先让人去调查取证, 待查实了,才能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知州!”黄征虽然有些许失望,但她如?今孑然一身,并不惧怕等待,只要有希望,等再久也是值得的。 吴师尹走后?,池不故对黄征道:“在州府有消息传来?之前,你就先安置在这边吧!” 黄征又叩拜池不故:“不管成与不成,池娘子的相助之恩,我黄征没?齿难忘。如?今我身无一物,只能为奴为婢,侍奉在池娘子的左右了。” 池不故还未说什么,在外头听到这话的洲渚却炸毛了,向来?害怕停尸间从而不敢踏入半步的她此时?再也顾不得旁的,直接跑进去,一把抓住池不故的手?,道:“不用,阿池有我照顾,你要报答她,可?以帮她干活,以身相许什么的就算了。” 黄征一愣,池不故难得看见洲渚吃醋,吃吃地笑了下,道:“阿渚,她没?说要以身相许,你误会了。” 黄征反应过来?了,她脸颊微红,道:“我不知你们原来?是、是那种关系。” 池不故微微诧异,黄征竟然一眼就看穿她们的关系了? 洲渚直接问出了口:“你怎么看出来?的?” 黄征道:“这、这,你们的表现很明显呀,你们对彼此的关心超越了一般的闺中好友。而且这在我们这儿其实也很常见啦,我们有金兰契,就是跟你们一般。” 洲渚对“金兰契”的认知是陌生的,她只听说过“自梳女”,于是把目光投向在她看来?无所不知的池不故,后?者也是一脸无奈,她并非南康州本?土人,对这儿的习俗哪能知之甚详?道:“我也不清楚。” 黄征便?解释何为“金兰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谓“金兰契”其实跟“自梳女”差不多,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它取自“义?结金兰”,指两?个关系非常亲密的女性结为异姓姐妹,不嫁人、俩人一起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其实也有多位女性一起结“金兰契”的,不过黄征怕二人误会她也想加入,就没?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南康州的人之所以容忍接纳“金兰契”现象的存在,一般是因为缔结“金兰契”的一般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土人,土人不曾接受过儒家文?化的洗礼,所以儒家的那一套三?纲五常对她们的影响与约束都小。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北人南下,很多儒家的思?想都渗入到了土人家族群体中,所以越来?越少人会再缔结“金兰契”或当“契兄契弟”(男同性恋)。 洲渚之后?曾问过杜佳云,后?者果然不曾听闻“金兰契”。 “以后?有人问我为何还不成亲,我便?说我与人结‘金兰契’了。”洲渚开怀地道。 黄征道:“虽说‘金兰契’常见,但并非人人都接受的。” “管他们呢!” 池不故抿唇,有些执拗地问:“为何不说是与我结金兰契?” 洲渚“啊”了声?,显然没?想到池不故这么会抓字眼。 池不故又重复了遍。 洲渚噗嗤笑了下,道:“别人若是问,我自然会说,别人若是不问,就凭我们俩出双入对的情?况,别人能猜不出来?么?” 这个理由勉强令池不故满意了。 黄征却被她们酸倒了一排牙齿。 …… 黄征被留在漏泽园,她的主要工作是帮忙折纸钱,清理坟上的一些杂草,有了她帮忙,池不故就能空出更多时?间去帮洲渚打理蔗田。 过了一个月,吴师尹派了人来?将黄征带去了州府衙门,因为他搜集到了不少证据,而且黄氏族人也愿意状告黄长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所以是黄长生,非陈平,那是因为很多事陈平并未亲自出面,当坏人的永远是黄长生,所以除非是黄长生供出陈平,否则吴师尹也没?有正?当的理由提审陈平。 好在黄长生并不算正?儿八经的品官,百姓告他不用先挨杖打。 除了黄氏族人之外,陈文?玉等盐商也被吴师尹请了过来?配合审案。 提审这日,洲渚拉着池不故过来?围观了,尽管这些年黄长生已经很少来?找池不故的麻烦了,但不代表他过去做过的事能一笔勾销,所以,黄长生伏法才是最好的报复。 黄长生没?想到状告自己的人竟然是黄征,她一个孤女,怎么敢的?就不怕他让人弄死她吗?而且,就算他被抓了,她以为自己就能活着回到那条渔村? “黄征,当初就不该放过你的。”黄长生恶狠狠地威胁。 吴师尹见他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威胁黄征,觉得他可?笑又可?恨,在公堂之上尚且如?此嚣张,那在公堂之外呢?他的行径得有多无法无天? 黄长生相信陈平能保自己,也相信黄氏之人只要给了足够的好处,他们就能撤诉,所以根本?无所畏惧。因为采珠这事说大?不大?,朝廷虽然禁止采珠,但惩罚的力度不大?,而且权贵都在私下纵容民间采珠牟利,只是没?有被捅到台面上去罢了。况且只要他告诉吴师尹,那些珠会分出一部分打点转运司,吴师尹一定不敢往上追溯。 除了采珠这事之外,黄征的父兄之死根本?就不是他直接导致的,采珠本?来?就有淹死的几率,他们明知风险还愿意干,怪得了谁? 别说老百姓了,就连吴师尹这般有修养的人看到他嚣张且愚蠢的模样,都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吴师尹不打没?准备的仗,他早就搜集到了黄长生作奸犯科的证据,他逐一审讯:“元嘉四年花朝节,有一花农之女秋氏,于海康县城卖花,你觊觎其美色,强掳她到你家中。花农寻上门,你却将花农打伤,秋氏担心你打死其父,唯有屈从你。元嘉四年五月,为了安置你强抢回来?的民女,你低价强买了一处宅子……” 洲渚细数下来?,黄长生干过的违法犯罪行为竟然多达二十八件,而且这些都是有原告和?证据的,还有很多没?证据的都没?摆到公堂之上来?。 这二十八条罪状,够黄长生被判流放的了。《 》 60-70 明路 黄长生的案子牵涉甚广, 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审理,池不故与洲渚只是在第一天去看了热闹,之后就没怎么关注了。 数日后, 州府衙门来了人,把?洲渚给带走了, 理由是她跟黄长生案有关联。 洲渚都无语了:“黄长生那厮该不会为了报复我,胡乱攀咬吧?” 池不故表面镇静, 内心已经开始慌乱:“我同你一起去州府衙门!” 两人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到了州府衙门才知道,原来是黄长生在认罪伏法的时候,把?她假装洲赫的孙女, 招摇撞骗,还骗取了户贴的事爆了出来。 洲渚松了口气, 此事不需要池不故帮她出主意, 她都有办法解决。 她故作懵懂地道:“你别胡说八道, 我何时假装我是洲相的孙女了?倒是你, 莫名?其妙地跟我说我是洲相的族人, 我是谁,我跟洲相有没有关系, 我能不清楚吗?” 吴师尹在让人将洲渚带来的时候, 已经让胥吏顺便向新福乡的乡民打听洲渚平日是否以?“洲赫孙女”的身份行走。 村民要么不知道洲赫是谁, 要么搬出洲渚当初来漏泽园寻兄的说辞,谁都不曾听闻洲渚借用过宰相孙女的身份。 此事谁在撒谎一目了然。 黄长生见状, 只好改口,说洲渚是洲赫孙女这?事, 是他猜测的,但也是池不故及洲渚误导他的, 池不故还联合了秦微云捏造洲渚的身世?,让秦微云骗他。 见黄长生败坏已故之人的名?声,吴师尹对他的态度愈发不耐烦:“供词前后不一,你还在撒谎,攀扯旁人?!” 洲渚道:“秦监当已经病故,他是否骗过你还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谁质疑谁举证,你说是秦监当骗了你,你可?有人证物证?要不你下去跟秦监当对质?” “你——”黄长生悔恨不已,他为什么要为了陈平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升官、攀附权贵的希望,而忍让洲渚这?么多年?当初就该将她和池不故一起?弄死的! 黄长生没有证据证明洲渚骗人,但洲渚落户南康州的流程确实不符合规矩,而违规给她办理户贴,陈平将锅都甩到了主管这?方面的海康县丞头上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海康县丞郑有辉乃学究科及第出身,他在宦海浮沉十二载,却始终没能走出这?座小县城。本来他已经对仕途无望,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念头,只打算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因此对陈平素日的行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陈平会甩锅给明哲保身的他。 这?个罪名?说重不重,但说轻也不轻,吴师尹要是打算严肃处理,他县丞的位置肯定也会不保。夺他的官身就是要他的命,陈平这?可?真的将他惹恼了。 他在心中计量得失,知州这?次是有意要整治陈平与黄长生,他若是举报了陈平,陈平能脱身并且报复他的可?能性大大地降低了,既然陈平不仁,那他自?然无需畏惧陈平报复。更何况,他若是举报成功,吴师尹说不定会对他的错过也宽大处理。 于?是,他将平日里搜集的陈平违法乱纪、鱼肉乡里、架空县令等罪证都拿了出来。 吴师尹正愁黄长生嘴硬,不肯供出陈平,他已经做好了只处理黄长生一行人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峰回路转,郑有辉被逼得狗急跳墙,出来咬了陈平一口。 吴师尹让人去抓陈平来审讯,至于?洲渚,池不故有话要说:“依律令,浮客居满一年,可?为客户,客户累积足够的资产,可?转主户。洲渚已在南康州住满了三载,又有了田地、糖寮等资产,还请知州宽大处理。” 昔日吴师尹答应过秦微云会给予池不故关照,而吴师尹也下决心替池不故完成一件心事,算是了结了因果。然而池不故恳请他为黄征主持公道,并不算是池不故的心事,只有事关洲渚的这?件事才是她真正所求的,吴师尹一下子犯了难,尤其是他要处理陈平这?样的关头。 司法参军林璠也说:“这?本就不是十分严重的罪行,可?以?让她赎刑。” 所谓“赎刑”是指非死刑、流放等严重罪行的犯人,可?以?用铜来赎罪,如笞刑,按等级可?以?用一斤铜到五斤铜来免除刑罚,还有杖刑、徒刑等。 不过,一般人很少?能得到这?么多铜,所以?朝廷又规定可?以?用钱来折算铜价,每斤铜250文?。 原本洲渚以?浮客身份落入官府的手中,被判的基本是徒一年。而这?个刑罚需要以?铜二十斤来赎刑,即需要花费五千钱。 这?笔钱对如今的洲渚而言并不算什么,为了避免吴师尹为难,洲渚痛快地交了五千钱。 从?州府大牢里出来后,洲渚跟池不故郑重地向林璠道了谢:“这?次多亏了林参军,若非林参军,我等只怕还要再在牢中待上一段时日呢!” 虽然池不故也知道这?条法律,但由?她提出来与由?林璠提出来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她提出来,洲渚一样能从?牢里出来,但她们却无法凭借此事跟林璠搭上关系。而此事若是又林璠提出来,那么在她们的眼中,林璠就成了恩人,她们为了报答恩人,必然愿意给予一些好处。 洲渚现在做买卖,她不担忧别的,就担忧没有靠山。她贸然跑去贿赂和收买林璠,谁会搭理她?相反,还可?能会弄巧成拙。 但是有了此事作伐,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搭建与林璠往来的桥梁,拉近跟林璠的关系后,她也就不必担心再有混混到她的地盘来收保护费了。 若是从?前的池不故,她是不屑去做这?种事的,但诚如她当初跟洲渚所说,要想活下去,就得做出改变。而今,她不想失去洲渚,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圆滑。 …… “恭喜阿洲姐姐,从?今往后,身份就算是过了明路,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啦!” 洲渚回夏馆的时候,杜佳云给她准备了火盆,还宰了鸡,买了猪肉、羊肉,准备去祭拜一番,顺便替洲渚庆祝。 “谢谢你,佳云。”洲渚心中熨帖,过去她的身份确实一直都是雷区埋着的一个哑雷,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爆了,现在这?个雷被人主动引爆,但她得以?安全脱身,往后就再也不怕别人还会拿她的身份大做文?章啦! “先去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晦气吧!”向来不搞迷信的池不故,也难得说出了这?样的话。 洲渚应了声,直奔淋浴间而去,池不故发现她没把?换洗的衣物带进去,只好帮她拿了进去,放在屏风前的桌子上:“衣服帮你放这?里了。” 现在的天气不冷,相反还愈发炎热,池不故并不担心洲渚绕到屏风这?边取衣物时着凉,放下衣物就准备出去了。 突然,洲渚叫了声:“哎呀!” 池不故心中一紧,绕到屏风后去看洲渚的情况:“阿渚——” 话未落音,身后突然被人缠上,饶是没回首,池不故都能感觉到洲渚此刻什么都没穿,刚从?水里出来的身子湿漉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渚?”池不故不明白洲渚想做什么。 “池不故,谢谢你。”洲渚将下巴搁在池不故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 池不故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她脸上有了笑?意,道:“为何要说谢谢?” “从?我们相遇至今,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洲渚只这?一言,池不故却心有灵犀地听懂了言下之意。 她回首,一个吻胜过千言万语。 人际 洲渚和池不故给林璠送去了三斤糖冰, 还有五盒杜记食斋的糖果糕饼,以作谢礼。 别?看份量有些少?,它的价值却已经超过了五千钱, 抵得过一个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了。 林璠帮助她们的本质不是为了索取报答,但见她们如此上道?, 心里头也十分满意,不过明面上还是得告诫一番, 免得她们以为他是什么贪官。 她们走后,林璠的妻儿才?出来?,看到糖冰已经算是惊喜,看到那几盒糖果糕饼更是高兴, 他们很喜欢杜记食斋的甜食,然而越是精致、用料充足说明价格越贵, 因此他们家一个月可能才会吃上一两回。 眼下一下子得了五盒, 而且每一盒的份量都很足, 省着点吃足够他们吃上三五个月了。当然, 糖果能放一两个月, 糕饼可放不了这么?长时间,所?以林璠的妻子就将这五盒糖果糕饼分成二十余份, 然后自家留五份, 另外十五份则送给了林璠同僚家的女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少?, 但很少?人会?不喜欢送上门的礼物,因此林璠在南康州的人际关?系又好了些许。 林璠的妻子对林璠说道?:“我看她们未必是只想报答你?提出的以铜赎罪, 替她们解了围。” 林璠自然清楚,池不故出身官户, 其?父又是御史?,对律法、礼制比他还清楚, 她又怎么?会?想不到用铜来?赎罪呢?她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拉进与他的关?系罢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好处,他也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 知道?洲渚似乎是杜记食斋的东家之一,他对妻子道?:“听?说杜记食斋有时候会?遭受地痞无赖的勒索,你?改日去杜记食斋一趟……” 不用去找那些地痞无赖,只需让人知道?杜记食斋有他罩着就行了,那些巡街的胥吏知道?怎么?做的。 …… 这一遭,洲渚虽然花了不少?钱,但她认为花得值,别?的不提,光是跟林璠这个公检法一把手搭上关?系就很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林璠未来?何时会?升迁,但至少?在短时间内,他的存在能替她们挡去不少?麻烦。 李青瓷感?叹道?:“我本想将你?引荐给州府里的几个胥吏认识,没想到根本就用不着。” “李郎君这是哪里的话?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平日里我们哪能经常见到参军这等人物?打交道?最多的还是胥吏……我少?不得得仰仗他们,还请李郎君替我引荐一番,我必感?激不尽。” 李青瓷认同洲渚这话,也发现她这颗心果然玲珑剔透,很多人以为跟官员沾了点关?系,就开始耀武扬威,拿着鸡毛当令箭。殊不知,那些官员哪里能管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小事都需要?借胥吏的手来?处理?,得罪了胥吏,少?不得被人暗中下绊子。 所?以,那些地痞无赖还是得靠胥吏来?制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洲渚与林璠认识则多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林璠的官身能压制胥吏,洲渚跟胥吏打交道?,对方会?看在林璠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她,也就避免了他们向她索贿、勒索的事发生。 在李青瓷的引荐下,洲渚请那两个跟他关?系好的小吏吃了酒。这两个胥吏,一个是巡检司的捕盗吏,平日就负责巡视州府坊市街区,缉捕盗贼、维护治安。 另一个则是小小书吏。别?看他只是个文员,他有个兄长在州府衙门当孔目官。 孔目官也是胥吏,不过是掌管文书档案、收贮图书的小吏。 你?以为这就是个档案员?这个岗位从州府到公检法每个机构都有,负责的内容除了管理?文书档案之外,还有检点文字、总管狱讼、账目等,视机构的不同,职责也不一样。 但总体来?说,孔目官就是机关?单位的高级文员,兼职各个官员的秘书,他们可以是官员的耳目,也可以成为令官员一叶障目的叶子。 书吏跟他兄长的关?系很好,所?以拉拢了书吏,就等于拉拢了孔目官。 那捕盗吏跟书吏听?李青瓷提到说洲渚、池不故跟吴师尹、林璠的关?系,当下收起了轻视之心,也起了结交的心思,于是打包票,在杜记食斋所?处的坊市范围内,绝对不会?有人不长眼跑去那里闹事。 …… 打那之后,来?杜记食斋或收取保护费,或借口食物不干净想要?勒索的情?况一下子没了,周围别?说地痞无赖了,连个乞丐都没有。 治安和环境变好后,那些官家、富户的女眷都爱来?这边逛街、买糖果糕饼了。 看着往来?的女眷,洲渚又生出一个主意:“这儿不开一家糖水铺实在是太可惜了!” “啊?”杜佳云和杜三嫂有些疑惑,怎么?不想着提高杜记食斋的生意,反而想开一家糖水铺? 洲渚道?:“你?们想,这些女眷大多数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平日缺少?锻炼,所?以她们出行不是牛车就是轿子。牛车多了容易造成拥堵,也进不来?,她们势必要?走进来?。这走多了,自然会?累,累了自然会?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酒馆和酒楼,她们可能不爱去,茶寮的话,她们又会?嫌弃环境不好。所?以我们何不开一家糖水铺,让她们歇脚的同时,又能喝点糖水?说不定喝着喝着饿了,会?到杜记食斋买糕饼垫肚子……” 二女一听?,顿夸洲渚简直是经商天才?! 不过,二女却是不能再开糖水铺了,因为杜家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呢,就算她们开了,最后可能便宜的还是杜家人。 洲渚道?:“那好办,你?们若是信得过我跟阿池,那就出钱,以阿池的名义开起来?,等杜家分家了,再转回你?们的手上。” 开糖水铺也少?不得要?花个大几万钱,以杜记食斋的盈利情?况来?说,拿出这个钱不难,不过杜家人最近打听?收益有些频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去开另一个铺子,只怕会?引起杜家人的注意。 杜佳云咬咬牙,道?:“那就做假账吧,除了给家里的那部分钱如实写之外,把各种材料的成本往高里写,还有平日卖剩的糕饼的损耗也得抄录下来?,各种税、人情?往来?的费用,记到假的账簿里去,然后拿回家给他们看。” 最好是跟杜家人哭穷,再借由此事,怂恿杜家二房闹分家——为什么?挣得少??因为给家里当中馈的钱也多呀,如果分了家,杜记食斋完全是属于杜三嫂的,就再也不用分钱给家里头了。 洲渚点点头,好在这时代在自己的产业上做假账不犯法,而且假账不是为了逃避赋税,是为了瞒骗不懂做生意的家里人,不构成违法。 “有主意那就去做吧!” …… 这个夏秋,杜家的析产风波愈演愈烈,却始终没有波及洲渚和池不故。 到了甘蔗成熟的季节,糖寮的烟囱又开始日夜不休地冒烟了。 大抵是白衣庵种甘蔗卖给洲渚获利颇多,天宁寺的慧平住持终究还是答应了跟洲渚合作。 洲渚没忘李青瓷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襄助,所?以也拉上了李青瓷,她甚至还放言:“以后你?、我、天宁寺,三分南康州的糖天下!” 这份豪言壮志让李青瓷心动不已。当然,他知道?洲渚在制糖上有更加先进的技艺,做出来?的糖品质也更好,所?以自己逐渐无法跟她抗衡了,但她没想过一家独大,而是拉了他一把,说明她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这个朋友值得结交! 经过前两年的苦心经营,紫霜园的口碑越来?越好,也通过外地的商贾,彻底打开了广州、琼州等地的市场。紫霜园的糖产量逐年提高,却每年都被订购完,甚至流入南康州市场的糖只占了三成不到,根本就不担心卖不出去。 赚了钱,洲渚当然又开始置办田产。 当初的三百多亩田,现在已经扩大至五百多亩,她成了新?福乡资产最多的富婆。 分家 变富有后, 洲渚的烦恼也多了起来,主?要为不死心来找她说媒的人变多,也越来越遭贼惦记。乡里经常有生面孔出没?, 有一天夜里,夏馆有几个贼人翻墙进屋偷东西, 被起夜的池不故发现?,虽然她的身手不错, 但双拳难敌四手,险些受伤,幸好洲渚听到动静也赶出来帮忙。 事后虽将贼人送官,但她们知道, 随着世道愈发动荡不安,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人会越来越多, 而且最近南康州西北边的几个羁縻州都不太安稳, 有好几起由兵卒掀起的兵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决定雇些仆役奴婢回来震慑那些贼人。 如今她跟池不故结了“金兰契”, 也不再惧怕旁的流言蜚语, 所以就算被奴婢仆役发现?她们的事, 也无所畏惧了。 很快,她就面试招了三个?看门打扫干重活的仆役, 还有三个?洗衣做饭的粗使婆子, 加上在地里照顾农田和?在糖寮工作的雇工, 也有四十来人了。 她跟乡里说,自?己已经是新福乡的一份子, 她理应为新福乡做贡献,为了维护乡里的治安, 她会自?发组织一支巡逻队在乡里巡视。 组建巡逻队的支出全部由洲渚承担,乡里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只?是洲渚参与到?管理新福乡行列的伊始。以她的身家,当乡里负责管治安的耆长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只?可惜她是女子,被人下意识地排除在外了。 唯一察觉到?不对?劲的耆长也因轻视她的女子身份,不想多管闲事,反正他管着乡里的治安,只?要洲渚不跟他作对?,他们相安无事最好。 渐渐地,乡里人发生矛盾和?纠纷,找不到?里正和?耆长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时候,就会去找洲渚,毕竟她拳头大、家底厚、很多乡民都受雇于她,她的话能起到?很好的威慑作用。 洲渚倒是不介意帮忙调解乡里矛盾,而且随着她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在乡里的话语权也变重了,里正、耆长等人开?会时,她不在场的话,就有些乡民要闹起来。 尤其是在缴纳两税的时期,里正他们在度量工具里动些手脚,好将他身上的负担下移到?乡民那里,乡民们什么都不懂,懂的也不敢反抗势大的里正、耆长等人,他们早就受够了。 洲渚识字、聪慧,而立场中?立,里正收税的时候,就找她在旁边帮忙做个?见证,就算里正要发飙,洲渚也不怕。 洲渚没?有将里正取而代之的意思,毕竟里正也是受县里剥削的,不过乡民的忙又不能完全不帮,只?能调解,让里正别做的那么过分。 在这?种情况下,乾山村杜家闹分家的时候,洲渚也出现?在了调解人员的行列里。 “你怎么在这?里?”杜段至今都仍看洲渚不顺眼,洲渚跟池不故两个?女子,结“金兰契”的事他已经听乡里人说了,这?在他看来是完全违背伦理的,只?有阴阳才能调和?,也只?有跟男子结合才能子孙绵延,才会老有所依。 他十分担心杜佳云在夏馆当奴婢久了,也学了她们的“毛病”。 其次,洲渚身为女人,本就不该掌握那么多财富,她现?在守得住,以后可就未必。 最后,洲渚更不该介入到?乡民的家事中?来,比如此时此刻。 “这?里不欢迎你。”杜段板着脸,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嫌弃与轻蔑。 洲渚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欢迎我是你的事,你既然要求乡里来帮你劝解两个?儿子,希望他们不要继续闹析产,那你就没?有资格让我走。” 耆长在一旁看戏。 “吴耆长。”杜段想让耆长帮忙施压。 吴耆长揶揄道:“洲娘子身手不凡,等会儿你两个?儿子打起来时,她能及时劝阻。” 杜段:“……” 他不敢想象两个?儿子打起来时,洲渚去阻拦的画面,到?时候两个?男人都打不过洲渚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这?传出去,多丢脸。 不过到?底是家里头的事比较重要,他只?好努力忽略洲渚的存在。 杜妻抹泪:“怎么就闹到?要找耆长来调解了呢?” 随着杜三的病逝,而杜三嫂不停地利用利益来诱惑杜家次子一房,杜家长子和?次子的矛盾便越来越深,杜段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相争的事,但自?大的他认为,兄弟间有争执,还会为了家产而红脸是正常的,他靠威严就能震慑他们。 然而他低估了财帛的可怕之处,他那严父的威严在利益被触碰的情况下,很难再继续保持下去。 相反,因杜段始终认为长子才是正宗,就算继承遗产也会继承大头,次子以后会作为旁支,所以遗产少一些是理所应当的。 他将这?种理所当然的观念灌输给了两个?儿子,杜大为此也越发骄傲自?满,认为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次子杜二则愈发不忿怨怼,认为他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为什么要搞嫡长子继承制这?一套?他在家的贡献也不少,力气?也没?少出,凭什么他只?能捡大哥不要的? 杜二说好话哄住了杜妻,在杜妻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杜妻拉入了他的阵营。在杜妻的偏袒下,兄弟俩的矛盾越来越深。 杜段骂也骂过了,打又打不过,甚至还找了杜嘉娘、冯佑民、梁姻来给兄弟俩当说客,但是都没?用。 前不久,兄弟俩为了收成的事而大打出手——他们当然不是为了争抢着干活而闹矛盾,相反,干活的时候杜二一家消极怠工,在讨论到?如何处理收上来的粮食时,杜二十分积极地发表意见,引来了杜大的不忙。 杜大的意思是将粮食都卖了,只?留晚稻的谷种和?家里半年?的口粮。杜二偏偏要跟他唱反调,说今年?乡里很多人家都种了甘蔗,粮食的产量大大地降低,所以留着粮食,以防哪天闹粮荒了,他们就可以高价出手。 兄弟俩各持己见,最后大打出手。 杜大被杜二打断了一颗牙齿,杜二的鼻梁被打断,闹到?见血的地步,杜段意识到?,不让外界的力量介入调停,那真?的只?有析产一条路可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他为了保住杜家明面上的面子,选择找耆长来调解,而杜嘉娘认为,现?在洲渚在乡里也挺有话语权的,有她在,说不定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殊不知,兄弟俩闹分家,就少不得洲渚在背后给杜佳云和?杜三嫂出主?意。 杜家兄弟俩吵架的时候,洲渚一直保持看戏的状态,她甚至还带了瓜籽过来嗑。 吴耆长说到?口干舌燥,把兄弟俩都教训了一顿,但兄弟俩表面上温顺恭敬,实则谁也不服气?。 “你别光看着,也帮帮忙呀!”杜嘉娘着急地对?洲渚说。 洲渚道:“这?好办,谁闹分家,就告官呗!律令申明,父母在不分家,分家的话得被判徒刑。”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静,因为谁也没?想过一桩家事还得去报官。杜佳云和?杜三嫂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忙出主?意,倘若杜家长子和?次子没?法顺利分家,那她之前出的主?意不都没?有用了吗? 众人心思各异,只?有杜段是高兴的。是呀,两个?儿子谁敢闹分家,他就用报官来威胁,看他们谁敢不听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冯佑民、梁姻夫妻却意识到?,杜段假若真?的以报官来相要挟,那么必定后患无穷。因为这?个?办法并不能使的兄弟俩握手言和?,一味地施压、掩嘴,只?会令他们的矛盾更深,都说堵不如疏,还不如现?在析产了,让兄弟俩都留一份体面。一旦报官,他们的父子情分断了不说,兄弟俩只?怕往后余生真?的要断绝往来了。 果不其然,众人都看到?了兄弟俩眼中?对?杜段和?彼此的怨恨。 洲渚又道:“不过,哪有当父母的真?的去报官告儿子,要让儿子坐牢的呢?真?这?么干,这?父母得多不合格呀!乡里析产而不分家的人家大有人在,越早析产,兄弟之间反而越能相处融洽。一旦报了官,兄弟俩前程被毁、名声全无不说,子孙将来想要考科举,这?名声一关?都不好过。” 杜段的脸色拉了下来,这?是真?心实意来调解的吗?为什么净拆台! 杜家兄弟俩心中?有了计较。 杜段若真?的以报官来威胁两个?儿子,他们即便会忍让一时,却不会忍让一世,积怨越深,到?最后越无法收场。 这?次的调解,兄弟俩表面上和?好了,众人见状,就离开?了。 杜佳云和?杜三嫂对?视了一眼,决定先按兵不动。 这?是持久战,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而且她们还需要加重在杜家那边的筹码,将来才有更多的话语权。 倒是池不故,本来担心洲渚搞不定,于是悄悄去围观了,回去后,她心情复杂地问洲渚:“你对?兄弟阋墙这?事似乎挺有感触的?” “我有兄长的事不是骗你的,实际上我有两个?兄长,大哥叫洲陆,二哥叫洲岛,从?前他们俩就没?少为家产明争暗斗。不过,我们那儿没?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所以我爸早早地处理了家产……”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池不故第一次听洲渚提过自?己的家事。 “为什么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呢?”池不故问,她以为,洲渚可能会将这?个?秘密掩埋在心底一辈子。 洲渚苦笑了一下,刚见池不故那会儿,池不故不信任她,她又何尝完全信任池不故?所以没?提过。后来,她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一切,避免自?己时常回忆现?代的美好生活,所以尽可能地不去谈论那个?时代的一切,包括她的家人。仿佛只?有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思念家人而忧思过重。 现?在,池不故是她的家人了,而她对?于能回到?现?代这?件事也不再抱有那么大的期待,逐渐放下,在池不故的面前,自?然不会再避而不谈。 “因为你也是我的家人呀!”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能带池不故到?她家人面前,介绍给他们认识。 系统 向池不故坦白来历的那天晚上, 洲渚做了个梦,梦见了她几年不曾见过?的?亲人,也梦见他们因为她的?失事而?悲痛欲绝。 洲渚也控制不住, 在梦中?落了泪。 这时,导致飞机失事的那颗陨石再度从天空中?划过?, 刮起了熊熊大火,然后?朝她砸来。 “啊!”洲渚一下子惊醒了。 本来就浅眠的?池不故咻地起身, 借着月色看?到了洲渚的?慌张失措。 “做噩梦了?”池不故捧着洲渚的?脸,才发现她似乎哭过?,两鬓都湿了。 “我梦见爸妈和哥哥们了。”洲渚闷闷地说。 池不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洲渚,洲渚的?亲人还活着, 却与她天各一方,此生都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倒不如她丧父, 除了要吃些苦头之外, 心中?并?无多少?牵绊。 “他们一定很想你吧!”池不故道。 “我也想他们。” 池不故抿唇, 穿越时空这种事过?于离奇, 便是?饱览群书?的?她也未曾在书?上看?过?类似的?故事, 而?且她明白?了当初面对洲渚的?告白?时,为何会觉得惶惑不安, 因为洲渚一旦离去, 她在这世间就真的?找不到洲渚了。 她这种心情, 想必跟洲渚当初来到这里那会儿一样吧? 她将洲渚拥入怀。以她现在的?能力所能做的?十分有限,唯有通过?肢体动作来给予洲渚一些慰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没有低落太久, 她对池不故道:“你娘肯定也很想你。” 池不故一怔,她道:“我知道。” 洲渚又?道:“池不故, 你如果想她,我们可以去汴京探望她。” 池不故宠溺一笑, 问道:“我们去了汴京,你的?糖寮和蔗田怎么?办?” “我们挑春耕的?时候去,田里的?事让佳云或者冯佑民他们帮忙看?一看?就行了,赶在糖寮开工之前回来。” 田的?话只?要田契在她的?手上,她离开也不会被人侵占了去,糖寮的?话则不行,因此夏秋两季上京是?最合适的?。 池不故见她真的?有在考虑,便道:“我们要是?去了汴京,想要在半年之内回来是?不可能的?,你或许能脱身,我会被多留一段时日,或许留着留着就被许了人家……” 洲渚仿佛刚睡醒:“哦,对了,这里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池不故轻笑,安慰她道:“安心,我跟她常有书?信往来,她现在挺好的?,无需我担心。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回去见她。” 洲渚借着月光打量池不故,表情古灵精怪的?,道:“你该不会是?想等她催婚催不动的?时候再?去吧?” 池不故早就知道催婚的?意思?了,闻言,又?笑了下,道:“阿渚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咦,蛔虫多恶心呀!给你一个机会再?组织一下措辞。” “嗯,不是?蛔虫,是?心肝,我肚子里的?心肝。” “嘿嘿,是?心肝宝贝才对!”洲渚得意洋洋地倚在池不故的?身上,池不故也不觉得肉麻。 被这个噩梦一搅,洲渚与池不故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又?有睡意。 这次她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不仅没有连续睡眠被打断的?困顿乏累感?,反而?比以往更加精神了。 出门的?时候看?到三个仆役吃力地扛着两扇门回来,她才想起夏馆要加固和翻修,原本的?围墙太矮了,需要加高,相应的?,门也要更换为更加宽敞和坚固,还上了漆的?大门。 洲渚过?去搭把手,然而?她刚使劲,木门便倾斜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另外三个仆役没接住,哐当一下,门的?一边砸落在地上。 三个仆役惊呆了,洲渚也有些懵,她怎么?感?觉力气比之前还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试了一下,一个人果然能轻易地扛起两扇门板。这两扇门板的?重量已经超过?了两百斤,她之前不是?没搬过?更重的?物体,但也是?费了很大的?劲的?。这两百多斤的?木门在她看?来就跟拿了两块泡沫一样,这不是?她的?力气变大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回到糖寮,洲渚尝试去搬那个千斤重的?大石碾,发现并?不像之前那样吃力了。 “这么?多年了,怎么?力气突然又?变大了?”洲渚喃喃自语。 突然,脑海中?有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因为我们巨石一族,拥有巨石之力,千斤的?巨石在我们的?操纵下就跟拿一根羽毛一样轻松。” 洲渚扶额。看?来她昨晚真的?没休息好,都出现幻听了。 “这不是?幻听。”脑海中?的?声音又?说。 洲渚炸毛了,躲到没人的?地方左顾右盼一圈,然后?低声说:“那你是?什么?鬼东西?,别吓人了行吗?” “我是?来自巨石星的?巨石族系统,我在穿梭星际的?时候遭遇宇宙暴流,被迫在地球降落,然而?在尝试进行时空迁跃时发生意外,将你带来了这里。”这声音三言两语说明了来历,同时也解释了洲渚为何会穿越。 简单来说,这个没有本体的?外星系统就是?当初砸毁直升机的?陨石,洲渚简称它为“小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石跟《寄S兽》里的?孢子一样寄生在了她的?体内,不过?它并?不会跟洲渚的?脑细胞同化,也不会操控洲渚,只?能以脑电波的?形式存在,通过?神经信号跟洲渚交流。 也正是?因为这种寄生,洲渚获得了它的?一部分力量,这也就是?她穿越后?力气突然变大的?原因。 前几年小石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它没有足够的?能量,沉睡了这么?多年,通过?洲渚,它积蓄到了相应的?能量,就醒了过?来。 洲渚觉得穿越时空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那外星系统的?存在似乎也十分合理,再?说《寄S兽》《毒Y》之类的?影视作品,她也没少?看?,于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突然想到:“那你是?不是?可以将我带回去?” “可以。当初的?时空已经被定位,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就能按照定位穿梭回去。”小石回答。 洲渚兴奋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然而?她突然想到了池不故,一个激灵,又?冷静了下来。 小石又?道:“不过?,我现在只?是?醒了,还没有足够的?能量将你带回去。” 不知为何,洲渚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后?,她就活泼了许多,积攒了多年的?牢骚和话都发泄给了小石。 发完牢骚,洲渚又?问:“你要怎么?样才能积攒能量?” “进食,你在进食的?时候,我也能吸收维系系统运作的?能量。” “难怪我胃口也变大了,而?且怎么?吃都不胖。”这件事也算是?洲渚穿越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之一了,现在有了答案,她却不敢放松,“你该不会偷偷掏空我的?脑子吧?” 小石说:“地球人的?身体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甚至你们的?身体对我们而?言是?一种负担,因为你们一旦生病,就会消耗我们的?能量,最后?反倒有可能是?我们被榨干了能量。” 听它的?语调,洲渚仿佛能看?到一块陨石在翻白?眼。 “那你要怎么?从我身体里出来?” “积攒了足够的?能量后?,我就能恢复穿梭星际所需的?躯壳。” “哦,就是?以陨石的?形式?” 小石:“……” 洲渚远远地看?到了池不故正在朝这边走来,她突然说:“小石,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可千万不能擅自将我送回去,不能再?像当初你将我砸过?来那样。只?要你答应我,当初将我弄过?来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小石:“了解。” 洲渚调整好心情,朝着池不故迎上去:“阿池,你怎么?来了?” 池不故道:“我看?你到了饭点也没回来,寻思?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过?来看?看?。” “我能出什么?事呢?”洲渚粲然。 原本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力气又?变大了,但她突然意识到,自从自己说出来历后?,池不故的?内心就再?度变得有些不安,在她想到解决跟池不故离别这个危机之前,她不能透露小石的?存在,也不能表现出一点异常。 “回去吧,我好饿了,今天应该能吃三碗饭!”洲渚拉着池不故的?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灾情 陨石系统的存在感太低了?, 洲渚一忙起来就?忘记自己身负系统的事,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想起系统说要积攒能量。 虽然进食能积攒能量,但她并不打算暴饮暴食, 而是?按照以前一日?三?餐,一餐三?碗饭的节奏, 补充着体内的能量。 又是?一年?的台风季,洲渚又开始为她田里的甘蔗发愁。 系统“小石”像是?刚睡醒, 道:“宿主请放宽心,我们一族还有一个加固物质的能力,区区热带风暴是无法吹倒甘蔗的。” 被它?这么一说,洲渚突然想起这几年?, 每次台风,附近农田的受灾情况都颇为严重, 只?有她的甘蔗依旧屹立不倒, 李青瓷不止一次发出?了?艳羡的声音, 而她对?此无从解释, 只?能认为是?宿根蔗好, 扎根很?深。 现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还帮我打理蔗田了?啊?!”洲渚太感动了?, 这外挂就?是?妙呀! 小石被夸了?后, 有些许不好意思, 道:“其实我是?在休养期间,隐约感觉到你的心情, 才帮忙了?的。” 它?还处于休眠积攒能量的阶段,自然不可能天天耗费能量去帮洲渚打理农田, 是?每逢恶劣气?候,洲渚会产生诸如“甘蔗被吹倒了?怎么办?”“房子被台风掀了?怎么办?”之类的忧虑, 它?才动用了?一部分能量去帮助她度过这一危机。 它?又忍不住邀功:“除了?蔗田,还有糖冰。在结晶的阶段,我能令它?们充分地结成晶块。” 洲渚惊叹:“小石,你真是?帮大忙了?,难怪从我制糖以来,糖冰一次就?成,而且我做出?来的糖冰比别人做出?来的糖冰要大块!” 如果系统有形象,它?现在估计两手叉腰露出?得意的表情了?。 洲渚又问:“你的能力覆盖范围有多广呢?” 小石道:“巅峰时期,方圆一万公里也不在话下?,现在……受寄生在你的躯体内的限制,只?能覆盖半径一公里左右的范围。” 洲渚从它?的电子合成音里听出?了?一丝嫌弃。 洲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制造飞行事故,寄生在她的体内还强行将她带到这个时空来,她都还没跟它?算账,它?好意思嫌弃她的身体? 许是?感觉到了?洲渚的不满,小石有些讨好地道:“我们巨石一族还有一个能力,可以通过改变物质分子的结构,达成点石成金的成就?。” 洲渚先是?眼前一亮,旋即感慨:“你早说有这技能,我刚穿来那会儿就?不用过得这么穷苦了?。” “现在也不迟呀,你拿那块石头试试,我给你变成金子。” 洲渚确实有些意动,不过很?快就?熄了?心思,道:“算了?,我现在的钱已经多到花不完了?,就?算能将石头变成金子,多出?那么多金子,我也没处可花呀。而且金银的来源是?要追查的,你变出?来的金子没有相应的标识,会被当成来路不明的赃银,报官查办的。” 这个能力对?刚穿越一无所有、一贫如洗的她还有点吸引力,现在嘛,如果点石成金要用到能量,那她宁愿让系统将能量积攒着。 小石有些讶异,金子不是?地球人最喜欢的东西吗?为什?么洲渚一点都不心动呢? 既然洲渚不需要点石成金的能力,它?也没必要浪费这些能量。 话题终止后,它?就?陷入了?沉寂,洲渚也把注意力放到这外界的事上来。 有小石在,她虽然不用担心甘蔗会倒了?,却仍旧担心台风天直接导致的河流水位上涨等问题,所以一天会巡视糖寮与田间三?次,同?时让巡逻队加强巡视,随时注意南渡河周边的汛情。 每逢这时候,她的身边也总是?少?不了?池不故的陪伴,池不故似乎学会了?讲笑话:“万一来了?洪水,你跟我一起被洪水冲走,我们同?生共死,就?没有谁比谁先走,独活于世的人有多痛苦这样的难题了?。” 洲渚:“……” 她语重心长地对?池不故说:“这个玩笑讲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 连着下?了?几天雨,南渡河的河水还是?涨了?起来,而河水涨溢,先受其害的就?是?位于河岸两边的村庄。 不少?农田位处低洼,被水淹了?,农人连夜将田里的水排出?去,不过他们排水的速度赶不上灌溉的速度,几天下?来,脸上愁云惨淡。 还有些地方的水都没过了?脚面,要不是?这边的房屋都有门槛,那些水只?怕早就?倒灌进屋了?。 然而即便有门槛,百姓却依旧忧心不已,担心河水会继续涨溢,老一辈都说,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发生过如此严重的洪涝灾害了?,台风将屋顶掀飞、将房子吹塌,洪水则会将一切动物、物品甚至是?人给冲走。很?多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可能家破人亡只?在一夕之间。 好在,天道还不算太无情,台风远去后的第三?天就?放了?晴,河水也很?快退去。 南康州出?现了?伤亡情况,但新?福乡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有三?户人家或是?屋顶被掀飞了?,或是?房屋年?久失修倒塌了?,还有人家的围墙倒了?。农田的损失是?最严重的,几乎每一家的田都被淹了?,可以预见不管是?稻谷还是?别的作物,必然会减产一半以上。 所以水灾过后,粮食价格飞涨,虽然有官府通过常平仓进行调控,但平常300文一石的米价仍旧涨到了?400文。 粮价上涨,对?杜记食斋的糕饼影响最大,不涨价可能要亏本,涨价又会影响销量。 杜三?嫂最终还是?决定调整价格,也趁此机会向杜家提出?经营困难,希望杜家能出?钱给她买粮食以度过难关的请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她跟杜佳云为了?令杜家人同?意她出?来经营杜记食斋,答应给杜家家用,从她们所得的利润中?分出?三?成来——太少?的话堵不住杜家人的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年?,她给了?杜家几百贯钱,将他们的胃口养大了?。尤其是?在分家的事闹大后,杜段被杜大郎怂恿,想要从她这儿多拿一些钱,毕竟杜二是?杜三?嗣子的生父,将来杜记食斋是?属于杜二一脉的,杜大可不甘心。 虽然杜段以杜三?的嗣子从宗法?关系上来说已经是?属于杜三?的孩子,但他也想通过掌握经济大权来控制两个儿子,避免他们继续闹分家。 杜三?嫂见状,只?好利用这次机会,逼迫杜段表态,他要是?肯拿出?钱来,那一切都好说,要是?不肯拿钱出?来,她就?顺理成章地拒绝他以后再从她这儿要钱。 必要情况下?,她还可以选择让杜记食斋关门一段时间,毕竟她跟杜佳云还有一家糖水铺开着。 糖水铺对?米面的需求没有杜记食斋那么高,水果、芝麻、薏米、芋头,甚至是?中?药材都能成为糖水食材。而且黄征教了?她一个制作凉粉的法?子——陈平县尉及黄长生被抓了?,判了?流放沙门岛之刑,黄征虽然大仇得报,但却回不去她自幼生长的渔村,因为黄氏族人不全?是?仇恨黄长生之辈,他们有些人享受着黄长生带来的好处后,开始怀念黄长生,因而十分排斥当初将黄长生告官的黄征。黄征只?能自谋出?路。恰巧糖水铺要开张,需要人手,池不故便将她介绍给了?杜三?嫂,而制作凉粉的方子正是?黄征从黎人那里学来的。——南康州遍地凉粉草,制作成本不高,味道却很?好,凉粉加糖的组合成为了?夏日?里糖水铺最受欢迎的甜点之一。 这家糖水铺的利润甚至超过了?杜记食斋,杜佳云在因为杜家的事而生气?时,还生出?过干脆把杜记食斋彻底关门的念头。当然,这是?她的负气?话,这家杜记食斋承载了?她跟杜三?嫂太多心血,她并不想轻易地关掉它?。 而杜记食斋关门,最着急的必然是?杜家人。 析产 “老三家的, 你怎么带着孩子回来了,食斋今天不开?门吗?” 看到杜三嫂带着孩子回村里,杜妻梁氏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颇有些惊慌。 杜三嫂在回来的路上就酝酿好了情绪,此时见她问起, 顿时泪如泉涌:“娘,最近粮价涨得厉害, 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梁氏更慌了。 杜三嫂将?杜记食斋现在是如何艰难,一一道给了她听。 这期间,杜段和?杜大、杜二他们也回来了,乍听杜记食斋开?不下去了, 一家子都感觉割肉一般心疼。 “那城里的粮食价格飞涨,我也试着涨价, 但糕饼本来就贵, 这一涨价, 更加没人愿意买了, 还有好些老顾客骂我没良心, 我不得已?,只好先关了门。”杜三嫂抹泪。 “粮食涨价, 糕饼涨点价又怎么了?良心是什么, 能?当饭吃吗!”已?经将?杜记食斋视为?囊中之物的杜二嫂骂骂咧咧, 因为?杜记食斋关门,损失最大的就是她们二房。 杜三嫂安静地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完, 才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先不涨价撑过这段时间,等官府和?籴, 粮价稳定下来之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不过, 这样?下去,杜记食斋少不得要?亏一些本。但我之前把钱都给了爹娘,我想?……” 猜到她要?钱,杜段的脸色十?分难看,立马就拒绝了:“那是你给的家用,怎么能?要?回去呢?而且都花完了。” “几百贯钱,都花完了?”杜三嫂惊呼。 “几百贯钱?那不就是几十?万钱?!”杜二嫂不知道原来杜段从杜记食斋那里拿了这么多钱,而这些钱,她们二房可是一分钱都没见着。 “嚷什么?阿虎的束脩、买笔墨纸砚和?买书花的钱,这几百贯哪里够?我自己还补贴了不少呢!” 杜三嫂心里撇撇嘴,让大孙子读书本来就是他的决定,花多少钱都应该他出,他也好意思将?其转移到她的头上来? 杜二嫂闻言,心里更加不舒服了,杜段的大孙子阿虎是大房的,他们二房的,包括过继给杜三郎的孩子,可是一个都没去上学呢,凭什么这钱得公中出? 杜二嫂满心不忿,当即拉着杜二郎回房嘀咕,没两?天,二房就闹了起来。 里正等人又被叫了过来调解,得知二房闹分家的原因,里正和?稀泥般,道:“那再供一个孩子读书不就行了吗?” 杜三嫂道:“我们家四郎也要?读书。” 她过继来的孩子小松在杜家孙子辈中行四,过完年就五岁了。 “三房各一个孩子,很公平,没问题。”里正道。 杜段却觉得有问题:“我们根本就供不起三个孩子去读书!” 里正犯了难:“这……” 这种情况下,确实应该优先长孙。 只是这样?一来,根本没法解决杜家的析产风波,而且杜三嫂认为?,自己每个月都给了不少钱家里,那么她的孩子读书,钱应该也是从家里出才对,不然凭什么她要?给钱家里,家里却将?所有的钱都拿去供长孙读书了,另外两?房的孩子想?要?读书,还得自己出钱? 而且杜三嫂说自己平常为?了经营杜记食斋,呕心沥血,不敢私吞,把挣来的钱几乎都交回了家里,这次遭遇经营危机,想?要?问家里拿点钱度过难关,杜段却选择见死不救,她感觉自己遭到了“家人”的背叛,以后不会再拿钱回家了! 杜家二房觉得杜三嫂完全是拿他们二房的钱来供大房的孩子读书,这完全是在割他们的血肉,因此也提出了抗议。 杜家这一次的析产矛盾闹得有点大,兄弟俩快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为?了防止他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乡里的人都劝杜段还不如早点分家算了。 迫于多方压力,杜段最终无奈同意了不分家,只析产。 在里正及杜家亲戚等人的见证,杜段将?家中的财产分为?五份,他跟妻子梁氏一份,占一成,长子杜大郎占大头,分得四成家产,他们两?老死后,他们的那一份也由长子继承,所以杜大郎实际上是占了五成家产。杜二郎占三成,杜三嫂只占一成,剩下一成则是还未出嫁的杜佳云所得,作为?她的嫁妆。 析产之后,除了杜佳云之外,其余三房都得给他们养老的钱,每个月各给五百钱。 原本杜段想?让杜三嫂给更多,但是杜三嫂这些年早已?把脸皮给磨厚了,她一个劲儿地哭穷,反过来让他掏钱出来拯救杜记食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段想?着杜记食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让他掏钱,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拒绝了杜三嫂,杜三嫂便只肯给跟大房和?二房一样?的养老钱。 …… 析产的事了结后,杜三嫂便借口带着孩子去找冯佑民?、梁姻他们借钱,重振杜记食斋。 因只析产而不分家,所以杜段跟杜大郎、杜二郎依旧住在一起。不过碍于两?房的矛盾越来越深,杜二郎开?始择地另外起房子,这钱自然是他们二房自己出。 杜二嫂也问过杜三嫂要?不要?一起修建房子,她们两?家可以做邻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三嫂却看穿了她的真?实目的,只要?她把房子建在二房的房子旁边,自己出钱出力不说,以后有个什么意外,那这房子毫无疑问将?会被二房占了去。就算她还健在,但她长期在州府这边开?铺子,家里没人,二房便可以借着帮忙打理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将?房子侵占。 因此,杜三嫂并?不想?被二房占便宜。况且,她当初开?糕饼铺的时候,便已?经买下了那里,以前瞒着杜家人,现在就没必要?刻意隐瞒了。 杜二嫂发觉杜三嫂对她日渐疏离。 以前杜三嫂每个月会带着孩子回乡一次,现在两?三个月不会回来一次不说,就算回来也不再带孩子回。 乡里进城比较麻烦,杜二嫂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跟杜二郎进了城去找她,然后得知孩子在学堂读书,他们压根见不着孩子的面。 小孩子的忘性?很大,尤其是几岁的年纪,一个月不见兴许都想?不起亲生?父母长什么样?了。长此以往,这个被过继出去的孩子就真?的不认他们这对亲生?父母了! 他们着急,却没法跟杜三嫂说实话,而且他们从杜三嫂疏离的态度中察觉出了什么。 以前杜三嫂带孩子回乡,为?的就是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就算把孩子过继出去了,孩子最终也只认他们为?父母。这样?一来,无论杜三嫂赚多少钱,最终都会落到他们二房的手中。 可一旦杜三嫂不让孩子跟他们见面,这个孩子以后还会认他们,还肯心甘情愿地将?钱拿给他们花吗? 他们这个时候才察觉到上当了,然而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杜三嫂对他们都是“不承认、不否认、不负责”的态度,任由他们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 杜三嫂在这里经营了一年半载,还有司法参军林璠,及州府衙门的胥吏撑腰,杜二郎和?杜二嫂压根就不敢在这儿闹事,只能?憋着一股气回了家,然后找杜段诉苦。 但杜段能?怎么样?呢?且不说他跟杜三嫂没有血缘关系,哪怕杜三嫂是他的儿媳,这时代可不禁止寡妇改嫁,一旦杜三嫂改嫁了,那跟杜家可就完全没关系了,他就算去报官,也奈何不得杜三嫂。 杜段马后炮地说:“我就说,一个能?在同行的诋毁与排挤中撑起一家铺子的女人能?是什么善类?” …… 杜三嫂没了后顾之忧,剩下该发愁的就是杜佳云了。 她在夏馆这儿当奴婢已?经四年,还有一年,契书便到期了。杜段虽然嘴上骂她,但从他给她准备了嫁妆来看,他依旧没有放弃操持她的终身大事的打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此,洲渚劝杜佳云主动出击。 议亲 杜家兄弟阋墙, 闹出析产的事后,杜段觉得面上无光,怕出门被人笑?话, 便整日窝在家中。 杜大郎和杜二郎这边消停了,然后杜佳云便整日往家中跑。 杜段以为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孰料她道:“爹、娘,我今年?二十了, 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她这积极的态度令杜大郎和杜大嫂生疑,杜段却以为她是?想开了,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那我改日找媒人帮你说媒。” “嗯嗯,谢谢爹娘, 不过,我可能会?提一些条件。”杜佳云微微一笑?。 杜段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对说亲的人家有要?求不是?很正常的吗?他没多想, 点点头, 应下?了。 媒婆上门后, 杜佳云便道:“我要?求门当户对, 不过分吧?” 众人颔首:“门当户对才是?正理。” “我有嫁奁千贯,所以彩礼也?须得千贯。” 杜家众人傻眼了, 她的嫁妆什么?时候有千贯钱那么?多了? 杜大郎和杜大嫂怀疑杜段夫妻藏私了, 析产走的是?公账, 他们则在私下?补贴了杜佳云。 还没等他们询问?杜佳云的嫁妆从何而来,杜佳云便继续道:“我虽然有两个兄长, 但爹娘生我养我不易,因此?我的夫婿必须跟我一起孝顺他们如同亲生父母, 每个月必须要?给他们两千钱赡养费。” 杜家人:“……” 梁氏道:“其?实不用赡养费……” 她还没说完,杜佳云便激动地道:“娘,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您十月怀胎生我下?来,那是?闯过鬼门关的。我们孝敬你们是?应该的,区区赡养费,别说千钱了,给万钱都不为过!” 杜段觉得这话在理,子?女可不是?要?孝顺么?? 他乜了杜大郎一眼,要?不是?这些不孝的玩意儿闹析产……哼,想起来就生气?! 媒婆:“……” 杜佳云见稳住了杜家人,又继续提要?求:“还有我的姨父姨母,他们宠我爱我,将我当成了亲生孩子?一般教养,在我的生命中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我的夫婿也?必须孝敬他们!” “考虑到夫婿将来要?孝敬四位长辈,加上他的双亲可能就得养六位长辈,实属不易,作为一个贤妻,就得替他排忧解难。如何让他减轻赡养双亲的负担呢?自?然是?父母双亡,没有长辈的最好?。”杜佳云一副自?我感动的表情,“我真是?体贴!” 媒婆:“……” 奇葩年?年?有,这个尤为极品! “还有,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所以那些在成婚之前就已经有妾室的不要?,他们太脏了。那些成过亲,结果和离或者成了鳏夫的,更不行,他们配不上至纯至孝的我。” 媒婆心里吐槽: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都二十了,哪个初婚的,出身好?的男人能看得上你呀? “我也?不能离家太远,太远了我们就没法?在爹娘的膝下?承欢,所以不远嫁。”杜佳云看媒婆的脸都黑了,又补充,“至于我,我贤惠、吃苦耐劳……” 媒婆惊骇:你这么?夸自?己,不要?脸了? “……” 媒婆恍恍惚惚地走后,杜段回过味来了,板着一张脸训杜佳云:“你是?成心的吗?” “我肯定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嫁人的呀!”杜佳云道。 “就你那些条件,哪有人符合?” 杜佳云强词夺理:“那是?我的问?题吗?没有男人能达到我的标准,他们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佳云!” “我要?求他跟我一起孝敬爹娘有错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你是?嫁到他家里去的。” 杜佳云直接偷换概念:“爹娘你们难道希望女婿不孝顺你们,看不起你们,甚至有什么?好?东西也?不给你们?” 杜段跟梁氏:“……” 私心地说,他们还是?希望女婿能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来孝敬的,所以对方如果没有父母,又没有兄弟,还离他们这边很近的话,那真的很好?。 “妹妹,你嫁妆是?怎么?回事,爹娘给你攒了这么?多嫁妆?”杜大郎当着父母的面?询问?。 杜段跟梁氏这才想起这茬来,他们可没给她准备这么?多嫁妆,她的钱哪儿来的? 不过,他们还是?有些不高兴长子?的态度,他们给他的家产是?最多的,可他竟然怀疑他们藏私? 杜佳云道:“我在夏馆干活攒的。” “给爹帮你存着。” 杜佳云道:“押在阿池娘子?手里了。得等契约到期了,才能一次性付清。” “不对呀,你每个月工钱是?三贯,一年?就是?三十六贯,四年?也?才一百多贯!”杜大郎依旧怀疑是?父母给她准备的嫁妆钱,他们现在不过是?在他面?前演戏罢了。 “我一个人打三份工,除了在夏馆当奴婢以外,我还在糖寮干活,这也?是?一份工钱……”杜佳云含糊其?辞,并且找了个机会?准备开溜,“哎呀,不说了,等我嫁人了,我就用这些钱修一座大宅子?,让我夫婿过上好?日子?!” 她说完就跑了,留下?杜大郎一脸不忿:“用嫁妆去补贴男人,她怎么?这么?糊涂!” 杜段心里头也?不舒服,女儿攒了千贯钱,他这个当爹的都还没享受过,就全被她带去了夫家…… 突然觉得她的婚事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先哄着她将手里的钱拿出来补贴家里,再议亲也?不迟,反正以她的要?求,符合条件的人少之又少,只怕还得再多找两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于她二十多岁了也?还未成亲会?被乡里人说闲话?这几年?他们早就习惯了,况且她卖身到夏馆,对乡人而言,她是?奴婢,终身大事甚至还得池不故说了算,为人父母又如何,没有池不故的允许,他们也?不能擅自?将她嫁人。 所以这些流言蜚语都由池不故承担了,杜段压根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池不故跟洲渚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她们更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负疚感。 回到夏馆,杜佳云汇报了她的战果,道:“这样,他们应该能安分一阵子?了。” “恐怕乡里很快就传出有损你名声的传言来,比如什么?说你的择偶观太畸形,条件苛刻……”洲渚道。 杜佳云乐观地道:“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说,他们越是?诋毁我,说明他们越不可能求娶我,那我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 女子?爱惜名声,是?因为流言蜚语会?影响她们的后半生,可杜佳云早已跳脱出框架之外,自?然不怕污名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年?之后会?怎样?杜佳云想,随遇而安吧,活在当下?,就先不去为未来的事而烦恼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媒婆不是?没再上过门,只是?她每次介绍的人都不符合杜佳云的要?求。最后红包也?压不住媒婆的怒火了:“无父无母的男儿温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拿得出千贯钱来?身家千贯钱、没有妻妾的大户人家出身的郎君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介乡野丫头?” 杜佳云委屈吧啦地道:“你慢慢找嘛,万一就有眼瞎,啊不是?,就有那么?能发现我内心美的呢?我又不着急。” 媒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无力。 媒婆打定主意,先去给别人说媒,她这桩婚事,排到最末去吧! 如此?一来,杜段一旦催婚,首先不乐意的就是?媒婆了,其?次为了她手里头的钱,杜段也?不着急给她安排相?亲了。 转眼,湿热的雨季就过去了,随着冷空气?南下?,田里的甘蔗也?长成了。 受夏秋的台风和水灾影响,很多蔗农的甘蔗长得也?不是?很好?,没有之前的甜,所以糖寮为了提高甜度,不得不加入了比往常还要?多的石灰,从而增加了制作成本。 然而洲渚的甘蔗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团又一团的糖冰出瓮,口感、品质、成色都达到了最佳。 汴梁 北边沿着海岸乘船南下的?商人在收购糖冰的?同时, 也带来了北方战事暂歇的?消息。 不用打仗,百姓们自然是欢喜,不过夏馆内却愁云惨淡。 只?因池不故的继父辛宗打了胜仗升了官。 这本是一桩好事, 奈何池不故之母张胡璇藉此机会,派人南下来南康州, 想将池不故带回去共叙天伦。 辛宗眼下正得宠,不少人都想找机会跟他攀关系, 得知他的?继女还未婚配,即便她已经?二?十好几了,却依旧让那些想要走捷径的?人趋之若鹜。因此池不故若上京,必然少不得被这样的?事烦扰。 池不故不去也不行, 这回来的?是辛宗的?副将,还带了十余亲卫。轮武力, 她跟洲渚固然能应付, 可一旦动武, 对方就可以按一些袭击官兵的?罪名在她们身上, 从而强迫她跟他们走。 所?以汴京之行, 是无可避免的?了。 池不故愁眉不展,洲渚却相对乐观:“怕什么, 两年前我?们就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我?还没去过汴京呢, 我?正好想去看一看。” “你的?田和?糖寮怎么办?”池不故问她。 “自从上一次提及汴京之行, 我?便一直在做准备,这期间我?也养了不少人, 他们忠诚与否,能干与否, 就让时间来检验吧!” 正好离杜佳云的?赎身之期还有一年,农事方面有她帮忙盯着, 洲渚很放心。再不济还有白?衣庵的?尽休师太。糖寮也有天宁寺的?慧平大师,天宁寺加盟紫霜园品牌,为了这个品牌能更?上一层楼,慧平大师肯定不会对其置之不理的?。 洲渚不清楚她们这次到汴京会待多长时间,但她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两年内回来。在外太久,她对乡里的?掌控会削弱许多,自己的?资产也会被人侵吞——这些资产给池不故,她不心疼,可池不故这不是也不在家么! 池不故见她打定主意,便不再劝阻,待糖寮加工完这最后一批甘蔗后,她们便带着大部?分?积蓄和?两车糖、糖制品进京去了。 有辛宗的?亲卫沿途护送,莫说?她们有防身之力,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无甚歹人敢抢劫她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她们将这次的?进京之旅当成了走商,沿途售卖她们紫霜园的?糖制品。之前紫霜园只?在广州以南的?沿海地带有知名度,这次她们将糖冰卖到了富庶的?江南去,哪怕提出了三倍于南康州物价的?价格,也供不应求。要不是洲渚还惦记着给池不故之母带手信留了一些,两车特产只?怕到开封之前就没了。 辛宗的?亲卫:“……” 他们本想催她们赶路,可她们又不是流放的?罪人,而且辛宗交代了在她们同意进京的?前提下,要善待她们,尽量满足她们的?要求。所?以,她们这一路卖糖顺道游山玩水,慢是慢了点?,但不必赶路,他们也没那么辛苦。 到了江南后要乘船沿着运河北上,而以往繁华的?运河似乎因为运河年久失修,河泥淤塞,如今通航的?船只?没有洲渚想象中那么多。 不过,走水路也不代表百分?百安全。由?于她们没有乘坐官船,而是上的?商船,船只?行驶到泗州的?江面上时,她们遭遇了江匪劫船。 洲渚突然想起当年,人贩子安婆将她们绑到海船上,准备发?卖至外地的?时候,她们就是在船里跟凶残的?人贩子打起来的?。可惜江船不比海船宽敞,池不故很难施展开,倒是洲渚靠着蛮力,轻易地就将江匪给踹下了江。 辛宗的?护卫瞳孔一缩,这力道可比军中的?重骑还要大,军中少重骑,但不代表没有,而每一个重骑基本都是精英军士中的?精英。在他们看来,重骑兵都还没有洲渚一个娘子这么横。 ——此前,他们从未见过洲渚出手,因此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娘子,池不故受周凭骁指导,略有身手这事,他们倒是清楚。 江匪也没想到会遇到硬茬,他们骂骂咧咧,想要退去,却被洲渚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巨石给砸穿了船身,威力比战场上的?霹雳炮还要猛。 江匪的?船沉了,江匪们为了求生不得不跳下江,拼命往两岸游,然而泗州的?运河段接的?是洪泽湖,离两岸远着呢,很快就有人力竭沉入了江底。 倒是没人去指责洲渚,毕竟对方既然选择干这种刀口舔血的?行当,那就得做好命丧黄泉的?准备。至于对方落草为寇是被逼的?,还是主动的?,那都不是洲渚应该去背负的?。 辛宗的?亲卫终究是忍不住那蠢蠢欲动的?心,跑去找洲渚:“洲娘子力气?如此之大,是天生神力还是经?过了训练?若是经?过了训练,可否告知训练方法?我?们感激不尽,还会有重谢!” 还有人甚至动了让她从军的?心思,想想看,上了战场,打攻城战时,只?要一个她可能就能推平了城门…… 不过考虑到她是女的?,几乎不可能被允许上战场,他们又熄了这个奇特的?想法。 洲渚闻言,缄默了会儿,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说?自己这身力气?的?来源,说?是天生神力,等系统离开了,她也就恢复了正常。不是天生神力,她也无从解释这身力气?是被怎么训练出来的?。 “我?这身力气?并非是天生的?,不过要想获得跟我?一样的?力气?,首先得沟通天地,然后招来陨石,接受陨石的?生死考验,没死的?话就有这身力气?了,死掉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众亲卫:“……” 你这是在逗我?们吗? 然而洲渚一脸严肃,显然没有开玩笑。 “不信你们问阿池,她最清楚了,因为当初那陨石可是将她的?屋子都砸塌了的?呢!” 池不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道:“她说?得没错,当初她与我?同住漏泽园,然后一个晴天的?日子,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有一陨石降下砸中了她。” 一亲卫道:“可我?们似乎没看见有陨石在那边。” 真有陨石降下,当地县衙、州府怎么可能不向朝廷汇报?而且乡里人也没有讨论陨石的?,他们猜测洲渚是在胡说?八道,但仍寄予一丝希望,若洲渚能说?服他们,他们就相信这是神迹! 然而洲渚和?池不故大方说?出来,并且往夸张里说?,就是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当洲渚无法证明她的?话时,他们就会认为这件事是假的?,从而对探究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的?事选择无视。 要是他们信以为真了怎么办? 那就相信呗,反正陨石又不是天天有,就算有也不一定会砸中他们,不担心他们会故意去找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是这事引起了皇帝的?注意怎么办? 陨石这事只?是洲渚和?池不故的?片面之言,无法证实真伪,辛宗不会这么傻,将这件事大喇喇地上报到皇帝面前,这一个弄不好就会被百官弹劾,他是嫌现在的?日子太悠闲了吗? 相反,他可能还会尽可能地替洲渚掩护,因为打了胜仗所?带来的?荣誉背后也会伴随着攻讦,他这次之所?以要用强硬的?态度将池不故带回来,正因有人上书说?他弃养孤苦的?继女。 至于将池不故接回来会不会得罪洲相?洲相厌恶的?是池仪,池不故若是男儿可能还会被洲相忌惮,可她是个女子,洲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洲渚打着哈哈,道:“没看见说?明你们跟它?无缘。” 众亲卫:“……” 好了,可以证实,什么天降陨石都是假的?了。她应该是天生神力,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才故意编造神迹的?。 众亲卫对她的?感官有所?下降,她也不在意,反正她有钱有力气?,不需要靠讨好他们来拉近跟他们的?关系,从而得到他们的?庇护。 在运河上过了三天,便进入汴梁地界了。这里的?船只?一下子多了起来,想要在码头停靠还得排队,不得已,他们只?能先在汴梁外城外二?十里地的?渡口下来,转陆路。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他们终于到了辛宅门前。 疏离 洲渚下马车后便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四处张望, 这汴梁果然繁荣,南康州的民宅多数是用茅草铺的屋顶,而这里的宅子多数都是青砖绿瓦。 道路相对较宽, 便是巷道也有四米来宽。而这么宽的路注定百姓会将它利用到极致——道路一旁有不少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便是在官员宅邸门前也不例外。 要不是辛宅里面有人迎了出来, 洲渚只怕没?有什么耐心等辛宗的亲卫进宅通报,然后再将她们迎进去了。 出来的是一个妇人, 衣着朴素,身上?并没有什么华丽的珠钗,但从她的面容和气质却仍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一位美人,而且这么多年过的也相对安稳。 看到她, 池不故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我的儿呀!”张胡璇顿时泪如泉涌。 池不故离开她时才十三岁, 如今却已?经二十有三, 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十载。 她不敢想象池不故这十年在外吃了多少苦头, 一想到当初没?有坚持将她带在身边, 不让她跟着池仪前往流放之地, 她便懊悔不已?。 如今再次相见,她怨池不故舍下了她, 又心疼池不故吃的苦, 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极而泣。 她不顾形象地抱着池不故在百姓面前恸哭, 池不故的鼻头也是一酸,眼眶湿润, 隐约泛着泪光,不过池不故到底是坚强和?冷静了许多, 道:“阿娘,大庭广众多难为情。” 张胡璇这才抹了下眼泪, 带着她们进去。 进到厅堂,大门关上?,张胡璇才想起这儿还有一位女?子。 她打量着洲渚,道:“你便是洲娘子了吧?” “我叫洲渚。” 要不是张胡璇早就?知道洲渚跟洲赫这个奸相没?有关系,在汴梁听到这个姓,她只怕要先?入为主地产生恶感了。 张胡璇和?池不故母女?团聚,她的重心自?然在池不故的身上?,便让人先?带洲渚去安置。 洲渚很识相没?去打扰她们,到了收拾好的厢房,辛宅的奴婢过来问她,她的行李都放在哪里。 洲渚让对方将她送给辛家的礼物挑出来,直接送过去。 奴婢有些迟疑,毕竟主家下过命令不能收礼,不过洲渚的身份与旁人不同,她便先?去请示管家,而管家则去请示张胡璇。 张胡璇也不知道该不该接,池不故便道:“都是些糖和?糖果,自?家做的,是她的一片心意?。” 张胡璇道:“既是如此,那?便收下吧!” 说完,她顿了下,重逢的喜悦在池不故冷淡的态度中被冲淡了一些,多年未见,母女?之间多产生的隔阂也依旧存在,张胡璇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张胡璇才道:“听说你在南康州被恶霸针对了?你义父可以为你主持公?道。” 她不敢说欺负,因为欺负往往伴随着女?子的名声?受损。 池不故微微一笑,道:“阿娘,不必了,他们恶有恶报,已?经伏法了。我这些年在南康州过得很好,有阿渚在,没?人敢欺负我,我也不愁吃穿,阿娘其实无需记挂我的。” 张胡璇并不愿意?相信。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一个孤女?能把日子过好,她们必定是孤苦无依的,惨遭欺辱的。在家时需要靠父母,父母亡故需要靠兄弟或者出嫁了靠丈夫,夫死靠儿子。 比起相信池不故没?有依靠却依旧能逍遥自?在,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池不故苦中作乐、安慰他人的掩饰。 池不故张了张嘴,并不想多做解释。 这是她为什么宁愿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在南康州生活的原因。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与父母之间的代沟只会越深。她说服不了张胡璇,而张胡璇也不会被她说服。张胡璇跟一般的父母并无不同,会真心爱孩子,但同样会将孩子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用自?以为对孩子好的方式对待她。 池不故是张胡璇生的,这条命也是她给的,所以并不能因此而怨恨生母,但是要让她按照生母的意?愿来生活,她也是不愿意?的,也会产生抗拒的念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一直不肯从南康州回来,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现在回来,只是她做好了去面对,下定决心了断这一切罢了。 若能得到张胡璇的谅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 池不故的眸光暗了暗。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的时候,一个光头小男童在婢女?们的追逐下似一阵风般跑了过来。他看起来不过八、九岁,是在张胡璇改嫁辛宗的第二年生的。 “不屈。”张胡璇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朝男童唤了声?。 男童撞入张胡璇的怀中,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什么,直到张胡璇喊他:“那?是你的姐姐,不屈,跟姐姐打招呼。” 辛不屈扭头看向?陌生的大姐姐,对这位从未见过面,只在父母的口中听过几?回的姐姐,他压根就?没?有什么亲近的念头,但母亲要求,他只好敷衍地行了一礼:“不屈见过姐姐!” 同样的,池不故对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没?什么感情,因此从怀中掏出一颗棒棒糖给他,算是打发了他。 “哇,这是什么糖果?”辛不屈没?见过。 谈及糖,池不故翘起了嘴角,颇有些自?豪地介绍:“椰子棒棒糖,用椰汁和?椰肉熬制的,在它未凉的时候放入竹签,等它凉了,变硬了,就?能拿在手上?慢慢吃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椰子是什么?”辛不屈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椰子呢!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糖果放进口中,顿时眼前一亮,对张胡璇道:“阿娘,这糖果好甜,而且硬硬的,比饴糖还好吃!” 这颗糖果足够他舔好久了! 因一颗糖,辛不屈瞬间喜欢上?了他这位姐姐,而张胡璇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画面,因此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池不故对辛不屈的观感并没?有变化,她担心洲渚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待着会拘谨,于是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厅堂去找洲渚了。 到了散值的时间,辛宗回来了,看到妻子愁眉不展,他不解地道:“不是说阿池到了吗?见到女?儿,何以愁眉不展?” 张胡璇道:“多年未见,她与我终究还是离了心。” 辛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池不故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且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他不好管。 而且,令张胡璇忧心的其实还有一事?,据亲卫说,乡里人提到池不故和?洲渚时,对于她们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成婚,是因为她们义结金兰了。本来多个姐妹是好事?,可对当地人而言,这“金兰契”并不算是什么正面的东西,这等同于二人以后都不成婚,两个女?人相伴着过日子。 今日一见,她越发觉得二人是生出了感情,因为她们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对彼此的关心在意?,这是一般的闺蜜、好友所没?有的。 对此,辛宗认为,池不故是因为年少丧父,又没?有母亲在身边教导,所以走了弯路,并未无法纠正,待日后为她说一门好亲事?,找一个好人家,得到夫婿的呵护,她自?然就?不会再和?洲渚行那?磨镜之事?了。 张胡璇叹气:“还是慢慢来吧,她性子倔,万一逼迫她太过,她定会像她那?生父一般,宁死不屈的。” 此事?暂按下不表,晚间吃饭的时候,辛宗见了池不故与洲渚,若非他听张胡璇说过她们的事?,在见到洲渚的那?一刻,他真的忍不住生出纳她为妾的心思?来。 尽管这么多年,洲渚一直在为蔗田和?糖寮的事?奔波劳碌,可她除了更加成熟之外,样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更不曾长?歪,乡人迫于她的武力,不敢对她动?非分之想——应该说,她的神力太骇人,大家提及她会先?恐惧她的力量,压根就?不会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 而来汴梁的这一路,洲渚也不是没?招来过调戏她的流氓,当然,最后无一例外地被她收拾了。 见过她的彪悍后,她在亲卫们的眼中就?成了外表漂亮,实则身体壮硕如猛汉的抽象形象。 但辛宗不一样,他是第一次见到洲渚。洲渚的年岁和?他后院那?些妾相仿,模样却比妾美艳许多,他自?然会产生觊觎之心。 他到底不是那?色迷心窍的人,虽然为美色而动?心了一瞬,他却会因为洲渚的身份太过敏感尴尬,而收起旖旎的念头。 他的心念只是一瞬,并没?有露出过任何暧昧或者冒犯人的目光,因此众人并未察觉他的想法,洲渚也没?有读心术,读不出来别人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和?不久前张胡璇的心思?都在池不故身上?不一样,今晚她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洲渚,旁敲侧击她的身份和?来历,还问要不要帮她在汴梁寻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实际上?,她在南康州编造的那?一套身世只能糊弄没?到过汴梁的陈平、黄长?生等人,压根就?瞒不过在汴梁生活了数十年的辛宗、张胡璇等,因此他们说的是“帮忙寻亲”。倘若洲渚真是汴梁人,又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呢? 张胡璇与辛宗此番关心,不过是先?礼后兵。 洲渚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无所知,她道:“虽然我离家时才十五岁,过了十年,也不知道汴梁城都有哪些变迁,家里住的又是否为我的族人,但我想,这事?就?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去找。” 张胡璇和?辛宗虽然知道她在撒谎,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拆穿她。 第二天,张胡璇想带池不故去置办几?身行头,好陪她出席宴席,然后池不故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早早地跟洲渚出了门,还说担心洲渚在汴梁被洲氏族人欺负,所以去给她镇场子。 张胡璇:“……” 溜了 洲渚出门并非是为了闲逛, 也不是真的去找她捏造出来的洲氏族人?,她对?汴梁一无所知,因此池不故带她出来了解汴梁, 顺便?补充她的身世。 辛宗和张胡璇问起,她们便?说已经去打听过了, 但洲氏族人早在几年前就变卖家产搬走了,洲渚找不到他们, 只好将过往的一切都放下了。 张胡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圈,笑吟吟地对洲渚道:“……既然如此,那洲娘子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义女?” “啊?”洲渚愣住了。 “你若愿意,我便?收你为义女, 你可以将这儿当成你的家。”张胡璇道。 洲渚腹诽:“然后你好帮我找媒婆是吗?” 当然,她承认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不怪她如此警惕, 因为池不故就是被这么坑去相亲的。 汴京一些官户女眷从张胡璇这儿知道了她的女儿从南康州回来了, 那些家中?有适龄未婚又?或者丧妻还?未再娶的儿孙的人?家, 都巧借各种名目, 邀请张胡璇带池不故到她们家中?、宴上相看。 洲渚从前或许不清楚张胡璇带池不故去参加什么上巳节赏花会、扑蝶会、金钗会等有什么意义,但穿越多?年, 她也不是白穿越的, 自然清楚这就是变相的安排相亲。 对?此, 池不故能拒绝的都拒绝了,拒绝不了的, 去了也摆出一副不讨喜的表情。 回到辛家,母女之间自然少不得一顿争执。 张胡璇自知女儿的脾性, 只好从洲渚这边下手,想着洲渚一介孤女, 总比亲女儿好拿捏一些,待收了她为义女,再摆宴席,公?开给洲渚招婿,哪怕洲渚不乐意,旁人?也只会觉得是洲渚不识好歹,而不会怪她多?管闲事。 池不故将洲渚护在身后,道:“阿娘,不必了,我同她结了金兰契,不管你是否收她为义女,都没什么意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胡璇气恼道:“你同她义结金兰,何?为金兰?便?是姊妹。既是姊妹,我收她为义女又?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呢?” “阿娘不必装傻。” 张胡璇被气红了眼,扭头便?抹起了泪。 辛宗心疼张胡璇,即便?池不故只是他的继女,他也忍不住批评她,道:“阿池,你怎么能这么不孝?你娘都是为了你好!” 池不故没再说什么,只是跪下给张胡璇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就拉着洲渚走了。 还?以为要上演一场父母以孝道挟持女儿,女儿在母亲与爱人?之间拉扯徘徊的苦情大戏的洲渚没想到池不故会是这个反应。 张胡璇也没想到池不故的心肠真的就这么硬。 辛宗哄了她半天,让她慢慢来,先?缓和跟池不故的关系,等池不故重新熟悉汴梁的生活,再也离不开这舒适窝后,池不故总会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的。 张胡璇也知道急不来,只好先?跟池不故修复关系,以后找到恰当的时?机再提这事了。 然而,他跟张胡璇都没想到,半年后,池不故会突然带着洲渚登上了回南康州的船,直接跑了! 本来母女关系紧张的时?候,辛宅的人?盯池不故是盯很紧的,然而池不故并没有什么要收拾包袱跑路的倾向,仿佛她只是跟张胡璇吵了一架,母女之间很快就会冰释前嫌。 孰料池不故就是要等他们松懈了,然后在他们最不设防的时?刻,溜之大吉。 谁能料到,还?真的有人?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要跑到南康州那等气候恶劣的地方去吃苦呢?! 池不故跑归跑,钱财和书信还?是留了的。她告诉张胡璇,她池不故是池仪的女儿,此番回汴梁是为了确认母亲是否安康,日子过得怎么样,继父对?她是否贴心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已经知道她无病无灾,又?有夫婿、儿子在身边陪伴,自己还?在她身边相伴了半年,了却心愿,那她便?可以放心地回到父亲的墓旁守护亡父了。 说句残酷的话,她希望张胡璇当她在流放的路上就死了,往后不必再记挂她,也不必再操心她的事。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胡璇其实也无可奈何?池不故了,因为在世人?的眼中?,父的地位总是高?于母的,就用孝期服丧来说,未嫁的女儿得为亡父斩衰三年(最重的丧服);母卒则为母齐衰三年,这个还?得分父亲在不在世。 因此,在池仪病逝,而张胡璇又?改嫁的情况下,池不故坚持为父守墓,旁人?知道了绝对?会夸赞她。 虽然在池不故的心目中?,父母地位同等,她也绝不会愚孝,但为了摆脱困境,她不得不搬出为父守墓这样的幌子来。 唯有这样,她跟洲渚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哪怕这样的生活是短暂的,也值了。 大抵是看到了池不故的决心,张胡璇便?放弃了让人?将她们拦截带回来的打算。 —— “没人?追过来。”直到池不故和洲渚离开运河段,踏上回广州的路程,她们也没有遇到来拦截她们的人?。 “你娘是想开了?”洲渚猜测。 池不故的神色淡然,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旋即是松了一口气:“大概吧。” 其实她们刚离开那会儿,辛宗是派了人?来找她们的,不过池不故防着他的人?,刻意制造她跟洲渚已经登船离开的假象,等辛宗的人?发现她们没登船,误以为她们走陆路的时?候,她们再走水路离开。 以辛宗的能耐,想要在她们彻底离开运河段之前找到她们并不困难,所以池不故只能赌张胡璇会想开。倘若张胡璇固执己见,那池不故也还?有后招,她会用剃发出家为父守墓一辈子这样的方式,用舆论给张胡璇施加压力。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大概率也只会是两?败俱伤,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这么做。 所幸张胡璇最终还?是看到了她的决心。 “池不故。”洲渚拦腰抱着池不故,问她:“倘若没有我,你会留下来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会。”池不故望着洲渚的眼眸,“没有你,我会迷失在一条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路上,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也没有挣脱桎梏的动力。我或许会守在先?父的墓旁,得知我娘病了,又?在我娘的再三来信下收拾了先?父的尸骨,带着它回到汴梁。我娘或许会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我留在汴梁,然后日日带我去各种宴会,或许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我定下婚事。我心中?没有所爱之人?,对?未来的日子也没多?大的盼头,所以嫁人?便?嫁人?吧。我不会爱上所嫁之人?,所以我并不会成为他理?想的妻子,他说要纳妾,我便?给他纳了几房妻妾。后宅不安宁,我也随他的去。我每日似乎在处理?很多?事情,实则无所事事,一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洲渚没说话,她知道这是大部?分这时?代的女子的生活缩影。 池不故也并非恋爱脑,只是因为洲渚的出现,让她对?自己的未来多?了几分期待,多?了一个可选择的方向。 “那我岂不是也当了一回拐子?”洲渚嘟囔。 池不故粲然道:“你是那什么芳心纵火犯。” 这还?是她从洲渚那儿学?来的词汇。 洲渚嗔道:“讨厌,学?我的话。” 然而星眸璀璨得仿佛装下了夏夜的苍穹下满幕布的星辰。她说:“池不故,你在我心里也是最重要的!你是我挣钱的动力,是我适应这个时?代的发条。我喜欢有你在的每一个地方。” 洲渚用最质朴的语言,说着最动人?的情话,让池不故那颗原本有些忐忑自己这个选择是对?是错的心,得以平息,令她越发坚定自己并不后悔这个选择。《 》 完结&番外 动力 洲渚和池不故回到南康州时, 正是甘蔗成熟的?季节,洲渚甚至没?来得及休整,就?又将精力投入到了制糖的大业中去。 也幸亏她没?有?离开太久, 因为就?算她去汴梁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可时间?久了, 还?是会有人心浮动的时候。她的那些雇工虽然不敢乱来,但难免会懈怠, 于是出现了甘蔗被偷伐,又或者疏于打理导致产量不比去年的?情况。 洲渚的重心都在制糖上,暂时没?空去收拾他们,而他们忐忑了一段时间?, 以?为洲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或者不予追究后,就?彻底得意忘形起?来。 等?这一季的甘蔗悉数被榨汁熬成了糖, 洲渚开始发工资时, 他们一看, 工资比去年还?少, 于是愤愤不平地找到了洲渚, 要她给说法。 “你们想要什么说法?是雨天来临,你们看着积水将田里的?蔗跟沤烂也不及时排水的?说法, 还?是你们偷工减料, 将石灰、草木灰偷偷带回家的?说法?亦或是因为你们倏忽, 导致前后近五百多根甘蔗被偷伐的?说法?我数了一下,甚至连锄头都被换了几把。你们要什么说法?” 洲渚并没?有?将田租出去等?收租, 而是雇人干活,也就?是说, 所有?的?石灰、草木灰、肥料、农具等?都是走?公账的?,农具损坏了要她出钱修。不少雇工将她那些好的?农具跟乡里那些农具烂了舍不得花钱修的?农户调换, 然后去找杜佳云说农具坏了,需要修理。 这些小便宜没?少占,最严重的?就?是他们以?为她今年回不来,所以?对偷伐甘蔗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对方卖了甘蔗,他们再平分这些钱。 信息发达的?现代,办公大楼跟工厂在同一个区域的?情况下,都常有?员工倒卖工厂产品的?事情发生,更别?提这信息不发达、交通不便利的?古代了。 要不是洲渚回来得及时,只怕来年糖寮的?收益减半,她都还?被蒙在鼓里。 这些人一开始还?不认,直到洲渚告诉他们:“你们现在认了,拿了钱走?人,我不会追究。可你们要是不认,我报官后,让官府来处置,你们的?结果如何,你们就?自己掂量。” 一部分人确实?害怕,拿了钱就?灰溜溜地跑了,还?有?一部分人认为洲渚没?证据,为了那点钱,他们就?决定跟洲渚刚到底。 洲渚道:“我的?农具都有?特殊的?标识,倘若你们没?有?偷换我的?农具,那那些人家的?农具一定没?有?特殊的?标识吧?” 众人心中大骇,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农具不就?是农具,都是木头和铁,能有?什么标识? 实?际上,有?系统小石在,洲渚想要在铁器上加一些商标并不困难,这也是她当初能放心离开南康州,跟池不故到汴京去的?底气。 洲渚直接报了官,胥吏果然在那些农具下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洲”字的?凹纹。 为了占便宜参与了置换农具的?人顿时脸色煞白,他们以?为洲渚是吓唬他们的?,没?想到是真的??! 偷盗农具的?罪名可大可小,考虑到对方是置换农具,而且这些农具也唯有?什么损缺,最后经官府的?调解,仅仅是将农具换回来,小惩大诫一番而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的?其余损失,也都从他们的?工钱里扣了。 “这洲娘子是越发难对付了。”乡里人无不叹气。 打又打不过,想占点便宜又不知从何下手?,就?算下手?成功了,也不知道她会从哪里蹦出来指认你,这太可怕了! 有?人对洲渚说道:“你跟池娘子结金兰契后,生不出孩子来,你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差不多得了。” 旁人拼命挣钱除了要解决自己的?温饱之?外,主要也是为了养孩子、培养下一代。洲渚和池不故都不会有?下一代,她为什么还?要不停地挣钱买田,再挣钱再买田呢?她们百年之?后,这些钱能留给谁? 洲渚发现自己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以?她现在的?身家,即便她跟池不故什么都不干,她们的?资产也能让她们接下来的?十几二十年衣食无忧。 可是让她就?此停止步伐,她也是不愿意的?,不仅如此,她甚至不想一直在原地踏步,只满足于这千亩良田和一间?糖寮。她的?紫霜园才走?出了岭南,她需要让它走?得更远! 至于她跟池不故百年之?后,这些资产要留给谁?最坏的?打算是她回到了现代,而池不故没?有?,所以?她要确保这些资产能让池不故一辈子都过着富足的?生活。倘若她选择留在这里陪伴池不故一辈子,那她也管不着自己身后的?事,这些资产是要被人瓜分还?是吞并,她都不在乎了。 当然,若有?选择,她会将其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又或者是捐给官府。 说到捐给官府,洲渚对如何利用自己那些花不完的?钱也有?了别?的?想法。 她回到夏馆,兴冲冲地跟池不故商量:“池不故,我们投资船匠修建能远洋的?大船如何?” 池不故一愣,笑问:“又是心血来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很活泼,有?时候有?很多奇思妙想,当然,大部分时候都难实?现,池不故以?为她这次也是一时兴起?。 孰料洲渚摇了摇头:“不,我说真的?,等?修好了大船,我们出海吧!你不是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么?我跟你一起?去看!” 池不故的?心像是被什么慢慢地填充踏实?。自从知道洲渚的?来历,她对外面?的?世界越发好奇,不过她只是曾经在不经意间?跟洲渚提过,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热衷的?态度。没?想到洲渚会记在心里,并将它列在她们要实?现的?计划当中。 其实?出海的?商船很多,她们也不是不能跟着那些船只一起?出海,不过对洲渚来说,那些商船只能在近海域沿着海岸线航行,就?算是这样,也常有?船只沉没?的?事件发生。因此那些出海的?商人能挣大钱,一点都不让人嫉妒。 洲渚想要的?自然不是这种船,她想用钱来激发造船工匠们的?创新能力,让他们能建造出更高水平的?船只。 除了修大船外,洲渚从漏泽园的?制度里得到了一些灵感?,她每个季度会固定给慈幼局、济养院捐钱做慈善。南康州作为流放之?地,死亡率远高于和平时期的?中原地区,因此会留下许多孤儿,还?有?,伴随着越来越多北人南迁,很多陋习也都传了过来,比如丢弃女婴。 官府出了官方文书,能劝则劝,劝不了的?就?让慈幼局给收养了。 但是南康州穷,官府也穷,所以?这些福利机构的?救济来源多是寺观。 洲渚无法杜绝弃婴的?情况,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让这些被丢弃的?孩童不会因为穿不暖吃不饱而冷死、饿死。 不过光是解决衣食也是不够的?,南康州的?医疗水平低下,还?是得提高一些医疗水平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通过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天宁寺的?慧平大师与白衣庵的?尽休师太,让她们平日帮忙宣讲卫生知识,提高百姓的?卫生意识。同时,资助州府的?郎中将自己的?医学经验整理成书籍,传授给更多人。 别?管有?没?有?人买,能出书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郎中们对此都十分积极。 而出书以?后,百姓不识字怎么办?也没?有?关系,找一批识字的?人下乡宣传就?行了。 至于百姓能听进去多少,洲渚表示听天命尽人事,她又不是救世主,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 这样一来,洲渚的?积蓄又花了不少出去。 她道:“现在又有?挣钱的?动力了!” 区区千亩蔗田已经无法满足她的?需求了,她还?要买田扩种! 毕竟随着甜品的?传播范围越来越广,老百姓对糖的?需求量也越来越高,而且紫霜园的?客户源不仅是广州,现在已经扩大至福州、琼岛和交趾一带了,说句远销海外也不为过。 问心 一年后, 紫霜园糖寮分寮在南康州城郊南十里开张了。 相较于本寮,分寮场地更大、制糖工具更多?,需要雇的糖匠也会更多?。 到?了甘蔗成熟的季节, 一车又一车甘蔗被运到?糖寮,妇人们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削蔗、砍蔗工作。 随着制糖业在南康州遍地开花, 很多?雇工的业务能力也步入正轨,需要洲渚这个东家亲自下?场干活的情况少了, 她现在多在后方指导工作,管账的事交给了池不故。 池不故既然要忙糖寮的事,便不好再占着漏泽园的差事,所以天宁寺的慧平大师另外找了人负责打理漏泽园。 “阿洲姐姐、阿池姐姐!”杜佳云带着祝贺开张的贺礼过来捧场。 距离她在夏馆为婢五年的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随着她恢复自由之身,杜家催婚也催得越紧了。为了躲避催婚, 她借口帮杜三嫂的忙, 跑到?州城来, 一个月也只回乾山村一两日?。 她之前用来敷衍杜家和媒婆的那一套不太管用了, 所以在经过深思?熟虑后, 她向杜家摊牌了,杜记食斋和糖水铺都有她的股份, 她要是嫁人, 这些股份都会作为嫁妆被她带到?夫家去。 得知此事, 杜家众人都惊呆了。不是为奴为婢吗?为什么当?奴婢还?能积攒这么多?产业? 而?且铺子开了这么多?年,却一直不跟家里人说, 这是压根就不信任家里人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家人愤怒了,纷纷指责杜佳云。 然而?杜佳云这些年早已锻炼出了铁石一般的心肠, 面对家人的指责,她无所畏惧, 道:“自从我要去夏馆当?奴婢,爹娘和两位兄长几乎与我断绝关系了,你们不仁不悌,我为何?要告诉你们?我也想过告诉你们,可你们哪回见了我不是骂我,我告诉你们又如何?,你们压根就不会帮我。” 杜家众人要是能听?得进去并反省自身,家里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了。 杜佳云又道:“哦对了,杜记食斋和糖水铺,阿洲姐姐和阿池姐姐也有份,你们若想将之据为己有,只怕要跟她们为敌。” “你——”杜段气?得抓起木棍想打人,被妻子梁氏给拦了下?来。 “你滚,我没有你这种不孝的向着外人的女儿!”杜段怒斥。 杜大郎和杜二郎也对她冷嘲热讽。 “你们若是不管我,我也会奉养你们到?老,可你们若是逼迫我,我也不会任由你们摆布。”杜佳云说罢,放下?一些钱财便离去了。 杜段感觉自己的尊严和威严受到?了挑衅,他愤怒地抓起钱朝杜佳云砸去,杜佳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父母家人闹到?这个地步,杜佳云自然也是伤心的,也迷茫过。她没有在洲渚和池不故的面前表现出来,后者也是过来人,她的情绪在她们面前压根就藏不住。 洲渚问她:“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把铺子经营好就满足了。”杜佳云道。 哪怕杜记食斋和糖水铺开了多?年,杜佳云也不敢说经营之路就一直顺风顺水,靠着洲渚的人脉,这两间铺子才没有人上来捣乱。 可即便如此,经营上也会遇到?诸多?问题,比如制糖的时节基本集中在甘蔗成熟后,其?余时节想要用糖只能用去年炼制出来的糖,而?很多?糖在高温下?难长时间储藏,因此每到?夏季就是蔗糖最稀缺的阶段。偏偏夏日?炎热,正是糖水铺生意最好的时候。 为此,杜佳云和杜三嫂经常发愁。 除了这些问题,还?有州府的糖水铺越开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严重的是,杜佳云有时候会因为经营上的事跟杜三嫂吵架,每次吵完架,她心里总是难过很久,又不知如何?排解。 最近更是发生了一件事让她难以启齿。 “跟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洲渚不以为然。 在洲渚的催促下?,杜佳云扭扭捏捏地说:“杜记食斋请回来的掌柜总是对三嫂献殷勤,我想换掉他,三嫂不同意,我跟三嫂吵了起来口不择言问她是不是对那掌柜有意思?。” 洲渚不是很理解:“有摩擦很正常,为何?会觉得难以启齿呢?” 池不故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洲渚,让她别打岔,杜佳云的话?显然还?没说完。 果不其?然,杜佳云羞答答地说:“吵完架的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梦见我亵渎了三嫂。” “噗——”洲渚两眼放光,“姑嫂文学?!” “啊?”杜佳云不知所措地看过去。 池不故捂住洲渚的嘴,对杜佳云说道:“这样的梦大部分人在少年时便做过了,你不必感到?羞耻。” 杜佳云问:“阿池姐姐也做过?” 池不故:“……”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洲渚挣开她的手?,参与了逼问:“阿池,你的春梦都是怎么样的?是跟我还?是跟别人?” 虽然她跟池不故算是老妻了,但在杜佳云的面前,池不故对这样的话?题还?是有些敏感的,嗔怪地瞪了洲渚一眼:“除了你还?能有谁?” 洲渚故作娇羞地笑了,寻思?是不是最近忙着扩大生产而?冷落了池不故,而?且她当?枕头公主?的次数偏多?,看来得好好地主?动?弥补一下?池不故才行。 杜佳云看着她们若有所思?,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更加羞耻:“阿池姐姐梦见的是阿洲姐姐,那我梦见三嫂是不是我对三嫂……” 池不故无法判断杜佳云的心意,毕竟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不能这么武断,也不能以我跟阿渚的经历为例。你看那些话?本,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娘,妖怪化形与他们在梦中相会交-欢也并非是喜欢对方,而?纯粹是被情-欲所掌控。是否喜欢一个人,还?是得先问心,一问你能为对方做什么,二问你想跟对方做什么,三问你想让对方为你做什么。只有弄清楚了这些问题,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可我若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就是喜欢她呢?她是我三嫂,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便是最率性而?为的洲渚都没有正确的答案。 池不故摇摇头:“她可以是你三嫂,但也可以不是你三嫂,你囿于世俗偏见,便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走不出困境。” 洲渚从前就觉得池不故不知道是不是习得了尽休师太的真传,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感觉逼格很高的样子。 洲渚插科打诨:“说白了就是——若是爱请深爱,若不爱勿伤害。” 池不故:“……” 杜佳云醍醐灌顶,抱着洲渚泪眼婆娑:“阿洲姐姐谢谢你!” 她准备走了,又回头对洲渚说道:“对了阿洲姐姐,其?实我以前也中意过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眼神一凛,早知道不开解这丫头了。 洲渚则颇为自恋地说:“就我这美貌,谁见了能不中意我呢?” 她这话?把池不故刚酿出的醋给倒了。 杜佳云捣完乱就走了,洲渚跟池不故说:“我看杜三嫂对她也并非无意,只是她们前路如何?,可不好说。” 杜佳云和杜三嫂是最平凡和普通的人,不像洲渚有外挂,也不像池不故有身手?能自保,洲渚和池不故跟这世间的牵扯其?实很少,羁绊也不深,杜佳云与杜三嫂却未必。因此,她们注定无法走跟洲渚和池不故一样的道路。 没有先驱者为她们开路,她们便只能自己披荆斩棘。 …… 正出神地想着,系统小石突然有了反应:“宿主?,目前我已经储备了足够的能量进行时空迁跃,将你送回原来的时空坐标,你是否同意穿梭?” 回去 洲渚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给砸晕了, 她下意?识就要同意?,然而池不故的身影撞入她的眼眸,就像被迎头泼了盆冷水, 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要是回去了,阿池怎么办? 池不故对此一无所?知, 依旧在?认真地?算着?账,在?为她们打造大船而攒钱, 在?为慈幼局、济养院的慈善事业而用心谋划,还在?为她们的未来而努力着?。 洲渚没有回应,系统小石又再度询问。 “我?还不能走,小石。”洲渚说。 “回去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心愿吗?”小石不理解地?问。 “是我?的心愿, 但我?在?这儿也有太多割舍不掉的人和情感了,我?不能二话不说就抛下一切回到现代去。” 小石似乎不理解这种感情, 不再发出声音, 反正岁月对它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就算洲渚纠结到老死, 它也不着?急。 没了它的打扰, 洲渚心中那?股从喜悦到云端猛然坠下深渊的落差感才?稍稍被抹平。 晚上吃过晚饭,池不故正要去沐浴, 却发现洲渚像条尾巴一样跟了上来。 “怎么, 今日佳云的话刺激了你?”池不故笑问。 “佳云什么话?”洲渚下意?识地?反问, 问完才?想起?杜佳云的事,她在?池不故略困惑的目光下讪笑, “难道就非得被佳云刺激,我?才?会有与你共浴的想法?” 池不故越发觉得她的态度异常:“这可?说不好。” 洲渚眼珠子滴溜一转, 上前去拥住池不故,道:“阿池也太小瞧自己?对我?的吸引力了, 要不是回回最后都是你收尾,我?不想累着?你,不然我?肯定拉着?你抵死缠绵。” “哦。”池不故反应平平,转过身去解衣服,并不在?意?洲渚的在?场。 洲渚也解了衣裳,跟她一块儿泡进池子里——自从洲渚有钱后,她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也提高了,特意?让人挖了个泡澡的池子。池子不大,但也有足够她跟池不故在?里面嬉闹折腾的空间。池子底下是个暗渠,每次泡完澡,拔掉皮塞就能让水流出外面。 “阿池我?替你擦背。”洲渚主动道。 池不故缄默了下,将搓澡的巾帕交给她,然后转过身去,露出自己?的后背。 洲渚用巾帕包着?澡豆沾了水在?她的背上搓过,神情十分专注。 以往她们共浴也会互相搓背,但每次洲渚都不老实,最后会变成在?水中纠缠,没有一次能顺利搓完背的。这次池不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发现洲渚竟然没有分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中暗暗诧异,但池不故并没有说什么。 洗完澡回到房中,洲渚倒是恢复了本性,池不故将心头那?点疑惑压下。 连着?几日洲,洲渚都这般粘人,池不故心中的那?点困惑逐渐扩大,从疑惑到有所?猜测,最后越发确定洲渚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洲渚最大的秘密是她的来历,她连这个都告诉了池不故,此时还能有什么秘密是如此难以启齿的呢?只有跟她的来历有关的秘密了。 池不故是理智的,但此刻她也会感到一丝惊恐害怕,然后退缩了。 洲渚什么都不说的话,她打算什么也不问。 直到冬至,洲渚提出一起?守冬。 冬至的守冬跟除夕的守岁相同性质,但是由于?洲渚以前生?活的环境里早已没了这习俗,所?以她刚穿越的那?几年都不曾守过冬,今年却忽然提出守冬,让池不故内心的不安被放大了。 但池不故还是答应了她:“好,我?再多备些炭,你想吃什么也多备一些。” 洲渚道:“不用额外准备什么,就糖果?、水果?和果?脯就行了。” 于?是冬至这日,池不故给夏馆的仆役和奴婢都放了假,让他们回家过节,自己?则跟洲渚动手烧了菜吃,吃完后又小酌了两杯,然后裹着?被子在?廊下看星星。 冬夜的星星似乎没有夏夜那?么多,但不下雨、没有乌云、没有光污染的夜晚总是能看到许多明亮的星辰。 洲渚甚至在?想,她的家会不会在?上面的星辰中呢? 她知道有些光点看起?来像一颗星球,比如太阳系的几大行星,然而用专业的望远镜探测就会发现有些点其实是一整个星系发出的光。所?以这一片星空下藏着?无数个星系,这些星系里有她老家银河系-太阳系-地?球也说不准。 池不故看到望着?星空出神的洲渚,不想打扰了她,咽下了想问的话。 “池不故。”洲渚却突然委屈起?来,靠在?池不故的肩头寻求安慰。 “怎么了?”池不故问道。 “我?不想与你分开。”洲渚说。 池不故一愣,旋即搂着?她的肩膀,“嗯”了一声。 除了回复“嗯”,她没有别的言语可?以代替她的心情,洲渚的去与留从来都不由她决定,所?以她无法干涉洲渚的选择。 虽然理智和私心都不愿意?让洲渚离开她,但这样的事,她当初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她既然选择屈从情爱、欲望而跟洲渚在?一起?,那?也得做好享一时之欢,受一世之苦的准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渚,我?也很想让你留下来,但如果?留下来会令你痛苦,那?我?宁愿你回到你最熟悉的地?方去。那?里有你的家人,有能纵容你做任何想做之事的自由,你不必——” 池不故的话没说完,就被洲渚捧着?脸给吻住了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多年间,她们已吻过千百遍,但她们并不曾厌倦,甚至身体将彼此的气息给刻进了骨子里,每一次鼻尖的相触、气息的纠缠,都能挑起?最浓郁的情意?。 一吻终了,洲渚问她:“池不故,我?死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但我?问你,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不管去哪里吗?” 池不故一怔,然后说:“嗯,我?愿意?。” 当她决定和洲渚从汴梁离开时,她就已经抛却了这世间的一切,虽然这才?是她最熟悉的世间,但她并不眷恋。 用洲渚的话,她这样或许有些恋爱脑,但撇去情爱,她的心底也是渴望奇遇和冒险的,她想看更广阔的世界,哪怕在?不熟悉的世界里会被伤得遍体鳞伤,她也不会后悔。 得到她的回复,洲渚对系统说:“小石,你能让池不故穿到我?所?在?的时空吗?” 小石隔了好一阵子才?回复:“可?以,不过我?现在?的能量不足以支持两个人的时空迁跃。” 洲渚笑了:“我?没关系,我?等得起?。”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洲渚心中便不再彷徨,她抱着?池不故的手臂,说:“你答应了我?的,到时候可?不许变卦,就算你变卦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池不故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半晌,她勾了勾唇角:“嗯,不变卦。” —— 2023年夏。 洲氏集团千金飞机失事的新闻已经在?头条上挂了三天,搜救的工作一直在?进行当中,只是失事的飞机在?当天就已经找到了,现场甚至还找到了机组人员的遗骸,直升机的黑匣子也都完好无损,偏偏洲氏千金下落不明。 官方出动了三百多人,十几支救援队参与救援,搜救范围也从以直升机坠落地?点为中心半径一公里扩大至十公里。 然而直升机的试飞路线并不复杂,也不在?深山老林之中,照理说搜救工作并不难。可?谁都琢磨不透一个大活人是怎么做到在?距离高空百来米的地?方凭空消失的?这个高度坠落,就算遗体无法保持完整,也不至于?连一块衣服碎片都找不到吧? 这起?事故引起?了大众的广泛热议,很多人都阴谋论说是不是洲氏内部?的继承纠纷,因千金太受宠,被两个“太子”忌惮,所?以收买了机组人员在?直升机上动手脚。 有人困惑是不是洲氏千金压根就没有上直升机,所?以找不到她的尸体,又或者?是她看到飞机失事后,担心自己?会担责就躲了起?来,所?以大家才?找不到她。 还有人目击了当天陨石,直升机兴许是陨石砸毁的,洲氏千金可?能在?陨石的碰撞下成灰了,然而附近却没有找到任何陨石或陨石的碎片。 也有脑洞大开的说她或许是穿越了。——当然,没人知道这样最离谱,被人一笑置之的言论却是最真实的答案。 在?黑匣子被分析出来的那?一天,人们终于?弄清楚了直升机坠毁的真相。 虽然洲氏千金的失踪之谜还未解答,但却可?以向公众公布事故原因了。 就在?这时,宣传部?门的领导忽然接到搜救方的信息说找到了失踪的洲氏千金了,她不仅没死,还活蹦乱跳得根本就不像经历了事故。更加诡异的是,大家一直都找不到的那?颗消失的陨石也跟着?洲氏千金一起?出现了。 宣传部?门领导呆滞了片刻,然后迅速下达了指令——封锁一切消息! 番外1 由夏入秋, 迟到了三个月的直升机失事报告才被宣传部门公开?,调查报告中明确指出直升机是遭遇了陨石的撞击而机毁人亡。至于大家关心的洲氏千金,她当时并不在直升机上, 因为登机之前她突发恶疾,被秘密送往了医院接受秘密的治疗。 虽然这样错漏百出的说辞并不能让公众完全?相信, 但洲氏集团声明除了保险理赔外,会出于人道主义?弥补每位死者的家属三百万, 在官方的管控下这事的热度慢慢地就降下去了。 与此同?时,洲渚也被接回了洲家坐落在半山腰的豪宅里。 随她一起回去的还有池不故。 此时的池不故已经换下了襦裙,穿上秋款薄卫衣、长裤,她簪发的饰品连同?换下的衣裳都被拿去研究了, 一头秀发被头绳扎成了马尾。作为补偿,官方包了她的食宿, 还解决了她的身份问题, 新鲜出炉的身份证此时就捏在她的手心里。 洲家豪宅里, 保姆对?池不故说:“池小姐, 这是你的房间。” 池不故蹙眉, 这妇人为何羞辱她? 洲渚见状,忙说:“不用另外给她安排房间了, 她跟我住一起。还有不要喊她小姐, 喊她阿池就好。” 保姆应答:“哎好的大小姐。” 洲渚向池不故解释:“小姐是我们这边称呼女?性的词, 跟娘子是一个意思,并不是在贬低人。” 池不故不太习惯, 但她知道要入乡随俗的道理,便没?有纠结这事。 来到阿渚的世界已经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她除了配合这里的官府进?行?身体方面的检测之外,就是尽可?能地学习这里的知识。 初次面对?陌生的世界总归是令人惶恐不安的, 好在还有阿渚陪着她。检查结束,官府说她们的身上并没?有带什么未知的微生物、病毒,甚至她的帝恩爱(DNA)、生命什么因子跟地球人一模一样,没?什么研究价值。要不是她的出现太诡异,官府只怕会将她当成是这儿的黑户和神经病给处理了。 官府比较感兴趣的是那颗陨石,至于阿渚的奇异经历及她来自另一个时空和地方这种事,官府说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让她们先回归正常的社会,同?时也?是为了对?别国隐瞒这些事——一旦被某个霸道的大国知道,肯定会要求官府交出陨石、公开?陨石的秘密,甚至可?能会将她们绑走进?行?人体解剖研究。 在出来之前,池不故就已经将官府的话放在了心上,她决心要隐瞒自己的来历,只当自己是这里的人。 洲渚和池不故的身后,洲氏集团董事长、洲渚她爸洲遇昇,洲渚她妈林爱殷,洲渚她大哥洲陆和二哥洲岛齐聚一堂。他们并不清楚池不故的身份和来历,甚至也?不知道洲渚穿越的遭遇,因为官方封锁消息时连他们也?瞒下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以他们的智慧和手腕能从官方的态度里揣摩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但各方讳莫如深,连洲渚都不想解释那么多,他们只能打消刨根问底的念头。毕竟只要洲渚还活着,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一桩喜事了。 要知道当初听说洲渚的直升机失事,洲遇昇悔恨自己不该给她送直升机的要不是他送了直升机,父女?也?不会天人永别。而林爱殷更?是哭晕厥了过去,也?忍不住怪丈夫为什么要送直升机。两个兄长平日跟妹妹多有拌嘴吵架,他们却?也?是打从心底疼爱这个妹妹的,因此抛下工作亲自参与了救援,不眠不休,直到力竭昏迷才睡了那么一段时间。 “珠珠呀……”林爱殷显然想说什么。 “妈妈怎么了?”洲渚在“住院”期间就已经跟父母、家人团聚了,刚回到家的那会儿也?有些恍惚,不过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林爱殷说:“家里房间那么多呢,你怎么让客人跟你住一个房间?” 在家人面前,洲渚也?毫不避讳地拉着池不故的手,说:“阿池怕生。” 池不故耳朵红了,阿渚真是太野了。也?不知道洲家的人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洲家的人这会儿关注的重点?倒不在洲渚与池不故是什么关系上面……有关部门说池不故是某单位的研究员,说明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他们只是有些疑惑洲渚是怎么跟对?方当上朋友的,而且洲渚是谁?她是洲家的大小姐!因为是老来女?,打小就受宠,也?从没?受过跟别人一起住一个房间的委屈,要不是她主动提出,洲家人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安排的。 洲遇昇笑呵呵地说:“既然你们都不介意,那就一起住吧,反正珠珠的房间大,床也?大,睡得下。” 池不故的脸更?红了,“床也?大”是几个意思? 洲家人:这姑娘真内向! 洲渚说:“好了爸妈、大哥二哥,我先带阿池熟悉一下环境,你们忙自己的事去。” 说完,拉着池不故回房间,关上门。 池不故道:“阿渚,你与他们几载未见,为何不多相处些时日?” 洲渚看到现代打扮的池不故,满眼都是新鲜,因此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这三个月里我跟他们常相见,再说,对?他们来说,我不过是失踪了数日,我‘死而复生’,他们‘失而复得’的心情也?早就被这三个月的时光稀释了不少,我若是时刻黏着他们,他们指不定会觉得我烦人。” 池不故蹙眉:“我看不会,他们分明还是很在乎你的。” 洲渚笑说:“阿池,我们已经回来了,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相处,而且我们这里就算隔着山海,想要见面也?是很容易的。” 池不故恍然大悟:“就像我们坐的飞机,才一个时辰就能飞越两千里路。” 洲渚知道池不故这三个月来在学习这里的知识,对?于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甚感欣慰:“没?错。而且就算不出门,我们使用手机也?能视频聊天。” 说到这里,洲渚想起来了,问池不故:“你有手机了吗?” 池不故从官方给她的背包里掏出了不少东西,直到摸出了一部很明显是二手的手机:“是这个吗?” “对?!”洲渚拿过来,给池不故注册了个微信,然后成为池不故的第?一个好友,又迅速地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池不故眼睛都瞪大了,看了看手机里的洲渚,又伸手去摸洲渚的脸,确认洲渚并没?有被吸进?手机里,才惊叹道:“真厉害,没?想到千年后的发展竟是如此先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结束了视频通话,池不故还有些意犹未尽。 洲渚抽出池不故的手机关机,然后圈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口,说:“傻阿池,这后台指不定有人在看着我们呢,被这么多人盯着,我都不好意思亲你了。” 池不故震惊,旋即脸红:“有人看着我们?那你怎么……” “没?事,关机了,他们看不到了。”洲渚跟池不故这三个月来都生活在监控之下,虽然能见面,却?没?法?做更?亲密的事情,现在虽然还没?有彻底摆脱监视,可?到底是有了更?多的私人空间。 “阿池,我带你看一看我们的房间。” 借着逛房间的机会,洲渚确定房内没?有针孔摄像头,然后就放心了:看来官方还是有底线的。 即便如此,池不故还是有些放不开?:“阿渚,你的家人还在外面。” 洲渚将池不故压在床上,亲着那柔软的嘴唇,说:“他们肯定在楼下客厅里,没?事我们家的隔音很好,跟夏馆那样的房子不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道:“可?现在是白日。” 她第?一天跟女?朋友回家,就在女?朋友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女?朋友的家人会怎么看她? 洲渚凝视着池不故,半晌,噗嗤笑出声:“池不故,你怎么这么可?爱!我只是亲亲你,又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池不故道:“亲嘴不也?是亲密之举吗?” 洲渚道:“看来官方对?你的常识普及教育还未拓展到这一步,没?关系,这项教育指导任务就交给我吧!” 说罢,她打开?各种视频网站给池不故刷各种亲嘴场面,看得池不故瞳孔地震:真、真是…… “有伤风化?”洲渚问。 池不故咳了咳,道:“倒也?不至于有伤风化,既然有很多人都这么做,大家也?都不以为耻,说明这事在现在看来是合理的。” 入乡随俗的道理她明白,也?知道,若是将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旁人,只怕要被骂一句老封建了。 洲渚说:“也?不是完全?合理,这得分场合与情况,不过来日方长嘛,我慢慢教,你慢慢学,如同?当年你我那般。” 池不故初来这个世界,也?算是体会到了洲渚当年的心情,不过有洲渚在,她感到无比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