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 1、【1】 程慎又梦见周雪意。 醒过来满头的汗，心跳得误以为城市低级地震。窗帘紧拉着，一丝光亮也没有。 程慎就这么沉默两分钟，缓缓告诉自己，周雪意已经死了。不许梦见她。 直到黑夜沉寂，额头上的汗泛出凉意。空调的冷风吹得人胳膊都起鸡皮疙瘩，才觉得一切好像回到现实世界。 程慎擦了额头的汗，正打算闭眼继续睡觉，枕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锁屏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我靠，程慎。 来自好友许文开。 不知为何，程慎有种不好的预感。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三点半。 正是适合做梦的时间，也适合想周雪意。 程慎想这梦境还有两层，竟然醒不来。许文开的消息轰炸机一般投来，势要叫自己不得好死。 他捂住胸口，听见自己心跳声快要跳出掌心。 直截了当给许文开发了条消息:闭嘴，不然等着去非洲捞你。 威胁奏效，许文开不敢再说话，濒死挣扎里再投来一枚原子弹。 ——有人拍到周雪意在燕城机场的照片。 砰。 子弹直击中心脏。 宣告人质死亡。 - 许文开昨晚一夜没睡，一大早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抵达公司。他一贯是浪荡子，大少爷做惯了，游手好闲，此前许父几次试图把他从垃圾桶里捞出来，都以失败告终。这次许父终于学乖，换了个策略，把许文开从自家公司丢进了程慎公司，并且就安排在程慎直系下属，务必要让他脱胎换骨。 这方法很有效。程慎出了名的冷脸工作狂，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在他这里，也毫无情面可讲。迟到就扣工资，没有业绩就扣奖金。加上许父铁了心停掉许文开的卡，只剩这点工资维持，许文开也不得不老实上班。 他以为自己来得已经很早，没想到程慎比他更早，已经西装革履在办公室里认真工作。 还没到工作时间，许文开便端起自己朋友的身份，大摇大摆进了程慎办公室。 程慎神色如常，有条不紊处理公司事务。 真是我了个大草。程慎不愧是程慎，坐怀不乱，根本一点影响都没有。亏他昨晚上还担惊受怕，辗转反侧，合着皇帝不急太监急。 “老板带头内卷，不利于员工身心健康发展啊。”许文开喝了口咖啡，打趣。 程慎睨他一眼，沉默以对。 如果许文开知情识趣，就该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是:闭嘴。 但实在可惜，许少爷打小就缺心眼。 他大咧咧地提起周雪意这个人。 “哎，我说，最近周家这事儿闹得风风雨雨，眼看着是不行了。周雪意这么些年一直没回来过，这回竟然也舍得回来，恐怕就是为这事儿。她要想办法拉扯周家，恐怕绕不过你。你俩那点事，也可以趁机算算账。她不是向来最傲吗？你就让她跪下来求你，捏碎她的傲骨……”许文开一面说着，一面做了个握拳慢慢收紧的动作。 程慎全程连眼都没抬:“说完了吗？出去。” “哎兄弟在给你出主意呢……” “非洲。” “ok，我出去。你继续工作。” 走出几步，许文开又推门探头:“晚上一起喝酒啊，八点，水银，不见不散啊。” - 水银是个高级会所。 当然，会所这词听起来很不正经，但它是个正儿八经的高级会所，有喝酒、吃饭、唱歌、打球等等服务，但都是正经的喝酒、吃饭、唱歌等服务。 水银是汤磊的手笔，也是他们几个日常小聚的地方。包厢里空调温度开得低，桌上开了一排酒。 许文开随手拿了瓶威士忌，塞进程慎手里。出来跟他们小聚，已经是程慎这个冷脸工作狂的全部娱乐生活。 那些正儿八经的宴会不算，那也是程慎的例行公事，算作工作范畴。 酒过三巡，进入微醺状态。程慎仰头喝了一大口，听着他们瞎扯淡，吹牛的吹牛，抱怨的抱怨。 许文开嗓门最大，抱怨程慎:“你们知道吗？我爹都没程慎能折腾我。这……我得管程慎叫声爹……” 他们哄堂大笑。 程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放下手里的威士忌，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是工作消息，他习惯性地拿起来回复。 回复完，他们的话题又从天南飞到海北，许文开抱着酒瓶又开始喊妈。 一副不成器的样子。 程慎嫌弃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昨晚许文开给他发的消息。 停留在[图片]上。 ——有人拍到周雪意在燕城机场的照片。 程慎还没点开。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许文开的对话框，还没放大图，已经能清晰勾勒周雪意的脸。 程慎呼吸骤停。 照片里，她穿一身黑白配，黑色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整个人竟然显出一种沉稳的气质。但如果深究，就能从这种表面的沉稳里，发现周雪意的骄傲。 骄傲。是她的代名词。 天之骄女周雪意。 呵。 程慎无声冷笑。 想起许文开说的，狠狠地羞辱她，让她跪下来求自己，一寸寸捏碎她的傲骨。 这也是他无数个日夜里最想做的事。 现在，机会到眼前了。 程慎回神，听见许文开在吼:“爹，你得听我的，周……” 话音才刚出，已经被汤磊死死捂住嘴。 “他喝多了。”汤磊面不改色掩饰。 没办法，他讲义气，不能看朋友往水深火热里跳。 在程慎面前，周雪意三个字，是腥风血雨的禁忌。 有一回宴会上，有人不懂事，也可能是不信邪，当着程慎面议论周雪意。程慎当时脸就冷得要杀人似的。 再后来，那几个议论周雪意的，从此在燕城查无此人。 程慎冷静，但一碰上周雪意这三个字，就是冷静的杀神。 程慎面无表情垂眸，拿起没喝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 周雪意还不知道自己出现在别人手机里，她推着行李箱出来，将墨镜别在衬衫衣领上，给周润成打电话。 “喂，爸？我出来了，你和妈在哪儿呢？” 她小心地掩饰自己的期待和紧张。 电话那头显然演技不如她好，支支吾吾说着:“你妈她临时身体不舒服……” 周雪意沉默两秒，太拙劣的谎言，甚至不需要分辨。 周润成不善于撒谎，决定实话实说:“你妹妹她吃坏了东西，我们走不开。你自己回来吧。” “好。”她对答如流，“我定好了酒店，没跟你们说，你们就不用收拾我的房间了。” 周润成哎了声，“好，明天回家吃饭。” “嗯。” 电话挂掉之后，周雪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重新戴上墨镜，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 2、【2】 周润成和关青一开始的意思，是让周雪意回家里住。在电话里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周雪意脑子里想起来的，是六年前的那一句:雪意，你以后能不能别回来了。 她从旧事里回神，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很和善，一口燕城口音，只是话稍微有点多。见她推着行李，问起:“小姑娘，你是从外面读书回来呀？” 周雪意微笑说:“不是，我已经工作了。” 师傅说:“工作了呀？那挺好，有出息。我就盼着以后我女儿也能这么有出息。”他从周雪意的行头气质判断，她的工作一定属于有出息的范畴。 周雪意其实认为这种外向太过冒犯，但还是礼貌地回了一句:“会的。” 上车后，师傅问她去哪里，周雪意报出酒店名字，怕师傅再和她交谈，她歪头装睡。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果然没再打扰。没了师傅的说话声，车厢忽然安静太过，过分的安静让周雪意的精神开始紧绷，不受控制地想些东西。 想起周润成和关青，她心底有一丝抽痛，又不禁觉得讽刺。 “你以后能不能别回来了。” “雪意，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麻烦你的。可是真的没办法了，算是我们求你。” 可是她没办法不答应。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也不容她拒绝。 但是从她点头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意味着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人。一个她不太想面对的人。 程慎。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没提起。 最近在周润成的口中常被提及，程慎…… 雪意啊，这回咱们家的生死全看程慎了。 雪意，程慎他从前很喜欢你，我和你妈妈都看在眼里…… 她听得心烦。 就连下车后随意地一抬眼，也是这个名字。 程氏集团总裁程慎的采访…… 匆匆一眼，一身定制西装的人，一脸冷峻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周雪意移开眼，故作镇定，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却在放下的时候手滑，没放稳，行李箱砸在地板上。 周雪意深吸一口气。司机师傅被这声响吸引，好心地问:“小姑娘，需要我帮忙不？” 周雪意摇头，拽住行李箱的把手，粗暴地将它摆正，再将另一个包拿下来。 司机师傅对那个采访很感兴趣，看得津津有味，“哎哟，这个程总哦，真是年轻有为，听说还没结婚呢……” 她拎着箱子，说了声谢谢之后，迅速逃离。 逃离程慎。 尽管不久之后，她不得不再次主动走到程慎面前。但至少，目前她还不想主动靠近和他有关的一切。 周雪意入住的酒店是燕城最大最好的几家酒店之一，程家在酒店行业也有涉猎，她特意避开了。 她在手机app上预订了房间，在酒店的前台等待，前台工作效率迅速，很快有另一位工作人员过来领她去自己房间。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正逢一个人在等电梯下去，他拿着手机和人通电话，开口是一句程总，都足够把周雪意吓得心惊肉跳。 工作人员领着周雪意到她的房间:“你好，女士，祝您住宿愉快。” 周雪意点头道谢，合上门，一声疲惫的叹息。 不出意外的话，她之后的落脚点都将是这儿，直到事情解决，回到德国。 出什么意外的话……不可能。 到此为止，周雪意的计划都是很快就能回德国。 - 酒店的设施齐全，应有尽有，服务周到。周雪意先洗了个澡，而后换上睡衣，准备入睡。 这一觉不能算高质量睡眠，半梦半醒的时间居多。醒过来的时候居然是凌晨三点。 周雪意坐起身，打开床头台灯，在暖色调的灯光里，发了很久的愣。 她磨蹭从枕头底下找到手机，发现九点多的时候周润成发了微信给她:雪意啊，不好意思，你妹妹她吃坏东西，可能是肠胃炎，我们得陪她去住院，很抱歉，明天可能也不方便请你来家里吃饭了。 她把这条消息看了两遍，看的心里直发堵。 很抱歉，请，不好意思。这些字眼表达了周润成的所有歉意，周雪意接收到了。很礼貌，一把礼貌的刀。 曾经属于她的任性妄为的时光，就好像一场美梦。她这个偷了别人人生的小偷，不能提抱怨。 她回了句:嗯好，我没事。你和妈多陪陪周妍。 她放下手机，又陷入走神。 很快手机震动起来，竟然是周润成的回复:“你这么晚还没睡？” 不再那么礼貌的关心。 周雪意捧着手机，想开心，但还是压抑住了嘴角:“我倒时差呢。你怎么也还没睡？” 周润成:哦，你妹妹她不太舒服，我跟你妈妈在医院陪着。就这个点了。你早点睡。 果然，她刚才那点欣喜不该有。 周雪意:她没事儿了吧？ 周润成:没啥大事儿，就是要好好修养。医生说，是她以前吃得不好，把胃搞坏了，所以现在才动不动就容易肠胃出问题。 周雪意动作一顿，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她是个窃取别人人生的小偷。她刚才心口的那点堵，就好像豆子泡了水发芽长大，塞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让她喘不过气来。 周雪意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长发撩到耳后，决定做好自己的工具人。 她问:什么时候去见他？ 用自己的痛苦打破这礼貌的地狱。 周润成:后天有场晚宴，没办法，平时他不肯见我们。 周雪意只答了一个“好”字。 她在这天深夜，以为自己可以若无其事地去见程慎。至少，她以为自己能装得若无其事。 但事实上，从她走进这间宴会厅开始，她已经想逃离。 那些人充满探究的打量的眼神，窃窃自语，指指点点，都像一把把飞刀，扎破她的逞强。 仿佛在说，曾经的天之骄女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灰溜溜？ 她抓着手提包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几乎在咬牙。一个骄傲的人无法放下自己的骄傲，这种骄傲就只能成为一种折磨。周雪意积攒的那点勇气，被那些飞刀扎得一点不剩，她变成一个瘪掉的气球，只剩下一层单薄的外壳在支持着笔挺的后背。 直到程慎出现。前面的所有，周雪意都能咬牙忍受。在触到程慎的目光时，才是她最难挨的一刻。《 》 3、【3】 程家是名门望族，燕城还不叫燕城时，程氏已经叫程氏了。 程家如今的掌权人，正是程慎。 这位年轻的掌权人，手段和他的年纪并不相匹配，狠辣果决，眼光更是独到，前几年程氏刚扩展了几个新领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而这位年轻掌权人的另一个特点，用一个词形容，冷。 冷着一张脸，不论何时何地，据说没人见过他笑。一旦他在的地方，周遭的气温仿佛都要低几度。 他的心更冷。他要对付的人，从不会心软，要做的事也不会因为谁的求情而改变。 所以，今晚的好戏开场了。 那位周家大小姐是程家大少爷的前女友。 关于他们俩那一段往事，扑朔迷离，知晓的人也不多。 只依稀听说，是那位踹了程少爷，搞得程少爷从此不近女色，阴沉冷漠。 如今周家出事，周家大小姐回国的目的显而易见，只有一件事，救周家。如今周家这烂摊子，燕城没人敢接，除了程家。 她只能求程慎。 曾经踹了程少爷的前女友，回头求他，可不是一场好戏么？ 当他们二人的视线对上时，宴会厅里的气氛显然都变热闹，众人的眼神似有若无地往二人身上瞟。可惜下一秒，程慎转过头，仿佛根本没看见周雪意这号人。 难为周雪意还穿了身扎眼的红裙子。 当事人冷静无比，身边的“太监”怒火中烧:“我靠，这个女人怎么敢的？她居然还好意思穿这身衣服来！” 关于那件红裙子，许文开有印象。 当年周雪意和程慎之所以能成，就是有一天程慎在学校里好端端开着车，周雪意突然蹿出来，以身拦车。她一身肆意的红裙，阳光从头顶落下，撩了把长发，笑容粲然，眼神直勾勾盯着程慎:“程慎，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想起这事许文开就化身护犊子的老母鸡，那个时候的程慎多嫩啊，哪里招架得住这种攻势，所以一眼就沦陷了。 他身为从小到大的好兄弟，看着好兄弟整个沉浸在爱情的滋润当中，还以为这是月老天降姻缘呢。结果，什么姻缘啊，简直是渡劫。 许文开翻了个白眼，骂周雪意不知廉耻。程慎觑他一眼，没说话。 众人期待的好戏就这么落幕，之后的时间里，周雪意也仿佛一个透明人，半步没靠近程慎。程慎呢，也只当不认识周雪意这号人，眼神都不带多扫一眼。 两个人中间就仿佛隔了一座喜马拉雅山，无法跨越。 有人窃窃私语:“不是，周家大小姐怎么什么也不干啊？” “谁知道，可能也觉得丢人吧。” 说话的人离周雪意很近，毫不避讳，似乎一点都不怕她听见。也是，如今周家岌岌可危，她有什么可怕的？ 周雪意脸色有些难看，将他们说的话尽数收入耳中。 是啊，她的确觉得丢人。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程慎。周雪意苦笑。 她拿过旁边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关青和周润成今夜也在。他们俩的出现，注定是要受人白眼。关青养尊处优惯了，已经快忍受不下去，看了眼毫无行动的周雪意，皱眉。 关青拿胳膊肘撞周润成，催促道:“她到底去不去啊？难道整个周家还比不上她的几两面子重要吗？” 周润成不爱听这话，他知道周雪意最骄傲，现在让她做这种事已经很难受，妻子还要这么说话。他劝道:“关青，你别这么说话。” 关青脸色更难看，隐约有些恼怒:“我怎么说话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是，现在是我们求着她做事，可我们养了她二十几年，难道她不能稍微回报我们一点吗？”她声音隐隐压不住。 周润成怕事情闹大，熄火求和:“好好好，我去跟她说一下，我去求她。” 他说完便转身。 关青嗤笑一声，侧过身，抱住胳膊。 周润成上楼，叹气，走到周雪意身边。 “雪意。” 周雪意听见他开口，已经明白他的来意，攥紧了手里那只空杯子，在他还没开口之前先说:“我知道，再等一等，好吗？爸爸。” 她真不想听到周润成开口让她去找程慎。如果他真说出来，过往的那些感情要再碎多一些。 已经不剩什么了，至少别一无所有。这是她最后的奢求了。 周雪意放下那只杯子，杯底和桌面磕出一声闷响，她从周润成身边绕过，转而躲去洗手间。 狭小的空间里，周雪意垂下骄傲的天鹅颈，此刻她只是一只丑小鸭。 当时的分手…… 天气晴朗一如他们初见，程慎抓住她手腕，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雪意？告诉我一个理由。” 她说的是，“爱你不需要理由，不爱你也不需要。就是我不爱你了，程慎，我腻了。” 她甩开程慎的手，头也没回。 周雪意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半个小时，给自己补了个妆。没关系，周雪意，顶多是他羞辱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出来的时候，程慎已经不在宴会厅里。楼上楼下，每个角落，都没见人。 那一刻周雪意松了口气，她甚至觉得这是上天安排好的退堂鼓。 但下一刻，她的眼神扫到关青和周润成，又不得不把这口气重新提起来。 她余光瞥见程慎在院子里，还没走远，看方向要去停车场。她赶紧追出去。 程慎在今晚来之前，就知道周雪意要来。 他想的是，等她求自己的时候，狠狠地羞辱她，以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怀揣着这样令人激动的心情，程慎等到了周雪意。 不再是照片，而是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周雪意。 她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漂亮。不，也许有的。 五年后的周雪意笔挺的背脊实在太过碍眼，一看就知道是强撑。她失去了骄傲的资本，不得不忍受那些难以忍受的打量和窥探。 这样的周雪意…… 程慎应该感觉很得意，很高兴的，可为什么会觉得不想看呢？ 所以他选择提前离开，也直接拒绝周雪意来找他的机会。 程慎开车，驶出停车场，没想到周雪意会突然蹿出来。 他及时刹住车，没撞伤人。但是心跳加速，程慎靠着方向盘，强行压住脑子里涌现的回忆，恶狠狠看向车前的红裙子。 宴会厅里的人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外面的热闹，于是所有人都看过来。他们看见周雪意拦住了程慎的车，而程慎眼神凶狠，似乎忍无可忍。 来了来了，好戏来了。 所有人都有些激动，等着程慎发飙，奚落这位周家大小姐，或者说，羞辱她。 周雪意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开口:“程先生，您好，我有些事想请您帮忙。我知道，您明白我的来意，我也就不再赘述了，希望您给我们一个机会。” 程慎眸色深沉，盯着周雪意十几秒，她一口一个您，听得程慎脸色难看。 他真想狠狠地羞辱她，告诉她: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给你一个机会？ 或者是:周雪意，你配吗？你怎么好意思？ 甚至可以更狠一点…… 程慎余光看见宴会厅里齐刷刷看戏的目光，想起不久前周雪意那挺直的脖子。天之骄女周雪意啊，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他叹气，承认自己舍不得看她的骄傲被折落。至少，不该被那些无所谓的看客们折落。 他要在没人的时候，再狠狠地羞辱她。 程慎放下车窗，对周雪意说:“上车。” 周雪意愣了一下，确认自己没听错，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冷风灌进来，她撩拨头发:“程先生……” 程慎打断她:“离开他，嫁给我。我救周家。”《 》 4、【4】 周雪意已经在程慎家里坐了半个小时，他家和从前差不多，装修甚至物件的位置，某些时刻，总让周雪意恍惚今夕何夕。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将她拉回现实，提醒着她，这是五年之后。 她抱着那杯水，回忆起刚才在车上发生的一切。 程慎说:离开他，嫁给我。我救周家。 他是谁？ 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产生了各自的信息偏差，但……如果程慎以为，有这个他存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第二句，嫁给我。 周雪意心猛地一跳，抬起头，和程慎嘲弄的眼神撞个正着。 他要娶她？ 他们在恋爱最浓烈的时候，也没有讨论过结婚的事。她摩挲着水杯的壁，眼神有些慌乱。 程慎冷笑。从车上到现在，她仿佛听说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一脸犹豫与为难。 他把周雪意的沉默，看做是她对另一个男人的不舍。 这个认知让程慎感觉到愤怒。恋爱的时候，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说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比不上他程慎，程慎只有一个。 呵。可全世界只有一个的程慎，她还不是一样说扔就能扔掉。如今，又同样对别人如此深情。 真想掐死她。程慎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身，去阳台上抽烟。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人人都说他冷心冷情，可在这段感情里，绝情的那个却不是他程慎。甚至于，他明明在无数个夜里想好，倘若有这么一天，她回来，他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但是他干了什么呢？他说，嫁给我。 即便如此，那个负心薄情的周雪意还要犹豫半个小时，迟迟做不出决定。如今在指缝里溜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程慎脸上。 够了，程慎。别犯贱了。 她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收起你不必要的心软吧。踩碎她的傲骨，才是你应该做的。 他抽着烟，感受着烟味深入肺腑，仿佛能安稳人的心情。等抽完这支烟，就此结束吧。他想。 周雪意在沙发上坐着，看见程慎一脸嫌恶地不耐烦转身，似乎很不愿意见到她。 也是，毕竟当年她甩的人，理由还这么渣，渣得毫无道理，他那么清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原谅她？ 所以，嫁给他，也是他报复的手段吧。嫁给程慎，然后成为一个被人耻笑的程太太，完美地报复她当年的分手。 周雪意垂眸，看向玻璃杯里的水，终于觉得口渴，仰头抿了口。水一路往下，滋润干渴的喉咙，可缓解不了心底那一瞬的刺痛。 他们已经绝无可能。尽管……这是她早就明白的事，但如今被这么直白的事实摆在眼前教训，还是泛起些心酸。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只有恨，事情会简单很多。毕竟她如今要做的，首先是救下周家基业。 她看向阳台上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瞥见一点猩红。 程慎在……抽烟？ 周雪意皱眉，她记得，以前程慎从不抽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根本不像那些纸醉金迷的富二代们。他唯一沾点的，只有喝酒。但也从不会多喝，信奉小酌怡情。 从前她还笑他无趣，被程慎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他怎么会抽烟？什么时候学会的？是在她走了之后吗？因为她？ 心底那点刺痛更加明显。 程慎抽完烟进来，已经不打算问她的答案，显而易见，这么犹豫不决的，答案只有否定。 他看了眼腕表时间，正打算下逐客令:九点了，周小姐坐够了吧？我们家不欢迎你。滚吧。 他原本要这么说。 “九点了……” “好。” 两个人对视，异口同声。 又都愣住。 什么？程慎皱眉，她说什么？ 好。好什么？嫁给他？ 程慎呼吸一滞，原本的话散在喉口，直直看向周雪意。 周雪意避开他的视线，咬着下唇，说:“我答应你的要求。不管什么，只要你愿意救周家。” 程慎无声冷笑，心想，她还真是从一而终的绝情，从前对他绝情，如今对那个人，也一样绝情。不知她是不是也会像当初对自己那样，毫不解释地踹开另一个人。 他绕到沙发前面，在周雪意对面坐下，身上的定制西装还一丝不苟地服帖着，程慎往后靠着沙发背，抱住胳膊，好整以暇看向周雪意。 没关系，结了婚，他一样可以羞辱她。甚至更方便了，不是吗？ 他如此想着，喉结滑动，一字一句说:“任何要求？”伴着一句轻笑。 “明天周六，最早下周一，我们去领证。领完证，我立刻让程氏投资。”他轻勾唇，看向周雪意，压抑着怒火。酝酿了五年的怒火。 周雪意再次抬头，好看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她没想到程慎会这么快，下周一……两天之后。 不过这样也好，周家现在的情况，多拖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好。”她答。 程慎磨了磨后槽牙，带了些报复心:“但是从现在开始，到下周一，你得待在我这儿。” 周雪意再次皱眉，待在他这儿……？ 她明显有些犹豫。 程慎嗤笑说:“怎么？周大小姐怕了？” 怕他对她做什么，对不起那个男人是吗？ 周雪意垂下眼睫，再次避开他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怕和程慎单独相处，怕程慎会对她做什么，也怕程慎什么都不对她做，怕程慎用恶言恶语嘲讽她……她怕的这样多。 哪怕这些，某种意义上，都可以算作她的报应，她的罪有应得。 “可以。”她还是答。 没关系，为了救周家。她给自己找理由打气。 她话音刚落，程慎灼然的视线投向她头顶。 他故意说:“做点什么，这不是必然吗？周大小姐既然来求我，不会没想过吧？你当年做过什么，总不可能全忘了吧？” 他看着周雪意，等待着她的反应。 惊慌失措吧，害怕吧，难以忍受吧，周雪意，露出这些反应，他会很高兴的。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周雪意，可当那张脸上真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程慎却一点都不高兴，他很恼怒。胸口像堵住一块石头，卡在那儿，沉不下去，吐不出来，令人抓心挠肺地暴躁。 她为了那个男人而感到惊慌失措是吗？因为要和他做些什么，违背了她的爱，她对那个男人的爱。 程慎猛地扯开自己的领带，扔在一旁的昂贵羊毛地毯上，领带飞出去时，带倒了茶几角落的细颈花瓶，里面只有一支红玫瑰。 红玫瑰掉落在地毯上，失去了往日里的美丽，尽显狼狈。 程慎压抑着愤怒，冷眼看向周雪意:“那么从刚才那一刻起生效，现在，周大小姐，取悦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用女人取悦男人的方式。”《 》 5、【5】 空气仿佛凝滞，周雪意许久没动。 程慎坐在沙发上，抬眸嘲讽:“怎么？周大小姐不是很有诚意啊，不是说任何要求都能答应吗？难道是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他直直看着周雪意，眼神毫不掩饰地充斥着嘲弄。 是啊，嘲弄。 周雪意在他嘲弄的眼神里，缓缓抬起手。这条红色裙子，她从周家带去德国，又从德国带回周家。但其实从出国之后，一次也没穿过。倒是有几次，看着摆在衣橱里的它出神。 今晚，是时隔多年，第一次穿它。 裙子拉链在左侧，她抬手去解，慢慢地拉下来。眼睛发涩。忍住，周雪意。忍住。别哭。 拉链没拉到底。 程慎说，够了，我累了。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周雪意:“这里的一切，你应该很熟悉吧，不需要我安排吧。随便你想呆在哪儿都行。” 他几乎咬牙切齿说完这一句，而后转身，朝楼上去。 程慎的卧室都在楼上，楼下只有客厅、书房、厨房、卫生间、以及另一间杂物间。不论是主卧、次卧还是客房，全在楼上。 周雪意的确一清二楚，因为装修的时候，就是她和程慎一起设计的。她和程慎同居，也在这儿。一点变化也没有，摆设、格局，都和以前一样。 这能说明什么呢？说明程慎对她旧情难忘吗？也许从前的周雪意会这样以为，但现在的周雪意，更倾向于，程慎只是放不下被她无故甩掉的耻辱。 程慎走了。 周雪意脱力跌坐在沙发里，半截露出的肌肤被空调一吹，凉嗖嗖地，往骨子里钻。她抱住自己膝盖，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疲惫感。 她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孤零零一个人。这天夜里，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蜷曲成一团，抱着自己胳膊，本来以为自己应该睡不着，但事实上，她近乎昏迷地睡了一觉，昏天暗地。 并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程慎和以前。 周家并非燕城本土人士，是周雪意高三那年才全家迁移来燕城，连同周家产业一起。那时候，算是空降燕城上流圈层。一个已经固定的圈子，自然不欢迎外来人，周家被排挤，周雪意自然也是。 转学过来，仍旧念的是贵族高中。周雪意漂亮，是一眼就能让人惊艳的那种漂亮，夺人眼球。因此刚转学过来，就是风云人物，备受男生关注，因此备受女生排挤。她的美貌吸引了男生的目光和靠近，高傲又逼退了那些靠近的男生。于是，很快她也被男生排挤。 但周雪意其实并不在乎，她自顾自地漂亮着，也高傲着。 至于程慎，在那时候，也是同样的帅气且高冷。但没人讨厌程慎，因为程家家大业大，地位高，根本没人敢排挤程慎。高三那一年，他们俩其实并无交集。 周雪意隐约地听说过程慎这个名字，以及在路上遇见过几回。 直到大学，大学生们来自天南海北，周雪意的生活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室友们并不是富二代，都是普通的小康家庭，自然也就没有排挤周雪意，反而热情地接纳了她。而周雪意虽然高傲，但为人并不坏，只有某些时候会流露出一些难以相处的骄傲病。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有很多摩擦，所以总的来说，一切都很和谐。 大一下学期的某一天，周雪意和室友江江一起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遇见程慎。 程慎倚在车门旁，拽得目中无人，但是特别帅。其实他一直都这么帅，但就是直到那一天，周雪意好像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程慎这么帅啊。 程慎以绝对碾压式的皮囊在入学起就赢得了校草的称号，并且从此吸引无数女生前仆后继地追求。但他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人。渐渐的，大家心思也就淡了些。 江江最喜欢听八卦，自然而然听过程慎的名字。她哇了声，说:“那个就是超级难搞的程慎耶。” 而她身边的室友语出惊人:“他马上就是我男朋友了。” 江江:“……” 江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周雪意，最终咽了口口水，劝她三思而后行:“雪意，你别吧。” 江江知道周雪意的性格，她这么骄傲的人，万一被拒绝了，肯定很难受。 周雪意却说:“你不觉得我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江江犹豫了半天，最终只让周雪意别当着大家的面追人，尤其是表白的时候。“不然你肯定得生气。” 轮到周雪意无话可说。 没有人看好周雪意，事实上，没有人看好任何一个女人。但他们看走眼了。 周雪意真的追到了程慎。 她追人的方式也很特别，直接当众拦下人家的车，说，做我男朋友吧。 得亏在学校里，车都是减速慢行。 周雪意当时其实计划了很久，该怎么把程慎搞到手。但是有时候，她觉得那是缘分。缘分让她在说完要把程慎搞到手之后的第二天，和她们去逛街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条漂亮的红色裙子。缘分让她穿着红裙子的那天，又正好先撞见程慎在教学楼前被人表白。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刚刚好。 那时候，程慎从车窗里探头看她，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毫无意外，周雪意也被拒绝了。 而她的追求方式格外轰动，因此引发的八卦传闻也格外多。江江和另外几位室友听说之后，措了很久的词，赶来安慰。结果她一点没沮丧，反而很有斗志。 “他现在肯定记住我了。” 后来，天之骄女周雪意苦追了程慎两个月，嘘寒问暖，送早餐、偶遇……终于把人追到手。是她室友们都要目瞪口呆的程度。 但不得不承认，周雪意和程慎，的确很配。俊男靓女，又都成绩优异，家世优越。大学那几年，简直像个童话故事。 但结局并不美好。像所有的毕业季即分手季一样，这对金童玉女也分手了。 那时候有人唏嘘，也有人觉得，本该如此。 …… 程慎做了一晚上的梦，醒来后精神不佳，略显疲惫。他捏了捏眉心，回忆起昨晚的梦。 明明，是她先说的喜欢，到头来，也是她先说的不喜欢。《 》 6、【6】 他在窗边静站许久，才换衣服下楼。昨夜的人睡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可怜极了。什么骄傲、要面子，都没了。 可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呵。程慎无声冷笑。 他放轻了脚步，走近沙发，房子里中央空调的温度并不低，但这个温度不盖被子在沙发上睡觉，还是会冷。程慎一走近便察觉到这一点。 他皱眉，看向沙发上的人。周雪意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呼应地将胳膊抱得更紧。 程慎握拳又松开，转身去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一条毛毯，给她披上。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将毛毯扯得更紧，把自己包裹住。 既然冷，干嘛不自己去找？程慎看着周雪意的脸失神。也许是因为，根本已经忘了。哪怕这里的一切，被程慎固执地保留成从前的样子。 只有他是那个跳梁小丑罢了。程慎起身，又想抽烟。 他看了眼腕表，时间尚早，才刚过六点。今天是周末，尽管程氏实行双休日制，但作为老板的程慎向来是内卷达人。即便是周末，他在家里也会忙工作。 沙发上的人睡熟着，程慎定定看了好几秒，又或者十几秒，轻手轻脚转身去阳台抽烟。 抽烟不是好习惯，程慎以前很不屑。后来轮到自己，终于明白，谁不知道抽烟不是好习惯，但没人顾不上什么好不好，只是想发泄心里的情绪。就像现在，他深吸了一口烟，烟圈在肺里打个转，但仍旧没觉痛快。 整座城市仿佛还没睡醒，阳光懒懒地从城市边缘升起，程慎烟抽到一半，掐灭了。 想起以前，她闻不惯烟味，老是会夸他，我们家程慎真是个好男人。 等掐灭了，又鄙夷自己。被旧事苦苦困住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个。 周雪意这一觉睡得很久，程慎在书房里工作到十二点，才听见客厅里的动静。她头发有些翘，昨天滑的妆也没卸，这一觉睡醒像个吃小孩的巫婆似的。 程慎愣了两秒。 周雪意脸上很不舒服，自己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说:“我想洗个脸。” 程慎嗯了声，转身回了书房。似乎很不想见她。周雪意再次咬住下唇，出了一阵神。 回过神来时，忽然意识到手里抓着毯子。 毯子？哪来的毯子？ 周雪意一怔，看向书房紧闭的门。 门外的脚步声似乎朝卫生间去了，随后有细微的水声传来，确认程慎的猜测。他竖着的耳朵放下，一整个上午，工作效率大打折扣，其实大多时候都在竖着耳朵听客厅的动静。但没想到她一觉能睡这么久。 程慎看向面前的电脑屏幕，试图让自己专心工作。但很快再次停下，他看着屏幕上的周雪意三个字，轻啧了声。 手机在手边放着，非工作时间找他的消息并不多，许文开坚持不懈地发了三十多条消息给他。程慎点开，往上翻，许文开在追问他有没有羞辱周雪意，并且非常积极地给他支招。 程慎没看完，也没回复，径直退出许文开的对话框，给林特助发消息。 「女人卸妆一般需要哪些东西？」 林特助是程慎的私人助理，负责处理很多事情，包括公事私事。但程总一般没什么私事需要他办，所以总的来说，他还是比较清闲的。 一大早被程总消息吵醒，林特助看着这句消息呆滞。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揉了揉眼，确认没看错，赶紧追问女朋友，而后回复。 「卸妆油，化妆棉，洗面奶。这是最基本的。」 林特助按照女友的原话回复过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久之后，林特助再次惊呆。 「好，那你去买这些东西，送到我住处。尽快。」 「十分钟能到吗？」 程慎听着外面的动静，又追问了一句。 「程总，十分钟到不了。我可以点个跑腿，给他加急，二十分钟之内应该可以。」 林特助简直无语，他的住处到程总那儿开车都得三十分钟。除非他是叮当猫，直接坐任意门过去。 不过最重要的应该是，他老板怎么突然要这些东西？他老板心血来潮对化妆感兴趣？ 不对啊，林特助往上翻记录，看见老板问的时候有特定前缀，女人。 女人？！ 林特助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更魔幻了？他老板那工作狂魔，怎么可能有女人？ 林特助带着这种震惊的心情，先去处理了老板的需求。 「程总，已经办妥了。二十分钟后他就可以到。」 他回复完消息，继续自己的震惊。天哪，女人？！他躺下去，闭上眼，大概睡一觉就会发现自己在做梦吧。 周雪意进了卫生间，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问题是，她拿什么卸妆呢？清水？她目光扫过程慎那一排瓶子。 很简洁，是程慎的风格。也看得出来，没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周润成隐约和她说过，这些年，程慎一直单着…… 她又走神，是因为她吗？ 勉强用清水洗了一遍脸，根本洗不干净。周雪意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她总不能这样出去买吧？更不可能让程慎去…… 在她走神之际，卫生间的门被敲响。这家里除了她，就是程慎。 她打开门，没看见程慎，只听见他说:“拿着。”以及眼前那一堆东西，卸妆油、化妆棉、洗面奶…… 沉甸甸的。 洗完脸出来，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程慎在客厅里坐着，似乎在等她。 周雪意走近，等他开口。 程慎说:“你的东西在哪儿？周家吗？我让人去取。” “酒店。” 程慎抬头，皱眉不解:“你住酒店？” 周雪意低下头:“嗯。” 程慎问:“哪家酒店？房间号，房卡。我让助理去取你的东西。” “不用，我可以自己……”她的话被程慎粗暴的声音打断。 “你哪儿也不许去。” 周雪意头低得更下，膝盖靠紧，从沙发里找到自己的手提包，从中翻出房卡，递给程慎:“1203。” 程慎接过房卡，似乎嗤笑了声。 “等会儿会有阿姨过来做饭，你想吃什么自己跟阿姨说。” “好。” 再然后，他们再无交流。 阿姨是个温柔的南方人，问周雪意要吃什么，周雪意报了两个菜，再次看向程慎的书房大门。她不知道程慎要不要一起吃。 事实是她多虑。很快程慎出了门，再没有回来过。 一直到周日的深夜。 晚饭也是阿姨过来做的，她只负责做饭，做完就走了。周雪意一个人吃饭，和中午时候一样，吃完饭后，把没吃完的收进冰箱里，空碗放进洗碗机。 再然后，就是发呆，面对着空旷的房子发呆。 下午的时候，程慎的助理把她的行李送过来，此刻还在沙发的地毯上堆着。她不知道怎么安排。 周雪意拿着手机，想联系程慎，又不知道怎么联系。她不知道程慎现在的电话号码，也没有程慎的微信。当年分手之后，通通拉黑掉了。 她从胸中吐出一口长叹，靠着沙发背闭上眼。还以为不出意外，她都要住在那家酒店里，没想到…… 还真出了意外。周雪意苦笑。 一天之后，她要去领结婚证，和程慎。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程慎给她打了电话。用的是许文开的手机。 “我有份文件落在书房里，等会儿助理会过来取。” “哦好。” 做他的助理，大晚上也要工作吗？周雪意想起下午见过的那位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助理。 程慎说完要挂电话，周雪意赶紧回神，问他:“我……的东西要放哪儿？”《 》 7、【7】 她忐忑不安，怕听见程慎的嘲讽。 但真听见程慎嘲讽的语气，又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受。 “既然是夫妻，没道理分居吧，周大小姐。我还有事要忙，如果你有事找我，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略一停顿，“这是许文开的号码。至于我的，周大小姐自己拉黑的。” 程慎挂了电话。 周雪意愣神许久才回神，他……竟然没换过号码？ 心底传来一丝刺痛，周雪意深呼吸，强迫自己别多想。 把行李搬上楼，停在程慎卧室的门口。周雪意抬手，却在空中停顿好几秒，才推开那扇门。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陈设，有那么一瞬间，周雪意恍惚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回到从前的美梦。但梦是会醒的。 周雪意将门推开，拉着行李箱进来。她的行李很少，就几件衣服，和一些必要的东西。因为本以为，会很快解决事情，回到德国。结果……她现在得在这里长留。 或许……几年？ 她不敢确定程慎对她的报复心会持续多久。 其实还有另一个可能，但周雪意更不敢想。 从卧室往里面，有一间单独的衣帽间。那是曾经为周雪意准备的。卧室里还有一个大衣柜，里面时程慎的衣服。他的衣服还是那样少，衣柜空荡荡的。 周雪意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衣服挂在了卧室的衣柜里。她就几件衣服，且都是日常风格，和那间华贵的衣帽间格格不入。 至于一些日常用品，周雪意也收拾好，和程慎的放在一起。她看着那一排排的瓶瓶罐罐，再次晃神。 - “？” 许文开和面前的程慎面面相觑，僵持十几秒，终于开口问:“你这是？打算找兄弟谈心？” 程慎冷漠得很:“不是，借住一晚。” 他还不打算和许文开说起周雪意的事。一方面，是不知道怎么说。另一方面，也是他来许文开这儿的原因，他想静一静。 不知道怎么和周雪意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至少目前是。 许文开哦了句，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干嘛要在我这儿借住？你家发生什么事了？” 程慎闭口不言，已经自顾自去客房。 许文开:…… 他才是主人，不是吗？这人怎么反客为主这么熟练？ “等等，你这是对待主人的态度吗？”许文开追上去，被拒之门外。门只差一点就撞上他英俊的脸，好险。他皱眉，小声嘟囔，真没礼貌。 程慎躺下，却始终感觉精神紧绷着，不得放松。 他坐起身。 你真的要跟她结婚吗？结了婚，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程慎在心里问自己。 但谁能给他答案呢？没有人。 他只好给自己想一个理由，结婚又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结了婚之后，他可以无时无刻地羞辱她。对。就是这样。 程慎重新躺下，闭上眼，以为自己换一个环境，可以不再做梦。 但还是做起梦来。 “哎，程慎。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周雪意，你听说过我吧？”毕竟周雪意这个名字，频繁地出现在学校的各大晚会和比赛中，追求者也不少。 然而程慎头也没抬，只是平静地说:“没有。” 周雪意沉默了两秒，似乎有些受挫，但很快又说:“没听说过也没关系，你现在听说了。周雪意，你未来的女朋友。” 程慎终于抬头看她，的确很漂亮。上一句答案是假话。他高中的时候就频繁从同学口中听见周雪意这个名字，但那时候只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并没放在心上。 ——一班的周雪意嘛，长得很漂亮。 ——周雪意啊，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难搞，看谁都不入眼啊。 ——周雪意？知道啊，听说她蛮漂亮的。 ——周雪意？！我见过，确实漂亮，但性格有够差。 …… 程慎看着她，努力想了想，那时候的评价里有没有一条是说她很自恋的，好像没有。 面对他不甚愉快的表情，周雪意却粲然一笑:“好了，你现在应该记住我的名字和长相了。明天再来找你。” 第二天，周雪意果真又来了。 “哎，程慎。你吃早饭了没？食堂的这个糯米鸡可好吃了。”她把一瓶牛奶和一个塑料袋扔在他桌上。 上大学之后，周雪意开始和江江她们一起吃食堂，并且意外地发现食堂的东西还挺好吃的。 程慎连看都没看:“拿走，我不吃这些东西。” 周雪意切了一句，当他的面把东西吃了，好像炫耀一般，吃一口就故意看他一眼。 好幼稚。程慎想。他难道是幼稚园小学生吗？ - 周雪意一觉睡醒就觉得头疼，大概是那天在沙发上被空调吹的。她摸了摸自己额头，很烫，肯定是发烧了。 生病的流程她有点记不清了，上一次生病好像还是三四年前。吃药吧。但是退烧药…… 她循着记忆，在客厅的柜子里找到了药箱，里面就有退烧药。程慎向来是个严谨的人，他看起来很不会照顾人，但实际上该准备的东西都会准备，倒是周雪意，才真不会照顾人。 她对着说明书看了用量，用温水送服，而后让阿姨随便做了点吃的，便去床上躺下。阿姨做的菜有剩，周雪意让她中午休息，她自己随便热一热。 下午时，情况似乎好转，到还是有点乏力，周雪意还是选择了躺下。期间，她和周润成他们说了情况，只说程慎答应了。他们很高兴，别的倒也没多问，周润成和她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这一觉，就睡到周日晚上。 程慎回来的时候家里没开灯，他皱眉，有一瞬以为她跑了。打开灯，看见客厅里有人动过的痕迹，心又放下。 “周雪意。”他喊了声，没人应。 才九点，她就睡了？程慎确定楼下没人，往楼上去。他不知道周雪意最终选择了住在哪儿，如果她选择住在客房，他……也不可能强迫她。 他卧室里的门缝里没有光亮，他推开门，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床上一团隆起。 她倒是舒服……程慎别过眼，又想，她凭什么这么舒服？他却要躲去许文开家里。 这么想着，程慎冷下脸来，喊了声:“周雪意。” 床上的人含糊应了一句，但没有反应。程慎打开台灯，走近到床侧，正欲发作，却发现她扯着被子，脸色不自然地潮红。 他抬头，碰她额头。很烫。 病了，大概是睡沙发的报应。他恶狠狠地想。 “梁医生，你现在有空过来我家吗？嗯，有病人……不是我……” 程慎挂断电话，看向床上的人。睡他的床，倒是很没心理辅导嘛。他想到一个词，没心没肺。 梁医生来得很快，给她挂了个点滴，对她的身份也没多问。 “只是发烧，退烧了就没事了。”梁医生说，“我去楼下等。” 程慎嗯了声，在身后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了本杂志翻看。当然没心思看，一页页地翻着，忽然注意到一张自己的照片。 他皱眉，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以前的采访。大概是四年前的，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很官方的话。唯一一个值得停留的问题，是问他，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当时的回答，是，漂亮的，骄傲的。 漂亮又骄傲的周雪意。 记者的反应显然很意外，又追问这骄傲二字的含义。 程慎不肯再说，因为满脑子都是周雪意的性格。决定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最好，如果没拿到想要的第一，会生闷气。如果被讨厌的人踩在脚底下，就会不高兴，所以一定要把讨厌的人踩在脚底下。 那是周雪意离开的第一年，他还带了很多天真，期待着周雪意会回来。 但不久之后，他没忍住去德国寻人，却看见她已经与人出双入对。 莫大的讽刺。《 》 8、【8】 想到这些，程慎捏着书页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书页边缘被他攥出一道弧线。他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她的眉头始终皱着，似乎很不安稳，点滴往下滴着。程慎收回视线，起身离开。 梁医生自觉在客厅里坐着，等待这点滴结束后收尾。程慎说自己去抽支烟，便把他撂下在客厅，独自去了阳台。 梁魏看着程慎背影耸肩，倒是意外，他做程慎家庭医生这么久，很少在他身上看见别的情绪。别人都说，程慎是工作机器，尽管这是调侃，但程慎和机器的共同点还真有，毫无感情。但显然此刻的程慎，情感十分外露，梁魏作为外人，自觉不多问。 三小时后，点滴结束。梁魏替楼上的女士拔下针头，温度计显示人已经退烧。 “程总，那我就先走了。”梁魏留下药，人离开。 梁魏走后，程慎独自在房子里坐着，周雪意还没醒来，眉头也还在皱着。 不知道她有什么好苦恼的？难道不是事业爱情双丰收？或许在苦恼他？程慎自嘲地笑。 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就让她暂时安稳霸占他的床吧。已经十二点多，程慎在客房和沙发二选一中陷入犹豫，还未犹豫出结果，床上的人先醒了。 她双眼迷离，显然还未反应过来。程慎先声夺人，声音略带冷意:“醒了？” 周雪意被这一声惊醒，错愕看着眼前人。 “怎么？我出现在我自己家，自己房间，很值得意外吗？”他仍旧是冷冷的语气，也许还带一些嘲弄。 程慎多了解她，知道怎么让她觉得难堪。他的房间，他的床，她算什么东西？ 周雪意咬着下唇，压住心里那点难堪，要从他床上撑起身。程慎看她动作，声音冷峻中带了些严厉，要把她按回去。 “对不起。”尽管明明是他说的，不好分居。 “你去哪！”他的床就这么让她难以忍受吗？ 异口同声。 周雪意头疼着，本就没什么力气，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又正好程慎上来，一下栽进他怀里。结结实实，她撞在程慎胸口，甚至感觉到脸颊传来些微的疼痛感。 这个意外让两个人都错愕住。 周雪意听见程慎的心跳声，在她耳边炸开，熟悉的程慎的气息一瞬间将她整个人包围。但她明确地知道，自己不该有如此想法。她从程慎怀里退出，坐好。 程慎指节微弯，出声嘲讽:“怎么？周大小姐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周雪意将下唇咬得更重，不想解释。这种话已经让她很难堪，继续掰扯这个话题，只会放大这种难堪。她再次起身，脚快碰到地毯的时候，听见程慎问:“去哪儿？” 他真是反复不定，周雪意忍着情绪，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他到底是要自己留在这儿，还是不要？ 程慎却说:“你生病了。” 周雪意当然知道，她已经从自己的身体反应领悟这件事。 他一顿，又是那种略带嘲弄的语气:“最好快点好起来，不然明天耽误的，是你们周家的时间。” 周雪意一愣，“不会耽误。” 她感觉程慎更不近人情了，也许只是对她。罢了，她这个抛弃他的人，如今又低三下四有求于他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 这天夜里两个人还是睡在一张床上，表面的和谐至少稳定住了。周雪意蜷在床的一角，脑子越来越清醒，她白天睡了太久，完全没有觉，于是只能听着程慎的动静煎熬。好在程慎似乎很快睡着，她松了口气，却又陷入更大的迷茫。 这种迷茫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周雪意坐在程慎车上，再三看向程慎。户口本放在她包里，包搁在她腿上，她转头看向窗外，再一次疑惑，他们真的要去结婚吗？ 在民政局前，程慎忽然停下脚步。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雪意看向他，不明白他的用意。她……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假如以后程慎要和她离婚，她顶多也就是变二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二婚的机会，毕竟五年都没能有，或许三个五年，也不会有。 “也许程总该担心自己后悔，毕竟我们都没签婚前协议，离婚的话，程总要损失太多。” 程慎似乎没想到这一点，听完她的话之后有些惊讶。周雪意皱眉，听见程慎说:“周雪意，你以为会有离婚的机会吗？” 就算她心里有别人了，从今往后，这辈子也只能做名义上的程太太。她竟然还想离婚分财产，绝无可能。除非她的心上人愿意一辈子做她见不得光的情人。 程慎已经迈开步子进去，周雪意赶紧跟上。今天的人不算太多，他们没等太久，填写好表格走完程序，领到那个沉甸甸的红本本。 从民政局出来，周雪意有些恍惚。 就这样……嫁给程慎了？ 她扭头看程慎，程慎说:“今天就会有人和周家弹合作。我公司还有事处理，你可以选择让司机送你回去，也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他想了想，补充:“如果我回家没见到你，我不保证后果。” 他怕她跑了？周雪意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哦了句，目送程慎离开。 周雪意最后打车回程慎住处，程慎只说司机，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叫司机来接她。出租车师傅送她到小区门口，程慎住处是高档小区，保安认真负责，见周雪意脸生，将人拦住，盘问身份。 周雪意:“程慎的太太。” 她自己报出这个身份，都觉得不可思议。因此保安不相信，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您是程先生的太太？”保安狐疑打量周雪意，看着是挺漂亮有气质的，可是那位程先生身边一向没有女伴出现，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太太？ “您有什么证据吗？女士。” 周雪意也是脑子短路，明明就有一本结婚证在包里，但她就是刚好忘记了这茬。或许是因为结婚这件事怎么看都太过不真实。 她想了想，给程慎打电话:“那个，你家小区的保安不相信我是你太太，你能不能跟他解释一下？”《 》 9、【9】 周一有例行会议。 今天的程总似乎不在状态，底下的大家默契地想。短短一个小时的会议，程总居然出了状况……两次。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最近的传闻，程总当年的女友回国了…… 不能怪他们八卦，谁让程总这么些年身边统共就出现过这么一位桃色对象。 第一次，是因为忽然想到自己在民政局前想过的一句话:除非她心上人愿意做一辈子地下情人。 他无端地想起这句话，无端地代入，是不是该庆幸她回来时还未结婚？如果她回来时身份是已婚，他是不是就成了那个做一辈子地下情人的人？ 不，他已经成了那个插足的第三者了。现在，他用家族逼迫她成为了程太太。 程慎因此走神。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等着程慎的下一句。但程慎脑子忽然空下来，想不起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好在这只是个例会，他很快说起别的，将这事翻篇。 但翻篇只是程慎一人的翻篇，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是一个大大惊叹号。 会议有惊无险地进行下去，很快，所有人心里的八卦气氛被再一次拔高。 因为一向沉稳冷峻的程总，自己的手机响了。而程总没有挂断，只是皱眉看着手机屏幕，而后说了声抱歉，出去接电话了。 可想而知，这个电话有多重要。 在多年之后，重新接到备注为雪意的电话，那一刻的程慎，承认自己有点恍惚。 当年被周雪意无故分手，又被拉黑各种联系方式后，他的兄弟们都替他不平，各种骂周雪意狼心狗肺，又给他出主意，这种女人不要也罢。 他不动声色，仍旧是一副冷漠高傲的样子。实际上呢？实际上，电话号码、微信等，一个也没舍得删。 电话还在响，程慎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周雪意的嗓音，似乎有些难为情:“我搭出租车回你家，保安不让进去。你家小区的保安不相信我是你太太，让我拿证据，你能不能跟他解释一下？” 程慎怔了，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理由听起来很不聪明，不像是周雪意的作风。他沉默了好几秒，下意识想说:不久前我们才刚领结婚证，周大小姐。 可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此刻可能的模样，窘迫地被保安拦住，质问她的身份，一定觉得很难受。 鬼使神差地:“你把电话给他。” 周雪意哦了声，乖乖照做，把手机递给保安。保安仍旧狐疑地盯着周雪意，“程先生，您好。哦，好的，是您太太是吧？好的，不好意思啊程先生，因为您太太看着很面生，所以我们才冒犯了。也不知道您几时结的婚，呵呵呵呵。” “嗯，是结得比较急。” “下次您回来，记得给我们发点喜糖，沾沾喜气。那您忙。” 保安将手机递还给周雪意，程慎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别的事吗？” 周雪意干巴巴说:“没了。” “那我挂了。”程慎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没了声音。 周雪意收起手机，保安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程太太，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也是为了工作，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您别放在心上。您和程先生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周雪意礼貌地微笑着，终于进了小区。她挎着包，深觉丢人。不过这种人……大概还要丢很多次吧？她想起程慎刚才冷冷的态度，他娶她，估计就是为了让她感受这种难堪吧。 这么一想，竟然觉得有些释然。知道要面对什么，总比不知道要好得多。 她往程慎住处走，这一片小区里都是独栋小楼，至多不过三四层，且都带花园，因此住户也都是条件不错有头有脸的人。 她拿钥匙开门，进门后，在沙发上瘫倒。倘若换了从前的周雪意，遇上刚才那种事，肯定要计较很久。可是现在的周雪意，已经能迅速坦然接受，将其抛之脑后。 没办法，光阴和世事就是如此。 周雪意到家时，才刚过十点。她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程慎说，他回家时要看见她。也不想出去。 其实也不知道去哪儿，她好像一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该感谢程慎收留。 周雪意朋友不多，关系较为亲近的，只有大学几位室友。但她们都不是燕城人，大学毕业后各自回家乡安居，和她的联系自然也就少下来。后来也听说她分手、出国的事，倒是还不知道她如今回国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 江江的微信在许久没人说话的四人群里震动:「姐妹们姐妹们！下周b大百年校庆，你们有没有空呀？大家好久没见了，一起见一面呀。」 余笙:「百年校庆？我看看。」 云卉:「我正好休年假，可以回去看看。」 江江:「哇哇哇，我也有空。」 余笙:「我看了下，可以过来。」 江江:「那我们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 热火朝天的聊天里，忽然蹿出一句: 雪意:「我也有空。」 江江:「不知道三食堂那个红烧排骨的窗口还在不在，我可想念它了。」 余笙:「你就知道吃。」 陈云卉:「可不是嘛，吃货。」 江江:「我怎么就是吃货了？吃饭是人的本能。」 江江:「等等，我刚看见了什么？」 江江:「。？？？？雪意？！！！」 江江:「你回国啦？」 余笙:「。。。」 云卉:「？？？？？」 …… 话题很快从校庆歪到雪意身上，她们仨一副查户口的架势，好生逼问了一番。 周雪意一一回答，包括自己几时回国，现在在哪儿之类。不过没说程慎的事。 江江:「好家伙，那咱们四姐妹就齐了，芜湖。」 江江:「那就约好了啊，下周见，等着我哦。」 周雪意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二点。她们仨要吃饭，叙旧告一段落。正好门铃声响，是阿姨过来做饭。这两天相处下来，阿姨已经摸出些周雪意喜好，见她人也挺好，主动与她搭话。 “您是程先生的爱人吧？” 爱人……这个词可真少听见，听起来很质朴，又让周雪意心神微动。 她嗯了声，现在的确是程太太，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程慎的爱人。 “程太太，老实讲哦，我看见您有点意外。以前都没见过程先生家里有女人出现的。” 一个有钱又英俊的年轻男人，家里没有一点女人的痕迹，且常年如此，难免惹人好奇。 周雪意应着，阿姨又说了些家常话，倒也没问太多。她出来工作久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您和程先生挺般配的。”最后阿姨这么说。 般配，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见人这么说。从前也不乏这么说她和程慎的。 一个英俊，一个漂亮，程慎优秀，周雪意也不差，更重要的是，周家当时和程家相比，和门当户对也没差太多，所以曾经般配。 可如今……谈不上了。 下午时，周润成发来消息，和她道谢。向来是程慎的人已经和周家谈拢了合作，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现在，她算是报答过他们的养育之恩。 周润成多问了一句，程慎他没为难你吧？ 为难么……比起她所做的，程慎的那些只言片语算不上为难。 她当真这么觉得，也如实回答。 周润成松了口气，说那就好，又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吃饭。一顿一推再推的饭，周雪意其实本来也不太想吃，她不太想面对关青和周妍，索性让这顿饭成为中国人常见的“改日”之语。 “过几天吧，最近我可能没有空。” 她下午才推掉一顿，没想到晚上还有一顿。 程慎问她:“既然结了婚，总得请两家人见一面，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周雪意却在走神。 程慎不满，他的态度已经这样妥协，她还有什么不满？又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不如就明天吧？”他故意咄咄逼人。 周雪意终于回神，抬头时眼神隐隐带着哀求:“能不能……不见？”《 》 10、【10】 真可笑，他想给她正儿八经程太太的名分，上赶着，人家却根本不想要。 “能。既然你不想见，那就别见了。”程慎转过头，对自己厌恶起来。他到底为什么非要上赶着给她脸面？又被狠狠地甩上一耳光。 周雪意看着他起身的动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想解释:“程慎，其实……” 话音未落，被程慎冷漠的话语打断:“够了，我并不想听你诉衷肠，周雪意。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他眉宇间透着一股冷的气质，似乎再多说一句，都要露出嫌恶的表情，衬得她像个小丑。 为什么？因为他只想在伺机报复。 所以，周雪意，别跟我讨论那些愚蠢的旧情。是这样吗？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苦笑。 程慎兀自进了书房，临关门前从门缝里远远地望去，看见她略显颓败的身影。她想说什么呢？解释她不想见父母，是因为爱的那个男人吗？ 够了，他不想听。 程慎在书桌前放下，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才回过神来。结婚证被他摊开，摆在书桌上，一览无余，那上面印着他们俩的名字。 时至此刻，程慎不得不承认。什么报复她，在她走后逍遥自在的五年里，他或许曾经有无数次想过掐死她，他也以为自己恨着周雪意。然而，然而，在见到她的时候，他可耻地想回到过去，回到拥有周雪意的爱的时光。 他受够了那些孤独寂寞的深夜，受够了梦里美好梦外却只有一室孤寂的日子。他发了疯，想念着她在怀里的时候。而一想到那些时候，她在别人怀里耳鬓厮磨，嫉妒蒙蔽了他的心，让他疯狂。 既然她曾经爱过他，那么……是否能重新再爱上他呢？ 程慎闭上眼，为自己心里冒出的这个疯狂的念头而鄙夷自我。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程慎。 - 第二日工作时，程慎已经调整好状态，和从前一样，冷漠不近人情。而许文开昨日从别处听说他开会走神的八卦，本着关心好友的心情，趁着午餐时间过来慰问。 “程慎，你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兄弟，兄弟给你想想办法。” 程慎睨他一眼，沉默以对。 许文开小嘴叭叭的:“咱俩认识都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程慎仍旧一脸冷漠。 许文开:…… 算了，他自讨苦吃。 “晚上喝酒啊，你不知道，就前两天，汤磊居然对人一见钟情……” 程慎没有拒绝，他正好需要放松一下心情。 晚上在水银，一群朋友们喝得尽兴，逼问汤磊恋爱八卦。他们这些人全是浪子，独独出了程慎一个石头，从头至尾只栽过周雪意一人。偏偏这周雪意还是个负心女。 酒喝到一半，程慎瞥他们一眼，毫无酝酿地丢下一颗炸弹:“我结婚了。” 一时间，众人声音都停了，齐刷刷看向程慎，怀疑是自己幻听。 也没人开口，还是许文开这不着四六的，“你喝高了说胡话啊？你跟谁结婚？就是我结婚你都不能结婚吧？” 他笑呵呵的，和兄弟几个对视一眼。他们也都跟着笑，是啊，程慎怎么可能结婚？他不近女色，阴沉冷漠，身边连只母蚊子都不见得有，上哪儿结婚啊。可不就是天大的玩笑吗？ 可程慎脸色正经，不徐不疾地回答:“周雪意。” 全场又寂静一分钟，还是许文开猛地站起身来，面目略显狰狞地质问:“你认真的？程慎。” 程慎嗯了声，许文开音量再拔高两个度，比当事人情绪激动多了:“你他妈……她周雪意给你下蛊了是不是？” 程慎抿唇不语，只是抄起西装外套，朝门口走。他步子迅速，实在心烦气躁。 是吧，没有人觉得他应该原谅周雪意。他们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认为周雪意该死。可他偏偏很想这么做。 夏日燕城的室外空气闷热，程慎沿着街边一路走，压着心里那点烦躁，随意进了一家酒吧。几杯酒下去，那些陈年旧事翻涌出来。 - 周雪意追求了程慎两个月，一直没什么进展。程慎还是那副死样子，对她拒之门外。得，又一个女神也没能拿下高岭之花。 渐渐有些追求过程慎失败，又向来看不惯周雪意的人对她嘲讽起来。 那天是校运会，周雪意报名了女子田径八百米单人赛。 她是服装设计系，整个设计与艺术院里十几个系，整个院又是b大里美女最多的。那天周雪意被安排和隔壁系另一个一直不对付的女生同一组，在比赛开始之前，那女生便明里暗里嘲讽人。 “哎哟，这不是我们周女神嘛，听说放言要拿下程慎来着，怎么还没拿下啊？” 周雪意冷眼看人，她最讨厌被讨厌的人看轻，可偏偏这事还没法反驳，这口气真是吞不下又吐不出，膈应得周雪意不行。 那女生又笑她:“哎哟周女神待会儿不会男人拿不下，连散步也拿不下吧？” 都知道周雪意体育不行，明显这女生特意调查过，专戳她肺管子。本来周雪意只是来混一个名额，被那女生一挑衅，瞬间斗志满满。 她皮笑肉不笑反击:“谁丢人现眼还不一定呢。” “切。” 到田径场上，江江她们撑着伞晒太阳。没想到周雪意就是去上个厕所，回来就气鼓鼓的。 “怎么了这是？” 周雪意俯下^身给自己做拉伸热身，恶狠狠地说:“刚才在厕所碰上梁雪了，她嘲笑我。我非要告诉她，程慎我拿得下，八百米我更拿得下。” 江江她们对视一眼，看她如此斗志满满，心底却担忧:“雪意，你别逞强。” 她们都清楚雪意的跑步技能点，没办法，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总有一扇窗是关的。平时她最快也就勉强及格的成绩，还就那么一回。 周雪意听不进去，她满脑子只有一句:一定要争到这口气！ 她发了狠，跑到自己喉头都闻见一股腥甜，结果也没辜负努力，她和梁雪并肩而行，难分难舍。梁雪也是心高气傲的人，想到自己放下的狠话，心思一歪，偷偷伸腿绊了周雪意一下。 周雪意本来就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一根弦紧绷着，被她这一拌，人往前栽出去快三十米。 江江她们赶紧过来，将人扶起来。周雪意胳膊肘上擦破好大一块，血肉模糊地往外翻，混着跑道上的沙子，场面惨烈。膝盖也擦破了好大一块。 梁雪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吓得惊慌失措，只想着如果担责任，恐怕要被记过。 余笙脾气爆，指着梁雪鼻子骂:“你干什么呢你？长得人模人样，心这么黑。想赢也不能使这种手段吧？” 梁雪心虚，但打死不承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使手段了？明明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可别赖在我头上。” 田径场内地方大，人多嘴杂，那会儿正好过弯道，竟然没人敢确定事实真相如何。 老师过来，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先让周雪意去处理伤口。 周雪意想到自己输的这口气，加上伤口疼得要命，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得难以自控。 她抽着气，靠在江江身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作证，是这位同学伸腿绊了周雪意同学。”程慎清冷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 程慎名气大，老师也认识他，有他作证，事情就好办了。 “好的，既然程慎同学看见了，老师会处理后续的事。你们先送这位同学去处理伤口吧。” 程慎看了眼哭到哽住的周雪意，又看了眼一旁勉强支撑的江江，忽然蹲下^身。几个人都愣了一下，江江反应快，赶紧扶着雪意在程慎背上趴下。 “麻烦你了啊，程慎同学。我们雪意怕疼，你得多安慰她。” 程慎还是只哦了一句。 背上的人很轻，啜泣声不停。他没忍住，“老师说了会处理的，估计怎么也是警告处分。” 这样柔弱的周雪意，跟平时还真不大一样。 她吸了吸鼻子，不敢收胳膊，“可是我本来能赢，赢了就是风风光光打她脸，现在却只能这么狼狈地退场。而她却只得到了一个警告处分。”她带着哭腔控诉。 这种反差实在令人好笑，程慎忍着笑意，岔开话题:“有必要这么逞强吗？” 他也听说周雪意跑步并不在行。 周雪意哽咽着:“她嘲笑我，说我拿不下你，也拿不下八百米。”她斤斤计较的语气，让程慎想起小孩子。 周雪意讲完，深吸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慎在笑她。 “很好笑吗？”她哭着问，这就是她的做人准则。 程慎摇头:“没有笑你。” “那你笑什么？”她穷追不舍，不信他的鬼话。 “有一件开心的事。” “什么事？” “我有一个女朋友，算开心的事吧。” 算。但周雪意更不开心了。 “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她怎么没听说过？学校里也没有任何消息。 “刚刚。” 周雪意皱着眉，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刚刚？那他干嘛还背自己去医务室？她觉得伤口更疼了。 程慎不疾不徐地继续说:“她姓周，很骄傲，很要强。” 周雪意终于反应过来，愣愣地没说话。 程慎说:“好了，现在你拿下了程慎，可以狠狠打她脸了。比跑赢八百米爽得多吧。” - 她不管不顾地闯入他的世界，又自私自利地一走了之。程慎发笑。 借酒浇愁愁更愁，这道理确实没骗人。 程慎也许醉了，可心里的烦躁没醉。他烦躁地叫来司机送自己回家，烦躁地站在门口，烦躁地想，他真恨不得掐死周雪意啊。 可打开门，对上周雪意的视线，他又气焰全无。 周雪意嗅到他身上的酒气，扶住人，程慎是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重量压在她身上，她一个人根本支持不住。 两个人双双往后栽，靠在玄关的鞋柜上。程慎的胸口贴着她，二十五度的中央空调仿佛在这一刻失效，只剩下无尽的热意。 程慎抬眼，眼底尽是哀戚，他认真地看着周雪意，自嘲地说:“雪意，你赢了。我承认，我输得好彻底。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铁了心要跟我分手？”《 》 11、【11】 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周雪意仿佛浑身僵住，分明前一秒还觉得无尽热意，这一秒却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似的发着凉。程慎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后背被柜子硌着，他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她，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 为什么要跟程慎分手？ 周雪意垂下眼睫毛，咬住下唇，沉默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无数的话语堆积在喉口，呼之欲出，却又卡得严严实实。 程慎一腔热血满满凉下来，他真可笑，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她早已经不是活在过去的人了，只有他苦苦地抓着过去不放。 他撑起一旁的柜子，慢慢站直身体，“算了，你当我没问过。” 程慎扶着柜子，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胃里仿佛也翻涌起来。真狼狈啊，程慎。 手腕被拽住的那一秒，程慎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柔软的触感和温度。 他停住脚步，下意识想回头，却又硬生生停住了。他怕周雪意并不是要解释，怕她说点别的什么，而他却满怀希望地看着他，那样就会更狼狈。 程慎等待着，身后的人沉默十几秒，空气仿佛也变得凝滞，只剩下墙上钟表走动的滴答声。 “我……”她终于出声，或许是程慎的错觉，周雪意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我有个妹妹。” 周雪意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开口，她思绪一片混乱，开口说起周妍。那个名义上是她妹妹的人。 程慎听说过周妍，周家从前只有一个女儿，后来莫名其妙冒出个二女儿，对外说的是从前走丢的，后来才找回来。 程慎对那一年见过周雪意和旁人出双入对后，对和周雪意有关的一切都下意识减少关注。所以他也只是依稀听说过。 可这和他要的答案有什么关系呢？ 程慎心慢慢提起来，等待着周雪意的下文。 周雪意说:“她不是走丢的，她……是抱错的。” 这也不是重点。程慎想。 他垂着眼，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 周雪意咬着牙，狠狠心说:“和我抱错的。” 五年前她是那么难以接受这一切，但是经过岁月的洗礼，原来……也不是这么不能面对。 又或许，是因为程慎刚才的那些话。他看着自己，眼神炙热而浓烈，仿佛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要将她融化。 五年前，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爸妈说要出差一个月，临走前神色慌张，周雪意还以为他们是公司出了事，安慰说别紧张，她已经长大，就算出点什么事，她可以养活他们。 然而一个月后，他们二人回来，还带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那女孩脸色苍白，看起来身体很差，和周雪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玫瑰花与枯草。 玫瑰花汲取了无数养分，于是光鲜亮丽，光彩夺目，而枯草，承受风吹日晒，风雨摧残。 周雪意被告知，她这朵玫瑰花原本该是枯草的命运，而她阴差阳错地鸠占鹊巢，偷得二十几年的安稳人生。 一切都是这样的魔幻，像电视剧。可这就是赤^裸裸的人生，残酷的真相。 关青受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过着这样的人生，更受不了自己在亲生女儿过着悲苦人生的同时，却在宠爱着另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这种对比让关青疯狂，她无法承受这种疯狂，只好迁怒周雪意。 周雪意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天，除了知道这个事实，还因为自己一直母女情深的妈妈，忽然间面目狰狞地看着她，好像恨不得下一秒就杀了她似的。 周润成比关青更理性，面对血缘与陪伴，他更偏向于周雪意。但他也同样无法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在关青和周雪意之间调和，让周雪意暂时出去住，等关青冷静一些再来谈这个问题。 周雪意照做，去住宿舍。 但她同样无法冷静接受这件事。她向来心高气傲，不知道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残局。 她不是周家大小姐，父母的态度已经明确摆在眼前，厌恨。她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她想起程慎，感觉到一阵恐慌，不知道如何面对程慎。程慎家里条件那么好，天之骄子，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不会接受不了她？ 那几天，周润成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安慰她。雪意，你别难过，你妈妈只是暂时接受不了。 可她知道，关青永远都不会接受她了。 后来，周润成也不给她打电话了，她像个弃子。周雪意抱着自己的膝盖，感觉到巨大的恐慌。在几天的思想斗争之后，她决定和程慎提分手。 周雪意不可能告诉程慎家里出什么事，所以理由是，她腻了，不爱了。 这就是答案。 周雪意说完，松开程慎的手，影子映在墙上，灯光照得她脸色苍白。她看着程慎，可耻地期盼着一些东西。 但程慎嗤笑一声，说:“所以……我们的爱情，甚至比不上你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他忽然觉得还不如不问，至少在此之前，他拥有的是纯粹的爱情，但现在，她所有说辞都只映证一件事，不够爱。 在她的骄傲和自尊面前，她所谓的爱情可以毫不犹豫被舍弃掉。 周雪意低下头来，眼中那点微末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她张了张嘴，又变成了一个无力的苦笑。 想解释的。 譬如说，她并没有毫不犹豫地舍弃，可是当年的她是如何承受这件事对她的人生带来的改变？又譬如说，她离开之后…… 算了吧，她认命地闭上眼，紧紧地抓住自己右手小臂。无论如何，无可反驳，曾经她爱自己比爱程慎多。 失去了光鲜背景的周雪意，暴露出了自私自利的不堪面目，更加和程慎不般配。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着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还好还好，有他在这世上，已经是她全部的慰藉。 “以后还是别喝这么多酒了。”她轻声开口，从程慎身边绕过，怕他嫌恶，还特意避开很远。 两道影子眼看要擦肩而过，却忽然间交织在一起。《 》 12、【12】 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程慎忽然间欺身，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又急又烈，像燕城夏日的雨，总在人毫无防备时兜头浇你一脸。燕城夏日的雨不止急，且滚烫，从前江江她们初来乍到时，总吐槽说天上这是下开水。 周雪意曾经也很不习惯，她的出生地是少雨的城市，夏日里只有一轮酷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 此刻，滚烫的雨熨烫着她的身心，兜头淋她一盆，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等雨停时，周雪意人已经陷进沙发深处，程慎压在她身上，平日里冷漠的双眼此刻沾染了世俗的情与欲。 事情似乎和她想象中不同，周雪意迷瞪瞪地想。她以为，程慎的那些话，是对从前感觉到失望。可这个漫长而急切的吻，又让她看不清。 程慎下巴抵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声音低沉又轻飘:“周雪意，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从那个吻之后，周雪意一直感觉身处大雾之中，迷迷糊糊。 这种迷糊一直持续到和江江她们见面。 见面地点约在b大附近的一家店，在餐饮这种更新迭代这么快的行业里，那家店一直屹立不倒，靠的当然是美味。 店里坐满了学生，大多素面朝天，即便有一些化了妆的，也透着一股青春洋溢的气质。她们四个坐在二楼靠角落的位置，隐藏自己的格格不入。 江江咬着吸管，总觉得自己像贼，她莫名心虚地压低了声音:“我总感觉我们几个浑身透着被工作压榨干的颓废气质。” “……”她们仨不约而同地沉默。 余笙清了清嗓子，开口:“好了，江江，别这样。我们虽然不是学生，但可以是学校的老师。” 此话一出，她此刻端出一副大学教师的姿态。 轮到三个人齐刷刷看向她。 周雪意没忍住，先破功笑出声。 江江说:“你笑什么？我们还没谴责你呢。你跑国外这么多年，好狠的心啊。” 周雪意自知理亏，沉默挨批评。待她们都说得口干舌燥，大手一挥请客吃饭。 “这还差不多。” 四个人坐在小桌上闲谈，忆往昔峥嵘岁月，周雪意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 原本她们也没发现，直到江江一抬头，看见周雪意对着空碗吃了半天东西。 “雪意，你想什么呢？碗有空了，你吃空气呢。” 听见江江的调侃，周雪意回过神来，“没想什么……” 才怪。 吃完饭后，四个人决定进学校里看看，发现学校的变化挺大的，多了几栋不认识的楼，随处可见小电动车代步，甚至于从前最熟悉不过的教学楼都要愣两秒才敢认。 三个人齐齐叹气，正走到一个路口，她们仨打算往一边走，眼睁睁看着周雪意走向另一边。 “……”三个人对视一眼，赶紧把人拽住。 江江叹气，小声开解:“雪意，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难面对，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周雪意回过神来，“啊？” 什么事？她和程慎的事……江江总不可能知道吧。 江江拍了拍她的肩，说:“群里都在议论这事儿，说程慎结婚了。你不用强撑。” 周雪意终于和她对上频道，但又开始疑惑，程慎结婚的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 江江说:“程慎自己说的。校庆当天还有老同学见面会，程慎这种事业有为的优秀青年怎么可能没人邀请？据邀请的人说，程慎拒绝了，还提到他结婚的事。” 她说着，从微信记录里翻出证据图。 周雪意看着图里程慎的头像: 「抱歉，我大概没空。」 「多谢关心，不过我已经结婚，就在不久前。」 如果她没有记错，国家不允许重婚，所以这个不久前的结婚对象……应该是她本人。 但眼前的情况是，她们仨都以为她为程慎结婚这事心神不宁。毕竟作为室友，她们当年知道周雪意和程慎分手时的理由，很渣。哪怕如此，多年之后，旧情人再次会面，以周雪意的性格，肯定也接受不了。 周雪意看着她们的表情，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和程慎这关系该怎么说，索性就默认了她们的猜测。 “其实也还好……”她试图挽回一下，但没人相信。 “不过听说晚上的同学会，梁雪也要去。她如今可是娱乐圈的大明星，指不定要挤兑你，到时候你就当做没看见没听见。”江江说。 周雪意点头。 江江又说:“唉，不过话说回来，不知道程慎今晚不来，是不是因为你？” 不是。她默默在心里回答。 他喝醉的第二天，就出了差，七八天，刚好赶不上。尽管……她怀疑这个出差的原因，或许有一部分因为她。 这几天她和程慎彼此都没交流。周雪意是不知道说什么，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让她心绪难宁到今天。他说，他恨不得掐死她，可动的却是嘴。 …… 她再次走神。 江江她们仨对视一眼，彼此都叹气，思考着要不今晚别参加同学会？ 校庆日有很多庆祝活动，几个人一路逛玩到节目开始，操场上有大屏幕实时转播，坐了无数学子，她们也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 “雪意，要不咱们看完节目，就散了明天再聚吧？我听说梁雪今天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要是看见你，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就这么巧，话音刚落，梁雪就来了。《 》 13、【13】 梁雪如今是娱乐圈当红花旦，头几年还没什么水花，前两年凭借一部古装偶像剧爆红，之后又趁势参加了一个很火的综艺，迅速跻身一线。 如今路边随处可见她的广告，就连三岁小孩都认识梁雪。 她爆火之后，被人爆出学历，竟然毕业于b大这样的名校，一时间粉丝都特别有面子。在那之后，梁雪时常在各种节目以及采访中提及b大，这回更是铆足了劲，打扮得花枝招展回来。 江江原本还在吐槽:“知道的以为她是来参加校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上台演出呢。” 梁雪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嗨喽，周雪意。” 她表情友好，不像冤家聚头，倒像多年旧友重逢。对此，她们四个对视一眼，都在心里默默翻白眼。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周雪意站起身，也回以一个微笑:“嗨喽，梁雪。” 梁雪名气的确很大，一来就引起轰动，周遭的人分分投来好奇的目光。 梁雪抱着胳膊:“好久不见了，你好像还是老样子，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雪意:“你也是。” “你当年可是学校的大名人啊，如今怎么样了？听说你在国外发展得很好。”梁雪状似不经意，微微笑着。 周雪意回以微笑:“还行，你发展得也不错，大明星。” 两个人彼此笑着，但熟悉的人都能嗅到硝烟味道。 “还好啦，也是运气。哦对了，听说……程慎结婚啦？”梁雪笑意微深，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周雪意，“这事儿你听说了吗？我有点好奇，程慎的结婚对象是什么样的人，毕竟他的前女友可是你诶。”她眨了眨眼。 周雪意保持着微笑:“听说了。不知道。”两个问题，两个答案。 “你不好奇吗？”梁雪追问，显然故意要周雪意难堪。江江已经看不下去，正要开口怼人时，梁雪接了个电话，而后说有事离开。 看着她背影，江江大大翻了个白眼:“真无语，她好茶啊，茶味溢出天际了。” 周雪意不喜欢梁雪，从以前到现在都是，看着不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光彩夺目，耀武扬威，这感觉的确不好受。她真讨厌这种感觉。 但是……她已经不再是从前天真烂漫的周大小姐了，五年的光阴磨平了她的棱角。 又或许是因为，她明白没有后盾的心酸，再也不能如此肆意。 面对她的沉默，她们三个齐齐露出吃惊的表情，仿佛看什么怪物一样，盯着周雪意:“雪意……？你还是周雪意吗？” 她是啊，但也不是了。 周雪意拍开江江的手，笑笑说:“好啦，我没什么，人都会长大的不是吗？她耀武扬威就耀武扬威咯，反正我也不放在心上。” 尽管长大的代价很大，很大。 “那咱们晚上还去同学会吗？” 周雪意摇头。 于是她们商议后决定，再去学校里逛一逛，而后离开。没想到逛着逛着，会遇上从前的老师。她们系以前的老师人都很好，尤其是贺老师。 贺老师对周雪意印象深刻。 “雪意？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贺老师有些惊讶，拉着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看看老师？” “我这不是来了么。”周雪意也有些惊讶，但到底没好意思拒绝。 于是还是去了同学会。 同学会上，自然而然又遇上梁雪。梁雪这回有许多空闲时间故意恶心周雪意，她言笑晏晏，不停问起程慎。 知道她俩当年恩怨的人都看得出来梁雪的意图，但那些人也多是看客，并无人想出头。 “雪意，这么多年，你还是单身么？”梁雪眨着眼，好像关心她的样子。 周雪意启唇:“没有，结婚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江江和余笙她们也有些惊讶，和她咬耳朵:“雪意，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说来话长，连长话短说都做不到。周雪意只好说:“等会儿再告诉你们。” 梁雪显然没料到她已经结婚，脸色变了变:“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老公是德国人吗？” “中国人。” “哦？他在德国工作？” “不是。” 正说着，周雪意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瞥了眼，是程慎的电话。她眼疾手快接起，听见电话那头，多日不见的程慎开口:“喂。” 眼前的梁雪还在问东问西，看热闹的等着看热闹，周雪意目光扫视过全场，对着电话喊了一句:“老公，对，我还在b大同学会这边呢……什么时候结束啊？可能还要一会儿吧。你要来接我吗？不用了，我自己能回来。”《 》 14、【14】 周雪意挂断电话，含笑看着梁雪，才答她的话:“我老公待会儿就来。” 这话一出，梁雪停下话头，微眯了眯眼，谨慎而怀疑地打量着周雪意。“哦？那挺好，我很期待。” 她的态度显而易见，揣着一口气要看周雪意过得不好，要把周雪意狠狠踩在脚底下。 偏偏任谁都知道，骄傲的周大小姐，最不爱在讨厌的人面前吃亏。 这可真是一场好戏，众人屏息以待。 周雪意挺直了腰板，心想，无论如何，程慎可一定要来，否则她今天丢的这个人……她无声深呼吸。 身边的江江几人已经看呆，她到底什么结婚的？怎么感觉感情还挺好的？可这几年她都没和她们提起过……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很茫然，只好茫然地等着。 面对周雪意的说辞，梁雪一副胜利在握的姿态，她悠然自若地与人闲谈，等待着周雪意出丑的这一天。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背后哪里能没有一点靠山？根据她的靠山的消息，周家最近可不好过。周家原本都死局已定，是周雪意和人联姻这才救下了周家。 联姻，呵呵。她再怎么清高，到头来不一样是沦落至此？ 她老公，别不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吧？ 程慎听见电话那头的忙音，一时怔住，皱眉，她在搞什么？ 老公？接她？b大同学会？ 同学会这件事程慎倒有些许印象，那天有b大的负责人联系他，邀请他前去参加同学会。程慎拒绝了。没想到那人穷追不舍，又说他若是不去，是光大女同胞的损失。程慎抓住他的关键词，当即推辞，表明自己不久前已经结婚。 周雪意怎么会去那儿？她当年因为性格，树敌不少，如今回去，不是明摆着受人气么？ 她爱受气，和他有什么关系？程慎嗤之以鼻。反正是她自找的。 程慎起身进书房，处理公司事物。手机里许文开他们的消息响个不停，上次程慎说自己结婚这事后，他们默契地听过再没提过。 程慎放下手机，看向电脑屏幕。没过十分钟，他又拿起手机，许文开他们的话题已经换了一茬。他往上划拉一番，随意地扫了眼记录。 毫无兴趣。 他反手扣下手机，又走神。 手指轻叩着桌面，程慎犹豫几秒，还是抄起一旁的外套和钥匙出门，开车向b大出发。 时间眼看着过去四十分钟，周雪意所说的“老公”还没见踪影，梁雪洋洋得意的嘴脸已经快忍不住。 “雪意，你老公是不是堵车了呀？”她故意这么说。 现在已经快十点，根本不是堵车的点，更何况b大的位置也很少会大堵车。明摆着是嘲讽。 “可能吧。”周雪意扯了扯嘴角，没看手机。她不知道程慎会不会来，以他们如今的关系，或许他根本不会来。 她在今夜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赌的是一局压上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却赢率极低的局。 如果他不来，周雪意默默收紧手指，握成拳，她就小鱼一起骂他。 又过了二十分钟，梁雪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胜利者的姿态，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坐不住。江江看不下去，拉着周雪意要走。 周雪意脸色也有点难看，站起身来，还未开口，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声音:“临时出了点事，没来晚吧？”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方向，望着那位气质矜贵清冷的男人。 程慎慢慢走近这边，梁雪先没坐住，站起身来，似乎有些惊喜:“程慎？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她年少时喜欢过这个优秀如天上月的男人，但那时候的喜欢很肤浅，也不清楚他家的背景。后来入了娱乐圈，才知道程慎这两个字代表的东西有多么庞大。她就越发意难平起来。 假如……她能和程慎再续前缘，那她的事业岂不是一片坦途？ 因此，梁雪有些没忍住。 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笑着打招呼，或是窃窃私语。 “程慎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忽然又来了。” “哎，周雪意不是在旁边站着吗？他是不是来看前女友笑话的？” …… 周雪意清晰地听见了他们的话语，终于扭头看向程慎。她没说话，只是看着。 程慎扫视一圈，和他们寒暄过，目光缓缓落回周雪意身上。 四目相对。 这一秒，落在看客们眼里的，是一路闪电带火花，硝烟弥漫，恨海情天。 可程慎看着周雪意，脑子里却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在b大读书的时候，她说:哎，程慎，你以前不是很拽吗？这么拽，不一样是被我拿下了。 是啊。被她拿下了，拿得死死的。 许文开说得对，简直怀疑周雪意给他下蛊。否则，他同样骄傲的程慎，怎么能在她面前卑微到这种程度？ 一旦遇上她，就让他心神不宁，失去冷静和理智。 程慎垂眸，牵住周雪意的手，声音放得很轻，近乎深情的温柔。 “让你久等了，回家吧，老婆。”《 》 15、【16】 程慎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每个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觉，听错了吧？程慎叫周雪意老婆？是他们打开的方式不对吗？他们俩的身份难道不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女朋友……吗？ 众人面面相觑，再次看向程慎和周雪意。 程慎牵住了周雪意的手，周雪意没有挣扎，似乎因为他的迟到而有些不高兴，但很快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反手挽住他胳膊，依偎在他肩头，脸上洋溢着恩爱与欣喜的笑容。 程慎没有任何抵触的反应，反而伸手横过她后腰，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如果说听错可以是出现幻听，那么眼前这一幕又如何解释呢？ 梁雪目光流转在他们之间，原先的趾高气扬与得意尽数消弭，只剩下一脸的惊诧与不可置信。周雪意……和程慎？ 程慎前段时间结婚，周雪意也结婚？所以……？ 她仍旧抱着一丝侥幸，看向两个人。 周雪意也看着她，如今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睨视，似乎在嘲笑说:怎么样？没想到吧？ 周雪意偏过头，踮脚在程慎脸颊落下一个吻，而后看向那些看客，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刚才大家不是都想认识我老公吗？不用介绍了吧，程慎，大家应该都认识。” 脸颊上的温热残存，程慎有半秒出神，回神配合地和他们点头示意。在不动声色里，他将虚揽在周雪意腰间的手指扣实。 俨然一对恩爱小夫妻，谁也挑不出一点错处。 他们傻了，三个室友也傻了。 合着他俩结的是同一个婚？中间到底省略了什么关键步骤？ 周雪意脸面已经挣回来，不必久留下去，“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请大家吃饭。” 说完，她挽着程慎的胳膊潇洒转身，离开了众人视线。 不知道过去多久，才有人开口:“这……还真是意外啊，哈哈哈哈哈。” 那人孤独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并无人理会。 周雪意挽着程慎走出很远，才松了口气，放开手。她没敢看程慎的表情，只低着眉说:“谢谢。” 为缓解自己的尴尬，周雪意刻意地拨弄着自己的衣角，可她今天穿得简单，翻来覆去也没什么好拨弄的，直白地刻着心虚两个字。 现在倒是会心虚，刚才分明那么顺手。 程慎仿佛还能回忆起那个吻的触觉。 柔软得好像一场虚幻梦境，有那么几秒让他难分虚实。 他伸手拉住周雪意的手腕，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周雪意，你就只有这句话对我说吗？” 别的东西呢，譬如说，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些美好又破碎的过往，以及白茫茫一片却又天罗地网无处可逃的未来，她难道就没有一句话说吗？ 程慎扣着她手腕，很用力，甚至让她感觉到些许疼痛。周雪意眸光蓦地一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应该说点别的什么吗？ 她想起他们分别前的那个没头没尾，十分意外的吻。 周雪意缓缓抬眸，但还是没看程慎，斟酌着:“对不起。” 程慎笑了，笑声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似的，散在她耳朵里，听得心里发痒。 “就这吗？”他说。 周雪意再往上抬眼，直到对上程慎的视线，才发现他眼神如此灼然，甚至让她的心都烫得发颤。她稳住心神，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我不知道。”声音低低的，不再是从前明亮的周雪意会说的话。 如果是从前的周雪意，她大概会说，程慎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啊？ 程慎看着她，想起在宴会厅里强撑的她，心忽地一痛。 也许她不是因为家庭的变化所以才这样，而只是因为，对他的心不似从前。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程慎的话让周雪意怀疑自己出现幻听，她抬眸，眼珠子流转几圈，难掩惊愕。 “周雪意。”程慎叫她的名字，同时收紧手上的力气，猛地一拽，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周雪意重心不稳，跌进他怀里，这样近的距离，陌生又熟悉，让她下意识地撑出一只手。程慎不满意她的动作，拽住了她意欲横出来的手，借力再往前。 唇就轻而易举地近在咫尺。《 》 16、【16】 周雪意心跳漏了一拍，看着程慎的眼睛。程慎也看着她。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似的，夏夜的闷热，略显吵闹的晚风，都消失了。只剩下加速的心跳，唇上的柔软。 这一刻，仿佛回到很多年前，他们还是少男少女，青涩又热烈地恋爱，紧张地期待过的……初吻。 周雪意和程慎的初吻发生在在一起之后的第二个月。 大家逐渐接受了周雪意和程慎在一起这件事，窃窃私语转而变成羡慕。这两个看起来都一身傲骨的人，气质上都带着冷意，谈起恋爱来却让人大跌眼镜。 一向冷峻的程慎，竟然会破天荒地在宿舍楼下等周雪意，陪她一起上课、去图书馆自习，旁若无人地牵手拥抱，亲昵无状。就连笑容，都变多了。 在一起之后，周雪意就设想过初吻的情景。想象中是美好梦幻的，但现实……多了一些简单的心动。 燕城的夏天长达五个半月，五月底已经热得人受不了，短袖短裙早在四月底就已经在学校里晃人的眼。 六月初，学校开展夜跑项目，要求每一个人都必须参加，美其名曰锻炼学生的身体素质，每个学期都要规定的里程数，如果没达到，就拿不到学分。周雪意这人，别的都可以，就是不爱跑步。 每天晚上，程慎拉着周雪意去学校里跑步。周雪意各种耍赖，二十分钟能跑完的路，由于她的拖延总能跑到四十分钟。 那天周雪意又耍赖，程慎板着脸，拉着她的手往前跑。 周雪意哭诉:“程慎，我跑不动了……” 夜色幽幽，没几个人认出他们。 程慎不肯停下来，周雪意抓住他的手，不肯再跑。她气喘吁吁，看着程慎，有些不高兴。 “我不喜欢跑步，你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她控诉。 程慎说:“你那天不是有很强的胜负欲吗？现在拿出十分之一就可以。” 周雪意说:“可是那天我有不得不努力的理由，现在又没有。” 程慎沉默了两秒，说:“那今天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努力的理由。” 周雪意看着程慎认真的样子，被勾起了一些好奇心:“什么理由？” 程慎凑近她耳边，只有风和周雪意听见了他说的话。 他说，等跑完今天的，就亲一下。 这真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周雪意想。 比起赢过梁雪，这个理由的确更有吸引力。所以周雪意拿出了自己的好胜心，抵达终点的时候，腿都发软，整个人被程慎搀扶着，才没跌倒。 她整个人仿若无骨，瘫在程慎怀里，又坚强地不肯休息一秒，扒着程慎的衣领，仰头倔强看他:“程慎，我跑完了。” 她因为疲惫而眼神迷离，额头一层汗，整个人其实看起来略显狼狈。 程慎低头，吻落在她唇上。 心跳声，伴随着风声，以及夏天的声音，都在耳边炸开。 正如此刻。 - 周雪意有些失神地看着程慎，脑子里空空如也，程慎的手还搂着她的腰，这才让她没掉下去。 周雪意呼吸有些重，种种反应实在都太显笨拙。程慎的心又因这两个字而掀起些波澜。 他叫她的名字:“周雪意……”重新爱上我。 他低头，低沉磁性的声音落在她耳畔:“谢谢两个字，不够。” 他说完，再次吻下来。这个吻极具侵略性，充斥着荷尔蒙，像回到他们热恋的时候。 周雪意拥着程慎的腰，下意识地攥紧程慎的衣角，承受他的吻。 已经快十点。 周雪意第不知道多少次在黑暗中睁开眼，仍旧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很不可置信。 她和程慎接吻了。 甚至于此刻，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枕着同一个枕头，只隔了十厘米。 这像是一场梦。 但那个吻的触感真实到难以忘却，周雪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这不是一场梦。 身后程慎的呼吸声平稳而规律，似乎已经睡着。周雪意微微偏头，看不见什么，她极轻地转身，怕惊扰到身侧的人。 “睡不着？”原本以为睡了的人却忽然睁开眼，开口发问。 周雪意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的眼，“……是。” 她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像个没事人一样安然入睡？更何况，他不是也没有睡吗？ 尽管很黑，可周雪意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程慎的视线。 程慎看着她的动作，她的小动作都显示出她的局促。局促，不安，以及，不习惯。想起她接吻时的生涩，程慎心底翻涌出一些想法。可又很快地否决，如果没有，她为什么没有否认？ 似乎是为了呼应他的猜测，周雪意清了清嗓子，说:“我不太习惯。” 程慎顺势问:“不习惯什么？不习惯跟我躺在一张床上？还是……”不习惯和人躺在一张床上？ “算了。” “不习惯和你，也不习惯一个成年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几乎异口同声。《 》 17、【17】 话音落地，两个人彼此都沉默。 周雪意懊恼皱眉，干嘛说得这么仔细……搞得自己反而有点尴尬。程慎听见了吗？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嘛…… 她重复咬着下唇内侧的肉，在心中无声叹气。 要不还是转个身吧？她实在忍受不下去这种尴尬，沉默的每分每秒都好像一把割肉的钝刀，极其难挨。 周雪意正欲侧身，对面的人终于开了口:“睡吧，不早了。” …… 周雪意嗯了声，侧过身，背对着程慎。 还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结果……好冷淡…… 周雪意闭上眼，忍住心口那声叹息。你在干什么，周雪意，你在期待什么？ 今晚发生的一切，好像破冰的信号，让周雪意的心情七上八下，难以克制。仿佛一下子把她拉回多年前，和程慎谈恋爱的那个时空。 可是已经不是了，她终究很轻地叹息。物是人非这词，年轻时所领悟到的表面含义，终究会随着年岁的推移而慢慢具象且丰满。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程慎手握着拳头，许久才松开。在刚才，差一点就想伸手拦住她，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 - 翌日一早，周雪意懒懒睁开眼，依稀听见程慎在接电话。 窗帘遮光性很好，昏暗光线里，周雪意眯着眼静静醒神。 “……嗯。” “我有自己的想法。” “……好。” …… 程慎不知道和谁打电话，她听得不真切，但能感觉到他刻意压着声音，似乎为了不吵醒她。 周雪意眼睛半闭半睁，迷迷糊糊地想着。 程慎挂断电话，终于发现她醒过来。他转过身，抛出一句:“我妈说，待会儿过来。” 周雪意顿时睡意全无。 她倏地睁开眼，半晌没说话。 这一切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她的原计划。周雪意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程慎的妈妈过来，那么势必会见到周雪意，她会怎么想呢？她的宝贝儿子，从前被人甩了，现在又跟这个女人结婚了。 ……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难以面对那种局面。 她偷瞄程慎，程慎也沉默打量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可如果她不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回到冰点？ 她现在真是毫无底气的周雪意，瞻前顾后，毫无倚仗。 程慎将她的沉默收在眼底，几秒后，再次拨通电话:“喂，妈，你别过来了，我待会儿就去公司了。” 他挂断电话后，径直转身出了卧室，留下周雪意再次懊恼。 他一定在想，她周雪意的自尊心真是价值千金…… 周雪意苦笑。 程慎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周雪意当年曾经不止一次诧异，以伯母的性格怎么会生出这么样的儿子？母子性格简直大相径庭。 所以，即便见到她，伯母应该也会……体谅的吧。她咬住牙齿，打算等会儿跟程慎说，要不抽空让两家父母见一面，吃个饭。 但等她收拾好心情出来的时候，程慎已经不在家。房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室落地有声的冷清。 周雪意慢慢撑住椅背，兀自自嘲地笑。 - 早餐随便吃了点，之后被江江她们叫出来，严刑逼供，要她从实招来，一点一滴都不许漏过。 “你说，你跟程慎怎么回事？” 昨晚真是震惊四座，连她们几个都被震惊了。 周雪意捧着杯拿铁，小声诚实交代:“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和程慎他们家……然后我们家出了点事……简单点来说，就是商业联姻。”她想了想，这么说。 “当然了，其实……本来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们也知道，我跟程慎的关系，这么僵。”她抿了口拿铁，慢慢叹气。 江江她们仨对视一眼，都感叹于这抓马的程度。尽管她们知道周雪意家里条件好，也知道程慎家里条件好，但听见“商业联姻”这种词的时候，还是狠狠地震撼了。 “不对啊，你们家出了事，程家条件比你家好，那怎么会跟你们联姻？”余笙发现逻辑漏洞。 “嗯……”周雪意点头，不得不如实交代，“是这样，所以我本来是打算求他，帮帮我家。结果……他跟我说，嫁给他，他就帮。”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仨对视一眼，都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雪意，你是不是救过程慎的命啊？” 周雪意:“……” “不然他怎么能这么死心塌地……？” “他也没有死心塌地……我觉得他更像是报复我，至少一开始……”周雪意小声地试图反驳，被毫不留情地打断。 “得了吧，昨晚他可给你长脸了，要是报复你，直接把你撂那儿，不搭理你，那才是报复。”江江毫不犹豫戳穿。 周雪意再次沉默。 程慎的各种行为，解释起来，或许可以说又爱又恨吧。 他走不出来，却也放不下。 江江她们仨再次深深叹息，语重心长地说:“雪意，其实程慎挺好的。既然他都这么包容你了，要不，你就考虑一下和他重修旧好吧。” 周雪意小声嘟囔:“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 他们之间有五年的陌生时光，还有太多的物是人非。破镜重圆这种词，向来是童话故事，而现实是，就算你把破掉的镜子粘好，用漂亮的玫瑰花遮住裂缝，也难以阻挡缝隙里积累灰尘。 江江提高音量:“你还不愿意？”她们已经转变了立场，同情起程慎的卑微。 周雪意赶紧竖起手指让她声音小点，解释:“没有，我只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又叹气，才叹完气，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显示来电，程慎。 早上算是不欢而散，周雪意还以为成神不会再主动理她，一时有些愣。 江江已经眼疾手快替她接通，递到耳边。周雪意有些慌乱地开口:“喂？” 她拿着手机，看了眼对面三个人的八卦眼神，站起身，到走廊外接电话。 电话那头程慎沉默了两秒:“中午我要见一位客户，他太太同来，你准备一下，我让司机来接你。” “好。”周雪意低头，看向透明走廊下的商场大厅，心跳加快，“程慎。” 程慎嗯了声。 “我要打扮得很隆重吗？”她咬唇，口是心非。 “不必，也不要太随意。” “嗯好。”周雪意再次压着叹息，“程慎。” 这回他沉默。 “下次有空的话，让我爸妈和你爸妈见一面吃顿饭吧。” 她现在觉得，自尊心和骄傲并没有那么重要。《 》 18、【18】 程慎又沉默，好几秒。 “那就这样吧，我马上回去准备一下。”在程慎再次出声之前，周雪意挂断电话。她不知道程慎会回答什么，是，或者否。只要没有听到，那就永远是是。 挂断电话后，周雪意来和她们仨告别:“我有一点事要先回家一趟，改天再请你们吃饭吧。” “去吧去吧。”她们非常爽快地表示了谅解。 周雪意打车回程慎家，换了身衣服，等着司机过来接她。她这回回国没带几件衣服，还在纠结穿什么时，门铃忽然响了。 周雪意正诧异，打开门，是林特助。 “太太，程总让我过来送几套衣服给您，您可以先试试，决定中午穿哪套。”林特助一张标准的笑脸，将东西送上。 周雪意愣了愣，才侧身让他进来。 林特助放下东西，“那……太太慢慢试，我就先走了。” 林特助走后，周雪意才发现不只有衣服，还有配套的珠宝，甚至包包。 准备得很贴心。 她却隐约有点失望。 还以为程慎是找个借口和她见一面呢……现在看来，的的确确全是为了工作。 她叹气声飘荡在客厅里，好几秒后收拾好心情，将几套衣服都试了一遍，最后挑中了其中一套浅蓝色的连衣裙。不会太过隆重，也不会太日常随便，正好适合这种场合。 周雪意打扮了一番，等着司机过来。 司机也叫她:“太太。” 周雪意恍惚间有种虚幻之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她和程慎都早就不是当年的学生。他是程总，而她也就成了程太太。 司机话很少，眼神也从不乱看，尽职尽责送周雪意到目的地。周雪意推开门，抬眼就看见程慎站在门口，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似乎有些不耐烦。 “程慎。”她出声叫人。 程慎抬起头来，眉头舒展开来，果然是在不耐烦地等她。 以前程慎也会这样，周雪意出门磨蹭，一等就要等上一个小时。程慎就站在她们宿舍楼下，一边皱眉一边看腕表，却很少催她。 周雪意为这一点熟悉而雀跃，弥补了先前在车上那点光阴流逝的惆怅。 光阴会流逝，但总有一些东西会被保留。 程慎抬头看她，微弯手臂示意她挽住，周雪意照做。 “我今天要做点什么吗？”她问。 “陪杨总的太太聊天。” “好。” 又没了话说。 周雪意跟在程慎身侧，一起进电梯，前往待会儿完吃饭的餐厅。他们俩到时，杨总还没来，程慎先让服务员上了茶水。 周雪意在程慎身边坐下，不知道说点什么，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只好打量包厢。这间包厢偏中式设计，古色古香，这种风格周润成也喜欢，因此周雪意猜测，今天的这位杨总，估计年纪和周润成差不多。那杨太太…… 她在心里思索待会儿应该说点什么。 不可避免想起关青。 从那件事之后，周雪意和关青再也没有好好见过一面，总像仇人。也因此，周雪意面对杨太太时心底有些忐忑。 好在杨太太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说话细声细气，一见周雪意，夸奖之词接连不绝，让周雪意都有些不好意思。 “程太太和程总真是般配，一看就是一对璧人。听说你们大学时就在一起了，听起来真让人羡慕啊。想我们大学那会儿……”杨太太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不由数落起一旁的杨总。 杨太太与杨总也是大学相识，只不过那时候杨总看不上杨太太，谁知道多年后，兜兜转转，两个人却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杨总有些中年发福，脸上的肉微微晃动着，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周雪意却因此走神。 他们的大学时光当然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可因为以痛苦收尾，仿佛连同那些美好的回忆也沾染上了痛苦，令人不忍回顾。 她偷偷瞄一眼程慎，程慎目不斜视，似乎毫无想法。 杨太太回忆完过往，有些饿，点菜时又和杨总秀起恩爱。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都一大把年纪的……” 周雪意摇头，由衷说:“不是笑话，反而非常让人羡慕。” 程慎终于搭她的话:“的确让人羡慕。” 杨太太笑起来:“程总与程太太也很令人羡慕啊。” 程慎说:“大学时有很多人羡慕我们，说我们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杨太太点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程慎笑了笑，后半句话没说。 杨总将菜单递给程慎:“程总点吧。” 程慎看着菜单，报出几个菜名，又让周雪意心颤。那几个菜，都是她最爱吃的。 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心好像一瞬间变成一个膨胀的气球，飘在半空。 周雪意心底一片柔软，想起她们仨说的话，她是该珍惜。所以她鼓起勇气在桌底下伸出手，朝程慎的手靠近。 她的指尖轻轻碰到程慎的尾指，周雪意观察着程慎的反应。 程慎手没动，没收回去，也没任何别的动作，表情就更是无波无澜，仿佛根本无所察觉似的。 周雪意有些沮丧，转念又想，当年的程慎就不太好追，但也让她追到了，不是吗？ 她吞咽一声，再次朝程慎的手靠近。 还未靠近，程慎将手抽走，拿起桌面上的茶壶。 周雪意微弯了弯手指，看了眼程慎，慢慢将手搭在自己腿上。 程慎给杨总倒了杯茶，“我们程氏的诚意是很足的，还希望杨总认真考虑考虑。” 杨总笑呵呵的，“看得出来，程总的确很有诚意。” 他们的话从周雪意左耳进，又从右耳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程慎还在生早上的气是吗？ 她咬唇，可是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坏啊…… 在这一秒，周雪意真想大声告诉程慎那件事。告诉他，他们之间……其实从来藕断丝连，这丝还是坚韧无比的一根。 越想越委屈，周雪意眼眶都要发红。她怕自己失态，正犹豫着要不要以洗手间为借口出去透透气，下一秒，搭在腿上的指尖被人一把握住。《 》 19、【19】 程慎的手掌温厚坚实，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包厢里分明空调适宜，甚至刚才还有点冷，周雪意手心却开始出汗。 两个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在桌子之下，仿佛带有某种隐秘的紧张感，像偷情似的。 这个念头一在周雪意脑子里冒出来，她不由得朝程慎看了眼。程慎也看她，泰然自若。 如此你来我往，杨太太笑他们眉来眼去。 程慎微微笑了下，没有反驳。周雪意也笑，低下头，笑意慢慢从眼底往外溢，直到嘴角都装不下。 电光石火之间，周雪意忽然想起一件事。程慎曾经说过，离开他……这个他的误会，到底从何而来？ 当时她没解释，是因为觉得不解释或许更合适。但现在，她必须得解释吧，因为在德国的那五年，她心里只有小鱼，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别人。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自私自利后面，自私的周雪意分手以后还变心了，听起来就难受。 但是该怎么说呢？周雪意陷入纠结。 没头没尾说没有过别人吗？那好像显得太奇怪了，找个话题引出？可能说什么呢？ 周雪意下半场心不在焉吃饭，她一只手被程慎牵着，只有一只手吃饭。杨太太觑她一眼，又忍不住笑着打趣:“程太太和程总如胶似漆的哦。” 她眼神看向桌子底下的隐秘暧昧，周雪意有些脸红。 程慎却安之若素:“是啊，我们是新婚。” 杨太太:“新婚呀，那难怪了。这顿饭吃得也差不多，你们聊得呢也差不多了，老杨，咱们该走了，别耽误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了。程总之后的行程也不必亲自来陪我们了，还是陪程太太要紧。” 饭局结束，周雪意陪着程慎送杨总与杨太太上车，杨太太对周雪意的印象不错，特意拉着她说两个人的悄悄话。 “程太太，我看你跟程总一开始有点不开心呀，是不是吵架了呀。小两口嘛，总要吵点架的，别太计较啦，各自退一步就好啦。我看程总很爱你的呀，点的菜都是你爱吃的，那个眼珠子呀，时不时朝你看过来的。” 周雪意一愣，余光瞥程慎，竟然有看她吗？ “杨太太再会。”周雪意目送车辆远去，收回视线，从眼前的地板上略过，短暂地落在程慎身上。 她咬唇，还在措辞:“程慎。” 程慎视线落在她身上，等着她的下文。 周雪意:“早上的事，对不起。” 还是有点突兀。 “没什么。”程慎语气淡淡的。 周雪意撇嘴，怎么感觉他比以前更难搞了。 “还有一件事。”她慢吞吞地开口，看着程慎眼睛。 程慎明显抬了抬眼。 “你之前说，离开他……”她犹豫着，委婉地讲起。 没想到程慎脸色霎时一变，从和颜悦色变作阴沉骤雨。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强行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有点事处理，让司机送你回去。” 周雪意怔住，眼睁睁看着程慎转身离开的背影，打好的腹稿再次化作泡影。 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明明刚才还说跟她新婚，如胶似漆。 可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是她自己。周雪意又说不出话来了。 司机没让周雪意等太久，她拉开车门上了后座。有时候，文字比话语更有勇气。 周雪意扯出一个笑容，拿出手机，找到程慎微信。 「我刚才想说的是，你一开始说离开他，这个他，我不知道你以为的是谁。程慎，当时我没有解释，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有必要了。你大概觉得周雪意是个自私又花心的女人，但是，我只承认一条罪名。」 她打下好长一段，直接发送。 手机塞进包里，不再看他如何回复。 - 程慎在车上走神，他根本没有什么事要处理。今天原本所有的安排都是陪杨总他们，没想到他们贴心地赶客。 他只是不想听见关于另一个人和周雪意的幸福时光，他嫉妒。 程慎深深闭上眼，当时他在楼下偶遇他们俩，有说有笑，她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个人。那是令人绝望的一幕，绝望到程慎连回忆都不曾再回忆。 她想说什么呢？ 他不愿意听，却又发了疯一般地好奇。甚至于，试图和那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作比较。 感情，真是折磨人。 程慎靠着椅背小憩，打电话给林特助，让他更改行程安排。林特助应下，效率很快。 程慎正欲走下一场行程，却收到周雪意的消息。 他心陡然提起来。 那一大段话，汉字排列，在程慎这个高材生的脑子里却花了好一会儿才被读取出来。 周雪意说，她只承认自己自私，不承认自己变心。她说，她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 程慎一瞬间呼吸停滞，可耻地第一时间升起的念头是欣喜。他定下心神，冷静，程慎，眼见才为实。可是眼见真的为实吗？ 似乎也不一定。 而周雪意虽然有一些小毛病，但小毛病的范畴里从来没有说谎这一条。 程慎的心慢慢地往下落，直到落回原本的位置。自从听说了周雪意回国的消息之后，他的心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沉静过。 但随后，那颗心又猛地一下跳到空中，在万里无云的蓝天里，炸出一朵柔软洁白巨大的云朵。 程慎给林特助打电话:“下午的行程帮我再取消，空出来就好。” 又和司机说:“回家。” 他迫不及待想亲耳听见周雪意亲口再解释一遍。《 》 20、【20】 周雪意进家门后，径直躺倒在沙发上。手机上没有任何消息，程慎没有回复，大概是忙起来了吧。她抬手遮住自己眼睛，也试图遮住自己的沮丧。 ……还以为程慎看完，会有点什么反应。 不说立刻给她打电话，好歹……回一句什么吧？ 一股巨大的难过将她席卷，周雪意侧过身，蜷缩着，陷进沙发。 巨大的敲门声把周雪意吵醒，她愣住，如果是程慎，他应该有钥匙，不会敲门。她想着，翻身下来，踩着地毯开门。 是程慎。 他站在门口，有些气喘，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是没回，他直接回来了。 周雪意眨了眨眼，“你……” 程慎一把抓住她手腕，推她进门。他反手熟练地合上门，一步步将她抵在玄关的墙面上，眼神好似犀利的鹰盯着自己的猎物。 周雪意心跳不免加快，眼睫毛更是眨得快。她当年追程慎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的局面。 “再说一遍。”程慎声音不知怎么，竟然哑着。这种沙哑让他的压迫感里夹杂几分性感，很勾人。 “周雪意，你再说一遍。”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重复，抓着周雪意手腕的手更是收紧，掐得她疼。 她思绪迟缓如同一团浆糊，压根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差点要问说什么，好在问出口的前一秒，她开窍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根本没有这个人。”周雪意亲口复述自己编辑过的文字。 “跟你分手以后，我没跟别人在一起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反正那肯定是误会。”她进一步解释。 “误会……”程慎沙哑的嗓音，让这一句话听起来像喃喃自语。他忽地笑了起来，抬眼看着周雪意。“五年前，我去德国找过你。那天下午，你跟一个男人在街上有说有笑，还抱在一起。那个人，是谁？” 那是她离开的第三个月。 直到现在，程慎还能准确地回忆起那天的天气，时间…… 他的心比寒冬还冷，无法忘却。 周雪意皱眉，顺着他说的时间回忆，一下想起他所说的人是谁。 “是我朋友，他对我照顾更多。”她没想到程慎竟然去找过自己。 以她认识的程慎的个性，绝不可能在她狠心说出那些话之后，还能放下身段去找她。 周雪意瞳孔微缩，看着程慎。 程慎笑起来，沙沙哑哑的笑声拨弄着周雪意耳膜，愈发让她觉得罪恶。 程慎对她的感情，远比她想象的要深，甚至深得多。 在她出神之际，程慎抓住她的手，抵在墙上，随后吻落下。强硬的，粗暴的，不带一丝温柔的一个吻。唇瓣不是爱抚，是磋磨、碾压。 这种近乎暴力的亲吻让周雪意很不习惯，她记忆中的程慎，虽然不是温柔的，但也不会这么粗暴。她花了好一会儿让自己习惯，然后试着回应程慎。 程慎察觉到她的意图，动作一顿，而后愈发狂风暴雨。 程慎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鞋柜上。他气息粗重，额头抵着她额头，二人气息交缠，心跳都有些乱。两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彼此，谁也不肯移开视线，哪怕一秒钟。 他们熄灭的爱情仿佛在这一秒重新点燃，像在小火苗上倒下满满一瓶酒，火势刺挠地往上蹿。 又彼此都压抑着，谁也没开口。 程慎的手捧着周雪意的脸颊，指腹慢慢地揉搓着，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周雪意，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吗？”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打算摒弃前嫌，完全地原谅她。 没办法，真的。他们看来，他多么恨周雪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张扬的恨意之下，隐藏的是汹涌的爱意。 爱比恨更磨人。 周雪意显然读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她内心触动，自己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给程慎下过蛊？亦或者，是曾经救过他的命？ 否则她怎么值得，怎么能让程慎这样为她？ 她张了张嘴，“程慎……” 打断她的，是她自己的手机铃声。 突兀又刺耳，让人无法忽视。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来电显示上的妈妈。 关青的电话。 周雪意愣了两秒，才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关青的声音，而是周妍的。周妍语气听着不太好，说:“周雪意，妈身体不太舒服，现在在医院，你赶紧过来吧。” 关青身体不舒服？还进了医院？ 哪怕关青曾经对她恶语相向，但是这么多年的母女情谊，周雪意无法割舍。 “好，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程慎挨她很近，听得一清二楚。这通电话打断了那些暧^昧情愫，周雪意撩了撩头发，看向程慎:“那……你陪我去看看吧。”《 》 21、【21】 周妍说，关青住在中心医院。 电梯在缓缓降下来，周雪意有些担心关青。自从那年出了事以后，关青大受刺激，身体也变差了不少。不知道这回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周雪意心里忐忑着，肩膀被程慎搂住，他说:“没事的，别担心。” “唔。” 病房里，关青身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周雪意走到门口，才刚开口:“妈……” 甚至一个完整音节都没讲完，就被关青打断。关青拉着脸，一脸的不悦，冷声质问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周雪意原本关心的话如鲠在喉，她看向一旁乖巧坐着，正在给关青削苹果的周妍，她事不关己，并不打算做任何澄清。 周雪意陡然明白过来，这只是一场骗局，一场周妍为了展示自己在关青那里的优越感而设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把她诓骗过来，再恶狠狠地用母女情深的一幕，甩给她一记重重的耳光。 周雪意舌头抵着后槽牙，没有辩驳:“听说您住院，我担心您的身体，所以过来看看。” 关青一脸冷漠:“不必，你走吧。” 周雪意站在原地，咬了咬自己下唇，“好，打搅了。您注意身体。” 周妍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关青，语气温柔体贴:“妈妈，吃苹果。您别生姐姐的气了，姐姐也是关心您。”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关青脸色更难看。关青不需要周雪意的关心，她只巴不得永远不会再见到周雪意，这样也就不必想起，因为她，她的亲生女儿过着怎样的日子，而周妍水深火热的时候，她这个做妈妈的，却正在和一个鸠占鹊巢的人母女情深。 关青攥紧了拳头，阴森地看了眼周雪意，“你以后都别来了，如今，我们已经两清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永远也不想。滚。” 周雪意没回头，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走出病房。 她没让程慎陪她进来，怕的就是程慎看见一些不堪的场面。程慎在门口等着，没看见，但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妈妈的态度很恶劣，不像母女，像仇人。 周雪意一手握着手提包的肩带，挤出一个笑容:“走吧，她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她下意识地逞强。程慎知道，但不打算戳穿。 “好。”程慎牵住她手，与她一起走出医院。 正是下午四点，太阳过了最热的时候，但热气蒸腾未散，风一吹，带着令人颤^栗的热意。 周雪意上了车，才从胸中长叹出一口气。她低着头，把包包的肩带拨下来，放在手边。 程慎:“你那个妹妹……是怎么回事？” 自从她走后，程慎乐意回避和她有关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周家的事。程慎对那位周妍的印象更是模糊，但刚才那几句话的功夫，他对周妍的印象很不好。 她那几句话，显然不是真心在为周雪意说话。 周雪意垂着眼:“她以前过得很不好，所以……不喜欢我。我能理解。毕竟也确实……”她苦笑。 程慎却不认同地皱眉:“难道这一切是你造成的吗？她的痛苦又不是你造成的，你又不知情。她可以不喜欢你，但没有必要这样针对你吧？还有你妈妈，她又在搞什么？” 程慎语气有些强硬，听得周雪意潸然泪下。 程慎为她鸣不平。 有一个道理是这样讲的，人在委屈的时候，如果没人问，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是一旦有人问，那就成了天大的委屈。 周雪意本来还能强撑着，被程慎这么一说，瞬间绷不住。她一瞬间红了眼眶，哽咽不已。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如果可以早知道，我会选择把一切还给她的……”周雪意哭着说。 程慎侧身抱住她，搂得很紧。 “我也不想这样的，程慎……”周雪意抽泣着，委屈极了。 “嗯，我知道。”程慎安抚她。 “你不知道……”周雪意抽噎说，“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从小到大被他们宠着长大的，结果有一天，她突然就看我像个仇人一样，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以为，过一段时间她会原谅我的。可是她没有，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记恨着我……程慎……呜呜呜。” 周雪意越说越忍不住，哭得汹涌，最后甚至哭到脱力，靠在程慎怀里哽咽。 “都已经过去了。”程慎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他低头给周雪意擦眼泪，“不是你的错。” 周雪意抬眼看他，又垂下眼。 周雪意一路在车上闭眼不语，下车也是程慎抱她下来。程慎放她在卧室的床上躺下，扯过毯子，“睡一觉吧，雪意。” 他起身要走，被周雪意抓住手腕，她湿漉漉的眼睛满是不舍，“程慎，我们和好了，对吗？” 程慎:“对。” 雪意:“你原谅我了，对吗？” 程慎缓缓地开口:“对。” 周雪意又哭又笑，拉着程慎的手，将他往自己跟前扯，“对不起，阿慎。” 她圈住程慎的脖子，吻又急又迅速地落下来，含住他唇瓣，撬开他牙关，迫切地渴求着。 程慎拉住她手，眸色渐暗:“你需要休息。” 周雪意执拗摇头:“我不想休息，我想要你。” 她从关青那里碰壁的爱，急切地寻求另一个出口。 程慎的冷静，在这件事上最不显著。从前是，现在更是。 但对一个自己爱的女人，何须冷静？ 缠绵又急切的热吻，像热带潮湿的雨林，包裹着他们的身体。时隔多年，周雪意的身体再一次被程慎打开，从陌生变得熟悉，再到熟成一颗饱满的桃子，汁香四溢。 周雪意抱着程慎的脖子，忘却全部，只沉溺这一时。她叫程慎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程慎越发失控。《 》 22、【22】 周雪意在体力透支之后睡过去，再睁眼时，已经是晚上。她撑着胳膊起身，有些累。 程慎将人捞回去，慵懒发问:“醒了？再睡会儿？” 那些记忆悉数回到脑海里，周雪意莫名脸红，夹着被子:“不睡了，饿了。” 程慎看见她脸颊的红，眼神柔软:“那起来吃东西吧。” 周雪意点着头，要从他身边逃跑，被程慎抓回来，再进行一番缠绵的吻。周雪意被迫承受着，有些哀怨地看着他，又觉得不可思议。 …… 程慎看她走神，问:“想什么？” 周雪意实话实说:“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程慎气笑:“哪里不可思议？难道你不就是仗着我爱你吗？” 唔，这么说倒也没错。如果不是因为程慎爱她，哪儿能这么快？ 想到这儿，周雪意又由衷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最后真诚地道歉:“对不起，以后再没有下次。” 程慎冷笑:“你还敢有下次？” 周雪意摇头，态度乖巧:“不敢不敢。” 程慎松开她，下床穿衣服。 扣扣子的间隙却在想，就算再有下一次，他能如何呢？重复着爱恨交加的过程，然后周雪意朝他低一低头，他又可耻地原谅她。 - 时间不早，叫阿姨过来做饭太麻烦，叫外卖又需要等待些时间，两个人各自洗了个澡，躺在沙发上打发时间。 周雪意枕着程慎的大腿，躺得七歪八倒，毫无形象，举着手机和江江她们聊天。 江江她们不知不觉就聊了几百条，周雪意一点点往上翻，把她们无聊的对话扫了一遍。这会儿她们没人聊天，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放下手机，偷看程慎。 程慎好像比五年前更帅了，眼睛眉毛鼻子……都更锋利，褪去了稚气，更成熟，也更性感了。 这样的程慎，年轻有为，英俊帅气，家世又好…… 周雪意伸手，在他腰侧胡乱划拉，“程慎，你说会不会我明天一觉睡醒，发现这其实是个梦。” 梦醒之后，她其实还在德国。 程慎低头，皱眉:“不要胡思乱想。” 周雪意哦了声，忽然想起，本来想告诉他的，但因为周妍的电话，她给忘了。 她想了想，坐起身，指了指手机:“我去打个电话。” 如果让程慎接电话，再告诉他，是不是很惊喜？周雪意偷笑。 接电话的是田易。 正是引起程慎误会的那一位朋友，事实上，田易并不喜欢女人。所以程慎的误会真的很无厘头。 德国这会儿正是下午，田易接到周雪意分电话有些惊喜:“雪意，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周雪意不知道如何三两句话概括发生的一切，想着改天再给他仔细解释，“差不多了，小鱼呢？” 她离开德国这段时间，小鱼暂时寄养在田易家中，由田易代为照顾。田易是个很细心也很有耐心的人，某些时候，比周雪意更适合带孩子，小鱼也很喜欢他。甚至时常问周雪意，为什么田叔叔不是他爸爸？搞得周雪意不知道怎么解释。 田易听见她的好消息，也为她高兴:“那真是太好了，我看你离开之前愁眉苦脸，还以为事情很棘手。小鱼刚才玩累了，现在正在睡觉。等他睡醒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行。他没顽皮吧？”周雪意一问起来，有些喋喋不休。 田易在电话里失笑:“你这样真的很啰嗦诶，雪意。” 周雪意叹气，反省自己:“行吧，我的错。那我先挂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周雪意一回头，看见程慎在不远处站着，看着自己。她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都没有声音？” 程慎脸色不大好看:“刚走过来，你在跟谁打电话？” 周雪意失笑，嗅到了一股酸味:“你吃醋？” 程慎没否认:“对。” 周雪意忽然觉得他好可爱，以前他都不承认自己吃醋的，只会找别的借口岔开话题。 她笑意从眼底浮现，根本藏不住。 “就是那位让你误会的朋友，他在德国的时候照顾我良多，我特意感谢了他一下。”她故意这么讲。 程慎眼神果然有些变化，“是吗？他是不是喜欢你？” 周雪意故意装没听见，反而例举起田易对她的种种帮助。 “他呢，是我的邻居。人挺好的，有一次我外出购物，拿不动东西，正好遇见他，他就很热心地帮我拿回了家。然后我就跟他熟悉起来。他看我一个人住，对我很关照的。” 她越说，程慎脸色越黑。 尽管他愿意相信周雪意没有变过心，但是……这五年里，他在周雪意的人生里缺席，而另一个男人，却对她无微不至地关怀着…… 程慎不太想听下去，正好门铃响，他借口逃之夭夭。 周雪意看着他背影失笑，走近餐桌，不依不饶地继续:“他人真的很好，还会做饭，做饭也很好吃。德国的饮食习惯我不太习惯，很多次都是蹭他家的饭。” 程慎抬眼，有些不耐烦。 周雪意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抛出最后重中之重的一句:“但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男人。” 程慎一怔，看着周雪意放肆的笑容，无奈地浮出笑意。 他打开包装盒，取出吃的，故作镇定:“那的确应该谢谢他，下次有机会请他吃饭。” 周雪意点头，绷不住，笑得更大声。 - “和你爸妈见面这件事……”周雪意忽然想起这事，想起关青的态度，一声叹息，“我妈妈大概去不了。不过我爸爸应该可以。” 她笑了笑。 程慎从身后抱住她:“没关系。” 因为提起程慎的妈妈，周雪意第二天鼓起勇气去了一趟他们家。程慎的妈妈贺雅玉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甚至会觉得难以想象，她这样的人竟然能生出程慎这样一张臭脸的儿子。 来之前程慎给他们打了预防针，因此贺雅玉的反应没有太意外。 周雪意来之前在路上买了些礼物，放在茶几上，低着头说话:“妈，很抱歉……” 从前她就见过贺雅玉，贺雅玉对周雪意的印象挺好的，当然止步于她莫名其妙甩了程慎。 贺雅玉在电话里听程慎说，他结婚了，那时候贺雅玉心里只有惊讶，当得知结婚对象是周雪意时，更是惊讶，但随后又觉得，似乎没什么意外。 她的儿子，她自己最清楚。 在等待的时间里，贺雅玉已经消化完这件事。程慎很聪明，很多事都不需要他们做父母的操心。 “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贺雅玉说。 周雪意鼓起勇气将自己当年分手的原因讲给贺雅玉听，“真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贺雅玉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事，笑了笑，却是安慰她:“雪意，你那会儿年纪太小，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我不会说什么，你和小慎的生活是你们自己的。” 在贺雅玉那儿，周雪意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 从贺雅玉那儿出来时，贺雅玉说，自己煲了汤，让她送去给程慎喝。周雪意没拒绝，拎着汤去程慎公司找人。 “你好，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前台尽职尽责地将她拦下。 周雪意一时愣住，“……没有。” 前台礼貌地笑着:“你好，是这样的，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 周雪意哦了声，把保温桶放下，“那麻烦您将这个转交给程慎。” 前台有些为难，还是礼貌地拒绝:“不好意思，小姐，这也不合规矩。” 周雪意再次沉默，几秒后，灵光一闪，从手机相册里找出结婚证的照片给她看:“我是程总的太太，没有预约可以进去吗？” 前台看着那张照片很久，还是摇头:“不好意思，小姐……” 前台心想，现在为了见程总，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嘛，结婚证的照片都有p的。 周雪意:“……” 她转身给程慎打电话:“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她说没有预约不让我进去。”此情此景实在似曾相识，上回她被保安拦下也是这样。所以她吸取了经验，拿出了结婚证给她看。 “但是你们前台的表情好像在说，这年头还有人p这种东西……”《 》 23、【23】 周雪意说话的时候，特意看了眼前台。前台维持着笑容，已经有些绷不住。 尽管之前程慎与前女友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可这位前台显然不认识周雪意的样子。 程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周雪意:“这是重点吗？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还是你根本不想看见我。” 她语气里带着点无理取闹，一瞬间像回到念书的时候。程慎听着，竟然有种久违的欣喜。他的欣喜表露太明显，化作轻声的笑，再透过电话，传入周雪意耳中。 周雪意一愣，再次反问:“你笑什么？” 程慎否认:“没什么，你等等，我马上下来。” 他本想让周雪意把电话给前台，可转念一想，以她的性格，她在前台那里吃了瘪，心里肯定不舒服。更何况，就在这一秒，他也迫切地想要见她。 程慎下来很快，周雪意在一旁等着，背脊挺得笔直，像只骄傲的天鹅。前台看她这架势，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妙，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 期间有不少人同样来找程慎，以各种理由，都被前台拦下。那些人大多是生意失败，来死马当活马医，或者是死缠烂打求程慎合作。周雪意将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沉思，难道她刚才看起来和他们一样么？ 不应该吧，她身上应该有种特别的气质吧。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又想，倘若是以前的周雪意，或许拥有一种自信的气质，但现在的周雪意……不管怎么说，都少了几分底气。 她走神之际，程慎从电梯里出来，朝她走来。 “走吧。”他一身服帖的西装，衬得整个人矜贵大方，但表情冷着，又让人不敢靠近。 周雪意哦了声，起身拉住他的手，又特意绷直了姿态，对那位前台说:“小姐，我真的是程太太。” 前台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程太太……给您添麻烦了。” 周雪意大方地说:“没关系，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我明白。” 说完，她牵着程慎的手进去。 等走出好几步，周雪意又小声说:“好了，你千万别为难她。” 她这人有些小毛病，但分得清楚是非对错。 当然了，要是自己特别讨厌的人，那这个天平可以适当倾斜一点。 只不过她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特别讨厌的倒也没几个。 电梯缓缓上行，周雪意说:“刚才去……咱妈家，她让我给你带点汤喝，所以我才过来的。”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保温桶。 程慎看她的神情状态，猜到她这一趟很顺利。尽管临去之前，她表现得很忐忑。 电梯抵达，程慎办公室在里面，要穿过一片办公区。周雪意的出现引发了一片静默的轰动，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们俩。 周雪意有些不知所措，赶紧跟着程慎进了办公室。 留下他们独自想象周雪意的身份，当然，在不久之后，他们全都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程总的老婆。且根据前台小姐姐的情报，她姓周。 姓周，不就是程总那位传闻中把他甩了的前女友咯？ ？！！！！ 程总居然跟人结婚了？ …… 办公室的玻璃门隔开了热火朝天的八卦，周雪意放下保温桶，看了眼程慎，“东西送到了，那我先走了。” 程慎盯着她。 周雪意说:“约了江江她们吃饭。” 正经理由，而不是落荒而逃。 程慎嗯了声:“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好。”周雪意推门，尽量面不改色地再次经过办公区，但步子加快了很多。 她察觉到了刚才那些人好奇的探究的目光，坦白说，她已经后悔为什么要大咧咧过来。大概从今天之后，他们就会开始议论，她是谁？以及她和程慎的关系？ 如果他们都知道，她周雪意并不是周家的亲生女儿，是不是就会想，啊，那这个女人和程慎一点也不般配。 …… 那些东西，周雪意不该想。可是不可避免会想。 程慎和她是和好了，但是…… 唉，周雪意叹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如此患得患失。 她走后很久，程慎才打开保温桶，慢条斯理喝汤。汤很好喝，他给贺雅玉发消息道谢。 贺雅玉说:好喝就好。唉，你有自己的想法，妈妈和爸爸不会干涉你。只是今天见到雪意，总感觉她变了挺多的。 变了挺多的……似乎确实如此…… 程慎拿着汤匙，慢慢搅着。 许文开刚才看见了周雪意，迫不及待地过来找程慎。 “程慎，我的天哪，我真不知道说什么了……”看他们有说有笑的，回忆起之前程慎的痛苦，许文开无法接受。 程慎头都没抬:“工作时间，出去。” 许文开:“……” 许文开:“是兄弟嘛？” 程慎抬头:“给你三秒。” 许文开瞪大眼，火速屈服:“ok，我出去。”《 》 24、【24】 许文开碰了一鼻子灰，站在办公室门口，退一步越想越气，程慎怎么能这样呢？ 他可是程慎从小到大的兄弟，当然是一心一意为了程慎找想，而那个女人呢？她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许文开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百转千回，他只知道，周雪意毫不犹豫地甩了程慎，说走就走，并且一走就是五年，音讯全无。而这五年里，他的好兄弟程慎却是过得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一般，人不人鬼不鬼，受了多大的伤。 程慎能原谅周雪意，他许文开做不到。 “改明儿就让私家侦探查查她……”许文开嘀嘀咕咕，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 周雪意和程慎说的时候，约饭还是个由头。从程慎那儿离开之后，她才找到几个人将由头坐实。 她们仨都不是燕城人，过几天又要各奔东西。周雪意一说请吃饭，她们仨热情地答应下来，并且选了燕城最贵的一家餐厅，打算恶狠狠宰周雪意一顿。 “你都结婚了，不得请姐妹们大吃特吃一顿吗？程慎总不能连这一顿都请不起吧？”江江这话的意思，似乎默认周雪意已经和程慎好到财务共享。 周雪意没有反驳，只是笑着接话:“吃吃吃，多吃点。” 事实上，她和程慎才和好两天。在此之前，程慎并没有给过她任何财务支持。和好的这两天里，程慎当然也没想到这件事。 事实上，纵然程慎要给她钱，她也不会要的。周雪意的骄傲不允许。 这家餐厅人均五位数起步，请她们吃这一顿，对如今的周雪意来说，并不算轻松。 周雪意离开的时候，周润成其实给了她一笔钱，一百万，条件是让她别再回来。周雪意没要怎么可能好意思要？ 不止没要那笔钱，甚至于将自己二十年来的积蓄一并还给了周妍。所以出国时，她算得上一穷二白。如果没有遇见田易，她的日子大概要难过许多。 出国之后，她想着报答周润成和关青的恩情，所以努力找工作，每年会给他们打一些钱，加上还要养小鱼，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 如今她卡里的全部存款加起来，也就七八万。一开始江江提出要吃这家餐厅的时候，周雪意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拒绝，想了想，她们几个这么些年没见，当年又很照顾自己，请她们一顿也算不了什么。 只不过，她好像不能再这么闲下去。或许可以去找个工作。 这话题畅想起来太费时间，周雪意及时收回思绪，和她们嘻嘻哈哈地聊天。 冤家路窄这词怎么说呢？实在惹人烦恼。 她们饭还没吃完，被梁雪倒了胃口。 不知怎么，梁雪也来这里吃饭。她是大明星，架子也大，一上来就挑三拣四，指东指西，搞得整个餐厅不得安宁。偏偏身边还跟了一位年龄大到可以做爹的老男人，似乎还是餐厅的老板，一脸高兴地哄着，服务员们叫苦不迭。 梁雪先看见了周雪意。 梁雪抱着胳膊，毫不留情面地一脸嘲弄，慢慢走近周雪意她们。她今天有靠山在，自然放肆些。今天这位，家底不在燕城，而在西城，和程家算得上旗鼓相当。所以她不怕周雪意。 “雪意，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她笑容甜美，维持着自己的好形象。 江江没这本事，直接翻了个白眼。梁雪装看不见，在周雪意身侧停住:“这么巧，要不要一起吃？” 梁雪身边的金总已经跟上来，“雪儿，干嘛呢？” 梁雪娇滴滴地撒娇:“金总，我遇上了几位朋友，过来打个招呼。” 金总视线扫过周雪意时，停顿了几秒。他总觉得周雪意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 她们四个维持着礼貌，将招呼打完。好在金总的兴致更高，没给梁雪太多停留作妖的时间。 江江再次翻了个白眼:“我真受不了，她那副样子，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而且还耍大牌，小心我曝光她！” “算了，别理她。”周雪意说着，眼皮忽地跳了跳。 眼皮跳，没好事。周雪意皱眉，想起刚才那位金总在她身上多停留的几秒，不太舒服。 - 梁雪哼了声，吃醋:“金总刚才看什么呢？是不是看人家漂亮，也想要收进囊中？我可不高兴了。再说了，您也没机会了，她啊，可是燕城周家的大小姐，如今还嫁给了程家那位少爷。” 燕城周家？金总被她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为什么觉得她眼熟了。 当年周家夫妇发现女儿抱错，亲生女儿就是在西城，还特意找过他帮忙。就那会儿，他见过周雪意的照片。 金总笑呵呵地说出这段往事，梁雪瞪大了眼，“你怎么不早说？她不是周家亲生的？！” 梁雪笑了，连自己温柔可人的形象都忘了维持，“她居然不是周家的亲生女儿？那她还这么傲，凭什么啊？” 旧怨积累久了，梁雪看周雪意哪哪都不顺眼，自然不想看她好过。她想起周雪意那副样子，要是把这消息传遍燕城上流圈子，那岂不是周雪意会颜面扫地？ 光是想一想，就要爽死了。哈哈哈哈。 等着吧，周雪意。丢人现眼的轮到你了。《 》 25-30 25、【25】 梁雪混娱乐圈, 对怎么不动声色地黑一个人这一套玩得很纯熟。上流圈层的八卦传播，一点也不亚于村口。梁雪利用这一点，巧妙做文章。 周雪意不是亲生这件事, 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虽然多出一个周家二小姐，云里雾里的各种猜测, 有说周家二小姐是周润成私生女的, 也有人说周妍是关青和别人生的……反正, 谁也没想到，周妍是亲生的，而周雪意却不是。 周家如今没落，按说没什么讨论度。可因为周雪意从前太张扬的缘故, 还是掀起了不小讨论度。更何况，周雪意如今还和程慎有些关系，尽管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何种关系。 但程家向周家伸出了手, 这么大的摊子，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帮？ 那天周雪意回来之后, 着手找工作。她大学念的服装设计, 后来在德国也从事的相关工作，简历倒是丰富，投出去就收到面试的回复。 面试的岗位是服装设计师，公司是燕城另一家知名大企业。周雪意对自己要做的事向来很笃定，要做到很好，所以个人工作能力堪称强悍。面试官对她很满意，让她回去等消息。 面试完出来, 在走廊上遇见这家公司的千金袁小姐。袁小姐同周雪意没有什么交流圈, 因此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我倒觉得那个周妍太小家子气, 谁能想到她竟然是真千金呢？这环境和教养对一个人果然很重要。”袁小姐喃喃自语，和周雪意擦肩而过。 周雪意停住脚步，呼吸也放缓，脑中重复播放着袁小姐的话。 真千金？ 对应的就是假千金…… 她猛地回头，甚至想冲上去拉住那位袁小姐问一问她在说什么？但周雪意忍住了，强行让自己没失态地走出公司大门。 在门口，周雪意给周润成打电话。 “雪意啊？怎么了？”周润成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不是他……但不代表不是关青这么做。关青早就想这么做了，还是周润成拦下。 周雪意勉强笑着:“爸爸，我……和程慎结婚了，想请两家父母见个面吃一顿饭。妈妈肯定不想来，你可不可以来？” 周润成先是爽快答应，“好啊。”语气甚至听起来还挺为她高兴。 但下一秒，却又犹犹豫豫，“吃饭是该吃的……” 他沉默了好几秒。 “什么时候？” “爸什么时候有空呢？”周雪意声音轻了不少，已经觉得心千疮百孔，“明天晚上可以吗？” “好。明天晚上我一定去。”周润成应下。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周妍的声音，叫他爸爸，周润成于是慌忙地挂断电话，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周雪意的再见卡在喉咙里，看着黑屏的手机只觉得毫无力气。 她不知道这件事是谁说出去的，周润成，关青，亦或者是周妍。但无论是谁，周雪意又能如何呢？她能质问吗？为什么不帮我保守秘密。 秘密。可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周雪意忽然觉得胸闷，她捂着心口，深呼吸，很想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但是她做不到。 周妍的养父母早早过世，她辗转流落，而今回到自己的位置。而周雪意，她变成一个没有来路的人- 程慎今天有点忙，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家里灯没开，黑漆漆一片。程慎皱眉，打开灯，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 “雪意。”他试着喊了声，心微微吊着。 没在家？还是…… 程慎不愿说出那个可能，快步上楼，走近卧室。 好在卧室的门缝下透着光，证实人在。 程慎喉结滚了滚，推开门，“怎么也不开楼下的灯……” 话音还未落地，便被周雪意抱住，酒气扑了满怀。 程慎一怔，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从她的反应判断，一定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怎么了？”程慎被周雪意搂住脖子，手绕过她腰，怕她这醉醺醺的样子会跌倒。 周雪意摇头，不肯说。程慎这才发现，她眼睛湿润，显然刚哭过一场。 程慎心有些乱，抱着她去一边的床上坐下:“到底怎么了？” 周雪意闭上眼，吸了吸鼻子，答非所问:“酒也不好喝。” 程慎顺着她的话答:“嗯，是不好喝。” 周雪意忽然沉默下来，侧过脸盯着程慎:“你以前不喝酒的。” 她直愣愣地说完，忽然抬手挡住自己额头与眼睛，声音带了些哭腔:“是因为我。我真不好。我太自私了，又高傲……” 所以，爸爸妈妈也不爱她。 她忽然的情绪爆发，让程慎有些不知所措。程慎半躺着，哄道:“也没有，周雪意也有很多优点。” “什么优点？”她含糊不清地追问，始终挡着自己眼睛，哪怕意识有点不清楚，也不想丢人。 程慎抓住她手腕，轻轻地拉下去，“漂亮。” 周雪意抿嘴，这算什么优点？ “如果我不姓周，不是周雪意……我就不会认识你。”她的情绪绷不住，泄露一角。 程慎聪明，敏锐地猜到一些缘由。她说姓周，那么大概是和她家里的事有关系。 她家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慎想起关青和周妍，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既定事实是你姓周，是周雪意，认识了我，并和我结婚了。”程慎叹气。 他可真憋屈，他这么多年的委屈不是假的，可她一回来，那些委屈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甚至于现在，他还要哄着她。 但是能回到家看见她，能被她抱在怀里，能听着她诉苦……又让他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 周雪意睁开眼看他，眼睛湿漉漉的，“程慎，我什么都没有了。” 程慎说:“你还有我。” 周雪意愣了一秒，越发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小程:卑微。 ? 26、【26】 周雪意抱住程慎哭了很久, 情绪释放以后人就会陷入一种虚弱的状态，加上酒精的催化，周雪意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快十点。 头疼, 这是周雪意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念头。她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程慎不在, 大概已经去公司, 窗帘拉着, 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略有些刺眼。 周雪意还没反应过来，迟钝地下床，打开卧室的门, 下楼。 客厅的沙发上有道熟悉的背影，周雪意动作一顿。 他今天怎么没去公司？ 周雪意放轻了脚步，还没走近, 程慎已经转头:“醒了？头疼吗？” “……有一点。”她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来, 余光觑着程慎。 她记得自己昨晚喝了点酒…… 回忆渐渐涌上心头, 周雪意表情一僵。 天哪，她都说了些什么…… 又是为自己的言行尴尬，又是为程慎的心意感动。 周雪意低着头，走到程慎身边坐下。 “程慎。”她叫他，声音含糊，透着些许娇羞。 程慎偏头看她:“怎么了？” 周雪意摇头，只是低下头, 摆在他大腿上。 不知道能说什么。 程慎看着她修长细嫩的脖颈, 伸手摩挲, 忽然开口:“雪意, 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也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爱她。 他突然表白，让周雪意再次措手不及。 程慎不是那种喜欢说这种情话的人，以前也没说过几句，怎么突然说起来？ 她枕着程慎大腿，观察他。程慎抓住她的手，松开，替她按太阳穴。 没什么。他只是想起贺雅玉说的，周雪意变了很多，的确，她变得更脆弱、更不安，像一只安置在桌角摇摇欲坠的白瓷瓶，绷着全身的力气，不让自己下坠。 即便是对他，如今的周雪意也没能完全把他当做下面那个能接住她的人。 这样的周雪意，程慎面对着，心总是冷不丁就要揪一揪。 最好是能把她那些小毛病全养回来。程慎想。 他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周雪意。 周雪意不知道他心里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手指抓过一旁的抱枕抱在胸前，认真地沉默好几秒后，竟然回应他:“其实我也比你想象的更爱你。” 程慎轻笑了声- 吃饭定在晚上八点，地点约在燕城最高档的餐厅之一，有钱都订不到位子，还需要一些家世或者人脉。 周雪意特意打扮了一番，换上一条精致的裙子，和程慎一起过去。程礼杨和贺雅玉也盛装出席。 “雪意今天很漂亮。”贺雅玉夸她。 周雪意有些不好意思，“妈今天更漂亮。” 贺雅玉挑眉，抱怨程礼杨不解风情:“咱家就属雪意最会说话，我出来的时候你爸爸居然说，我像个妖怪。至于程慎，算了，他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 周雪意被逗笑，看了眼程慎。 其实也没有，程慎话是少，但出门前还是夸了她一句。 眼看到了时间，周润成却一直不见踪影。周雪意有些着急，频频看向手机，甚至给周润成发了几条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她无声地叹气，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也许周润成今晚不会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太意外。如今在周润成心里，她已经是次一等的人。只是因为他答应过，还是有些难受。 “抱歉啊，我爸爸他可能来不了了……”周雪意略带歉意地看向程礼杨与贺雅玉。 他们俩都是知情人，笑了笑，没太在意。 贺雅玉还反过来安慰她:“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他可能只是有些事耽搁了。” 周雪意勉强笑笑，没再说这事儿。 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有听见周妍的声音。说不定周妍听见了，故意找了些什么事拦住了周润成。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周妍对周雪意的敌意，不比关青少- 周雪意猜得很对。 那天周妍是听见了周润成说要去见她，她不高兴，所以找了各种理由不让周润成出门。甚至威胁他，如果他要来，她就告诉关青。 周润成为了不再激化矛盾，只得答应。 “爸爸，你为什么总是偏心她呢？”周妍看着打算偷偷溜走的周润成，垂着眼，似乎很是失望。 周润成有些尴尬，长叹一声:“妍妍，她是你姐姐。她结婚，双方父母见面，不去很不礼貌。” 周妍撇嘴:“她才不是我姐姐，她是个鸠占鹊巢的小偷。” 周润成脸色不好看:“我已经迟到了，再不去来不及了。” 周妍说:“我告诉妈妈也无所谓吗？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她不是你们亲生的了，妈妈要是知道，会直接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周润成一愣，还是转身:“你去告诉你妈吧。” 周妍看着周润成的背影离开，手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却仿佛察觉不到痛楚。 为什么呢？因为她没有周雪意漂亮？没有周雪意家教好？没有周雪意能干？ 可是这些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啊，更何况，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是周雪意偷走了这一切，而现在，她还阴魂不散地留在这个家里，她怎么好意思？她应该自觉地滚得远远的才对。 周妍胸口欺负着，闷闷吐出一口气。 饭吃到快一半的时候，周润成火急火燎赶到。 他道着歉:“不好意思，出了一点事，耽误了点时间。” 周雪意一怔。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程家父母没提什么生意场的事，也没让周润成难堪。临走的时候，周润成叫住周雪意。 “雪意，以后，你别叫我们爸爸妈妈了。”周润成没看她眼睛，“你如今已经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归宿，这很好。以后，咱们就各过各的吧。” 他总觉得这么纠缠下去，对雪意并不好，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好。”周雪意听见自己说话。 心应该痛的，但是似乎很麻木。 或许是因为，她还有程慎。 没有来路，但可以有归途。 作者有话说： 小程:我就是你的归途。 年崽碎碎念:还以为能写十万字呢，难道我发四万字的糖吗0.0 ? 27、【27】 周润成走了, 程慎看着他的车离开，才从一旁走近。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从周雪意略显迟滞凝重的表情来看, 不是一次愉快的谈话。 既然不愉快，也没必要再提。程慎走到她身边, 低头牵住她手, 动作行云流水, 自然而然。周雪意没有抗拒，反手扣住他五指，偏头靠在程慎肩上。 “回家吧。” “好。” 回去的车上，周雪意主动提起周润成和她说的话:“程慎, 你知道吗？他说，以后各过各的，让我别再叫他们爸爸妈妈。” 她靠着程慎的肩, 声音很轻，可夜色更寂静, 到底衬得这几句话太重。 程慎手掌罩住她的头, 以行动表示自己的安慰。 周润成这么说，倒是正合他意。他对关青和周妍的印象并不好，倘若雪意和她们走得太近，他还要担心她们会不会让她受委屈。这样快刀斩乱麻，短痛一时，比留有隐患强。以雪意的性格，不适合这样低声下气, 她们一家子捆在一起, 拖下去也不会大团圆。周润成倒是个明白人。 周雪意睁开眼, 抓着程慎另一只手, 在手心里挠她痒痒，小声说话:“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我的出现，是……阿姨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周妍的。这是最好的办法。” 就算没有周家这档子事，过上两年，他们大概率也会提出来。 倒该庆幸周家出了这事儿，要她回国救火。所以她现在有了程慎。 程慎听着，却皱眉，低头问:“如果没有这件事呢？你一辈子也不会找我是吗？” 这话说出来，刚才的气氛荡然无存。他带着隐隐的恼意，尽管不明显。 程慎深呼吸，自觉地转移话题:“我……” “会。”她没把握找程慎重叙旧情，但大概率会找个机会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藕断丝连。 周雪意的一个字，打散了他脑子里的所有话语。 那点恼意好像化作一江春水，软绵绵的。没救了，程慎。 这样的时候不接吻，岂不是浪费了气氛？ 程慎干脆利落地低头，缠住她呼吸，指腹在她后颈处来回摩挲，唇舌交互。 这个动作，颇像捏住她后颈。 她的后颈看起来如此脆弱，瘦削的，白嫩的，在他手心里，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断。 程慎眼神渐深，盯着自己拇指落下的位置，视线渐渐移走，和周雪意对视。 “我曾经真的很想这样做。”他收紧手指，做出一个扼住脖子的姿势，“我那时候真觉得你怎么能这么坏？” 那是混沌的梦境一幕。在现实里，程慎的失恋和其他人不同。没有抽烟喝酒到昏天暗地的放纵，只有不停地工作，心越来越硬，也越来越封闭，混杂着偶尔的抽烟、喝酒等，但那件事出现的频率，甚至连不良嗜好都算不上，顶多就能算个普通应酬。 但梦是不会骗人的。梦里见到的人，一定是心底最深的想念、恐惧…… 他注视着周雪意。 周雪意沉默一秒，自觉理亏:“然后呢？你在梦里……” 程慎没有回答，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碾压一般，粗暴又急切。 一个漫长的吻。 这就是梦境最后发生的。 他有过多少凶狠的念头，但一见到她，全都灰飞烟飞。 只剩下爱，汹涌如洪水猛兽的爱- 一夜折腾，周雪意睡得很死。面试的电话打来被程慎接到，对方愣了好一会儿问，这是周雪意的电话吗？程慎听见是个男人，已经皱眉。 “是，我是她丈夫。”他带了些微妙的主权意识。 面试官恍然大悟:“您好，是这样的，我找她是想告诉她，她的面试通过了，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请您转告她一下。” 轮到程慎愣住，“好。” 她去找工作面试了？程慎发呆数秒。 也是，他疏忽了。她如今和周家关系不佳，以她的脾性，不会再选择用他们的钱，而他自己又没主动说，她怎么可能主动开口？ 程慎将她手机放回原处，趴下身，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 周雪意醒来时还打着哈欠，程慎早已经不在家中。她起身喝水，余光一瞥，发现床头柜上的东西，一叠银行卡。以及一张程慎的贴纸: 面试通过，他说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可以去公司。 密码你生日。 周雪意捏着贴纸一角，看向那叠银行卡，忽然失笑。 她向来不会主动问程慎开口要这些，但如果是程慎主动送，她也来者不拒。拜托，花老公钱，天经地义吧。 但工作还是不可或缺的。 当然，指的是另一份更快乐一点的工作。在别人手下看人脸色的工作可不会快乐，更何况，她面试的那家公司，尽管不差，却也算不上最好。 估摸着人要醒，程慎抽空将电话拨通。 ——嘟。 电话马上接通。 “喂。”周雪意的声音明显压抑着笑。 程慎知道她看见了。 “醒了？早饭在餐桌上热着。”这样一个温柔贤淑的程慎，和外人嘴里杀伐决断的程慎相去甚远。 周雪意又忍不住笑，这样的程慎，只有她能看见。 “好，等会儿去吃。” 许文开最近被一个项目弄得焦头烂额，连八卦都没能吃上热乎的。他才得知，周雪意竟然不是周家亲生的女儿，并且已经和周家解除了关系。 许文开震惊得不得了，几乎是立刻冲进程慎办公室。也顾不上自己的奖金了。 “我靠，程慎，我就说那个女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你献殷勤，原来她不是周家千金啊！她指定是为了钱，才故意接近你的！你清醒一点啊？！” 语重心长。 周雪意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清二楚，她刚才故意拿银行卡的事问程慎:“我要是图你的钱怎么办？” 程慎还没来得及回答，许文开就冲了进来。 “听兄弟的，赶紧离开她，别让她奸计得逞！她肯定是爱慕虚荣啊！！！” 程慎面无表情看着许文开:“婚是我要结的。” 许文开的话哽住，瞪大眼睛盯着程慎。 程慎继续说:“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贪慕虚荣，图我的钱，那就图吧。” 过去五年漫长的时间，以及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都只让程慎明白了一件事。 比起他想要周雪意，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电话那头传来周雪意不再刻意压抑的笑声。 声音有点耳熟，许文开皱眉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程慎说:“我老婆。” 许文开:“……” 妈的，面子和奖金皆失。 作者有话说： 小程:懒得装了。 ? 28、【28】 许文开面子上挂不住, 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程慎，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算了算了，真是服了你了。反正是你自己的事, 兄弟也管不了你。你这都结婚这么久了，再怎么说, 也得跟大家见个面吃一顿饭吧？不然藏着掖着的, 算哪样？” 许文开拉开椅子, 吊儿郎当地坐下。其实这么说不全是妥协，许文开存了私心，以他对周雪意的了解，周雪意大概率不会答应去见他们这些人。他们这些人, 都是当年他们谈恋爱时的见证者，多尴尬啊。 到时候她不肯去，许文开就可以光名正大编排她。 但许文开想错了。 周雪意说好- 这顿饭说正式也不算, 因此挑了个比较休闲的地点，约在了汤磊名下的一处别墅。听说周雪意和程慎要一起来, 他们几个心思各异。 他们是程慎的兄弟, 当然站在程慎的立场。程慎被无故甩，程慎苦苦等候五年，程慎的委屈……他们看在眼里，对周雪意都谈不上有好印象。尤其是许文开，大放厥词，音量高昂:“我跟你们说，她真是……还大摇大摆来公司找程慎摆老板娘架子……” 许文开话音刚落, 周雪意挽着程慎的胳膊推门而入。 他们对视一眼, 都没开口。 怕说错话, 惹程大少爷不高兴, 到时候程大少爷发脾气，受罪的也是他们。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当年好到如胶似漆，结果忽然就掰了，兜兜转转又如胶似漆，像一切没变，但时间却实打实过去五年。 周雪意似乎变了点，又好像什么也没变，还是那样的光彩夺目，站在程慎身边，不知情路人也要赞一句郎才女貌。 但她确实变了。 从前的周雪意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如此自如，可现在的周雪意却可以。至少表面上滴水不漏，没有表现出一点难以面对。 周雪意松开程慎的手，在程慎身边坐下，视线扫过一圈，说:“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程慎，我很抱歉。” 她拿过旁边的酒，举杯饮尽。 好一副赔礼谢罪的慷慨模样。 汤磊心说，她该赔礼谢罪的是程慎，而不是他们这些人。可转念一想，人家两口子如今柔情蜜意，这些话只怕早就说过，之所以愿意跟他们赔礼谢罪，是因为他们是程慎的朋友。 周雪意确实变了很多，光阴留给人的证据之一，是使你变得谦逊、懂事、大方。 周雪意落杯，看向他们。 好几秒没人说话，然后汤磊举杯，算是起了个头。剩下的，跟着一起喝了这杯酒。许文开虽然不情不愿，也没闹什么。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酒过三巡，男人们躺在沙发上醉成一片。程慎除外，他很少把自己喝醉。因此只得成为那个收拾残局的人，汤磊半醉不醉，帮着一起把人抬上楼。 周雪意去洗手间补妆，出来时和汤磊迎面撞上。 汤磊看起来面相最温柔，但是把温柔刀。他朝周雪意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走廊，发出邀约:“有空聊两句吗？” 周雪意一愣，说好。 走廊上窗户大敞着，夜风吹进来，带着凉意。周雪意头发被吹乱，用小指勾开，身边的汤磊拿出打火机和烟盒，礼貌笑问:“介意我抽根烟吗？” 周雪意摇头，说不介意。其实介意。 这也是她的改变。汤磊心想。 他记忆中周雪意不喜欢人抽烟，嫌烟味难闻。第一次程慎带她出来见他们，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架子，不许他们抽烟，叫通通掐掉。 真比起来家世，他们没几个输给周雪意，甚至略胜一筹。但她就这性格，一只高傲的天鹅，就连下巴也常是扬起的。 汤磊点燃烟，烟味袅袅入心肺，进入开场白:“程慎他看着冷，其实心软得不得了。反倒是你，看着把感情挂在嘴边，没想到心这么硬。” 他的开场白是单刀直入，打得周雪意轻咬下唇，又说一句抱歉。 汤磊笑起来，偏头眯眼看她，不依不饶:“他的心一点也不硬，表面上看着多么恨你，连你名字都不想听见，谁说都不行。实际上啊，就是想你，爱你，他不敢听。” 周雪意沉默着，听着他的下文。 汤磊继续说下去:“你刚走那年，他看着没太大的影响，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干，就一个劲儿工作。其实不是，他只是没在我们面前表现，好几回，我都撞见他买醉。有一次我看不下去了，出来拦住了他，他抱着我嚎啕大哭哭，叫你的名字，问你为什么不要他？” 周雪意怔住，程慎……哭？她顿时心里一揪，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汤磊猛吸了口烟，笑起来:“骗你的。我认识程慎这么多年，没见过程慎会这样。我的意思是，好好对他。” 汤磊把烟掐灭在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几句聊完了，我去照看一下，我怕程慎不耐烦，一怒之下把他们宰了。” 周雪意看着他背影走远:“……”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所以，就是假的吧？ 汤磊说的的确是骗周雪意的，没人见过程慎做出一些过分失态的事，他最大程度的失态，也做不出汤磊说的那么傻逼的事。 汤磊只记得有一次，大家相约喝酒。都喝多了，各自找了个地方躺。汤磊半夜起来，看见程慎坐在沙发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他还以为程慎清醒着，问他怎么不回房间睡觉？程慎语气有些着急，说，蛋糕落在车上了。 汤磊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懂，什么意思？ 程慎却从一旁抄起外套和车钥匙，眼看着要出门。汤磊终于反应过来，觉得这人压根不清醒，半夜三点多，他找哪门子不存在的蛋糕啊？ 后来汤磊终于反应过来程慎在说什么。 程慎和周雪意在一起的第二年情人节，周雪意因为一些事不能留在燕城陪他过，周雪意特意亲手做了一个蛋糕，叫人送过来哄程慎。 程慎面上看着总是冷冷的，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周雪意到底跟不跟他过情人节。 那天许文开听说这事儿，本想把程慎叫出来玩儿，上的是许文开的车。结果半道上程慎被教授叫回去，把周雪意送他的蛋糕给落在了许文开车上。 他后知后觉地记起来，火急火燎地跑来找许文开。而许文开呢，带着一群人上了船出海，玩得不亦乐乎，根本联系不上。 程慎在海边找到许文开的车，为了那个蛋糕，把许文开车给砸了。 作者有话说： 怜爱小程。 雪意以前是没小程爱得深啦。 ? 29、【29】 汤磊回到房间里时, 程慎坐在一边沙发上，剩下几个躺在床上，七倒八歪的。 程慎看了眼汤磊, 起身要走。 汤磊侧身让开，说:“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周雪意了, 就在走廊上。” 程慎嗯了声, 出门后径直拐向走廊, 和周雪意迎面撞上。 周雪意绽开一个笑容，“你怎么出来了，不用照顾他们吗？” 程慎说:“让汤磊管吧，我们回家。” 周雪意眨了眨眼:“就这么走啦？” “嗯。”- 周雪意从小到大没有几个特别讨厌的人, 梁雪算一个，夏瑶算另一个。 讨厌的人就是过去好多年，也能很快认出来。那天周雪意本来约了程慎吃饭, 程慎临时有事，周雪意就在附近的商场里随便逛了逛。 就这么遇见了夏瑶。 夏瑶是周雪意来燕城之前认识的, 尽管她都不想用认识这个词。夏瑶家里条件也很好, 比周雪意家差一些，两家总是被人放在一起比较，正因如此，夏瑶从小就爱和周雪意比较。 衣服要比周雪意漂亮，成绩要比周雪意好……反正凡事都要压周雪意一头。如果压不过，就要想方设法地在另一件事上比过周雪意，而如果比得过, 那更不得了, 恨不得咧开嘴笑上八辈子。 实在讨厌至极。 初中的时候, 偏偏两个人还是同桌。因此周雪意受了太多夏瑶的气, 可周雪意又做不出像夏瑶那么掉价的事，有些时候又只能自认倒霉。 时隔多年之后，夏瑶的讨厌不减反增。 在周雪意认出夏瑶后一秒，她打定主意装作没认出，不想和她再有交集。还没转身，夏瑶也认出了她。 果然，讨厌的人互相都难以忘记。 “周雪意。”夏瑶的声音听来居然很像惊喜，但周雪意知道不是。夏瑶只会对她幸灾乐祸。 下一秒，夏瑶冲上来，惊喜地说道:“听说你不是周家亲生的呀，那你跟我比这么多年，岂不是都白费了？” 笑容灿烂，如此碍眼。 周雪意冷笑了声，无法反驳，视线越过夏瑶，看见她身后站着的男人。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中等身高，略显木讷地站在原地，显然有些局促。 “你男朋友？”终结一个话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启另一个话题。 夏瑶脸色变了变，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你还没男朋友吗？” 周雪意亮出无名指上的钻戒，微笑说:“我结婚了。” 夏瑶拖长声音哦了一句:“没有周家，结个婚是挺不错的。那你老公呢？” 夏瑶的瓜显然没有吃全，只知道周雪意不是周家女儿，不知道周雪意的结婚对象是程慎。 周雪意低头看时间:“快来了。” 她故意做出不好意思让夏瑶见人的表情，“那我先走了。” 夏瑶以为她老公见不得人，急忙拦住她，终于承认身后的是自己男朋友:“别走啊，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叫上你老公，一起吃顿饭呗？” 夏瑶打量着周雪意，心里已经在笑，现在周雪意彻底比不过她了，简直像这么多年的委屈大仇得报。这机会绝不能放过。 周雪意咬唇，有些为难的样子:“可是我老公有点忙，恐怕没空跟你们吃饭。” 夏瑶乘胜追击，不依不饶:“这有什么，再忙工作难道还能比你重要？陪你吃饭都不肯吗？” 周雪意真想翻白眼，但忍住了。还想问一句，讨厌的人为什么永远这么讨厌？ 她看着时间，程慎应该快到，于是点头:“好吧。” 说完，程慎正好过来，周雪意朝他挥手:“这边。” 夏瑶自信地转过头，然后胜利的笑容僵住在脸上，目瞪口呆。 程慎名声在外，夏瑶自然认识。曾经，程慎也是夏瑶想要发展的一员，无奈几次示好，程慎都油盐不进。程慎，和周雪意？ 夏瑶目光在他们俩之间逡巡，抱着一丝侥幸。 周雪意和程慎十指相扣，露出体面的胜利微笑:“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程慎。老公，这是夏小姐。” 她可不愿意给夏瑶冠上朋友的名号。 “夏小姐说，想跟一起我们吃顿饭。”她视线似有若无地瞟夏瑶男友。 夏瑶脸上已经挂不住，她这几年一直想找一个条件更好的男朋友，但屡战屡败，最后妥协，答应了和这个呆子在一起，已经谈婚论嫁。本来她都说服自己，他也就是木讷了点，没别的毛病。 可现在，他站在程慎身边，被衬托得一无是处。 还吃饭？夏瑶怕吃不饱，全被气饱。 她僵硬地笑笑:“不用了，你不是说你老公忙吗？我就不打搅你们了。我们也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堪称落荒而逃。 周雪意看着她背影，噗嗤笑出声来:“你不知道，她以前多讨厌。从小到大，事事都要和我比，如果不是因为不可能，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对我因爱生恨……” 她靠着程慎肩膀，和他手牵手离开，“好了，不说令人不高兴的事，我们去吃饭。” 声音渐渐再听不清楚。 周妍抬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说： 小程:乖巧配合老婆。 ? 30、【30】 今晚吃的是法餐, 餐厅有程氏投资，因此餐厅经理认识程慎，甚至特意亲自迎接。 “程先生, 程太太，这边请。”经理领着他们去到餐厅里视野最好的位置, 从透明玻璃窗望去, 能看见燕城夜景最漂亮的角度之一。 “你们家涉猎的产业还真是广。”周雪意开玩笑调侃。 程慎纠正她的话:“咱们家。” 周雪意一愣, 笑意爬上眉梢，点头:“啊对，咱们家。” 一家人。她想起这三个字，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灯火万家, 霓虹闪烁，周雪意偏头看向窗外夜景，她双手扣着, 手背撑住下巴，忽地想起以前有一回, 她心血来潮, 想看燕城的夜景，非拽着程慎去爬山。 周雪意唇角微勾，程慎问:“怎么？” 周雪意以手遮住嘴，小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爬燕山，就为了拍燕城的夜景。结果出了点意外，咱俩被困在了山上, 手机还没信号, 好狼狈哦。” 说着狼狈的回忆, 眼底却泛出阵阵笑意。 那时候他们都才十八九岁, 年轻人各自有各自的脾气，尤其是两个人的性格都很骄傲，因为这件事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程慎本来第二天还要早起参加一个活动，所以难免有些火气:“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看，现在好了……” 周雪意也气啊，发生这种事她已经很不高兴了，还要听男朋友的数落。 她当即甩脸子:“那你别来咯。” 周雪意撇嘴，很记仇:“你看，你那个时候也没表现得很爱我吗？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跟我吵架……” 所以她真没想到程慎对她的感情有这么深。 程慎微眯眼，竟然谦虚认错:“以后不会了。” 搞得周雪意不好意思起来:“算了，不说了。” 她当时放下狠话，气鼓鼓地转身就走，心里越想越气。程慎看着她背影，还是妥协，追上来，拉住，问她去哪儿。 周雪意说，要你管，随便去哪儿咯。 她那个时候脾气有够差的，明明就是自己做错了事，结果还一副委屈的样子。但程慎又能说什么呢？谁让他就吃这一套呢。 “你很久没跟我吵架了。”程慎忽然说，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有点怀念。 周雪意不解皱眉:“好端端的，干嘛要吵架？” 程慎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怕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周家，从而失去了跟他吵架的底气。怕她明明感觉到生气或者不舒服，却选择忍让。 吃到一半，周雪意包里的电话忽然响。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田易。 周雪意看了眼程慎，小声说:“我去接个电话。” “嗯。” “嗨。” 一道女声从耳边响起，紧跟着，一道身影在程慎对面坐下。 程慎看向来人，有些意外，是周妍。 程慎露出不悦的表情，正要开口，对面的周妍先开了口，“诶，等等，先别急着赶人嘛，程总。我有些秘密要告诉程总，程总难道不感兴趣吗？” “没兴趣。”程慎态度冷漠。 周妍饶有兴味地往椅背靠:“真的吗？关于周雪意哦。程总也不感兴趣吗？” 程慎抬手，周妍有些急了，“等等！我想知道，程总到底喜欢周雪意什么？漂亮吗？还是……别的什么？人格魅力？” 程慎收回手，淡淡睨她一眼:“与你无关吧，周小姐。” 周妍啧了声，低声骂他无趣，怎么油盐不进。“真是……和周雪意还挺般配的呢。” 但这话是假话，在不久之前，她亲眼见过程慎对周雪意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程慎对她如此冷漠，只是因为他只对那个人好罢了。 真是不服气啊……为什么呢？ 爸爸也偏爱她，男人怎么都爱她？可在周妍看来，她也只剩漂亮罢了，人格魅力，周雪意可没有不是吗。 周妍按耐住心绪，故作神秘道:“程总这么爱她，但是她呢？程总能笃定，她也一样爱你吗？程总，你们可是分开了五年呢。而分开的原因，似乎也是因为周雪意狠心踹了你。周雪意是怎么跟你解释的呢？她肯定会说，这些年她没有过别人，心里只有你一个吧？但是程总，你真的信吗？山高水远，异国他乡，她又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难保不会心里寂寞，寻求安慰吧？” 周妍观察着程慎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裂痕。 但程慎永远是那副表情，似乎根本不为她的这些话语所动。 周妍不死心，继续说下去:“怎么？程总不相信我说的？也是。毕竟程总爱她嘛，当然会相信她的话。但是程总，我今天可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做好心人的。程总，周雪意在德国有个孩子，这事儿你不知道吧？她肯定没告诉你。她为什么没告诉你呢，结果难道不是只有一个么？因为这个孩子不是你的，而是另一个男人的。” 她说完，看向周雪意的方向，她的电话似乎到了尾声，已经要转身。周妍起身，临走前撂下最后一句:“程总如果不相信，可以自己找人查。” 周妍走了，程慎从胸口长吐出一口浊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在听到周妍说她有一个孩子的时候，程慎心乱了。 孩子……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程慎眸色变幻着，最后趋于平静。 周雪意拿着手机回来，电话是田易打来，说是小鱼想她了，要和她说话。她离开德国这么久，听见小鱼的声音实在感慨，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程慎眸色深沉，看向周雪意。 周妍说的是真的吗？ 他知道的，周雪意对他的感情没有那么深。比起爱别人，周雪意总是更爱自己。 那一瞬间，程慎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他想，如果她真和别人有一个孩子……他该怎么办呢？ 脑子里最先做出的情绪反应是痛苦，掺杂着无奈，但最后给出的答案却是:没关系，他可以原谅。 但很快，程慎冷静下来。 首先，这个周妍不喜欢周雪意，所以说的话肯定是为了挑拨周雪意和他的感情。既然如此，那周妍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呢？ 周雪意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她拿着手机，电话还没挂断。她看着程慎，咬着下唇思索怎么开口，最后还是一把把手机塞进他手里。 程慎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重量，有一瞬的茫然。 他拿起手机，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稚嫩的小孩子声音:“喂？你是我爸爸吗？” 作者有话说： 小程:。《 》 30-40 31、【31】 程慎被这句话炸得整个人僵住, 第一次感觉到六神无主，甚至于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周雪意求助。 爸爸…… 电话那头的小孩儿不满意这边的沉默，听着已经不高兴, 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说话呀？” 周雪意十指扣在一起，吞咽一声, 心里也慌, 叫他名字:“程慎……” 她深呼吸, 决定一口气说完:“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分手以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当时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你也知道，当时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心里特别乱。最后我还是决定把他生下来。” 程慎眸色一颤，感觉到僵硬的身体仿佛在慢慢恢复知觉，知觉恢复不过片刻, 又变得酥酥麻麻，变得轻飘飘的, 仿佛从此刻的现实里脱轨。 周雪意的确有一个孩子, 他的。 他呼吸仿佛凝滞住，眼睛一眨不眨盯住周雪意。 周雪意说:“他的名字叫程瑾瑜，小名叫小鱼。他很乖，很聪明，很像你。也很听我的话，很少给我添麻烦。” 她说着，嘴角漾出笑意。 程慎如梦初醒, 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 出声却哑而干涩:“喂。” 他答他的话:“我是。” 电话那头的小奶音静默好几秒, 然后哦了一句, “你把电话给我妈妈，好吗？” “好。” 程慎照做，将手机递给周雪意。 “宝贝，怎么啦？”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程慎始终觉得自己在游离，仿佛是一场梦境。正如他从前做过的无数梦境一般。 他看着周雪意，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周雪意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将程慎从梦境里拉回现实。 “程慎？”周雪意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担忧，直到他回神。 这的确是一件很惊人的事，周雪意也清楚。她抿着唇，手撑在桌沿，苦笑着:“我也比你想象的爱你，也比我自己想象的更爱你。” 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怀孕这件事是兵荒马乱的生活中沉重的一笔，将她的生活搅得更乱。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和程慎分手，远走他乡，失去父母，再背负上一个孩子，只会让生活更痛苦。所以，不要这个孩子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她最后还是舍不得。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的骨血，是她在这世上的慰藉，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和程慎的，是她对爱情的留恋和不舍。 所以，他出生了，姓程。 周雪意说完后，感觉到心里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而饱满的情绪，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抠着自己指尖，仿佛卸下一口气。 或许，五年前的周雪意就这么想过，留下这个孩子，再然后，告诉程慎这一切，回到他身边，重新开始。 却又不敢想得太明显，因为程慎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她抬起头来，眼眶发红，牵着唇角。只是这笑容总让人尝出几分苦涩。 程慎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步履匆匆往门口的方向去，像一阵风似的，刮下楼，刮进车门。 周雪意被程慎按在座位上，对上他的眼睛。两双发红的眼眶，四目相对。程慎额头抵着她的，眼神凶狠。 程慎压上她唇，真的是欺压，丝毫不见温柔，仿佛要将她拆分入肚，连骨头都不剩。 而周雪意呢，也不想推拒，索性迎合他的动作。两双手绕过彼此的背，交缠在一起，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彼此耳边放大的喘^息声里不值一提，甚至完全被忽略。 车内空间狭□□仄，却更烘托出一种悲壮的热烈。汗液混着汗液，融在一块，更显得热烘烘。安全带系扣冰冰凉凉的，硌在她大腿^根。 情到深处，好像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疯了一般做一场。要说的话，就都懂了。 如果说之前的和好，彼此之间其实都还有一些顾虑，那么在这一刻，什么顾虑也没了。只剩下滚烫的心，热烈的情，熊熊大火燃烧着，将过去那几年一把烧成灰烬。 周雪意抱着程慎的脖子，喘着，声音低低的:“程慎。” “嗯。” “陪我回一趟德国好不好？小鱼说他想我了，也想你了。” “好。”- 程慎定了两天后去德国的机票，有些事他还脱不开身，两天后是最快的计划。 卧室的床上，周雪意晃着双腿，在和小鱼打跨国视频电话。她穿着真丝睡衣，趴在床上，状态十分放松。 程慎坐在她身边，没出镜。 他感觉到一种慌乱，不知所措，不知道要以何种表情来面对自己忽然出现的儿子。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太严肃的话，也许会让他有不好的印象，太温柔，或许又会显得浮夸…… 程慎忐忑地坐在一边，抱着电脑，其实完全心不在焉。 作者有话说： 小程:亲爹包袱太重。 ? 32、【32】 电脑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 程慎脑子里在想，要是小鱼问起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出现, 他该怎么回答…… 事实是，程慎多虑了。 直到周雪意挂断电话, 小鱼也没问一句, 关于爸爸的事, 他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为什么爸爸不出现在视频里。 这个念头让程慎心头一哽。 但小鱼对自己没什么关注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在小鱼的人生里一直是个缺席者。 小鱼出生的时候，他不在；小鱼第一次哭，他不在；小鱼第一次笑，他不在；第一次说话, 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 那么多的第一次，他全都错过。 程慎深呼吸, 胸口发着闷，一阵阵地, 令人难受。 才过去半夜, 他就已经自觉地代入了爸爸的角色，甚至觉得自己父爱弥漫。 周雪意挂断电话后，靠在床头跟程慎说话:“小鱼太可爱了。” 不久之前，周雪意给他看过照片，的确。 本来周雪意开视频之前让他来坐过来，程慎犹豫了，周雪意能体谅他的心情, 也没强求。 “等你见到他, 一定会喜欢他的。”周雪意说起小鱼的时候, 脸上的笑意总是止不住。 “嗯。”程慎应了一声, 心想，不用等见到他，他就已经很喜欢了。 因为他是雪意和自己的孩子。 听他说话的声音，也能猜到这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 他比较担心，小鱼会不喜欢他。接那通电话的时候，小鱼的语气似乎就没有很雀跃，也没和他多说话，刚才视频更是连问都没问一句。 这样的忐忑一直伴随着程慎，让他在这两天的工作中都时常恍神。 这天一大早，许文开咋咋呼呼地过来找程慎，似乎火气很大。他将一叠照片甩在程慎办公桌上，“程慎，你自己看看。” 照片从桌面飞出来，掉落在程慎腿上，程慎捡起照片，看见照片上有个小孩。他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因为照片上的孩子太小了。 直到看见一旁的雪意，雪意抱着孩子，身边跟着一个温柔斯文的男人，乍一看好像一家三口。 程慎抬起头，看向许文开。 许文开胸口起伏，音量也提高了:“程慎！你自己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她甩你的时候干脆利落，转身和别人卿卿我我一番，转头又投入你的怀抱，你自己不膈应吗？你能确保他们分干净了吗？难道你年纪轻轻，就又要做小三，又要当后爹吗？” …… …… …… 程慎捏着照片一角，仔细看了看，心想，小鱼小时候也很可爱。但小时候和他不怎么像，更像雪意。他将那叠照片仔细看完，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但随后又被更大的后悔包围。 他竟然全都错过。 许文开说得口干舌燥，一抬头，看程慎反应，结果这人居然一脸慈爱的表情。 许文开:。 他恨不得抓住程慎的肩膀一阵摇晃，让他清醒一点，“你他妈的……” 程慎没抬头，轻飘飘一句话让许文开惊掉下巴:“亲爹。” 许文开骂人的话下意识从嘴边吐出来，又戛然而止:“你他妈……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拍着桌子站起身，瞪大眼睛看向程慎。 他不是听错了吧？ 程慎叹气，说:“孩子是我的。”他和雪意的孩子。 许文开陷入巨大的震惊里，久久没能说话。 “你跟周雪意的孩子？”他重复，眼神流露出茫然，“你确定？周雪意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在分手以后生下程慎的孩子呢？周雪意那种人…… 许文开跌坐在椅子上，还是不敢相信:“她骗你的吧。” 程慎举起其中一张照片，问许文开:“小鱼是不是很可爱？很像我。” 许文开吞咽一声，目光在照片和程慎的脸之间逡巡，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像哈。 呸呸呸，他怎么能被带沟里去呢？ 许文开还想说些什么，程慎显然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看着那些照片走神。 忽然抬头说:“照片给我，上班时间，出去。” 许文开:…… 他真是服了，合着这么多话都白说了- 程慎拿着那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脑子里对程瑾瑜的印象越发饱满，也越发地期待着见面。期待之余，伴随着更多的忐忑。 在飞机上，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戴着眼罩，意识却无比的清醒。脑子里在想一些事，想雪意一个人怀胎十月，一个人生孩子，该有多难受？她又是不服软的性格，轻易不向别人低头。 他当时就应该早点过来找她…… 至少多问几句。 作者有话说： 小程:我儿子真可爱。 ? 33、【33】 到德国的航程共十个小时, 雪意睡过一觉醒来，发现程慎竟然还醒着。 “怎么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调侃他, “你紧张啊？” 程慎没否认，轻声嗯了句。 雪意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因为这件事紧张, 一时有些好笑。干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程慎, 竟然会在此刻如此忐忑不安。 转念一想,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正如她当时回国，见到程慎前，也这样忐忑难安。 雪意轻声叹息，握住他手安慰:“没事啦, 不用紧张。小鱼真的很听话。” 程慎感受到手心里传来雪意的温度，垂下眼，小声问:“雪意, 你说小鱼会喜欢我吗？” 雪意一怔，没想到他竟然会担心这个, “会的。” 在那五年里, 小鱼懂事之后，不止一次地询问过他的爸爸是谁。雪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爸爸很忙，所以不在。 在小鱼更小一点的时候，这谎言还能有效。等他再大一点，更懂事一点，就知道雪意在骗他。因为爸爸再忙, 也不可能在生活里根本没有蛛丝马迹。 爸爸从不跟妈妈打电话, 也从不跟他打电话, 无论什么场合, 爸爸都没有出现过。唯一有的，只有妈妈收着的几张照片。 小鱼很聪明，追问过几次之后，见妈妈的表情不太高兴，他知道这件事不该再问。所以后来渐渐地不再问爸爸在哪儿。 爸爸不在，但田叔叔在。田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对他特别好，所以小鱼时常想，田叔叔为什么不是他的爸爸呢？ 直到前一段时间，妈妈说要回国处理一些事情，见外公外婆，可能要离开他一段时间。小鱼皱眉，问雪意，外公外婆我为什么也从来没见过？ 问完之后，妈妈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不太高兴的神情。小鱼知道自己说错话，赶紧转移话题:“妈妈去吧，小鱼会乖乖的，有田叔叔照顾我，不会出什么事的。但是妈妈要早点回来，小鱼会想妈妈的。” 现在妈妈终于要回来了。 小鱼高兴得不行，只是又有些不高兴。因为回来的不只有妈妈，还有爸爸。 这个爸爸，是小鱼不久前才知道的。妈妈打电话问他要不要跟爸爸说两句话，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跟爸爸说一句话。 就只说了一句，你是我爸爸吗？ 他说是。 等啊等，终于等到妈妈回来。小鱼站在田易身边，远远地看见了雪意，他朝雪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雪意的大腿。 “妈妈，小鱼好想你呀！”他故意装作没看见妈妈身边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比田叔叔还高，长得嘛，好像也比田叔叔好看那么一点啦。 雪意抱起小鱼，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妈妈也好想你呀，小鱼有没有乖乖的，有没有听田叔叔的话？没有调皮捣蛋吧？” 小鱼瞪大眼睛:“当然啦！我怎么会调皮捣蛋啦！” 他抱住雪意的脖子，用脸颊蹭她的，“妈妈妈妈……” 程慎站在雪意身后，看着他们的互动，手指慢慢收紧，微攥着拳头。 这一幕是这样和谐。 “小鱼。”程慎开口叫他名字，端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小鱼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缩进雪意怀里，显然在逃避他。 程慎心里发堵，深呼吸，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他应该慢慢来。 雪意没想到小鱼会是这个反应，试图开口缓和:“小鱼，这是爸爸。你以前不是一直问我，爸爸在哪儿吗？爸爸以前和妈妈有一些误会，所以才一直没有出现，现在误会解除了，爸爸就来接你了。” 小鱼扭过头，显然不买账，还是不准备搭理他，反而看向身后的田易，朝他高兴地招手:“田叔叔，你怎么不过来。你前几天不是还和我说，你也想妈妈了吗？你快来呀。” 田易只好慢慢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雪意，好久不见。还有这位，程先生？” 田易和周雪意聊起过程慎的名字。 程慎抬眼，和他对视:“你好，田先生，我听雪意说起过你。谢谢你这些年对他们的照顾。” 这是由衷的，当然也带了那么一点宣示主权的意味。因为小鱼明显更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尽管雪意说，他不喜欢女人。 田易品出了他的意味，失笑说:“客气了，雪意是我的朋友，更何况，小鱼很可爱，我也很喜欢他。” 小鱼适时接话:“我也喜欢田叔叔。妈妈，不如让田叔叔做我爸爸吧？” 作者有话说： 小程:？ ? 34、【34】 这话一出, 在场三个人都安静了。 田易本就感觉得出来程慎对自己那点微妙的敌意，当即看了眼程慎，解释道:“小孩子玩笑话, 程先生不要介意。” 程慎呢，心里被小鱼这一句话一拳打得发闷, 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小孩子可以是玩笑话, 也可以是真情流露。他拿不准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没事。” 周雪意莫名有些心虚, 觑了眼程慎，让小鱼别乱说话:“不可以这样，很不礼貌，田叔叔有自己的生活。” 小鱼撇嘴, 缩进雪意怀里，还朝程慎做了个鬼脸。 田易打圆场:“好了，都别在这儿傻站着了, 进屋里说话吧。你们肯定饿了吧，我给你们做饭。” 程慎微笑了下, 说了声谢谢。 田易就住在周雪意对面, 两家隔得近，雪意就带着父子俩回了家。小鱼已经四岁，抱起来太过吃力，进门之前已经自己懂事地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说起自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妈妈，田叔叔每天都会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他讲得可好了。”只是说着说着, 话题难免又转回田易身上。 周雪意叹气, 和程慎解释:“田易真的照顾我们很多, 所以小鱼跟他很亲近。” 程慎说:“我明白。” 但明白是一回事, 心里的苦涩是另一回事。 程慎压下情绪，跟着周雪意进门。 小鱼回到自己家，如鱼得水，轻车熟路换上拖鞋，跑进里面打开电视。周雪意躬身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旧拖鞋给程慎，没忘回头使唤小鱼:“小鱼，你给爸爸倒杯水好不好？” 小鱼没回答，人在里头，也不知道到底动没动。 程慎看着那双用过的男士拖鞋，心底那点不是滋味更深。大概是给田易准备的。他低头，换上拖鞋，进门。 小鱼跑过来，态度冷冷的:“喏，喝水。” 程慎看着小不点，又觉心头一暖。 “谢谢小鱼。”他接过水杯，看着小鱼跑开的背影。 程慎慢慢打量这座房子，面积不算太大，但两个人住绰绰有余，装扮温馨，应有尽有。他一寸寸地看去，试图从这些不变的环境里窥探拼凑出周雪意这些年的生活。 小鱼还是婴儿的时候，夜里哭闹，她会不会一边崩溃一边照顾他，亦或是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 程慎看得专心，雪意在他身后，没出声。直到他将整个房子看完，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周雪意舒展开一个笑容。 程慎垂下眼，握着水杯的手指慢慢收紧。在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是他更对不起周雪意。 她需要忍受的，是失去父母之爱，独自进入母亲的身份角色。 程慎将人抱住，闭上眼，摩挲她的发梢:“雪意，等有时间的时候，慢慢告诉我这些年的事，好吗？” 周雪意被他拥在怀里，声音有些发闷:“每一件都要讲？那要讲好久的。” “一辈子那么久也想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17:15:02~2022-08-26 04:5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荷兰妻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5、【35】 两个人温情脉脉相拥在一起, 小鱼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里面传来:“妈妈，我去看看田叔叔的饭做得怎么样啦。” 周雪意松开手，应了声好。 小鱼得到答复, 兴高采烈地奔向对面。程慎看着他轻车熟路的背影一溜烟进了对面的大门。 周雪意怕他多想，解释:“田易真不喜欢女人, 但很喜欢小鱼, 小鱼跟他相处得很好, 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妈妈的都会嫉妒。” 程慎知道她的意思，捏了捏她手心，示意自己没什么。 日子还长，可以慢慢来, 感情总是需要培养的。 “你坐一下。”周雪意转身进卧室，尽管才离开没多久，再次回到这里, 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打量一圈，回到床边坐下。 周雪意在这儿住了五年, 可总是觉得, 这更像旅馆而不是家。或许是因为，在异国他乡，她没有家。而现在，她终于要收拾行囊，离开这间有些感情住得开心的旅馆，启程回家。 尽管这么说，但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周雪意住进来后添置的, 是她用了心挑选的, 住了这么久, 说起要走, 多少舍不得。每一件东西好像都想带回去，可惜条件不允许，也没这个必要。 做一些取舍总是耗费时间，程慎等得没耐心，起身走近。他抬手敲门，听见雪意说:进。 程慎推开门，看见地上的行李箱和略显凌乱的一堆衣服，可见主人的纠结。 这一点她倒是一点没变，以前他们每次一起出门，也总是这样，她什么都想带，难以抉择。 “别收拾了，过些时候我让小林抽空过来一趟，全部带回去。” 周雪意抬起头，认真思考他的提议，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把东西一扔，转愁为喜。低头找到手机一看时间，竟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 “居然过去这么久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小鱼声音从对面传来:“妈妈，田叔叔的饭做好啦，你快过来吃饭。田叔叔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还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呢。” 话里没提程慎，程慎已经习惯。 两人关好门，带上钥匙过来。田易还在厨房里忙活，腾不出手招呼他们，让他们随意别客气。周雪意来田易家的次数太多，对这儿颇为熟悉，也没想太多，随手打开田易鞋柜，找出一双拖鞋给程慎。 程慎接过，眸色却一暗。 她这样熟悉的动作，可见他们关系真的好。纵然她说，田易不喜欢女人，可……程慎有些不太磊落的念头。或许，那只是田易的借口，好接近她，不让她感觉到抗拒。 程慎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窘迫，他在以一些恶意揣测一个人。他在……吃醋。 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太过明显，他无可反驳。 为了掩饰自己的这点狼狈想法，程慎垂眼换鞋。无论田易是什么想法，他都应该感谢他所做的一切，毕竟君子论迹不论心。 小鱼在餐厅里忙忙碌碌，又是拿碗，又是拿餐具，俨然是家里的小主人。周雪意看着他搬弄那些陶瓷碗碟，皱眉小声叮嘱他小心些。 小鱼应着好，又说:“妈妈，你拿一下勺子，田叔叔还煲了汤。” 周雪意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找到勺子。 这时田易出来，系着围裙，端着一锅汤，笑意微微:“小鱼让开一点哦，小心烫到你。” “不会啦，我又不是笨蛋。” …… 程慎在身后看着，眸色更暗。这一幕多像一家三口，他仿佛才是个强行挤进来的多余人。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点醋意，再一次翻涌上来。 如果他当时能再体谅一点雪意，多调查一下，又怎么会白白浪费五年时间。也许……他就成了今天的男主角。 田易放下汤，摘下手套，一抬头看见还在客厅里站着的程慎。他的心思敏感，立刻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打圆场道:“程先生快来坐下吃饭吧，我的手艺还不错。” 小鱼接话:“那可是太不错了，我最喜欢田叔叔做的菜了。”语气骄傲又自豪。 程慎笑了笑，走过来，在周雪意身侧坐下。桌上好几个菜，还有一锅热腾腾的汤，他夸道:“田先生手艺真好。” 田易谦虚:“一般般，主要是小鱼捧场。” 小鱼反驳:“才不是。” 周雪意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瞪了小鱼一眼，不许他再说。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吃过饭后，田易问起周雪意打算何时离开。 周雪意:“就这两天。” 田易微笑:“那就提前祝你们一路顺风。” 小鱼听着他们的对话，撇嘴问周雪意:“妈妈，田叔叔不跟我们一块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小程:真是亲儿子。 ? 36、【36】 这话一出, 在场几人又都沉默了好几秒。 周雪意笑说:“田叔叔有自己的工作，怎么能跟我们一起回国呢？” 小鱼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瘪嘴说:“可是……田叔叔也可以去中国工作的呀, 田叔叔这么厉害，在中国肯定也可以发展得很好, 说不定会发展得更好呢。”他眼巴巴地看向田易, 试图从田易那儿听见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田易已经在心里叹气, 微笑说:“是哦，田叔叔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不能和小鱼一起回国的。更何况，小鱼回国是因为要跟爸爸妈妈团聚, 一起生活。但是田叔叔没有回国的理由，对不对？”他语气温和，循循善诱, 真像一个能教育好孩子的好爸爸。 小鱼苦着脸:“为了我不可以吗？” “以后田叔叔有空会来看你。”田易失笑。 “好吧。”小鱼终于放弃。 程慎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交流，心里更觉阻塞。田易能和小鱼相处得这么好, 说明他真的对小鱼很好…… 并不能缓解心塞。 周雪意轻声地叹气, 察觉到程慎的情绪变化，在桌子底下找到他的手，紧紧牵住。程慎原本还在走神，忽然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与柔软的触觉，愣了一秒，侧头看向周雪意。 周雪意朝他笑了笑。 回到周雪意家后，小鱼明显还在闷闷不乐。一进门, 闷声说了句:“我去里面了。”就跑进了卧室。 周雪意看着小鱼背影, 摇头, 和程慎说:“我跟他聊一聊, 你自己坐会儿。” 程慎:“好。” 周雪意敲卧室的门:“小鱼，妈妈可以进来吗？” “可以。” 小鱼坐在书桌边，一脸的不高兴，看着周雪意。周雪意反手合上卧室门，在小鱼身侧的床边坐下，神色郑重，但不凝重。 她打算和小鱼好好谈一谈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是需要很认真地对待的，但又不能太过严肃。 看见她的神色，小鱼猜到什么，从桌子上跳下来，站直了:“妈妈。” 周雪意微笑:“小鱼乖。妈妈是想和小鱼说一说，爸爸的事情。” 小鱼乖巧地嗯了声:“你说吧。” “以前小鱼总是问，爸爸在哪儿，妈妈答不上来，所以才会骗你，说爸爸很忙。” “我知道。” “但其实……事实上，爸爸那个时候并不知道有小鱼的存在。所以爸爸不出现，也不能怪爸爸，是妈妈没有告诉他，妈妈瞒着他生下了小鱼。”周雪意看着小鱼的眼睛，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因为一些事情，妈妈和爸爸分手了。但这是妈妈的错，不能怪爸爸。妈妈和爸爸分开之后，妈妈一个人来到了德国，一个人生下了小鱼，一直一直没有告诉爸爸。这也是妈妈的错。”她向面前的小儿子承认，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平和地、坦然地。 小鱼显然被震惊到，眼睛瞪得很大，“可是……爸爸是男人，就算妈妈做错了，爸爸也应该原谅妈妈。”他小声地说。 周雪意抱住他:“那这一点算是爸爸的错，但是错没有那么大，是不是？小鱼不要讨厌爸爸，爸爸会很难过的。” 小鱼抬起头来，想起程慎:“好吧……” 他犹豫着，谈条件:“从明天开始好不好？” “好。” 搞定了一个小麻烦，还有一个大麻烦在外面等着。周雪意哄完小鱼出来，轻轻关上门。 程慎在客厅里坐着，没开电视，也没看手机，只是安静地坐着。周雪意走近，才发现他在发呆。 好几秒，程慎才缓过神来，捏了捏眉心:“哄好小鱼了？” 周雪意点头，绕过沙发到程慎身边坐下，“哄完了。” 她仰头，毫无预兆地在程慎唇上轻啄了下，笑意盈盈:“现在哄你。” 程慎微怔，却是将怀里的人圈得更紧，而后掠夺她的呼吸。缠吻之间，两个人深陷沙发的囹圄，被翻涌的情与欲落在方寸之间。 周雪意伸手搂住程慎脖子，微仰头亲他额头，一路往下，鼻尖、脸颊、下颌线、喉结，再到下巴、嘴唇，交换津涎。 “哄好你了吗？”周雪意眸中略微湿润。 “嗯。”程慎埋头在她颈肩，轻轻地咬了口。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瓮声瓮气传来:“雪意，我好后悔。” 后悔这种情绪，就像一颗豆子泡在水里，会泡发、发芽，长出另外一株葱郁的植株。 他越来越觉得后悔，当初就应该多告诉她一点，他真的很爱她。如果有把那些深藏于心的情意都告知，在遇见那件事的时候，她就不会猜疑他的心。 程慎闭着眼，唇游移到她下颌线，呼吸渐热。 周雪意仰头承受，呼吸被带乱，好在理智尚存，喘^息之间说了句:“……去卧室。” 作者有话说： 小程:算了都是我的错。 ? 37、【37】 程慎托住她的腰, 抱她去卧室，周雪意蹬腿推上卧室的门，没控制住力气, 门砰的一声撞出声响，不大不小, 周雪意心底懊恼一瞬, 不知道小鱼会不会听见。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想这些事, 程慎的吻再次缠下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的一切都主宰。周雪意只能选择回应他，唇舌嬉戏, 亲密无间。 中途手机似乎响过一次，但被程慎粗暴地挂掉，谁也没再记起。 直到周雪意再次睡醒, 已经是晚上十点。她才倒过来时差，如今回到德国当然不习惯。身体没什么力气, 甚至有些饿。 程慎的胳膊被她枕着, 另一只手搭在她腰上，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 见她醒来，程慎开口:“怎么了？” 周雪意微微仰头，抱住他胳膊，撒娇的意味十足:“饿了。” 程慎低笑了声，为她这句话，也为她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语气, 仿佛回到五年前, 他们最好的那时候。 程慎年轻力盛, 在床上当然也一样, 每一次做完，周雪意都会喊肚子饿。然后，两个人会一起叫个外卖。 但今天程慎却想做些不同的。 “家里有没有……面或者别的速食什么的？” 周雪意仰头，有些吃惊，程慎问这个干嘛？ 但还是说:“应该有，之前有囤过一点。” 周雪意以前就不会做饭，生了小鱼之后，不得不学会了一些做饭的技能，但也只限于一些，厨艺并不高超，很多时候，她更倾向于买一些速食的半成品食物，能很快地烹饪好，尽管口味一般。 程慎沉默半晌，从床边下去。周雪意跟着坐起身，看他套上衬衫，往外面厨房走。 她瞪大眼，披了件衣服跟出来。 不会吧，程慎要给她做饭？ 但她记忆中，程慎也并不会做饭，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周雪意对他会做饭这件事持怀疑态度。 她抱着胳膊在门边观望，没出声，只安静看着。 程慎从一旁找到挂面，那是周雪意在亚超买的。她并不习惯德国的饮食，因此采买东西更多去亚超。 程慎拿着挂面，认真地阅读上面的提示，跟着提示一步步做。烧水，水沸腾之后下入面条，等待几分钟…… 他按部就班地，认真而严谨，仿佛不是在做饭，而是在做实验。 周雪意看着他紧绷的姿态，不由失笑。 几分钟之后，程慎端着一碗面出来。周雪意捧场地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程慎的确从未下过厨房，这是第一回。他对自己的第一次下厨充满期待。 “味道怎么样？”问完自己忍俊不禁，这不过是一碗面，难道还能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 他掩嘴咳嗽了声，看向周雪意。一碗面，应该也不会太难吃吧？包装上说煮三分钟就可以，他掐着点做的，应该熟了吧？ 周雪意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失笑，真不想让他失望的，可是……他什么调味料也没放，所以这碗面吃起来毫无味道。 程慎怔住，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个步骤。 周雪意偷笑:“帮我拿酱油过来吧。” 程慎微有些懊恼，去厨房拿了瓶酱油过来。难得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周雪意笑意根本忍不住。当然，更高兴的是，他居然愿意在今天夜里，亲手煮一碗面给她吃。 对于程慎来说，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但是对于程慎来说，还有很多不可能的事，也同样发生了。比如说，他等了周雪意五年。 周雪意心底满满的感动，她拿过酱油倒了一勺，搅拌均匀，再尝了口，这回有滋味了。周雪意夹起一筷子面，喂到程慎嘴边。 程慎微愣，张嘴咬住。 其实他们都比对方想象得更爱，也比自己想象得更爱。 或许正因为如此，让一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最初的地方，回到彼此身旁。 程慎嚼着嘴里的面条，现在是有滋有味的面条，甚至于还能算得上好吃。他忽然想起田易，“做饭应该不难吧？” 这个语气，“你要学？” 程慎垂下眼，因为下午那一幕，除了让他觉得吃醋，也让他觉得羡慕。如果他也能学会做饭，那么这一幕里的男主角，就是他。 周雪意沉默好几秒，绽开一个粲然的笑，完全没想到。 “应该吧。”尽管她对此并不看好，总觉得程慎和系着围裙在厨房忙上忙下……一点都不搭。但是万一呢？毕竟是程慎想做。 更何况，系着围裙的家庭煮夫程慎，周雪意也很期待。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画面，实在滑稽好笑，就着这笑意低头吃面。 一碗面两个人一人一口，很快解决完。周雪意把碗洗干净，和程慎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小鱼起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眼客厅里坐着的妈妈，以及妈妈身边的爸爸。 他还记得昨天和妈妈的约定，今天起，要和爸爸好好相处。 但是……小鱼偷偷瞟向英俊的男人，看着一点也不好相处嘛，不像田叔叔那么温柔。 唔，还是刷牙洗脸之后再来好好相处吧。 “妈妈早上好。”小鱼打完招呼，溜进洗手间刷牙洗脸。 周雪意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无奈叹气。 “我昨天已经和小鱼好好谈过了，他很乖很懂事的，等会儿就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程慎能理解小鱼的心情，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希望小鱼慢慢感知到他的好，从而慢慢接受他。 理解归理解，真听见小鱼叫他爸爸的时候，程慎一点也不冷静。 作者有话说： 小程:做饭能难到我？ ? 38、【38】 小鱼磨磨唧唧洗漱完出来, 看了眼程慎，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叫出来一句爸爸, 只好想再等等。 早餐是周雪意做，她在厨房忙碌, 打算简单地烤个吐司再煎个蛋。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 父子俩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程慎坐在沙发正中间, 电视机打开着，做背景音乐。小鱼慢吞吞地摸到沙发边缘，在一旁坐下，偷偷瞄了眼程慎。 程慎注意到小鱼打量的视线, 但没转头，怕他尴尬。 小鱼别扭着，鼓起勇气很小声地叫了一句:“爸爸。” 程慎在那一瞬间首先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听, 然后才猛地站起身来，表情几经变化, 看向小鱼。他起身的动作太猛, 带到了茶几上的杯子，杯子砰的一声摔在地毯上，动静不小。 程慎手忙脚乱地去捡杯子，小鱼也被他反应吓到，懵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雪意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程慎直起身, 有些语无伦次:“没事, 不小心碰到杯子, 刚才小鱼好像叫我爸爸了？” 周雪意也一怔，看向小鱼，浮现笑意。 小鱼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悄悄地喊一句，没想到会弄得这么声势浩大。 他清了清嗓子，索性又叫了一句:“爸爸。” 程慎深吸一口气，看向周雪意，眸色震颤着，显然很激动。 “雪意……” 程慎握住周雪意的手，微微颤抖着。 周雪意笑意渐深，点头证实他的疑问:“你没听错。我就说小鱼很乖的。” “嗯。”程慎点头，忽然转过身，一把抱起小鱼。 “干嘛？”小鱼惊慌失措地看向雪意求助，“妈妈……” 周雪意挑眉，转身回厨房继续忙碌，让他们父子俩自己玩。 程慎打电话给程礼杨和贺雅玉说这事儿，他出国这事儿他们知道，倒不清楚已经有个孙子。程慎抿唇，开口:“爸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程礼杨和贺雅玉听着:“什么事儿啊？” “我和雪意有个孩子。”他们夫妻俩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们说的是雪意怀孕了，“雪意怀孕啦？什么时候的事啊？这样子婚礼得快点哦，不然穿不上漂亮裙子。” 贺雅玉絮絮叨叨地叮嘱，还是程礼杨先意识到不对，周雪意回国才多久，怎么就查出怀孕了？ 他皱着眉，就听见程慎继续说:“不是，她没怀孕。孩子已经四岁了，是当年分手的时候有的。” 程慎在阳台打电话，听见客厅里母子俩的欢声笑语，不由看过去，眼底含笑。 贺雅玉看着儿子的神色，一时心情复杂，当然更多是欣慰。 夫妻俩对视一眼，“没想到啊，我们俩直接就做爷爷奶奶了。” 程慎低下头，感受到晚风吹拂，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不由开始诉说:“他很乖，很聪明，也很像我。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贺雅玉和程礼杨点头:“好好好，等你们回来。我得备个大红包才行。” 挂断电话后，程慎回客厅里。小鱼原本笑得正开心，见他过来，当即收敛笑容，低着头，叫了一声爸爸。程慎嗯了声，摸了摸他的头，在周雪意身边坐下。 周雪意牵住他的手，依偎在他肩头:“爸妈怎么说？是不是吓死了？” 程慎回忆了一番，琢磨着道:“是有点惊讶，但挺开心的。妈说要给准备个大红包。” 周雪意笑意更盛。 回国那天，小鱼依依不舍和田易告别:“田叔叔，我们拉钩，以后你有空了一定要来看我。” 程慎在一旁看着，又隐约吃起醋来，转念一想，反正以后他们也见不到，算了，不跟他一般计较。 小鱼扭过头，就抱着周雪意哭唧唧。 程慎和田易也告别，程慎试图给他一些酬谢，被田易拒绝。田易说，他和雪意是朋友，不必要如此。程慎只好收回，最后郑而重之地和田易道谢:“真的，谢谢你给他们这么多帮助。” 田易摇头失笑:“不客气，程先生。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你们好好的。”他甚至有点羡慕，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程慎回头看了眼还在哭的儿子，以及正在哄儿子的周雪意，笑道:“谢谢你的祝福，我们会的。也祝福你。” 他绝不会再放开雪意的手，无论任何种状况。他们会白头偕□□度余生。 两个人握了握手，松开，各自转身。 小鱼眼睛还红着，抱着周雪意的腿，撇着嘴。程慎抱起人，“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程:芜湖。 感谢在2022-08-29 03:24:39~2022-08-30 06:1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中乱不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9、【39】 回国的飞机上, 小鱼哭过一场，哭累了便睡过去。周雪意和程慎坐在一块，彼此靠着肩小声说话。 一些很没营养的话。 “程慎, 我想开个工作室，你觉得怎么样？” “好。” “程慎, 我突然想起以前大学附近那家店, 你说它还在吗？上次也没去看。” …… 大多数时候, 是周雪意喊一声程慎，程慎就应一句。 到后来，舱内陆续有人睡下，他们俩不好再说下去, 彼此也都有些睡意，但都不想闭上眼，就牵着手, 偶尔对视一笑，强撑到了四个小时后。终于撑不住, 周雪意打着哈欠, 依依不舍地放开程慎的手，躺下睡觉。 程慎比周雪意醒得更早，小鱼想上厕所，本来想找周雪意，可周雪意没醒，只好求助程慎。 程慎等小鱼上厕所出来的间隙，有人向他搭讪。因为他长相英俊, 气质出众, 实在很难不惹人注意。 “你好, 先生, 可以有幸加一个微信吗？”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看长相似乎是混血儿，中文说得也有些口音。 程慎微微皱眉，拒绝得很直接:“对不起，我结婚了。” 女人有些惊讶，没有过多纠缠，只是临走时说了一句:“您太太真好运。” 程慎却回复她:“不，事实上，我认为是我比较好运。” 女人愣住，而后失笑，夸道:“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原谅我的唐突。” 小鱼正好出来，听见后几句，不由对程慎印象加了几分。还挺会说话的嘛……他撇嘴，“爸爸，我好了。” 程慎回头，牵着小鱼回座位上。 周雪意还没醒，父子俩都朝她的方向瞥了眼，再对视。 小鱼压着声音，清了清嗓子:“妈妈是女孩子，爸爸和我都应该让着她。” 他突然开口，一副小大人模样，让程慎有些怔。他点头，“好。” 小鱼别过脸，小声说:“妈妈有个时候脾气比较差，也不能和她计较，还得哄着她。” “妈妈有时候学做新菜，但总是做得不好，她就会跟自己生气，这个时候你试吃她做的菜呢，就得说很好吃。” “妈妈很在意自己漂不漂亮的……” …… 他一字一句说着，仿佛是在教程慎该怎么样对待周雪意。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些奇妙。 程慎从他的话语里拼凑出一个这几年的周雪意，一个有血有肉的周雪意，和从前有些细微的差别，但大体上还是没变。 可因为说这些话的人，是四岁的小鱼，所以感觉更奇妙了。 程慎认真听着，他说什么都点头应下。直到最后，小鱼再次看向还在睡着的周雪意，说:“爸爸，虽然你认识妈妈更早。可是你跟妈妈分开了这么久，可能也没那么了解她吧，刚才我讲的那些你都要好好记住，是……跟你分开之后的妈妈的样子。” 他说完，叹了口气，坐回自己位置。 周雪意醒来时，距离抵达燕城机场还有一小时左右。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发现程慎早就醒了。 “快到了吗？”她声音还有些慵懒含糊。 “嗯。”程慎应。 周雪意伸了个懒腰，收拾了下，坐好。程慎却忽然揽过她的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周雪意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怎么了？” 程慎微微笑了笑，摇头说没什么，“雪意，我爱你。” 周雪意伸手抱住他腰，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我也爱你，程慎。”- 因为得知突然多了个孙子，程礼杨和贺雅玉迫不及待地过来借机。两个人也没告诉程慎，只从林特助那儿询问到航班，正在焦急地等待。 贺雅玉眯着眼看向大屏幕上的信息，有些紧张地问程礼杨:“是不是快到了呀？” 程礼杨皱着眉眺望，小声说:“我哪知道呀。” 贺雅玉啧了声，又低头整理自己仪容，“哎哟，我还有点儿紧张呢，这一下就做了奶奶了。” 程礼杨乐了，搂住人:“好了好了，别搞得这么紧张。” 终于见到程慎的身影，贺雅玉挥了挥手:“小慎，雪意。” 程慎和雪意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们也没什么事儿干，给你们接风来了。”贺雅玉打量着周雪意身边的孩子，怕自己太放肆吓到孩子，又强忍着克制住，“这就是小鱼吧？” 周雪意点头，让小鱼叫人:“这是你爷爷奶奶。” 小鱼礼貌地笑着打招呼:“爷爷好，奶奶好。” “哎，真乖。跟小慎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哈。”贺雅玉和程礼杨说。 程礼杨点头:“是挺像小慎的，不过比他活泼多了。小慎小时候就爱绷着张脸，也不知道随了谁？” 眼看着话题要往歪走，程慎赶紧圆场:“爸妈，别在这儿说话了，走吧。” “对对，走走，我跟你爸爸订了餐厅的位置。” 一行人从机场出来，上车往餐厅去。司机是程家老人，跟程礼杨夫妇感情不浅，也算看着程慎长大。这会儿看着程慎突然冒出来个儿子，也有些惊讶。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小慎如今都成家了。” 程礼杨点头，从中感慨岁月光阴的流逝，“可不是嘛，我们也老咯。” 本来是老一辈的感慨时间，小鱼忽然接话:“爷爷奶奶一点也不老，看着可年轻了。” 这话把程礼杨和贺雅玉逗乐了，看这孩子也是越看越喜欢，话题顺势就落到小鱼身上。 “四岁多了吧？” “嗯。” “小鱼是小名，那大名呢？” “程瑾瑜。” “怀瑾握瑜，好名字。” 本来还是周雪意在答，答着答着，变成小鱼自己回答。 “上学了没有？” “还没有。” “哦，那回来之后可以念幼儿园。老程啊，你托人安排安排。” “谢谢爷爷奶奶。” …… 小鱼和他俩有说有笑，周雪意和程慎根本插不上话。 周雪意索性不管小鱼，专心和程慎赖在一起，小声和他说话:“你看，我就说小鱼很讨人喜欢吧，这一点比较像我。” 程慎:“……”这话的意思是，他不讨人喜欢？ 没等他开口质问，周雪意已经笑嘻嘻地说:“爸妈都说了，你从小就爱绷着张脸，一点也不好接近。” 这倒也是。程慎无可反驳。 但是他也没那么不讨人喜欢吧……喜欢他的人明明那么多。 周雪意靠在他胸口，抓着他手指摆在自己腿上把玩，又说:“虽然你总是板着张脸，可是我喜欢你呀。” 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0 06:11:41~2022-08-31 03:5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好学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40、【40】 到餐厅时, 程礼杨和贺雅玉已经被小鱼逗得合不拢嘴，两个人一左一右牵着小鱼走在前头，亲爹亲妈跟在后头, 一前一后进了餐厅门。 周妍就是在这时候看见他们的。 程慎看起来一点也没受影响嘛，似乎跟周雪意感情更好了。她歪头, 看向耳鬓厮磨的周雪意与程慎, 微咬着牙。为什么呢？周雪意真的有这么好吗？ 周妍收回视线, 听见周润成有些匆忙的声音:“妍妍，对不起，爸爸来迟了。” 周妍端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没事儿，走吧。” 他们今天来是要为关青挑选生日礼物, 再过几天就是关青的生日了，周妍提议的。周润成没有拒绝，约了和周妍一起出来。 周润成刚好和程慎他们错过时间, 没看见周雪意一行人。周润成和周妍走进珠宝专柜，工作人员热心地迎了上来。 “两位需要些什么呢？” 周妍乖巧笑道:“给我妈妈挑个生日礼物。” 工作人员笑起来, 夸道:“小姐真是孝顺, 不知道您母亲喜欢什么款式的呢？” 周妍想了想:“她喜欢贵气的，温柔风格的。” 周润成在一旁接话:“妍妍，你有喜欢的也可以买，爸爸出钱。” “好，谢谢爸爸。”周妍点头，却故意挑了一款周雪意喜欢的样式，问周润成意见, “爸爸, 这条项链怎么样？” 周雪意离开周家的时候, 很多珠宝首饰都没带走, 周妍去她的房间看过，甚至仔细观察过周雪意喜欢的颜色、款式。 周润成愣了愣，脸色有些变化，“好看是好看，不过感觉跟你不太合适，要不还是换一个？” 周妍在心里冷笑，什么不合适，他只是因为想起了周雪意罢了。在他的心里，哪怕她已经做得这么好了，也取代不了周雪意的位置。 周妍说:“可是我就喜欢这条，爸爸。” 周润成终究没坚持，笑了笑说:“那就买吧。”- 这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欢声笑语，程礼杨和贺雅玉被小鱼逗得开心不已，程慎和周雪意也跟着笑。临走时，周雪意笑意僵住，她看见了周润成和周妍。 显然他们俩也看见了她，正在周雪意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周润成已经和周妍离开，背影幸福。周雪意小声喃喃:“不用纠结打不打招呼了。” 她笑了笑，被程慎搂住。 几位知情人都有些感慨，小鱼作为唯一的不知情人士，只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扯着周雪意手问:“妈妈，那是谁啊？” 周雪意哑口无言，回答不上来，张了张嘴，又叹气。程慎把小鱼一把抱起，和他解释:“是一位叔叔，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小鱼:“哦，好。” 回去的路上，周雪意显然情绪略显沮丧，靠在程慎怀里，闭着眼不说话。程慎抱着人，心里却在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燕城虽大，可圈子却小，来来去去总要遇上。遇上一次，雪意就要难过一次。 他心里有个想法，如今周家一切还依靠程家，他们总得听他的，最好是……让周家举家搬迁去外省，免得以后成天地见。 这想法一出，程慎已经在脑子里盘算怎么行动。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他不知道雪意的意向- 小鱼推开门，惊叹一声:“哇，爸爸你家好大。” 程慎纠正他:“我们家。” 小鱼已经兴奋地冲进了里面，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到处充满新奇。在小鱼的认知里，他和妈妈都没什么钱，因为妈妈工作很忙，平时花钱的时候也并不大手大脚，甚至偶尔拮据。因此猛然面对这样的情况，顿时感觉新奇。 新奇虽新奇，小鱼还是很知道分寸的，在楼下逛了一圈，便乖巧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周雪意看他低着头，眉目忧郁，好奇地在他身边坐下，问:“小鱼怎么了？” 小鱼防备地看了眼程慎，凑到周雪意耳边，声音很小:“妈妈，爸爸这么有钱，以后会不会乱搞呀？” 周雪意没想到他忧郁的竟然是这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摸了摸小鱼的头，清了清嗓子，板着脸故意一脸严肃地看向程慎，说:“你儿子问，你以后要是乱搞怎么办？” 程慎:“……” ……他的形象为什么在小鱼眼里，会是乱搞的人？ 程慎眉头微压，回答得斩钉截铁:“没可能。” 他走近到周雪意身边，也摸了摸小鱼的头，化出一道浅淡的笑，让周身的气场看起来不再那么冷峻。 语气认真:“不会有这种可能，因为我爱妈妈。” 作者有话说： 小程:认真思考为什么会是这种形象？《 》 40-47 41、【41】 小鱼哦了声, 低下头拿过旁边的抱枕。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是田叔叔说过，男人的花言巧语都是不可信的。” 程慎:“……” 程慎:“花言巧语是不可信, 可是爸爸说的是实话。更何况，不要看别人怎么说, 要看别人怎么做, 不是吗？” 小鱼点点头, 这句话他听过。 周雪意快被小鱼笑死，忍着笑意摸了摸他头，把这话题带过去，要带他去看他的房间。从去德国之前, 程慎已经在准备小鱼的房间。他们离开这两天，程慎让林特助过来装修。 小鱼的房间在楼梯另一边，和程慎他们的卧室隔了一个楼梯过道。这一点当然是因为考虑到万一晚上有些少儿不宜的活动, 不能让小鱼听见。 房间很大，风格按照周雪意所说的小鱼的爱好进行装修的, 如今房间的装修还没弄好, 但足够让小鱼惊叹。 “哇！”小鱼双眼放光。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都很外露，程慎和周雪意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小鱼高兴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向程慎，“谢谢爸爸。”- 周润成看向面前的年轻人，他年纪虽轻，却让人很有压迫感。周家如今能起死回生, 全仰仗他,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周润成也说不清。 但他知道, 程慎有能力有手腕。对于程慎今天约他出来见面这事儿, 周润成心里是忐忑的。 “程总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当年得知自己的女儿和程家儿子在一起时，周润成对这个女婿其实算不上太满意。因为周雪意自幼被他们宠着长大，性格什么样他最清楚，要人哄着的。 可是程慎呢？程慎某种意义上，是周雪意的翻版。两个性格太相似的人在一起，不好。更何况，程慎那时候看起来就不会哄人。 …… 谁能想到呢，时隔多年，程慎和雪意还是走到了一起。而他，却不再是雪意的爸爸了，程慎也不再是他的女婿。 程慎抬起头来，直视周润成的眼睛，仅仅是如此平淡地看着，也足够让人心生退缩。 “周总，我希望您能携妻儿离开燕城。最好是走远一些，到南边去。”程慎开门见山，将手边的合同推向周润成。这是他给出的条件，条件很优渥，没道理不答应。 周润成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的用意，是为了雪意。 他们一家留在燕城，难免以后会在各种大小场合上遇见。所以程慎要让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 周润成没看那纸合同，答应得爽快:“我答应。” 他到底还是把雪意当成自己的女儿，不想让她太难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妻女，她们俩对于雪意的态度，令人不放心。不管是为雪意好，还是为她们俩好，这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程慎满意于他的爽快，起身，“希望这事儿能尽快。之后我和雪意的婚礼，我也不希望你们来参加。她或许会给你们寄请帖。” 程慎走后，周润成松懈下背脊，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慢慢在那纸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再将合同收进公文包里，起身离开- 程慎和周雪意近来在筹备婚礼事宜。尽管如今燕城上流圈都知道他们俩已经在一起的事，但婚礼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宣告，程慎不想少。 他要告诉所有人，他和周雪意很好，很般配，天生一对。 因此婚礼要盛大，最好是能震惊四座，让所有人都难以忘记。 ? 42、【42】 为此, 燕城所有婚庆公司都被林特助找来，正在会议室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怎样大的生意，假如能赢下这场生意, 那日后就是前途无量，毕竟这可是程家少爷的婚礼, 活招牌一块。因此每家公司的负责人都铆足了劲, 要一较高下。 会议室里安静着, 谁也没开口，直到门被推开林特助进来。 “诸位，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代表程总和程太太，从诸位之中挑选一位。”林特助已经事先和程慎请示过, 从程慎那儿得知了婚礼的主题与几点硬性要求，并且告知了这些婚庆公司的人，今天来就是让他们汇报一下各自的想法。 林特助清了清嗓子, 拉开椅子坐下，比了比第一位, “好了, 开始吧。” …… 听了一整天的汇报，林特助已经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他筛掉了一部分看起来就不靠谱不上档次的，而后将剩下的那些公司的主题策划总结好，邮件发给程慎。 周雪意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坐着，一页页地滑下去，看得直皱眉。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周雪意喝了口咖啡，视线顺着电脑屏幕上看下去, 没忍住笑出声来, 由此被咖啡呛到。 “开始前先播放新人的合照, 再配一个煽情的bgm……”周雪意念着屏幕上的字, 小鱼正好路过，皱眉回头说，“这也太土了，妈妈，不可以。” 周雪意笑意更深:“对啊，这都是些什么？这还是林特助筛选过的吗？燕城的这个婚庆行业水分这么大吗？” 她又往下看了几个，虽说没这么离谱，但也很没新意，都是一些千篇一律的东西。周雪意不喜欢。 她叹气把电脑放在手边，正好听见门铃声响，索性光着脚去开门。 程慎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脚上，皱眉:“怎么不穿鞋？” “忘了。”周雪意侧身让开，和他吐槽那些婚庆策划，“程慎，我跟你说，那些婚庆公司都太好笑了。要么就是太土，要么就是毫无新意，我都不太喜欢，怎么办？要不我自己动手……” 说是这么说，但最近她正在筹备自己的工作室，其实腾不开手。 程慎反手关上门，将包放在进门的台子上，“没事儿，慢慢来，反正也不是很急。” 最好是能等周家人都离开燕城，程慎心想。 周雪意折返沙发，捧着咖啡坐下，忽然间记起什么，拿起手机，打开日历，下一秒又黯然放下。 她再刻意不去想起，也还是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关青的生日。 就在明天。 理智告诉她，关青已经和她没任何关系，也不会欢迎她去，或者送礼物。但情感上，周雪意仍旧在几秒之内被一种巨大的难过淹没。 她抱住身侧坐下的程慎，闷闷地，许久没说话。 程慎不知道关青生日，问怎么了。周雪意没隐瞒，直说，明天是关阿姨生日。她愣了愣，才忍住没说妈妈两个字。 程慎沉默着，看了眼小鱼，小鱼在一旁的房间里玩玩具，似乎正起劲，没有注意他们。他偏头，咬住周雪意嘴唇，慢慢地，撩拨一般侵入她唇舌。手搭在她腰侧，慢慢地摩^挲，告诉她他的情动。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该怎么安慰她，言语总是显得苍白，因为她为失去的爱而难过，他只好用自己的爱来填补她所遗憾失去的这一部分。用更汹涌的爱，淹没她，要她再无力想那些所失去的。 ? 43、【43】 他们上楼时, 依稀听见小鱼房间传来一声声响，似乎是摔了什么东西。周雪意歪头要去看，却被程慎的唇缠上来, “别管了……” 他的吻火热而迫切，让周雪意无法分心, 只好想, 反正在家里, 也出不了什么事，小鱼也没发出别的声音，估计只是不小心摔了什么。程慎扣着她的腰，她的腿缠在程慎腰上, 悬空着，依托程慎而挂住。 两个人转进卧室，手忙脚乱里, 不知道是谁关上了门，也关住一室旖旎。 待到一切结束, 已经过去快五个小时。周雪意昏沉沉睡了一觉, 只觉得体力还没恢复，手脚都有些发软，嗓子也发着干。程慎没在床上，她挣扎着坐起身，想喝水。 等周雪意睡着之后，程慎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而后起身下楼。楼下小鱼还在房间里玩玩具, 那一屋子的玩具, 是程慎特意为他准备的。他也玩得不亦乐乎, 但此时此刻有些不专心。 因为不久之前, 他看见了一幕令人尴尬的画面。或者说，只是让他感觉不太好意思，但是另两个人并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小鱼皱着眉，心想，为什么他们一点都不在乎他看见？ 他出神想着，自然没有注意到程慎几时来的，只是忽然察觉到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身前。 小鱼转过头，吞咽口水，看向程慎:“爸爸。” 程慎蹲下，拿过小鱼面前的一个玩具，“妈妈今天不太高兴，要哄她高兴。” 小鱼哦了声，没明白这句话的来龙去脉，但很有道理，他会照做。只是他对这句话出现在这时候的来龙去脉还是好奇，于是追问:“妈妈为什么不高兴？” 程慎对于教育孩子还是新手，眉头微压，被这句话问住。孩子的世界里，大概难以理解大人的很多复杂情感关系。更何况，本来这件事放在大人的世界里也同样复杂。 “你还小，你不懂。”他用这句经典的话搪塞。 获得了小鱼的不满，小鱼有些嫌弃地看着程慎说:“你又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程慎:…… 小鱼:“妈妈说过我很聪明的。”他一脸的认真。 程慎沉默好一会儿，尽量很有耐心地开口:“譬如说，你是妈妈的孩子，然后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其实你不是妈妈的孩子，妈妈的孩子另有其人，而另一个孩子却过得很苦很惨，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小鱼听得皱眉，似懂非懂地反应了一会儿。他没回答程慎的问题，而是问:“所以，妈妈是这个过得很惨的孩子吗？” 程慎哑然失笑，好吧，他承认他的儿子还是很聪明的。程慎在他头顶揉了一把，摇头:“不是，妈妈是那个幸福的孩子。但是妈妈的妈妈看见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过得很惨，心里不好受，便觉得是妈妈的错。当然，这是没道理的。” 小鱼哦了声，撇着嘴，声音小下来:“难怪妈妈都没提过外公外婆。” “今天呢，是前外婆生日的日子，所以妈妈不高兴。” “知道了。”小鱼点头，又说，“我会保守秘密的。” 程慎笑了笑，估摸着雪意应该快醒了。回到楼上，果然人已经醒了，正要喝水。他走近给她倒水喝，贴心喂到嘴边。 周雪意失笑，从枕头底下找到手机。手机中途响过一次，被程慎强硬地挂断了。 此刻看到未接来电，显示来自妈妈。 周雪意没有改掉关青和周润成的备注，当然通话记录也已经在很久之前，所以平时其实看不见。 除了电话，还有一通来自关青的信息。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剪影。 关青不会给她打电话的，周雪意心里明白，更不会给她发信息，还拍照片。唯一可能做这种事的，只有周妍。 同一个招数，她在这几年里用过很多次了。 但这一次，周雪意不打算再上当了。 在睡着的时间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梦见周润成、梦见关青，梦见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快乐的日子，但下一瞬，却都消失不见。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周雪意在梦境里感到恐慌，下一刻，她转头看见了小鱼朝她跑来。还有程慎。 她忽然觉得自己看开了一些事。父母和子女的缘分，本来就只有一程。虽然现在他们要变成陌路人，但不妨碍他们曾拥有过幸福快乐的时光。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拥有另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家庭。 周雪意轻声地叹息，而后将关青的备注改成关阿姨，再将那条信息删掉。 作者有话说： 小程:儿子随我。 ? 44、【44】 周妍将关青的手机放回包里, 听见关青在门外叫自己，应了一句:“来了，妈妈。” 刚才关青许了愿, 切了蛋糕，还没吃, 周妍借口出来上洗手间, 偷偷地解锁了关青的手机, 用她的手机给周雪意打了个电话。她热衷于此。 用关青的手机给周雪意打电话，然后听她带着惊喜的声音，下一秒又跌入十八层地狱。多快乐。 看高高在上的周雪意被自己期待的人所伤害，那一刻她所受到的羞辱, 就是周妍的胜利。 但是这一次，周雪意没像从前一样，很快地接起电话, 直到电话挂断，也没接通。周妍有些疑惑, 但没有再打, 因为再打的话，就太假了。于是她选择给周雪意发了一张刚才的照片，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照片。 不论如何，她就是不想看见周雪意好过。 但周雪意最终没有任何消息。 那个电话、那则短信都像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那天晚上，周润成还郑而重之地和她们宣布一件事，他预备带着周家全部资产搬迁去南边。 周妍率先站起来, 有些失控地问:“为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 她调整语气, 重复一遍:“为什么我们要离开燕城？这里不好吗？爸爸。” 关青也皱眉, 显然不太赞同他的决定:“为什么要离开燕城？” 她从更现实的层面考虑:“我们才刚搬来燕城没几年，这样搬迁对你的生意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要走，我们可以回以前的城市，为什么要走这么远，去南方？” 她看向周润成，抱着胳膊。 周润成说:“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重新开始新生活。不是吗？换一个新的环境，开始新的，属于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 关青在一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她低下头来，沉默了很久，然后没有反对。周妍观望着她的沉默，忽然间被一种巨大的颓败感击倒，她觉得关青的沉默里，隐藏着对周雪意的爱意。这让周妍感觉到痛苦，以及一种疯狂。 她再次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不，爸爸，我不同意。我喜欢燕城，我不想离开这里。” 凭什么，他们都爱周雪意呢？到底凭什么？ 最后，不欢而散。 周妍说什么也不肯妥协，她甚至忘了今天是关青的生日，吵闹着，最后甩了一张冷脸，走了。关青意外地没有因为她的折腾而妥协，反而沉默地坚持着周润成的决定。 “妍妍，燕城没有那么好，你还会有更喜欢的城市的。” 周妍彻底疯了。 她回到房间里之后，胡乱摔了一通东西，发泄完后，却仍然不能释怀。她觉得周雪意根本一点也不好，可是爸爸妈妈都总是爱着她。 她慢慢冷静下来，周家的生意才刚有起色，爸爸不会随便想离开的，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能有这种能力的，在燕城，只有程家那一位。 程慎真的这么爱周雪意吗？ 周妍想起上次的事，即便她这么说了，他也不曾怀疑过周雪意么？他已经完全不管周雪意有什么不好了吗？又或者是，还没发现周雪意到底有多自私自利呢？ 如果他没有发现的话，她可以想办法让程慎看清楚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周雪意根本不值得，更不配。 周妍抓起手边的枕头，狠狠地摔在墙上，她抱住自己的头，慢慢地躺下。 为什么她总是比不过周雪意？ 作者有话说： 小程:我就是这么爱她。 ? 45、【45】 小鱼今天要去上幼儿园, 本来计划是周雪意负责送，结果半道上接到个电话，说是工作室那边出了点问题, 必须要她去处理，只好变成程慎去送。 “我待会儿赶过来。”周雪意说完后, 匆匆离去。 父子俩在车上大眼瞪小眼。 小鱼今天是第一次去新幼儿园, 他对上学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只有兴奋，一点也不慌张。他迫不及待想认识新朋友，见到新老师。对比小鱼的兴奋和激动，一旁坐着的程慎十分冷静。 然后, 冷静的程慎找错了小鱼的教室。 老师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查了查资料，最后抱歉地说:“你好, 程先生，我们班并没有程瑾瑜同学。您是不是找错班级啦？” 程慎:“……” 小鱼:“……” 老师眨了眨眼, 看着这位气质不凡的家长, 她倒是听说过他，程家的独生子。早几天大家就已经在讨论这事儿，听说程氏集团的总裁要把儿子送来，大家便传起八卦。 八卦的内容么，也没什么，只有这位程总和他妻子的爱情故事。听说这位程总和他老婆大学时候是同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手了, 结果后来又在一起了。再结合这么大一个儿子看, 这不是活脱脱的带球跑文照进现实嘛？ 还听说程总他本人很帅, 老婆长得也很漂亮。这当然也很值得八卦, 毕竟现实生活里一般总裁都长得……一难言尽。 现在看来，长得好看这一条应该是真的。毕竟程总他的确气宇轩昂，不过有点遗憾，他老婆没来。但从他儿子的长相来看，他老婆肯定长得也不差。 程慎咳嗽了声，说了句抱歉:“可以劳烦您帮我查查程瑾瑜在哪个班级吗？” 老师还沉浸在自己的八卦里，好几秒才回神:“好的好的不麻烦。” 程慎牵着小鱼往正确的班级去，途中被小鱼嫌弃地吐槽:“爸爸你也太靠不住了，我要告诉妈妈。” 才说呢，两个人都听见了周雪意的声音:“你们怎么才来？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她已经从工作室赶过来，在教室门口等了会儿，结果他们俩竟然还没来。 周雪意走近，程慎当然不会说他刚才找错了教室，有些尴尬地打算敷衍过去:“没什么。” 小鱼却不肯就此罢休，大声告状:“妈妈，因为刚才爸爸找错教室和老师啦。” 程慎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没有否认。 周雪意愣了愣，随后失笑看向程慎:“程先生，反省一下？” 程慎嗯了声，推着小鱼进教室:“好了，要迟到了，快去吧。” 小鱼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跑进教室里找老师。 剩下周雪意和他两个人。 周雪意忍住笑，看了眼程慎，然后还是没忍住。她抬手搭在程慎肩膀上，笑弯了腰。两个人站在走廊里，早晨的阳光懒洋洋洒进窗户，衬在他们后面的墙上，故事感拉满。 刚才的老师在群里和同事们八卦这事，同事们纷纷闻讯而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对视一眼，彼此的意思都是:好般配，磕到了。 程慎脸热，“我记错了。” 周雪意点头:“嗯，别再有下次比较好。到时候小鱼又会觉得，你没有田叔叔好。” 程慎挑眉，顺势牵住周雪意的手，“你走得急，早餐都没吃，去吃个早餐吧。” 周雪意拉着他走近教室窗户:“等会儿，再看看你儿子。” 程慎想起他在车上的兴奋和激动，觉得应该没必要担心，但还是留下来观望了会儿，确认他一切都适应，这才拉着周雪意去吃早餐。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要完结了。 ? 46、【46】 吃过早餐后, 两个人分别。程慎去公司，周雪意去工作室。 不远处的一辆车里，周妍看着周雪意离去的背影, 眸色微垂，而后勾出一抹玩味的笑, 看了眼幼儿园的名字。 小鱼在幼儿园过得很好, 如鱼得水, 他交到很多新朋友。因为他长得好看，尤其吸引小女孩，争先恐后过来和他交朋友。他们交朋友的方式就是分享，零食、书本之类, 短短一个上午，小鱼已经收到了一袋子零食。 他其实有点苦恼，因为他今天没带什么零食出来, 并不能给予同样的分享，只好和她们说:“明天我给你们带礼物吧。” 下午放学的时候, 周雪意来接小鱼回家。在车上, 周雪意看着他鼓鼓的书包，有些诧异:“小鱼，你的书包里装了什么呀？” 小鱼诚实地说:“是同学们给我的礼物。” 周雪意瞅了眼，大白兔奶糖、巧克力……嗯，一看就是女孩子送的。她摸着下巴，略有些发愁，小小年纪就这么招女孩子喜欢, 以后恐怕……啧啧。说是发愁, 其实周雪意还挺期待的。 小鱼皱着眉, 周雪意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小鱼摇头说:“也不是不高兴啦，就是明天我得给她们回礼，要带很多东西去，有一点愁。” 周雪意没忍住笑出声。 小鱼扭过头看她:“妈妈笑什么？” 周雪意摇头:“没什么，待会儿咱们去挑礼物。”她就是忽然想起程慎。程慎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受女孩子欢迎，有很多女孩子给他送礼物？但以程慎的性格，肯定只会冷冰冰拒绝。 周雪意带着小鱼去逛街，买了好些零食和小礼物，让他明天早上带去幼儿园。 后来回到家，周雪意和程慎说起小鱼今天好多礼物的事，又问起程慎幼儿园的事。 “程慎，我问你，你小时候上幼儿园，是不是也像小鱼这样，好多女孩子上赶着和你交朋友？” 程慎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有。” 周雪意将信将疑:“怎么会？你是不是在哄我？”毕竟他高中时代就已经出了名，大学更是追求者众多。 程慎诚实地说:“因为我总板着张脸？看着很不好惹？我妈说的，那时候她们都很怕我。” 周雪意噗地笑了，笑倒在程慎怀里。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小孩子嘛，的确比较害怕看起来很凶的人。程慎听出了她语气的揶揄，将人按在怀里，挠她痒痒。 周雪意求饶，两个人闹腾了一番，窝在沙发里安静着。周雪意忽然感慨地叹了一声，“要是我跟你在一个幼儿园就好了。” 程慎:“……” “从幼儿园开始早恋？不太好吧，雪意。”他遇上这么说着，手却已经从她腰腹往上探。 周雪意翻了个身，半坐起来，圈住他脖颈，亲他喉结:“说不定幼儿园的话，我就看不上你了。” 程慎咬她嘴角，眸色危险了一瞬。 周雪意忍着笑，耸肩:“没办法，小孩子就比较肤浅。” 程慎堵住她唇，不让她再说。周雪意低低的笑声尽数被他吞下，她眸中满是笑意，与他一番唇舌交缠，又开始想些别的:“不过，要是初中那会儿的话，我估计已经没那么肤浅了。” 程慎欺身将她压住，吻一寸寸落在她脖子和锁骨，打断她的想象。 “嗯……程慎……你初中什么样？不会也很……像现在这样吧？”周雪意话语断断续续，但满含笑意，“唔……” 作者有话说： 小程:。 ? 47、【47】 “程慎, 不如我们打个赌？你猜周雪意到底是爱你更多还是爱她自己？”周妍撑着下巴，眸色幽深玩味，朝程慎说出这一句话。 程慎的脚步停了停, 但并没有回头。 一个小时前，程慎到公司时, 听见前台说有位周小姐找他。他愣了愣, 心里想着, 如果是雪意，他们已经都认识，不会用周小姐来称呼。那么……他脑子里想起一个人，周妍。 果真是周妍。 周妍从一旁走出来, 叫他:“程总，有空和我喝杯咖啡吗？” 程慎换身要走，并不打算理她。他对周妍没有任何好印象, 只觉得她处心积虑要挑拨离间。周妍不急不缓，拦住他去路, 从包里拿出件东西, 胸有成竹道:“程先生，还是陪我喝一杯咖啡吧。” 程慎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脸色一冷。那是小鱼的东西。 “你想做什么？”程慎压着声音质问。她对小鱼做了什么？ 周妍勾唇笑着，摇头:“我做什么，取决于你愿不愿意跟我喝一杯咖啡。” 程慎权衡再三，最终决定跟她走。 咖啡厅里，周妍仿若没事人一般, 并没说什么重点, 甚至于在和程慎聊一些家常。但程慎并没有这样的耐心, 粗暴打断她的话:“你到底想做什么？绑架是违法的。” 他眉目冷淡, 甚至于透着股杀气。周妍心想，如果杀人不犯法，他可能此刻已经要把她千刀万剐。 周妍失笑，“可是程先生，我可没有绑架你儿子，这是他送给我的。” 不久之前，她混入了程瑾瑜的幼儿园。在他下课的时间，和他搭讪了一番。周雪意的儿子，似乎比周雪意讨人喜欢得多，他这么乖巧，毫无防备心，就这么把他的东西拱手相送。 周妍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他不是周雪意的儿子，她会很喜欢他的。 可惜。 于是，她拿着程瑾瑜的东西，把程慎骗了出来。程慎在这时候似乎没那么聪明，大概是关心则乱？ 周妍搅着手里的勺子，看见程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当即要走。 她看着程慎的背影，说出这句话:“程慎，不如我们打个赌？” 程慎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他毫无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周妍啧了声，把这理解为程慎的害怕，因为程慎知道，这是一个必输的赌局。周雪意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不可能爱程慎比爱自己多。 所以程慎不愿意和她赌。可是，她非要赌不可。 周妍仍旧搅动着手里的咖啡，等待着程慎的反应。刚才的咖啡里，她下了药。 果然，几秒之后，程慎高大的身形跌落。周妍立刻端出一副紧张的样子，上前扶住人，假惺惺地说:“你好，有没有人，我朋友他忽然晕倒了？可不可以帮我扶他上车，我送他去医院。” 善良的人不少，来了三个人帮忙，将程慎抬上她的车。周妍再三道谢，开车带着程慎离开。 周妍将程慎安置好后，开始等待，等待一通来自周雪意的电话。这通电话来得倒是快，周妍接通，没说话，听见周雪意的声音。 “程慎，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煲了汤。” 周妍等她说完，才开口:“他回不来了。” 电话那头的周雪意沉默几秒，听出了周妍的声音，她有些紧张地问:“周妍？你想干什么？” 周妍看了眼一旁的程慎，笑说:“我劝你不要报警，否则的话，我会做出什么可不一定。到底是你报警更快，还是我更快，你最好想清楚。” 周雪意再次沉默，半晌，“你要什么？钱吗？” 她把自己看得可真低啊，周妍想。难道她就是一个贪钱的人吗？才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虽然今天的剧情不太团圆）《 》 【正文完】 48、【48】 周妍轻笑报出一个地址:“你过来, 如果你不来的话，或者你报警的话，后果自负。我相信, 你不会选择赌，对吗, 周雪意。”她话音一顿, 忽然间笑得更放肆。 “好像也不对, 以你的性格，大概率会觉得程慎的死活哪有你自己重要，是吗？”她只说完这一句，挂掉电话, 戛然而止的笑声仿佛还飘荡在周雪意耳边。 周雪意心跳得很快，在几秒之内做出决定。 她回头看了眼还在房间里自己玩的小鱼，小鱼回来时还在喋喋不休地跟她说起今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情, 兴高采烈。 周雪意深吸一口气，敲门, “小鱼, 汤可能要晚点喝，爸爸有点事，妈妈要去一下。你在家里乖乖的，好嘛。” 小鱼点头:“当然，我一直都很乖。” 周雪意摸了摸他的头，欣慰地笑了笑，而后转身, 拿起自己的车钥匙, 出门。她车开得很快, 直奔周妍所说的地址。 周妍给的地址在海边。周妍怎么把程慎带到那儿去的, 周雪意不知道，也有点思考不出来。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运转缓慢，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程慎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周妍到底想做什么？ …… 周雪意车停得很急，急匆匆推开车门，一眼望去，只有一片荒凉。目光急切地扫过去，直到看见一个身影。是周妍。 周雪意几乎是狂奔过去的，她气喘吁吁，看着悠然自得的周妍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程慎呢？你做这些事，对得起妈妈吗？” 周妍捧着一杯红酒，原本还是惬意的表情在听见“妈妈”两个字之后，有了一丝裂缝。 她放下酒杯，海风把她的头发吹乱，“那是我妈妈，不是你的。我对不对得起，不需要你来评定？怎么？周雪意，你羡慕？就算我到时候去坐牢，妈妈也会疼我爱我，而你永远也得不到她的爱了。” 周雪意胸口剧烈起伏着，被周妍这番话刺激到，但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她问:“程慎呢？” 周妍努努嘴，指了指一个方向。海滩上，有一个人影，正是程慎。 周雪意眸色微沉:“你要做什么？” 周妍又笑了:“马上要涨潮了哦，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给你一个选择，怎么样？要么，你从这儿跳下去，我立刻放了他。要么，你就看程慎出事。是不是很好玩？” “你疯了！”周雪意吼她。 周妍挑眉，并不反对:“对啊，我疯了。我被你逼疯了，要是你能消失就好了。你消失的话，我就不会疯了。” 她说着说着，几乎咬牙切齿，又大笑出声:“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你……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周雪意浑身颤抖着，远远望了眼程慎的方向，眼睁睁看着潮水往上涨。 周妍风轻云淡:“你没得选咯。” 周雪意一咬牙，对周妍说:“我选跳下去，你放了程慎。” 周妍勾唇。 周雪意转过身，闭了闭眼，纵身一跃，窒息感霎时将她包围。那一瞬间，她仿佛离死亡很近。 周妍看着她下坠的身影，愣了愣，竟然有些意外。她慢慢按下手中的遥控器，打开了程慎的锁。 程慎早就清醒，亲眼目睹一切。听不清，但看得清楚，也能猜到周妍会说什么。 他发了疯一般，朝周雪意的方向跑过去。 她说过，我比你想象得更爱你。 程慎信了。 周妍看着他们情深的戏码，冷笑一声，随后被赶来的警察按住。周雪意来之前还是选择了报警，所以她敢跳，因为只要坚持住，会有警察过来救他们。 她呛了好几口水，被程慎抱回岸上，整个人哆嗦着，缩在程慎怀里。程慎面色铁青，紧紧搂着她，心里无比地自责。他怎么能相信周妍的花言巧语呢？才会弄成这样。 “没事了，没事了，雪意，我们去医院……”程慎想抱她起来，可身体里的迷药药效还没完全过，加上刚才在海里这么一遭，已经连抱起周雪意都费劲。 周雪意拽了拽他胳膊，竟然还笑得出来:“程慎。” 程慎低头看她，听见她说:“我爱你。” “我知道。”他说。 周雪意低下头去，又咳嗽起来，至于程慎对她的爱，她早就知道了。 两个人对视着，都笑起来。 随后赶来的警察将两个人扶上救护车，在车上，周雪意忽然啊了声。 程慎问:“怎么了？” 周雪意有些遗憾地说:“煲的汤喝不到了。” 程慎失笑:“以后有的是机会。” 有一辈子的机会。不管是煲汤，还是相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好了，俗气爱情故事，i like。 大概还有点番外，写到十万字左右，可能要写假如幼儿园遇见、初中早恋、以及一些日常。 下本现言写《月牙儿》，年龄差甜文，叔控瘾犯了，依旧是小短文。 那天夜里，秦郁白眉眼隐在黑夜里:“喜欢我？” 和月没有否认。 秦郁白说:“可是月牙儿，等你再长大一点，你或许会发现，这只是依赖，不是喜欢。” 和月固执地摇头:“秦郁白，你知道的，我很倔。” 秦郁白沉默着。 和月别过脸，声音低低的:“再长大一点，是几年，一年？两年？还是要五年十年？” 秦郁白眸色微沉，笑声仍旧迷人:“一年好不好？” 和月点头:“好，一年。我不会找你。” 她说到做到，和秦老爷子告别，去了外地念大学。 她开始留波浪长发，穿大红长裙，积极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认识很多不同的男孩子，追求者不计其数。 那年圣诞夜，有个很好的男孩子约她出去玩，昏暗的电影院里，隔壁的座位一直空着。电影上演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空座位有人坐下。 和月嗅见熟悉的气息，混着微醺的酒气，她眸色一颤，随后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人握住，冷冷的，一身风雪。 “怎么办？月牙儿，我不想给你留退路了。” 怕你以后后悔，更怕你想通了真不要我。 听说秦家那位不孝子近来又折腾起来，闹到老爷子要同他断绝关系，大费周章的，只是为了一个人。 是当年他带出来的小姑娘，他喊人月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