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修三年，刚入宗门就嘎了》 第1章 第一章 风声凛冽，残月御剑而上，巍峨苍翠的山峦近在眼前。山上，殿宇林立，气势恢宏，云雾缭绕其间，宛如天宫神境。 清风宗！她苦修三年，终于能踏足这里，可此刻，心中的忐忑却压倒了喜悦。 她的内丹在入门比试中碎掉了，而宗门规矩，必须结丹的外门弟子才有资格参加入门选拔。 那她这种要怎么算？ 今天是新弟子上山的第一天，宗门为这些新弟子举办了入门大典。她不知道入门大典有些什么流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情况，究竟能不能顺利入门。就算能，又能瞒得住多久呢。 她找了借口，故意落在众人后面。此时距离大典开始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她决定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修炼，万一能修复呢。 残月目光四下里搜寻。 西北方一峰如尖锥刺破云层逆天而上，名为破天峰。峰上万年不化的积雪让它看上去像一位白发苍苍的沉稳老者。清风宗五位长老常年居于峰顶，镇守着峰顶的天元五行印，守护整个世界的平衡和安宁。 破天峰东，与它比肩而立的稍矮的峰头是望月峰，那里住着清风宗现任宗主徐婧，她是宗内除了五位长老外灵力最高之人。 望月峰脚下，有一雄伟大殿，此时人群如溪流般涌去，那便是永乐殿——此次举行新弟子入门大典的地方。 再往东去，便是连绵不断地山岭，那是东岭，是极其危险之地，也是宗门绝不容人踏足的禁地！ 残月扫视一圈，唯有破天峰西麓的草甸上空无一人，是个能静心修行的地方。 残月伸手紧了紧左颊上的面具，避开人流径直向西飞去。 破天峰上融化的雪水蜿蜒流下，在草甸上汇聚成一条小河。小河边满是茂密灌木从，枝桠上面结着一大串一大串的红色小果儿。 残月落剑下去，在离河不过一二丈距离的灌木丛中找了个空地。这里四周绿幕的掩护，应该十分安全隐秘。 残月盘腿坐下，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棵花、叶、杆皆是雪白的奇特小草。 这棵草，是小笛在今天早上临上山前急匆匆跑来塞在她手里的。 昨夜，当她得知残月内丹已碎，恐怕无法顺利入门，她急匆匆告辞而去。 残月只以为她是不打扰自己抓紧修复内丹，没想到，第二天，她满身汗泥跑来，将这草塞给在自己手里，目色忧虑的宽慰道：“还有时间，再试试，上次能成，这次一定也可以！一定可以……” 残月看着这个明亮如小太阳的女孩，心中满是温暖。 她自己因为相貌丑陋，旁人多不愿与她贴近，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可小笛不一样，她天性活泼开朗，在庄子里人缘很好，她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残月不知道。 小笛喜欢花花草草，她无意间发现这个长相奇特的小草服用之后能让人体内灵力暴涨，她给这草取了个名字，叫“三白草”。 先前残月修炼迟迟无法结丹，正是吃了半株三白草才能突破结丹，有了报名参加内门弟子选拔的机会。 小笛名叫慕容笛，她与残月一样，都是清风宗收容在山下庄子里的石人。 之所以叫他们石人，只因为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突然出现在一片石林之中的。他们没有任何过去，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是从呱呱坠地的小婴儿开始一天天长大的。 三年前，他们突然出现在这个天地间，就好像……就好像是周围那些大石头变的一样。 现下，清风宗收住在庄子里的石人包括残月在内一共七十九人。 他们不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批出现的石人。 十多年前，第一批石人出现在这个世上，引得世人厌恶。 世人厌恶石人，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来历古怪，更是因为——石人会“夺光”之术！ 普通人顺应天地而生，受天赐福，额心处皆有隐隐金光闪烁，他们生来灵秀，寿元百年。 石人顽石所化，资质愚钝，寿命不过区区三载。 石人称那些顺天而生之人为天人，称他们额心之光为天光。 而所谓夺光，便是石人将本属于天人额心的那抹金光夺走，从而让自身长命百岁，而被夺光之人，会立刻消散于天地间。 世人厌恶石人，因为以前的石人真的做过此等夺光之事。 不止一次。 后来，夺光的石人被愤怒的人们杀死，所有的石人都被驱逐。他们**着身体，漫无目的地游荡于荒野之间，不知道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再后来，清风宗的修仙者们知道了此事，将这些游荡者带到宗门山下的一处庄子里，他们才真正有了容身之所。 宗门的修仙者们不仅为石人们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也偶尔会下山传授他们基础的修仙之术。这些石人虽未记名在宗门，实际上也算的上是清风宗的外门弟子了。 每隔三年，宗门便会选拔一批内门弟子。 自此，考入内门修练以延长寿命，成了庄子里所有石人的共同的目标。 拜入宗门的石人，随着修为的提升，能活到五年、七年、甚至更久…… 没能拜入宗门的石人，便只能在三年后迎来他们的消散。 残月曾经亲眼目睹过上一批石人的消散。 那消散来得毫无征兆。 几日前，她还和其他同辈石人一起围观过那些人的入门比试，每一个人都生龙活虎。 几日后的清晨，她却和同辈在演练场上，亲眼见到那些人僵化成石，迅速的碎裂，崩塌，化作满地石沙。 然后，残月和同辈一起打扫了那些沙土。 他们拿着扫帚，每一扫，都在想，这是谁，这是他的哪个部位，是手？是腿？是胳膊？还是脑袋？ 每一扫都让恐惧在他们心上扎入一分，直到最后，三年后的某一天……成了他们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残月将那棵草蜷成一团，整棵塞入口中。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口腔，浓重的气味熏得她眼泪直流。随着那草从她吼管滑下，那火辣如针刺的感觉迅速向下转移，残月只觉肚腹灼痛。 这是她第二次服用这个草，因而并不慌张。 她凝神静气，只觉得体内灵气汩汩蒸腾，霎时间流窜周身，在每一条经脉中激荡。她控制着这些灵力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的运转完成后，她只觉得体内灵力充盈澎湃，身体热得有些发红，一时间只觉口干舌燥。 她没有内丹，要控制住这样多的灵力，是极容易走火入魔的。 为求把稳，残月决定先稍作休息，稳住心神后，再进入第二周天的运息吐纳。 她起身往河边走去，想要掬两捧清水来喝。 没几步却见河边的灌木丛突然轻微晃动了几下，接着，一个身穿粉色衣衫的女子从灌木丛后蓦地钻了出来。 残月大吃一惊，树丛后竟然有人！她看见了？残月紧张起来。她立刻努力收敛起周身灵力。 远远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残月只觉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似乎不亚于自己。 粉衣女子几步来到近处。 残月看清楚她面容，只见她肌肤莹白如雪，生得清秀可人，莹润饱满的额头上，金色图案隐隐闪烁，是个天人。 她手里提一篮果子，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滴溜溜的，也在打量着残月。 四目相对间，两人竟都一时怔愣住了。 “你是今日上山入门的石人？”粉衣女子问。 残月按耐住想要逃离的想法，这女子既然出现在这里，额上又有天光，定然是内门中的师姐，于是只好上前做了个礼道：“弟子残月，敢问师姐如何称呼。” 粉衫女子并不回答，盯着残月看了半晌，却突然伸出食指指着残月的脸，好奇问道：“你脸上为什么带着那玩意儿？” 残月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脸上面具，尴尬回答：“我……我相貌有些丑，所以……” “丑？”不待残月说完，“丑好啊！”女子兴致勃勃插口道：“有多丑，能让我看看吗？”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开口时，对她能有十分的好感，可一开口……额……算了，还是敬而远之吧。 “不能！”残月用手按住面具，斩钉截铁拒绝。 女子一愣，似乎也察觉到了残月的不快，转而一笑，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个红彤彤的果子递给残月，“我在这里洗果子呢，你来的巧，就给你一个罢！” “吃果子？”残月满面疑惑，此时才注意到她篮子里面装的全是灌木上长的红色小果子。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都是不用吃任何东西的，可眼前这个天人女子竟然要吃果子！ 女子笑着将手中的果子往前递了递，“很甜的，尝尝看！” 残月心中咯噔一下，急忙摆手拒绝。他们这一批化生的石人，当初没忍住吃了东西的全都死了！那些人每天吃野兽，吃果子，每天将肚子塞的鼓鼓的，可身体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瘦衰败下去，直至死亡！ 残月已经习得辟谷之术，吃点东西早已无碍，可她一想起那些面黄肌瘦的同伴，临死都在往嘴里塞东西的样子…… 这些扰人修行的可怕东西，她是决计不会吃的！ “哎哟！”突然粉衫女子手中篮子消失，红彤彤的果子掉落一地。 女子看着满地果子，无奈撇嘴：“哎，真没用，不能多坚持一会儿。”她将自己的裙摆提起来做了个兜，向残月道：“师妹，能帮我把这些果子捡到这里面来吗。” 残月一边帮女子捡果子，一边在心中无奈叹息：这些天人，生来便灵气环绕，寿元绵长，却从不认真修行，反而日日摆弄这些无用的空物——存在不过十二个时辰之物！ 就比如刚才消失的篮子，他们砍了竹子，裁成篾条，又将篾条编成竹篮，忙活好几个时辰做出来个篮子，可一过十二个时辰，篮子会消失，被砍倒的竹子又好好的立在竹林里，好像你从来就没有砍过竹子，编过篮子。 那些被摘下来吃掉的果子，到了嘴里一时甘甜，可十二个时辰一过，果子又好好的回到树上，而吃了果子的人仍然是饥肠辘辘。 你不喜欢房间里的摆设陈列，按自己的喜好倒腾半天，结果一第二天觉醒来，一切如旧。 世界上，唯一能够真正改变的，似乎只有人! “对了，马上入门仪式便要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练功。”粉衣少女问。 残月闻言，心中一紧：“她方才看到自己练功了？那她会不会看出……”忽而又转念一想：“她若是看出来了，那也不会问出‘你怎么还在这里练功？’的问题来了。” 女子并没有注意到残月脸上神色变化，一边捡着果子，一边自顾自的说话，“哎！你们这些石人，每天里睁眼闭眼都是修行，无聊不无聊呀。” 无聊？残月心中苦笑，做为一个石人，她有什么资格去想什么无聊有聊呢。 她只想活命！ 想到这里，残月更加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捡这些无用空物上。 何况现在，到底能不能顺利入门，对她来说都是个未知数。 一想到此处，残月更不想与这女子在此纠缠，她手脚利落的将果子捡了堆放在女子的裙子里，便要向粉衫女子告别。 “我们走吧，典礼快要开始了。”当最后一个果子放回到粉杉女子的裙摆里面时，粉衫女子邀残月同行。 残月当然不能答应她！她吃了那株无名草，体内灵力暴涨，此时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灵力无端外泄，这绝不是结丹之人会出现的情况。这粉衫女子想来应当修为不高，否则恐怕早已发现。若是以她现在这样子去参加典礼，必然会被发现，届时她将失去进入清风宗内门的机会，再也无法习得高阶的术法，延长寿命。 为今之计，只有…… “师姐，你先去典礼吧，我……” 女子却没有打算放过她，“呀……果子太重了，我裙子都快要被压坏了，你来帮我兜一点吧！” “师姐要是觉得果子太重，可以丢掉一些。” 女子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残月，“这可是我花了好半天功夫摘来的果子，你竟然让我把它们丢了？” 残月：“……” 女子转了个笑脸，“好师妹，帮个忙！”说着凑上前来，不容分说将裙中果子往残月怀里倒。 残月若是不接，那些果子必然会掉地上。一霎那间，残月来不及思考，本能的接住了女子倒出的果子，等她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果子已经在她怀里，只得帮女子老老实实捧着果子。 可就在女子靠近的一瞬间，残月立刻警觉起来，仿佛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蹿入鼻端。直到她看到女子身上划破的衣衫方才松了口气。是了，想是她在那灌木丛中摘果子时被枝丫划伤了。 “我们快走吧，师妹！”女子催促她。 残月一笑，上前：“师姐，你的薄纱衣恐怕承受不了这些果子，还是让我这粗布衣服来吧。” 粉杉女子微微一愣，这个师妹从一见面就一直想赶快抽身，怎的突然这般热心起来？但她愿意帮忙，自然由她去，最重要的是要赶快带她离开这里。 残月将女子的果子尽数兜到自己衣裙里。 粉杉女子道：“走吧。”当先而行。行了几步，却发现残月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只见她正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几步便要到河边了。 “你干什么！”粉杉女子大喝一声，“快回来。” “师姐你先走，这些果子刚掉地上弄脏了，我去帮你洗洗。”说话间便已到了河边。 “别过去！”粉杉女子发足狂奔。 “哎哟！”残月一个脚下不稳，摔下河去。 粉衫女子奔到河边时，河面平静，残月已经不见踪影。 “哼！掉到水里都不扑腾一下，故意的吧！”粉衣女子嘴角冷笑。 第2章 第二章 残月故意落水之时，那粉衫女子离她距离不远，故而她实在没有时间去表演落水的惊慌，深吸一口气便向河底潜去。 入门典礼在即，她已经没有时间突破结丹了，现下只能借助水之力，将体内流窜的灵力散去，方可伪装自己，期待能蒙混过关。 残月念动法咒，将自身经络与水流链接。她感觉到有些不对，方才她在水下屏住呼吸，故而没能察觉，此时，当她与水链接后，立刻感觉到，这水中有一股的血腥之气。 残月暂停灵气的外泄，向着那血气浓重之处游去。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她似乎进到了一个水底洞穴之中，里面漆黑不见五指。 残月只能用手慢慢的摸索。她摸到穴壁的岩石，摸到岩石的缝隙，接着，她摸到一个人！一个身体还未僵硬，尚有余温的人！ 残月大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看不到这个人的形貌，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伸手在他胸口一探，已经感受不到心跳。 已经死了吗？ 还是先把人救上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救！ 她将人从石缝中拽出来，托着那人的身体向上游去，游了几尺后，那人变得异常沉重，根本带不动。 她在那人浑身上下摸索，发现，那人的脚踝上，腰上都绑着藤条！顺着那些藤条摸过去，那些藤条的另一端，绑着的都是巨石。 这个人，是被人绑了石头丢下来的！ 这可是清风宗内门，破天峰脚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残月只觉浑身一阵战栗，一时间又震惊又是恐惧。她必须要尽快帮这人解开身上的石头。 她自己入水也已经有一刻钟了，已经快到她闭气的极限了。 可那藤条绑得很紧，残月摸着黑，试了几次都解不开。她想将藤条扯断，可那藤条也不知是什么，十分坚硬，她将全身灵力都汇聚于双手也扯不断。 方才为了下水方便，她的剑还留在岸上，现在她徒手根本扯不断藤条！ 看来只能先上岸取剑。 残月放开那人身体，正要离开之际，耳畔却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小姑娘……救我！” “谁在说话！”残月大惊。 “就是老头子我呀。” “老头？哪个老头？”残月心中更是惊讶，她在水中，无法说话，想法只是在脑中一转，那个声音竟然回应了！ “我就在你旁边啊，你刚才还扯着我的手呢。” 残月反应过来。 什么！残月不敢相信，这个声音竟是这个不尚不知道死活的人发出来的。 “老朽还没死……” “……不过也快了，最多还能撑得住一个时辰，姑娘一定救我！” 残月听说，水系法术修炼到一定阶段以后，在水上呆上几个时辰是不成问题的。这人都这样了，还能在水中呆上一个时辰，想来是修的水行术。 想来是自己方才为了尽快散灵力，将自己的经络与水连接，他才能借水给自己传音。 不过能通过水流传音不足为奇，可这人似乎还能听到自己内心所想，就大大令人震惊了。 于是她试着用想法与他对话，“放心，我没想丢下你，只是捆住你的藤蔓太坚硬了，我扯不断，需要回岸上拿剑。” “对了，岸上还有个师姐，不知道她走了没有，或许她也能帮忙。” 残月刚想到这里，脑中那个苍老的声音急切的响起：“不，不不…别找她，就是她把我丢到水里来的！” 残月大为震惊。他的意思是——那个粉衣师姐是杀害他的凶手？ 这个人究竟是谁？它是清风宗的弟子吗？粉衣师姐又为何要将她沉入河中？ 宗门一向是禁止外人进入的，若此人非宗门的人，那便定然是暗中潜入的外人。 同门戕害！亦或者，水底这人不是好人？ 在残月心中，清风宗内，天人修士悠闲散漫，与世无争，石人修士心无旁骛，一心修行。 她怎么也没想到，入门第一天便会遇上命案？ “不，我不是坏人，我……”水中人急切想要解释，水底突然一阵涌动翻腾，那人的声音便断掉了。 待那阵暗涌过去，残月再问：“你是谁。”却迟迟听不到回应了。 残月此时也再也憋不住气，她的灵力在方才扯藤条时已经消耗得差不多，此时便奋力向着水面游去。 残月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坐在岸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师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温柔的女声传来，残月一回头便对上粉衫女子秀丽的面庞，正对着她微笑。 残月看到她有些破烂的衣衫，鼻尖又嗅到那丝淡淡血腥气，忍不住心头一紧，身子下意识的往后躲。 “师……师姐，我没事，我……” 不知道是在冰冷的水里呆的太久，还是因为想到眼前的少女可能刚刚将一个老头杀害抛尸，她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战栗，舌头似乎也不受控制哆嗦。 “没事就好，我们快走吧，不然要赶不上典礼了。” “我参不参加无所谓，不过这入门大典对你们这样的新人可是紧要得很。” 粉衫女子手指轻点，一股温热气流裹挟着残月的身体，她此刻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方才在那冰河水中彻骨的寒意也瞬间散去。 “好了。”粉衫女子撤回手去。残月衣物头发便已干透。 “谢谢！”残月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天人师姐温温柔柔，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坏人，那河里的人究竟是谁？该不该救？要不要跟问问眼前的少女？残月一时间有些犯难。 残月一边跟着粉衫女子走，一边思索。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听信一人之言，决定待会儿在入门大典上将此事说出，救与不救交给宗门裁决便是。 残月心里有了主意，心中便不再纠结，脚下步子也轻快起来。 永乐殿近在眼前，即将入门的新弟子们正站在殿门外耐心等候。人群中一个女孩正焦急的张望，是小笛！她一定是看自己迟迟没有回来正在着急。 残月心中一暖，正要奔小笛而去。 突然，粉衫女子身形一动，挡在她身前。 她双眼直直盯着残月，目光严肃，脸上早没有先前的那春花般的笑容，一字字问：“你没有结丹，连参选内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有，是怎么通过内门弟子考核的？” 一句话如迅雷当头劈下，将残月震得头脑轰鸣，灼得外焦里嫩，神魂分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被识破了！ 残月正自六神无主，粉衫女子却上前一把抓住残月的手，语气又重新变得温柔：“别怕，我会帮你的！” “帮我？”残月不明白，对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她，一定是幻听，一定是幻听！ 耳中粉衫女子的声音继续传来，“你蒙混不过去的，就算今天你能蒙混过关，接下来选带习人你一样瞒不过去。” “我叫缙云，我想你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字。” “缙云”，这个名字确实耳熟，是谁？残月感觉自己的脑子此刻已经如同浆糊一般黏着，思考起来着实困难缓慢。 不过好在，她想到了，缙云，这个名字怎么会有人听过呢，她可是清风门十大首席弟子之一啊！排名第三，位居穆天明和邱河之后。 残月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年纪轻轻的少女竟然是十大首席弟子中排名第三的缙云。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该喜的是，若缙云愿意帮忙，那她留下的希望大大增加，要忧的却是，缙云平白无故出手帮她，恐怕事情不简单。 果然，下一秒，缙云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记住，水底下什么都没有，知道了？” 残月心头一紧，她知道自己在水下碰到那个人了？她还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看来那个人真的是她害的！并且她害人定然是没有任何冠名堂皇的理由，否则为什么怕人知道。 所以，现在，与其说她是要帮我，不如说是在威胁我，或者说是做一个交换来得恰当。 用那个人的命换自己的命，亦或是用自己的命换那个人的命？残月的心乱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缙云已经走开，小笛已经来到她身边。 钟声响起，殿外等候的新人们鱼贯而入。 第3章 第三章 慕容笛拉着神色恍惚的残月跟在人群中向殿上走去，此刻她脸上满是担心，看残月这情形，应当是结丹未成。 在她们这一批的石人中，残月是修炼最刻苦、最勤奋的，虽平日里寡言少语，不与人亲近，可慕容笛始终觉得，她其实是一个很善良温暖的人。 进了永乐殿，里面看起来比外面更加的恢弘气派，十二根粗壮的立柱上雕满了精细繁复的花纹，细看过去，每一根立柱上的花纹都不相同。 众人一抬眼，只见殿中主位之上，端坐一绝美女子，她身着青衣，外罩月色流光纱衣，玉簪束发，瓜子脸蛋，眉眼间半是绝尘半是疏傲，点漆双眸中，精光含而不露，只轻轻扫视一眼，众人便屏息静气，不敢造次。 主位之下，左右分别设五座，是给清风宗十大首席弟子所设，此时座上已有七人。残月一一看去，除了坐在最右边的唐悦，余下六人一概不识，方才那个自称是缙云的粉衫女子此刻并不在其中。 殿堂之下，众人分左右而立。东首站立一众人等分别身着青、红、白、黑、黄五色缎衣，是清风宗的内门弟子。 西首站着八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石人，是今天要正式入门的弟子。 小笛先前本来心情很好，今天上山以来，遇上的师兄师姐们都十分可亲，丝毫没有因为她是石人而轻慢她，尤其是齐晟师兄。他是那么儒雅，那么随和，还那么俊美，更最要的是，他修为高深，为十首徒之一，他叫住了走错路的小笛，还贴心的亲自带她到这里。 小笛快乐地就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云雀，初次飞上高空，发现飞翔不但不可怕，反而无比自在轻快。 可此刻，她看见残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猜测她恐怕没成，心里虽为她忧虑，但此刻不好多问，只能尽力安慰，否则别人真要起疑了。 为了缓解残月的紧张，小笛开始叽叽喳喳给残月讲她了解到的最新情报。 她指着上首主位左边的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男子：“残月你看，那个就是邱河师兄了，曾经修为仅次于宗主，为十首徒之首，只是听说一年前被穆天明师兄超过了，现在位居十大首徒第二了。” 残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首处，蓝衣男子洒脱而坐，他面如冠玉，剑眉入鬓，凤目细长，唇齿含春，纵使不笑亦能给人春风拂面般可亲可近之感。 此刻他手执一朵核桃般大小的蓝色水晶花朵，拇指在花朵上一遍遍轻抚，他每抚一遍，那花朵便微微闪烁一次。 小笛说：“那是内门弟子的冰种花，修为越高，那花便开得越大，瓣数越多，颜色也越深。” 小笛这么一说，残月也想起来，方才在缙云身上也看到过这种形态的水晶花，只是颜色是黄色，比起邱河手中这朵略小一些。 再看上首处，十首徒身上果然都配有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冰花。东边内门弟子或腰间，或胸前，均也配带着冰花，只是色泽和大小与十首徒比起来相差甚远。 “残月，你看邱河师兄旁边的那个，对，就那个穿黄色衣衫的师兄。” 残月一边听小笛说话，一边打量着黄衣男子，他方口直鼻，一脸诚挚，此刻正面带微笑看向下首新弟子这边来。 “他叫齐晟，虽然他看起来闷闷的，可他人真的特别好。” 残月微微一笑。小笛这姑娘心思单纯，有时候就算被别人骂了，也只会归咎于那人今天心情不好，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是她觉得不好的。 “人还没到齐？”徐婧皱眉，扫了一眼身旁的空位问。 “宗主，雷九师弟想来是不会来的，至于缙云师妹和穆师弟……却不知是被什么事绊住……”负责主持的大典的邱河说道。 “不必等了，开始吧。”徐婧打断邱河。 邱河起身，对下面众人做了个礼，正要讲话，忽然，殿门外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宗主恕罪，我和师弟来迟了。”一温柔女声道。 只见一男一女先后步入殿中，女子相貌清秀，正是缙云，此时她已换了件鹅黄衣衫，更显肌肤莹白。 而她身后从容而来的玄衣男子却引得残月身边一群石人差点惊呼出声。 穆天明！石人中的传奇，入门不过七年时间，修为已达天窍圆满，在清风宗内仅次于炼虚期的宗主徐婧。 他身形高瘦，面容清癯且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薄唇紧抿，似乎并不是个温和好相与之人。 邱河见二人同来，偷偷瞟了徐婧一眼，果见她容色不悦，不敢多问，赶紧开始他的讲话，无非是些欢迎新人之语，接着又向众人介绍了一下清风宗的环境、纪律、宗门内的重要人物等等。 待邱河言毕，方到了此次入门大典的重要环节——派发宗门信物。 一名弟子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有数十颗豌豆大小晶莹剔透的冰晶。 宗主徐婧起身离坐，拿起托盘中的一颗冰晶道：“此乃我宗门信物，名为冰种，能随着修士的灵力属性和修为生长变化。今天，将此物颁发给众位。一来，代表你等已正式成为我清风宗弟子；二来，此物可试出尔等灵力属性，以便来日挑选合适的带习人。”三来，谨遵师祖之命：清风宗弟子无比时刻将此冰种佩戴于身，每日点三滴血滋养之，不得有违。 言毕，示意众人上前来领取冰晶冰种。 俞清、于飞瑶，沈康财、张大力等人依序上前接过冰种。那冰种果然奇异，到了不同的人手中立刻呈现出不同的光泽，在于飞瑶手中为赤，在俞清手中为黑，在张大力手中为黄，在沈康财手中为白…… 拿到冰种的弟子，立刻催动灵力灌溉，那冰种便长出小小的一片花瓣来。 俞清修为是这些石人中最高的，她接过冰种，催动灵力灌溉，那冰种竟立刻长出了两瓣墨色花瓣。 见此情景，众人羡慕不已。残月越发心慌，不知自己接下冰种时冰种会不会有变化？ 此时小笛也已经拿到冰种，她微微催动灵力，只见那冰种渐渐变为黄色，片刻开出一瓣小小的黄色花瓣。 她有些担心的看向残月，下一个便轮到残月了。 残月硬着头皮上前，她不知道自己尚未结丹，是否能够让冰种起反应。 待她上去，却见托盘中空空如也，冰种已发完。 徐婧皱着眉头，“谁准备的冰种？” 拿托盘的弟子满脸惶恐，搔搔头说：“弟子分明数够了……”突然想到宗主的脾气，最不耐烦听人解释，急忙改口道：“弟子马上再去拿。” “别忙，那是什么？”缙云从座上下来，走到大殿角落，弯腰拾起一枚冰种，笑道：“原来是掉在这里了。”说着她将冰种拿上来，也不交给宗主徐婧，竟直接递到残月手中。 冰种一向是由宗主亲手派发，缙云这举动虽可能是一时无心之举，但分明有僭越之嫌。 殿中众人立时脸色紧张，看向徐婧。 倒是徐婧，仍旧一副冷峻之色，没有分毫变化，见缙云代发，只是扫了缙云一眼便回身坐回主位上去了。 众人方才舒了口气。 残月初上山来，对宗门内这些东西尚不清楚，况且，她此刻满心恐慌，盯着那枚小小冰种，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她忐忑伸手去接缙云手中冰种，想着下一秒修为在众人面前穿帮的画面。 然而，就在她手指接触到冰种那一瞬，冰种开始变红，接着竟然不可思议的开出三瓣花瓣。 残月呆了。 众石人亦是满脸不可置信。 缙云笑道：“你天资不错，又跟我一样灵力属火，也是缘分，不如就由我来做你的带习人吧。” 残月怔住，方才自己的灵力并没有进入冰种！这个缙云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帮她作弊？ 至于做她的带习徒弟，水中人的事情尚未弄清楚，缙云这样帮她所图为何？此时怎可贸然答应？ 若不答应，恐怕缙云立时将她没有结丹之事揭发出来，残月正自两难。 突然一个女声从下面传来：“且慢！宗主，弟子有要事禀告”。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石人中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端庄秀丽的女子步出人群，拜倒在殿下。 残月一看，却是俞清。 在他们这一批石人弟子中，俞清天资最高，人又长得好，沈康财、张大力等人简直是将她捧做女神，成日在她面前转悠，一有机会就献殷勤。 徐婧面若寒霜，对这个无礼打断仪式的新弟子很是不满。 见宗主不语，俞清一时倒不知当讲不当讲，尴尬跪在地上。 邱河性子随和，且看重俞清天赋，开口替她解围道：“俞师妹有何事要讲？” 俞清这才开口说：“宗主，弟子本不想多事，可心中不平，不吐不快！” 徐婧冷声：“说！” 俞清突然转身，指着残月：“她，考试作弊，连丹都未结，根本没资格做内门弟子！” 第4章 第四章 俞清一言既出，全场哗然，本来严肃静穆的大殿中顿时沸腾起来。 “作弊，竟然有人胆敢作弊！” “连丹都结不出来也能进内门？” 要知道内门弟子的选拔考核一共有三轮，每一轮都不简单。 就算是结了丹的弟子，尚有可能在考核中丢掉性命，更何况没有结丹的弟子，连参加入门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各种质疑声、怒斥声此起彼伏，喧闹中徐婧肃然出声：“静……” 一个“静”字从她口中轻飘飘吐出，瞬间分裂成无数个静字，这些静字如同长了翅膀的蝴蝶，飞向在场众人。 忽而间蝴蝶又化作泥鳅，直往众人耳朵眼儿里钻，钻的人耳心生疼，大家忙捂耳住嘴。 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十首徒中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人此时捂着耳朵，皱着眉头埋怨道：“我说宗主，犯得着动这么大的火气吗，连动魄镇魂音都使出来了。” 徐婧嘴角冷笑：“动火吗，这里还没人犯的着我动火，你知道的，我最烦人吵闹，我不过是想快点清静下来罢了。” 中年男人笑道：“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不过下次你要用这招的时候，记得先给我老头子一个暗示，我这副老心肝可经受不住。” “哼，你自己回家照照镜子，少倚老卖老。” 中年男人一副委屈巴巴样子道：“我这虽然看起来年轻，好歹也长了你百十岁，你这……怎么这样说我。” 徐婧无语，这个桑阳仗着自己在年纪大些，说话总是随意，她也习惯了，便不再多做搭理。 残月和俞清二人修为浅、离得近，较众人反应更大，脑袋里仿佛被放了个大钟，“静！静！静！”的巨响一声又一声，在脑中层层扩散，仿佛要将原本的灵魂挤压出去一般，二人立时便支撑不住，抱头匍匐于地。 残月正伏在地上强撑之际，一双月白色翠竹绣花锦鞋到了跟前，残月目光顺着翠绿色裙摆向上瞧去，正对上徐婧森冷的目光，一时间浑身冰冷。 “你没有结丹？”徐婧问。 “这还不简单，有没有结丹一试便知！”缙云笑着道，说着抢先冲上来一手搭在残月前额上，食指点住天门穴。 残月立时感觉到一股十分霸道凌厉的真气从额心传入体内。 残月只觉全身血脉中如同涌入千万只蚂蚁，痒痛异常。 刚才受到徐婧镇魂音的影响还未散去，又受到缙云灵力的霸道入侵，当即疼的浑身颤栗，一身汗水几乎将衣衫湿透，几近晕厥。 缙云对她做什么？等那群“蚂蚁”从身体里爬出去后，她透过汗水模糊的眼，看到缙云面不改色，从容笑道：“这位面具师妹丹田中分明已经结丹，却不知这位俞师妹为何污她作弊？”说着扭头看向俞清。 “结…结了丹，怎么可能！”俞清不能相信，昨夜，她分明听到残月和慕容笛的谈话，说她还没结丹，担心上山后被发现，怎么会…… “构陷同门，按规矩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您说是不是啊？宗主。”缙云依然语声温柔，但她所说之话锋利如刀，步步紧逼，让俞清顿时慌乱不知所措。 “不可！”邱河立刻站起身来，“俞清师妹兴许是弄错了，是个误会罢了。再者她天赋不错，若是逐出师门也太可惜了。” 俞清直到此时依然不肯相信，她脑中闪过一年前，山洞中穆天明抱着残月的画面，想到方才穆天明和缙云一起迟到，想到缙云越俎代庖给残月发放冰种，想到缙云抢着去测试残月的内丹，或许……她恍然大悟，这个面具女人，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搭上了穆天明，又让穆天明、缙云这号人为她做这些！ 俞清跪在徐婧面前磕头，“宗主，弟子不服！弟子请宗主明鉴，若是宗主也断定她确实已结丹，弟子自刎谢罪！” “俞师妹，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邱河劝阻。 徐婧道：“既然缙云师妹已经测过，那必定是没错的，此事到此为止！” 缙云明目张胆地使了这些手段，徐婧看得可是一清二楚，她不追究，一来，这些事与她无关、于她无碍；二来，缙云既然使了手段，她此时去测，也未必能测出什么来；三来，日子太无聊，她也想看看，这缙云在耍什么把戏。四来…… ……这个人留下来也许还有用。 “宗主！”俞清再磕头，“是非曲直，请宗主做个了断，就算是死，俞清绝无怨言！” 见徐婧不为所动，俞清此刻也豁出去了，磕头大声喊：“宗主！我们石人自来到世上，谁不是刻苦修行，只为能拜入宗门，而今天，有人却通过卑鄙手段，拿走了别人入门的机会，这不公平！” 俞清的慷概激昂似乎也带动了大家的情绪，尤其是新入门的这些石人，俞清的为人他们是认可的，最是正直公正，她现在一口咬定残月作弊，必定不是空穴来风，况且，他们也一直震惊于残月居然能打败何晓梅，于是纷纷表示支持。 缙云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她作弊，有何证据？” “证据…我没有证据，可是，她没有结丹是我亲耳听她所说，不可能有错。” “哈哈哈！”缙云笑得前仰后合，“你是说她自己告诉你考试作弊，等着你来拆穿她？” “不。”俞清面色有些尴尬，“是我无意间听到她和慕容笛的对话。” 缙云白眼一翻，“偷听就偷听，还说什么无意，像你这样蹲人墙根偷听的人品，说的话也能信？” “你们如何看？”徐婧目光扫向十首徒所坐席位。 坐在那的几人，除了邱河外，此时还无一人为此事发声。 此时宗主问来，不好不答，坐在边上的唐悦率先起身，“宗主，一年半前，我曾奉命下山去石林教石人御剑之术，对这位戴着面具的师妹印象颇深，我记得她天赋不错，第一个就掌握了御剑诀，我还让她给大家做示范来着，呃……虽然掉下去差点摔死，但……那主要还是我的疏忽，所以我想，以她的天赋，结丹入门应是不难。” 徐婧没有想到，唐悦的说法竟然与一众石人的说法大相径庭，有意思！ 坐在邱河旁边的美艳的女子凤飞霜笑道：“唐悦师姐都如此说了，还有什么说的，必定是没问题的，好了好了，误会一场，误会一场罢了。” 旁边体态丰腴的女子钱芙也立刻附和，余下众人也纷纷赞同。 “那到未必！”一个冷峻的声音道。 俞清看着大家一边倒的帮缙云说话，料想今日无法为何师妹伸张正义了，垂下头去，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急忙抬头看去。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说话的人竟然是穆天明，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完全出乎俞清意料。 “一年半前，他们不过是修习一点入门之法，勤能补之，哪儿需要什么天赋，况且，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天明认为还是严瑾些好。” 徐婧闻言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去测来。” 在场了解穆天明的人都大吃一惊。这个穆天明一向冷淡，事不关己是绝不多言多行的，怎的今天却站出来反对，一下子既得罪了缙云，又得罪了桑阳。 徐婧话音刚落，穆天明已经一个闪身瞬间来到残月身边，抓起残月手腕。 残月此时虽然虚弱，但并不慌张，虽然不知刚才缙云是动了什么手脚，但此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丹田之中有一粒小小内丹，只是他并不能调动这枚内丹的力量。 眼前的穆天明，她与他曾有一面之缘。一年多前，她学御剑从剑上掉下去，是他在空中接住了她。当时，残月只于云雾恍惚间看到他的脸，那张玉砌般的脸上竟然写满紧张，深井般的黑眸中溢出残月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 可惜匆匆一眼后，自己就昏了过去。以至于后来想起，总觉得当时那一眼是自己的幻觉。 但那双眼睛总是时不时浮上心头，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但此刻，她明白了，当时确实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因为穆天明正向她走来，他面色冷峻如常，眼睛看向她就像看着一个物件。 他可能根本都不记得自己！ 见是穆天明去验，俞清恍然大悟一般立马反对，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穆天明主动来验，定然是想帮她隐瞒。 “还请宗主亲自验明，弟子方能心服口服。”此时的俞清早已豁出去了，也不怕得罪人。 穆天明冷冷看了他一眼，抓住残月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你认为我会帮她作弊？” 俞清一时不好回答，毕竟他二人之间当时的情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看到，但他二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多半是自己的猜测，无凭无据，怎能一口咬定穆天明会帮她作弊？ 穆天明不再管俞清，继续为残月验丹。 穆天明的灵力无声无息进入残月体内，渐渐凝聚在她的丹田之中。 不对！那股力量包绕着体内的金丹飞速旋转起来。 “不好！”残月心中大惊，她分明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金丹正在那股力量的作用下逐渐分解。 众人屏息静待，半晌，残月一口鲜血喷出的同时穆天明收回了手。 “禀宗主，经弟子查验，此女体内确未结丹。”说罢便在众人的惊讶中和缙云的怒视中从容回座。 第5章 第五章 残月看着他从容不迫的转身，实在无法将那张冰冷的面容与当初救自己时的那个满眼紧张的脸重合在一起。 她不明白，他也是石人出身，知道拜入清风宗对一个石人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他就这样毫不犹豫、轻描淡写地抹杀了自己最后一点生的希望。 好一会儿众人才反应过来。 “竟然真有人胆敢在入门考试中作弊？！” “可是她是通过了桑阳师叔和缙云师姐的测试的呀。” “会不会是穆师兄搞错了？”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若是大家对天明所测有所怀疑，宗主可再亲自测验一番。”穆天明道。 “不必了，我相信你！”徐婧道，说完看向桑阳和缙云。 “别看我啊。”桑阳连连摆手，“这个戴面具的姑娘我有印象，反正当时我主持测试的时候她确实是结了丹的，至于其他的，我老头子可是一概不知。” 而缙云转头盯着穆天明，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愤然道：“我怎么知道穆师弟做了什么，把我好好的弟子都弄没了。”说完一跺脚，竟自气冲冲而去。 众人更是惊奇。 缙云、邱河、凤飞霜、钱芙、齐晟、雷九虽与徐婧为同辈，但徐婧既然尊为宗主，众人便要对她以宗主之礼相待。 可今天缙云竟胆敢当众无理。殿下众人震惊又疑惑，缙云师姐这样，真是为了这个资质平庸的面具女子？ 要说全场最震惊的，莫过俞清。 原先她猜测，穆残二人关系不一般，而缙云是受了穆天明所托而帮助残月，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穆天明竟然毫不留情拆穿残月未结丹之事。那一年多前的山洞中，穆天明抱着残月的那一幕又算什么？是自己误会？或是他二人关系有变？ 残月此时的心情难以形容。她上山时本来是做好了被发现的心理准备，可后来缙云的横插一手，让她又有了希望。 然而最终……事情的发展终是未能如愿，她的人生也即将画上句号。面对众人的愤怒和指责，她呆呆站立，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在那里，连为自己做一句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可怜何师妹，苦心修炼，竟然被这个面具怪用卑鄙手段打败。” “我就说嘛。以何师妹的修为，怎么可能败给她？” 众石人此刻的激愤之情达到了顶点，尤其是同残月一批上来的那八个石人，纷纷为败在残月手下的何晓梅鸣不平。 “把这个面具女赶下山去！今天应该站在这里参加入门大典的人是晓梅师妹才对。” 石人们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若不是在宗门大典上不敢造次，他们一定要好好出手教训这个卑鄙的面具怪。 徐婧冷眼横扫一周，众人立刻想起方才宗主的一声断喝之威力，恍觉耳心生痛，立时纷纷住了口。 大家屏气静声，看宗主将如何处罚残月。 徐婧一脸漠然看向残月，“既然你没有结丹，那便入不得我清风宗门下，至于你是用什么方法混上来的，本座并不关心。” “俞清、沈康财，就由你二人送她下山去罢。” “那何晓梅师妹呢？”俞清一脸希冀，没想到只听到徐婧冷冷说道： “输了就是输了，连个没结丹之人都斗不过，入宗也无用！” “可……”俞清还想争辩一下，却被徐婧出言打断：“够了，不得再议！” 邱河也对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住口。 俞清虽厌恶残月卑鄙，可她今天之所以站出来，主要还是为何晓梅鸣不平，谁承想，最后仍是没能帮到她，只得同沈康财一同上来拉残月。 徐婧懒懒道：“此间事毕，我先去了。”转向穆天明，“天明，你走不走？”说完化作一刀白虹而去。 穆天明怔愣半晌，遂也化一道长虹跟去。 残月如失了魂一般任由着俞、沈二人推搡着往外走。 小笛焦急中大叫出声：“残月，你就这样放弃了吗，你快向大家解释清楚呀！” 残月低头苦笑，心道：“解释有用吗，何晓梅败了，所以成了宗主口中的‘无用’之人，那她这个连丹都没有的，对宗门来说，与废物何异！” 走到门口时，残月突然想到，如今自己的命虽然快没了，可水下还有个人等着活命呢。 我不能这样就走！ 想到此处，残月立马转身想往回走，却被沈康财一把扯住胳膊。 沈康财恶狠狠的道：“你往哪跑？宗主让你立马滚下山去！” “沈师兄，我还有要事，我……你先放开我！” “放你？早看你不顺眼了，就你也配和我们一起修行！”沈康财的手抓得更紧，捏得残月生疼。 吃痛之下，残月使劲甩开沈康财的手，沈康财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竟然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当着这么多人，沈康财顿觉大失颜面，一张黑面涨得发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怒冲冲地伸手便扒下残月脸上面罩，叫嚷着道：“今天，就让大家都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事情过于突然，残月一时懵了。 众人一惊，只见面具下，一张惨白面容上，左脸一道手掌长的深深疤痕将那半张小脸生生劈成两半，说不出的可怖丑陋。 沈康财突然捧腹大笑，阴阳怪气地揶揄道：“呵哟——！我当面具下是藏着一张绝世容颜呢，原来是个龌龊女鬼，哈哈……哈哈……这可应了句俗话，叫做‘相由心生啊！’” 残月慌乱中，想去抢回沈康财手中面具，却被沈康财一把推开，“我看还是这个样子适合你，让人一眼便能辨出你是人是鬼！”说着将那面具丢在地上，一脚踩碎。 “沈康财，你混蛋！”小笛抢上来要去打他，却反被沈康财一脚踢开。 俞清抢上前去，接住小笛，她心里虽厌恶残月，可也对沈康财这种当众揭人疮疤之事不齿，低声道：“沈康财，够了！” 沈康财这时也出了气了，得意道：“这哪里能够，宗主交代的任务还未完成呢。”伸手去拉残月，“如今你也露了脸了，可以好好滚下山去了吧！” 抬眼望去，众人脸上浮现着嫌恶、震惊甚至于恐惧之色，仿佛她是这世上最肮脏可怕的怪物一般。 残月怕大家嫌她丑，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与人接近。 曾经在山下石林中，也曾有人好奇她面具底下掩盖着的脸，不过那时她修为高于众人，那些人试了几次，终究未能成功，后来大家渐渐习惯了她那副带着面具的样子，而她也刻意疏远众人，也就没有人再来做出掀她面具的事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将真实的自己展露人前。 众人恶意的目光直直射向她，扎得她浑身难受。 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凭什么要这样对她！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他们却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逼她至此！而沈康财推倒小笛的那一下，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已经顾不上此时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狰狞可怕，她带着怒吼向沈康财冲去，用尽全力向他击出一掌。 沈康财也没有料到，这个一向隐忍退让的面具女会发飙，来不及凝聚灵力，匆忙间举掌相迎，能使出来的不过三层功力，对上残月愤怒之下的全力一击，被冲击的身子倒飞十余丈，像一个巨大的黑球划过空中，摔在殿门口。 沈康财站起来，拍净身上的泥土，咬着后槽牙，眼神凶狠盯着残月，一步步向她走去，双掌上灵力涌动，衣袍飘摇。 这个丑女！今天死定了！ 残月现在金丹已碎，面对沈康财的全力攻击自知抵挡不住，可她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她静心凝聚灵力到掌心，就算是死，也得让这个狂妄自大、惯爱欺负人的男人吃些苦头！ 对方距离越来越近，三步、两步、一步……来了！ 残月双掌全力击出，轰然一声，她只觉在强大力量的冲击下，手臂瞬间麻木失去知觉，胸口气息紊乱，身形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地，吼头一股腥甜涌上，残月强行吞回。 确实，结丹者和没有结丹者就是有壁。 残月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看见沈康财也退后了一丈许，更让残月意外的是，他唇角竟然有一丝鲜血溢出。 残月唇角冷笑，“沈康财，你也不过如此。” 沈康财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张黑脸都涨成了紫色。 他身形爆起，再度向残月袭来。 残月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嘲笑，心中却知道自己今日必死。 短短半个时辰内，她经受了缙云的强行种丹，穆天明的碎丹，再加上方才硬接下沈康财的全力一击，她身体早已到极限，此刻全身灵力紊乱，身子已经无法动弹，不过是在等一个痛快。 唯一让她不甘心的是——最后竟然死在沈康财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