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睡的第八年》 第1章 如何阻止一段全世界最不必发生的爱情的发生 【楔子】 1如果有一道任意门,可以送你去此前人生中的任意一天。你会选择去吗? A去 B不去 2如果你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回来。且门内的真实性与现实世界无差别。你会选择回来吗? A会回来。我在现实世界的经历和记忆会提醒我回来。 B不会回来。我对目前的人生十分不满意,且重来一次,我相信会活得更好。 C先去了再考虑。既然门内也有我的亲人们,我并没有失去什么。 【正文】 第一章 如何阻止一段全世界最不必发生的爱情的发生 因为简葭选择了A,所以她出现在了十三年前的家乡桦城,那条简荔每天都会路过的街巷。也闻到了记忆中久违的桦城小巷常年飘着的那种淡淡的咸。 一阵眩晕之后,简葭晃晃悠悠扶墙站稳,待视线聚焦,看到的也是数十年如一日灰扑扑的街道。 桦城似乎不像中国大部分城市那样急迫地迈向未来。从前往后看,它没有太大的进步,从后往前看,它也不显得今不如昔。 等完全恢复了自主意识后,简葭毫不犹豫地冲进路边的小卖部,从墙上挂着的那种老式的带日历的时钟上确认了自己抵达的准确时间。 2004年8月21日下午五点四十二分。 该死,来之前,她跟苏晔说想回到简荔与魏其乔相遇之前。她以为会是几天前或者几周前,没想竟是几分钟前。 来不及了! 来不及认真筹谋如何阻止一段全世界最不必发生的爱情的发生,简葭最终选择了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方法。 代替“车祸”! 十三年前的今天,是堂姐简荔与姐夫魏其乔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在天明路与一条没有名字的小巷岔口,简荔被骑着自行车狂奔的魏其乔撞倒在地,伤还不轻,据说之后一周没上体育课。 简葭根据记忆中大伯家及简荔学校的位置判断出这场“车祸”具体发生的路口。目前她所处的位置,离那个路口大概有七百多米。按照现在的时间点,如果她以最快的速度往事故发生坐标跑,并在前一个路口拦下魏其乔,就能阻止这场“车祸”。 根据蝴蝶效应,阻止这场车祸就等同于改变简荔悲剧的一生。 于是在将近五分钟的极速狂奔后,简葭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骑车拐弯的魏其乔。 “车祸”地点,变成了简荔即将出现的那个路口的前一个路口。 简葭被撞得四仰八叉,还不忘眯着眼睛往前方望,直到望见简荔拐弯的身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确认目的达到后,她开始感受到皮肤传来的剧烈疼痛。 “哎呀,这位同学,你要不要紧?” “转弯怎么还跑这么快呢,你现在起得来吗?” “慢一点,慢一点,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魏其乔也被撞飞在地,但他皮实,麻溜爬起来,没事儿人一样,不像简葭,十六岁少女生得细皮嫩肉,胳膊肘和脚踝被粗粝的柏油马路蹭得血不拉碴。 这一年的魏其乔只有二十岁,穿条纹Polo衫,戴金边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让人觉得小伙子讲究,很具欺骗性。其实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不过人品么倒还没开始大面积恶变。 简葭仰起脸,望向他,脑海中浮现那些“恶变的部分”,眼中尽是愤怒和恨意。可又想起此人总共活不过三十几轮春秋,恨意也随之复杂了起来。 “大家都拐弯,你跑这么快,我也不是故意的。” 魏其乔把她目光里的“愤怒和恨”归结于这场车祸,他试图说明,咱俩都有错,不能单论我就是肇事方。又因自己毕竟是男的,且没受伤,肯定愿意送简葭去医院,并支付医药费。 “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你走吧。” 简葭当然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她像赶苍蝇一样挥舞着受伤的胳膊,艰难地爬起来,往记忆中家的方向跑。 “真不用去医院?去附近的卫生站也行。” 魏其乔仍然在后面大喊,觉得这个女孩子十分有意思。 桦城不大,主城区更小。 简葭忍痛走过两条街,停在“桂莲砂锅米线”门口。有两个客人正往里走,玻璃门被推开,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随便坐,看看吃什么口味。” 说话的是简葭的母亲俞桂莲,她起身,钻进玻璃隔断厨房,往灶上坐砂锅、兑鸡汤,余光瞥见又有人进店,刚准备重复那句迎客口头禅,抬头一看,竟是女儿。 灰头土脸的,袖管裤腿高高卷起,露在外面的皮肤到处是伤。 吓得俞桂莲赶紧把灶上的活儿转给打扫卫生的弟弟余德泉,拉着简葭到收银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到储物间找出碘酒,又打了一盆干净的水。 来之前,简葭心中称自己所处的真实世界为“这一边”,而苏晔口中的梦境世界为“那一边”。 现在她来了,时空颠倒,这里变成了“这一边”,而她的来处——十三年后的真实世界成了“那一边”。 在那一边,29岁的简葭已经四年没有回过桦城,没有见过她的父母和弟弟,她和他们也没有任何感情联络,只会在他们打电话来要钱的时候,听几句毫无新意却回回管用的情感道德勒索话语,然后委屈又隐忍地说一句“那好吧”。 只有在早已死去的少女时期的记忆里,才会有如此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而此刻,那些记忆在一瞬间死而复生,由模糊变成高清。 俞桂莲坐在一只很矮的红色塑料小马扎上,然后掰起女儿的小腿,让对方赤脚搭在她的膝盖上,开始认真清创。 简葭没有拒绝,任由母亲摆弄。她的视线刚好落在俞桂莲头顶的发缝上,发缝是白色的,往下几毫米后才逐渐变黑。可算算年头,此刻俞桂莲不过只是四十出头的女人。 纵然心里揣着另一边29岁的决然和冷漠,简葭还是没法在这一边,对四十岁的母亲表现得太残忍。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这个样子的母亲,曾是一个值得依赖和爱的母亲。 俞桂莲问她怎么弄的,简葭说不小心撞上了一辆骑得有点快的自行车,俞桂莲一点也没有怀疑,女儿从小乖巧懂事,性格安静,绝不会跟人打架,也不会爬高上低,更不会参与什么激烈的体育活动。 抹完了药,店里客人渐渐多了,俞桂莲要守着灶,不放心简葭一个人回家,就让她在收银台看看书,等晚一点简澎来了,结伴一块走。 简葭乖乖应好,打开双肩包,在教科书和课外习题册之间翻半天,没翻到任何一本杂书。 二十九岁的灵魂不会愿意看高一学生的教科书打发时间,她从夹层里摸出随身听,打开一看,里头放的也是新概念英语附赠的磁带,更不会感兴趣。 于是放弃,呆呆地坐在那儿盯着墙上的奖状和照片。 从小学第一次参加数学竞赛拿奖,到中学三年连续年级第一名,等中考有了全市排名,又变成了全市第一名,还有各种数学、物理比赛的奖状,这些奖状环绕着的,是三张分别为八岁,十二岁,十四岁的自己在店里吃米线的照片。父母选这三张照片是因为,如此更能展现米线店在不同时期的不同风格,具有历史变迁质感,更能说明它的经营伴随着天才少女的成长,滋养着学霸的整个小初高。 至于有没有“吃桂莲米线的孩子更聪明,学习成绩更好”的营销意图或玄学暗示,就不言而喻了。 自打记事起,父母就经营这间米线店,门面最开始是租的,随着生意逐渐变好,后期买了下来,几乎倾尽所有积蓄。 一开始还不叫桂莲米线,名字简葭忘了,只卖砂锅米线,后来衍生出许多花样:砂锅刀削面、砂锅土豆粉、砂锅方便面以及排列组合出的各种两掺。不过万变不离其宗,都是砂锅,汤底和最原始的米线汤底一样。名字是后来改的,改了名后,人们见到母亲俞桂莲,总要夸一句,“哎呀,你是有福气的女人。” 简葭从小吃这些排列组合,一直吃到高考离开桦城。而以此刻的她而言,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再尝过这个味儿了。 触景生情,她一时有些馋。 “妈,我饿了。” “米线还是土豆粉?” “米线。” 得到回复,俞桂莲又往灶上坐了一口砂锅。 不一会儿,咕嘟咕嘟冒着热泡的砂锅米线被余德泉端到了简葭面前。 “谢谢二舅。” 简葭夹了一大筷子凉在小碗里,又舀了两勺汤,一边吹,一边走马灯似的回忆着十六岁这年的事情。 彼时的她还以为自己生在一个极其幸福的家庭,父母是桦城这种三十八线小地方打着灯笼难找的绝不重男轻女的父母。父母给予她爱,只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孩子,就像弟弟简澎一样。 简葭吃了一口米线,果然是久违的味道。小地方的这种店,全靠香精提鲜,普遍偏咸,她们家的也不例外。 不过和多年后疯狂打折的外**,也恶劣不到哪儿去。 快吃完的时候,简澎来了。 俞桂莲问他吃不吃,他嫌弃说不吃。俞桂莲就给了他一张红色钞票,让他护送姐姐回家,再买自己想吃的。简澎这才看到简葭摔了腿。意思意思关心了两句,倒是也很好奇一向文静的姐姐竟然会挂彩。 姐弟俩结伴回到家,简澎钻进房间打游戏,简镇江从外头打牌回来,看到女儿腿上的伤,重复地询问和解释又来了一轮,了解情况后,简镇江说,以后可要当心点,幸亏这还在暑假,离开学还有一周,不然可就耽误学习了。 在简家,简葭的学习是可以和米线店的生意同等而论的大事。 简镇江也抽了一张红色钞票给简葭,说让她吃点好的。然后他上了个厕所,出去招呼门外抽烟的牌友一起去米线店吃晚饭。简镇江习惯在路上打包几个凉菜,招呼朋友坐在米线店里喝啤酒,一聊几个小时,等喝尽兴了,才一人来一碗砂锅米线,又果腹又解酒。 从不收钱。 他走后,简葭钻进自己的小屋,一间不到八平米的隔断,摆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一个小衣柜,一个写字台。 她在写字台前坐下,摩挲着桌上的东西,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了期待。 期待主要由两部分组成: 1堂姐简荔,将会迎来怎样幸福美满的人生。 2如吸血鬼一般的简家,在没有了自己这个“海城高薪凤凰女”后,会朝何人张开那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 第2章 要金钱不要爱情的凤凰女 第二章:要金钱不要爱情的凤凰女 简葭之所以会出现在十三年前的桦城,源于她在真实世界遇见了阔别八年的初恋苏晔。 那是一个很忙碌也让人很厌倦的工作日。 长达四个半小时的会议结束后,简葭看到手机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就拿着还剩福根儿的冰美式上到大厦天台。她公司所在的天弘大厦楼高三十八层,位于海城南部科技开发区核心cbd,气压低的时候站在天台上有一种手可触云端的错觉。 五个未接全部来自母亲俞桂莲,她回拨,对方秒接,而后抱怨:“昨天晚上你弟弟就给你微信上发了请柬,你怎么也不回一个。” 无论跟谁说话,俞桂莲都像当年米线店老板娘面对客人一样温和客气,掺杂着讨好和小心。 “已经说过了,不去。” 简葭却截然相反,她看着头顶黑压压的云,口气冷漠至极。 最近一年内,她已经无数次表示过,以后家里的事情与她无关,家里的人也与她无关。有事不要再打给她,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俞桂莲似乎总认为她说的不过是气话:“你这孩子,闹脾气怎么能闹这么久呢?你弟弟办订婚宴,大喜事,你是姐姐,总不能不出席。”” 简葭冷笑,“你们在意的根本不是我人出不出席,你们只在意我的礼金有没有到,放心吧,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对面停顿了几秒,应该是被这话噎住了,稍后,语气由埋怨转为哀怨: “我和你爸爸含辛茹苦把你养大,送你上名校,就换来你这样的态度,我们这是造的什么孽。” 这样的语气和避重就轻简葭早已习惯,她现在没有丝毫的于心不忍。父母不过是想让她给简澎包礼金而已,如果她包的数字不是他们满意的,他们还会以“教做人”的口吻对她进行指导纠正。 就像之前他们卖了米线店给简澎开健身房,钱不够要她贴补;健身房倒闭后,又卖了健身房给简澎购置婚房,钱又不够,要她贴补,之后简澎弄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他们看不上那女孩,要人家打胎,给赔偿金要她贴补;再到上一次,简澎死乞白赖要娶现在这个女友,对方父母狮子大开口,要18.8w礼金,又是不够,还要她贴补...... 简葭一开始很困惑,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弟弟简澎的一生有那么多需要贴补的地方。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拒绝过,从来都是倾尽全力。正如父母说的,他们把她培养成才,却没有把简澎培养成才,对儿子心中有愧。既然这样,强的就该帮扶弱的,这放到任何家庭都是常理。 直到一次偶然,简葭知道了父母隐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也在那一刻终于明白,简镇江和俞桂莲从不重男轻女,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们何止是“轻”女,他们分明是“弃”女。 而他们对她这个女儿的爱也是有筹码的,那与他们给予简澎的那种没有任何前置条件、不因其是任何样子都至死不渝的爱截然不同。 简葭醒悟,从此不再为简澎的人生“贴补”。 她不贴补,父母就开始抱怨诉苦,抱怨飞黄腾达的她忘本,抱怨她不孝。 “你怎么就能这么冷漠,结婚这样的大事,一辈子就一次,一家人都不能到齐,给人家看到了要笑话,会说我跟你爸没把你们教育好。” 俞桂莲这个话把简葭点燃了,她怒道:“好!既然一家人要整整齐齐,你们把简荔找到,她去,我就去。简家要么有三个孩子,要么就只有简澎一个。你们就当只生了简澎一个。反正一开始,你们只想要一个儿子。” 她挂了电话,扫了眼手机里排队成一列的闹铃,十分钟之后,是和产品部分的会议,“分屏多任务” 功能的核心用户画像对齐,两个小时后是和硬件部门的,讨论“低温环境触屏优化”,四个小时后,核心小组技术会议。 2019年的中国,智能手机产品迭代像法拉利方程式,简葭作为灵创科技Android 应用开发高级工程师,每个季度都要面临高强度的阶段性迭代诉求。 她对着铅灰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富有中国硅谷之称的海城,空气并不清新,简葭顶着一团乌云,从天台返回工位。 连续三个会结束,时间已到了晚上七点半。 隐隐作痛的胃让简葭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吃午饭,她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塑料包装的罗勒奶酪恰巴塔,就着杯里的热拿铁吃起来。 对于常人,晚上七点半绝不是喝咖啡的时间,但对于每周近乎工作九十个小时的简葭来说,咖啡不是提神醒脑的饮品,是注入血管,维持呼吸与心跳的续命药剂。 明明超量摄入咖啡因有损心脏健康,可简葭就犹如癌症晚期的病人逃不出药理悖论一样,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 过了下午三点,把美式改成拿铁,已是她珍爱生命的极限。 她这样卖命,从前是因为这份高薪的工作,能反哺父母,现在是因为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已“反哺”父母,她需要钱,帮助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简荔。 简葭一边吃,一边给简荔打过去,提示音仍然播报对方已关机。 这时,好友江菲的微信跳出来,提示她天气不好,别忘了带伞。 简葭如梦初醒,从早到晚的会,开得她头脑发胀,忘了今晚有饭局,还是她做东。可手头堆积如山的bug要在48小时后的新一轮测试中消失殆尽,她不敢下班,只好先去赴约,结束后再回来公司熬鹰。 将吃了一半的恰巴塔塞回抽屉,倒掉剩余的咖啡,清洗茶杯。她在工位上到处摸一圈,没找到伞,看外面还没下起来,直接叫了辆车,赶往约定餐厅。 天有不测风云,风云也常不如期而至,说不定这场雨下不起来。 饭店在离公司三公里开外的下沉商业区,融合湘菜,头牌是双椒鱼头,一颗鱼脑袋,劈成两半,有黑胶唱片那么大。 简葭从前不吃辣,后来被外卖调教,也能吃一些,今日宴请的是大律师王喆,湖南人,所以选了湘菜。 三年前堂姐简荔被指控故意杀人,仰仗王律博闻强识、才思敏捷,案子最后定性为防卫过当,刑期三年。 入狱后,简荔因良好表现多次减刑,于两周前刑满出狱。这其中也多有王喆的幕后建议。 整场悲剧落下帷幕,简葭认为应当再次对王大律师表达谢意,所以安排了今晚这顿饭。当初事发突然,简葭找律师,急得像无头苍蝇,是江菲介绍的王喆,对方彼时正在洛杉矶做巡讲,专门为这件事飞回来。 因此这顿饭同时喊了江菲,一并感谢。 江菲是简葭本科的校友,也是唯一称得上朋友的校友。当时简葭读电子信息工程,江菲读医,两个人的来往与大多数大学闺蜜相比不算频繁,但对于简葭这样的独行侠,江菲已是她的社交奇迹,别说隔着系,哪怕是在自己的系里,自己的宿舍里,简葭也没有朋友。 毕业后,简葭进公司,江菲赴美深造,以简葭的性子,这份友谊就算是画上了句号,全靠江菲单方面努力维系,回国后又热络回温,把这句话变成逗号,延续至今。 所以要感谢她,没有她就没有王喆,简荔的案子不会有这样好的结果。 到了饭店,前台看完简葭的订位信息,说已经有两位男士到了。简葭有些惊讶,跟着服务员往包厢走,见到了阔别八年的初恋男友。 “真不好意思,临时带个蹭饭的老友,今晚这顿就让我来买单。”王喆一上来就“认错”,并提出买单,简葭不能说什么,况且她不是介意对方多带了一张吃饭的嘴。 她是介意,嘴的主人是被自己甩了哭着鼻子去美国读研的那种。 无辜少年仍旧像个天之骄子,玉树临风,站在面前。 “苏晔,我在华盛顿的室友,也是江菲的大学同学。” 王喆主动向简葭介绍,又转头向苏晔介绍,“我的客户简小姐,也是江菲的大学校友,市状元,电子信息工程的高才生。诶...对了,你和江菲本科也是一个学校的,那也算是你的校友。” 苏晔并没有向王喆表明他与简葭的过往,只礼貌地伸出手:“简小姐,多多指教。” 简葭迟疑一秒,细长的手指探入对方的虎口,一触即离,说了一句“你好。” 江菲在这一刻风风火火地进来,打破了包厢里的尴尬。 四人落座,东家与主客居中,江菲挨着简葭这头,苏晔挨着王喆那头。 简葭低声向江菲诉苦,“华盛顿这么多华人,他偏偏是王喆的室友,是不是老天准备报复我?” 江菲身为校友,自是知道两人的感情官司。当年就是苏晔追的简葭,谈恋爱后,也是苏晔的付出远远超过简葭,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没想到突然有一日,简葭单方面宣布分手,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说的,但她的话大概把苏晔伤得不轻,苏晔自此赴美深造。 后来才知,是苏晔的母亲暗中联系到了简葭,给了她十五万,要求她离开自己的儿子。从收钱到分手,简葭做得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犹豫。 但江菲知道,人有时候是很贱的,即便是这样,苏晔也没有忘记过这个“要金钱不要爱情的凤凰女”。 不过时代不一样了,江菲并不认为要金钱不要爱情这个特质应该影响她和简葭做朋友,所以她有心帮二人撮合,毕竟现在苏晔的金钱不来自父母,来自他自己。 “怎么不是老天觉得你该破镜重圆?”江菲小声回复。 简葭用眼神甩刀子给她,吓得她举白旗。 “喂喂喂,人是王大律师带来的,可跟我没关系。” 幸好中间隔着高谈阔论间或开怀大笑的王喆,简葭只要不刻意去看对面的苏晔,苏晔也并没有来算当年旧账的意思,仿佛真当自己蹭饭的,吃得尤其开胃。 其实桌上除了简葭,剩下的三个都是健谈的,且这三人本就是好友,她觉得自己根本多余,恨不得把卡留下结账,人先回去加班。 好不容易捱到一顿饭吃完,简葭早已趁上洗手间的空档结了账,此刻就等着打车开溜,却偏偏天公不作美,只见打车软件界面闪过几道闪电特效,订单已排在三十名开外,连出租车小图标都变成了小船。 王喆是蹭苏晔的车来的,可他下一站要去的地方与江菲同路,便改蹭江菲的车。简葭要回公司,因只有三公里,也不客气地提出要蹭江菲的车。可江菲说,她们方向不同,顺她的话到了前面大桥绕起来恐怕堵车。 “苏晔倒是顺路。” 苏晔接收到江菲的眼神,忙说,他也开了车。 “简小姐,我可以顺你到公司。” 这话是说给不知情的王喆听的。 不知二人过往的王喆一听,笑说太好了,一切安排得圆满。 简葭看了一眼打车软件里的排队进程,只好点头,心里骂,圆满个大头鬼。 苏晔开一辆奔驰e,简葭知道,这对于他的身家已是最低调的朴素之选。 直到车身将二人圈在同一个逼仄的空间,与外部世界彻底隔离,彼此才识别出对方身上的气息,遥远的,又仿佛昨日的气息。 遥远的是简葭,仿佛昨日的是苏晔。 “这个点还要去公司,会不会太辛苦?”苏晔在导航上输入简葭告知的写字楼,然后发动了车子。 “拿人薪水,没办法。” 现在没有外人,对方依旧慈眉善目,看来不像是来算旧账的,简葭认为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反思自己太自作多情,少年纵然再伤心,到了花花美帝,哪还有空恨一个东方凤凰女。 再说,医学新贵看到负心旧情人如今仍在为了五斗米蝇营狗苟,应已然有快感。 在苏晔面前,简葭始终是落在后面,配不上的那一方。 车子驶出停车场,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有节奏地驱赶。 一眨眼,天弘大厦出现在右手边。 简葭解下安全带,隔着车窗望了望这座三十八层的丑陋巨物,叹出一口很长很长的气。为接下来48小时的不眠不休感到疲惫。 “既然这么累,不如休息一会儿吧。” 听到这一声叹气,苏晔唤住将要下车的简葭。 对方回头看他的神色,仿佛在说,这常年日积月累的疲惫,可不是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的。 “手头的工作比较急。”简葭简单解释,再次准备下车。 “简葭。”这一回,苏晔拉住了她的胳膊。“还记得我会变魔术吗?” 苏晔邀请简葭去一个地方,鬼使神差的,简葭没拒绝。 没想到,这一去,就去到了十三年前。 第3章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第三章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把工作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简葭是如何放着一箩筐等待修复的bug,任凭苏晔这个时隔七年凭空而降的初恋带自己前往未知的目的地的? 这要归因于对方刚才的那句话。 “还记得我会变魔术吗?” 记得那一年她工科大三,苏晔医科大四,在这个无论是对于学业转就业还是学业进阶都至关重要的一年,两人谈起了苏晔单方面轰轰烈烈的恋爱。 那时候简葭兼职做家教,给高中生辅导数理化,每周有三天晚上要坐14站公交车往返市区。 苏晔追简葭追得紧,也追得艰难。 他对她的认知具象化为林黛玉的外表,小龙女的性格,伏地魔的野心。不得不说有些中肯,也有些偏见。就像大多数男大形容工科女没有女人味一样。 简葭倒是有女人味,只是没有女人心。 苏晔对简葭的另一层认知是爱钱,但她不爱别人的钱,还会因为别人有钱而敬而远之。于是实在过于有钱的苏晔被迫从一开始就为自己打造了贫穷男大的人设。 请吃饭从不进人均50r以上的馆子,寒暑假回家买两套票,一套经济舱截图给简葭报备时间(尽管对方并没有这个需求),一套头等舱自己暗中使用。甚至连稍微贵点的衣服球鞋都不敢再穿。 他还租了一辆二手电动车,谎称跟人借的,用来接送简葭去市里做家教。 简葭上课期间,苏晔会在附近选一家五星级酒店,点一杯软调坐在大堂的单人沙发上看文献打发时间,等对方快下了课,再哼哧哼哧骑过去。 问,永远是麦当劳。 好在无论在哪里上课,附近总有麦当劳。 苏晔知道简葭来自一个没有高铁站也没有麦当劳的小城镇,是那地方几年难得一遇的女状元。 女状元本来就够威风,人家还是理科女状元,要不是苏晔在课业上也颇有些自豪的资本,就算是喜欢也不敢追。 两个人的恋爱很小学鸡,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简葭坐在电动车后座搂紧苏晔的腰。 每次两条纤细柔软的胳膊环上来,苏晔全身都跟过电似的,多少回了,仍然没有脱敏。简葭则相反,全然是基于安全考量下的合规操作,搂他跟楼住电线桩子没有区别。 总之,简葭是苏晔二十一年人生阅历里见识过的最没有粉色dna的女生,也是天下矛盾集大成者——长得温柔可人,性格冷若冰霜,明明极度自卑,却总是睥睨众生,每天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专业第一名的位置有没有保住,和账户里的余额。但若是问她有什么梦想,她会摇摇头,然后小声说,可能是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因此苏晔将她抓得很紧,生怕她梦想成真。 至于变魔术,那是大三末的一个冬日,简葭给一名小女孩补数学,临下课的时候小女孩突发阑尾炎,联系她父母,离得太远,赶回来要一个小时。于是只能先叫救护车,苏晔陪着简葭一路跟到医院上下忙活,等到和小孩的父母交接完毕后,一看时间,宿舍早就封闭了。 没辙,依旧是麦当劳。 两个人各捧一杯热拿铁,坐在角落的位置看各自的专业教材。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并不适合学习,背景音乐太吵,玻璃门一会儿一开,每开一次灌进来一股刺骨的寒风。 苏晔提出找个汗蒸馆子,被简葭拒绝了。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只需要看六个小时的书,再吃个早饭,就可以出发回学校了。 无论是通宵不睡,还是看六个小时书,对于简葭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刚上大学那会儿,她基本是住在图书馆的。对于苏晔来说也是常态,他就是单纯地嫌弃麦当劳的环境,不忍心看简葭坐没有靠垫的塑料椅子。 提议被否后,苏晔急中生智,在手机上一通捣鼓,然后拍了拍认真看书的女孩肩头,一脸神秘地问“葭葭,你相信我会变魔术吗?” “......” 在蒹葭嫌弃的眼神下,他变出了一张酒店免费兑换券。 五星级的,利兹卡尔顿。 苏晔拉着简葭去开房,拿到房卡后,连电梯都没进,挺起胸膛说,你上去,我还回麦当劳,明天咱们大堂见。 苏晔以为简葭肯定得追问兑换券怎么来的,也肯定会怜悯他,邀他一同上去。 然后他们会效仿梁山伯与祝英台在身体中间放一碗水,度过君子一夜。苏晔还一度后悔不该联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不吉利。 可简葭接过房卡,只说了句“谢谢”,就转身上楼了。 那一晚苏晔窝在麦当劳伤心了一整夜。第二天,只是因为简葭的一个小动作,又觉得这一晚的罪受得可太值了。 返回学校时,简葭坐在电动车后头,破天荒头一回,不仅双臂环着他的腰,还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苏晔的身体一路从酒店麻到学校。 简葭之所以会在听到苏晔那句“还记得我会变魔术吗?”之后,重新系上安全带,正是因为上一次,对方变得魔术,让她踏踏实实睡足了一整晚。 那一天白天满课,晚上持续两个小时给脑子不太灵光的学生讲数学题,再加上后来叫120送医,简葭其实很疲惫。 而今天,长达两个月没有休周末的简葭的疲惫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鬼使神差地就觉得,苏晔的魔术,能令她再次睡一个好觉。 简葭没想到,苏晔把她带到了他的实验室。和大学里那些医学院的实验室不一样,苏晔的实验室更像是美剧里那种充满高概念与科技感的异象空间。 苏晔请简葭参观他的设备,简葭看不懂,眼前的实验室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无数的计算机和一张类似核磁共振的大床。 她问他做的是什么实验,他说,是魔术,就是刚才说的,能让她睡个好觉,又不会耽误任何事情的魔术。 简葭自是不会当真。 不过她没有拒绝在那张白色的核磁共振大床上躺下。毕竟上一次,苏晔说变魔术,她就有了一夜好眠,虽然后来她明白,哪里有什么魔法,不过是财富。 因为她不熟悉他的财富,使得他看起来像个拥有魔法的人。 所以此刻,蒹葭以为,或许真的有什么仪器,能让病患自以为睡了一整晚,而时间只不过流逝三五分钟。这样的医学手段不难想象和理解,况且苏晔是美国回来的高才生。 然而苏晔却不急着操作,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简葭,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想回到哪一天?” 实验室里的光很亮,一切都是苍茫的白,苏晔坐在她身边,俯身对她笑,像天堂接收往生者的使节。 简葭也笑,“人只能抵达未来,怎么可以回到过去呢。” 她不相信,也不想抵达未来,下一秒,下一分钟,下一日,下一周通通不想抵达。 “假如呢,你就当我们做游戏,做白日梦。” “白日梦啊。”简葭想了想,“那就回到简荔与魏其乔相识之前吧。” 听说回到过去的人,只要改变一件微小的事情,便可以引发蝴蝶效应,掀起命运之海的狂风巨浪。若问这世上有什么是简葭想改变的,莫过于这件事。 “没问题,可是你还得承诺,回去了,也要回来哦。” 苏晔把两个连着电缆的芯片贴在简葭的太阳穴,她感觉有点冰凉凉的,很舒服。 简葭又笑,笑他煞有介事的,说得跟真的似的,于是也就当真的来问,“那我回去,可以停留多久?” “想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苏晔解释,“你所进入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你的记忆,简单说,你可以理解为梦境,也可以理解为平行宇宙。那个世界,从你回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真实的世界不一样了。” “想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简葭重复着苏晔的这句话,笑道,“可你又说,不会耽误这里的一分一秒。 “是的,该怎么形容,梦境中时间的流速并不是真的,你过去后自然以梦境中的时间流速为真实流速,而现实世界么,据我们以往的实验统计,通常会耗用几十分钟,绝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简葭瞪大了眼睛,“如果我在梦中停留十天半月,回来也是现在?” 即便是一个小时后,再回去加班也来得及。 苏晔笑,“别说是十天半月,就是十年八载,也是一样。” 十年八载......简葭撇撇嘴,这岂不等于重新活过一遍,就像电视剧里的那些重生的女主角,她并不想重生,不过还是由此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没有尽头吗,就拿我来说,我今年二十九岁,如果我一直留在梦境中,会超过二十九岁?会慢慢变老,甚至死去?” “按照我们的实验设计,是这样的,毕竟梦境的搭载是基于你真实的大脑数据,梦中的你完全可以按照客观规律进行生长和衰老。还有梦中的人,只要是你记忆里存在的,都会自然生长和衰老,受你蝴蝶效应影响的人,生命的轨迹和长度也会与原来不同。简单理解,你到的时候,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世界,再往后,就不是了,所以我才说,你把它想象成平行宇宙也不是不行。” “这么神奇,那你体验过吗?” “当然。” “你回到了哪一天?干什么去了?”简葭眨着眼睛问他。 苏晔似乎有点回避,他的脸微微有些红,不知是为了掩饰脸红,还是实验需要,他用遥控器关掉了实验室80%的光源。 雾白的天堂突然就变成了幽蓝的深海。 这时,苏晔轻声说,“简葭,你还要告诉我一个退出口令。” “做什么用的?” “回去后,是否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只有你能决定,而你与实验室的链接,只能通过预先设置的口令。很简单,一句话就好。” 简葭望着头顶幽暗的蓝,想了一会儿。心想,那她要是不回来了,此刻岂不是就是永别? 不过她没有这样说,只是轻声回复苏晔要她设置的口令:“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好的。”苏晔在键盘上敲下这句话,嵌入代码。“那么现在,开始为你接入运行期,简葭......” 简葭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那感觉就像安眠药效发作,也像躺在温柔之海,随波漂荡。 苏晔的声音也越来越稀薄,简葭听到的最后一句是: “简葭,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第7章 其实最惨的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不好,而是一个人不具备改变命运 第七章:其实最惨的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不好,而是一个人不具备改变命运的能力。 第二天中午,简葭才记起来昨晚上她是骑自行车去的夜市,走的时候光顾着套路魏其乔,给忘了。只好等晚上再跑一趟过去取。 明明可以白天去取,偏选在晚上,其实心里还是想多看看简荔。 相比昨晚看见简葭时的猝不及防,这回简荔表现出的更多是不悦。在听到对方是来取车后,草草关心了句“骑车小心”,就继续推销她的啤酒去了。 简葭像小尾巴一样的跟着简荔,依旧想替她吆喝。简荔不让,让她少添乱,嘴里念叨着,你不来也没事儿,一来就惹麻烦。 说得简葭有点委屈,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才引得小混混欺负似的。 面对简荔,简葭心里藏着巨大的不能言喻的亏欠,就算被甩冷脸,遭受不公平指责,她也甘之如饴。 不让跟,简葭就买一瓶橘子汽水坐在清净的角落咬吸管,远远看简荔推销。 要是还有动手动脚的,她好及时上。 看着看着,心里计算起好多事儿来。 比如,怎么劝她不要在这儿卖啤酒了,怎么劝她尽早专升本,怎么告诉她不要愁钱的事儿,让她相信自己这个还未成年的堂妹有能力帮这个忙。 尽管简葭还没开始想,她的能力到底是啥。 今晚倒是风平浪静,没有乱来的小混混,也没有见着钱才肯行侠仗义的大混混。但中途有个棕色卷发大婶儿,来隔壁档位打包小龙虾,眼神追着简荔溜了两圈,才敢喊她名字,发现认对人了后,热情地把她拉到角落开始问长问短。 不是简葭故意偷听,是大婶儿把简荔拉到了她待的这个角落。 通过两个人的对话,简葭知道大婶儿是大伯简镇海看守的那个厂子里的女书记,姓林。简荔喊她“林阿姨”。 “哎呀一晃眼都这么大了,上回见的时候还上学呢。”林书记拉着简荔上下打量,笑眯眯问她“今年多大啦?” 简荔回她十九了。 她又说:“那算起来已经毕业了吧?我记得你上的中专来着?” 简荔难为情地点点头。 林书记又问:“怎么在这里打零工呀,找个正式工作嘛。” 简荔仍旧点头:“在找了,过渡阶段。” 林书记皱着眉摇头:“这地方什么人都有,一个大姑娘抛头露脸的像什么话,其实工作也不用急,女孩子,最要紧的是找个依靠,有对象了吗?” 简荔跟着摇头:“没有”。 “老简那个情况,在这事儿上也帮不上忙,我这里倒有个小伙子不错,跟人合伙开电动车行,改明儿我跟对方说说,约出来见见?” 简葭听出来了,这才是林书记此番热情搭讪的主题。 没等简荔回话,她先忍不住了,从小马扎上噌地站起来。 “阿姨,我姐才十九,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突然跳出来个插话的,林书记吓一跳,简荔这才看见堂妹还在这儿,忙打圆场,介绍说:“这我二叔家的妹妹,叫简葭。” 林书记打量简葭,高中生,又白又漂亮,就是一双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洞察,还有一点母鸡护崽的提防,真逗,她又不是老鹰。 “你这孩子”林书记不屑一笑,“我是让你姐跟人见面,哪有见面就结婚的,处对象不得花时间?”她又转向简荔,“工作不着急,总会有的,你现在年轻好找,不抓紧,等过了这两年,条件可就往下走了,你家里这个情况,还有你这个学历,阿姨不是不向着你。你自己想想吧,不找个有本事的,老简什么时候能享得上女儿福?你妈走得早,老简拖着那副身子,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简葭还想反驳,被简荔一把拽到身后。感受到了堂姐的意思,她不再喧宾夺主。 桦城这个地方早婚早育,市里面好歹顾及法律,到了下面县城里,像简荔这个年纪,生娃的大有人在。可现象是现象,自己的姐,另说。 简荔倒真的把刚才林书记那番话听进去了,主要是她想考的证含金量也不高,考下来,每个月多几百块,根本无法让简镇海享上林书记口中“让老简享上女儿福”的那种福。 于是她冲林书记莞尔一笑:“那就麻烦林阿姨操心了。” 林书记眉梢一扬:“咳,要不是看你孝顺懂事,我才不操这个心,放心,这个开电动车行的要是看不上,我还有加盟奶茶店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别再找像我们这种在厂子里拿死工资的,有啥指望。” 这话简荔更是心有戚戚,二叔二婶经营米线店,养两个孩子都绰绰有余。想到这里,她还瞥了一眼简葭。 看!把女儿养得多好。 女人一辈子的机会不多。投胎算一次,她没抓住;读书也算,她脑子不行,不是那块料;也就只剩婚姻了,虽然她不算漂亮,但人们常说十八无丑妇,更何况以她所见,漂亮和婚姻的幸福并不相关。 林书记的小龙虾出锅了,她拍了拍简荔的肩头,说了一句“好孩子”就离开了。 简葭这才上前,怯生生问:“姐,你真要去相亲吗?” 与此同时,不远处有桌要啤酒,简荔上去招呼,简葭心里急,跟在后头,一逮着空就劝:“你这么年轻,还是先把专升本搞了,哪怕是多几个技能证书傍身,先有份稳定的工作再考虑这事儿也不迟呀?咱们桦城不比大城市,本地男人还出来相亲的,都是找终身保姆,找育儿嫂,还是以后,到了工作中接触的男生比较......” 这番来自十三年后职场女性的忠告,没有一句是简荔爱听的,特别是从小堂妹嘴里说出来,简直何不食肉糜,令她窒息。 简荔冷下脸,把简葭拉出摊位,径直走到老槐树下,又重重甩开。 “简葭你暑假作业写完了,闲得慌是吧?” “我、我只是关心你。” “我要你关心了吗?你这是关心还是添乱?我在这儿卖了半个月啤酒也没出事儿,你一来,就有小混混挑事儿。是,你漂亮,身后还跟着个有钱的追求者,能及时英雄救美。可我不想看这种狗血情节,你没必要上这儿来演。” “?” 整件事是怎么被解读成这个视角的?简葭简直六月飞霜。那哪儿是有钱的追求者,那是家暴男。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那人将来就是你简荔的老公,把你送进监狱的那种。 不过她当然不敢这么说,只委屈巴巴:“昨天那是意外,怎么是我演?” “昨天是意外,今天又是什么,林阿姨给我介绍对象,那是一片好心,你有什么立场替我往外推?” “你太年轻了,我怕你看不清人,怕你被骗。” “我多大?你多大?” 人在二十岁之前,差三岁不止是代沟,简直是隔代。十九岁的简荔被十六岁的简葭形容太年轻了,滑天下之大稽。 她冷笑:“还是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 “不是~”简葭欲哭,怎么又延伸到这个层面了。 简荔又接上:“我是书读得不好,可不代表我分不清黑白好坏。” 她突然叹了口气,听起来仿佛在朝着什么巨大的力量投降:“我不是你,你长得漂亮,脑子好使,读书读出一樯的奖状,你有爸爸也有妈妈,二叔二婶儿还会做生意,就凭米线店这几年的生意,将来供你上大学不成问题。你可以去大城市工作,赚年薪。你还有个弟弟和你分担父母的养老。我有什么?我爸每隔两年身体就更差一些,我们家的房子是厂子接济的,我爸要是不在了,房子被收走,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她停顿,简葭眼眶泛红。 简荔笑她,这么快就开始同情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其实最惨的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不好,而是一个人不具备改变命运的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简荔今晚并不羞愧于承认自己的自卑。 “你以为我不想努力读书?你根本不明白这世上就是有人,无论多努力,也读不明白。简葭,我现在有的就只有年轻,你不能还用‘年轻’两个字否定我,阻拦我找对象。你要是真好心,就少在我眼前晃,不看见你,我反而不会想到自己有多平庸。” 说完这些话的同时,她决定结束推销啤酒的工作,以后也不打算干了。 “行了,都早点回家吧。” 简荔跑到货棚卸了行头,结算了当日工资,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市尽头。 而简葭还握着半瓶早已没气儿的橘子汽水,站在树下消化那些话。 今晚之前,她还仅仅将自己与这里的一切,定义为梦想者与梦境世界的关系。可刚才简荔的那一番话,让简葭明白,为什么在十年后,当她透过监狱探视室的玻璃去看对方的眼睛时,看到了妒与恨。 这里是梦,又不是。 起码简荔那些话,是她心中真实的感受。它让简葭明白了曾经仅有十九岁的简荔,是如何看待她和自己的。 她从怔忪中回过神,突然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她绝不会轻易说出那句: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与此同时,简葭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转身朝目光来处望去,看见昨天那个叫“阳哥”的大混混,正歪在一辆摩托车上看着自己。他穿一件墨蓝色摇粒绒外套,手里拿着同款橘子汽水。 看见她回头,隔空做了个干杯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