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血魔尊和她的正道之光》 第1章 松石镇 “青天白日的,她独自一人在屋里看书,但她总能听见有人在敲门,她头一遭开门时,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夜半三更,寒风吹得松石镇义庄上挂着的白灯笼止不住地摇晃,树影飒飒,如同从九幽之下爬上来的鬼影一般。 “然、然后呢?” 一副简陋的棺材前,蹲着一名身躯高大身着麻衣的少女,她正一面哆哆嗦嗦地往前头火盆里添纸钱,一面转头,双眼神采奕奕地等着旁边守尸人的下文。 “然后啊……”枯瘦的守尸老人朝她伸过去上半身,苍老的面容在飘忽的火光下显得更加诡异,“她将门合上又回到屋内,可那恼人的敲门声又传了过来……” 笃笃笃——寂静中,声音清晰的响起。 少女猛然转头看向义庄紧闭的大门,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一时不察,那一大叠纸钱哗啦啦一下从她颤抖的手里滑落进火盆之中,将屋内最暖亮的光‘啪’一下压灭了。 “你先在这儿守着,把火燃起来。” 守尸人看着吓得六神无主的少女,无奈叹息一声缓缓站起,再看向大门时,眼底的慈爱化为一片锐利。 “可……”我一个人守在这里也害怕呀! 少女朝守尸人的背影伸了伸手,最后还是咬咬牙蹲回了原位。 因为她也不敢跟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有怪莫怪。”她朝四周合手拜了拜,然后迅速将火盆里的纸钱捞出来,摸黑捡起一旁的火柴想将火再次点燃,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火柴划拉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点燃,少女急得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没关系,你先别急。” “我没有……”少女话出口一半突然愣住,等等、刚刚是谁在同她搭话? 咔嚓一下,手中火柴终于点燃,为面前的一片漆黑带来一丝光亮,少女借着这一点光看清了些许面前的情况。 鸦羽似的睫毛下,目如点漆,毫无血色的轮廓半隐匿在黑暗中。 “请问……” “啊——!!!尸体、活了!”少女惊叫一声起身就往外面跑。 这一声尖叫,吓得刚刚醒过来的江入叶身体一哆嗦,等她回过神时,蹲在她面前的人已经窜出去了。 她话还没说完呢! 掉落在铜盆里的火柴把剩余的纸钱点燃,忽然一盛的火光,让江入叶冰冷的身躯感受到一丝暖意。 是啊,活过来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靠近火焰,看着手反复张开、合拢,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她不再是一抹虚无的幽魂了。 江入叶没想到自己最后会选择这种夺舍的魔修手段回到这个世间,这下算是彻彻底底的将魔修这个身份坐实了。 可那又如何呢?那些参与污蔑过她、杀死她师尊与师姐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铜盆里的光越来越暗,江入叶紧紧抿起嘴,她眼底的火却是越来越盛。 终于在铜盆里的纸钱将要烧尽时,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蹲在盆前捡起地上散落的纸钱慢慢添进火盆之中,一只手按在心口前。 “江朝之,既然我占了你的身躯,那我一定会替你查清是谁害了你,为你昭雪。” 江入叶在入主这具躯壳时,看见了她的残念,得知她名叫江朝之,在这松石镇上周家做工,中毒而亡,不过死因好像没那么简单? “可惜了,记忆不全。”江入叶敲了敲额角,蹙着眉头再想不起更多事了。 “都和你说了,趁她还有一口气在直接夺舍,你非要等人咽气了才上,这下好了吧,魂魄与肉身不能完全契合,人家小姑娘嗓门大点都能给你吼出来!” 江入叶正努力想着还能有什么线索,结果脑海里出现了个更让她头疼的声音——教她夺舍,日日夜夜在深渊下陪着她,与她一同从喑语之地出来的心魔。 她不知祂到底是什么,只好暂时称呼她为心魔,自从恢复意识起便一直跟着她。 江入叶确实早早就来到了这儿,死后的江朝之迟迟不肯咽气,她就一直在旁边等着,就算心魔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蛊惑她,她也不曾动摇。 因为她知晓,她如果真的强行夺舍了,那江朝之就会魂飞魄散。 她实在……做不到。 “就算是夺舍,那不得挑选良辰吉日。” 心魔:…… 江入叶拿心魔没办法,只能嘴皮上逞逞威风。她将手里剩下的纸钱放入火中,而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烬,一脚跨过火盆,将屋内的灯火点亮了才走出去。 今夕何夕她不知道,不过从屋外天边一轮明亮的圆月与周围景色来看,大约是在深秋。 借着月光她才看清刚刚被她吓得尖叫一声跑出去的人身体似乎要比寻常人大,若是站起来可以用身高八尺来形容,感觉单手就能提起此刻的江入叶。 而她此时此刻却蹲在门口房檐下,背对着大门,双手捂着耳朵,嘴里叽里咕噜念着什么。 “欸,别怕,我不是鬼。” 江入叶尽量放柔了嗓音,伸手轻轻拍了拍正瑟瑟发抖之人的右肩。 “走开、走开,不要吃春生!” 可谁知这人力气大的惊人,即使江入叶有所准备,还是被她胡乱摆地手一下推得跌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实打实的一声响动。痛感清晰从尾椎骨升起,江入叶一下疼得龇牙咧嘴说不上话来。 春生停下了手上动作,动了动耳朵,确信了那抽气声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她才敢回过头看去。只是她仍然无法相信,明明是经过老絮确认的死尸,怎么这会儿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你、你是人是鬼啊?”说着,她壮起胆子伸手戳了戳面前人的手臂。 “你觉得呢?”这小姑娘怎么戳人也那么疼?!江入叶一把打掉春生的手。 她这会儿瞪着眼,有些适应不了自己这么一推就倒,她原来的下盘可是稳得很的啊!这样她要如何复仇?! “是人!”春生目光瞥过地上的影子,再抬头眼睛一亮,刚刚还怕得不行的人,这会儿像是换了个人,积极上前,“对不起,刚刚我太害怕了,我来扶你!” “轻点……” 江入叶借着春生的手从地上站起,心底还在郁闷此刻自己这副身躯的羸弱,以及自己的修为全无。 啪嗒。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一枚褐色的东西从江入叶袖口处掉了下来。 “我来帮你捡!”春生先她一步弯下腰,将还在沿着木板往前滚的小东西拦住,然后捡起递至江入叶面前,好奇道:“这是什么?闻起来香香的,好像荔枝糖!” “荔枝糖?”江入叶接过春生递来的东西,拿捏在手中仔细看了看。 这东西乍一看上去确实有些像荔枝的果核,但质地却如同羊脂玉,闻上去还有一些果香。 平常人大概是不知道这会是什么,但只要是有些见识的修士,都能认出它——涤尘果,可解百毒的灵果。 既然原主有涤尘果为何还会中毒而死呢? 就在江入叶盯着这枚果核出神之际,脑海之中有一道画面闪过,是原主采摘涤尘果的场景。 原主碰巧遇见了这株长在山里的灵果,只能瞧出它的不凡,却不知它有什么作用,一心只是采下来,带回去给她口中的师尊。 “可惜了。”涤尘果若无须弥戒这样的法器保存,不过一天就会腐朽的只剩下果核。 江入叶叹息一声将果核好好收起,也算是得到有用信息了,只是不知道原主师尊是谁,好不好糊弄,如果好相处,日后她替原主送去一枚涤尘果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什么?” 一旁的春生不明白,面前这个人怎么对着一枚果核露出一副很悲伤的模样,她眨了眨眼,从自己斜挎着的小布袋里取出几粒糖递过去。 “是因为那个不能吃了么?我这有糖,荔枝糖,专门为你们这样的准备的。” 江入叶动作一顿,目光停在春生掌心里的那几粒晶莹剔透的糖上,好一会儿,她才将这几粒糖捻起送入口中。 淡淡的荔枝甜味在唇齿间滚动,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回到人间第一天,她没有如她在深渊里想象中那样饮下仇敌的鲜血,反倒先一步入口的是糖。 江入叶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问:“这会儿你不怕我了?为什么说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不怕了!因为害怕你们醒来饿。”春生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老絮说,逝者,要在义庄内停灵七日后才下葬,是因为可能她们舍不得这人间,没准啊,会回来……所以,你也有舍不得的东西吗?” “舍不得的……有啊。”江入叶眼眸弯弯,看着像是小孩偷学大人口吻说话的人,好奇道:“你今年多大了?” “嗷,忘了告诉你,我叫屠春生,今年十二了。我还知道你的名字,江、朝、之对吧?” “十……二?”江入叶将屠春生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 身高八尺的十二岁小孩,确实会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你不信吗?”屠春生跟随着江入叶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天真的脸庞苦恼道:“虽然春生看上去不像十二,但春生真的十二!” “信。”江入叶失笑地点头。 虽然十二乍一看上去如同金刚力士,但头上扎的还是普通孩童的发髻,面容稚嫩,举止言谈都和一般孩童无二,她大概是天赋异禀吧。 “我现在能离开这儿吗?” “还不行,得和老絮说一声才行,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才看见过你这么一次死而复生的人呢!” “老絮?是刚刚给你讲故事的人么?” “对!我现在带你去前院找她!” 屠春生说着转过身刚刚要抬脚带路,可忽的一下变了脸色,抬出去的脚又悻悻收了回来。 一旁的江入叶疑惑:“怎么了?” “刚刚……老絮去看是谁敲门了。”屠春生中气不足地回答道。 江入叶瞧她的面色,就知道她是害怕了,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别怕,不是还有我陪你去吗?” 一来她得尽快离开这儿;二来,她刚刚醒来时清楚的感知到那位讲故事的人,是一名修士;三来,她并没有感知到外面有什么邪祟的存在。 “嗯。”屠春生用力点了点头,转身朝院门走去。 两人还没走到门边,门就吱呀一声,先一步自己打开来了。 跟在屠春生身后的江入叶完全被挡住视线,根本看不清什么情况,只见前头的屠春生毫无预兆地突然倒了下来! 她只得匆忙后退,又怕屠春生摔着自己,抬手接了一下,但她高估了自己现在羸弱的身体,直接被倒下来屠春生小山似的身体压住腿一起倒在地上。 “屠春生??” 江入叶费了半天力抽不出自己的腿,也推不开她,只好气喘吁吁地先观察屠春生的状况,见她是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身上并无外伤,呼吸也还算平稳。 确认屠春生没事后,她才抬头看向院门边。 深秋夜里,雾浓露重,有一道人影提灯立于门外。 [撒花]开文啦开文啦,求求收藏呀[空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松石镇 第2章 试探 “为什么我现在使不上一点力?”江入叶暗暗问心魔。 “之前不都说了么?你现在与这躯壳算不上契合,所以这肉身时不时会出现点状况,你要想解决这种问题,就按我说的尽快吸取怨气修行吧。自己的事还没理顺,还有空管别人的冤屈!”心魔没好气道。 江入叶听后,只能再次试着将腿抽出来,但还是没能成功,她只好暂且放弃,左手护着屠春生,右手暗暗藏于身后,紧盯着前头步步走来之人。 如今的她体内已经没了灵脉仙骨,唯一能运用的只有怨气,一旦运转怨气她身份必定暴露,所以她需得确定来人是敌是友。 当那人提灯一步一步走近之时,伴随着摇曳朦胧的灯光,她的容貌在江入叶逐渐放大的瞳孔中也越来越清晰,紧绷的右手蓦地一松,刚刚聚起的怨气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来人不正是她的二师姐秋怀渺吗!她还……活着! 江入叶原来所在的宗门不过是早已经没落的仙门,若不是出了那件事,整个九州哪里还会有人记得曾经烜赫一时的十方门呢? 十方门到她这一代,全宗上下不过五人,除去师尊,江入叶还有三位师姐。 秋师姐修行医道,极少待在宗门内,下山济世救人时为了避免麻烦,又用化名,那日她定是不在山门所以逃过一劫…… 江入叶心中激动不已,按耐不住仰头看着手持竹杖走至身边的黄衫女子,开心道:“师……” “尸、变?” “……???” 秋怀渺忽地开口一句话,如同一桶冰水对着江入叶兜头浇下,将她浇了个透心凉,也将她激动地发昏的脑子浇醒了,后面未出口的字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原本欢欣的双眼逐渐被哀伤覆盖。 原主关于秋怀渺的记忆在江入叶脑海中慢慢浮现,让她惊讶的是,原主口中所谓的师尊竟然就是秋怀渺! 还好,秋怀渺一直未认原主,不然这下她们的辈分可要乱套了。 “秋……医师,什么……尸变?”江入叶思来想去,随当地百姓对秋怀渺的称呼最为合适。 秋怀渺将手里的提灯向地上人伸了伸,刚刚在瞬息间,她看见的江朝之神色好像不是这样,此刻的眼神更叫她难以捉摸。 在把江朝之送来义庄之时,她亲自确认过她已经回天乏力,而且自己留在她身上,用来防止天工府对她下手的符印也碎了,只可惜上面并没有残留与天工府有关的气息,而这会儿却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她面前。 江入叶见秋怀渺不说话,她也就这般静静望着她。 秋师姐在十方门时就鲜少外露情绪,平时不苟言笑,所以江入叶看见她比看见师尊时还要恪守成规一些,但她面对师门之人,还是会有温情的一面。 而此时此刻,似乎是落在秋怀渺身上的寒霜太重,结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令江入叶再也无法从她的冷面上窥见一丝情绪变化。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秋怀渺才提灯蹲下,将灯笼搁在地上,先替屠春生把起了脉,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也一刻不离开江入叶。 江入叶毫不怀疑若是此时她有异动,秋怀渺另一只手里的竹杆就会戳在自己命门上。 片刻过后,为了拉近点关系,她才小心开口问:“春生她……怎么样了?” “只是吓晕了。”秋怀渺掰开屠春生的嘴往里塞了一颗丹药,而后突然朝江入叶甩出一道符咒。 江入叶毫无防备,就静静愣在原地,她抬眼看了看眉心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符咒,克制着体内翻涌的怨气。 她知道这是探测夺舍的符咒,而她身负喑语之地的怨气,这道基础的鉴魂符咒对她来说起不了作用。 秋怀渺看着悄然无声消失的符咒,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很快提起来。 江朝之素来是个心善之人,除了平时总求着她希望能学习医道时偶尔有些烦人,但秋怀渺并不愿看见她死于非命。 如今她死而复生归来,本该是一件值得开怀的事,可这其中疑点重重,她很难不怀疑周家又在里面做什么手脚了。 “秋怀渺!”一道身影落在几人面前,沙哑的声音里略带薄怒。“我竟不知这小小松石镇里还藏着秋医师这样的高手。” 江入叶抬头看去,来人是个背有些佝偻满头银发的老人,双目如炬地盯着秋怀渺的背影。 她声音与刚刚讲故事之人的声音一样,应当是屠春生口中的老絮。 秋怀渺不慌不忙地起身,面朝老人微微俯首作揖,不卑不亢道:“屠絮前辈谬赞,怀渺不过一阶小小医师,只是今日情急才出此下策,还望前辈莫怪?” “哼。”屠絮冷哼一声,对秋怀渺这平日里显山不露水的行为没有过多说什么,朝江入叶抱着的屠春生走近去。 刚刚她听见夜半有人敲门,确实担忧会有什么意外出现,所以亲自过去一探,却没想刚一开门就着了秋怀渺的道,被困了一小会儿。 她继续道:“你对春生做什么了?” “我、我什么都没干呐。”江入叶见屠絮走过来,连忙松举起护着屠春生的双手摆了摆。 “春生她是被吓晕了过去,我已检查过,喂了她一颗安神丹,没什么大碍。”秋怀渺在后头解释道。 “嗯,多谢。”屠絮应了一声,目光审视着江入叶,轻松将高出她许多的屠春生一把背起。 江入叶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慢慢从地上爬起,人还没站稳,没想到身前的屠絮却突然发难,被她打出的一道法诀正中心口。 她被这道法诀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眼看摇摇欲坠就要倒下,秋怀渺却一个闪身至她身侧,单手扶了她一把,又很快将手抽离。 江入叶右手撑在心口处并不觉得哪里不适,这同样是一道探测的符咒,于她而言并无大碍。倒是刚刚秋怀渺扶她那一下更让她分神。 “不知现在我是否可以带她走了呢?屠絮前辈。”秋怀渺道。 “走吧,快走吧。”屠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背着屠春生往屋内走去,嘴里还不停道:“死而复生倒是一件奇事,她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你也莫怪我,你们好自为之。” 江入叶站在原地,看了看往屋里走的屠絮,又看了看向院门口走起路来有些瘸的秋怀渺,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从原主记忆里看,她虽然无亲人在世,但在松石镇是有家的,那她这醒过来了,还需要跟秋怀渺走吗? 江入叶私心里是不想与秋怀渺扯上关系的,并不想将她扯入复仇的漩涡里,不想再给她带来危险。 可,秋师姐什么时候左腿瘸了?也是因为我吗? “为何不走?”秋怀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发呆停在原地的人。自打这人醒来,就变得有些奇怪,尤其是眼神,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来了。”江入叶终是朝秋怀渺迈腿走去。 她忧心秋怀渺的左腿情况,原主记忆里没有关于秋怀渺这腿伤是如何来的,而她现在也没有身份立场去问。 那就跟过去浅浅了解一下她的现状吧!看看秋师姐如今过得好不好。 江入叶跟着秋怀渺出了门,两人没有御空,像是普通人那样一步一步走着。 但显然,秋怀渺的家离这义庄十分远。 江入叶撑着走了一段路,就感觉累得不行,最后不得不扶着路边的树一边喘气一边暗自伤神,她这副样子,之后该怎么办! 她正想着,却不知一路埋头向前走的人什么时候折返回来,一言不发地抓起她的左手就把起脉来。 “秋医师,我没事。” 秋怀渺仔细检查过后,松开手,淡淡道:“可休息好了?” 江入叶转开目光,道:“嗯。” “很快就到药庐了,再坚持一下,跟紧了。”秋怀渺带着她朝前走去。 江入叶老老实实跟在秋怀渺身后,她盯着前面人的背影,想到以前她贪玩在山里迷了路时,因秋师姐最熟悉山中地势所以来寻她最多,也是这般带着她往家走。 可这次她再也没法回去了。 她想着,心中隐隐作痛,双眼再度发酸,在泪水模糊视线之时,她看见了一间灯火通明的药庐。 在进去之前,江入叶快速用袖口把眼泪擦干净了。 “你先去床边坐着休息一下。”秋怀渺吹灭提灯里的烛火,将它挂在门边,举起手中的竹杖指了指正对门口铺了毯子的小榻对江入叶道。 说完,她便将竹杖放下,在一边的水盆中净了手,拐进内屋中。 “好。”江入叶听话地坐在床边,好奇的打量着药庐里的一切。 屋外风寒,进屋后便被隔绝,里面温暖如春。药庐里各种药味混杂在一起虽然有些清苦,但却让她闻着有些安心。 小小药庐内的陈设乱中有序,无一不是鲜活的气息,在另一旁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张松石镇的舆图,上面有许多秋怀渺留下的标记,用于记录各处有什么药材。 这习性,秋师姐倒没改。 秋怀渺一从内屋里出来时,江入叶在药庐里打转的目光就移了过去,而后落在秋怀渺手中拿着的长长扁扁的木盒上。 她顿时眼皮一跳:不好,秋师姐这是没放下疑心,要用‘流泉飞影’进行第二次试探了。 ‘流泉飞影’是秋怀渺的本命法器,是她走遍九州寻找材料托江入叶帮忙一起炼制的本命法器,共有九针。 以灵针刺人灵台墟穴,可强逼夺舍之魂离体。也对,秋师姐本就是一个谨慎之人,会这么多方试探也正常。 “那什么,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在此谢过秋医师了。”江入叶踌躇地从床上站起准备开溜。 “站住!”秋怀渺冷声开口,右手一转,原本静静靠在门边的竹杖转眼就飞入她手,另一头落在江入叶肩上,将站起来的人按回原位。“我还需替你仔细查一番。” 江入叶看着肩边冷冰冰如玉一般的竹杖吞了吞口水,此刻她无计可施,若她要与秋师姐动手只怕会被直接打散,要么暴露身份,无论哪样都是下下策。 “好吧。”她只得嗫嚅一声安坐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祈祷那来自喑语之地的怨气可以抵挡住这回秋师姐的试探了。 见江入叶又老实地坐回原位,秋怀渺将竹杖一转收回至原位,素手一抬翻开放着灵针的盒盖,淡淡道:“将袖口撩起。” 江入叶磨磨蹭蹭地把右手长袖卷起,眼睛一闭,心一横,将手臂伸了出去。 秋怀渺把目光投向江入叶消瘦苍白的手臂,青色的脉络自手腕处一路向上,在确定了灵台墟穴以后,指尖引动一根灵针弹入穴位之中。 一瞬间,江入叶感觉自己的魂魄像是在被什么撕扯,就快要生生拽离这具躯壳,就在这时,一股冰凉的寒意从体内四面八方涌起,将她颤抖的魂魄安抚。 “江朝之。”秋怀渺突然开口,“你这回怎么不继续喊我师尊了?” 江入叶忍着头晕目眩,蓦地睁开眼,只见身前之人正淡淡觑着她。 第3章 抉择 “这不是、你不喜这般称呼嘛,自此起、我便改了。” 好在江入叶老早就准备好了回答秋怀渺这个问题,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这心思缜密的师姐,竟然会挑她神魂不稳的时候来诈她。 对方的回答并没有想太久,秋怀渺看着江入叶额头上沁出的细汗心中对江入叶的身份有了大概的猜测。 江朝之或许已经不是原来的江朝之了。 灵针刺穴没能逼出夺舍者,但若是正常人,对这针的反应不过是被轻轻扎了一下,而面前之人,虽然面色如常,可额头上的汗水却做不得假,像是正极力忍受着什么疼痛。 这样模糊的反应,实在让秋怀渺很难判定她到底是谁。 “你所中的黄粱散,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便必死无疑,你被送来时已经毫无生机,你是如何逃过此劫的?” 秋怀渺手指一勾将灵针收回盒内,又顺手递了一块方巾过去,继续道:“擦擦汗。”她打算先顺着她,看看她到底是谁,想要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大概是因为吃了这灵果的缘故吧。” 针被收收走,江入叶才感觉自己能重新呼吸了,她微微喘息着接过秋怀渺手中的方巾,将涤尘果的果核放入她掌心之中。 一边擦着汗,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的天真模样继续道:“当时觉得难受就胡乱吃了这果子,这果子是我在山上采的,当时看着它就觉得很是不凡,这果核如玉一般,所以我也没舍得丢。” 秋怀渺盯着掌心里的果核,拇指在它光滑的表面上擦过,然后将它举起迎着烛火光亮仔细辨认了一番。 不多时,她就有了结果:“这是涤尘果,你确认是吃了它?” 江入叶点了点头,肯定道:“对。” “这灵果吃了可解百毒,可你体内仍有残毒存在。”秋怀渺倏然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江入叶。 江入叶继续装傻,一副受了惊的模样道:“我、我也不知道呀,还有残毒,那我是不是还会死?” 她想,秋师姐应总没法抓个人来试一试吧? “这就很难说了。”秋怀渺的回答别有意味,随手将果核递回去,道:“在这儿等我。” “好。”江入叶收起果核,眼巴巴看着秋怀渺再度走进内屋的身影,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秋师姐啊,秋师姐,你可别再想别的招了,我快要招架不住了啊! 在秋怀渺端着一碗药出来时,江入叶迅速收回探长的脖子好好端坐着。 “喝了它。” “嗷。” 江入叶接过药碗双手捧到面前,看着褐色的药汤稍稍皱了皱眉,鼻子里这会儿全是苦涩的药味,她还是闭着眼一口闷了。 她记得,以前秋师姐的药是没这么苦的,为何现在的药这么苦?换做以前的她,药入口的一瞬间,大概是会被苦得眉毛眼睛鼻子皱在一起的吧? 可她现在不会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会儿她已经面容平静将空空的碗递了回去。 秋怀渺接过药碗,对于江入叶从一开始到现在乖乖听话的表现十分满意。毕竟听话的病人可不多,而像她这样一举一动的……更不多。 “你不问问我这是什么就一口喝了?你忘了你是如何中毒的么?”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秋医师。” 秋师姐啊,我可是再了解你不过的了。 江入叶目光平静地望着秋怀渺,道:“秋医师,我现在可以先回去了么?毕竟夜已深了。” “不急于一时。”秋怀渺淡淡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中毒的?” 对于这个问题,江入叶是真一点都不知道,抬手摸了摸头,迷茫道:“我……不太记得了,醒过来时,好像有许多事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是半夜疼醒的。”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道声音:“秋医师可在?” 秋怀渺倏地一下变了神色,目光冷冷瞥向屋外,心底冷笑:这群人来得倒快。 她对江入叶留下一句叮嘱:“你先别出来。”说完,转身就先朝药庐外走去。 江入叶目光投向门外,原先她们来时,外面还是浓浓夜色,这会儿却是亮堂的火光,看来是来了不少人。 她想,秋师姐不让她出去,莫非是冲着她来的? “深夜叨扰秋医师了,我听闻……江朝之醒了?” 屋外人似是有意,通过灵力将声音扩大,让屋内的人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入叶在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时,瞳孔顿时一缩泛起一片猩红,体内怨气霎时间沸腾起来,几乎不由自主地想要冲出屋去,但她双手紧紧攥住腿上的衣物,硬生生忍住了。 这说话的声音,是她就算被挫骨扬灰也不会认错的人——周令白,那个在她面前亲手一剑杀死三师姐杨婳的人! 往昔令她痛不欲生的画面再度在脑海里重现,江入叶的一呼一吸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是的,醒了。周府主不该为此高兴吗?无辜之人未有枉死。” 秋怀渺的回答掷地有声,清澈透亮,让几乎快要被仇恨吞噬的江入叶恢复了些许清明。 她暗暗告诫自己,秋师姐暂时不让自己出去定是有别的考量,她不能就这样鲁莽的出去。况且,从刚刚两人之间的对话听来,貌似周令白与秋师姐之间还十分熟悉? 难道秋师姐不知周令白是剿灭十方门的凶手之一吗?还是说周令白根本不知道秋师姐的真实身份?暂且先听听是怎么一回事。 “若真如秋医师所说,我自是不胜欣喜。只是,我将人送来你这儿时,她已断了气,你也是亲自验过了的。 所以,这死而复生,恐是邪祟啊!我作为仙门正派之一,绝不能让邪祟有任何一丝祸乱松石镇的可能!” 周令白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一副为众人好的模样,加之她本就是仙门第一炼器宗天工府的府主,在当地也颇有威望,这令跟随她而来的人纷纷附和,要求秋怀渺交出江朝之。 “我已对她彻底检查过一番了,并无邪祟夺舍痕迹,有劳府主担心了,不知府主可已抓获下毒之人?” 秋怀渺对周令白的话不为所动,在她们送江朝之过来时,周令白虽然已经提前告知江朝之是被一同在周家做工的人仇杀,可江朝之向来与人为善,鲜少与她人生事,怎么好端端就被仇杀了呢? “自然抓到了,只可惜,这人已悬梁自尽,我去晚一步。”周令白惋惜道,手一挥,“将她抬上来!” 秋怀渺垂眼看向放在空地上的担架,目光匆匆在凶手脖颈上青紫的痕迹上扫过,冷笑道:“那岂不是死无对证?” 是黑是白不都由你一人说的算? 周令白依旧是步步紧逼道:“怎会是死无对证呢?让江朝之出来看一眼便能知晓她是不是凶手。” “是啊、是啊!秋医师,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也知道阿朝她素来与你走得近,但死而复生之事,实在匪夷所思啊!” “还请让江朝之出来给周府主看一看吧!” 江入叶躲在屋内将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外面此刻喊她出去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现在不出去是不行的了,撇开别的不说,她的这位二师姐,是最不擅长应对寻常百姓的。 以周令白的实力完完全全可以直接闯进来捉她,可眼下她却利用平民来逼秋师姐就范,倒真是令她觉得奇怪。 江入叶整了整自己灰黑色的旧衫,双手放在膝上拍了拍,劝自己在见到周令白时莫要失态,而后起身走出了药庐。 她先是看见孤身立在药庐门口面对一众来者不善的秋怀渺,随后才看向前方不远处被火把簇拥的周令白,面上带着些惧意道:“府主。” 周令白作为高高在上的一府之主,久居高位而气度不凡,尽管墨绿色的衣着不甚华丽,可眉眼间便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原主面对她一向是带着点惶恐的。 “出来啦?” 江入叶方才从药庐出来,门外的呼声顿时一停,站在前沿的人看见她后还怯生生地往后退了退。周令白直接捏起一道法诀打入她体内。 她也不避,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站着,即使周令白修为高出秋怀渺许多,但鉴魂符就是鉴魂符,谁施法都一样。 一时之间场面上一片寂静,除去秋怀渺,所有人都紧盯着江入叶的反应。 片刻后,果然如她所想,她一点事都没有。 “来、来看看是不是她给你下的毒?” 周令白这会儿,见着她时却是面带笑意朝她招了招手,喊她过去辨认地上之人时那叫一个亲切和蔼。 江入叶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握起,死死按住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怨气,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道:“好。” “在这儿看就好。”秋怀渺抬手将正要向前走的人拦住。 江入叶知她是何意,只好停下,不近不远地看了眼被掀开一角白布下的人。在看清她的容貌时,原主的记忆不出所料地被触发。 此人名叫吕琼,确实与原主一同在周家做最基础的炼器师学徒,两人之间谈不上有多熟,但吕琼在原主出事那天偏偏要请她吃饭,这一顿□□的饭就成了原主最后一餐。 但,真相定不会这么简单。 虽然原主看见周令白时并没有触发什么有效记忆,可无论是否与周令白有关,此刻答得模糊些最妥,这才能让她放下点戒心。 江入叶想着抬眼看过去时,刚刚眼中的思量已经荡然无存,仍旧是一片懵懂的样子,道: “回府主,我看她是有些眼熟,但是不是她却不能确定,实不相瞒,我醒过来后有许多东西想不起来了。” “哦?失忆了?”周令白神色微动,语气半信半疑,接着问她:“那你是如何解毒的呢?这毒可是令秋医师都束手无策的。” 面对这个问题,江入叶把涤尘果的果核拿出来,将之前对秋怀渺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末了还扭头看了秋怀渺一眼道:“这事我在醒来时便与秋医师一一交代了,她亦替我做了多番检测。” 沉默良久的秋怀渺觑了江入叶一眼适时开口:“的确如此,所以,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她刚刚才醒来,此刻神魂不稳,身子虚弱的很,需要静养。” 江入叶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秋怀渺说神魂不稳时,她分外觉得心虚,总觉得她好像已经被看穿了似的。不过她很配合地咳嗽了两声。 “既有秋医师的保证,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了。”周令白微微一笑道。 就这样松了口?江入叶转眸看过去,她这话令人有些意外。 但很快,周令白便话锋一转:“不过,江朝之神魂不稳说来说去也是我周家的过错,不知江小友可愿意随我回府疗养?所需药物都由我周府出。” 江入叶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她想,去周府也好,一来可以查清真相,二来可以借机复仇,这可是送上门的机会! 她正欲开口应答,秋怀渺却盯着她抢先道:“我药庐中的药虽不似周府那般精心培育,但也是集天地灵气生成,她留在我这儿休养即可,就不劳周府主费心了。” “秋医师本就是我周府贵客,又何分你我,不如让她自己抉择如何?”周令白继续道。 霎时间,众人目光纷纷落向江入叶,看她会怎么选择。 第4章 留下 江入叶的目光在秋怀渺脸上晃了晃,倘若没有过往的种种,她此刻一定会选择待在秋师姐身侧。 可若没有那些过往仇恨,她如今也不会在这,而该在天地间的某处逍遥自在。 “谢过秋医师一番好意,不过我与周家已签了契的,还需回周家做工。”江入叶笑着朝秋怀渺拱手拜了拜,转身问周令白:“不知周府主可还收在下吗?” 周令白闻言,开怀道:“自然,本府主在此许诺,此后你在我周家做工的每月工钱,为双倍,并且,直到你身体恢复后再开工,此间工钱照发。” “多谢周府主!”江入叶眉开眼笑,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朝着周令白咬牙深深一拜。 向仇敌俯首称臣,让她觉得比剜心还难受。 “不必多礼。”周令白抬手以灵力托扶起江入叶,而后向秋怀渺拱手虚行一礼,“那若别的事,秋医师,我就先带她回府了。” 江入叶转身看去时,正好对上秋怀渺一双幽深的眼,只见她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直接转身进了药庐。 周令白在九州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对秋怀渺这般不给面子的行为她却仍是不恼。 江入叶更是好奇秋师姐是如何成了周令白的贵客。 “府主,那吕琼……”有小厮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 “烧了吧。”周令白却是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首,注意力都放在江入叶身上,“现在可以随我回府了?” 江入叶从死不瞑目的吕琼身上收回目光,对周令白点了点头。 一行人正准备走。 “等会儿。” 秋怀渺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个药箱拿着竹竿从药庐里走出来,道:“周府主事务繁忙,不如先走,我送她回天工府即可,也正好顺便替周小姐诊脉。” 周令白看着江入叶思量了片刻,而后笑道:“也好。”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手掌。 在一众惊呼声里,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从空中缓缓飞落,稳稳停于众人面前,悬在四角的铃铛都不曾响动一下。 江入叶打量着这架马车,不得不感慨一声天工府的技艺高超,这是云螭辇,拉车的三匹马均由偃甲所造,栩栩如生,而车上附带阵法,更是可以让这马车上天入海。 “那就辛苦秋医师了,请——”周令白朝云螭辇抬了抬手,同时向江入叶示意道。 秋怀渺倒是面色平常径直朝马车走去。 江入叶见状干脆顺势而为,一路小跑到秋怀渺身旁,像前生一般,殷勤地伸手去接她手中药箱,嘴里念念:“我来帮你。” 秋怀渺并未排斥,反而停下脚步怔怔看着眼前人拿过去药箱,拉起背绳斜挎在身上,动作一气呵成。 在她印象里,江朝之帮她拿药箱向来一直是提在手上的,从来没有这样斜挎过。 “怎么了?”江入叶对上秋怀渺的眼神又开始觉得心虚,低头看了看药箱与自己并无不妥。 “无事,走吧。”秋怀渺继续向马车走去。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江入叶却一颗心慌得不行,她紧紧捏着药箱带子,不断思索着哪里出现了问题,最后她捏带子的手一停,垂眸瞥了眼斜在身前的褐色药箱带。 难道……是背药箱的姿势吗?原主不是这样拿药箱的吗? 江入叶以前跟在秋怀渺身边时,最爱这样帮她背着药箱。 要不现在把药箱取下来?江入叶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立马压了下去,现在取下来那不是更加欲盖弥彰了!? “你在磨蹭什么?现在不想过去的话,反悔还来得及。” 秋怀渺的声音传来,江入叶才发现她已经站在马车边降下来的木板上了,而自己还在慢吞吞地走着。 “抱歉、抱歉。” 江入叶加快了脚步跑过去与秋怀渺一同站在木板上,而后木板平稳地升起托着两人进入了车厢内。 她一屁股坐定后,连忙把药箱取下放在了旁边座位上,然后侧头去看窗外的周令白,发现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这儿边,随着云螭辇慢慢升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才消失。 “是我这药箱如今有些烫手了?”秋怀渺缓缓开口道,刚刚江入叶那有些慌忙的动作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当然……不是。”江入叶转过身来说了一句便默默闭上了嘴,看坐在地面的秋怀渺正气定神闲地端着一杯茶慢慢品着。 她还想说些什么来转移秋怀渺注意力,譬如这云螭辇当真新奇,可她又害怕露出破绽,多说多错,不如保持沉默。 但秋怀渺显然不这么想,继续开口:“你先前已在周家死过一回了,如今还敢回去,不怕么?” 正常来说,应该离那儿远远的才对。 “可、那毕竟与周府主无关。况且,况且,我总是要混口饭吃的呢,周府主可是足足给我双倍工钱呢!”江入叶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一副掉进钱眼的模样。 “呵。”秋怀渺冷笑一声道,“你怎知与她无关?” “松石镇谁人不知周府主是仙盟正道,所以她怎会那样做呢?”话从江入叶自己口里说出来,可她自己听着也觉得讽刺。 秋怀渺见对面人像是铁了心要回那吃人窝,于是把手中茶盏用力往桌上一搁,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到达天工府时,周令白已经先一步在门口等候,她御空而来比云螭辇要快。 江入叶下车仰头看着天工府的大门,虽然说同是天工府,但周家在松石阵的天工府比起设立在其她地方的要平凡许多,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寻常富人家的宅邸,但四周仙气缭绕,奇珍宝树甚多,又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此刻天边已隐隐泛白,鸡飞狗跳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走吧。”秋怀渺先行一步道。 江入叶这回把药箱提在手上跟在她后头往里走去。 “小也她已起,正在养颐堂等着。”周令白说着亲自给秋怀渺带起了路。 秋怀渺接话道:“不知周小姐昨天情况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小也……是周令白传闻中那个自打出生起就先天不足的女儿,周沅也么? 这下江入叶明白周令白为何对自家师姐这么尊敬了,仙门之中虽然见过周沅也的人寥寥无几,可多数人都知道,周令白对她这个先天不足的女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若是秋师姐能治得周沅也的病,周令白确实会将她奉为上宾。 也不知是不是周令白在这一刻感知到了江入叶的想法,正与秋怀渺说话的她忽然停了下了脚步。 站在两侧的侍卫旋即伸手把江入叶拦下,其中一人冷声道:“江姑娘应回府内宿舍才对。” “周府主,让她随我一同去吧。”秋怀渺转过身看了看抱着药箱不知所措的江入叶,朝周令白道。 周令白静默了一会儿,拦路两人挥了挥手示意放行,而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江入叶赶紧提着药箱上前紧跟在秋怀渺身后,低垂下眼帘,就算再有更多念头也不敢随意泄露,默默观察着路上守卫情况。 几人穿过回廊,又走过一片石子路,才到养颐堂前,白墙边栽着罗汉松从顶上斜斜探出一些头来。 “阿娘!” 江入叶最后一个进院,人还在外头就听见一道包含欢快喜悦的声音,待进院之后,她看见披着一袭淡紫斗篷的年轻女子不急不缓地往这儿走来,腰间挂着的镂空银色球状铃铛随着她一步一响,她朝周令白行了行礼。 她初见周沅也第一眼,实在很难将刚刚那还算朝气蓬勃的声音与眼前面色苍白难掩之人联系在一起,而后注意力便放在了她腰间那十分独特的银铃上。 “见过少府主。”见周沅也投来温润的目光,江入叶向她规矩地行了一礼。 周沅也微微颔首,而后向秋怀渺也行礼致意:“秋姐姐也来了……咳咳咳……”只是话还未说完就咳了起来。 “天冷跑出来做什么?进去不过几步路而已。”周令白一脸心疼地牵起周沅也往里走去,“快让秋医师给你看看。” “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周沅也嘴是这样说着,仍然是顺从地跟在周令白身后。 如此阖家欢乐的一幕本该是感人的,可江入叶却觉得十分刺眼,抓着药箱的手不自觉地愈发用力到指节泛白。 凭什么坏事做尽的人还能这般安好!!! 江入叶感觉自己变为了一具行尸走肉,接下来一路都麻木地行走着,耳边的话语她皆听不进去。 直至秋怀渺要开始给周沅也诊治说了一声:“药箱” “在、在这儿。” 江入叶才回过神,把手中的药箱提过去放在桌上,就在她习惯性要拿起药箱中秋怀渺用来净手的药瓶时,忽然想起自己如今身份,硬生生地忍住,悬停的手拂过一排瓶瓶罐罐,然后退回至一边。 秋怀渺目光落在她刚刚手悬停的药瓶上,而后捏起药瓶将其中草药水倒于掌心中慢慢揉开,一面观察着江入叶的脸色,问道:“身体不适?” “无碍,只是有些许累了。” “是我招待不周了,江姑娘累了先到一旁坐着休息吧。” 江入叶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周沅也伸手请她入座,察觉到周令白审视的目光一刻未歇,她顺从地坐在一旁等着秋怀渺替周沅在诊脉。 “那就多谢少府主了。” 秋怀渺看诊期间,整个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在她结束把脉的那一刻,周令白便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周沅也的情况。 “周小姐身体情况平稳,府主不必忧心,按照之前的方子继续吃就行,周小姐也注意若身体不觉得乏可以多多走动,明天我会再来替周小姐与朝之看诊。” 江入叶见秋怀渺要走旋即跟着起身。 “且等一下。” 几人动作一停,皆看向整理衣袖起身的周沅也。 “阿娘,江姑娘你要如何安置?”周沅也一双灵动的眼睛转向周令白。 “她身体还虚弱,需得在其屋内静养,等身子养好了再开工。”周令白不知为何自己女儿会忽然关心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还是说她知道了些什么? “既然要静养那不如就留在女儿这,这样也省得秋姐姐两头跑,对吧?”周沅也说着一步步走至江入叶身侧,温声问她:“江姑娘意下如何呀?” 段评已开[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留下 第5章 旧识 江入叶实在没料到周沅也会要求自己留下,她下意识看向秋怀渺,只见那人站在门边,一味抬头望天,并不理会她。 周令白几乎不会让身子不好的周沅也插手天工府的事,若她留在周沅也这儿,倘若传闻有误还好,若周沅也真不知周令白所做的事,那她就相当于远离天工府核心,恐怕极难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并且,原主在看见周沅也时并没有什么其她记忆触发,看来两者之间本就没有太深的关联。 江入叶短暂思考了一番,朝周沅也一拜道:“谢过少府主一番好意,只是我……” “江姑娘不愿?”周沅也不等她拒绝,再向着她走近一步,脸上笑意收起。 江入叶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上压力倍增,除了来自周令白的目光,还有身前这位看似病弱的少府主实际上好像并不简单。 “朝之,只是担心会打扰了少府主修养身子。”她连忙装作惶恐地跪落,将手里药箱放在一侧,额头贴在冰冷的玉砖上。 “那江姑娘是愿意了?哪会有什么打扰,我正缺个人陪我解闷呢。” 周芫也笑说着弯腰亲自去扶江朝之,在握住地上少年的手臂时,感受到那粗布麻衣下的单薄消瘦,她眼底悄然划过一丝复杂情绪。 “那就麻烦少府主了。”江入叶目光扫过周沅也那布满新旧伤痕的手,疑惑一瞬,而后只好先答应了下来。 这种清闲安全,又有工钱拿的日子对于江朝之这样的普通人是再好不过的了。眼下这些人对自己戒心本就十分重,倘若她表现得过于抗拒,那就更容易惹人怀疑了。 大不了,她走一步看一步,看看日后会有什么机会接触天工府机密。 “阿娘,你看江姑娘都同意了,咳咳咳……”周沅也再度展颜,咳嗽了几声后望向周令白继续央求道:“阿娘~你就让她待在我这儿吧,好不好?” 江入叶站在周沅也身后微微低垂着头:我就算想不同意也没办法啊! 周令白重重叹了口气,看向自己孱弱的女儿,目光柔软了几分,双手负于身后道:“好,那便依你所言。阿娘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我先送秋医师出去。” 一直在门口隐形的秋怀渺听到关于江入叶的去留已定,终于再次动起来,走至江入叶面前伸出手道:“药箱。” 江入叶这才重新抬头,把手里的药箱放入秋怀渺手中,看着她心中生出几分不舍之意,小声道:“秋医师路上小心。” “注意身体,明日我再来看你。”秋怀渺接过药箱,另将一道药方放入她手中,转眼看向周沅也道:“这是用于调养你身体的方子,记得交给周小姐。” 秋师姐什么时候写的方子?江入叶捏着药方目送秋怀渺出门,在周令白走过她身旁时,依旧能感受到那强烈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看来周令白格外重视江朝之……那她身上定有秘密! 江入叶目送人走远后收回视线,将手里未打开的药方呈给周沅也。 周沅也取过药方打开扫了两眼后,朝她道:“江姑娘,如今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安心在我这儿住下即可,你醒来应当还未用饭吧?我先让人带你下去歇一歇,梳洗一番,砚舟给江姑娘带路。” “江姑娘,请随我来。” 周沅也话音一落,门外便进来一个身穿天工府门生服饰的女子。 江入叶确实累得很,向她行了一礼就跟着砚舟向外走去,出门时,恰好有一人端着药走进屋来,她连忙避让在一旁,目光落在那碗里褐色的药汁上,清苦的药味瞬间在房内散开。 “少府主,为何要将这人留在身旁?此人死而复生,甚是诡异。” 端药的侍女将药放在一旁桌上便退至周沅也身后,目光落在外头越走越远的墨色背影上。 周沅也垂眸看向飘着热气的药碗微微蹙眉,想起刚刚扶那人时的情景。那人在义庄躺了整整三天,已经骨瘦形销。 “她是在我周府出的事。阿娘常常教导我,修行之人,应当惩恶扬善、护佑苍生,心存悲悯、扶危济困。我身子不好,见不到天下九州,那在这小小天工府内,她这样的平凡之人便是我所见的苍生。” 她一开始是调查方欢失踪而关注到江朝之的,可谁知后脚江朝之便被毒害了。 在江朝之被毒害之后,她立即派人去调查这件事,可这一事查起来格外顺利,只是吕琼眼红江朝之在炼器一事上比她优秀,所以将其毒杀,而证据都摆在了明面之上。 周沅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她若是吕琼,就算要杀江朝之,也不会选择在天工府动手。先不说江朝之这人虽然在府内地位不算高,但人缘不错,秋怀渺识得、她识得、她阿娘亦识得。 吕琼选择在天工府内明晃晃动手时,真的不会想想其中利害关系吗? “她若安安分分的讨个生活,那就让她我这儿待着吧,于她而言安全些。”周沅也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而后将手中药方交给身侧人,道:“聆风,找信得过的人煎药然后给江姑娘送过去,让砚舟照看她。” “是!” 聆风欣喜地接过药方朝外走去,原先她还担心少府主为人过于心善,将这么一个满身迷雾的人留在身边实在危险,但听见她让砚舟去照看,那她就放心了。 说是照看,实为监视吧? 江入叶这样想着,隔着屏风看向正关门出去的砚舟,喊道:“那就有劳砚姑娘了,若我有事定会告知于你。” 她想不通眼下是个什么局面,秋师姐不希望她回周家,话里话外都是可能她会再度遇险;周令白一府之主亲自来找她,其中肯定有猫腻;那周沅也呢?原主记忆里并没有与她的牵扯,那她为何非要留下她来? 总不可能,也是担心她再遭人毒手吧? 屋门合上,钻进来的冷风冻得江入叶打了个哆嗦,考虑到自己这副羸弱的身体,她宽衣解带,立马整个人钻入了浴桶内。 热水迅速将她包裹,她长舒一口气,将后脑勺搁在浴桶边沿,感觉到寒意被驱散,她从水里抬起右手在面前展开,而后又握了握。 情绪低落道:“真是一点力都使不上。” 原主是个炼器师学徒,自然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从手臂上来看,虽然因为中毒后消瘦了不少,但还是依稀可辨昨日痕迹。 问题就在于,江入叶现在与这躯壳还不够契合,还可能时不时出现点问题,得按照心魔所说,吸取怨气修行才能解决。 “可重点是……这是天工府啊!福地洞天,灵气浓郁。” 要她去哪里寻怨气?除非她杀一个吸一个,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去乱葬岗啊!”心魔忽然出声。 “说得轻巧,现在就算我变成蚊子也飞不出去啊!” 江入叶捏了捏眉心,从浴桶中起身,穿上刚刚砚舟送来的衣物。 大概是她们也拿捏不好如今她的身份地位,这身衣物与天工府所有门生常服不同,颜色浅上不少,是青绿色带着一些简单的绣纹,料子很舒适。 捡了根同色的带子随意绑了头发,江入叶往桌边一坐,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此时此刻的她并不怕药中有毒什么的,原本她就算不上一个彻底的活人,毒对她来说根本无用。 同样的,灵药于她而言,也无法吸收。 “可惜了。”她抿了抿嘴,这药里有好几味名贵的灵药,在她这儿算是浪费了。她盯着药碗想不通,派人监视可又送上好的灵药,真是为了保她? 江入叶把碗搁下,抬头看了眼门外,影影绰绰的,看来守卫不少,不说那些藏在影子里的暗哨,就砚舟一人,看上去就不太好应对。 “那就先睡一觉再说。” 江入叶翻身躺在床上,盯着上方思索着如何破局。轻薄的晨阳从窗边斜斜地打落在她身上,惹得她侧头看去。 她想,活着真好,要是她们都还在就好了。 江入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阖眼的,又梦见自己刚刚离开小孤山时候的模样,意气风发,誓要名扬九州。 可小孤山下是万丈悬崖!她的师尊、师姐拼了命的想要将她推回去。 江入叶!快跑! 她蓦地睁开眼,窗口的晨阳已变作如血残阳,一颗心突然抽疼起来,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江姑娘,少府主有请。”砚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江入叶猛然坐起,一手死死攥着心口的衣物,几个呼吸过后,她才勉强将喉间翻涌起的腥甜压下去,冷静道:“好的,我这就出来。” 说完,她就下了床,仔细擦过额头上的汗珠,确认自己无异常后,她才打开门,砚舟就在门口候着。 与上午不同,下午砚舟领着江入叶直接进了养颐堂的内屋,内屋角落放置一大块暖玉,令屋里十分暖和。 屋内还置了不少机关造物与小巧灵器,虽多但不显乱,可最引江入叶注意的是大堂中央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上之人一袭红衣随风而动,像是一簇跳动的火焰,她单手持剑,背对众生,不见真容,却气势凛然,剑柄上长长的红绳像是要与剑尖上的那朵三月焰一同飘出画来。 那条红绳上若隐若现的金线纹路倒是格外眼熟…… 画上一边三个飘逸的大字猝不及防撞入她眼中,顷刻间令她心脏一滞。 顾惟清!是那一剑刺穿她心口的正一归源盟的少盟主,亦是那年撞在她三月焰树下的小乞丐。 “怎么了?江姑娘?”周沅也见江入叶忽然站住不动,于是停下手中动作,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江姑娘……认得这画上人?” “谈不上认识,只不过少盟主的大名九州谁人没听过呢?” 江入叶回过神看向周沅也那边,才发现,昨天义庄见过一面的屠春生此刻正缩在一张小板凳上,规矩地坐在周沅也面前。 “春生?你怎么也在这儿?”她一面岔开话题,一面朝两人走去。 “本不想打扰你休息的,可春生非要见你一面,眼看天就要黑了,等会她要走了,所以才请你过来一趟。”周沅也解释着目光仍然在画与江入叶之间打了个转。 “江姐姐!”屠春生感知到江入叶走到身旁,朝她抬起头,委屈地喊了一声。 “见我?”江入叶一头雾水地看向屠春生,只见她一张稚嫩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好几处擦伤,旋即关心道:“你这怎么回事?” 昨天她不是晕倒了就被屠絮带走了吗?怎么今天过来反而一脸伤?难道屠絮还欺负一个小孩不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旧识 第6章 道侣 “江姐姐。”坐在小板凳上的屠春生挪动脚步转过身来面对江入叶,双眼紧张地望着她问:“你是人,不是鬼吧?” 江入叶不知道她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但她仍然耐心向她解释道:“自然,你昨天不是已经感受到了么?不信……那你再捏捏看。”她说着向屠春生伸出手。 屠春生抬起手十分轻柔地捏了捏江入叶的手掌,她关心道:“是软软的,但你的手和周姐姐的一样冰,是不是身体也不舒服?” 倘若真是鬼物,那一定是又冰又硬,要么便是虚无缥缈的。 江入叶听她这么一说,看了眼周沅也,缓缓将手收回,朝她道:“还望少府主见谅,童言无忌。” “无妨,她说的也对。” 周沅也轻笑一声,就算她阿娘再怎么禁止她身边人讨论她的病体,但是仍然会有这样的声音传入她耳朵中。 以往她倒是很想知道久病缠身的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今天她见着江朝之时,心里就有了大概的轮廓——病骨支离。 但又不止如此,江朝之眼神很坚韧,就像……火烧难尽,春来又生的野草。 “你好好坐着,药还没上完。”周沅也一只手轻轻拍了小凳子上人,另一只手上还捏着竹片,她又朝江入叶示意了身侧的凳子道:“过来坐吧。” “嗷。”屠春生又慢慢转了回去,安安分分地上着药,眼神却又瞟向另一边桌子上的龙眼,一副想吃而又不敢动的样子。 江入叶垂眸看了看周沅也身侧的空凳,刚刚梦中场景还历历在目,此刻她实在很难心平气和地与仇人之女坐在一侧。 “少府主,这于理不合,我还是站着吧,还可以给春生剥两个龙眼解解馋。”她笑说着扫了一眼屠春生,只见她听见这句话时,双眼都亮了一圈。 周沅也拨弄药膏地手顿了顿,道:“也罢,这龙眼本就是为她拿来的。” 得了周沅也的许可,江入叶才俯身去拿桌上的龙眼,目光下瞥时,看见周沅也身前的桌面上还铺着一张画了机关灵器的建造图。 只是一眼她就立刻收回目光,手里带着几个龙眼回到原位,一心慢慢剥着。 “江姑娘刚刚一直看着画像,可是这画像有什么不妥?”周沅也忽然将话题又扯回了顾惟清的画像上。 “并无不妥,只是我这样的普通人,是极难得见少盟主风姿的,所以一时间失态了。”江入叶这会儿倒是平静许多,不慌不忙将一颗剥好了的龙眼送进屠春生口中。 屠春生嘴里吃着龙眼,眼睛滴溜溜地转向那幅画,这画她以前来时,她就见它挂在这儿了,她一直以为那人是周姐姐来着,可她从未见过周姐姐穿过这般鲜艳的衣服,原来不是她。 那为何要将这样一幅画挂在堂中呢?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将核吐进手中的纸盒里,八卦道:“周姐姐,她是你心上人吗?所以你在这儿挂了一幅画,我好早以前就看见了呢!” 哦?心上人?剥壳的江入叶面上不显,偷偷将耳朵支棱起来探听消息。 “小小年纪,想什么呢?!”周沅也说着用手中的竹片轻轻拍了拍屠春生光洁地脑门,用余光瞟了一眼江朝之一眼,解释道: “我对少盟主只是钦佩之心,她孤身回到盟内时年纪比我还小上一些,如今在九州斩妖除魔,为人正直无私,已名动天下,这是我十分向往的。” 江入叶听着却不是这般想,她想顾惟清她在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盟主手下,真的是只有这些表面上的风光吗? 她至今都记得记得十分清楚,那日在正一归源盟的凤凰台上,顾惟清被盟主夙澜要求亲自对她这个正道叛徒行刑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只有离顾惟清最近的江入叶看得最清楚,她看见她握剑颤抖的手,看见她眼底的挣扎与水光。 一个在外面流浪漂泊了许久才回到盟内,什么都不会的少盟主能有什么实权呢?和傀儡一般了吧? “少府主,世间每一人都有每一人的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不必过于执着。” 江入叶本不该对周沅也说这番话,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立场,可她隐隐听出她语气中的自厌,还是忍不住心软开了口。 算了,毕竟周沅也目前所做来看都还正派,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她自我宽慰了一下。 周沅也勾唇一笑:“江姑娘所言极是。” “可周姐姐这样也很好啊!对春生就很好!”屠春生听出周沅也语气中的不对劲情绪,立即道。 “你知道就好,下次可不许胡说了,小心少盟主怪罪下来,揍你一顿!”周沅也一面吓唬她,一面轻轻将她伤口上的药抹匀。 “为什么呀?”屠春生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也要揍她一顿,但看见江入叶递过来的龙眼时,她又将脖子伸了出去。 “因为我们少盟主呢,心里一直有人,传闻是她道侣,只可惜,她道侣早逝,至今她那柄剑上还缠着她道侣的发带呢,她痴情至此,所以极其讨厌那些不着调的话。” 周沅也平淡的解释却把江入叶的脑子一下搅乱了。 等等!道侣?发带?! 她蓦然想起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画中剑柄上的发带眼熟了,那发带……是大师姐映溪亲手制的,每人一条。 而她自己的那条红色发带,是在初见顾惟清那天,见她发丝凌乱便用了自己的给她束发来着…… 啪嗒——本应该挤进屠春生嘴里的龙眼擦着她的脸颊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她看着江入叶,双眼里升起淡淡的疑惑。 “不好意思,用力过度了。” 江入叶脸不红,心不跳地又剥了一个递进屠春生口中,脑子里却在不停的想:传闻、肯定都是传闻,信不得! “江姐姐是不是累了?没事,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剥了。”屠春生上完药可以自由活动了。 “上了药的地方不可乱动,你等药干了再回去吧。”周沅也说着却看了江入叶一眼,她总觉得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咳。”江入叶察觉到周沅也打量的目光,立即整理好了乱七八糟的思绪,把注意力转移回屠春生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你这伤怎么来的?” “被……同学打的。”屠春生有些难过道,手上剥龙眼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江入叶皱眉看着屠春生脸上的伤口道:“那些小孩儿的双亲不管么?” 这下手也太狠了! “我曾带人与那些小孩的双亲说过此事,有些小孩受教,有些过于顽劣如何讲都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加上她们动手的地方都是无人偏僻之地。” 周沅也对这事也十分无奈,继续道: “她们欺负、孤立春生,是因为春生与她们寻常小孩不太一样,又没有双亲,跟着守尸人屠婆婆长大,所以认为她是怪人。 今日她这伤,便是因为整个松石镇都传遍了你死而复生之事,又因为春生跟着守尸人,所以就大家认为她更不祥了。而春生天生神力,还手怕只会弄得非死即伤,就只能忍着。” “不怪她们,也不怪江姐姐,是春生长得太吓人了,所以她们不愿意和春生做朋友。”屠春生虽然是这么说的,可难掩委屈的语气。 “岂有此理。”江入叶轻叹一口气,说到底其中还是有自己的原因。 她轻轻拍了拍屠春生的肩膀道:“春生长得并不吓人,你只是天赋异禀,她们比不上你而已。” “天赋异禀?是什么意思呀?”屠春生其实听见江入叶前半句话时就已经很开心了,双眼亮晶晶的问。 “天赋异禀啊……就是……”江入叶仔细想了想该如何向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解释这个词比较形象一点,瞥见顾惟清的画像时,她忽然有了说法:“春生知道剑仙吗?就是那在天上御剑飞来飞去的人。” “知道!”屠春生点了点头,有些小激动说:“老絮经常给我讲她们的故事,春生很羡慕她们!可春生从来没见过她们。” “因为剑仙很厉害却很少见,所以春生在这里看不见她们。”江入叶温和道:“而天赋异禀就是,春生像那些剑仙一样,会是很厉害的人,但却在松石镇这样的地方十分少见。” 屠春生俨然是被哄开心了,眉开眼笑道:“真的吗?!” 周沅也见状在一旁含笑附和:“真的,我阿娘之前都想招春生进天工府呢!只可惜,她又觉得你不适合炼器这方面的事,所以放弃了。” “好吧……”听见是她自己不合适,屠春生只能蔫蔫应了一声。好可惜!她差点就要有吃不完的果子和甜点了! “但你不还是可以每天进府来找我玩吗?在一脸可惜什么呀?”周沅也一眼就看出屠春生在想什么,无奈伸手捏了捏屠春生的脸。 江入叶静静立在一旁,想着她刚刚听见周沅也所说的话——屠春生不适合炼器,所以周令白放弃了招她入府? 不对,这很不对劲。 虽然她没有亲自替屠春生测过根骨,但从外看上去,她就不普通。既然屠春生有这样好的条件,就算她不适合炼器,也可以修炼其她法门,周令白作为一府之主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璞玉蒙尘呢? 江入叶暂且想不通其中关节,便不想了,转念放在了眼下局面上。她接下来所有行动,都必须让周府人放下戒心才行,第一步,那就先取得周少府主的信任吧。 “但眼下的问题还需解决,你总不能继续这样受欺负。” “江姑娘是有法子?” 见周沅也投过目光来,江入叶便看向摊开在桌上的图纸道:“还请少府主允许我做些小玩意儿。” 既然周沅也对炼器之类感兴趣,那她就先从这儿入手吧,正好可以用以前她构想的小玩意替屠春生解决眼下的麻烦。 周沅也之前就已经调查过江朝之,作为炼器师学徒,会往这方面想也很正常。不过在这儿之前她们不是没考虑过给屠春生备个什么灵器,可那些对她出手的终究也只是半大孩子,担心误伤就不了了之。 可现在,她倒是对江入叶口中的小玩意有些兴趣,她微微颔首道:“可以,需要什么尽管给我开口,但、只可在这儿制作。” 顾惟清:先浅传个绯闻,免得我还来你就和别人跑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道侣 第7章 获取信任 养颐园内屋靠窗的位置添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工具,正对窗外是一棵金灿灿的梧桐树。 江入叶轻轻拂开落在图纸上的梧桐叶,将制好的小型弓弩端起与图纸对比了一下,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连七天,她都坐在这个位置上,她知道有不少眼睛正盯自己,于是干脆从图纸开始一笔一划勾勒她所想做的东西,顺带观察周沅也每天做些什么,十分认真。 从目前来看,周沅也确实如同外界传闻一般,不插手天工府内的事,除了休养生息极少与其她事产生交集。 “咳咳咳……”江入叶端着总算做好的弓弩,心头松了口气,一时间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这些日子一直坐在里头看书的周沅也听见响动,执书抬头看向前方人被风微微吹起的青色发带,道:“窗边风大,可需要换个位置?” “谢少府主关心,我感觉尚可。”江入叶端着弓弩起身走至周沅也面前,道:“这小玩意我已做好,还请少府主品鉴一番。” “哦?” “少府主。” 周沅也放下手中书,正要去接时,立在门边的聆风忽然谨慎开口喊住了周沅也。 虽然无言,但江入叶品出了其中意味,这是在担心她做什么手脚吗?每天八百只眼睛盯着她,她现在哪来神通在这儿上面动手脚。 她只当听不懂,仍旧低垂着头,保持着双手递弩的姿势。 “聆风,过来一起看看。” 周沅也面上示意聆风过来,但却是先她一步接过了江入叶手里精致而常见的弓弩。 “这阵纹刻得极好,不过这弓弩,不用箭,用玉珠?”仔细摩挲过上面雕刻的法纹后,她目光赞赏地看向江入叶道。 她虽然是天工府的少府主,却因先天不足的原因,许多玄奥的技巧,她都无法触碰。在法器上刻纹,是重中之重,一旦出现一丝错误,整个法器就算废了。 “不用箭,箭易伤人,毕竟只是一些半大的小孩。”江入叶说着折回桌边去取东西,“也非玉珠,距离远了,砸着人也痛。” 周沅也把手中弓弩递给聆风查看,目光投向江入叶。 “东西做得倒是好看,但这玩意儿在实战里怕是没什么大用,既无法用来杀敌,也无法用来除魔。”这在聆风看来就是个花架子,修士所炼之器无非是用来辅助自己修行的。 “聆风不得无礼!”周沅也轻声呵斥道。 聆风撇了撇嘴道:“不过用来哄小孩开心还是足够的。”说完就将这没什么特殊的弓弩递向江入叶。 “聆姑娘所言极是,我在炼器一道上还需修行,望聆姑娘多多指点。” 关于聆风所说确实也没错,江入叶很早以前就听过这样类似的话了,说这话的人是她三师姐杨婳。 她说江入叶在炼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可惜,她所炼器,既不杀人、亦不救人,偏偏爱折腾一些没什么用却又搞怪的小玩意,简直是浪费才华。 可杨婳嘴上是这么说,仍旧陪着江入叶一起搞怪。 “哼,少府主博览群书,你该多请教少府主才是。”聆风又道。 周沅也接过江入叶递来布袋,觑了聆风一眼,她立马规矩的站好不说话了。 “这是云萝木?”她打开小布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浅褐色的丸子,外表看上去就如普通木头做的小球一般,但会比普通木头做得质地要轻软许多,上面同样刻了别致的法纹。 “正是。”周沅也只凭手感就脱口而出就道明了材质,这倒是令江入叶有些意外,她拿起弓弩,取了一颗弹丸放进去,然后朝周沅也摊开手掌道:“还需向少府主讨块灵石才行。” 屠春生不是修士,没有灵力,所以得借外力才行。不过一块灵石对于普通人来说却也是一大笔开销。 周沅也示意聆风取出一块灵石,江入叶将灵石嵌入弓弩托把下的凹槽内,向外走去,道:“还请少府主令两三人配合我测试一番,这几人得是寻常人。” “为何江姑娘不亲身试验?”聆风跟随着周沅也走出屋子,看着站在院中江入叶问。 江入叶自然明白聆风所说之意,无非是不相信她,担心她这东西伤人,即便她选取的材料几乎没有攻击力。 默不作声的周沅也大概也是有这样的顾虑。 “这有何难?”江入叶折回至周沅也面前,将弓弩对着自己递给她,微微一笑道:“那由我做试验第一人,之后还请少府主替我请几位帮手。” 倘若不信任,那她就让她亲手打碎戒备后一点一点构筑信任。 周沅也沉默地缓缓抬手握住弓弩,直视向后退了一步还眼带笑意站在余晖里的人,她举起弓弩,指尖扣住悬刀(扳机)。 聆风站在她身后暗暗戒备,她觉得少府主这举动还是太过危险,应当让她来代劳,可见少府主这模样怕是不会将弓弩交给她。 江入叶垂手静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么一瞬间,她感觉整个院里的气氛都变了,看来那些盯着她的人比她还要紧张。 第8章 测试 周沅也指尖微微用力,弓弩上的法纹逐一亮起,在她就要叩下悬刀的瞬间,她握着弓弩的右手忽然调转方向对准了另一侧的梧桐树。 弹丸飞射而出打在梧桐树身上,却一丁点动静也没产生。 江入叶面对周沅也突如其然地变动,眼中划过一丝惊诧,不过又很快隐去。 “聆风去看看有什么变化,砚舟去挑几人过来。”周沅也面色平静道。 “是。” 聆风闪身至梧桐树前,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就差逐叶检查了,见没什么问题她只好带着那颗弹珠回来,双手捧着呈送于周沅也面前,道:“禀少府主,没有异常。” “如此,少府主可否信我?” “信。” 周沅也把弓弩与弹珠一并交还于江入叶手中。 “周姐姐、江姐姐!我来啦!” 正巧屠春生这时与砚舟挑的人一同跨入院内。 “今天怎么来得比平时晚?可是没好好做功课,被老师留堂了?”江入叶转过身笑说着。 “才没有!”屠春生拍了拍比平时鼓囊囊的布包道:“我是又去替老屠买药了!” “你不如再回去再劝劝屠婆婆,她日常需要用来养身的药我们府内是可以替她备好的,到时候你来了一并带回去即可,就不用跑来跑去了。”周沅也接过屠春生的布包放置在一旁。 “不可不可!老屠说,无功不受禄的!”屠春生连忙摆了摆手拒绝。 她可不止一次这样和老屠说过啦,可老屠每次都拒绝,还常常说一些她听不懂的大道理。 江入叶见她突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被逗乐了,向她招了招手道:“来,看看,我给准备的小玩意儿做好了。” 屠春生闻言连忙跑过去盯着江入叶手里的弓弩问:“这个就是可以让我同学不欺负我的东西吗?” “对,既然她们说不听,那咱们就只能想别的法子了,我给你演示一下。” 江入叶开始给几人展示这个弓弩该如何使用、有什么作用。 弓弩所射出去的弹丸落在人身上便会粘住,而这人就会像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开不了口,离弹丸三步之内的人除了手持弓弩之人,会一同被定身,大约一盏茶过后就会自动解开。 解咒方法有两种,一是手持弓弩之人主动退离弹丸二十步开外,二是手持弓弩之人取下弹丸放回弓弩之中。 “这些只对普通人有用,对修士而言就不起作用了,不过对于那些小孩来说足够了。”江入叶把弓弩连带一小袋弹珠全部交给屠春生。 屠春生如获至宝,双眼放光道:“哇!好厉害!” 就连刚刚还对此看不上的聆风对江入叶都有了些许不一样的看法,虽然东西是常见的弓弩,但江入叶设计的法纹与想法却十分独特,这点对于一名炼器师来说才是格外重要的。 周沅也赞叹一声道:“江姑娘巧思。” “少府主谬赞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还差最后一步。”江入叶取出一根银针,朝她道:“法宝需要滴血认主,这样它才不会被别人盗用去干坏事,不过会有些疼。” 滴血认主,老屠给她讲故事时她听过的!屠春生大义凛然地伸出右手,道:“没关系!” 江入叶扎破屠春生的指尖按在弓弩身上,一道光华闪过,至此一切才算完成。 她看着乐得找不到北的屠春生给她敲了敲警钟道:“你若用这个做坏事,我可饶不了你!” “不会不会!春生会好好安放它。”屠春生捧着弓弩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又收敛了神色,小心地问江入叶:“这个是只有春生有吗?” 江入叶自然是相信屠春生的,她能看出屠春生是个心性单纯的人。至于是不是屠春生独有这样的弓弩,这就得看周沅也了,设计图纸什么的都还在这儿,只有周沅也下了令才不会外传。 “只有你有。”周沅也感受到江入叶的意图后点了点头,这设计图她会好好保管绝不会外传。 “那就好,春生,你这弓弩里……”江入叶刚想要叮嘱屠春生弓弩里灵石用完时来她这拿,话未说完,她突然觉得心口闷得十分难受,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 “江姐姐!” “江姑娘!” 离江入叶最近的屠春生被她吓了一跳,倒是手比脑子反应得快,慌忙接住倒下来的江入叶。 “春生快将她抱入屋内小榻上去,聆风,速去请秋医师过来。”周沅也虽然也因她这番突变白了脸色,但仍十分镇定地下达了命令。 江入叶这会儿脑海里嗡嗡一片作响,周围人说话她都听不太清,朦朦胧胧间,她感觉自己被抱到一张床上。 “江朝之、江朝之……听得清我说话吗?”周沅也坐在小榻前,瞧着江入叶脸上好不容易有点的血色一下褪尽,万分紧张道:“砚舟!速拿我常用的续魂丹来。” 隐在暗处的砚舟虽有迟疑但仍然迅速替周沅也取来了续魂丹,可递过去时,嘴上还是提了一句:“少府主,这续魂丹是府主特意为你准备,在情况紧急下用的,每一颗都要耗费不少时间与……” “现在就是情况紧急的时候!” 压一压字数,神仙打架,夹缝求生_(:зゝ∠)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测试 第9章 练拳 江朝之……是谁? 对了……江朝之、是现在的我。 浑身难受的江入叶忽然听见有一人不断喊着江朝之,浑浑噩噩间她才集中起一些注意力辨别出说话的人是周沅也。 她努力睁开一丝眼睛,看着面前有些模糊的人们在说些什么,她要保持一丝清明,以免自己错过什么重要信息、以免自己,暴露身份。 周沅也取过续魂丹塞入江入叶口中,看着她颤动的睫毛,取了巾子替她擦了擦汗,语气沉沉道:“再坚持一下,秋医师就快到了。” 续魂丹一入口,让江入叶在紧要关头能有一口喘气的时间了,看来这药确实不简单。 “你再不按我说的去汲取怨气修炼,迟早要被这具躯壳排斥出去。”心魔忽然冒了出来。 这原本就让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江入叶更乱了。她已经在努力争取周沅也的信任了…… “情况如何了?” 秋怀渺一踏入屋内,目光就落在被众人环绕着的江入叶身上,只见她此刻脸色苍白,显得嘴角上残留的血迹更加殷红了。 她皱了皱眉,明明早晨她来诊脉时,情况都还算稳定,怎么下午就成这般模样了。 “春生,让秋医师给江姑娘瞧一瞧。”见秋怀渺来了,周沅也定了定神,拉着屠春生起身给秋怀渺让开位置。 秋师姐…… 昏昏沉沉的江入叶在看见秋怀渺的那一刻,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一些。 秋怀渺给江入叶切着脉,感受到她正一瞬不瞬透过那一丝眼缝盯着自己,抬眼看过去,这回竟不躲开了。 从脉象上来看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她又掐了法诀替江入叶检查,排除了种种可能后,她确定了问题来源,也更加相信了她之前的猜测。 “还是因为之前中毒的缘故,又因假死,魂魄离体,体弱魂虚,加上思虑过重,未好好休息。” 秋怀渺拿起一个药瓶,倒出一粒她特地为江入叶现在情况赶制、还有些余热的药丹,而后送入江入叶口中,以灵力替她化开。 虽然她不知晓现在这个‘江朝之’怀着什么目的进的周府,还对她的一些习惯十分熟悉,但能把周府的水搅浑对她来说没有坏处。 暂且先看看。 江入叶吃下秋怀渺的丹药后,那种隐隐约约魂魄被排斥的感觉倒是淡了不少,在心底感慨一声,不愧是她师姐,医术了得! 她闭了闭眼后缓缓再睁开,朝秋怀渺虚弱道:“多谢秋医师……” “你若真是谢我,就少想少做,安分歇着,与周小姐一般先好好养身体。” 秋怀渺目光扫过不远处桌面上的图纸,这几日江入叶的所作所为,她倒是从屠春生那里多多少少听见了些,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在一旁听见秋怀渺所言的周沅也有些愧疚道:“怪我这些天忘记了江姑娘身子还没好,由着她连日做机关了。” “这与少府主无关,少府主愿赐良药救我,我不胜感激。” 刚刚迷迷糊糊间,江入叶还是将周沅也与砚舟之间的话听了个大概。 那续魂丹原是周令白给周沅也准备的救命药,却能在这样情况下给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平民用,就算是出于愧疚,也可见周沅也确实心地善良。 江入叶想着,继续道:“唉,在出事之前,我一向身强体壮,这几日为赶工,便也忘了身上的变故,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问题。” 她借着此刻的病体向周沅也示弱,想利用她的良善之心,与感同身受,让她对她更加愧疚。 “你知道便好,再乱来,出了问题,神仙难救。”秋怀渺起身,将药瓶搁置在桌上,注视着江入叶,意味深长道:“若还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吃一颗。” 说罢,她便收拾好药箱,离去前还特地走至窗边桌前,拿起江入叶的手稿看了看,而后若有所思地后放回原位。 江入叶看着秋怀渺的动作,感慨一声好在这七天内她提前去了趟原主的宿舍,取了原主手稿仔细临摹了一番,别的不说,只专注自己这一张画手稿时风格字迹贴近原主还是做得到的。 “聆风送送秋医师。”周沅也道。 秋怀渺却道:“无需,我自己出去即可。” 见人走远了,江入叶目光转到药瓶上,感觉自己身体缓得差不多了,她撑着床就要起身:“天快黑了,我也该回去了。” 周沅也却轻轻按下了就要起身她,道:“你身体不适,今日就在这儿歇息吧。” 江入叶动作顿了顿,养颐堂一般是周沅也用药的地方,而周沅也这段时间用药时,侍从一般都会支开自己,她躺在这儿,那岂不是会撞见她喝药的场景? 但周沅也作为一府少府主,用药什么的也向来十分私密,这番话显然对她的戒心有所降低。 “少府主,这于礼不合。”然而江入叶还是固执起身,周沅也戒心还在,现在待在这儿肯定不适宜。 “江姐姐你感觉好些了么?”屠春生上前搀住落地的江入叶。 “好些了,没什么大问题。”江入叶温声把刚刚未说完的话继续道:“这弓弩需要灵石驱动,到时候你灵石不够了就来找我。” 灵石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分难得,可对目前的江入叶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用,更何况周令白还给她加工钱了。 “由周府出好了。” 周沅也一锤定音容不得江入叶拒绝,见天色已晚拦不住江入叶就差人将她好好送回去,叮嘱她道:“早些休息,明日我许会早点来寻你。” “是。”江入叶应了一声,也不问她是有什么事,行礼后,在砚舟的跟随下向外走去。 她刚一出门,就听见屋内周沅也传来一声声咳嗽,她脚步微顿,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了门边一眼,转过身来时,正对上一名这些日子她在这儿从未见过人的双眼。 那人跟在送药之侍从的身后昂首走来,面上看着有些阴鸷,眉上有道疤痕。 只这一眼,江入叶感觉脑子仿佛瞬间被针扎了一下,看见这人在昏暗的环境里狞笑的面容,画面很短暂,心头冒出个乔总管的名头,就生生被截断了。 她蹙紧眉头,抬手按着额角慢慢揉着,一是阻断那令人不适的目光,二是缓解一下头疼。 看来这乔总管与原主牵扯应该挺深?江入叶默默想着,一路无言回到屋内。 屋内只剩她一人后,她才坐在桌边,大胆地开始思索关于这位乔总管的蛛丝马迹,可想到深处时,她心口总会猛地一缩,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罢了。”江入叶看着手里被握得温热的瓷瓶,她怕等会过于执着反倒适得其反。 这条路暂时走不通,那就看看明日周沅也要做些什么吧?于是她干脆吹了灯,缩在床上闭目休息起来。 江入叶这边是熄了灯,天工府府主周令白的宅邸里却灯火通明至天亮。 她桌上放着刚刚乔复去周沅也那儿取来的江入叶与周沅也的手稿,以及另一张属于江朝之的手稿。两相对比之下她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乔复站在下方向周令白禀报这些天关于监视江入叶的结果:“府主,可以用于试探的法子我已经都用过了,并没有在江入叶身上发现一丝一缕关于夺舍的痕迹,难道她真是因吃了涤尘果的缘故死而复生?” 周令白不动声色地将手稿卷起拿在手心,她总觉得江入叶不对劲,可是她如今的修为竟然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府主,要不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乔复目露寒光暗示道。 “不可,如今再动她,不说阿也那边无法解释,秋医师恐怕更不会罢休了,阿也的身体还需得指望她。”周令白摇了摇头道。 “可如今她与少府主走得、似乎过于近了,属下担心,少府主心地善良……”乔复看着周令白欲言又止。 周令白又怎么会不知其中意思?她看向自己女儿绘制的图稿,眼底有些许欣慰倾泄而出。 她本想将她带在身边先监视关押着,等看秋怀渺对其的态度再将这不稳定的因素除去,可如今既然被阿也要去人了,加上秋怀渺盯得紧,更不好动手了。 在阿也那边也好,远离秘密,等个机会再动手。 “继续让人密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周令白将手稿丢给乔复,威严道:“既然阿也已经答应只此一架弓弩,传令下去,这弓□□不得外传,任何人不得擅做,你把图纸送回去。” “是。”一夜未眠的乔复带着图纸早早就去了周沅也那儿。 今天周沅也起得也比平常早些,乔复未等太久,就被她召入屋内。 “乔姨,可有异常?”周沅也接过乔复递来的图纸,慢慢打开,上面的图画和昨天拿走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未有什么异常,少府主放心。”乔复如实答道。 “那阿娘怎么说的?” “府主说,既然少府主已经做好决定,那这图纸就绝不会外传。” “那便好。”周沅也将两份图纸卷起令聆风收好,眼中有一缕失望划过,又朝乔复道:“辛苦乔姨了。” “若无其她事,属下就先回去复命了,少府主注意身体。”乔复朝周沅也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周沅也看了看天色,吩咐聆风道:“去看看江姑娘醒了没?若是醒了让她去养颐堂。” “是。” 自从踏入周府起,江入叶每一天都是浅眠,直接和衣缩在床榻上,以至于聆风来喊她时,她直接就是整理了一下衣物上的褶皱,洗漱了一番便开了门。 速度快得让聆风忍不住嘟囔:“这般快?” 江入叶笑而不语,跟着聆风到养颐堂时,周沅也未披斗篷,束了袖口,在院里打拳。 这套拳法,她确实熟得不能再熟。这是她师尊祝云台自创的拳法,可强身健体,在招式一收一放之间,引导灵力游走周身,温养经脉。 以往每日卯时,她们就会在大师姐映溪的带领下,汇聚于小孤山的山顶一起习拳。只可惜,这拳法……只传了她们这一代。 “江姑娘来了?”周沅也手上动作一停,嘴角上扬朝江入叶道:“来随我一起练拳,强健筋骨。” 江入叶藏在袖袍里的手慢慢攥紧,看向前方浅笑着的人,咽下喉间的苦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说:“我还不是天工府的门徒,如今怎么能学门内功法呢?” “这并非天工府内的功法,乃是秋医师所传授,她说这套拳法有助于我强身健体,便教我练习了,我想着她昨日说要你与我一般养身子,所以想着今日教给你。” “可……秋医师那未曾同意吧?” “她那我已知会过。”周沅也见江入叶磨磨蹭蹭地,干脆一把将她拉过来,道:“先扎好马步。” 江入叶只好硬着头皮听她指挥,假装生涩地摆起架势。 “对,就是这般。秋医师医者仁心,相较于其她,她肯定更希望你身体康健。”周沅也松开手走至江入叶的另一侧,与她一同摆好阵势,提醒她道:“仔细学,晚些时候我们还需要出去镇上,时间紧迫。” 这话落到江入叶耳中,就剩下一句话:可以出去了! 第10章 桃枝 “看来江姑娘天资不错。”周沅也夸赞道。 她并不是随意夸江入叶,这套拳法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就算是她也是练了一段时间,才打得有模有样的,可江入叶跟她练起来时,却像早学过一般。 “我倒是忘了你和秋医师关系不错,可是她曾教过你?”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江入叶动作一顿,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关于原主练没练还真没印象,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行。 “少府主谬赞了。”她垂落目光,只好含糊其辞一声,然后右手一下撑着心口,装作呼吸急促难过的模样。 虽然她现在已经无法体会到灵力在体内运转的感觉,但对于她这身子来说,打拳还是十分的消耗力气,此刻额头上已经附了层密汗倒是方便配合她装装样子了。 反观周沅也,许是长期练习的缘故,并没有如她这样满头大汗,只是脸上有些微红,显得气色更好了些。 她见江入叶忽然一副难受的模样,旋即紧张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适?” “还好,只是有些许累了。”江入叶只想着尽快学完,好出府去,学拳时有意藏拙但也没过于注意,没想到周沅也却观察入微。 周沅也并未听信江入叶的话,反倒是细致的观察着江入叶的神态,见她满脸疲惫,于是故技重施,将她请至一边休息。 她取过聆风递来的手巾放于她手上道:“擦擦汗,莫要着凉了。累了你便在一旁先歇息一会儿,反正只剩最后一招了,我打给你看便是。” 这会儿晨阳已经出来驱散了薄雾,在凉寒的深秋本来送来暖意,可江入叶却觉得有些烦躁。 周沅也这人心思玲珑,但待人却也十分真诚,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江入叶能感受到,她虽然对自己有所戒备,可亦是真心的希望自己能养好身体。 越是这样,越是让江入叶觉得她得尽快脱离周沅也身边才行。她若和周令白同流合污,倒是能让她少些烦恼。 可……秋师姐既然愿意将拳法教给周沅也,那说明这她秉性应不坏。 “好了,我们歇会用过早饭以后便出去,想来你这些天待在这儿该闷坏了。” 周沅也打完最后一式,擦了擦汗,招呼着江入叶往屋内走去,一边笑说着:“以前我身体还不如现在好时,阿娘也不让我出去,日子一长,我就觉得闷得慌。” 话是笑着说的,可话音里却藏着落寞。 “那少府主需得保重身体呀。”这句话,江入叶是出自真心的。 关于周沅也短命的传闻,在她生前就到处传遍了,即使她与周沅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同样能听见这样的话语。 虽然江入叶不知道周令白是使了什么手段让周沅也暂时跨过了鬼门关一只脚踏入修行之中,但如今周沅也的情况看上去也并不算太好。 “你亦是。”周沅也抬眼道。 两人用过早饭后,江入叶如愿跟着周沅也出了门。她先跟着周沅也去了天工府在松石镇设立的门店。 江入叶得知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亲自到镇上来督促天工府的门徒给百姓修缮各种器物,或是低价售卖一些初级抵御妖魔的灵器。 由此,松石镇的百姓人人都知道天工府的少府主,是个乐于助人、扶危济困的大好人。 导致江入叶跟着周沅也走在大街上,无论到哪都有许多双眼睛光明正大的盯着。 更别提,她还是在松石镇首一例死而复生之人。 她想找机会溜开?是根本不可能的!于是她走在一旁,面色正常,心底的怨气可是一步比一步重! 正当江入叶绞尽脑汁想办法脱身时,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一位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女子趁她不备,朝她扑去。 在她反应过来之时,周沅也已一把将她扯至身后,挡在她身前。那疯癫的女子一双脏兮兮的手已经直接揪住了她兰色的袖袍。 “少府主!” 江入叶心口一紧,她没想到体弱的周沅也会以身挡在她前面,但又看见守在两边的护卫纹丝不动时又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走出去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偷袭。 “没事,她不会伤人。”周沅也安慰道。 江入叶刚一露头,那抓着周沅也的人迅速转换目标,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不断将她拉来扯去。 “这位、这位姑娘,你先松手,有话好好说。”她一时间根本没有力气可以挣脱,被晃得头晕。 “朝之!你有没有看见我家方欢?你有没有看见她?”她举止疯疯癫癫地嚷嚷着,“她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了,我好想她……” “砚舟,快先将桃枝从江姑娘身边拉开,但别伤着她。”周沅也认出了这人正是这段时间一直向她们天工府要人的桃枝。 她之前就遇见过桃枝,得知方欢是她的妻子,在天工府做领工,而江朝之是方欢的学徒之一,只是,方欢已失踪多时。 她曾派人查过此事,而这事,等她查到江朝之时,江朝之便中了毒,一切事像后头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暗中操控着,并且阻止她继续查下去。 砚舟立即上前拉过桃枝,想要将她与江入叶分离开,可无奈桃枝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江入叶的手臂不肯放开。 “桃枝你先别急,方欢、方欢姐她……没事。”江入叶在晃来晃去之间听见方欢的名字时,有关她的记忆一闪而过。 【方欢姐,乔总管喊你过去可是又要褒奖你了?欸,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这回得了奖,又给桃枝姐姐买什么好东西?】 【哪能次次都是好事?就算有,你也别向桃枝说漏了嘴。】 在记忆里记忆里,方欢是个样貌平常、与人为善之人,一直把江朝之当做自己的妹妹,对她极好。只是关于更进一步的回忆,却如乔复一般,再深想只会换得恐惧与头疼。 所以,方欢与乔复应该是有关系的? 第11章 守尸人 “她真的没事吗?”癫狂的桃枝在听见江入叶说出关于方欢的消息后慢慢平复下来,一双凹陷的眼睛布满血丝,紧紧盯着江入叶,干裂的嘴唇喃喃道:“她若没事……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一时之间,江入叶也答不上来,但她看着容颜疲惫的桃枝忽然眼角落下泪来时,心口猛地一下被触动,于是无声示意砚舟松开桃枝。 而后她想了想,缓缓道:“桃枝姐姐,你知道的,方欢姐每次回家都要给你准备礼物的,她是不让我偷偷告诉你的。” “真的?”桃枝暗沉的眼睛里忽然一亮,她将另一只手也抓紧了江入叶的手臂,继续道:“那你能不能和她说,让她快点回家?她这回出去了好久好久……” “好,等我见着了她,定会告知她的。” 江入叶瞧着桃枝眼底下的乌青,显然这人是许久没好好歇息了,发丝散乱,就连脚下一只鞋子也不知了去处,如今为找方欢,看上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心念一动,旋即朝周沅也道:“少府主,还请容许我送桃枝姐姐回去歇息。” 周沅也沉静地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良久道:“也好,那就让砚舟随你一起去吧。” “不要、不要!不要天工府!”面对周沅也的提议,桃枝反应异常激烈,连忙往江入叶身后缩。 这倒是帮了江入叶大忙,她一副为难的模样看着周沅也:“少府主……你看这……” 周沅也看着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桃枝,只好叹息一声道:“那你去吧,万事小心。” “多谢少府主。”江入叶向周沅也行了一礼,转身搀住桃枝,轻声细语道:“桃枝姐姐,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等方欢姐。” 周沅也立在原地看着江入叶走远后,对砚舟下令道:“远远跟着,确保她的安全即可。” 江入叶搀着桃枝慢慢向前走,身后跟着好几条小尾巴,她全当不知道,先去方欢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方欢与桃枝的家离松石镇主街还算远,地理位置也较偏僻些,等到她们家门前时,道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了。 她们的屋外用竹篱木头围了一圈,能看出来当时建造时格外用心,有些地方还十分整齐。 推开篱笆门,江入叶把桃枝送入了陈设简单的木屋里,虽然桃枝现在整个人看上去神情恍惚,但家里却并不脏乱。 “桃枝姐姐,你是不是很久没休息了?”江入叶将桃枝扶坐在床上,“你看上去很累,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桃枝摇了摇头,在回到自家屋里后,她呆滞的表情似乎有了好转,也不再那样紧张兮兮地抓着江入叶不放,说话也有条理了许多:“朝之,方欢不回来,我总是做噩梦惊醒,梦见她浑身是血……” 面对这话,江入叶也不知如何作答,方欢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可摆在面前的是,桃枝看上去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若再不好好休息,只怕会撑不住。 她叹息一声道:“桃枝姐姐,我去给你打个水,你擦擦脸先睡会,我在这儿守着,你别担心,不然身体熬坏了,方欢姐回来看见肯定会难过的。” 桃枝眨了眨眼,终于还是疲惫道:“好。” 江入叶拿起木盆走出门到井边,准备打水时,忽然听见了屠春生的声音:“江姐姐!” 她抬头看去,屠春生正站在桃枝家斜对面的一处院子里,她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儿是我家呀!”屠春生高兴道,她瞄向江入叶手中的木盆,推开矮矮的木门走近她问:“江姐姐,你要打水么?” 江入叶点了点头,举了举手中的木盆道:“我想给桃枝姐姐烧个水梳洗一下。” “桃枝姐姐又偷偷出去了吗?老絮还叮嘱我看着她呢。我家有烧好的水,来我家打吧。” 屠春生走入桃枝家的院子里,接过江入叶手中的木盆,眼睛往屋里方向看了看,小声道:“桃枝姐姐她没出什么事吧?我刚刚是因为在做练习所以一下没注意她。” 江入叶光从她这小表情上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大概是怕挨屠絮骂,她严肃道:“还好我发现的早,所以她没事,不过你下回可要注意了!” 毕竟桃枝现在意识不清,是十分容易出问题的。 “嗯嗯!我会的!”屠春生用力点了点头,带着江入叶往自己家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去后屋厨房打水,你先在这儿等等我。” “好。”江入叶点点头,看着屠春生撩开深蓝的隔帘往后屋走去,她收回目光打量起眼前屋子来。 或许是因为屠春生是守尸人的缘故,这屋里摆放着许多有关丧葬用的东西,譬如冥纸、往生咒符纸之类,还有一些做好的牌位,这些牌位大多空着,只有一个刻了名,落了吕琼二字。 江入叶看见那两字时眼睛颤了颤,而后很快挪开,转了一圈后,看向了放在角落惨白的魂幡上。 那魂幡上缠绕着一股普通人不可见的灰黑色气体,而这对江入叶子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这是怨气,还是来自喑语之地十分纯净的怨气,正隐隐与她体内的怨气呼应着。 “这里怎么会有……” 喑语之地不是被封印了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守尸人 第12章 敛骨 “你管它为何会有,快去将它吸取了炼化,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不多,但勉强可以减轻点你现在被排斥的问题。”心魔赶忙催促着她行动。 江入叶闻言,慢慢向着放在墙角的魂幡走去,并没有如心魔所说立即吸取,反而只是谨慎地轻轻碰了碰它,仔细观察起来。 “住手!别动它!”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江入叶连忙松开手,转身望过去,只见一袭黑衣的屠絮左手托着一个陶罐,花白的发丝下,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你不是江朝之、对不对?!” 江入叶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屠絮身后大门嚯地一下关上,她右手接住飞落的魂幡直指江入叶的咽喉厉声质问道。 “屠婆婆,你说什么呢?我不是江朝之还能是谁呢?” 江入叶笑说着稳住屠絮,她一边冷静想着怎么平稳解决眼下问题,一边将右手藏在身后暗暗蓄力。 若能安抚住屠絮最好,若是不能……她瞥了一圈屋内纷飞激荡如同大雪飘扬的冥纸,恐怕得是和屠絮在这儿交手了。 “这魂幡上缠着一股怨气,寻常人触碰它都会觉得不适,可你触碰它却安然无恙?不必给我装疯卖傻!”屠絮目光在自己手中魂幡与江入叶之间打了个转。 这股纠缠在魂幡上的怨气,她想尽办法除去,可过了一段时间它还是会出现,因此她只能在上面附加封印免得影响周围人。 “什么怨气?屠婆婆我并没有看见呀?”江入叶笃定屠絮没有证据,但既然已经被她发现了自己不对劲的地方,那还是得为自己寻个说法:“或许是因为我已是黄泉路上走过一遭的人了,自然有些不同?” 而后她反问她道:“屠婆婆,为什么你这魂幡上会有怨气呢?” 屠絮看着江入叶装得一脸无辜,冷哼一声将魂幡收回立在身侧,道: “你到底是谁我并不感兴趣,看在你帮了春生的份上,我也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 并且老身奉劝你一句,不要去探究这些事,也不要让别人发现你这个秘密,最好离那儿远远的,不然就算有九条命,你恐怕也不够挥霍。” 空中飞扬的冥纸飘转着一一落了地。 离那远远的?是指周家天工府么? 江入叶品着她这带有警告意味的话,她将屠絮与周家联系在一起,忽然从中看出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周令白看中了屠春生的天资却没收入府,但却又让她日日进府与周沅也为伴;天工府想替屠絮出药却被其再三拒绝,而从这间屋子来看,屠絮虽然是修士,但手头并不宽裕,即使这样她还是拒绝了天工府的帮助? 天工府是仙盟盟友之一,而各地的守尸人也皆是出自仙盟其余宗门,本质还是一体,所以天工府给屠絮提供支持是十分正常的,到底是什么令她这样主动远离天工府呢? 江入叶想来想去,从种种情况来看,原因是屠絮大概是知道一些令她害怕、有关天工府的秘密这一条最有可能。 既然这个秘密令屠絮害怕,那为何她不走呢?九州之大,她哪里不可以去?除非她是被困住了、还是她有所筹谋?亦或是两者皆有呢? 见江入叶不说话,屠絮也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低下头,挥挥手赶她:“你快走吧。” “可是屠婆婆,我还不能走。”江入叶想了种种可能后,决定大胆一点,她望向屠絮认真道:“我、还没有找到方欢。” 屠絮再度骤然抬头看向江入叶,冷笑道:“你莫要飞蛾扑火!还需量力而行才对!” 江入叶看见屠絮的反应后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想,她朝着屠絮走近一步缓缓道: “飞蛾扑火?屠婆婆,你怎知那燃的不是凤凰之焰,可令人涅槃呢?量力而行?那人心该如何量?公理又该如何量?!” 屠絮垂眸陷入沉思,江入叶的连声叩问令她一时间有些恍神。涅槃……她又看向死而复生的人,能够不受喑语之地怨气的侵染,想着,是她等的时机到了么? “水滴能穿石,星火可燎原。”江入叶见她有被自己说动的神色,再度开口道:“屠婆婆可愿帮我一把,助我脱离眼下困境?” 屠絮默不作声走到桌边将手中的陶罐放下,抬手令魂幡飞回原位,原本紧闭的大门随着她的动作被打开。 正午的阳光再次洒落进这间有些阴冷的屋里。 “你先走吧,我会考虑的。”她说。 江入叶闻言心中一喜,但面上不显,语调轻松了不少道:“屠婆婆,我真的还不能走。” 屠絮转过身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还赖上她了是吧? “走去哪?”这时,打水的屠春生从隔帘后冒出头来,她看向屠絮道:“老絮你回来啦!你的药煎好了在厨房,我先和江姐姐给桃枝姐姐送热水去啦!” 见屠春生出来了,江入叶才笑嘻嘻地向屠絮摆了摆手道:“走啦,谢谢屠婆婆。” 屠絮看着屠春生端了一大盆热水跟着江入叶走去桃枝家,原本十分严肃的神色蓦地一下发出一声轻笑,而后目光斜斜地扫向周围的树丛,笑意很快又被掩藏。 她朝屠春生喊道:“早些回来,等会儿该要给吕琼发丧了!” “嗷,知道啦!”屠春生扯着嗓子回了一句,末了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江入叶解释道:“我知道是吕琼那个坏人给江姐姐你下毒的,老絮说要给她发丧下葬,是因为她也是可怜人,她做错了事,但也付出代价。” “她不是这儿的人,也不知道还有家人没有,这样给她立个坟,好让她有魂归之地,以免不得安生作乱。” 江入叶听着屠春生认认真真的解释,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因为这个‘凶手’而不高兴,于是她开口道:“我知道的。” 听屠春生提到有魂归之地时,忽然想到她前生尸体被丢进喑语之地后,如今大概早已尸骨无存了吧? 可她又想起,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忍受碎骨抽脉之痛时,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哭泣与碎碎念,难道也是有人替她收敛了尸骨么? 只是如今江入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个怎么样的声音,又说了哪些话了。 “桃枝姐姐,我们回来了,水温刚刚好。”屠春生将一大盆热水放在了桌上。 “麻烦你了,春生。”桃枝一脸感激的从凳子上起身。 “欸,不麻烦、不麻烦,邻里之间本来就要互相照应嘛!”屠春生乐呵呵道。 “这样,我和春生就去外面候着了,桃枝姐姐你抽空睡一会儿,有事就喊我。”江入叶见桃枝刚刚凌乱的发丝已经重新束好,想来她的意识应该清醒不少。 桃枝郑重道:“真是谢谢你了,朝之。” 江入叶微微一笑颔首,带着春生走出内屋,她坐在大堂内的板凳上向屠春生道:“你知道屠婆婆那个白幡是什么时候有的吗?看上去挺厉害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一直有,不过老絮不让我碰它,她说小孩子不能拿那个。”屠春生道,“主要是我觉得她拿那个走一路太累了,所以我想帮帮她。” “你先去帮屠婆婆忙吧,等你回来了,我再走。”江入叶若有所思道。 “嗯,好,不过可能就是会久一点点,坟地离这儿还挺远的。”屠春生说完便朝着外头走去。 等确定屠春生走远,江入叶才再次起身,在屋里绕了一圈,想要看看能找到什么有关方欢失踪的线索,但很可惜,她什么也没能发现。 而后,屋外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唢呐声,她站在门口朝外看去,只见屠春生吹着唢呐跟在一辆驴车边,屠絮坐在驴车上,一手撒着纸钱,一手举着那白色的魂幡。 板车应该是用来拖棺材的,只是吕琼尸首被烧了,只剩下骨灰装在那陶罐里。从陶罐里有一丝一缕肉眼不可见地黑气飘出,缠在那魂幡上。 江入叶看着那飘落一地的纸钱,她想,若不是她从江朝之体内醒来,或许江朝之就会如今天的吕琼一般被埋葬。 而被一同埋葬的除了真相,还有……其她人。 “刚刚让你吸了那道怨气你不动手,现在好了吧,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和你抢!”心魔又忽然冒出来,嘲讽她道。 “魂幡上有封印,那样肯定会暴露身份的。”江入叶在脑海里淡淡回道。 心魔却嗤笑一声:“身份?什么身份?你魔修的身份吗?暴露了便暴露了,连同她一块杀了不就好了?这样不仅可以掩盖身份,还能多吸取些怨气,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对,到时候暴露身份了,我们再一起回喑语之地过日子。” 江入叶闭上眼,攥紧手深深呼吸一口气,将心魔喋喋不休的声音压下去,再睁眼时,眼底恢复了清明之色。 她就这么静静站着在门口,直到日暮,屠春生回来。 “那我回周府了,你多多注意桃枝姐姐,别让她一个人乱跑,万一遇见危险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这回我肯定盯紧了!” 江入叶与屠春生道了别,出门时还看了一眼正坐在院子里喝药的屠絮。 屠絮见她投来目光,眼睛顷刻间垂落,只盯着面前乌黑的汤药上,吹了吹,一口饮尽。等放下碗时,送人的屠春生已经回来了。 她朝屠春生道:“等会吃完饭我要出去一趟,你今晚早些休息。过两天我又得出去买些东西,你还是像往常一样,放学回来便去秋医师那。” “嗷。” 对此屠春生见怪不怪了,屠絮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附近大城里购置一些东西,虽然她总觉得松石镇上什么都有,可屠絮每次带回来的东西又确实大部分是松石镇上见不到的。 用过饭后,屠絮趁着夜色出门溜达,一路来到天工府门前,等通报过后,乔复亲自出来将她带到了周令白面前。 “有什么事这般着急?”周令白看着手中书,漫不经心道。 “今日,江朝之来属下家时误触家中法器,我发现……她不受怨气侵染。” 屠絮向周令白弯腰行了一礼,而后跪落原地,眉眼低垂地将今日所见,挑挑拣拣说了出来。“但在属下仔细观察一番后,并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妥。” 她本想再多考虑一下要不要帮江入叶,但她心知自家周围有不少周令白的眼线,今天下午她关门与江入叶独处的消息肯定早就传了过来。 她若是明天再来,以周令白这性子今晚就该起疑了。 “此话当真?!”周令白听见这消息,啪地一下大力将书合上,眼中精光一闪,话里话外语气都是掩盖不住的激动。 第13章 赠玉 屠絮抬头直视周令白,斩钉截铁道:“当真!” 她知道周令白为何这么激动,一名不受怨气侵蚀的人,对她来说可是绝佳难得的帮手或者……载体。 她一开始好心提醒江入叶,不过是想让她远离火坑,而且她已经打算好对于这点的发现不告知周令白。 可江入叶下午的那番话令她动摇了。她既然想要继续调查下去,那么就得回到周令白身边。如今被困在周沅也院里的她,唯一能安然回到周令白手下的方法,便是让周令白看见她的价值。 “有劳屠老了。”周令白起身走下台,亲自扶起屠絮,笑道:“屠老替本府主带来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本府主该好好嘉奖你才是,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多谢府主嘉奖,属下不用其她,只是明日得如常出去寻些辅助修行的东西,还望府主能像之前那般替我多多看护一下春生这孩子。”屠絮朝周令白拜了拜。 周令白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不同修士修行,所需辅助修行之物譬如灵丹妙药皆有不同,屠絮也不是一次两次这般。 “若无其她事,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你去吧。” 得了周令白首肯,屠絮这才退出了房。 “照旧差人跟着屠絮。” 周令白收敛起笑意坐回原位目光还停留在外头,她想着是该再去亲自测一测江入叶了。 自从上次出去之后回来,江入叶又回到那平静的生活之中,只是日复一日之下,与周沅也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许多,称得上一声朋友。 周沅也虽然不被周令白限制查阅天工府的典籍,但她却不派人教授周沅也关于炼器方面的知识,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自己摸索,还真让她摸索出了她自己的道。 “你再看看这建造图纸还有哪需要改进么?” “好,我看看。” 江入叶接过周沅也递来的图纸,这图纸便是她那日刚来时在她桌上看见的那一份,只是她没想到,这样别出心裁、九州亘古以来独一份地设计图,竟是完完全全由周沅也绘制的。 “少府主奇思,这设计图已经十分完善,我恐怕是再帮不上什么忙了。”江入叶由衷赞叹道,从想法初衷到付诸行动,她都确实自愧不如。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少府主这设计的是盔甲?可它又不太像?” “这模样我是照着盔甲所画,不过在我设想里,它应该更接近护甲,轻巧些。”周沅也见江入叶来了兴趣,便开始忍不住指着图纸与她分享整体思路。 “这是为那些普通百姓所做的,上面的符纹走势对应人体灵脉穴道,可以将灵力强行汇聚在普通人体内,让普通人面对妖邪之物有一战之力!” 周沅也最开始是感念自己这副病体,希望能借助外力能有所改善,不必处处仰仗聆风与砚舟的帮助,但后来,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无法修行的普通人身上。 “当然,这个也可以戴在小动物的身上,比如猫猫狗狗看家护院之类的。你们也知道,现在九州情况不容乐观,受喑语之地的影响,妖魔日益增多,就算各门派积极派遣门徒下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远水救不了近火,很多惨案都是因为我们太远来不及支援,但是!若我这个护甲做出来了!百姓用上了!也能勉强拥有一小段时间的修为,护一护自己,不至于任人宰割。” 江入叶仰头看向周沅也,看见这久病缠身之人,在说起自己所做之物时,满满自信,双眼熠熠发光,似有无限生机绵绵不绝。 她忽然打趣道:“少府主与我说得这般仔细,难道不怕我掠人之美?” 周沅也挑眉洒脱道:“你若真替我将这护甲做出来,这名头归你又如何?也正好省得我日日头痛钻研它了。” “不敢不敢……少府主这护甲若能成功,将是不世之功,必定会名扬天下!”江入叶笑着摇头,她大概是没这个机会了,不过她能感觉到周沅也是出自真心的。 她如今总算明白为何一府少主,锦衣玉食、身居高位,双手却是布满血痂伤痕,她突然觉得这份图纸有些烫手。 周沅也莞尔一笑,宝贝似地摩挲着这份已有些陈旧的图纸道:“江姑娘不可妄自菲薄,若无江姑娘所造弓弩点拨在先,又有协助灵纹绘制在后,我恐怕不知在有生之年能否完成它呢?所以说这是不世之功,也该有江姑娘一份。” 这图纸,她已经卡在关节处许久,若不是有江入叶提供思路修改绘制灵纹,她可能真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不求名扬天下,天工府的名头已经够响了,我只希望它能成功,为寻常百姓帮上点忙。”周沅也一字一句出自肺腑。 “既如此……”江入叶手指点了点图纸道:“那就动手试试吧,我们先做护腕测试一下是否可行?” 她这会儿也来了精神,少年意气,难免会为这样的事心潮澎湃。报仇归报仇,如果真能为黎民做些什么……也算不负师门教导。 “好!部件由我来做,你灵纹刻得极好,到时候那便交给你了。”周沅也说写就捞起图纸坐于桌旁,开始准备工具动手。 江入叶依旧是坐窗边,外面梧桐叶已经开始慢慢凋落,但桌上多了块暖玉让人并不觉得冷。 “那我就先用些材料练练手。” 她低下头,继续摆弄手中的黑亮的芥子石,这是用来制作须弥戒的材料,一般的须弥戒都是用灵力催动,她用不了灵力,未雨绸缪,干脆借用周沅也这里的材料自己做一个以怨气催动的。 她日离开这儿,总用得上。 “阿也?” 就在江入叶正要开始时,屋外忽然传来周令白的声音,她原本还算放松的心情瞬间紧绷起来。 “阿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另一边的周沅也旋即起身去迎周令白。 “府主。”江入叶跟着站至一旁向她行礼。 “不必如此多礼,坐吧。”周令白以灵力将江入叶托起,一手牵起周沅也坐在桌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道:“我听闻你与江姑娘最近相处不错,特地来看看,你今日气色确实好多了,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说来给阿娘听听。” 周沅也一听,连忙欢快的去取了图纸过来,仔仔细细地给周令白讲着她的想法。 周令白得很耐心地坐在一侧,听到自家女儿夸江入叶时,也相当配合她看向一边静默不言的人夸上一番。 导致江入叶在一旁感觉是如坐针毡。 “我女儿真厉害,不愧为我天工府的少府主。”周沅也伸手抚了抚周沅也的发梢,她确实很久没看见女儿这样活泼有力的模样了。 双眼微微失神间也会有一刻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毕竟周沅也在炼器这方面既有兴趣也有天赋。 不过很快,她想起这次来的目的,一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回过神看向江入叶,缓缓道:“听闻你几日前因身体不适,吐血昏迷,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来了,到正题了! 江入叶抬眼正了正神色,恭敬道:“谢府主惦记,托少府主庇护,朝之身体已无大碍。” 周令白微微颔首,又问:“那你可想起什么事?我听闻你前些天与阿也下山去时遇见了桃枝?” 江入叶敛眸深思了片刻,而后抬眼看向周令白小心道:“关于桃枝姐姐与方欢姐我实在没有回想起什么事。” 见周令白听见方欢的名字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她又继续道:“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些关于假死前的感受。” “哦?说来听听?”周令白声音陡然一变。 周沅也望向江入叶的眼神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我大约、记得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感觉自己腹中一阵剧痛,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但身体却阵阵发冷……直至我吃了那灵果就昏过去了,其她便不知了。” 这倒是对上中了黄粱散的症状。周令白想着指尖叩了叩桌面,又关心她道:“本府主前些天因事务繁忙而未能来及时探望你,还望你莫怪。”说着手一翻,掌心里多了一块玉佩。 “此乃养魂玉。”她将这块质地通透的白玉递向江入叶,用如同长辈对晚辈的口吻道:“秋医师说你神魂不稳,而这玉刚好可以温养神魂,便赠与你了。” 江入叶看向周令白掌中的白玉,并没立即伸手去接。好端端的,她忽然赠自己玉做什么?若是因为秋师姐的话,她要送,也该是她进入天工府后就差人送来才对,何必现在亲自给? 况且,她可没忘记,周令白可是炼器高手,这看似没什么的玉,谁知会不会藏了乾坤? “多谢府主好意。”于是她慌张的跪下,朝周令白婉拒道:“这等神物非我可以承受,如今在天工府内,我已经受府主恩惠,身体已然好转,这养魂玉,我是万万不敢接受。” “你深受重伤本就是本府主的过失,这是再多珍宝也无法弥补的,况且……你如今又是阿也好友,还帮了她大忙。” 周令白不依不饶保持着递玉的动作,话说着说着到最后竟十分威严:“既是本府主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 “阿娘,江姑娘她……” “那朝之在此谢过府主了。” 江入叶见周令白铁了心要她接下这玉,便更加确信这其中恐怕有什么猫腻,既然如此,那现在的她肯定是躲不过这一遭了,那不如就顺了她的意。 于是她抢在周沅也为她说话前,先一步将玉双手捧过抓入掌心。若是有问题的玉,那还是别经周沅也的手了。 周沅也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事有些怪怪的,但来不及细想就被周令白按下。 “你身体虚弱,以后不必再这样跪来跪去,快些坐好。”周令白看着江入叶手中紧抓着的玉很是满意,又对周沅也道:“阿也,再给我说说你做的那些灵器吧。” “好。”周沅也虽疑惑平日里忙得不行的阿娘突然有了空来陪自己聊天,但还是十分开心。 江入叶摩挲着手中的玉,暗地里调动起体内怨气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手中温润的白玉突然如同滚烫的铁石灼烧着掌心。 “来,朝之,品一品这茶如何?”周令白笑盈盈地给江入叶斟了杯茶。 “谢过府主。”江入叶将暗藏在袖下,紧扣于膝上左手抬起,面色如常地端起茶盏敬了敬周令白,浅抿一口后道:“朝之不懂茶,惟觉这茶十分香醇。” 在她放下茶杯后,那灼烧感突然进一步提升,就像那日秋怀渺对她施针试探时一般,竟然有种要将她魂魄逐出躯壳的感觉,甚至更胜一筹,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原来还是在试探我是不是夺舍吗? 单机咕咕作者需要宝宝们的评论[空碗]才有动力继续化身八爪鱼[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赠玉 第14章 理由 “天色不早了,阿娘就先走了。” 周令白在周沅也这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期间江入叶感觉整个人都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见这会儿周令白要走了,手中那块白玉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的温润,她终于得了机会喘息,忍着体内的不适起身恭送周令白。 正要走的周令白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一双看不透的眼睛,轻飘飘地望向江入叶,问:“江朝之,你若身体无碍了,明日便回建造楼复工如何?” 有些恹恹的江入叶陡然听见这番话又精神了许多,连忙开心道:“我身体已无碍,还请府主放心。” 终于可以建造楼了! 周令白微微颔首,负手离开了小院。 等到她的气息在附近完全消失,江入叶才敢微微放松挺直的脊背,此刻她有些庆幸,还好有秋师姐之前给的丹药稳固己身,不然这回肯定是要暴露的。 周令白的手法可比秋怀渺要粗暴上许多!此刻她体内的疼痛在不断叠加,几乎就要接近崩溃的边缘。 江入叶稳住呼吸朝周沅也道:“少府主,那我也先告辞了。” “等等。”周沅也忽然喊住她。 江入叶刚刚放松的心弦一下又紧绷起来,她怔怔抬头,迟疑道:“少府主……可还有事?” 周沅也仔细观察着江入叶,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没有其她不适的表情变化,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朝她伸出手道:“养魂玉,给我看看。” 江入叶握着养魂玉的手指微微收拢后,稍有迟疑,但还是将养魂玉交给了周沅也。 虎毒还不食子呢。 周沅也仔细看了看手中玉,未看出有什么问题,但却不打算将它还给江入叶,反手把玉收起对她道:“这块玉先留我这儿,你如果需要养魂玉,我这有,任你挑选。” “无需了,谢过少府主。” 江入叶来不及考虑太多,急急行了礼便转身离去,躯壳的排斥感越来越重,她快要压制不住了。 她脚下生风一路不停地赶回自己屋内,在合上屋门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背抵着屋门,一手捂住嘴,咳出一口血来。 在几声急促的喘息过后,满头大汗的江入叶缓过劲来,跌跌撞撞地扶着桌椅坐下,连忙取出一颗秋怀渺给的丹药服下,待感觉好些了,她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意识,擦干净血迹躺在床上后才敢陷入昏迷之中。 直至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她悠悠清醒过来。 江入叶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掌心发了会呆,在确认自己又逃过一劫后,她方才起身洗漱,准备去建造楼。 设立在何地的天工府分部都会有一座建造楼,建造楼是其主要炼器的场所。她能进建造楼说明已经快要接近核心了。 江入叶出门前还特地先吃下了一颗丹药以备不时之需,而后信心满满地推开门,在走出屋门之后,便没了下一步动作。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建造楼在哪啊! 江入叶在门口吹了一会儿冷风,平时除了关键节点,她这院子附近基本都看不见其她人,就算有,她也不知道是谁的,眼下她想找个人正经问路都难。 “对了,砚舟。”她忽然想到周沅也派砚舟跟着自己在,就是不知藏哪里了。于是她双手围在嘴边压低嗓子喊:“砚舟、砚舟……你在哪?” 正隐藏在角落里调息的砚舟,疑惑地睁开眼看向屋门前如同做贼一般的喊自己的人,闪身过去,开口:“江姑娘何事?” “砚姑娘可否带我去建造楼?”江入叶见砚舟出现,眉目疏朗解释道:“昨天府主说我今天去建造楼复工,只是,我不记得路了” “江姑娘请随我来。”砚舟的答复没有片刻犹豫。 江入叶跟在砚舟身后暗自记下路线,只是这路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去养颐堂的路么? 在进门前,她停下脚步,挠了挠头问道:“砚姑娘,这……不是建造楼吧?” “不是,但江姑娘要去建造楼还需与少府主说一声。”砚舟坦然道。 “可、昨日少府主也在啊,她已然知晓我今日要去建造楼的。”江入叶更迷茫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砚舟却笑而不语,朝养颐堂内伸了伸手,示意她快些进去。 江入叶没了辙,只好往里走去,进门的一瞬间,她看见周沅也坐在上方,手中还在把玩着昨天的那块白玉。 “聆风,将门关上,没有我的吩咐,其她人不得靠近、随意进出。” “可……”聆风张了张嘴,目光瞟了眼江入叶,担心的话最后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江入叶看着聆风将门合上,回过身的时,周沅也已经抬起头来,目光带着审视望向自己。 养颐堂的大门一关,因刚刚天亮的缘故,屋内光线瞬息就变暗了许多,衬得周沅也素日清丽的面容都有些冷峻。 难道她通过这块白玉察觉到了什么?可昨天周令白都没发现,她又如何察觉呢? 江入叶暗暗觉得有些不对,把眼底深处的警惕掩去,困惑地开口道:“少府主这是何意?今日去建造楼,本是府主许可的。” 啪嗒一声,白玉被周沅也用力扣在桌面上,她起身慢慢朝江入叶走去,缓缓开口:“你所求的是什么?是功名利禄?还是荣华富贵?亦或是平安顺遂?” 平时看上去病弱单薄的人,此刻站在她面前,却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剑,如同要剖开江入叶现在的皮囊,用她那双平日里温和而略带愁绪的眼睛,窥见她真正的灵魂。 “少府主何出此言?” 江入叶从周沅也此时此刻的双眼里看出来,她大概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而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了。 她有一瞬间慌乱但很快稳住,露出一个纯然恳切的笑容道:“朝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俗人,所以这些什么,功名、富贵、平安啊,皆为我所求,还望少府主莫要取笑我。” 周沅也并没有因江入叶那坦诚的笑容而有半分放松,反倒因她那毫无破绽的伪装更加忧心。 昨天她接过江入叶手中的白玉时,掌心触碰到她的指尖,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她的指尖像是深冬里的寒冰,冷得吓人。 只是当时她以为是江入叶身体的缘故没来得及细问,直到她晚上研究了一番这个白玉?虽然她不及自己的母亲,但也能勉强看出这白玉是个探测夺舍的法器。 虽然周沅也不知自己母亲是如何测试江入叶的,而江入叶面上也没有显露任何反应,可她很难不将她突然那样冰冷的体温与此联系在一起。 “你说那些皆为你所求。”周沅也声音冷了几分,像是压抑着什么难言的苦楚,停在了江入叶面前:“你所求的那些难道一定要去建造楼里?去那会比在少府主我这儿一同完成那不世之功容易?还是说,你去那别有原因?” 江入叶浑身紧绷,长袖下双手紧紧掐住掌心,她未曾料到,周沅也竟能敏锐至此。 “这个距离,只要你想,动动手就能取了这病秧子的性命,何必与她苦苦纠结?怎么?如今归来寻仇还要讲你以往那套辨别是非的正派做法吗?” 心魔再度出现开始了祂那老一套的蛊惑。 “她们杀你师尊、师姐时,可没明辨是非!你的辨言,无一人听进去!” 一丝一缕不易察觉的黑气慢慢缠绕上江入叶颤抖地指尖。心魔说得对,或许甚至都不需要她出手,此刻情绪激动的周沅也,脸上血色正一点一点褪去。 周沅也看见江入叶那澄澈的双眼深处似有一丝不忍浮现,这丝不忍令她想要说出的话,变得更为艰难:“今日若你不交代清楚,便走不出我养颐堂的大门!告诉我!到底为何?!” 做为一府少主,她不得不为天工府利益考虑!可同时,她也深知自己母亲周令白若是对一人心存怀疑,那么绝不会用那一人,可为何到江朝之这儿,她会多次试探之后,还是选择让江朝之进建造楼呢? 但这几日与江入叶相处下来,自认阅人无数的周沅也虽无法完全看透她,从她所作所为来看,也不像十恶不赦之人。她之前中毒真相还未查明,再回建造楼……这次能平安无事么? 周沅也不会放任危险触碰天工府的核心机密,但……她也不会仅怀疑就抹杀一个无辜者,甚至、是一个可能潜在的知情者。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真正的答案。 “少府主,我只为求一个真相。”江入叶后退一步向她躬身行礼,缠绕的黑气随着她松开泛白的手指散去,声音发颤道:“一个、能让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以及、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是为方欢?” “亦是为了我自己!” 江入叶深知周沅也这是在给自己坦白的机会,并且是站在信任自己的基础上,不然她不会独自一人在这儿与她问话。若她不说些什么,大概是真走不出去了,那就无法查清她们暗算十方门的真相。 她只能咬死自己是江朝之。 周沅也垂眸看着眼角微微泛红的江入叶,缓缓闭上眼抬起头,再睁眼时那眼中的锋芒已经褪尽。 “罢了,你若决意要去那便去吧,反正阿娘也已经同意了。”她俯身扶起她,又慢慢坐回原位道:“我让砚舟送你过去,也会让她带你回来。” 江入叶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她看向面色隐隐有些疲惫的人道:“谢少府主……” “但是……”周沅也出声打断她,“若你查到真相能否先告诉我?” 江入叶抿了抿嘴,行了一礼,转身双手刚刚触及门扉之时,身后传来周沅也极轻的声音: “咳咳咳……江朝之,我是该这样唤你么?” 江入叶脚步一顿,拉开门的瞬间,她站在天光里回头看向周沅也,声音清脆道:“少府主,还如往常那般喊我江姑娘好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 周沅也再次低下头,将桌上的白玉拿起,思量起了另一件事:用于测试夺舍者的灵纹有许多,以以阿娘的实力,明明可以选个最温和的方式,可她偏偏……选了甚至能伤及正常人魂魄的? 第15章 死因 “府主,江朝之来了,是否直接将她带来此处?” “嗯……她是如何来的?” 周令白把玩着手中法器,抬头问乔复。 “是少府主派砚舟带她过来的,她根本不记得路该怎么走。并且,少府主还说,等回去时也让砚舟带她回去。”乔复恭敬道。 “也不知她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假不记得。她倒是有本事……”周令白将手中法器放至一边,抬了抬下颚道:“带她来这儿,让我看看她是不是真有本事!” “是。” 江入叶跟着砚舟在建造楼外等候着乔复,她前生在小孤山上就因传闻想亲身去见识一下建造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天工府的建造楼占地极大,整栋楼的设计可谓是巧夺天工,恢宏无比。人只身站在这楼前就如一只蝼蚁。 周围还有数栋亭台楼阁将其环绕,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悬浮于半空之中。 江入叶没想到此生能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建造楼,而如今她也失去了欣赏建造楼的想法,只是目不斜视地跟着乔复一路向前。 建造楼内包罗万象,如果无人带路,头一回来,在里面绕来绕去很快就会分不清自己是走到了哪一层、哪一处。 但江入叶此刻却觉得江朝之的魂魄好像重新回到体内,借着她这一双眼,将之前所看见的场景慢慢重现。 江朝之对这条路很熟悉,应该是不止来过一次。 江入叶跟着乔复抵达一处紧闭的黑色大门前,门还未开,光是看见这扇门,她就感受到心底的恐惧在飞速蔓延。 乔复推开门的一瞬,江入叶看见里面端坐着的周令白时,快速跳动的心脏差点在那一刻停止。 “来啦?”周令白依旧是那样一副亲切模样。 “见过府主。”江入叶低头行了一礼,抬头的一瞬间,她就被周令白桌上的那如玉的法器吸引去目光。 那一节法器晶莹如玉,中间镶嵌着一个金丝镯,镯身镂空雕琢着各式各样的灵物,而最吸引她的,是上面好似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 霎时间,脑海里残缺地记忆呼啸而来。 记忆里的原主,在方欢被乔复单独喊走后,她拿了个隐匿自己气息的灵器,带着一丝羡慕,偷偷跟了过去,想要看看方欢这回是被乔复嘉奖什么。 可她没想到,她偷跟过去,却听见方欢向乔复请辞想要离开天工府。 乔复惋惜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离开?这些年你在建造楼内劳苦功高,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你若去意已决……】 她说着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温和:【我也不好强留,不过念在你为府内付出了那么多,临别之际,我就赠你个灵镯也算是点念想吧。】 原主从门缝里看去,方欢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受,而是任由乔复亲自为她带上镯子。 可就在下一刻,乔复陡然变脸,刚刚的温和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冰凉! 寒光闪过,喷溅而出的鲜血如同泼墨。方欢戴着灵镯的手臂被乔复一刀斩断,她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又被其一刀封喉。 蹲在门外的原主亲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方欢死不瞑目,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而在这片死寂之中,她无比清晰地听见了乔复冰冷彻骨的声音: 【只有死人才能离开天工府,不过你这样的人才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我这灵器正好还缺点材料,你就再发挥点余热吧。】 所以,放在周令白桌前的那个法器是……方欢的手臂?!方欢和江朝之的死都是因为这件事吗? “你认得这东西?”周令白注意到江入叶的视线,笑着拿起放在桌上的法器问她。 江入叶将自己从得知真相的震惊里拉出来,冷静道:“朝之不认得这东西,只觉得它看上去非比寻常,而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所以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既如此,乔复拿过去给她好好瞧瞧。”周令白让乔复将法器端至江入叶面前,一边给她介绍道:“这法器名为蚀月镯,还是个半成品,上面灵纹还未雕刻,阿也夸你灵纹雕得好,我便将它的灵纹设计以及雕刻交给你如何?” 江入叶看着面前莹白的蚀月镯,胃里忽然止不住地一阵一阵抽搐痉挛着,这是原主内心深处恐惧的来源。 周令白啊周令白!你果然是不干人事的!! “朝之,定不……不负所托。”她费了好大力,才稳住了发颤的手,面色从容地接过蚀月镯。在接触蚀月镯的那一刻,一股冰凉的气息从上面钻入她的掌心之中。 这是……来自喑语之地的怨气,与她体内同源产生了共鸣。周令白在用怨气制作法器?! 江入叶瞳孔微微一缩,她想到屠絮屋里那同样缠有怨气的白幡,看来她能来这建造楼,是屠絮帮了她忙。 “那你就在这里刻吧。”周令白指了指屋内一旁已经摆放好各种工具的桌子,然后问她:“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两日。” “两日便够了?”周令白面上惊讶道。背地里暗暗思考往日江朝之的作风,两日倒也是勉强符合。 “够的。”江入叶点了点头,带着蚀月镯坐到了指定的位置,摒弃杂念,平静地拿起笔开始了绘制灵纹。 这显然是周令白故意的安排,她想借这些来探一探她的反应,那她就更要稳住。只是原本两日时间是对于原主来说是有些勉强的,可她实在不想后天、大后天再看见方欢的手臂了。 这对于原主与她,都是折磨。 从第一天清晨到第二天入夜,江入叶都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除了必要喝些水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直到她完成了蚀月镯,她手中笔刀一停,旋即朝同样两天未离开的周令白道:“府主,朝之刻好了,” 一直闭目调息的周令白霎时睁开眼,抬手将蚀月镯吸入手中,注入灵力测试了一番,其中灵力游走十分顺畅。 “好,确实刻得不错。”周令白又仔细看了看前面雕刻繁复的灵纹,抛开其余不谈,平心而论,这人的确是个好苗子。 “多谢府主夸奖。”江入叶宠辱不惊道。 周令白又看向下方站在案前的人,引动灵力不知不觉从江入叶身上扫过,的确如屠絮所说,她并不会受喑语之地的怨气侵蚀。 这对那人来说大概是求之不得的至宝,但还不急于一时。 “连接两日废寝忘食的在这儿刻纹,辛苦你了。这样,你可先回去歇上三日之后,每日抽空来建造楼刻纹,准你随意出入建造楼。” “是。”江入叶一张口,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可怕,她低垂一双冷眼,并没有因周令白这番话而开怀。 头重脚轻地跟着乔复走出建造楼,她看见那日白天送她过来的砚舟还站在原地,一阵微风吹来,吹得她看见砚舟时都出现了重影。 “你两天都在这等我?”江入叶一时间心情复杂地问。 “是少府主的吩咐。”砚舟听见江入叶沙哑的声音时,没忍住多打量了她两眼,观她脸色有些不对,但忍着没开口。 直到远离了建造楼,走到僻静幽深的小道上,砚舟才停下脚步转身道:“江姑娘脸色看上去极差,可是有哪里不适?少府主是个很好的人,若你有什么难处向她直言,她定会帮你。” 江入叶看着前头握剑转过身来的女子,很意外她会突然与自己说这么多。一直以来砚舟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利剑,剑柄握在周沅也手中,而剑锋可以指向任何人。 她如实道:“只是有些乏了,至于关于少府主,我知。” 江入叶确实是累了,而身体上的不适,隐隐反胃,大多数是因为亲手在方欢遗骸上刻灵纹而引起的。 亲手在亦师亦友的骸骨上做这些事,哪怕魂已归天,但躯体上残存的意志仍然会为此悲伤痛苦。 砚舟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入叶那‘我知’后面的下文,只好转身继续带着人回到养颐堂。 养颐堂内灯火通明,江入叶看着谈不上很熟悉的一景一木,突然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回来了?还未用饭吧?那就一起吧。” 江入叶一进门正巧周沅也在吃饭,她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周沅也安排好入座了。 她看了看说了一句话就安安静静吃饭的人,又看向桌上几道清淡的小菜,刚刚还有些反酸的胃突然饿得慌。 “那朝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直至吃完饭,江入叶准备脚底抹油开溜时,周沅也才再度开口:“不急,过会儿秋医师就要过来给你看诊了,这两日你白天不在,她没见着你人,便说晚上过来。” “啊?现在吗?”江入叶抬头惊道,“都这么晚了……” “你不必担心,我派了云螭辇去接她,安全的很。”周沅也掀起眼皮看向她,只见她满脸疲惫之色,眼睛里布满血丝。虽只是短短两天,这人好像清减了许多。 倒也不是担心这个……她是总觉得每次在秋怀渺面前都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江入叶只好放弃开溜的想法,又坐下。 她刚刚坐下,门外就飘来一股熟悉苦苦的药味,她又立即站起道:“少府主,我先回避一下。” “不必了,你的药也一并送来了。以后你白天要去建造楼,只能晚上来花些与我一同研究这套护甲了,总不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虽然周沅也是这么说的,但江入叶总觉得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她还没进一步探究,忽然另一股奇怪的感觉吸引去她的注意力,很快她便锁定了这怪异之感的来源——周沅也的药。 两碗药先后从屋外被侍从端进来,分别放在了江入叶与周沅也的面前。 江入叶面前的药她日日喝还是熟悉的味道,而周沅也的确不一样。虽然之前每回周沅也用药时,江入叶都不被允许在场,但她记得很清楚,前几回白天遇见周沅也的汤药时,味道好像不是这样? 一开始还不觉得,但从这药进屋起离她距离越来越近最后放在她旁边周沅也的面前时,江入叶对那味道的感受越发清晰。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在建造楼里刻蚀月镯的场景。 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方欢倒在地上隔着门缝看向她。 疯疯癫癫的桃枝抓住她的手,声嘶力竭的问她,方欢、方欢去哪里了? 对不起……她不该就那样轻易的说出方欢没事。 因这股味道,江入叶忽然觉得自己胃里之前平息的反酸突然一下变本加厉袭来。她没忍住,一个箭步跑到外面树丛吐了起来。 “欸?这是怎么了?”领着秋怀渺进门的聆风冷不防被火急火燎地撞了一下。 “聆姑娘,麻烦你替我去端碗清水过来,告知少府主不必担心,此处有我。” 秋怀渺驻足原地看向暗处蹲在地上难受不已的人,原本要进门的她径直走向江入叶。 “感觉好些了么?漱漱口。” 秋怀渺见江入叶没有再吐了,往手上一直端着的清水里加了颗药丸后递给蹲在地上的人。 江入叶听着草丛里蟋蟀咕哩咕哩的叫声,平息了一下起伏的气息后,抬手接过水碗递至嘴边时,先一步闻见水中传来的淡淡清爽香气,薄荷混着某种果子,瞬间将她胃里那灼烧的感觉压了下去。 “秋医师妙手。”江入叶低头瞥了一眼碗中清澈的水,毫不犹豫端起漱了漱口,漱口后蹲在地上没起身,她先夸了秋怀渺一句,暗暗感受着周围有多少盯梢的人。 说来奇怪,这盯梢之人,怎么感觉比她去建造楼后反而少了许多?周沅也既然都怀疑自己了,为何又放松了?不过倒是方便她这会儿了。 那药似乎有些不对劲,她不确定是今晚的不对劲还是一如既往这样,贸然问周沅也恐怕会打草惊蛇,既然秋师姐在这儿,那不如暗示一下秋师姐,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听说你已经回了建造楼?”秋怀渺没理会江入叶的夸赞。 “对,府主说,我身体既已大好,就可以回去了。”江入叶仰头朝她天真笑道。 秋怀渺仍是静静望着她问:“你这样也能算大好?” 江入叶默默又低下头,没其她原因,就是秋怀渺这样能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令她有些慌。 “我这、我只是这两天有些累罢了。” “只是这两天?周府水深,你且想想自入府以来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不如趁早离开为好,你若有此心可尽早告知我。” 秋怀渺原本已歇了劝江入叶离开天工府的心,毕竟是她一门心思往里凑。 直到昨日,周沅也忽然问她,有没有教过江入叶那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周沅也说她因江入叶体弱,所以将她传授的拳法叶教给了江入叶,但她看起来像是早就学过,学得又快又好。 又快又好……秋怀渺想到她是曾经要教江入叶的,可江入叶学起来时虽然满腔热情,但并不顺利,甚至到后面已经放弃了,怎么如今又能学得又快又好? 这拳法是她师尊所创,只教了她们几人,虽不难,但是也不容易。她本就怀疑江入叶是夺舍,醒得诡异,现在又多加一条——可能与师尊或是十方门有关? 秋怀渺想若真有关,那得让江入叶先离了虎狼窝再进一步拨开她身上的迷雾才行。于是她对于周沅也试探性的问题答了一句简短的是的。 “秋医师。”见秋怀渺转身欲走进院,江入叶连忙喊住了她,问:“我想问问你关于少府主的身体,我曾听闻她先天不足,本活不过……如今怎么样了?” 周沅也先天不足过不过二十岁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但她如何一脚跨过鬼门关,踏入修行却是机密。 对于秋怀渺自己来说也是,她并没有把握将周沅也拉出鬼门关,这些年她在做的不过是尽力调养好周沅也的身体以取得周令白信任。 “少府主一开始,确实是先天不足,早逝之相,只是如今养好了身子,至于为何如此我也不知。” 秋怀渺不知道江入叶怎么会这样问,如果只是单纯关心一下倒也无可厚非,她便如实答了。 “那吃的药,一直是用秋医师的方子吗?”江入叶又问。 秋怀渺眼神陡然一变,这人果然是别有用心的,她冷声道:“你胆子倒不小,竟敢向我打听少府主的药方?不怕我将这事告诉少府主?” 第16章 疑云 江入叶当然不怕,凭借着周令白的缘故,秋怀渺就算想告,大概也会查清楚后再掂量了一下。 “我并不关心药方。”她拿着手里空碗站起身朝着秋怀渺晃了晃,笑着道:“若是秋医师亲自开的药方,我很放心。”说完,她先一步向养颐堂走了去。 她的师姐,个个光明磊落,就算要报仇,也绝不会选择在药中下毒这样卑劣的手段。 秋怀渺垂眸思量了一番江入叶刚刚的话:我亲自开的药她很放心?难不成她是在暗指周令白给自己女儿吃的药方有问题? 她在给周沅也看病前,周令白一直有给周沅也喂药,那药方是她自己制的,并且还给她过目过,为的是不与她开的药相冲。 那药方秋怀渺并没看出什么不妥,于是安排在了晚上令周沅也服用,莫非……是江入叶今天发现了什么? 江入叶回到养颐堂时,屋内的场景与她出去前没什么不同,桌上放着的两碗药依旧在那动都没动,那股奇怪的味道依旧存在。 “我本想出去看看,但秋医师来了,想着你俩关系匪浅,便就没出去。”周沅也道,“还感觉哪里不适呢?” “多谢少府主关心,我只是这两日未好好歇息,所以今日在少府主这儿,见到一桌好菜没忍住多吃了些而撑着了。”江入叶笑着打了个幌子,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周沅也面前的药碗。 后脚跟进屋的秋怀渺却根本不给她面子,无情拆了台:“是不是有这问题我一诊便知,还请周小姐与我说说刚刚她出去前发生了什么,晚饭吃了什么。” 江入叶哑然失笑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秋怀渺一把将药箱放于桌上,末了还给自己使了个坐下的眼色。 见状,她只好老老实实坐下,听着周沅也将刚刚的情景给秋怀渺又讲了一遍。 “这两份药都凉了,下去热一热再端上来。” “等会儿。” 就在周沅也陈述完毕后,打算趁这功夫让聆风将药带下去热一热时,一直静静听着的秋怀渺却在这时出声喊住了。 “秋医师可有什么事?”周沅也不解道。 秋怀渺一言不发端起周沅也面前的药轻轻闻了闻道:“还请聆姑娘将周小姐今晚药的药渣一并端来。” 聆风听见秋怀渺要检查自家少府主的药渣,立马紧张起来,忙问:“秋医师,可是这药有问题?” “不一定,只是我近日发现周小姐体内有一股阴寒之气郁积,所以想看看药渣。” 秋怀渺解释道,当然这只是理由其一。并且她发现周沅也体内郁积阴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她没找到来源于哪。其二自然是给某个能怀疑到药方的人行个方便。 她从周沅也刚刚口述中抓住了个关键点,首先江入叶一开始是要回避周沅也服药的,这说明之前她是不知道药可能有问题,她是今晚只是近距离闻了闻药味才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她并不担心江入叶能有机会借此给周沅也的药做手脚,毕竟养颐堂的药,经手的全是周令白的亲信。 “那便听秋医师的。”周沅也拂了拂衣袖示意聆风去端药渣。 这边秋怀渺一扭头看向正听热闹的江入叶,冷声道:“手。” 江入叶一个激灵连忙把袖口撩起放于脉枕上,然后讨好一笑。 “貌似……并非积食问题呀?”秋怀渺粗粗诊了一下便得知先前江入叶敷衍周沅也的回答是谎话。 江入叶只感觉后背凉嗖嗖的,但这时又不能将手收回,只能硬着眨了眨眼道:“啊、啊是吗?朝之并非医者不同医理,只感觉哪里不舒服就那般说了。” “呵。”秋怀渺冷笑一声将手收回,暗含威胁道:“虽不是积食问题,但确实因过度劳累缘故,我记得我先前已经叮嘱过江姑娘要安分歇着休养,如此不遵医嘱,看来得放在眼前,时时盯着你才行?” 另一边不说话的周沅也倒是被这一番话点醒了。她当时把江入叶困在养颐堂里的原因无非是因为担心江入叶再次受伤,或者是她身份不明而危害天工府。 如今事态隐隐超出她的掌控,她想,把江入叶逐出天工府或许对大家都好。 “秋医师所言极是。” 正不断因自己师姐一番恐吓言论狂冒冷汗的江入叶,忽然听见周沅也莫名其妙的赞同,更加担心道:“啊?” 然而她还没发言辩驳,聆风就端着煮药的砂锅走了进来,她将砂锅放于桌面上,为难道:“少府主,这是今日的药渣,今日负责药物的所有人……也都跟了过来。” 跟着聆风进屋的有一大串人,这一大串人进来后都扑通一下跪在周沅也面前瑟瑟发抖起来。 “少府主,我们绝对没有在药上做手脚啊。” “是啊、少府主,还请你饶我们一命,让府主知道了我们就没活路了啊!” 周沅也还没开口,下方的人先求饶起来。 江入叶与秋怀渺见这一幕,神情皆严肃无比,各有所思。 “安静,没让你们说话就都把嘴闭上!” 聆风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少府主不许她随意对这些人动武,她早就态度强硬将她们全拦住了! “大家先别慌先去外面候着吧,我自会还大家一个清白。”周沅也对于她们为何会来这儿求情十分清楚,无非是害怕又半点没讲清,就被她母亲责罚。 从小到大,她见太多了,只要与她有关,她母亲的处理手法就变得十分冷酷。 “还不快出去?难道等我请吗?!”聆风附和道。 那些跟进屋的人这才一一退出屋外伸长脖子等着。 “秋医师请吧。”周沅也道。 秋怀渺点点头,她走至桌边,伸手看似调整煮药的砂锅方位,实际往离江入叶远的那边推了推,随后拿了一双干净的象箸与瓷碗,将砂锅中的药材一一挑出来一份,仔细闻了一闻后放入碗中。 随后将装了药材的碗搁置在了江入叶面前,又把象箸深入砂锅中拨了拨,确认每份药材的数量。 江入叶借机近距离观察着面前的药材,很快她就锁定了那怪异感觉的来源——其中一节药材上缠绕着极淡的怨气,同样与她体内同源,不然她也无法察觉这微弱的异常。 她同样拿起一副干净的象箸将那节药材夹起轻轻闻了闻后放下,状似随意又漫不经心随机夹起其余几个药材对比了一番。 那些灵药虽然因煎煮后灵气少上许多,但并无怨气。 “怎么?江姑娘也懂药理?”辨完药材分量的秋怀渺目光一横,看向手边光明正大做小动作的江入叶。 江入叶抬眼一看秋怀渺,连忙放下象箸,猛猛摇头道:“不懂,不懂,我若是懂就不会央着秋医师教我了,我这不是想照葫芦画瓢,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秋怀渺抬了抬眉看着她装:“哦?那可是看出什么了?” “没有,闻起来都是一样苦兮兮的。”江入叶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而后主动远离放药的桌子,到另一边拿起周沅也制作的护腕看了起来。 她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有同源的怨气,她确实辨别不出煮得一个色的药里有几种材料。它们看起来不都一个样么? 周沅也被江入叶扮鬼脸的模样逗乐了,一颗因药而紧张的心放松了几分,问秋怀渺:“如何?这药可有问题?” 第17章 暗涌 “这方子没什么大问题,但少府主如今身体好转……这药药性过于寒凉,我要将其替换中和一下。”秋怀渺如实道,“药方等会儿我写好后可交给府主查看。” “那就好、那就好……今天真是吓死我了!”聆风在一旁拍了拍心口,俨然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高兴道:“我现在出去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那的确是虚惊一场了。”周沅也点了点头。 秋怀渺单独走到一侧重新写药方,说是因为药性的缘故,其实最重要的是,今日江入叶见过其中有哪些药,在还分不清她是敌是友之时,得小心为上,替换几种药免得让人有可乘之机拿它做文章。 桌边正给护腕上的灵纹打草图的江入叶察觉到秋怀渺的目光,转头看去,她正将手中药方仔细叠好递给周沅也。 “若无其余事我便先回去了,还请二位谨遵医嘱。” 秋怀渺说着话时是看着江入叶说的,尤其是后面四个字咬得极重。 江入叶强颜欢笑了一下而后赶忙又低下了头。 “春生最近如何?秋医师照看她,可还忙得过来?”周沅也若有所思地随着她目光看过去一眼,转而问起屠春生的情况,“屠婆婆这回出去时间似乎比之前长,秋医师若是忙不过来可让她来我这儿。” “不麻烦周小姐了,屠老她应该就快回来了。”秋怀渺拿好药箱向周沅也辞行。 “呀!居然下雪了!这还是松石镇头一次下雪呢!”屋外传来聆风惊讶的声音。 “倒真下雪了。”周沅也隔窗眺望,灯火下可见飘飘洒洒的雪花,雪势还不小,她转对桌边的江入叶道:“雪夜路滑,江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 “也好,府主许我歇息几日,明日我再来向少府主请安。”江入叶吹干纸上的墨迹,朝周沅也行了一礼,接过侍从递来的散与斗篷走出了养颐堂。 养颐堂内的热闹逐渐隐退,显得路上越发僻静。 江入叶似乎都能听见大雪一片一片叠落在伞顶上发出的声音,簌簌的,明明是十分轻柔,可她偏偏想到了被火焰吞噬的木头。 她停下脚步,从伞下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冰冷的灰烬。 “下雪了?倒是很久没看见青木灵州下雪了,上回遇见,还是在十方门……”靠在门边说话的人自觉失言猛然闭上了嘴,目光一下心虚的瞥向背对着自己的赤色身影。 “少盟主,有人递了封千机无影书来,求您亲启。”好在门外来人通报,解了她一时的尴尬。 “真奇了,这人用千机传信,却不直接递给盟主倒是先送来了这儿。”靠在门边的女子接过千机无影书送到了红衣女子身侧。 千机无影书,这是出自正一归源盟的法器,唯有盟主与少盟主的令牌才能打开,盟内门徒一般只有一封,用于汇报紧急情况。 正对着窗的红衣女子刹那间睁开了眼,窗外寒风卷起一片雪花,飞落在她面前剑柄缠着的红绳上,红绳如同一只手托着这片雪在风里颤抖。 红衣女子沉默不语地抬手将红绳上的落雪抹去,而后手指轻轻顺着红绳捋下,又一寸一寸将它缠绕于掌心,最后握住剑柄向外挥出一道剑气。 强劲的剑气一路向外散去,所过之处的落雪尽数被其抹去。 刚刚递完信笺的屠絮面对朝她飞来,看着平平无奇的剑气,却让她一时间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双眼一闭,剑气掠过,未伤她分毫,只是拂去了她满身积雪。 屠絮睁开眼,尽力向前望去,想要看看里面人的真容,但紧闭的大门阻碍了她的视野,她只能看见高出白墙的一节红色的三月焰。 看来少盟主要比传闻中的修为更加高深一些。她想着压了压斗笠,转身离开了这儿。 大雪下了一夜,隔天起来,却连一点积雪也看不见,仿佛是落在了梦里。 “你先去养颐堂给江姑娘带句话,今日我晚些再过去。” 周沅也今日早起没有如往常那样直接去养颐堂,先吩咐聆风去传话,而后拿着昨天秋怀渺改的方子独自一人先去见周令白了。 “今日怎么这般早就过来了?外面冷,你若有事喊阿娘过去即可。” 周令白见自己女儿来了,连忙放下手中东西,快步过去牵起周沅也往屋里带,察觉到她手冰凉,又用灵力为她暖了暖手。 “阿娘又是一夜未睡?”周沅也感受着自己母亲的细微关心,虽不是第一次,可每回这样,她心口都会有一股暖流涌动。 “也不是日日这样,只是最近有些忙罢了,用过早饭了没?可要与我一同?” “没呢,就是想来阿娘这儿蹭一顿好饭。” 周令白听后连忙吩咐人下去准备早饭,然后牵着周沅也入座,温声道:“这样着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昨夜之事想必阿娘已经有所耳闻,这是昨天秋医师改良的药方,您看看有哪里不妥么?”周令白说着将药方递过去。 其实这药方她不亲自拿来,周令白也会知道上面的内容。 “好。”周令白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药方上面总共写了五味药材对应之前药方里的药用来替换,都无关紧要,并没什么问题。 她将方子收好折起道:“这药方没什么不妥,秋医师亲自开的药方,我很放心。” 周沅也早已料到是这结果,并未多言,转而拿出了那日周令白硬要赏给江入叶的白玉,平静地问道:“阿娘,为何会选择这样的灵纹用来测试一个人?” 周令白看见桌上的白玉时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才是自家女儿来的真正目的,她拿起白玉在手里握了握,朝周沅也欣慰道:“看来阿也平时很用功,连阿娘用的什么灵纹都能查出来。” “阿娘,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周沅也注视着自己母亲,虽然她已是本领高深的修士,不会如平凡人那样老去,但她仍然能从她的疲惫的双眼里看出一丝迟暮之色。 “阿娘既然对江姑娘有所怀疑,为何还要多次试探后再令她进建造楼?还是说,阿娘有别的事在瞒着我?阿娘无需用对她愧疚那套说辞来搪塞女儿。” 周令白望着周沅也清澈而带着固执的双眼,心口蓦地一疼,觉得自己女儿越是认真的时候,那专注的眼神越是像她的娘亲万星禾。 对于白玉上的灵纹,她是特地选的最伤人的。因为她太了解自己女儿了,阿也但凡只要发现点嗅见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必然会起疑到刨根问底。事情也如她所料的这样发展了,至于原因,她还不能告诉她。 于是周令白直接回避了第一个问题,目光有些心虚的挪开,伸手摆弄起刚刚端上来的饭菜,答道:“让江朝之进建造楼,是因为……你也看见了,她在炼器一方面很有天赋。” 周沅也何其敏锐,她的直觉告诉她,母亲此刻所说的原因,并不是真正要留下江姑娘的原因。 她紧紧抓住周令白的手,令她将试图挪开的注意力拽回来,反问道:“阿娘!建造楼里,有天赋者数不胜数,比江姑娘天赋更高的更不再少数,为何一定要是她?” 为何一定要是她?自然是因为江朝之可以接触怨气而不受其干扰了,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了这么一个机会,她不知下次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出现,所以只能抓紧她了。 只是这些周令白无法让自己女儿知道,她知道自己女儿若知道真相,知道自己利用一个无辜者……那她一定会阻止自己,毕竟现在她只刚刚知道一点就开始为她打抱不平了。 周令白早已学会如何掩藏自己真正的情绪,她反手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安慰道:“因为……是她自愿的,那日我并未逼迫她,秋医师甚至想让她留在药庐,是她自愿选择跟我回府,并进建造楼的。” “那女儿、若非要将她逐出天工府呢?”周沅也追问道。 周令白替周沅也夹好菜,添好粥,并没有因她这一句话而有半分不快,仍然是一副温和模样道:“若她愿意离开天工府,那就依你所言,毕竟我们阿也已经是一府少主,这些事你要做主也无妨。” 周沅也看着周令白关心自己点点滴滴的模样,眼眶有些酸涩起来,就算心中还有许多问题,一时间也再难问出口。 她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与在这世间唯一的挚亲有了间隙,令她有事处处瞒着自己。 “来,该吃饭了,别再想那么多,你体弱,不宜过度忧虑。”周令白将粥拌了拌递过去。 周沅也捧着碗,脑海里久久静不下来再美味的佳肴也是食之无味,她将碗放下,不死心的认真道:“阿娘,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替你分忧了,你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 “嘶~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交代你。”周令白见周沅也这架势,怕是不真说些什么是不会罢休的。 “什么事?阿娘尽管吩咐!” “你还记得雁荡城的漆姐姐吧?” “记得。”周沅也点点头,但疑惑母亲怎么突然话拐到雁荡城那儿去了,她关于雁荡城的记忆还停留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周令白郑重道:“我在雁荡城城主那儿留了一件法器,倘若有一天我们天工府陷入水火之中,有人对你不利,你便去将它取出来,以此为威胁,倘若你遇见信得过的人,也可交给她。” 这是一道保命符! 周沅也听出其中意味,神色骤然一变,担心不已道:“阿娘!” “别慌,万事有阿娘我呢。”周令白见周沅也慌张的模样,连忙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小时候一般安抚着她。 “这只是未雨绸缪,你既然已经长大成人,这事迟早得告诉你的,不过你切记了,万万不可轻易动用。” 第18章 离府 几日前江入叶觉得监视她的人变少了并不是错觉,就连建造楼的把守都松了不少,周令白允许她自由出入建造楼,无异于是给了她可以探索建造的机会。 “你不是急着找真相吗?为什么不去呢?”江入叶不着急了,心魔却有些着急了。 这人给机会了又不去,现在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可以好好开始修行! “以周令白多疑的性子,必然不可能这样随意让我在建造楼里乱转,里面指不定她又给我下了什么套。”江入叶拿起手中制作得差不多的须弥戒往手上一戴,尺寸正合适。 “况且,你有感觉到建造楼里,有喑语之地的怨气么?” “并未。” 这是江入叶觉得最为蹊跷的地方,建造楼里没有喑语之地的怨气,但周令白让她炼制的法器里却蕴藏这股怨气,这说明,这些法器一开始就不是从建造楼里制作的。 “周令白有第二个炼器地点,只是不知道这个地点在哪?按照她这敏感多疑的性子,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那。”江入叶惆怅道。 “反正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躯壳的排斥反应会越来越严重,你自己掂量着吧。”心魔警告道。 说到这个,江入叶就更烦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这几日,她偶尔会发现自己手会不由自主颤抖,或者视野发黑的情况。 解决这问题也是刻不容缓。 “江姑娘、江姑娘?” “嗯?少府主有何事?” 江入叶回过神发现坐在另一边的周沅也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喊了你几声都没回应,你白天去建造楼,晚上又来辅助我做护甲,这样是不是太累了?”周沅也关心道。 “没有,没有,是朝之刚刚想问题想的入神罢了。”江入叶一时间有些心虚,抽出手臂下压着的一叠纸道:“护腕上用来测试的灵纹手稿我已打好,明日就可以在护腕上刻了。” 周沅也接过手稿随意翻了翻,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江姑娘想的可是你追寻的那个真相?” 江入叶心中顿时一紧,定定看着周沅也。 夜里屋内的烛火晃了晃,好像要随时都要熄灭了一般。 “江姑娘可找到了?”周沅也又问。 江入叶摇了摇头,她想起周沅也曾说若是查到了什么先告诉她,但事实上,她是真什么都没查到。 一个天工府就如同一场大雾吧,让她看不清方向,那远在其之上的正一归源盟,她无法想象里面藏了什么。 “没找到也好。”周沅也忽然来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秋医师说的对,你在这儿总是无法好好修养身体的,应该时时刻刻盯着才对。” “啊?”江入叶更迷茫了,周沅也的态度怎么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我准备让你离开天工府去药庐修养,之前府主对你的许诺依旧有效,此事我已与府主商议好了。” “可是……” 完了,周沅也连工钱都照旧给,一时间,江入叶措不及防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找不到。 “那这护甲呢?”憋了半天,她总算想到个合理的借口。 “护甲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带去药庐制作,缺任何东西都可与我说。”周沅也观察着江入叶的反应,确实和母亲说的一样,是她自己想要回天工府的。 “至于方欢……我会尽力给你一个交代。你不用急着拒绝、或者答应,今晚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早晨再来告诉我你的决定。” “少府主、江姑娘,还喝药了。” 江入叶还想说着什么,聆风带人端着药进来,她只好作罢。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褐色药汁,她目光扫过周沅也的汤药,一口将自己的药喝完,末了向周沅也行了一礼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入叶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屋里,简单洗漱后便单手枕在脑后躺于床上开始仔细思考周沅也的一席话。 明明最终让自己进建造楼的人怎么又突然变了呢? 不过现在离开天工府去秋师姐那儿也不是不可以,她想着建造楼的情况现在有些复杂,或许可以换一条路? 譬如周沅也药里那丝怨气的由来。 那怨气是附着在药材上的,灵药是吸收天地灵气生长的,那节药材却截然相反,能达到这一目的只有一种方法可行——用怨气培育药材。 周沅也每日都要用药,说明这药定不是一株两株,一片药材的培育,所用怨气自然不会少,若能找到这培养药材的地方或许能有新发现。 江入叶一下从床上坐起,她忽然想到,周家有自己的药园在当地并不是秘密,但屠絮一直不愿用周家的药?莫非是知道这里面真有问题? 那就去看看再说,实在是不行再回天工府,按照之前屠絮所说,周令白大概也不会轻易放自己走。况且周沅也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她再坚持恐怕更容易出问题。 确定了其中关节,江入叶又安安稳稳躺回了床上,蜷缩着入睡。 第二日,江入叶还是如常,去建造楼前,先去养颐堂等秋怀渺替她诊脉。 “江姑娘,昨晚考虑得如何?” 正收拾东西欲走的秋怀渺听见周沅也这么一问,手上动作停了停,转眼看向另一旁的江入叶。 江入叶蜷了蜷手,假装一副艰难抉择的模样,而后朝周沅也道:“朝之愿听少府主的安排。” 见江入叶答应了,周沅也不知为何会觉得自己隐隐松了一口气,她缓缓站起向秋怀渺欠了欠身道: “此事我未先与秋医师商议还请你见谅,上回听秋医师说甚有道理,我与阿娘商量了一番,还是准备让江姑娘去药庐修养,不知秋医师意下如何?” “哦?”秋怀渺将药箱一放,转头看向江入叶,问:“这回倒是同意了?” 江入叶尴尬一笑,抬手挠了挠眉头不知怎么回答。 秋怀渺并没有轻易放过她,还追问一句:“那双倍工钱呢?” “少府主说……照旧。”江入叶双眼飞速瞥了一下秋怀渺又迅速挪开,眼睛眨的飞快,完全没有底气直视她。 “那行,正好我之前也说过,她如今情况复杂,需要时刻注意才行。” 秋怀渺对此本就没什么意见,但她没想到,她前面多次阻拦,感情都抵不过周沅也一句话,是吧? “那江姑娘现在就随秋医师回去吧,其余有关的东西我会后面差人送过去。”周沅也道。 “嗯?”这么着急把她赶出去的吗?江入叶愣了愣。 “发什么呆?还不快替我把药箱拿着。” 江入叶回过神连忙提起了桌上的药箱子,殷勤地跟着秋怀渺向外走去。 与来时一样,两人还是乘坐天工府的云螭辇回到药庐前,这回日头刚出来没多久,已有好几名松石镇的百姓过来找秋怀渺看病。 只是她们围上来时,看见秋怀渺身后的江入叶,又有所顾忌般向后撤了几步。 这点江入叶其实能理解,因为在普通百姓眼中死而复生本来就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于是她主动提着药箱往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与秋怀渺之间的距离。 “既然来了就帮帮忙吧,我这可不比天工府清闲。”秋怀渺注意到江入叶的小动作,脚下不停一路走进药庐内,指了指左手边陈放许多药材的地方,道:“去帮我将那些药切了。” “好嘞。” 江入叶把药箱放下,抬眼往那一看,那堆药的正对面墙上就是舆图,这可真是帮了她大忙!于是连忙往那儿走去。 她一走,那些在旁边观望的百姓才一一上前等着秋怀渺给她们看病。 与在周家不同,秋怀渺给她们瞧病时,脸色并不是那样冷冰冰的,带着从容与自信,三言两语间就拉近了与病患之间的距离。 江入叶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秋怀渺,这让她更加决意不把秋怀渺拉入到她这条路上来。 她很快将目光收回,挽起袖口,在铡刀边坐下,拿起一节黄芪不紧不慢地切了起来,偶尔抽空将舆图上的关键位置在脑海里记下来。 在属于天工府药园的那一块,只有归属地标注,并没有药材的记录,看来就算已经走遍松石镇各角落的秋师姐,也没能进去过。 既然地方已经确定了,那就得想个法子从药庐这儿脱身了。 “江姐姐!” “欸!” 正琢磨着怎么脱身的江入叶突然听见屠春生嗷一嗓子,吓得手一抖,本该切片的黄芪被她直接腰斩了。 “你怎么来这儿啦?你不应该在周姐姐那儿的吗?”屠春生蹲在江入叶面前好奇道。 “来这儿当然是为了方便秋医师看病啦。”江入叶把掉落的黄芪捡起,慢慢切着问她:“你怎么来这儿了?不该去学堂的么?” “因为老絮不在家,前几天有几只野兽突袭了桃枝姐姐家,我担心她一人在家出事,所以留下来陪她了。”屠春生说着十分兴奋地拿拍了拍小背包里的弓弩道:“那天还是用你送我的弓弩把那群野兽赶走的呢!” “春生真棒!”江入叶先是笑着夸了她一句,而后慢慢收了笑意,想到桃枝,担忧道:“那桃枝姐姐没事吧?” “有事。”屠春生说着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那模样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虽然周姐姐后面很快派人在桃枝姐姐家附近布置了机关陷阱驱赶野兽,但是桃枝姐姐受到惊吓怎么也不敢出门了!” “不敢出门了?” “对呀!所以我才每天都要来秋医师这里替她拿药,用来安神,可桃枝姐姐总是不喝药,我又怕控制不好力道。” 屠春生提起手中的药包向江入叶晃了晃。 江入叶也看着晃动的药包突然心生一计,她松开握着铡刀的手站起身,严肃道:”那我得去看看桃枝姐姐才行!” “那太好了!江姐姐,正好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屠春生跟着站起来正要走,却又发现江入叶站在原地,“怎么了?不走嘛?嗷,是要和秋医师说一声么?” 江入叶嘴上虽然说要走,但眼睛还巴巴望着那边给病患写药方的秋怀渺,等她同意。毕竟表面上,她来药庐里,秋怀渺就是对她的另一种监视。 她能不能去,还得看秋师姐愿不愿意放她一马…… “不必说了,这么大声的密谋,我很难听不见。”那边写方子的秋怀渺,斜视过去看着那一大一小杵在原地发呆,“去啊,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绑着你不成?” “欸?”江入叶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能离开药庐?害得她想了种种办法,看这情况,她感觉她随口一说要出去,秋师姐都不会拦她。 不过,大声、密谋……她总觉得秋师姐是感觉到了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这些药,我回来一定会切好的。” 江入叶说完便与屠春生一同出了门,不过她出门的一瞬间,察觉到秋师姐在她身上悄悄落下了一道法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离府 第19章 时机 “看来秋师姐和周令白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方法。”江入叶就当这道法咒不存在,等必要时,再将它隐匿去。 她于是光明正大的与屠春生来到桃枝家门前,和她上次来相比,桃枝家整洁的院子变得乱七八糟,篱笆东倒西歪不成样,一副被蛮力破坏的样子。 桃枝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将一根根散落在地上的竹篱与木头捡起,试图重新搭建篱笆,但却又只是动作呆滞的将木头拼在一起,可它们很快就散架了,像是再也无法恢复到当初的模样。 “桃枝姐姐!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了,你要好好休息的么?”屠春生见状连忙跑了过去,将蹲在地上的桃枝扶起来。 “院子坏掉啦,我要在欢欢回来前,把院子修好。”桃枝举起一根木头道。 江入叶跟在后面走入院里,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桃枝举着木头的手上。这双手上沾满了木屑与泥土,还有许多新添的细小伤口。 “朝之?”桃枝抬头看见江入叶,一把挤开屠春生到她面前,急忙问:“你找到欢欢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江入叶垂下眼,关于方欢最后惨烈的模样再度一闪而过,她张了张口,无论是找到了或者是劝慰桃枝,方欢没事的话都异常难说出口。 “还没呢,桃枝姐姐。”她轻叹一口气,伸手轻轻抓住她手中的木头,道:“这院子我来帮你修吧?” “好吧。”桃枝松开抓着木头的手,神情瞬间又萎靡下去,低垂着头慢慢往屋里走去,“她明明说,辞工后就回来的……” “桃枝姐姐!”屠春生站在原地看了看江入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终究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你先去给桃枝姐姐的手上点药,我四处转转,看看怎么修这围栏。”江入叶嘱咐屠春生道。 “好!等我安抚好了桃枝姐姐就来帮你。”屠春生提着药快步追了过去。 江入叶深深呼吸一口气,拿着手里的木头轻轻敲着掌心开始沿着残破的篱笆往屋后走去。 她记得很清楚,桃枝家后面是挨着山林的。她在脑海中回想那舆图上周家药园的位置,除了距离这儿远了些,从这儿出发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人少、地偏、掩体多……如果在附近监视之人松懈之际,趁夜色从后屋钻进林子里大概无人能发现,当然前提是,她得先补充点怨气。 江入叶想着一脚蹬入山林里,右手状似随意地拍在附近一棵竹子上,暗暗调动体内怨气,往林间探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快要力竭之时,终于在离这儿不远不近的地方探索到一处怨气较为浓郁的地方。 “江姐姐!你在这儿做什么?” 屠春生安顿好桃枝后出来发现江入叶没了踪影,绕着屋转了好大一圈,才发现江入叶都已经钻到山上了。 “我在想,用竹子维修竹篱对于那些野兽来说可能不够用,不如换成木头如何?我们去山里砍些木头吧?”江入叶拍了拍手道。 “好啊!山里我熟!”屠春生眼睛一亮,连忙道:“那我去牵小草鞋,顺带拿些东西,没准运气好,我还能挖到些冬笋,那个可好吃了!” 江入叶看着屠春生一副乐天模样,不免被她感染了几分,笑道:“嗯?小草鞋是?” “我家的那头驴,我给它取名叫小草鞋!我去啦,江姐姐你就在这儿等我!” 屠春生一溜烟就跑了,没一会儿就牵着小草鞋回来了。 “来!江姐姐你坐板车上!我带你进山!”屠春生放出豪言壮语。 “行。”江入叶看了一下板车上齐全的工具,丝毫不含糊地跳了上去。 她一路上关切着屠春生时不时停下来挖冬笋,一面盘算着离刚刚探测到的怨气有多远。 “春生,那儿有冬笋!”江入叶指着某个方向道。 屠春生闻言,立马拉停小草鞋,拿起工具就跳下车,朝着江入叶指的方向走去。这一路,她从对江入叶的随手一指半信半疑,到现在深信不疑。 现在在她眼中,江入叶就好像是掌管冬笋的神,往哪里指,哪里一定有冬笋! 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是江入叶通过怨气探测出来,只为引导她走向所想去的地方罢了。 “你慢点儿,它又不会长腿跑了。”江入叶笑盈盈跳下驴车,将小草鞋绑在一棵竹子上,慢慢悠悠跟了过去。 再过去树林太密了,板车不好过。 “欸,那里也有!”江入叶随手指向林子更深处。 屠春生就这样不知不觉被江入叶带到了竹林的边缘处,在林木中间一处杂草丛生的空地,有几方荒坟,甚至还有散落的白骨。 到了,刚刚探测怨气聚集的地方。 之前还欢声笑语的屠春生瞬间安静了下来,一双杏眼望着那几方荒坟。 “吓着了么?”江入叶这一瞬间有些后悔让屠春生当她的幌子了,她上前一步拉着屠春生往后退了退。 “没有。”屠春生摇摇头道,“春生不害怕这样的她们,老絮说,她们都是可怜人。”她说着又向前一步,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嘴里轻声细语念着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江入叶勉强能听清几个字,大概是往生咒之类的。 她耐心等着屠春生念完,才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可我们还没砍木头呢!”屠春生反应过来,这一路上,她光顾着挖冬笋了! “没关系,明天我们再来,反正我们路都探清楚了。”江入叶瞥了眼这小小乱葬岗里盘旋着怨气,转身向来时路走去。 “好吧。”屠春生跟上去,眨了眨眼道:“那我们明天还来这么?” “嗯,还来这儿,刚那路上都是竹子,这儿树多。” “那我明天可以带点别的东西来吗?譬如冥纸、往生符之类的……” “可以啊,多带些吧。” 心魔见江入叶这肉到嘴边了她都不吃,忍不住开口:“来都来了!你就这么走了?” “反正明天还会过来,难道这里还会有人和我抢?”江入叶并不觉得有人闲的会像她这样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就为了这个目的。 两人乘着小草鞋回到桃枝家时,正好太阳刚刚下山。 江入叶在院子里升起篝火,做起了饭,用桃枝家的腊肉与冬笋炒了一大锅菜。 “好吃!好吃!”屠春生端着一大碗饭,从夹的第一筷子菜开始,就在使劲夸江入叶,“江姐姐你做饭好香!” “朝之,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或许是今天家里热闹,不是她孤零零一人,桃枝的情况也好了许多。 “嗐……”江入叶把随手添了几根柴火进火堆,一副不好意思道:“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展示罢了。” 事实上,在小孤山时,她们几人包括师尊都是会轮流做饭的,一开始只为照顾年纪最小、尚未辟谷的江入叶。 到后面……更是为了那一种氛围吧,就如当下。 屠春生捧着饭碗,双眼被火光照得亮晶晶的道:“江姐姐今晚回去吗?” “不回了,等修好了围栏再回去。”江入叶可不会这么快回到秋怀渺眼皮子底下去。“还请桃枝姐姐收留?” “说什么收留,这些日子是我麻烦你们了,家里还有空房,你放心住。”桃枝摆了摆手道。 “太好了!”屠春生心里盘算着,明天又能吃到江姐姐做的饭了! 江入叶见她这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向锅里剩余不多的菜,故意道:“这就这么好吃么?” “好吃!”屠春生笃定道。 “那还有更好吃的,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江入叶卖了个关子。 屠春生立马上钩:“什么呀?什么呀?” “你先吃饭,吃完我再带你去。” “我吃好了!你等我收拾一下碗筷!” 屠春生闻言迅速扒完碗里剩余的饭,一副着急的模样。 “碗筷我来就好,你们快些去吧。”桃枝笑着赶开屠春生,这些天多亏了她的照看,“注意些安全。” 见状,江入叶只好起身道:“行吧,跟我来!” 屠春生提着一盏灯跟在江入叶身侧爬上桃枝家后的小山。在往里走了一小段路以后,江入叶回身一下吹灭了屠春生手中的灯火。 “江姐姐!” “嘶——” 火光一灭,屠春生顿时紧张地不行,双眼一闭,一把抓住了江入叶的胳膊,力道之大,江入叶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她拧掉了! 听见江入叶的痛呼声,屠春生赶忙松了松手,小声嗫嚅道:“对不起,江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别怕,有我在呢。”江入叶安抚了屠春生一番,而后抬手指向某处道:“你快看你右前方。” 屠春生闻言缓缓睁开一只眼,入眼的是星星点点的萤光,如同阳光下,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她惊奇道:“那是什么?!” “萤火菌,是一种像蘑菇的灵草,吃起来很美味的。”江入叶指尖擦过须弥戒,取出一块萤光石用来照明脚下路,“它在火光下是瞧不见的,只有到了夜里黑暗下,才能看见发光的它们。” 这是江入叶白天用怨气探出来的,想来也没谁大晚上会不提灯在山上乱逛,所以这些萤火菌长得很不错。 “原来是这样!萤火菌,春生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呢!” “走,我带你过去摘一些,若好吃,明日再来,这些萤火菌离开土地后无法保存太久,所以咱们一点一点摘。” “好!” 江入叶带着屠春生摘了些许萤火菌后就回到桃枝院里,她催促屠春生早些去休息,自己在院子里处理了一下菌子后便也回到桃枝给她准备的屋里,安然入睡。 她接下来每天主要的任务,一边写符打拳修炼,一边看看,那群盯梢的什么时候松懈。 “还真是……一天什么事都没干?” 那边秋怀渺坐在药庐里,感受着江入叶的位置,想不通她到底是要做什么,以她的直觉来看,江入叶绝不像是要安分过日子的样子。 第20章 周府药园 “你今天还不打算动手?咱们不是回来报仇的么?!”心魔忍了江入叶好几天了!这家伙,每天就是偷偷溜去周府药园附近,在外面一蹲就是一夜。 “当然不是,星相说,今晚会有大雾。” 江入叶如之前几日那般,用自创的法子,以怨气照着仙盟的写符方式,在桃枝家里搭了个自己的傀儡,而后拿起用来收割萤火菌的工具,趁夜色从桃枝家的后屋溜出了门。 她也拿捏不好哪天动手合适,只好给自己卜了一卦,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江入叶拐进林子里,一面捡着菌子,一面往林子里越走越深,等雾气时,调动体内的怨气掩去体内气息,朝周家药园附近隐身飞去。 先前她一共来了这儿两次,蹲守在外面只是为了摸清药园守卫的情况。 天工府擅长炼器,所以这药园之外的围上都设置了一种名为同命钟的法器,大概每五步设有一钟,墙上子钟一响,那么拥有母钟之人必定会察觉到异常。 不过这钟只对灵力波动有反应,对怨气却没有丝毫反响,江入叶一开始不知为何,直至她看见了守卫药园的侍卫。 药园的把守十分严密,几乎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江入叶就算想翻墙溜进去,也得先解决她们,解决她们不难,难的是不惊动所有人。 不过,江入叶却意外发现,这些侍卫都有被喑语之地的怨气侵蚀的痕迹,几乎变成了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虽不知道周令白是怎么控制她们的,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同命钟对怨气无用了,同时方便了她。 只要再往她们体内注入怨气打破平衡,那么她们将彻底失控,而这药园内本就有似有似无的怨气,追查也查不到她头上,江入叶打算趁乱溜进去。 江入叶依靠大雾掩饰蹲在守在高大茂密的植被旁,耐心等着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来,而后迅速出击,一手捂住最后一人的嘴,一手扼住其咽喉,将浓郁的怨气注入她体内后又迅速隐匿身形。 她如法炮制,一共干扰了不同方向巡逻队伍里的五名侍卫,不出她所料,很快这五人就开始无差别攻击她人,引起动乱,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那几人引走时,轻松翻过高墙潜入了药园之中。 江入叶钻入一处无人之地,将手掌静静贴在地面上,感应哪个方位的怨气最为浓郁,在锁定某个能与自己体内怨气共鸣的方向后,她旋即飞身过去。 在看见一大片种了各种灵草的药田时,江入叶停下了脚步。 心魔此时已经被那共鸣的怨气高兴得冲昏了头脑,急不可耐道:“停下来做什么?!前面可是有一大波精纯的怨气在等你!” “就算有,那也得看有没有命要啊!”江入叶看向那一片药丛里唯一的一株幻心莲,立即用怨气护住周身,过去将它收入囊中。 幻心莲的花粉可以让修士眩晕致幻半个时辰,前方情况位置,她能不尽早暴露便不暴露。 前生的她仗着自己天赋高,向来面对危险是横冲直撞,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她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她要好好珍惜,做好万全之策。 “秋师姐啊,秋师姐,多亏了你教我的药经。”江入叶看着幻心莲感慨一声,而后又抬起头在附近树上看来看去。 心魔不解:“有幻心莲还不够?” “不够,不够,底牌多一点才好。”江入叶侧耳倾听,朝一处嗡嗡声走去,“幻心莲附近,是一定会有千瞳蜂的。” 千瞳蜂以幻心莲的花粉为食,而被千瞳蜂叮咬过的修士,都会陷入癫狂之中,虽然威力不大,但足够麻烦!而且幻心莲的根茎可以驱逐千瞳蜂。 江入叶叼着幻心莲的根茎接近树上硕大的蜂巢,将它一并收起后,才继续前进。 很快,她抵达了那萦绕着喑语之地的药田,里面种的都是同一种名为气血兰的药材。 气血兰本是十分常见的灵草,周令白居然能用怨气来培育,显然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 江入叶垂眸盯着眼下这块药田,除了这一块,其余地方的药田皆灵气充裕,说明周令白将怨气控制在了这方位,并且量也控制得十分精准。 那么玄机只能藏在底下! 她缓缓蹲下继续用手掌贴在地上感应了一番后站起,四处看了一圈也没能发现进入地下的入口。 “今天我非要看看你这下面,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江入叶抬起手给这片气血兰增加了一道怨气打乱了此处的平衡,而后迅速往一侧藏起身形。 不出一刻,便有不少人从某个方向赶来查看情况,这对她们而言十分重要的气血兰,她们可不敢让它出半点事! 江入叶循着这些人来的方向一路过去,果然在离这气血兰药田的不远处的隐秘角落,发现了进入地下的洞口。 整个洞内的石壁上都有十分别致的暗纹,暗纹下还有一道一道石门,石壁上光华流转,看上去就不同凡响。 起初江入叶看不出它是什么,直至越走越深,她才猛然发现这暗纹所刻是一道极具毁灭性的大阵。 这大阵若是启动,这药园,连带地下一切都会被摧毁。 呵,这是要毁尸灭迹么? 正当江入叶观察阵纹时,前方拐角处传来几道匆匆的脚步声。她顿时心中一紧,回头望去,只有一条笔直的通往外界的路。 来不及了!再磨蹭下去就要暴露! 她连忙按了按墙边的石门,好在其中一道石门翻转开来,她迅速闪身钻了进去! 只是江入叶刚一进去,就被这洞内浓郁的血腥味熏得睁不开眼,她迅速抬手掩住口鼻,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块用来照明的萤光石。 萤光石刚刚照亮一角,她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上话来。 一张鲜血淋漓的人皮被悬挂在半空中,尚未干涸的血液顺着人皮一滴滴垂落在地上。 江入叶睁大双眼,瞳孔发颤,高举着萤光石,一步一顿挪着脚步向里走去,整个石洞里挂满了人皮,见状她忍不住的想要作呕。 就在这时,刚刚合上的石门突然一响,再度翻转开,一道身影钻了进来。 江入叶迅速整顿情绪,反手收起萤光石,藏身在尸林里,遁入一片幽暗中静听着那人越走越近的的步调。 尸林被那人一张张拨乱,在空中不断来回摆动像是张牙舞爪的索命恶鬼。 就在她即将掀开掩盖着江入叶的人皮时,江入叶先一步动手,抬手拨开人皮,朝着这人的脸不由分说地洒了一把幻心莲的花粉。 “唔——” 这人虽然反应极快,抬手挡于面前,但还是着了江入叶的道,幻心莲花粉一入鼻口,很快便起了作用。 “你是谁?” “别过来!你们、你们别过来!” 江入叶安静地站在摇摇晃晃的人皮海中,冷眼看着她不断晃头试图保持清醒到逐渐变得惊恐,对人皮不断挥舞的双手,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胡言乱语、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她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但并没有出去,而是贴在门口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喂?!唐琳,你这样子,是看见鬼啦?!” “你干什么?!唐琳,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见外面乒乒乓乓传来动手的声音,江入叶将幻心莲的一片根茎含入口中,把之前准备好的千瞳蜂蜂窝取了出来,足足比一个成人头还大的蜂窝。 “再给你们加点料!”江入叶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张基础的神行符贴于蜂窝上,从周府搜罗出来的宝物终于派上用场了,她趁乱推开一丝门缝,将蜂窝丢了出去。 “这是什么?!” “是千瞳蜂!这玩意儿怎么进来的!快拦住它别让它继续往里滚了!” “拦不住,它滚得太快了,快、快跑!大家先快点出去!带上唐琳!” 外头密集的嗡嗡嗡声传进来,躲着听墙角的江入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着外面没了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她才推开石门走了出去,密密麻麻的千瞳蜂在甬道里乱窜,可却不靠近她分毫。 江入叶不敢耽误时间,朝着甬道里面跑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道半开的石门,显然刚刚那群人里有从这里面跑出来的,不过这会儿里面应该是没人的,因为蜂巢停在了门边。 江入叶放心大胆的走了进去,惊奇的发现里面空间十分开阔,并且与天工府的建造楼内部构造十分相似,有无数张分隔的石桌,围绕着中间的锻造炉排布,石壁上摆满了各种顶级的炼器材料。 “虽说天工府是一方大门派,但怎么会有这么多稀有材料?” 最令她震惊的是,有不少石桌上,都摊放着零零散散的人皮,或者是骸骨。 她随手拿起桌上一个制式如同恶鬼修罗的面具,面具上两边长长垂下的红色流苏,像是从眼眶处流下的血泪。 这哪是什么灵器!分明是邪器才对! 江入叶一时间觉得体内气血翻涌,无法遏制的杀意几乎快要吞噬她的理智。 好在心魔突然出声惊醒了她:“喂!发什么呆呢?快往上面走去啊,那门后就是那股怨气的聚集地!” 江入叶深深呼吸一口,将这面具随手放下,努力压下心中的杀意,抬脚跑上石阶,来到这个洞府的尽头。而尽头同样是两扇石门,但它不仅紧紧闭着,上面还被下了某种禁制。 “这个强度的禁制,恐怕是周令白亲自设下的。”江入叶望着门上散发着强劲气息的法纹,心有不甘道。 她不是不可以强行破开进去,但若强行破开进去,一定会惊扰周令白,以她如今的修为,恐怕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怕什么?”心魔不屑道,“就算是正一归源盟的盟主设的,你也能打开!” “你有办法?”江入叶连忙问。 “自然有,你忘了?修为再高的修士进了喑语之地也会迷失心智,并且那里没有灵气。所以,你运用自己体内喑语之地的怨气,可以一点一点侵蚀这禁制,到时候它就是属于你的了。”心魔得意道。 “除非周令白在这儿源源不断的给它补充灵气才行。” 江入叶闻言,旋即运转体内怨气开始一寸一寸蚕食门上禁制。这方法的确有用,就是耗费时间较长,损耗怨气较多,等她转化完门上禁制时,整个人都差点虚脱了。 她撑着门喘了会气,等感觉好些了,立马双手按于门上用力将门推开。 在这被周令白特意封存的石洞里,最先吸引去江入叶目光的,是正中央的一方被诡异绿色藤萝包裹的石台,石台上勉强还能看出一个人形。 而在洞顶上方沿着边缘排列着一个个同样式的法器,那些怨气便是从中散出来的,这上面更是不仅有禁制,甚至还有防御力十分强劲的阵法。江入叶想对其下手是难上加难。 她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小心翼翼地朝那石台上的人走近,在看清那人干枯的面容一瞬间,她瞳孔骤然一缩! “师……师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周府药园 第21章 故人长梦 “师尊……” 江入叶再也无法冷静克制自己,看着石床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祝云台,瞬间红了眼眶。 记忆里的师尊,总是一身清净的道袍、身姿挺拔,眉眼里带着温和的。 而如今的她,如同一具被掏空的残骸,那些诡异如同活物的藤萝附着在她身上,像是与她的血肉融为了一体,一起一伏的。 江入叶死死咬住牙关,忍住喉间的哽咽,她现在已无法为祝云台输送灵力,只好先伸手查探一下她体内情况,再想办法把师尊带回去。 秋师姐、秋师姐一定会有办法治好师尊的!! 听见声响的祝云台费力转动眼球,曾经明亮清澈的眼珠,此刻浑浊如同蒙尘的琉璃。她努力聚焦,看向扑在面前模糊的身影,干裂发黑的嘴唇翕动着,嘶哑的声音几乎不成语调: “师、师尊?”她惨笑着,“可我、已经没有徒儿了……” 这话如同枯草堆里迸出星火,她枯槁的身体骤然爆发出骸人的力量。 “她们!”祝云台体内刻骨的恨意被瞬间点燃,她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不是已经都死在你们手里了吗?!”现在、还要用她们来骗她?!! 祝云台说着说着,情绪越发激动,疯狂地挣扎着破碎的躯体想要挣脱这方石床,不顾一切地张开口狠狠朝着江入叶试图安抚她的手臂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得极狠,霎时间,尖锐的疼痛传来,鲜血很快从江入叶苍白的手臂上涌出,染红了衣袖,也染红了祝云台干枯发黑的嘴唇。 江入叶颤抖了一下,顾不得自己手臂上伤口传来的剧痛,一心放在祝云台的身体状况上。 她发现自己师尊挣扎的越厉害,那些藤萝便会脆弱的断裂开渗出猩红的血,而师尊本就如同风中残烛的气息就会瞬间又弱下去许多。 她恍然发现这冰冷的真相。这些看似折磨师尊的藤萝,实际勉强维持住了师尊濒死的一丝灵识,离开这些藤萝,那一丝灵识也不复存在。 “师尊、师尊——!!你先别动!” 前所未有的恐惧爬满了江入叶的心头,她慌忙按住不断挣扎的祝云台,面对她此刻脆弱如薄冰的身体,又不敢太过用力,看着她身上不断溢出的鲜血,她的心犹如刀割,泪水不断从她眼角滑落。 “我是小乖啊!!师尊!您看看我……我是、小乖……是您的小乖啊!” 江入叶再无法维持任何伪装,抬手将祝云台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灰白的发顶上,轻轻拍着她,就像小时候,祝云台哄她一般。 她被祝云台带回十方门时,还在襁褓之中,不哭不闹,年龄最小。那个满眼怜惜的女子给江入叶取了个乳名,叫小乖,江小乖。 小乖? 祝云台挣扎的动作一僵,这两个字落在她早已被仇恨侵染而一片死寂的心海里,带起几许困惑与迷茫。 可小乖怎么会在这儿呢?一定是她们又想了什么法子来骗自己,用来摧毁她最后的心防! 江入叶捕捉到这一丝停滞,她见这样安抚有效,连忙压住喉咙深处的呜咽,颤抖而急切的开口,将那些藏在岁月里,唯有至亲之人才能知晓的微不足道却又鲜活的往事一件一件说给她听。 “师尊,我六岁那年,为了追一只七彩羽尾的山鸡跑入后山,迷了路还是秋师姐去把我领回来的。” “师尊,我八岁那年,觉得映溪师姐的剑很厉害,非要自己试试,结果那剑太重,我抱着剑摔进了泥潭里。” “师尊,您还记不记得……” 话说到后头,江入叶已经哽咽得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听着有关过去的点点滴滴,祝云台慢慢松开了紧紧咬着手臂的口,这些事……就算那群人费尽心思去挖,也是挖不出来的。 是她的小乖!只有她的小乖,才会知道这些……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眼前人,可惜她的眼睛已经被周令白给毁了,视野里一片混沌,她现在看不清面前,她的小徒儿情况如何,是高了?瘦了?还像当年一样吗? 还是……和映溪她们一样? “我是……终于解脱了么?”祝云台低声一叹。她以为自己终于在日夜的煎熬里,等来了解脱,在弥留之际,得以在幻境里与自己的徒儿重逢。 “不是的、师尊!我还活着!我回来了!”江入叶听着这话一瞬间心如刀绞,她慌忙抬起双手,把手心贴在祝云台布满血污冰冷的脸颊上,“您看,我的手是热的,我还活着!是我回来了,我回来找您了!” 祝云台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温热,不是幻觉,不是臆想,她眼角滑下两行清泪,呓语着:“好、好……活着就好。” “不止我,秋师姐也好好的。”江入叶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水,语腔酸涩几乎就要溢出来,却隐隐带着希望道:“师尊,等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儿,秋师姐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离开……这儿? 这话瞬间让早已在各种折磨下心如死灰的祝云台燃起一丝希望。 可仅仅只是一瞬间。 “离开?”这两个字犹如冰水兜头浇下。 祝云台才从刚刚重逢的喜悦里汲取到一丝暖意,瞬间又被冰冷坚硬的现实击得粉碎。 “你……”刚刚情绪平稳下来的她,又被强行拽回残酷的地狱中,她再度惶恐不安起来,连忙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是被周令白抓来的吗?!”那些与她血脉相连的藤萝簌簌发抖起来。 “不是的!师尊你不用担心,我是趁她们不备偷偷溜进来的,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儿。” 江入叶连忙安抚她道,目光审视起从地底长出蔓延了整个石床的藤萝,疯狂思考着该怎样才能安全带着自己师尊离开这儿。 “那就好……” 小乖回来了,小乖没事,怀渺也好好的,也算天道有眼一回吧。 听见江入叶不是被抓进来的,祝云台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听她要将自己带出去时,她心口一热,不过很快这股暖意又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小乖……”她抬起双眼望着面前模糊的身影,声音带着平静的绝望,缓缓道:“别白费力气了,为师自己的身体为师最清楚……为师如今只是周令白强行保留的一丝灵识,为师早已不复存在了,她怎会允许我活着离开这儿?” “会有办法!”江入叶倔强道,不肯轻易承认这个事实,攥紧双手,仍然不死心地寻找着一丝可能。 自己徒儿什么性子,祝云台最清楚不过,她叹息着摇摇头道:“如今为师倒是很感谢周令白强行留下我一丝神识,能让为师再和你说说话。” “师尊,你……” “小乖,听为师说。” 祝云台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让江入叶不忍细听,可作为自己师尊的话,她不得不听。 “你下山那天,为师给你的玉佩还带在身上吗?” “在的……只是我未带来这儿,怎么了?” 见自己师尊问起那块玉,江入叶想起那玉已经和自己的肉身一同被她们丢入了喑语之地,只好现在这儿撒个谎,反正最后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将它找回来的! “在就好在就好,为师将师门世代相传的人元石封印在了里面,想必你应该听过它的传说,她们困住为师的一丝元神便是为了探查它的下落!” 祝云台提到这个,脸上悲愤交加。想当初,她发现江入叶天赋极好时,便准备将人元石交给她,让她光复十方门后把人元石归还喑语之地,可万万没想到,先一步到的,灭顶之灾! “徒儿听说过它,可是,正一归源盟不是有一块天奇石吗?为何还要夺我们的?!”江入叶没想到她们的目的只是为了人元石,为了人元石,不惜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传闻喑语之地之前是一处灵气充裕的地方,在其中原有三块奇石,当初还籍籍无名的十方门门主与正一归源盟的前身玄阙宗宗主,同游到这儿各取了一块奇石用于参悟功法。 可她们刚刚取下奇石,便发现一大股怨气涌现,奇石未来得及归还,她们只能匆匆撤退,之后两方便借着这两块奇石各自名扬天下。 “我也不知为何她们要这样,或许是过于贪心,但是!”祝云台言语忽然变得有些急切。 “她们的目的绝非只是如此,虽不知她们谋划什么,想来也绝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也不必毁了我的双眼。所以你若得了机会,一定要将人元石归还喑语之地,用于镇压怨气,别再让其向外继续蔓延,伤害无辜。” “好!徒儿一定谨遵师命,一定会将人元石归还原地。”江入叶见她又激动起来,连忙上手安抚。 “还有,你要记得阻止她们继续残害无辜……为师知道你心中对那些人有怨,毕竟是她们诬陷于你。可你要知道,若是让夙澜独大,你们也将无法护好自己。” 祝云台放心不下两位徒儿被仇恨蒙蔽双眼,到最后变成下一个十方门,独木难支、孤立无援。 “徒儿、徒儿知晓了,徒儿一定会阻止她们的。”江入叶听见祝云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惦记着自己与秋师姐,眼泪又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 泪珠子啪嗒啪嗒的落在藤萝上,祝云台知道自家的小徒儿又哭了,明明原来是没那么爱哭的人,在她印象里,小乖每天都是朝气蓬勃的。 她试图抬手想如小时候一样,给江小乖擦擦眼泪,可才想起,自己的手筋已经被周令白挑断了,抬不起来了。 “小乖,为师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你……为师累了,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只是为师现在狼狈不堪,不想让别人知道。” “为师能感应到,为师的凤翎玉簪还在这儿,你替为师带它离开这儿吧,你与怀渺要好好的。” 江入叶垂眸看着额头轻轻抵在自己肩头、闭上双眼的人,满是疲倦不堪。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泛红酸涩的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 心魔忽然说:“她只剩一丝灵识,已回天乏术,你师尊大概也不愿见你这样。不如最后给她一场好梦吧,这样她会忘记痛苦,安然离去。” 喑语之地的怨气,是最易让人陷入幻境的。 江入叶再低下头,眼中满是不舍,抬起手捂住祝云台的双眼,将怨气缓缓送入她体内,口中轻念着: “师尊,我们和秋师姐一起回家,映溪师姐和杨师姐正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第22章 逃脱 “师尊,徒儿一定会为您和师姐们报仇!” 江入叶不舍地看着石床上面容安详地祝云台,抬起紧握着玉簪的手擦了擦模糊的双眼,而后将手里搜来的火玉摔碎在藤萝之上,火焰霎时间包裹住了整张石床。 既然她已经进来了,周令白迟早会发现有人进入过这儿,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将这满屋里周令白的心血都烧光! 周令白!你万死难辞其咎! 江入叶紧咬着牙关,愤愤转身快步走出石洞,这火很快会引起外面人的警觉,她必须快些离去。 她走到石门边,抬手将上面已经被腐蚀的禁制抹去,而后向外跑去,在路过那些石桌时,还顺手捞起了桌上之前她放下的修罗面具戴在脸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烟雾的缘故,她总觉得眼前雾茫茫的。 “快!洞内起火了!大家快去灭火!” “里面的东西要是被烧毁了,府主定饶不了咱们!” 慌乱的脚步传来,江入叶如同进来时一样,躲入了刚刚藏身挂满人皮的石洞里。 一入洞内,在浓重的血腥味包裹下,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不对劲。最开始进来时,虽然洞里本就光线昏暗,但她还能勉强看清些的东西,可这会儿,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入叶惴惴不安道。 “都说了让你尽快吸取怨气修行,不然你这躯壳就会时不时出点问题,你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吗?!”心魔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江入叶闭了闭眼,无奈道:“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当然是因为你刚刚破禁制时消耗太多啦!加上你、心绪起伏太大,我劝你一句,趁着你现在还能看清些,赶紧出去吧。” 江入叶抿了抿嘴,虽然心魔说着风凉话,但也不无道理,她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动静,等外面没了脚步声,她确认面具带稳了后,旋即推开石门冲了出去。 就在她即将跑出洞口时,在她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你是……唔?!” 江入叶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时间,在这人出现在她视野的那一刻开始,暗暗蓄力在指尖游走的白骨匕首已经被她抬手挥了出去。 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匕首洞穿了咽喉。 能在这儿助纣为虐的人,都死有余辜。 江入叶的身影飞快地掠过往地上倒去的尸体,看也不看她,接住匕首一路向外飞去,专挑偏僻的路径。 “你是何人?!” “快来人!她在这儿!!快抓住她!” 可洞内一把火终究是引起了她们注意,外面同鸣钟响彻整个药园,越来越多的侍卫朝江入叶追去。 不过也好歹是有这把火,替她吸引了一大群人。 江入叶一面跑着躲开围堵,一面干脆利落地将挡路之人处理了,终于在药园守卫包围她时,闯了出去。 末了,她又从须弥戒里摸出几枚昙烬,朝身后追兵甩了出去。 昙烬落地瞬间炸起一大片一大片的迷雾,加上夜色的缘故,江入叶以此为掩护,迅速遁入林海之中。 不过她知道,那群追兵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不能往原路返回到桃枝家,那样不仅会连累她们,而自己也会彻底暴露。 于是江入叶趁着眼睛还能勉强辨别方向之时,选了另一条逃跑的路,一面跑,一面迅速收起面具,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引火将它烧了。 一路上,她根本不敢停下,就算视野忽明忽暗,她也只能朝前快速跑去,可夜里的山间路况十分复杂,加上她体内透支过大,一不留神,脚下踏空从山坡上滚落了下去。 此时,两道虹光从天际划过落在了进松石镇的道上,虹光散去,显露一前一后,一红一碧两名修士的身影。 “你让白藏先带人去天工府,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况且,本就没多少人手,到时候还能调动几人?” “你将那封千机无影书递上去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她岂会等到现在?无论人多人少,此战必行!” “少盟主、不是你让我将那信递上去的吗?”一身天水碧色修士服的女子无奈道。 “你不交,她迟早也会知道,交上去,至少换一个出师有名,走吧。” 红衣女子说着迈开步子就要朝镇子里走去,但下一刻,她又将腿收回。 江入叶恰巧从一旁的山坡上滚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红衣女子面前,连带还有一个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深色布袋子,从里面掉出的萤火菌洒了一地。 “咦?这哪来的乞丐?竟敢拦仙盟少盟主的路?”碧衣女子狐疑的盯着地上满身泥泞与伤痕的人,朝前一步嘀咕:“难道是周令白做的手脚?”说着就要去检查一番,可却被身前红衣女子伸手拦住。 “怎么了?”她继续道。 红衣女子却不言不语,目光紧紧锁在江入叶那脏兮兮的手中,抓着的玉簪上。为了证明心中所想,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将玉簪拿起来看个仔细。 江入叶努力睁开眼,看着面前模糊的一抹红色,出于本能抬手抓住了伸过来的手臂,距离很近,她闻见一股淡淡的,三月焰的花香,十分熟悉,她气息微弱道:“求你……救我……” 她还不想死,她还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碧衣女子看着那脏兮兮的手抓住红衣女子手臂时,眼睛微微瞪大:这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但顾惟清在做什么?换平时这人不应该已经被震飞了出去吗! 顾惟清并没有因被抓住手臂而停下伸向玉簪的手,她用指尖抹干净玉簪上的泥土后确认了,这玉簪是江入叶的师尊,祝云台的法器,她曾见过。 可祝云台不是已经身死了吗?怎么这玉簪会在这人手上? 顾惟清目光从玉簪挪开,仔细看了看她沾了泥沙的脸,很肯定在祝云台身边从未见过这人。 最后她看向这人抓着自己的手上,俯身将人抱起,仰头看向江入叶滚落下来的山坡道:“危见心,你去探查一下此人是从何处过来的,我带她先去药庐。” “欸……”危见心还没来得及问话,顾惟清已经抱着人化作剑光朝药庐方向飞去。 今日正一归源盟的左使白藏带人声势浩大的入住天工府,即使是一直待在药庐的秋怀渺也是有所耳闻。 这群人来得蹊跷,她本打算静观其变,可到了后半夜,周家药园里闹出的大动静,让她萌生了去那边探探情况的心理。 秋怀渺这边刚刚出门,一道剑光就落在了她面前,原本就面若寒霜的她,又冷了三分。 顾惟清见着秋怀渺,却带上了一丝笑意道:“秋师姐,好久不见。” 秋怀渺对于亲手一剑刺死自己小师妹的人实在提不起好感,即使顾惟清这些年一直默默赎着罪。对于顾惟清的一声秋师姐,她实在不敢当,可任凭她再怎么抗拒,顾惟清仍然执拗的喊她师姐。 “少府主来这儿做什么?不应该去天工府么?”她冷声说眼眸一转着看向顾惟清怀里抱着的人,眉头一皱道”“江朝之?” 江朝之?便是那个死而复生之人? 顾惟清见秋怀渺沉着脸走过来,静立在原地不动,解释道:“我是在路边捡着她,她是山坡上滚落下来的,手里握着凤翎玉簪,所以我带她来了这儿……” 听见凤翎玉簪,秋怀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凝重,她从顾惟清怀里接过江入叶,沉声道:“我先去替她疗伤,烦起少盟主在此等候,或是该去何处便去何处。” 顾惟清垂眸掩住其间淡淡的失落,只道:“我在这儿候着,若她醒了,还请秋师姐告知一声。” 原先她便因江朝之总是想向秋怀渺拜师而注意到了她,如今因这玉簪……她对她更加感兴趣了。 秋怀渺不理会她的话,抱着江入叶快步走入屋内,将她安放在竹榻上。 “江朝之?江朝之?听得见我说话么?”她俯下身子喊了两声,见她没反应,运转起体内的灵力,朝她输送进去。 江入叶现在脑子里面一片混沌,无数有关她在小孤山,和师尊、师姐日常相处的画面杂乱的闪过,而后又突然碎裂开来,变成锐利的锋芒刺入她的血肉之中。 “噗——” “怎么会这样?”灵力对她而言竟然无用? 秋怀渺见江入叶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连忙将她的头侧过来,再将她从平躺扶成侧卧,目光扫过她手中紧紧攥着的玉簪。 是因为……被排斥吗?现在我不管你是谁,都必须给我留下来! 她旋即朝空一招手,装有之前给江入叶炼制的续魂丹的药品迅速飞入她手中,她连忙取出一粒丹药喂入江入叶口中,又以银针锁住了她的魂穴。 直至看见不断痛苦痉挛的人逐渐平稳下来,秋怀渺才略微松了口气,起身去打了温水过来,打算替她清理一下外伤,然后上药。 秋怀渺拿着湿巾准备擦拭江入叶眉眼上刚刚呛出的血迹时,竹榻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一丝眼缝,见状她欲收回手,检查一下江入叶的情况,却突然被她一下揪住了袖口。 “秋师姐……” “你唤我什么?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我是谁?” 江入叶突如其然一句秋师姐,令正准开口喊她名字的秋怀渺把‘江朝之’三个字默默吞了回去。 竹榻上的人好似真听进去了她的话,睁开些眼睛,又好像没听见她说的话,蜷缩起身体朝秋怀渺靠了靠,带着哭腔小声道:“对不起,秋师姐……是我害了你们……” 江入叶抽泣着把玉簪举起,继续断断续续的说:“害了师尊……那年我、不该下山的,不该的……” 秋怀渺闻言,瞳孔一缩,明明是自己亲耳听见的话,此刻她却不敢轻易相信。 她果然不是江朝之,却是江小乖? 怎么可能!当她得知消息赶回去时,亲眼看见她的小师妹死在了顾惟清剑下。 可如果不是她,她又如何那样了解自己的习惯?又知道十方门的那套拳法? 她伸出手在江入叶失神的双眸前晃了晃,江入叶对此毫无反应,整个人越发惊恐的蜷缩起来抱着头不断颤抖的道歉。 这神情看上去不像是说谎,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秋怀渺抬起手,紧紧握住后又松开,缓缓落在江入叶的头顶,轻柔的摸了摸,小声的问:“江小乖,今天的药经内容背完了吗?” 不等秋怀渺话说完,在她说出‘江小乖’时,江入叶便立即抬起头,睁着茫然的双眼,而后又困惑地皱了皱眉,道:“背完了,秋师姐,小乖都背完了……” 见此,秋怀渺霎时间便红了双眼,此时此刻她确定了,她就是江入叶! 药庐外的顾惟清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有些担心是出了什么意外,挪步到门口。 虽说她不准备直接进去,可秋怀渺的竹杖却已经悬空横拦在她身前。 秋怀渺凉凉的声音传来:“少盟主还请不要越界!” [爆哭]你俩终于见上面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逃脱 第23章 各怀鬼胎 “少盟主远道而来,本府主有失远迎。不知少盟主可是怪罪我天工府招待不周,所以不愿莅临?” “周府主言重了,惟清本是要去的,只是临时出了点意外。” 竹榻上躺着的江入叶听见外头两道熟悉的声音先后传进来,猛地一下惊醒,挣扎着就要起身。 “你先别慌。”正给她额角抹药的秋怀渺忙按住她的肩膀,温和道:“你先和我说说你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才好帮你。” 江入叶闻言定了定神,发现这会儿自己双眼暂时是彻底看不见了,更需要注意。 刚刚那两道声音,一道是周令白错不了,难道她已经发现是自己闯了药园所以追到这儿来了? 而另一声音,正一归源盟的少盟主?顾惟清?!为何也那么熟悉?她来这儿做什么? “我……”江入叶正要开口给自己编个弄成这副模样的理由,然而刚刚一开口,她动了动手才发现,师尊的玉簪还在手里,那岂不是……被秋师姐看见了?! 当时她不是没想过要将玉簪收入须弥戒中,只是无论如何她都放不进去。玉簪是师尊的法器,上面残留的灵气与怨气相冲,加上她把外袍脱了,更没地方放簪子,只好抓在了手里。 “你……这玉簪哪里来的?” 秋怀渺见江入叶的手猛得又握紧了玉簪,猜到她定是已经知晓自己看见了这簪子,才又吞吞吐吐起来,她干脆主动提问,看看她这小师妹这回要怎么编。 想到江入叶回来了却又不肯与自己相认,她心中是有气的。 “我……那个……”江入叶现在焦急的很,抬手就习惯性的要去摸额角。 “你头上有伤,刚上了药,不许动!”然而她刚刚抬起的手就被秋怀渺无情地一把打开。 头上有伤?! 江入叶瞬间想到了一番说辞:“秋医师,我……春生最近很爱吃萤火菌,所以我就趁夜色上山去给她采菌子了,然后在山里,发现了这支玉簪。” 她说着立马举起了手里握着的玉簪,两只手从上到下摸了一圈,确认了它没损坏后,继续面不改色的编:“我见它成色,所以想去将它捡起来,可没想到踩空了从山上滚了下去,还撞着了头,这会儿眼睛都看不见了。” 秋怀渺见她编得有鼻子有眼,轻笑一声:“那桃枝家后山离你摔倒的地方可有一段距离呢?你为什么跑那么远?” “因为……贪心,一时兴起在山里走着有些迷了路。”江入叶补充道。 虽说可能性较小,但却不是没可能。秋怀渺看着江入叶,是真拿她没办法了,她只好道:“带你来这儿的,是当今仙门的少盟主顾惟清,她这人向来不管闲事,或许是别有所图,你……注意点。” 没想到救自己的竟是顾惟清,江入叶愣了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朝秋怀渺递去玉簪道:“秋医师你多次救我于危难,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这玉簪就赠给你吧。” 这簪子放她这不安全,她若想将玉簪收起,那就必须以怨气压制上面的灵气,可这是师尊的簪子,她一身正气,怎能被她带入深渊? 况且被周令白发现那她就彻底暴露了,不如交给秋师姐,她相信秋师姐一定会有办法将它藏好的。 秋怀渺垂眸看着玉簪,上面的光泽已经暗淡了许多,即使平时师尊戴着它时她们也没有刻意去观察它,如今一眼她也能看出不同。 “好,我且替你收着,若是你哪天想要拿回去就和我说。” 她还是将玉簪收起了,她心知这玉簪的来历并不会如江入叶口中说的简单,这些年她待在松石镇,那些山野之地她早就去过,若真在那儿,她早该发现了。 若非要说哪里她没仔细搜索过,那就只剩下有关周家的地方了。难道小乖是去了周家药园? 解决完玉簪的掩藏问题,江入叶心口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整间药庐忽然一震,摆放在桌上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倒了一堆,惹得江入叶与秋怀渺齐齐望向屋外。这外面的人是已经交上手了? “外面这是怎么了?”江入叶担心周令白对秋怀渺不利,连忙摸索着下床要出去。虽然这会儿她突然失明看不见有些不太习惯。 “欸,我这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她在识海里向心魔问道。 “要么先吸取一股怨气,可以短暂复明,要么等着它换个地方出问题,你眼睛就能恢复了,要么……抓紧修炼彻底与躯壳达成契合。”心魔给出来解释。 “???它还能换个地方出问题?”江入叶震惊不已,“它总不能……突然让我变成个小傻子吧?” 心魔:“嘶~不排除这种可能。” 江入叶:…… 秋怀渺看见江入叶小心不安地探索着走下床,眼底掠一丝心疼,抬手召过竹杖放入她手中。 江入叶感受到掌中的冰凉时,微微一愣抬头,问:“秋医师,那你呢?” 她此刻是看不见,但隐隐觉得秋师姐从刚刚起对她态度温柔上了许多,难道她已经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还是说只是因为玉簪的缘故? “我没事。”秋怀渺看她站稳了,旋即转身先向药庐外走去。 看来只是玉簪的缘故了。江入叶感受到秋怀渺又恢复了之前对待自己有些些冷的态度,安心拄着竹杖哒哒哒地走向屋外。 “诸位今天是要掀了我这药庐吗?我这儿庙小可容不下各位大佛!”秋怀渺立在药庐门口,目光扫过站在离这儿不远的两方人马。 周令白身旁除了她那些随从,多了一位身着白色羽衣的女子,这女子秋怀渺认识,是仙盟左使白藏,夙澜的左臂膀。 而顾惟清面前跪着屠絮,看上去受伤不轻。她那边多了一名碧衣女子,在她脚边倒着一名被五花大绑之人。 这什么情况,秋怀渺有些看不懂了,不是为了江入叶而来么? 她想着扭头看向屋里人,只见江入叶握着竹杖缓慢探着前,即便如此,还是行得艰难,总是走着走着磕一下这儿,碰一下那儿,瞧她脸上的神情就知疼得不轻。 秋怀渺看着自己一药庐里堆放的东西,无奈叹了口气,也怨不得江入叶,想着她该找个时间把地清一清。 “还望秋医师见谅,能否先替此人诊治一番?”顾惟清施法将深受重伤的屠絮虚虚托起,朝秋怀渺道。 “谢过少盟主、替老朽主持公道!”屠絮咳了两声朝顾惟清一拜,步履蹒跚地向秋怀渺走去。 秋怀渺虽然不想这个时候蹚浑水,但她无法对屠絮见死不救,只得冷哼一声,当做应答。 “秋医师……”屠絮坚持挪到秋怀渺药庐前时,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倒下。 “先别说话,把这丹药吃了,稍做调息。” 秋怀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近距离她才看见屠絮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正涓涓流着血。她连忙将一粒丹药喂入她口中,令她原地调息先止血。 “哪来的小小医修!竟这般不懂事?!” “白左使!还请息怒,何必与一介医修计较这些呢?” 白藏对秋怀渺刚刚那话本就不喜,现在看着她非要救这人,直接挥手向秋怀渺打出一道灵气,想要给她点苦头吃。可谁知,周令白竟直接出手挡住了。 “周府主这是何意?”白藏掀起眼皮子目光不善地看向旁边的周令白。 这屠絮前去少府主面前告状,直接将她暗地制作邪器的事捅了出去,周令白为了杀人灭口才派人追杀屠絮,可没想到她手底下的人居然这般无用,竟让屠絮跑来了顾惟清面前!还由着医师救她?自己人还被顾惟清抓住了! 她方才想趁乱了解这人性命,却被顾惟清拦了下来。 “还请白左使莫要与一介小小医修计较,这有失您的身份。”周令白微微一笑后不与她多说,又朝顾惟清道:“既然少盟主想要自己审问这偷袭屠婆婆的歹徒,可需要我替你将此人带回天工府地牢内?” “就不劳烦府主了,惟清是为查修士失踪一案来,若是入住天工府,只怕盟主会怪罪惟清不懂事。”顾惟清道。 见顾惟清搬出了夙澜,周令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冷冷盯了一眼危见心脚边被绑得五花大绑的人。 “府主!”这时天际传来乔复的声音。 周令白收回目光看向走来的乔复,只见乔复面容严峻,她眉头跟着紧紧皱起。她出来前令乔复前去药园查看情况,看这样子是出大问题了? 乔复扫了一眼四周各怀心事的人,靠近周令白小声道: “少府主药无大碍,只是损毁了一些您炼的器,以及……那人最后的一抹灵识消散了……闯入药园的人还未抓获,那江朝之也并未在桃枝家里。” 周令白闻言,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至少阿也的药没出事,她打算先回天工府,把药园的事解决了再说。 “好浓的血腥味……秋、秋医师!你没事吧?!” 在药庐里摸索了半天的江入叶终于磕磕绊绊地走到门边,一到门边,她就闻见浓郁的血腥味,一颗心顿时为秋怀渺紧张起来,也不管脚下的路她看不见,直接加快脚步往外走。 “我没事。”替盘腿坐在地上的屠絮做好简单处理后的秋怀渺赶忙伸手搀住了跌跌撞撞过来的人,安抚道:“是屠婆婆受了些伤。” “屠婆婆?她在哪?”听见不是秋怀渺出事,而是屠絮后,江入叶并没有放松太多,伸手继续朝前探了探。 屠婆婆不是出去买什么东西么?怎么会受伤出现在这儿?不会是因为自己求她帮忙而给她招来了麻烦吧?! “她就在你前面打坐调息,先莫要打扰她。”秋怀渺提醒道。 那边正要走的周令白听见江入叶的声音,脚步一停,扭头看向江入叶,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是如何躲过了自己的监视出现在药庐的。 她本想看看江入叶出府后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可没想到先前却一点异常都未出现,直到现在,顾惟清都来了,她想动手都变得束手束脚,怎么如此巧? “江朝之,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周令白对自己发问,江入叶从容且茫然地抬起头,一双空洞的眼睛眨了眨道:“嗯?不是府主同意朝之来秋医师药庐养伤的吗?朝之不在这儿,应当在哪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各怀鬼胎 第24章 合谋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5章 做贼心虚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6章 烟火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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