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驸马其实是个钓系恋爱脑》 第1章 归国遇险 景国,永和二十二年冬 数九寒冬,傲雪凌霜。接连飘了半月大雪,地面雪深足足四五寸。大批车马浩浩荡荡驶过,车辙深深嵌进雪里,车轮吱咛前行,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寒风卷起车马帷幔,正里端坐着一位气质高绝、仪态万千的女子,她穿着水蓝刻丝牡丹长裙,披着白狐裘大氅 她明眸皓齿,一双狐狸眼瞧着狡黠灵动,寒风撩起额前碎发,她皱眉嗔怒却更显绝色 这是景国华晏公主唐熙宁归国的车辆,她在安国为质多年,好在景国国力日盛,她父亲襄亲王举兵攻打安国,安国战败她才得以回国,外面都是护送她回国的安国士兵 雪天难行,车马行得很慢,路上晃晃悠悠的让人昏昏欲睡,距离京城还有些路程,唐熙宁准备躺在褥上小睡时,刹那间车马剧烈抖动起来,外面传来厮杀声和兵器击打声 看来又有人来刺杀了 唐熙宁的婢女霁云立马护在她身前“公主坐稳了,霁云护着您” “护好自己即可” 唐熙宁淡定拂开霁云护着的手,她掀开帘子往外看,护送她的安国士兵和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那群人一身黑衣劲装,又以黑布蒙面,和之前行刺之人装扮一致 “咻——” 只听一道凌空箭矢声,唐熙宁连忙拉着霁云躲开,冷箭擦过她的发丝钉在马车上,箭头入木三分,可见刺杀者心狠手辣 多亏她反应迅速才堪堪躲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霁云焦急提醒她“公主危险,快避一避吧” 唐熙宁美眸一凛,从袖口内取出暗器,回国这一路来不知遇到多少次暗杀,她已然见多不怪了 “无妨,本公主看何人敢伤我,是他的箭快,还是本公主的暗器快” 不时有黑衣人朝她所在的马车奔来,不过好在她的侍卫影从手持长剑站在车马上,一柄长剑用得出神入化,车马周围全是死尸,没有活人能靠近车马五步以内 只是黑衣人数量太多,个个武功超绝,那些士兵自然不是对手,就只能交由影从对付,可双拳难敌四手,纵使影从再厉害,对方使出车轮战便可轻松耗尽他的力气,更何况他刚年满十六 影从有些力竭,快要招架不住了,黑衣人却越战越勇,不少人冲上前来刺杀 唐熙宁想用暗器帮着解决时,北边响起阵阵马蹄声。她循声望去,看到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写着“景”字的旗帜,是前来迎接她的景国奉迎使 他们来得还算及时,唐熙宁这才收起暗器,毕竟她会武功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景国奉迎使团多为骑兵,骑行而来击杀不少黑衣人,使团前方将领人高马大,但领头的却有两个 一个身披铠甲手执长枪,身姿如苍松般挺拔,眉目似雄鹰般锐利,看着是位少年将军 另外一位温文尔雅气质出尘,身姿挺拔如劲竹。一袭深红官服衬得肤色白皙如雪,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如谢庭兰玉般夺目,长身玉立犹如谪仙下凡,看着倒像是位矜贵的世家子弟 一般前来交接的都是武将,他穿的却是文臣官服,唐熙宁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 大抵是文臣的缘故,他并不像其他骑兵那样直接和黑衣人交战,而是躲了个清闲的地方。可就是因为如此才被人盯上,文臣没有武力,却是个领头的官,就有黑衣人打算绑架他谋求生路 瞧着他文弱,谁知道下手倒是挺狠,黑衣人甫一接近,就被他拎剑从左脖刺了个对穿,长剑从右脖刺出时,鲜血也随之喷薄而出,溅了他满脸 他抬手就要擦拭,可能考虑到身着官服,才从衣襟里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上沾着的鲜血。看着是个温润文臣,没想到动起手来却不含糊 临了他察觉到唐熙宁的目光,还微微勾唇一笑,行了个礼。他唇瓣微张,似乎说了什么,但唐熙宁不会唇语,想着以后不会有交集,就没放在心上,淡淡颔首示意就拉下了帘子 霁云倒是拉着她的手臂说东说西“公主公主,你说那位大人什么来头啊,看着像个文臣,出手却那么狠啊” 唐熙宁波澜不惊,语气稀松平常“能来迎接本公主的除了羽林卫、将军,文臣就只有礼部官员。他身穿深红官服,左右不过四品,应是礼部侍郎。只是文臣出手这么狠辣,本公主也是头一次见” 霁云静默片刻,大概想到方才的血腥一幕,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出手狠辣也不是坏事,至少能保护自己和公主。毕竟公主一路走来实在辛苦,况且这已经是我们遇到的第三次刺杀了” 唐熙宁眸色晦暗,勾唇讽刺一笑“看来本公主真是福大命大呢,这么难杀,倒是让幕后主使费心了啊” 安景两国自交战起,安国就节节败退,为保和平只能把多年为质的唐熙宁送回景国,条件便是景国不再出兵 可景国朝中多的是主战派,妄图一举击败安国统一天下,可惜因为唐熙宁只能停手,表面是停了,背后小动作却源源不断,总是想在她归国途中行刺,也有借口可以再次出兵 唐熙宁凑近霁云耳语“让影从悄悄放走一个黑衣人,做事隐蔽些,不要被人瞧见。再暗中跟着他,看他去向何人汇报,从而找到幕后主使” “是,公主” 车马外充斥着厮杀嚎叫,唐熙宁则平静地屈指在空中挥舞画圈,默默数着时间,还没数到三十厮杀声就渐渐消失了 不多时车马外便响起两道声音“臣等护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唐熙宁淡然掀开帘子,低头睨着跪在地上请罪的两位奉迎使。其实刺杀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早就处变不惊了,只是有时候还要做做样子 她眉眼中带着些许不耐,居高临下地问“来者何人?” “末将韩燕都” “微臣礼部侍郎李怀霄” 唐熙宁语气平淡,但威压十足“原定接见时辰为申时三刻,为何无故来迟?本公主之事也如此不上心?” 将军韩燕都立马低头请罪,他倒是心直口快 “宫中内官来的消息,雪天难行,公主必不会行的太快,故而留我与李大人在宫中商议,一时忘了时辰,还望公主恕罪” 韩燕都这人倒真是直话直说,他们被内官拦住,想必是为了方便黑衣人行刺,这其中定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这将军也太过耿直,竟然都不说些官话搪塞她,不过反倒说明他和行刺幕后主使不是一伙 有些话她不便开口,就幽深地看了霁云一眼,霁云心领神会后便怒斥 “将军好生奇怪,既知雪天难行那便更应早来,本就是将军失职,还望公主恕罪?公主就算责罚于你,将军也合该承受” “愿受公主处罚” 他话音刚落地,一直未开口的李怀霄倒是说 “今日来迟实乃我等之过,我等不察。公主归国乃国之大事,谁能不尽心尽力?想来是公主遇险,将军心里慌张,故而说错了话” 李怀霄眼里带着浅浅笑意,生得一副清冷模样,说话做事却让人如沐春风 “幸得公主安然无恙,否则微臣当以剜心谢罪,望公主责罚以减微臣内心惶恐不安” 他声音异常轻柔,说的话更是让人舒心,文臣自是要比武将说话动人 何况他字字句句都站在唐熙宁这里,倒让她不好责罚,她额角微微跳动,随意挥挥手让他们起身 “罢了,平身吧” “谢公主恩典,微臣定当护公主周全” 李怀霄低头叩首谢恩,声音郑重清冷,看起来挺正经的 越是正经,唐熙宁就越想逗他,她故意开口 “方才见大人利落解决黑衣人,想来也不是寻常文臣,不如贴身保护本公主吧” 听到这话,一直未开口的韩燕都倒是破天荒道 “李大人不是京城第一文弱臣子吗?方才利落的样子可不像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像......” 他顿了顿,锐利眼睛带着审视和打量“也不像第一次杀人” 唐熙宁挑起话茬只是好奇,韩燕都却字字诛心。大抵是对他印象不佳,所以才觉李怀霄近些,就不由自主给他解围,她随手指着队伍后方吩咐 “韩将军,同本公主一道来的还有安国公主,就在部队后方,你去保护吧” “是” “至于李大人,就来护送本公主吧” 车马重新启程上路,唐熙宁坐于马车内,李怀霄则骑马寸步不离地在侧护送 过了片刻,车马传来轻敲的“笃笃”声,霁云拉开帘子“找公主何事?” 李怀霄低头颔首,把手中端的东西呈给霁云 “微臣素闻公主畏寒,想着冰天雪地车马难行免不得要受冻,特带来手炉和暖身的参汤” 方才他淡定狠辣处理黑衣人,就叫唐熙宁好奇,眼下又如此殷勤,唐熙宁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他 李怀霄看着清冷孤傲,面对她这个当朝公主也丝毫不惧。他乌发沾染上鹅毛雪花,手指冻得发红,脊背却仍然直挺 唐熙宁挥手示意霁云接下,霁云这才接过,呈上的参汤远从都城带来还冒着热气,可见李怀霄用心良多。霁云搅着参汤递给唐熙宁“天寒地冻,公主趁热喝了吧” 唐熙宁从发髻上取下簪子,这是她特意命人打造的辟毒簪。她用簪子试探几下,无毒才顺手接过,只是喝几口就没了兴致 霁云满脸忧愤“公主,你说刺杀幕后主使是何人啊?” 唐熙宁淡然一笑,露出嘴角梨涡“隔墙有耳” 霁云这才压低声音,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奴婢就是瞧不得别人作践公主,公主在安国已然受够折辱,好不容易归国,还要被如此对待,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霁云从小便跟着唐熙宁,两人一路走来的情分绝非普通主仆,且她如今也不过十八,唐熙宁更是视她为妹妹 唐熙宁轻轻擦去霁云眼泪“好了霁云,更大的困难还在后头,恐怕那群豺狼虎豹硬要撕下我们一块肉来,定要仔细应对” “是,公主” “不论何人,只要敢做就要付出代价,本公主绝不会轻易放过” 唐熙宁及笄之年便远赴敌国,已然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公主,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似纯良和善其实杀伐果断 “敢暗杀本公主,想来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将抵达都城时,快马送来了她父亲的书信,纸张还带着墨汁,想来是情况紧急时写的,那应该不会是好事 唐熙宁打开仔细瞧着,只见上面写道:陛下今晚欲赐婚,无论赐给谁,都不要有异议,哪怕是寒门士子也要答应下来,从长计议 第2章 宫宴赐婚 霁云难以置信地瞧着书信上的潦草小字 “赐婚?可公主才归国,皇上便这么急着赐婚?” “还有……哪怕是寒门士子也要答应下来?可公主天潢贵胄,怎可赐婚寒门!” 唐熙宁也是一头雾水,她毕竟为国为质七年,怎的刚回京城就要被赐婚,而且照书信的意思来看,情况格外紧急 看着霁云气恼的样子,她只能宽慰道 “既来之则安之” 其实也是为了宽慰自己 本就距京城不远,不消半个时辰便入了城。进京后没那么颠簸,车马行得也快,片刻便入了宫 风雪渐大,冬日天空阴沉沉地压下来,和宫墙连在一起,唐熙宁看着深宫高墙却只觉无比陌生,和七年前相比变了好多,又什么都没变 李怀霄并未开口催促,只是站在她身侧静静陪她 唐熙宁整理好思绪迈步前行,虽然归国了但她心里始终不安宁。她勾唇轻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愁容,毕竟待会儿会见到父母和小妹 大殿前石阶太多,光是走便用了一盏茶功夫,未到宫殿先闻丝竹管乐之声,大殿一片祥和,殿内尚有歌舞助兴 殿前太监见她到了,连忙尖声通传“华晏公主到——” 殿内歌舞这才堪堪停下,唐熙宁顺着走入大殿,殿内文武百官皆在,目光皆落在她一人身上。殿堂高坐的人便是皇上,只是和唐熙宁印象中的那个皇帝伯父大为不同 他年过五十便满头白发,看着苍老许多,只是双眼依旧如鹰隼般摄人心魄。唐熙宁感叹权力皇位压得人愁绪满头,感叹皇帝为国操劳过度 她走入大殿行礼“熙宁拜见皇上” 许是头发花白,所以皇帝显得格外慈眉善目,他笑道“熙宁快快请起,谁知当日一别,竟七年才得以相见。你可是景国的功臣啊,没有你在安国为质,为景国争取发展时间,景国也不会有如今国力日盛百姓安居乐业的日子啊” 唐熙宁微微一笑谦虚道“身为公主便要为国奉献,此乃熙宁之责,算不上什么。如今景国国力日盛雄踞北方,皆乃陛下勤政之功” “好了,熙宁切勿推脱。快快落座,就坐在你父亲身旁” “谢皇上” 唐熙宁落座后重开宴席,乐师指尖轻拨重弹琵琶,宫伎随乐声翩然起舞,宫女端着精美佳肴上菜,席间一片祥和 只是唐熙宁身侧只坐着她父亲和小妹,唯独不见母亲。父亲还是她印象中的模样,只是平添了些皱纹,鬓角斑白了点。她问“父亲,母亲呢?” 襄亲王压低声音道“你母亲自你走后便相思成疾,身体落下病根。前些日子又染风寒,近日雪大风疾不宜出府,她在府内歇息” “熙宁……知晓了”唐熙宁心里像被生剜了一块肉,坠坠的疼。本以为归国后可一家团圆,谁知当日一别母亲竟落下病根。席间大臣众多,她纵使难过,也只能忍耐下来 当时一别小妹还是孩子,如今已然及笄。她穿着身鹅黄色衣裙,一颦一笑皆灵动活泼,唐熙宁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声音有些哽咽 “熙歌,想阿姐吗?” 唐熙歌钻进她怀中撒娇“阿姐,一别多年,差点要忘记阿姐长相,幸得府中有阿姐画像,这才不至忘记呢” 唐熙宁捏着她的脸颊,装作不满地兴师问罪 “没有画像便不记得阿姐了?” “当然记得!熙歌要阿姐天天陪着,一人真真要无聊透顶了。阿姐,熙歌好想你” “阿姐也想你” 席间推杯换盏,不时有朝臣向唐熙宁这个为国为质多年的公主敬酒,不过大多都被襄亲王拦下了“小女不胜酒力啊,诸君要敬便由本王这个父亲代喝” 唐熙宁也乐得自在,她没有劝说,反而笑着打趣“那父亲今晚怕是要不醉不归了” 朝臣皆捧着酒杯大笑“今晚定让王爷喝个尽兴” 唐熙宁看着他们喝酒,顺便观察席间众人。她又想起了暗杀之事,黑衣人在京城外都敢暗杀,且有内官拦着韩燕都、李怀霄耽误迎接时辰,内官乃皇帝身边人,什么人能劳动内官呢?或许其中还有高位授意,不过唐熙宁不敢多想 如今看似太平,唐熙宁却只觉不安。这朝堂便犹如江水,表面风平浪静,底部暗石丛生,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江底万劫不复 “熙宁?” 想得正出神时,突然被叫了名讳,她顺着声音去看,只见皇帝喝得醉醺醺,眼神也有些迷离,他晃晃悠悠地起身举杯,身边内官连忙去扶 唐熙宁举杯回敬,她起身上前道“熙宁在此” “你太子哥哥早已成婚,如今宗亲中便数你年长,明年五月便二十……” 皇帝顿了顿,似乎在思量她年岁几何。看起来真是醉了,便是连她年龄都已然忘记,唐熙宁无奈回道“二十有二” “那便数你年长,今日席间群臣皆在,文臣武将、世家贵族,你放眼挑挑。看中哪家公子,朕亲自为你指婚” 还真要给她赐婚啊! 她敏锐地发觉不对之处,皇帝酒量颇好,还不至宴中便醉成这样。她下意识去看她父亲,襄亲王却满脸无奈,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拒绝 席间大臣不再敬酒,反而噤若寒蝉无比安静。只有乐师弹奏琵琶的悠扬之声 唐熙宁放眼望去,席间皆是勋贵但也不乏寒门。她今日是断断不能拒绝的,可真让她选,一时又抉择不出,只能佯装打量暗自思衬,分析当前局势 她如今刚刚归国,百姓对她呼声极高,口中皆是美名 她父亲襄亲王又手握部分兵权,攻打安国半年便直指京师,只差一步便可拿下安国。亲王手握兵权便是天子大忌,更何况襄亲王素以仁爱闻名 且襄亲王和皇帝一母同胞,当年太上皇最属意襄亲王继承皇位。只是襄亲王以不愿兄弟相争为名主动退让,如今恐怕是皇帝疑心病又犯了 这无异于是把唐熙宁架在火上烤,武将是万万不能挑选的,世家勋贵更是不能,除非挑选寒门出身的才能暂时消减帝王疑心。可她方才归国,哪里清楚知晓朝中众臣情况 唐熙宁久久未答话,皇帝反倒替她指了人“熙宁从小便是美人胚子,自然是世间长相才情俱佳的男子才配得上,不如就……礼部侍郎吧” 礼部侍郎?那不就是来接她的李怀霄吗? 唐熙宁顺着方向望去,入眼的人恰是李怀霄。李怀霄眉头微蹙,望向唐熙宁时亦是满脸难以置信 宴会主要目的便在此了,本以为是接风宴谁知是鸿门宴。满朝文武皆在,如若她此刻答应,以后怕是退婚都难上加难。唐熙宁偷偷打量她父亲,见他点头示意也只能同意 不答应万万不妥,答应得太快也不妥,她佯装打量李怀霄相貌,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抽出手帕搭在手上,抬手勾起李怀霄下巴 李怀霄眼里带着震惊与不解还有一丝类似庆幸的眼神,他好似不敢看唐熙宁的脸,只是对视一眼就立马低下头 他端的是清冷的风范,耳垂却渐渐发红起来,不知是醉了还是热的 他微微退后一步,和唐熙宁保持礼节内的距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磕磕巴巴说 “公,公主请……自重” 唐熙宁上下打量他,难以理解这种文臣整日想的都是些什么,且不说她只是挑挑下巴看他模样生得如何,就是再过分点又能怎样 唐熙宁笑着把手帕扔到他脸上,一股醉人香气扑鼻而来,李怀霄像失了魂魄似的,手忙脚乱地把手帕攥在手心 唐熙宁倒不是看不上文臣,可她并无成婚之意,也并不想和不爱之人成婚,更不想被迫成婚。可她父亲如今有功高盖主之嫌,她再不情愿也只能装作欣喜万分 唐熙宁上前几步叩谢“皇上眼光极好,熙宁答应,熙宁愿意,熙宁欣喜” 闻言,皇帝和众臣都喜笑颜开,朝臣们纷纷祝贺,一时热闹无比。不过亦有部分臣子觉得不妥,他们为唐熙宁这个最尊贵的公主下嫁感到唏嘘,但是却不敢高声抵制 “不可,臣有异议!” 席间走出一位翩翩少年郎,唐熙宁定睛一看便认出是定国公之子江淮是,也就是她的青梅竹马 江淮是跪在大殿上,他对席间的暗流涌动仿若毫无察觉,也不去看皇帝神色,只自顾自解释道 “公主天潢贵胄,李怀霄出身寒微。他乃礼部侍郎,一代文臣,官职又不是太高。且无父无母出身寒门,完全是靠科举升上来的,怎配得上公主?” “且臣同公主青梅竹马,臣爱慕公主久矣,望皇上成全臣爱慕之心” 此话一出大殿顿时寂然无声,大臣们噤若寒蝉,个个如坐针毡,面面相觑。皇帝面色阴沉看起来很不悦,他静静坐在殿前台阶上一言不发 就连唐熙宁都提了口气,她知道江淮是看得清局势,此时如此只是顾及着与她的往日情分,不想她草草嫁与寒门之人受苦,不想她嫁与不爱之人罢了 可她前脚答应皇帝,江淮是后脚就来求亲,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在诡异寂静中,定国公阔步走出席间,他恨铁不成钢地扫过江淮是,沉声训斥“大殿之上岂容你胡闹?” 定国公话毕随即跪下行礼“请皇上饶恕犬子酒后失言” 江淮是跪在殿上连叩三头,他诚心恳求“请皇上慎重,即便皇上不成全臣爱慕之心,也万望皇上替公主再寻良人” 皇上脸色如土,紧紧攥着手中酒杯,已然是生气了。如果唐熙宁答应,反而会做实襄亲王功高盖主,或许还会把定国公认为党羽 唐熙宁只得开口婉拒“谢江大人爱慕之情,不过大人多虑了,本公主同李侍郎喜结连理是好事,本公主愿意” 大臣们个个八面玲珑,见皇帝脸色不好,都纷纷解围,附和着说了不少好话,无外乎都是公主和李怀霄郎才女貌,一对璧人,金玉良缘…… 皇帝脸色这才缓和不少,他斟满酒狂饮几杯,不再搭理江淮是,只是望向唐熙宁 “这次便是李怀霄迎接的你,想必他这种似清风明月般的文臣,正合你心意,熙宁喜欢便好” “李大人体贴入微,熙宁喜欢” “那真真是一桩美事了” 襄亲王见亲事定下就起身拜谢“多谢皇上为熙宁指婚,解微臣一大心事” 朝中诸臣也连忙祝贺“恭贺华晏公主与李大人喜结连理” 唯有李怀霄还愣在席间,看起来有些恍惚,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不知是喜是忧,他大概没料到婚事就这么定了,听到朝臣祝贺连忙拜谢“谢皇上为微臣赐婚,能迎娶华晏公主,实乃微臣之幸” “李侍郎才华横溢,与熙宁甚是相配。熙宁为质七年,护国有功,嫁妆由朕出,按第一公主的规格......嫁妆再加双倍,定于三日后大婚” “谢陛下” 朝臣们纷纷向襄亲王道贺,殿中人声鼎沸,推杯换盏好不自在 唐熙宁下意识看了李怀霄一眼,他正举杯回敬旁人,谈吐文雅清冷,神色依旧淡淡。唐熙宁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若他心中不快她也能理解 她确实风华绝代,但没有自大到觉得全天下人都该围着她转,都该喜欢她,毕竟喜欢是要靠相处才能知晓的,更何况还是被赐婚,即便不喜也要装作欣喜。思及此,她又闷闷地喝了口酒 不过她虽能理解,但若是李怀霄真的心中不快,唐熙宁还是很生气的,毕竟能迎娶公主算是他三世修来的福气 他此刻一脸沉闷的何意啊? 第3章 不如退婚 亥时三刻宴会方散罢,众人拜别后各自离宫 寒风凛冽,暗云密布,使人心绪格外不宁。鹅毛大雪纷飞,地面压了一层厚实的雪,唐熙宁不由得拢了拢大氅。不时有出宫大臣给她道贺,她只是轻轻一笑揭过 唐熙歌见她心不在焉,就拉着她的手晃悠,嘴里嘟嘟囔囔的,脸色看起来很差“阿姐,方才席间你说你愿意嫁给李大人,是真的吗?” 唐熙宁缄口不言,过了许久才道“隔墙有耳,切勿多言” 闻言唐熙歌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苦着一张小脸朝宫外马车处走去,只是才走出片刻,侍从便小声道“王爷,公主,身后有人尾随,可要属下驱赶?” “何人?” “正是那位李大人……还有江大人” 唐熙宁眉头紧锁,她思考片刻轻声道“爹爹,小妹,天寒地冻,你们先回马车歇息,稍等片刻熙宁便归” 襄亲王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个青年,他拍拍唐熙宁肩膀,眼里带着数不清的愧疚与无奈“去吧” 唐熙宁折返回去找李怀霄和江淮是,霁云则一路跟着。夜晚寒凉,唐熙宁本就畏寒,脸颊冻得发红,她只想速战速决,便加快脚步 她寻到一处背风口,甫一站定,李怀霄就朝她行了个礼“微臣见过公主” 他声音清朗面色清冷,淡淡地从衣襟里取出叠放齐整的手帕“公主手帕落在微臣处,微臣恐损公主声誉,特来奉还” 唐熙宁还没开口,江淮是便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愤愤地拿过手帕揣进自己怀里,吊儿郎当开口“知道还便好,还以为李大人是那等末流之辈” 李怀霄并未搭理江淮是,只是幽深地看向唐熙宁,那双丹凤眼带着淡淡忧愁,微微垂下眼眸看着受尽委屈,不敢开口的样子 江淮是一脸大事不妙,他指着李怀霄说“你别摆出这副表情,搞得我怎么欺负了你似的,熙宁,这种人最会装了,你可别信他呀” 江淮是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反倒让唐熙宁品出别样的意味来,方才李怀霄看她的表情,和她父亲受了委屈,望向母亲时的表情一样 或许是定下了婚事,所以唐熙宁总是想得太远,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答非所问 “你较什么劲啊,与其在这折腾,不如早些回府,大殿之上那般莽撞,定国公不知还要如何生你的气呢” 江淮是不满地“切”了声,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动作四处摆动“熙宁,你何苦要答应这桩婚事,你若是怕皇命难违,我纵是拼了命,也会为你争取” 李怀霄听到这话才开口回击,他拂开衣袖淡淡道“公主的事有微臣,就不劳江大人费心了,微臣与公主的婚事乃皇上亲定,如若公主不愿嫁于我,那也应该由微臣来说,微臣决不让公主为难” 不提皇上亲定还好,一提江淮是便怒了,但对这种文臣又不能用强,他一时气急不知说什么是好,紧咬后槽牙说了句“你这厮好生让人气恼” 江淮是紧紧攥着拳头,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李怀霄亦是不满地看着他,两人剑拔弩张,谁都不肯让步 唐熙宁额头突突跳,她推着江淮是离开“快回府吧,别争口舌之快。知道你为熙宁好,可你以后也要注重皇帝颜面,也不怕治你罪” 江淮是临走时愤愤看了李怀霄一眼,才凑近唐熙宁轻声开口“你放心,你若不喜,我定不让你嫁与他。如今朝中形势多变,你和襄亲王要多多注意,如有大变速来与我商议” 江淮是平时吊儿郎当,看着颇为不靠谱,但其实他比唐熙宁虚长两岁,有些事拿捏的倒是极好 唐熙宁送走江淮是,才走到李怀霄面前。她和李怀霄不熟,自然不可能像和江淮是那样打闹,只能端着 “席间乃皇上赐婚,那手帕便当本公主赏与你擦汗的,既被江大人拿走便罢了。如若只这一事,本公主便告辞了” 李怀霄见她欲走,连忙伸手要拦,可就在要碰到她手的时候又及时收回,碍于礼节只能克制着 “是微臣失礼了,微臣知晓公主不愿成婚,微臣明日自去告知皇上,是微臣人微言轻萤火之光,配不上公主明月之辉,请皇上为公主再寻良缘” 唐熙宁听到这话方才止步,他一口一个公主不愿成婚,其实他如此冷淡,是他不愿成婚吧 。向来只有唐熙宁拒绝别人的道理,还无人敢拒绝她 她退回去步步逼近,李怀霄只得连连后退,退到无处可退才红着脸偏过头“微……微臣羞见公主天颜” 李怀霄耳根通红一片,唐熙宁只是靠近他几步,他就像被夺了贞洁似的 “公,公主……不合礼制,男女尚未成亲,合该保持距离才是” 唐熙宁表情讪讪的,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不愧是礼部侍郎” 唐熙宁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只是她素来畏寒,在雪地里待久了难免不适,现下已然想离开了。李怀霄倒是眼尖体贴,他顺势取出手炉递给她 “微臣知晓公主畏寒,特持手炉前来,方才江大人在场,出于男女礼制,无法当着他的面给公主,还望公主保重贵体” 见唐熙宁不接,他又补充了句“手炉外加了蚕丝织就的布料,不会使公主烫手的” 唐熙宁莫名觉得他说这话时没有那么冷淡,这才接过,手炉散发热气,抱着确实暖和多了,细闻还有股淡淡梅花香,味道浅淡闻着颇感清爽 唐熙宁仔细打量着李怀霄的神色,可他一直侧着头不敢看她,唐熙宁呵道“本公主看你胆子大得很嘛,怎的不敢看本公主?抗旨死罪,拒婚的后果,李大人不妨再思量思量” “比起皇上,微臣更在乎公主您的意愿” “啊?” 这话倒是让唐熙宁不解,可李怀霄坦坦荡荡,也不像作假“得罪本公主只是让本公主不快,得罪皇帝不怕治你死罪?” “请恕微臣僭越之罪” “说” 李怀霄低垂着头,他手指紧攥衣角,眼中蓄起一层淡淡水气,柔声说道“微臣早年曾被公主搭救,如今能和公主成婚乃是微臣的福分,可若公主不愿,微臣怎会让公主不快?” 唐熙宁原本似湖面般平静的双眼泛起涟漪,这话让她意外和不解“你说本公主搭救过你?可本公主及笄之年便前往安国为质,如今才得以归国,何时搭救的你啊?” 李怀霄淡淡抿唇,他偷偷打量唐熙宁,却在即将对视时撇过头“那是往年旧事了,幼时微臣母亲惨死,少时父亲郁郁不闷得了重病。微臣实在无法便于大街求助,幸得公主搭救。只是还未报公主之恩,公主便为国为质” “本公主不记得” “公主施救之人何其多也,对公主来说只是件小事,于微臣而言却是要记一辈子的大事” 纵使他这么说,唐熙宁确实毫无印象,当年如若有这么风清明月般的人求她,就凭他这相貌便足以让她过目不忘 眼下局势紧张,唐熙宁需要一个出身寒微的驸马打消皇帝忌惮,这桩婚事是退不得的“婚事乃皇上亲赐,你切勿轻举妄动,不然惹恼皇上,就算是本公主也难以救你” 未等李怀霄开口,唐熙宁便转身离去。有些事还需要确定,她得赶忙回去见父亲商议 雪大天寒,踩在地上嘎吱作响,李怀霄静静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多时身后走出一个侍从模样的人,侍从疑惑问“主人为何答应成婚?主人曾经告诉飞羽,要两情相悦才能成婚啊” 李怀霄拿起折扇轻拍他的脑袋“日后你便知晓” 飞羽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好吧” 李怀霄手中还攥着未还出去的手帕,手帕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不由自主地搓了几下:方才情急要拉她的时候,她的手好凉。不过她凑过来的时候,身上却好暖好香,眼睛也亮亮的,或许成婚也不错 只是没了手帕的唐熙宁只能徒手擦去脸颊上的落雪,她刚寻到自家马车,正欲上马却被一众侍卫拦住 侍卫个个剑拔弩张,唐熙宁顿感不对,她拉开马车帷幔,却未见父亲和小妹 正当她茫然不解时,宫墙阴影处走出皇帝内侍,他随意拍了拍手,几个侍卫才把襄亲王和唐熙歌押出来 唐熙歌满脸泪水,看着受尽了委屈,她哭着叫了声“阿姐” 唐熙宁眉头紧锁,她快速抽出身旁侍卫腰间的佩剑,上前几步把剑架在内侍脖间。她直勾勾地盯着杨内侍,湛黑眼眸透着瘆人的寒意 “杨内侍何意?禁宫之中挟持亲王,视同谋反。想让本公主亲手把你斩于剑下吗?” 唐熙宁拿剑的手沉稳有力,所有人都凝神屏气,丝毫不怀疑她真的会一剑杀了杨内侍 不过杨内侍却风轻云淡,他不慌不忙地从身后取出圣旨,还拿着圣旨挑衅般的轻弹唐熙宁手中长剑,他的声音尖细锐利,落在耳中格外刺耳 “华宴公主莫怪,此乃陛下圣意” 杨内侍拿出圣旨的那一刻,除了唐熙宁以外的人都跪下了,她再不情愿也只能放下长剑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襄亲王涉及通敌谋反,即日起府中男女一律收押,择日宣判。念华宴公主为质多年护国有功,不予惩处,钦此” 唐熙宁知道她父亲不可能谋反,可皇帝亲下圣旨,她过多解释只会招来不快,甚至还会招致杀身之祸,她或许是襄亲王府的唯一救星了,她含恨接旨,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小妹被带走 “阿姐” “熙宁,不用担心为父,护好自己” 唐熙宁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来,她此刻的心情正如多年前襄亲王无法阻止她远赴敌国为质时一般 七年前,景国式微需要一位质子保和平,皇帝膝下四子五女,无一人愿去。这个担子自然落在唐熙宁身上,皇帝破例把她从亲王郡主升为第一公主 可这个公主的福,她一点没享受过,她得到的只有苦而已。好不容易归国,还要因猜忌下嫁,此时就连父亲也被人诬陷,她这个公主的身份一点用都没有,她只是个连家人都保不住的牺牲品 皇帝的一卷圣旨,就足以压得她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所有人都跟着走了,只有她一个人跪在雪地间,雪花扑扑簌簌落下,她却恍然无知。滚烫泪水夺眶而出,却在凛冽寒风中渐渐凝固,她紧紧攥着手中那卷圣旨,心中惟有一个念头 “我不认命,为质的七年里没认过,现在也不会认,将来更不会认” “坚强起来,现在只有我能救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