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羡鱼》 第1章 离经叛道 璟泰八年,萧府。 皇帝亲卫邓渝传皇上口谕,急诏顾熠进宫,彼时,顾熠还只是萧府中的小熠。 天色已经很黑了,萧连安还没有等到兄长萧怜青回家,萧连安拽着侍女小菁的袖子道“菁姐姐,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小菁温柔地看着已经痴傻十年的小姐道“可能今日宫中事多,大人还在忙吧,小姐若是困了,可以先去休息。” 萧连安摇了摇头,睁着水汪汪的黑色眼睛看着大门的方向道“我想哥哥了,想等他回来。” 大门被推开的一瞬,萧连安看到来人并非是萧怜青,大眼睛暗淡了几分,来人正是邓渝,邓渝俯身向萧连安作揖后就问道“皇上有急事召见顾熠,快叫他出来。” 小菁问道“是小熠吗?” 邓渝道“是,麻烦姑娘快些叫他来。” 此刻的萧连安虽差几月便已二十,但因十年前一场变故,心智只有十岁,看着小菁这么紧张,不觉就紧张起来,小菁急着去找顾熠,萧连安就留在原地等着。 直到顾熠过来,邓渝太过着急,直接就开口道“萧大人中箭昏迷不醒,陛下诏您进宫。” 顾熠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就看向了萧连安,顾熠看到萧连安眼眶泛红,一股一股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小菁扶住萧连安的手臂勉强挤出一个笑道“小姐,你是不是累了?我跟你去休息吧。” 萧连安道“菁姐姐,哥哥现在宫里?”小菁自小就与萧连安一起长大,听出了萧连安语气变了,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十岁。 小菁一瞬间愣神,萧连安道“我想起来了,爹爹娘亲都死了,爹爹死在大战中,娘亲太思念爹爹,就跟爹爹走了,我只剩下哥哥了。” 顾熠扶住萧连安的肩道“连安,我们一起进宫。” 顾熠来了萧家七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萧连安。 宫中,整个太医院的医师都如惊弓之鸟,全将希望寄托在正在为萧怜青诊治的一位年纪不大的医师身上。 顾承著是暴君,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而萧怜青替他挡箭,身中剧毒,太医院却无能为力,每个太医都担心着自己的项上人头。 那位年轻医师给萧怜青喂了一颗药丸,随即跪下道“陛下,烦请让这些人先离开。” 顾承著道“都滚出去。” 小医师道“陛下,我救不了萧大人,但我知道一个人可以,那个人便是在下的师父。” 顾承著问道“你师父在哪?只要能救怜青,朕可以赏给他想要一切。” 年轻的医师道“陛下,我师父隐居在北边的寒山,他老人家不愿意出山,如今想救萧大人,还请陛下带萧大人去寻他老人家。” 顾承著拔出床边的剑道“你如果敢骗朕,朕便要了你的命。” 小医师道“臣不敢。” 顾承著收回剑问道“你与朕同去,若怜青死在路上,你,还有我就陪他一起下地狱。” 邓渝带着顾熠和萧连安进宫,这是顾承著第一次见到顾熠,果然长得像他那位温润却短命的兄长,顾承著将刚刚写好的圣旨扔到顾熠脚边道“起身,拿着圣旨,明日邓渝会帮助你即位。公布萧怜青死在这次宫变,朕自觉德不配位,将皇位传于你。” 萧连安手抖了起来,站起身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萧连安看着那双锋利的双眼道“臣女萧连安,求陛下允我见兄长一面。” 顾承著让邓渝将顾熠带了出去。 顾承著对萧连安点了点头。萧连安控制手上的颤抖,走到躺在龙床上的萧怜青身边,抬手摸上了萧怜青的脸,可却比自己刚刚被冷风吹过的手还要凉上几分。 顾承著走到萧连安身旁,俯下身道“他还没死,我一定会把他救回来。” 萧连安握上萧怜青的手,道“哥哥,你一定要醒来啊。” 顾承著从床边又拿出一份圣旨,递给萧连安道“朕答应他,要照顾你,没想到他现在昏迷不醒,而你却恢复了神志。也不知道上天对你们兄妹算不算残忍。” “这份圣旨是给你的,朕封你为后,只要顾熠在位一日,没人能废除你的后位。” 萧连安看着圣旨却没有接过,而是将萧怜青的手重新放回去,将被子盖好。 退后几步跪下道“陛下,我不愿为后,我想替哥哥担下丞相之位,等他回来,哥哥不能成为萧氏的罪人,我要为他守住他为萧氏做的一切。” 顾承著在萧连安身上看到了萧怜青的影子,不觉有几分欣赏,道“好,那朕便封你为历史上第一位女丞相,原来那份圣旨仍留给你,所有的一切,都由你自己选。” 萧连安道“请陛下,一定要将哥哥救回来。” 萧连安重重的向地面磕了下去。 顾承著将萧连安扶起身,道“朕现在就要启程离开,多与他说说话吧。” 直到离开房门的那一刻,萧连安猝不及防向前摔去,顾熠将她接住,抱到怀中。 摸着萧连安的头道“连安,辛苦了。” 次日,顾熠即位,在邓渝宣读完圣旨后,朝野震动,满朝文武百官无一不指责顾承著是昏君。 邓渝开口道“先帝说了,不服的人,先去地下等等他。” 陈侍国是算的上是朝中清流,上前道“老臣求见先帝,求先帝顾全皇家血统。” 顾熠眼神示意邓渝,邓渝在顾熠耳边解释道“陛下,这是陈奉常。” 顾熠知道这个人,曾经萧怜青告诉过他,顾熠开口道“奉常是在质疑朕的身份吗?” “朕是璟和帝遗落在外的孩子,在七年前被萧大人所救。” 邓渝道“先帝自觉愧对萧大人,不配居于高位,已隐居行宫,后半生只愿诵经念佛,超度已逝之人,谁也不见。” 朝下一瞬吵嚷不停,直到穿着一身孝服的萧连安走到朝上,瞬时由低声吵嚷变为大声质问。 萧连安眼睛只看向前方,穿过指点的声音跪在朝堂最前方,邓渝道“安静,先帝还有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萧氏女萧连安,端庄聪颖,心念国安,有其兄之风,特令其承其兄丞相之位。 霎时,朝堂轰动更甚,陈奉常道“一介女子,怎能担的起一国丞相之重。” 有人附和道“是啊,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女丞相之说。” 更有甚者道“她萧连安痴傻至今,求陛下三思。” 顾熠开口道“萧连安神志已经恢复,萧大人所学的她无一落下。” 有大臣上前道“她一介女子,怎可立于朝堂上。” 萧连安开口道“敢问诸位大人,女子又如何?家父家兄一直教导我,我们萧家男女一视同仁,哥哥所学的一切,我都学过,哥哥能做到的,我也会拼尽所有去做到。” 顾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连安,曾经在萧府,日日缠着哥哥的小姑娘竟在一夜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或许这才是本来的萧连安。 一个勇敢坚强,在失去一切后,撑着伤痛向前看。 但顾熠错了,若是萧连安还有依靠,她还是那个会被死亡打倒的小女孩。 最后守旧的老臣虽是不满,终归无可奈何,只是顾承著的昏君之名,顾熠的血统不正,萧连安的离经叛道在这个王朝血雨腥风的流传着,而处于漩涡中的萧连安、顾熠,所有人都在等他们的把柄,未来的日子只会举步维艰。 职位是按照秦朝的三公九卿制,奉常的一个官职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离经叛道 第2章 立于天地 自从萧连安恢复记忆后,顾熠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过话。 下朝后,顾熠让邓渝留下了萧连安。 宣政殿上,萧连安进屋便向顾熠行礼,顾熠对萧连安的疏远感到一阵伤心,顾熠扶住萧连安的手臂在萧连安跪下前,道“姐姐,你不用对我行礼。” 萧连安退后一步,再一次跪下道“臣,拜见皇上。” 顾熠愣在原地,终究还是将下意识去扶她的手收了回来,道“起来吧。” 萧连安道“陛下找臣有何事。” 顾熠挤出一抹笑道“姐姐,我没什么事的,就是你恢复了。” 萧连安道“多谢陛下关心,此后我们是君臣,我担不起陛下这样称呼。” 顾熠不可置信地看着低着头的萧连安,记起他刚被萧怜青带回萧府时,萧怜青多数时间是忙于政务的,照顾他的人常常是萧连安。 顾熠一直记着那个年岁大于自己却总是孩子心智的萧连安一次次与他分享自己喜欢的点心,拉着他的手玩游戏,非要拉着他在萧怜青不在家时偷偷到街市上闲逛。 顾熠回过神又一次道“姐姐,你忘了吗?曾经我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你的。” 萧连安道“陛下,我没忘,但现在你是君,我是臣,曾经的就都过去吧。” 顾熠握紧了拳头,心中道“这样也好,我也不想做你心中所谓的弟弟了。” 顾熠道“连安。”这是萧连安第一次听到顾熠这么称呼她,而这个称谓,顾熠在多年前便在心中偷偷想了很多遍。 顾熠又一次道“连安。” 萧连安有些疑惑,抬起头看向顾熠,顾熠有些心虚,立刻道“让邓渝与我们说说朝堂上的情况吧。” 萧连安也正有此意道“嗯。” 顾熠看着现在心事重重,笑颜消失的萧连安,认为萧连安因为萧怜青的死还沉浸在伤痛中,而他自己也并未释怀。 对于萧连安来说,萧怜青亦兄亦父,而对顾熠来说,萧怜青亦师亦父,心中的伤痛也不少。 顾熠记得萧怜青的嘱托,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守好萧氏的江山。 邓渝介绍了朝堂上大致人员情况,道“今日反对声最大的人是陈奉常,名唤陈侍国,是朝中老臣,曾就对先帝不满。” “还有太尉韩然,御史大夫李暮忱,陛下不用急,一会他们都会来的,这次宫变,虽未抓到幕后主谋,但先帝最怀疑的人便是这个太尉大人。” 萧连安握紧了衣摆。顾熠察觉了萧连安的反应,道“连安,若真是他,我一定会为萧大人报仇。” 萧连安摇了摇头道“如今的你还有我,都处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会尸骨难存,不要轻举妄动。” 顾熠道“我知道了。” 萧连安起身,行礼后道“臣先告退。” 萧连安走后,邓渝刚想开口,顾熠就先开口了道“邓渝,你跟着连安保护她。” 邓渝正有此意,因为顾承著给他留下最主要的命令便是保护萧连安。 宫门前,小菁看到萧连安出来便跑上前道“小姐,老祖宗来了。” 萧连安道“这么快,还有二叔一家都一起来了吧。” 小菁道“嗯,都来了。” 萧连安刚踏进萧府,对萧老太爷行礼道“孙女见过祖父。” 过了好一会,萧老太爷都未发话。 萧连安便自行起身。 萧鼎道“怎么?这是翅膀硬了,连老太爷也不放在眼里了。”说话的人正是萧连安的二叔。 萧连安道“侄女不敢。” 萧鼎拍了一下桌子,起身走到萧连安身旁道“你还有什么不敢?” 萧连安道“敢问二叔从何说起?” 萧鼎道“怜青刚刚离世,你怎敢擅自就担下了丞相之位。” 老太爷一直未发言,但萧连安知道,萧鼎敢这么做,是得到老太爷默许的。 老太爷虽上一次见萧连安是在十年前,但却听萧鼎说过萧连安有些痴傻,可看如今这副模样,冷静从容,全然不是痴傻之人。 萧连安道“哥哥离世,可朝堂会等我们萧氏几日来抉择下一个丞相人选吗?” 萧老太爷开口了“连安啊,话虽这么说,可不与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确实也是你的错啊。” 萧连安道“祖父有所不知,连安自是不敢擅自做这个丞相,而是先帝亲自赐下的旨意,孙女实是不敢抗旨啊。” 萧老太爷面色不愉,萧鼎道“胆子肥了,敢用皇上来压你的长辈。” 说罢,便抬手向萧连安扇去,萧连安向后退了一下,本想闪开,却看见萧鼎要落下的巴掌被人拦下,萧连安看向那人,竟是邓渝。 萧鼎道“哪来的贱奴,敢……疼。” 萧连安道“松手吧。” 邓渝点了下头,甩开萧鼎。 萧鼎夫人看到这一幕撇了一眼萧思鄞,萧思鄞只好上前扶住自己的父亲。 萧老太爷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摔倒萧连安脚下,道“连安,你现在眼里还有我们吗?” 邓渝走上前道“还请老太爷不要发怒,在下只受命于先帝,所行之事,与萧大人无关。” 萧老太爷也是气极了,道“先帝连我们萧家的家事也管吗?” 邓渝道“先帝只命在下保护萧大人,在下刚才只是在执行命令,并无插足萧家家事之意。” 萧老太爷捂住心口。 萧鼎夫人道“连安,看看你都把你祖父气成什么样子了。” 萧老太爷指着萧连安道“过几日,你就把位子让给你弟弟,我萧家还有男儿,怎可让一个女子立于朝堂之上。” 萧连安看着萧老太爷这副样子,明白终究无法善了,自己态度必须强硬,道“祖父许是年纪大了,方才可能没有听清,我乃受先帝旨意,定会替萧氏担好丞相之责。” “哥哥刚刚离世,各位长辈能来,连安很是感动,小菁会为各位安排好住处,天色不早了,请各位尽早歇息吧。” 萧连安转身,让自己尽力去无视背后那些指责的声音。对自己道“萧连安,不能哭,你早该做好面对这些的准备。” 可即使是这样,萧连安还是对这些亲人感到寒心,他们来的目的,仿佛只是这个丞相之位,竟没人真心来悼念萧怜青。 已经将近子时,小菁见萧连安还未睡,就敲门道“小姐,早些歇息吧。” 萧连安道“菁姐姐,你进来吧。” 萧连安道“菁姐姐,我有些想哥哥了。” 小菁并不知道萧怜青的死是假的,只想尽力去安慰萧连安,但却感觉说什么都很苍白,现在的萧连安是真正的毫无依靠了。 萧连安问道“小菁,你说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指责我是女子,为什么都不愿去看看我以后能做到的。哥哥和父亲都告诉过我,女子与男子并无区别,都可立于天地,发挥自己的才能。” 小菁道“小姐,大人是对的,您不用管他们的质疑,您比他们更清楚,二少爷无能,担不起这一国之责,而您,就是这最适合的人选。” 小菁与萧连安一同长大,亲眼目睹了萧怜青对萧连安的教导,所以,她才是那个最懂萧连安的人。 萧连安想起自己痴傻的十年里,有一日萧怜青很晚才回来,自己跑上前,拉住萧怜青的手问“哥哥很累对吗?” 萧怜青虽是笑着,可萧连安记得很清楚,萧怜青眼睛中有泪光,萧连安看到这样疲惫的兄长,说了“如果我也是男子,那样我便可以为哥哥分忧。” 萧怜青摸了摸萧连安的头,道“男子与女子并无不同,都可立于天地,发挥自己的才能。” 次日,萧氏举府缟素,可却无人目睹过棺材中的尸身,所有想去看的人都被邓渝拦住,萧鼎道“连安,你怎可拦着我们不让看尸身。” 萧老太爷也满脸震怒地趁此来发泄自己对萧连安的不满。 直到,萧府门口传来“陛下到。” 所有人跪下迎接天下至尊到来,顾熠看见跪着的萧连安,想要伸手去扶起她,又怕世人以此为柄去指责她,终究只是道了一句“都起身吧。” 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顾熠走到灵前便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下头。 道“老师一生高风亮节,死后便只想安安静静,学生便不开棺,扰您清净。” 顾熠这么开口后,萧老太爷那些人自是不能以此再为难萧连安。 萧连安不觉心口紧了紧,就像是被一根绳子绑紧,不敢太快跳动,因为顾熠哭了,道“有幸承您恩情。学生永世难忘您的大恩大德。” 顾熠是除了萧连安,第一个为萧怜青的死真正感到悲痛的,但萧连安永远不会告诉这个人真相。 顾熠刚刚登基,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处理,但顾熠还是在萧府跪了一日,直到傍晚,所有祭拜的人都离开了,萧连安走到顾熠身边,跪在他身侧,道“陛下,您早该走了,宫里还有很多事。” 顾熠一日都未开口,现在说话,嗓音中带着些许沙哑,道“是啊,连安说的对,朕要离开了,你……” “朕一定会找到真凶,为老师报仇。” 顾熠看着这样的萧连安莫名难过,一副虚假的表情下,以至于顾熠想去安抚她的痛苦,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顾熠走上前,还未等到萧连安反应,就抱住了萧连安,道“曾在萧府,蒙老师、姐姐大恩,我最后一次再唤姐姐一遍,往后,我会如老师般,连安便是我的心中事。” 萧连安晃神了,以至于脑袋反应不过来该做什么。 可心跳却加快了,萧连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可顾熠却很明白自己的心思,是害怕萧连安推开自己夹杂着抱了她目的得逞的激动。 最后,萧连安没有推开他,顾熠却适时松开了手。 第3章 寒风刺骨 很快就到了顾熠的登基大典,边关发来急信,是澈心王顾承勋。 宣政殿上,邓渝为萧连安和顾熠解释道“澈心王乃是您的二皇叔,他的父亲与光原帝,也就是您的祖父是兄弟,他一直不在都城是先帝赐下的旨意。曾便对皇位有图谋,如今要回都城,恐怕目的也不简单。” 顾熠道“让他回来吧,哪有登基大典不让亲王回都城的说法。” 萧连安道“可他必定会为难你的身份。” 顾熠道“现在他只是发了急信,还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忌惮皇叔,不让他回来,反而会引起朝臣发难。” 萧连安道“对,陛下说的对。” 萧连安夜间总是感到心慌,被噩梦惊醒两次后便起身,仅剩的一点睡意都消失殆尽,萧连安不觉间就走到灵堂前,萧连安看着刻着萧怜青名字的灵位。 走到灵位旁,萧连安道“哥哥,你现在怎么样了?你一定要早些醒来,记着回来看看我。”不觉间眼睛就被泪水模糊了,“爹爹娘亲刚刚离开的时候,你也是要一个人面对这些吧,曾经的我懦弱到选择遗忘,但哥哥现在放心吧,我会变得像你一样坚强。” 门外刺骨的寒风找到缺口,无情地向内猛吹,萧连安动了动不觉间已经冻僵的手指,却感受不到什么。 萧连安立于众臣前看着顾熠一步一步走向至尊之位,接着跪拜这个年轻的帝王。 “登基大典险些没有赶上,都怪我来晚了。” 众人回头看向来人,正是顾承勋。 顾承勋环视一周,道“皇弟没来吗?没想到几年不见皇弟愈发荒唐了,皇位说传就传给外人了,把一国当儿戏吗?” 顾熠听出了顾承勋的意思,顾承勋说他是外人,摆明就是不承认他的身份。朝中也有许多人不服,现在终是一起发难。 顾承勋看着顾熠道“你看见了吧,不只是我一个人。” 顾熠刚准备开口,就被萧连安抢先了。 萧连安行礼后就开口道“臣拜见殿下,陛下是我兄长寻回,由我兄长教导七年,兄长早已调查过陛下的身世来历。” 顾承勋看着萧连安道“你兄长?” “你是萧怜青的妹妹?” 萧连安道“正是。” 顾承勋道“可我听说萧怜青已经死了,那现在谁又能证明他的身世?顾承著呢?让他回来。” 顾熠皱了皱眉,思考着或许自己猜的并不对,这位亲王并不忌惮先帝。 顾熠看到萧连安,他看不透萧连安内心的想法,但却明白萧连安并不想让顾承著来证明他的身份,顾熠想不通,萧连安为什么会这样,只猜测道“或许,顾承著并不在都城。萧连安知道,却没有告诉他。” 顾熠回神,看着顾承勋道“皇叔,既然所有朝臣都想知道我的身世,由你们去猜测,到不如由朕自己来说清楚。” 其实顾熠的身世不高贵,生母只是一个村妇,但无奈顾熠的父亲璟和帝命数过短,除了顾熠也没有留下其他子嗣。 顾熠道“十七年前,那一年璟和帝应该还是太子,他带兵战败,受伤坠崖,幸有上天保佑,崖下是一条河流,使他性命得以保全,而在崖下救了他的那个人,正是我的母亲,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少女,母亲临终前告诉我父亲离开时,说他在都城有事要去处理,事情处理完就会去接她。” “但我的母亲没有等到他,告诉我要到都城去寻那个十年没有来找她的人,我到都城时,是老师将我带回去,教我治国之道。当时已是他离世后的一年。” 台下议论声不断,萧连安道“是翠峪门之战,全军覆没,只有先帝一人于六月后被救回。” 萧连安的父亲是死在璟和帝登基后的一场战役中,那才是真正的全军覆没,最后军事才能卓绝的顾承著扶狂澜于既倒,挽救璟国,顺理成章成为皇帝,但无人想到,顾承著适合做一个将军,却不适合做一个皇帝。 台下的声音停下,顾熠道“皇叔还有何要问,朕今日一并解释清楚。” 寂静中,顾承勋打破了沉默道“全凭你的一面之词,该怎么让群臣黎民信服,顾承著呢?昏君当久了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顾承勋说罢,有些大臣再指责顾承勋言语不当,但众多数大臣像是终于找到了撑腰的人,也开始应和要让顾承著亲自来解释。 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朝堂的吵闹,萧连安道“哥哥救下陛下时,陛下身上有一信物可证实陛下身份,是璟和帝的金牌,各位都明白金牌赠予一人,那这个一定是璟和帝的重要之人。” 顾承勋看向萧连安道“那敢问萧大人,大皇兄的金牌现在何处?” 顾熠也看向萧连安,他自己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金牌。 顾承勋看着萧连安笑了笑道“本王也无意为难小辈,请萧大人拿出金牌,再择日举行登基大典。” 萧连安道“今日是吉日,不妨有劳殿下同我去取金牌,登基大典照旧。” 出宫的路上,顾承勋走在萧连安前面道“顾承著不在吧?你这么竭力阻止本王去见顾承著,你知道他去哪了?” 萧连安保持着面上的微笑道“先帝在行宫,只是不愿见人,殿下想多了。” 顾承勋突然转身,用压迫性的目光看向萧连安道“大皇兄真的给顾熠留下金牌了?你若是敢骗我,今日他的登基大典,便是你的祭日。” 萧连安微微退后,与顾承勋拉开距离,道“臣不敢说谎。” 萧连安其实心中没底,璟和帝确实留下过金牌,但不是顾熠的,是留给萧怜青的,是一位君主对臣子的绝对信任,璟和帝是一位明君,他赋予萧怜青直言不讳的权利,也就是这块金牌的来处。 但萧连安上一次见这块金牌是在她八,九岁,她不清楚金牌是否还在萧怜青的书房,萧连安只能拼上性命去赌,从她踏上这条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路时,便只能拼命向前走,即使结果是死无葬生之地。 顾承勋没有下马,停在了萧府门前,萧连安对顾承勋道“还请殿下稍等,东西在哥哥的书房,我为殿下取来。” 进了书房,萧连安翻了所有能存放东西的地方,但都一无所获。 萧连安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尽力去回想所有关于这块金牌的记忆。 她的房间,她记起来了,有一次顾承著来萧府,萧连安记不清了,顾承著好像发了很大的脾气,萧怜青用璟和帝的金牌以师长的身份告诫他,最后顾承著离开了,萧怜青把金牌给了萧连安,让她好好留着。 萧连安回到房间,打开床边的小匣子,小匣子的最下面,萧连安找到了那块刻有顾承铭三个字的金牌。 第4章 物是人非 众臣见到金牌,顾熠的身世就此尘埃落定。 萧连安回到宫中时,大典已经结束,众臣移至鉴意殿,举行宴会,顾熠看到萧连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但心中的失落也涌了上来,顾熠不知道是因为萧连安的缺席,还是因为自己护不住萧连安的无力。 萧连安对上了一直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萧连安看到后对顾熠笑了笑,心中道“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守住萧氏江山。” 但顾熠眼中的,萧连安看不懂,萧连安不觉皱起眉,顾熠意识到自己影响到萧连安,调整自己的神情对萧连安笑了笑。 宴会结束,顾熠留下萧连安问金牌的事,萧连安解释了金牌是萧怜青的,顾熠感觉心口仿佛被根根细针慢慢扎入,细细密密的疼。 顾熠抓住萧连安的手,将她向自己拉近,萧连安惊诧地抬眼看向顾熠,黑亮亮的眼睛充满不解与惊讶。 顾熠松开了手,被自己刚刚的冲动感到有些懊悔,道“连安,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他们去见先帝。” 萧连安没有回答,顾熠接着道“先帝不在行宫,对吗?” 萧连安还是不答,“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啊?” “原来一直都只是我一厢情愿,这么多年陪伴也走不到你的心中。” 萧连安看向顾熠哀伤的眼睛,她不懂顾熠在说什么,他是在怪她有所隐瞒吗?设身处地,一同长大的人都不信任自己,她也会很难过吧。 萧连安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骗你,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没想过要说出来。” “你我自小相伴长大,即使现在你是君,我是臣,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除哥哥,菁姐姐之外最重要的人。我的亲人不多,你在我心中也是。” 顾熠现在是既开心又难过,他想告诉萧连安自己并不想做她的亲人,但亲人这个身份却是他与她最近的距离。 萧连安继续解释道“我道歉是因为我看到了,哥哥的死让你很悲伤,而我知道真相,却没有开口说过。” 顾熠等着萧连安再次开口证明他心中太过激动到不敢再次听到怕会失望的答案。 “哥哥没死,先帝带哥哥去寻医,营造先帝还在都城的假象是为了避免途中遇到刺杀。” 顾熠听到萧怜青还活着的消息感到一阵失而复得的欣喜。 “以后我会对你坦诚相待,烦请陛下再信我一次。”萧连安退后,向顾熠行了一礼。 顾熠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声音很低沉地道“你应该知道的,我永远不会怪你。” 萧连安不知作何回答,顾熠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家休息吧。” 无论萧连安如何想,萧府给了顾熠儿时最大的皈依,在顾熠心中,萧府是他们的家,至那日起,他回不去那个家了。 旧人回故地,却只能以客自称。 如今的璟国已是冬月,临近年关,朝中事务多,萧连安大多数时间都是同顾熠一同留在宣政殿看折子,辛苦是辛苦了些,可萧连安不用待在萧府应对找麻烦的萧家人也倒是令她更自在些,但小菁留在萧府也让萧连安有些记挂。 顾承勋回都城已有半月,看顾熠在朝堂上广开言路,悉听民意,顾承勋看见了顾熠身上有顾承铭的风范,年关也正是边关动荡的时候,顾承勋决定动身离开都城了。 其实顾承勋并不相信萧怜青死了,顾承勋是了解他那个弟弟的,若萧怜青死了,璟国不会像今日这般风平浪静。 顾承勋让侍从留在了萧府门前,萧府没有小厮,顾承勋正好目睹了对萧思鄞大发脾气的萧鼎。 顾承勋不觉失笑,心中道“看来那小丫头家里麻烦事还不少,敢站在众矢之的,算的上是本王看的起的人。” 萧鼎注意到顾承勋,但却并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只大概猜了应是朝中的达官显贵。 想起刚刚自己教训萧思鄞的不知被来人听去了几分。 萧鼎马上转变了刚刚大发脾气的样子,迎上来问道“大人有何贵干?” 顾承勋眼神没有半分留给萧鼎,也让萧鼎有些气愤。 小菁认识顾承勋,走上前道“殿下可是来寻大人的?” 顾承勋看向小菁道“你认得我?” 小菁点头后便道“大人还在宫里,近日公务繁忙,大人都是很晚才回府,若是殿下有急事,烦请殿下进宫一趟。” 顾承勋道“我也没什么大事,萧怜青死了这么久了,我来看看他。” 顾承勋后来还是进宫了,宣政殿上,他同顾熠道别后,对萧连安道“我们单独聊聊?” 宣政殿外,顾承勋道“我今日去萧府了,撞见了府上发生的一些事。” 萧连安大致也猜到,顾承勋撞到的一定是萧鼎。 顾承勋道“你不好奇我看到什么了吗?” 萧连安道“我在等殿下开口告诉我啊。” 顾承勋笑了道“丞相不好当吧?” 萧连安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顾承勋,顾承勋看着萧连安澄澈明亮的眼睛道“你这双眼睛并不适合朝堂。” 萧连安道“日子还久,以后会适合的,没有人生来便适合哪里。” 顾承勋看着萧连安这副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当时一心要辅佐顾承著上位的萧怜青。 但顾承勋觉得萧怜青输了,顾承著终究不是当皇帝的人,但这次顾承勋觉得萧连安不会输。 顾承勋道“那……日后有缘再见吧。” 萧连安道“您能给我讲讲您与先帝的故事吗?我觉得我了解到的您有错误。” 顾承勋道“怎么?现在觉得我不是坏人了?” “若下次再见,我就与你讲讲我和你哥哥之间的事。” 顾熠见只有萧连安一人回到殿中,看着萧连安道“连安,皇叔走了?” 萧连安点了点头问道“陛下,你觉得澈王殿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顾熠道“与邓渝说的不同吧。我也觉得,他心系边关战事,对皇位也无心争抢。” 萧连安道“他许是撞见我二叔指责我了吧,问我这丞相是不是不好当?我问他,他与先帝之间的事,他说,下次见面会同我讲他与哥哥之间的事。” 萧连安还沉浸在顾承勋说的话中,顾熠轻轻抓上了她的手腕道“你二叔一直在为难你?” 萧连安摇了摇头道“就是家里的小打小闹,我不放在心上,他也没办法。” 顾熠道“我帮你把他赶回去。” 萧连安道“陛下这样乱发旨意,会让群臣指责我。” 顾熠道“我派两个人,揍他们一顿,让他们不敢再为难你。” 萧连安笑了,这是顾熠这些日子第一次见她这样没有防备,发自真心的笑容。 过了两日,萧连安晚上回到府中,小菁告诉她,萧鼎一家连同老祖宗真的走了。 小菁道“他们可算是走了,没人三天两头来找麻烦了。” 萧连安笑了笑道“这次多谢陛下了。” 小菁道“看来陛下心里还是在想着您。” 萧连安不解的看着小菁,小菁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失言,既然萧连安担下了丞相的位置,或许永远看不懂顾熠的心思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他们是君臣,如今也只能是君臣。 小菁又道“毕竟自小一起长大,也是把小姐当亲人吧。” 顾承著非凡的军事才能是他八年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底气,因为无论面对何种国间大事,只要顾承著带兵出征总会捷报连连,这是顾承著退位的第一个年关,各国不论是出于试探还是与新帝建立长久的利益,都会派使者出使。 萧连安同顾熠看原来关于各国的记载,天色已经很晚了,萧连安开始犯困,竟看着书卷不觉间向旁边闪了一下,顾熠看到想要去扶她,但萧连安已经醒了,起身刚好错过顾熠扶向她的手,萧连安端正身子,看向顾熠看向她的眼睛道“陛下,抱歉,我……” 顾熠笑了笑道“困了是吗?回去休息吧,明日事更多。” 萧连安摇了摇头道“今日必须得看完,明日绝对不能出岔子。” 萧连安逼自己集中精神保持清醒,可犯困这个事,是极不可控的。 顾熠早预料到萧连安会再次睡过去,这次早早就接住她闪过的脑袋,顾熠缓缓地将萧连安的脑袋放到桌面上,生怕惊醒这只倔强的小猫,可顾熠发现自己太贪心了,竟舍不得将压在萧连安脑袋下的手拿出来,尽管他骗自己是怕弄醒她,可他很明白自己的心。 顾熠看着萧连安的脸晃神了,他记起在萧府中一日,可能是那日春阳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恰好唤起人的一身困意,萧连安临摹着萧怜青留下的手书,明明是她自己觉得哥哥写的字好看,非向萧怜青要了一份书信临摹。 但犯困的也是她,向桌面摔去直接沾了半张脸墨迹,惊醒后却倔强着要继续,道“等哥哥回来我就给他看我写的。” 顾熠看到她脸上的墨汁笑着道“嗯,老师也会看到你黑乎乎的脸。” 萧连安摸上脸,眨着黑亮亮的眼睛道“啊?我脸上沾上墨汁了吗?多吗?” 萧连安长了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这双眼睛能让每个看向她的人心中泛起涟漪。 顾熠又笑着道“我陪你去洗洗吧。” 顾熠回神笑了笑道“罢了,不能让你再费心了。”顾熠轻轻将手抽出来,将毯子盖在萧连安身上后,拿起书卷继续看。 萧连安睡了近一个时辰醒来,问道“陛下怎么不叫醒我。” 顾熠道“你累了就休息一会,朕看完简单说给你听。” 萧连安道“可您是君,我是臣,今日是我的不对。” 顾熠放下书卷,看着萧连安拿起未展开过的书卷,所有的话都如鲠在喉。 第5章 只愿一人 如今天下的局面是四国鼎立,璟国处于最肥沃的地带,庆国便最为贫瘠,这一原因也是庆国成为最为好战的国家,而剩下的云国和星国处于庆国与璟国中间,虽腹背受敌但也不会轻易覆灭。 璟国皇室皇位的继承从顾承铭一代开始便岌岌可危,子嗣稀薄成为璟国的一大致命难题。 顾承铭一心只在国事上,虽有几个嫔妃,却没有一人诞下皇子。而顾承著更令大臣们头疼,滴水不进,怎么说都不听,说多了就谁都不见,在位八年,后宫空无一人。 如今顾熠皇位稳固,他国来使看清局势便会主动出击,尤是庆国,战争无法取胜,靠和亲将璟国握在手中就是最好的办法。 次日朝上,庆国果然不仅有来使,更有戴着面纱的姑娘,谢惟云入殿一眼看到的便是端坐龙位之上的顾熠,而下一位令她印象深刻的便是大殿上除她之外的另一位女子,身着官袍,亭亭玉立,柔美的脸庞却有一双坚毅非常的眼睛。 谢惟云错开与萧连安相对的眼睛,看向年轻俊美的帝王,她身旁的来使行礼,客套话说完开始介绍她,谢惟云厌恶这样的话,她认为她的父皇将她当作商品,任人推售,不觉间低下眼眸。 来使道“我朝有意与圣朝结下更加深厚的邦交,故今日我朝携月公主也同来面见陛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顾熠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却没说什么,落针可闻的朝上每个人都将心底的想法压制着。 萧连安感到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些酸酸涩涩的,看着一言不发的顾熠,萧连安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感觉,问道自己“陛下答应是顾全大局的正确选择,为什么我却一点都不想听到他说出这个的结果。” 顾熠看出萧连安着急的眼神望向他,心中的悲哀再也藏不住,心中想到“连安,你是在告诉我,要我答应是吗?” 来使发现顾熠的眼睛一直看着萧连安,道“看来陛下不想与我国建立更加深厚的邦交,我也只能回去将陛下的意思转告。” “且慢。”萧连安开口道。 “请问这位姑娘是何身份啊?”来使语气并不友善,甚至有轻蔑之意,顾熠有些愤怒,险些开口,但被萧连安抢了先。 萧连安道“我是当朝丞相,来使的提议陛下听到了,但此事毕竟关系两国,陛下只是在慎重考量,也怕辜负了贵朝的心意,您说是吗?” 萧连安能看出,这位来使对她的轻蔑之意,但这对萧连安并不重要,萧连安不在乎,无论有多少这样的目光,她还是会站在这个朝堂的最前端。 来使转身看向顾熠问道“陛下,这位大人说的对吗?” 其实在庆国人眼中,璟国是因为顾承著才强大,其他人并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顾熠本就生气,这人还如此挑衅,顾熠道“大胆,朕看你们的诚意也没有多少。” 来使看到顾熠身旁的邓渝拔剑,微微行礼道“在下不敢。” 顾熠道“来使如此冒犯我朝丞相,还请来使表示庆国的诚意,否则来使就不必急着离开这座城了。” 来使看向萧连安,虽不服也只能向萧连安行礼道歉。 下朝后,宣政殿中,顾熠问萧连安道“连安,你认为应该如何?” 萧连安分析着利弊道“庆国想以此将势力伸进来,但若不同意便会成为日后发起战争的理由,最好的办法就是答应他们的条件,但这位公主不能是一国之母且不能诞下子嗣……” 顾熠冷笑了一下,打断了萧连安,顾熠冷冷的语气道“丞相大人考量的真是周全,竟让我从一个皇帝的位置无法反驳。” “你的立场呢?你想我娶她吗?” 萧连安犹豫了一下开口“我站在一个女子的立场,我不想让她长留异国,孤苦无依,她来和亲,自是身不由己。” 顾熠心中黑暗暗的小火苗仿佛冒出些火光道“我也不能娶她。” 萧连安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顾熠,顾熠道“我母亲的悲剧便是无情的帝王家造成的,身为她的儿子,我怎么能做的同辜负她的人一样的事。” “可你是一个帝王,帝王不总是后宫妻妾成群。”萧连安不知自己说出这番话是否是在劝他。 顾熠道“可我想选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一样可以将顾氏皇族绵延下去吗?” 萧连安愣了愣神道“陛下,您比我更像哥哥。” 萧连安觉得愧疚,自己是怎么了?不禁想起她的父亲,不顾族人反对,娶了她母亲,一个无权无势,因为战争家被毁后没地方去的小村妇。 或许,顾熠就如她的父亲一般,钟情于一人,也很好,萧连安再一次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接下那道赐婚的圣旨,顾熠该自己选的,顾熠有权利选自己的命运。 萧连安道“好,得想办法送这位公主回家了。” 顾熠道“给这位来使找些麻烦如何?” 萧连安看着他,表示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熠有些悔了,心中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逼她,她现在的身份,这便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日日相见,有时甚至可以交谈一日,爱不爱的,没有她的欢喜重要不是吗?这不就是他的初衷吗?” 顾熠又不觉自责自己的贪婪,所幸现在什么都不晚,他与她都恰好。 顾熠道“以前那么多场战役,有人怀恨在心,遭到些暗算刺杀也在情理之中。” 萧连安道“不能做得太过,尽管先帝对他们的震慑还在,也不能留下日后的把柄。” 顾熠道“连安放心,我就派几个人,扮成百姓,围着来使馆弄事,让他们知道,不是他们想一笔勾销便勾销。” 萧连安道“不要弄出人命。” 顾熠点点头。 萧连安离宫坐在马车上就不觉惊叹顾熠的执行效率,只是远远望了一眼便让车夫绕路回了萧府。 可令萧连安没想到的,也是让她最担心的,来使死了,萧连安知道这不是顾熠找的那些人做的,但萧连安必须要去宫里同顾熠商量解决此事。 萧连安那远远一眼并没有看清,混迹在人群中有人拿着匕首,而且目标明确,趁着闹事之际,将武功并不弱的来使一刀毙命。 相比萧连安,顾熠更加冷静,毫无波澜,其实顾熠是骗萧连安的,巨大的利益面前,庆国不会因为这些闹事的小事就生气退却,而顾熠早知道一定会有人想将水搅浑,令他即使身在其位,亦不得其权。 顾熠也有意强硬解决这件事,但他不想也不能让萧连安看到自己丑恶的一面,萧连安太过慈悲,可朝堂国事哪能保全所有人,顾熠不在乎这几条无论多么无辜可怜的性命,顾熠要用他们的死,坐稳这个皇位。 门外通传,萧连安到了,顾熠回神,用温和俊美的面容盖住那颗狠毒阴翳的心。 第6章 拽下月亮 顾熠看出了萧连安行色匆匆,道“连安别急,我都知道了。” 萧连安道“其实此事对陛下也不全是坏处,那人敢出手,就露出马脚,找到他,一举将他拉下来,只是毕竟靠一条人命换一个机会,而且最终结果可能只能除掉他身边的一个微乎其微的角色。” 萧连安在来的路上就分析着所有利弊,萧连安明白他们能得到的利微乎其微,但她一定要为顾熠握住。 萧连安接着道“这位来使死了,庆国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再派人来,我们要尽快抓到背后之人。” 顾熠点头道“那日闹事的人都留在大理寺了,我已经让邓渝在暗中守着,防备有人逃跑或是有人想要救人。” 萧连安道“陛下不方便出面,明日我亲自去大理寺一趟。” 顾熠并不想让萧连安去,道“连安你不必去,邓渝能解决这件事。” 萧连安摇了摇头道“我带着那些剩下的庆国人一起去,这样才能不给他们留下更多发难的机会。” 顾熠无奈,但没有继续说什么。 次日,出乎顾熠意料的是,庆国的携月公主竟然私下求见他,行过礼后,谢惟云摘下面纱抬起头看向顾熠。 谢惟云长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很是美丽,顾熠同她对视道“公主找朕何事?” 谢惟云并未在顾熠的脸上看到曾在庆国男子面上出现的贪婪的表情,谢惟云想着美人计无用,便道“来使死在圣朝,想来也是陛下的一件烦心事,可庆国达到目的是不会在乎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 顾熠轻笑了一声道“可,朕都知道了庆国的目的,又为何要按照庆国的意思做呢?” 谢惟云直起身子道“陛下娶我,我留在璟国,不干涉璟国的任何事,这是我与陛下的交易,我留在璟国后也会为陛下稳住庆国。” 顾熠有些疑惑,这位公主好像同萧连安说的不同,她好像很想留在璟国。 顾熠道“听起来,朕得到的利益很多,但朕……并不想答应。” 谢惟云因为震惊不觉张大瞳孔,激动间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给你最大的利益,你……” 顾熠道“这件事没有公主的帮助,我一样会解决。” 谢惟云觉得穷途末路,便跪下道“求陛下留下我,庆国不会接受我的失败,我不能回去。” 顾熠态度坚决道“我没有义务去同情公主吧?” 谢惟云确实不想回去,一旦回去,她就要在庆国皇帝的安排下嫁给一个手握重权的老头,她早在朝上就发现顾熠的眼睛不觉总是看向那个女丞相,她明白,顾熠喜欢那个人,可顾熠年轻俊美,无论如何都是比那个老头子更好的选择,可……顾熠拒绝了她。 谢惟云问道“我知道陛下后宫无人,陛下在等谁呢?是那个女丞相吗?” 顾熠道“公主,知道太多会死的。” 谢惟云问道“为什么?我可以不要皇后的位置,即便你娶了我,你仍然可以娶你爱的那个人,哪个君王不是妻妾成群?” 顾熠眯了眯眼,道“你走吧,多说无益。” 顾熠心中其实回答了她“你见过,舍得拽下月亮的人吗?掉落尘埃的月亮会变作尘埃吗?” 萧连安来到大理寺的地牢,生理反应是无法克制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令她想吐,耳边环绕的喊叫声催促她离开这个地方。 萧连安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邓渝低声道“大人,您如何?” 萧连安挤出笑容对庆国人道“诸位,前面便是那日的闹事之人,大理寺正在严加审讯,相信很快便能找出凶手。” 庆国来的人本也不甚在意那位来使的性命,只不过是国家之间的利益驱使,萧连安拿出了璟国的态度,庆国人也并不想在这恶臭哀嚎的大牢多待,最终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直到送走所有人,萧连安卸下面上的假笑,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大牢中的血腥恶臭使萧连安泛起一阵恶心。 萧连安来宣政殿找顾熠恰好遇到出来的谢惟云,萧连安微微侧头以示问好,萧连安看到谢惟云发红的眼睛察觉应是刚刚哭过。 已经擦身走过一段,萧连安听到谢惟云唤她的声音,转身看向她。 谢惟云走到萧连安身旁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萧连安听谢惟云的意思应是知道了顾熠的想法,微微笑了一下。 谢惟云愣在原地,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叫住萧连安的,只是觉得她太耀眼了,她是怎么做到以女子之身身处高位的。 直到过了一会萧连安问她“公主可有什么事?” 谢惟云回神,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 萧连安进了宣政殿同顾熠商量解决方案,她今日观察到牢中虽像极了正在严加审问但事实上萧连安看到那日闹事那些人身上并没有拷问过的痕迹,萧连安发觉了大理寺卿并没有真正想要抓出那个闹事的人,萧连安给他施压,也是在试探他。 萧连安道“看明日朝上他该如何做。” 萧连安看向顾熠问道“陛下明日态度可要强硬些?” 顾熠道“嗯,只有让他们知道我们虽然要维护和平但也不怕他们。” 正到了晚膳时间,顾熠道“连安,等会还有些折子,我饿了,先吃饭吧。” 不一会宫女便将丰盛的晚膳拿了上来,萧连安脑中那些地牢的画面无论她自己如何控制,总是会想起来,萧连安没什么胃口,而且有些犯恶心。 顾熠察觉到她的反应,便能想到是以为去大牢的原因,这也是顾熠当时不想让她去的原因。 顾熠让宫女把饭菜都端了下去,只留下两碗米粥,问道“连安,这个能吃下吗?” 萧连安道“陛下不用管我,我。” 顾熠又一次问道“我是问你,这个能吃下吗?忙了一天,一定饿了。” 萧连安点点头,顾熠便端起自己面前的米粥一饮而尽,坐在旁边,拿着折子等萧连安吃完。 顾熠明白萧连安要靠自己坐住丞相这个位置,这些事以后都是不可避免的,他阻止不了,也想最大程度地帮帮她。 朝上,萧连安发现大理寺卿郭星带上来的罪囚确实是那个牢中的犯人,面对庆国人的斥责,想要城池赔偿,顾熠大发雷霆。 道“来使死在璟国是璟国的不是,但朕也将凶手找了出来算是给庆国交代,若庆国还有意与璟国保持邦交,倒也不必咄咄逼人,先皇虽隐退,但我们璟国的兵马还在。” 顾熠话都说到这样了,庆国人自是没人再提和亲的事。 第7章 他心乱了 萧连安下朝后便让邓渝找机会去试探那个罪囚的身手,最后邓渝高诉萧连安结果,果然不出萧连安所料,那个罪囚武功并不高,绝不可能是能一击毙命那个来使的人。 萧连安便又让邓渝盯着那个大理寺卿的动向,但临近年关,邓渝告诉萧连安最近没什么动静,萧连安便道“年后再跟他吧,你回去过年吧。” 邓渝笑了笑道“大人,我的家人早便不在人世了,我能活下来,也是受了先皇的恩赐。” 萧连安道“抱歉啊,提起了你伤心的回忆。” 邓渝摇了摇头,道“ 这都是多久的事,已经算不上我的伤心事了。” 萧连安忽然想到顾承勋走前对她说的话问道“你了解我哥哥和先皇的事吗?能给我讲讲吗?” 令萧连安想不到的竟是邓渝拒绝回答这个普普通通的问题,他道“大人,或许先皇并不想让您知道,我不能说什么。” 萧连安本就是随意问问,也猜测到或许先皇有些对不起萧怜青吧,毕竟她记得萧怜青多数时候回府满眼疲惫,有时先皇还会大发雷霆地来萧府,而萧怜青总是让小菁把她带走。 年光到了,今年外人眼中正是萧府新丧,所以萧府什么喜庆的景象都没有,恢弘霸气的萧府只剩下三个人。 跨年的那一夜,小菁给萧连安做了一大桌子菜肴,萧连安道“菁姐姐别忙了,邓大哥你也坐,我们一起吃吧。” 萧连安没有什么胃口,这个新年,对她来说太沉重了。 直到萧府门前的烟花闪亮一片天地,小菁道“小姐,好漂亮的烟花。” 萧连安却感到疑惑“怎么会有人在萧府前放烟花呢?” 萧连安心底不住有些隐隐的期待,虽然微小,却也在她荒芜的心海烧起一片野草,直至蔓延至心底。 萧连安推开门,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弯腰用火折子点向另一个炮筒。 顾熠点完后转身正好撞上了萧连安的眼睛,很黑很亮的眼睛,焰火也在她的眼中绽放开来。 顾熠发现了,萧连安哭了,但他却没有拆穿她,却一直看着她看向烟花的面庞。 萧连安一直仰着头,是为了欣赏这场烟花,也是为了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 顾熠想“你一定不会想让我们看出你的脆弱吧,可我,想做那个能让你开心的人。” 烟花再美,也只是一瞬。 结束后,萧连安行礼道“陛下。” 小菁这才反应过来,便要跪下,顾熠道“停,菁姐姐,你起来。” 顾熠道“连安太倔了,非说君臣有别,我倔不过她,菁姐姐可千万别对我跪下。” 顾熠脸上温和的笑意,小菁晃神,仿佛他们几个人真的又到以前,萧怜青还在的以前。 萧连安迟迟没有开口说什么,顾熠便拉上她的手臂道“好饿,这个烟花我可是准备了好几个时辰,都没顾上吃饭呢。” 萧连安后知后觉地被拉进屋里重新坐在桌前,看着顾熠满脸笑意地让所有人都坐下,给她夹了好几筷子菜,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购买烟花地艰难。 萧连安不想开口再问顾熠为什么要来,或许是想念这个自己长大的府宅,又或许是冷清的宫殿压不住这个温暖的人吧。 饭后已经将近子时,邓渝同小菁去收拾碗筷。 顾熠看着萧连安又一次觉得萧连安好似自那一夜便长大了,不会因为一件事开心很久,那片绚丽短暂的烟花,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顾熠不想看到这样的萧连安,道“连安,马上就要跨年了,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萧连安的眸子垂下几分,双手交叉,是很虔诚的许愿姿势,顾熠大概都能猜到萧连安的愿望,一定是要上天保佑萧怜青早日恢复健康。 可顾熠不知道的是,除了这个愿望外,萧连安也想起比烟花先离她更近的那个少年,萧连安想“比起祝你一片坦途,我更想祝你在波涛汹涌的朝堂上平平安安。” 顾熠不同于萧连安,他不虔诚,他心乱了,他舍不得闭上眼,不想看不见萧连安,就睁着眼睛道“我祝你如愿以偿,一生无恙。” 次日清早,萧连安起来,就看到小菁一脸为难地站在饭桌旁,而厨房忙活的顾熠的背影在被水汽遮掩的窗旁若隐若现。 小菁道“小姐,我拦不住陛下。” 萧连安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笑意,想到以前自己总是想吃街上最后端那个糕点铺子里面的核桃酥,总是要出门去买,可萧怜青不许萧连安自己上街,有顾熠便是更加不可以,总说他有空了就陪她去,可萧怜青却不是一般的事多,白日别说能有空上街,萧连安能见到他都难。 萧连安有一日便撺掇顾熠给她打掩护,让顾熠不许给萧怜青告状,可顾熠怎么都不同意,萧连安便要和他绝交,顾熠无奈,便偷偷和萧连安一起去了。 可晚上顾熠便主动去和萧怜青请罪了,萧怜青告诉顾熠自己不允许萧连安单独出去是因为都城表面安全,实则暗流汹涌,萧连安儿时便被人带走一次,如今的都城对心智不全的萧连安来说也存在着极大的危险。 那年顾熠十岁,但他明白了一位爱护妹妹的哥哥的苦心。 这些萧连安并不知道,萧连安也不记得自己儿时丢过一次,萧连安只记得她以为哥哥神通广大,发现了他们偷偷上街,罚她和顾熠抄了三天的书籍,而顾熠竟偷偷学会了那家核桃酥的做法,只要她开口想吃,两个时辰后便会有刚刚出炉的热乎乎的核桃酥递给她。 这次萧连安也猜到顾熠一定在做那份热乎乎的核桃酥,萧连安笑着对愁眉不展的小菁道“菁姐姐,坐下吧,他在做核桃酥呢,我最喜欢的那家。” 小菁看着萧连安这副样子,让她真的担心的事又出现了,但小菁什么都没有问。 顾熠将核桃酥放在萧连安面前,道“等会再吃,有些烫手。” 顾熠坐下道“昨日清闲了一天,可宣政殿还有堆成山的折子,等会我就要走了。” 萧连安愣了一下,轻轻地“嗯。” 顾熠把装着核桃酥的碟子向前推了推道“应是不烫了,快吃吧。” 萧连安咬下一口后,顾熠道“我能否请萧大人同我一起去批折子啊?” 顾熠都想到萧连安一定会同意的,这份核桃酥只是想借这个理由做给她吃。 第8章 学堂进展 两个月,邓渝一直跟着大理寺卿,不过这个大理寺卿也是谨慎的很,终于露出了马脚,他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萧连安道“一个大理寺卿去太尉府,看来我们得好好会会这个太尉大人了。” 顾熠道“我会找机会试探他。” 萧连安道“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兵权还在他手中。” 顾熠道“嗯,我知道。” 萧连安道“陛下,我还有一件事,现在的朝臣多年迈,世家子弟大多数并不是朝堂所需的有才之人,世袭制已经不能支撑起如今的朝堂了,我想在都城开设学堂,给那些愿意上进的寒门子弟一个机会。” 顾熠思考了一下,面上有些犹豫,萧连安不知道顾熠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道“陛下,有什么不妥吗?” 顾熠道“这个学堂开设会引起朝上众多老臣的不满,你不能处于众矢之。” 萧连安道“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顾熠道“不行,这个学堂我会开设,连安可以去教学,但不能让其他人看出你的身份。” 萧连安道“陛下刚刚继位,理应收取人心,并不适合引起老臣的不满。” 顾熠道“刚刚继位,强硬些也很好。” 萧连安还想再说,顾熠道“;连安,这是朕的决定,你不该再反驳了,难道你也并不把朕的话当回事吗?” 萧连安道“臣,遵命。” 这是顾熠第一次在萧连安面前自称为“朕”,顾熠并不知道,一份无能为力的压迫,却在萧连安的心中竖起一座警钟,想道“自年后,我好像是有些放肆,竟一时僭越了。” 次日,太监宣读圣旨后,满朝老臣大惊失色,萧连安总是暗中观察太尉,萧连安看到韩然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看向了顾熠。 韩然确实有些惊叹于顾熠的做法,也感叹于他的天真,想道“这个小皇帝还没见识过这些世家大族的手段吧。” 这便是顾熠宁可用身份来压萧连安,也坚决不让萧连安来做这件事的原因,顾熠遇到萧怜青前,一路漂泊,见过人心险恶,也见过那些可怕龌龊的手段,而萧连安是自小养在萧府庇护下的花朵,她不明白这件事的艰险。 既然顾熠知道萧连安是对的,只要他顾熠手腕够硬,他就能办成,就能不辜负萧连安的心血。 下朝后,许多大臣都齐聚天赏楼,这个都城最大的酒楼。 “大人,就任由皇上这么做吗?” 韩然道“他盯得紧,若是在建造的时候下手就太蠢了,他能建成,能否有人敢学,有人敢教都是个问题。” “况且,陈老头那边也着急呢。” 此诏令,顾熠下了铁令,决心要让天下都知道,也顺带收拾了很多阳奉阴违之人。 学堂建造也亲临现场,日日问询进度,顾熠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皇帝很重视这件事,鼓励有才之人前来,也告诫有心妨碍之人。 顾熠在萧连安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以最强硬的手段让那些居心不正的老臣感到害怕,顾熠不做昏君,却也不是一个令群臣心服口服的明君,顾熠要以自己最快的方式坐稳这个群狼环伺的位置。 学堂建成的速度很快,不过五月便成功,顾熠同萧连安讨论到学堂先生的问题。 萧连安道“这可是要得罪都城所有世家的活,估计没人来做。” 顾熠道“朕派朝上那几个老头去,不用他们尽力,他们去了,便会有人慕名而来。” 顾熠宣读学堂建成后,朝上静可闻针,顾熠道“陈奉常,学堂初建,你深谙本朝礼法,可替朕指导一下学堂学子?” 所有人都明白顾熠的意思,他让最反对的陈侍国去就是在敲打所有想作祟的人。 顾熠早已想好,若他拒绝,便是抗旨不尊,正好让他退休养老,若他同意,足够高的地位,就能够让举步维艰的学堂更进一步。 陈侍国道“臣已年迈,怕是没有心力再来看顾一个学堂了。” 萧连安明白了顾熠的意思,但萧连安觉得他操之过急,反而会过犹不及,这样顾熠真正地要让所有还忠心他,忠心顾氏皇族的老臣寒心。 顾熠道“既然这样,那。” 未待顾熠说完,萧连安道“陛下,陈大人年迈,也不是有心忤逆陛下,连安想自请替陛下分忧。” 萧连安其实明白,自己并不是最适合的人,一定会有人用她是女子生事,但一个学堂选出的人才却是看重对男女之别的,萧连安并不认为这样的学堂是有意义的。 顾熠皱着眉头看着萧连安,一阵沉默后道“好,丞相暂代学堂先生之责。” 下朝后,顾熠道“连安,你一定要牵扯进来吗?” 顾熠生气了,萧连安道“陛下,陈大人虽古板老旧,但却是忠臣,您不该寒了那些忠臣的心。” 顾熠在朝上憋的一肚子火气都融进了萧连安深黑发亮的眼眸中。 顾熠语气软了下来道“你知道我不想让你掺和这件事。” 萧连安道“陛下,您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一国之相,不特殊于任何人,历朝历代的丞相做的我都可以做,请陛下以丞相的身份看待我。” 顾熠有些慌了,道“连安,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歉,你不要生气。” 萧连安道“臣不敢。” 顾熠想上前一步,可身体就像被钉在原地,他寸步难移。 萧连安道“陛下,臣还有正事。” 顾熠急忙道“你说。” 萧连安道“围猎将近——” 太尉府,韩然盯着正在冒热气的茶杯道“本以为那个小姑娘做这个丞相对我们是很有利的,现在看来到是有些麻烦。” 韩然原以为萧连安做了这个丞相得不到朝堂上任何势力的支持,只能是个空架子,对他控制朝堂局势十分有利,但萧连安却是顾熠的一大助力,破坏了他今日的白来的好处。 韩然抬眼对身侧的侍卫道“教训她一下,也该让她明白明白朝堂的凶险了。” 韩然又补充了一句“别让她死了。” 萧连安离宫后,顾熠便让邓渝以后都跟在萧连安身侧,一定要护好她的安全。 邓渝跟在暗处,未待萧连安发觉便拦下了韩然身边的侍卫,邓渝发觉这个蒙面人许是认识他,过了一招后便跑了。 侍卫回到太尉府道“大人,邓渝在丞相身边。” 韩然笑了笑道“有意思,看来皇上很重视那个小丫头,暂时就这样吧。” 第9章 看不起你 十日后,学堂仍是无一人拜访,其实早时候萧连安便预料到这个结果了,萧连安对邓渝道“去酒楼散布消息,越多人知道越好,学堂为寒门子弟创造机会,在学堂学成可进朝堂加官进爵,丞相的继位人,我有意在学堂中选出。” 只有利益够大,才会引来敢于破窗之人,这个人恰是萧连安要将学堂发扬光大的必需之人。 邓渝本想劝说萧连安,但又明白萧连安一定听不进去。 邓渝并未按照萧连安所说立即去酒楼,而是进宫见了顾熠。 顾熠想到“连安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们既看不起你,又觊觎你。” 顾熠对邓渝道“消息还是要传的,将连安的话改了,就传三公的继位者,朕会在学堂中选出。” 此话一传,天下流言四起,京中官宦子弟有对自己前途的担忧,但对三公之位觊觎者也不在少数。 三公主要是萧、韩、李三家世代传承,而萧、李两家是陪开国皇帝一同开国的大功臣,起初萧家也是武将,萧氏先祖许是为避风头,引起猜忌,主动交还兵权,由武官转变成文官。 而太尉这个职务,手握兵权,自古就是皇帝更迭,新帝继位的大忌,韩家三代世袭丞相,算得上长久的。 而如今萧家无人,就算萧连安有了子嗣,也不会姓萧,开国以来的相位之姓势必会变,如今的御史大夫继位不过两年,没有根基,全靠家族,韩家在太尉之位太久,也到了太尉之位该易姓的时候了。 早有在繁华都城待久了,昏了头,眼高于顶之人,早已看不起祖辈拼搏留下的一分半职,但又觉得如今学堂由萧连安这个女子掌管,自己去了会遭人耻笑。 也有人私下大放厥词,道“去学堂,不就屈尊于一个女子了,老子堂堂七尺男儿,娶了她倒是可以。” 一群哄笑,又有人起哄道“学堂考核多麻烦啊,我就不信这丞相一介女子不相夫教子了,娶了她不就顺理成章继承相位了。” 酒后脑热的无心之言,入了有心人的耳,便如蒲公英的种子般就此扎根。 皇家围猎,这也算是新帝继位以来的大事,大臣们对新帝继位以来的雷厉风行虽有微词,但更多的是担忧与害怕。 今年围猎皇帝允未有官位的京中子弟都可参与,选才之心不言而喻,恰逢世袭制的废除,各位大臣为了家族的前途,凡是家中有子弟者均来参加围猎,即使获得不上什么名次,与新帝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因此今年围猎异常盛大,萧连安却是一直忧心忡忡,萧连安早与顾熠商议过猎场安全的事,御林军虽在场外严加防守,可萧连安始终在担心御林军中效忠于他人的人又有多少,这个猎场中心怀鬼胎之人又有多少。 萧连安跟在顾熠身后走到猎场的主位之上,众人行过礼后,顾熠道“各位都不必拘束,这是朕继位后的第一个围猎,朕想与各位同乐,所以今日朕也会与诸位一同进行围猎,还请诸位尽兴。” 在璟国皇帝参加围猎并不是什么先例,毕竟先帝顾承著善武,本就对政事无心,遇到围猎,自是会参与。 顾熠说罢看了眼萧连安,不知道萧连安在思考什么,并未给予他回应,但顾熠却看到了很多看向萧连安的目光。 萧家人都长的美,萧怜青清风霁月,却有着似雪中红梅般艳丽俊美的容颜,所见者无不惊叹。 而萧连安有五分似萧怜青,他们有神似的眼眸,可相比于萧怜青绝情的薄唇,萧连安的唇形像她母亲,饱满红润。 围猎场上女子均落座与猎场右侧,唯萧连安一人居于众臣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顾熠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像是有人在肖想一个喝惯苦涩汤药的小孩手中的糖,即使萧连安是那块糖,但并不是他顾熠的,但顾熠心底的火气就是烧了起来。 猎场上,顾熠对这些花拳绣腿的世家公子感到无比失望,真正算得上他对手的便是太尉韩然了,顾熠的武功是萧怜青为他找来真正的高手所教,算得上数一数二。 韩然也看出顾熠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日后或许更不好对付了。 上午结束,所有人都带着猎物回到帷帐吃饭,顾熠回去看到萧连安在等他,将马让人牵走,担心猎物太过血腥会让萧连安感到不适,就丢在了远处。 顾熠接过侍女递过的手巾,擦过手后,坐在餐桌前道“连安,可是有事?” 萧连安道“没什么事,就是提醒陛下注意安全。” 萧连安发觉顾熠心情很好,自己本是因为心底不祥的预感,想来看看,劝说顾熠,但看到他这副高兴的样子,还是没去做那个扫兴的人。 顾熠心底暗暗开心道“连安,一直在关心我。” 顾熠道“连安,这边待着无趣,你想去猎场看看吗?我记得你是会骑马的。” 萧连安本就有些担心顾熠,现在顾熠主动让她陪同,萧连安便道“嗯。” 顾熠一上午猎得的猎物数量已经很多了,总不好太过,既然萧连安答应同他骑马,顾熠一路上慢慢悠悠,同萧连安闲聊着。 可顾熠发现萧连安一直观察着猎场中世家公子的竞逐,顾熠不禁又有些失落,想道“这哪是来陪我的,连安不过是想观察哪些人是真正有能力的。” 两匹马并驾齐驱,萧连安环视一周后看向顾熠,此刻的顾熠面色不愉,一点没有方才的好兴致,萧连安问道“陛下,怎么——?” 萧连话话未说完,一直箭矢划破长空向顾熠而来,萧连安急忙抬手推开顾熠,顾熠匆忙拽马缰绳,维持身体平衡,就在这一瞬,箭矢擦过顾熠身前,直直射进萧连安右肩膀。 箭矢带来的冲力让萧连安向马下跌去,顾熠看到萧连安渗出血的肩膀,眼眸红得厉害,飞身下马,接住向下跌的萧连安。 许是太疼了,萧连安脑子转不动,只呆呆地睁着眼睛,皱着眉头。 顾熠抱着萧连安道“给朕找,谁射的箭,找不到都提着头来见我。”顾熠想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顾熠一路上将萧连安直接抱进了自己的营帐,太医看着大发雷霆的顾熠,感觉自己生不逢时,侍奉三代皇帝,两代都是这副暴脾气,现在的顾熠真是有了顾承著的风范。 射在肩膀上的箭矢并不足以致命,只是会受些折磨,顾熠看着脸色苍白冒冷汗的萧连安心中一阵阵抽痛,想道“我还是保护不好你,到让你来护我。” 顾熠不想让萧连安吃太多苦,便让太医给萧连安用了些迷药,缓解疼痛。 此刻的萧连安睡的昏昏沉沉,梦中一幕幕浮现自己身边的人一步步都走远。 那年,很小的小白团子,穿着厚厚的棉衣,看着所有人满脸悲容,为本就银装素裹的萧府蒙上一层让她透不过气的白布,那是她父亲离开的那年,白布未待撤下,小团子更先看见的是母亲白过白布的面色,小团子哭不出来,眼前一黑,便是躺在层层纱帐的哥哥,因为暖黄色的烛光,哥哥的脸色终于不再苍白,萧连安道“哥哥,哥哥。” 但也没有回应,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可萧连安却看见自己的手在变透明,看见那人眼眶变红,满脸悲痛,萧连安惊醒了。 萧连安明白了,原来那些走的人是不想走的,是不想离开她的,而她,刚刚也并不想离开顾熠。 萧连安虽被惊醒,可药效未过,还是昏昏沉沉的。 方才顾熠见萧连安做噩梦,便俯下身,轻轻拍着萧连安另一只没受伤的右臂,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怕,我陪着你。” 顾熠并未看到萧连安微微抬起的眼,而萧连安却感受到耳边温热的呼吸,低沉的声音不断说着“不要怕。” 直到营帐外传来“陛下,可疑之人抓到了。” 是御林军首领张超的声音,萧连安急忙将眼睛闭上,顾熠起身,萧连安感受到顾熠拨开了她脸上的发丝,道“我马上就回来。” 如果萧连安看到顾熠这双眼睛一定会被吓一跳,这双眼睛包含了太多情绪,但怒色却占了上风,凌厉如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