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 第479章 一言惊天子 夜深,宫禁无声。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未发出一丝声响。 林昭正静立于那堆被他亲手分门别类的卷宗前,像是在凭吊一个被尘封的秘密。 魏公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门外宫灯将他佝偻的身形拉长。 他没有说话。 那双看过六十年宫廷风雨的眼眸,在望向林昭时,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昭缓缓转身。 三天三夜未眠,让他脸色苍白如纸,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不灭的火。 他向魏公公微微颔首,平静得不像一个即将面见天威的十二岁少年。 “有劳公公。” 魏公公嘴唇动了动,那句“林解元请”,竟有些说不出口。 他只是侧过身,深深弯下了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动作,让身后两名小太监骇然变色,几乎要软倒在地。 林昭没有半分受宠若惊。 他整了整衣衫,迈步踏出了这间名为静心斋的华美囚笼。 从静心斋到奉天殿的路,很长,也很静。 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脚下金砖冰冷坚硬的回响。 两侧巍峨的宫墙吞噬了月光,投下巨兽般的阴影。 空气里,檀香与权柄混合的独特气味,无形无质,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林昭的步伐不疾不徐。 他的鉴微之术前所未有地活跃,这座皇城在他感知中不再是砖石宫殿的集合。 一股庞大、古老、沉重如山岳的意志笼罩着一切。 无数细微的精神波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拧成一股绳,指向前方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 那意志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威严与主宰,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 奉天殿到了。 魏公公停步,再次躬身。 “陛下,就在里面。” 林昭独自一人,走上汉白玉台阶,跨过那道寻常臣子一生都未必能踏入的门槛。 殿内空旷,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音。 九龙沉香木的香气氤氲,衬得这空间愈发威严、孤寂。 御案之后,端坐着一道身影。 他未着龙袍,仅一身明黄常服,鬓角已染风霜,眉宇间刻着无法挥去的疲惫。 可当他抬头,那双眼眸里蕴藏的,却是足以令山河变色的绝对威严。 昭武帝,赵衍。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林昭身上,而是停留在那三页薄纸上。 许久,他才将那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作业放下,抬眼,视线如刀,落在殿下那个单薄的少年身上。 “你,就是林昭?” 声音不高,却带着整座宫殿的重量,压了下来。 “草民林昭,叩见陛下。” 林昭长揖及地,动作标准。 昭武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卷宗。 “这上面的东西,朕看懂了。” “朕不好奇,你是如何用三天,做到了御史台三十年都做不到的事。” “朕,只想问你一件事。” 昭武帝的身子微微前倾,整个大殿的空气似乎都在此刻凝固。 他死死盯着林昭,一字一顿,声音沉如万载玄冰。 “此策一出,漕运沿线,从督抚到胥吏,数万官吏,百万家小,皆视你为生死之仇。” “江南士族,京中权贵,所有靠着这根烂疮吸血之人,都会想让你从世上消失。” “你将是天下贪墨者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皇帝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质问。 “林昭,你怕不怕?” 怕不怕? 三字如锤,砸在心头。 这不是询问,是警告,是考验,更是决定生死的符咒。 这是一个死局。 林昭沉默了。 他抬起头,迎着那道洞穿人心的帝王视线,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愈发炽烈。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 就在昭武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际,少年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越如钟鸣。 “回陛下。” 林昭抬起头,直视天颜,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激起回响。 “学生曾于书中见言:为天地立心!” 昭武帝持笔的手指微微一顿。 “为生民立命!” 殿内烛火猛地一跳,映得少年面庞忽明忽暗。 “为往圣继绝学!” 皇帝的呼吸,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错乱。 “为万世,开太平!” 最后一句,字字如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话音落下,林昭对着昭武帝,深深一揖到底。 “此为读书人之本分。” “若因此而死,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学生,万死不辞!” 昭武帝看着殿下那个身形未足、却仿佛能撑起天地的少年。 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到极致的理想,与虽死无悔的决绝。 这神情,何其熟悉! 那是二十年前,他初登大宝时的雄心! 那是被朝堂消磨二十年,早已深埋心底,快要遗忘的初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死一般的寂静中,昭武帝的肩膀开始微微颤动。 起初无声,而后,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像是冰封的河面裂开第一道缝隙。 接着,笑声越来越大,雄浑而复杂,震得御案上的笔架嗡嗡作响。 他指着林昭,眼中不再是疲惫,而是燃起了两团灼热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殿外的魏公公听到这久违的笑声,那张枯槁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惊容。 龙椅之上,昭武帝寻觅了二十年。 他终于找到了那把,足以劈开这个腐朽王朝沉沉暮气,斩断所有盘根错节的…… 最锋利的刀! 笑声骤歇。 昭武帝缓缓坐直,那双疲惫的眼眸中,全是重燃的火光。 昭武帝将那三页纸轻轻放下,指尖在桌面敲了敲,殿内的烛火似乎都随之矮了半分。 “口气,倒是不小。”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北境三州大旱,赤地千里,流民百万。户部尚书跪在朕的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却是陈词滥调。你告诉朕,这太平,如何开?” 这难题,足以压垮整个朝堂。 林昭却仿佛早有预料。 他甚至没有去想那些繁琐的救灾方略。 在那堆漕运卷宗里,他早已窥见了另一座冰山。 “回陛下,学生以为,北境之困,不在天灾,而在人祸。” “户部并非无粮,而是运不抵、不敢运、不愿运。” 林昭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异常清晰。 “从江南至北境,漕船出京千里,十船便有三船倾覆,两船火耗,一船遭劫。真正抵达灾区的,不过十之三四。” “而这三四成的粮,又要被沿途官吏层层克扣。百万灾民等来的,从来都只是杯水车薪。”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 “学生斗胆,请陛下一道旨意,从京营抽调三千精锐。” “不运粮,只运陛下的一道亲笔手谕。” “凡侵吞救灾粮款者,无论品级,不经三司会审,由运谕官持圣谕,就地格杀,家产充作赈灾银。” “一道圣谕,胜过百万石粮。”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0章 战与和,皆为手段 昭武帝捏着朱笔的指节微微泛白,他抬眼看向林昭,目光锐利。 他没有评价,而是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北原蛮族年年叩关,兵部日日哭穷。朝中诸公却言,当以和谈为主,休养生息。你,怎么看?” 林昭对答如流。 “战与和,皆是手段,非是目的。根本,在于国力。” “陛下,蛮族为何叩关?非其好战,实乃活不下去。北原苦寒,缺铁、盐、茶、布。我大晋只需收紧这四样东西的商路,不出三年,蛮族必自乱。” “可为何不禁?” 林昭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意。 “因为有人在卖。江南的士族,边关的将领,京中的贵人。他们一边高喊狼来了向朝廷要钱,一边将刀子和盐巴卖给敌人,两头通吃。” “病根,不在边关,而在朝堂,在人心!” 昭武武帝向后重重靠去,龙椅发出轻微的呻吟。 他闭上眼,手指在龙头上无声地敲击着,殿内的空气仿佛随着那节奏一点点凝固。 再睁眼时,他眼中的疲惫与审视尽数褪去,只余下一片沉寂的决然,像是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他缓缓从御阶上走了下来。 一步,一步。 最终,停在林昭面前。 年近五十的帝王,与十二岁的少年,相距不过三尺。 “都水司的章程,你来拟。” 昭武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朕给你一道令牌,大晋所有部院的陈年档案,你皆可调阅。”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墨黑、刻着一个敕字的玉牌,直接塞进了林昭的手里。 玉牌冰凉,入手却滚烫。 “魏进忠。” 皇帝头也不回地唤道。 一直侍立在殿外的魏公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躬身垂首。 “老奴在。” “从今日起,你就是他的腿,他的眼。他要去哪,要看什么,你替他办。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字不漏地报给朕。” “遵旨。” 林昭手握玉牌,心如明镜。 这是天恩,也是枷锁。 就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皇帝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墨玉令牌上,声音变得冷漠无比。 “但是,林昭,你记住。” “但在你拿下状元功名之前,你这都水司,就是一张废纸。朕不说,它便不存在。” 皇帝的目光从令牌移到林昭的脸上,像是在看一件尚未淬火的兵器。 “这张图,朕很喜欢。所以,朕给你时间,去考,去中。” “在此之前,太子也好,老三也罢,谁敢动你,就是动朕的颜面。” 然而,下一刻,这霸道就化作了极致的森寒。 “可你若是考不中……” 昭武帝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清晰地钻进林昭昭的耳中。 “朕,会亲手点了这把火。” 他盯着林昭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的宏图大志,连同你这个人,都会烧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存在过。” “明白吗?” 这不是警告,是契约。 要么一步登天,为帝王之刃。 要么跌入深渊,化作历史尘埃。 一股寒意从林昭脚底直冲头顶,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 这盘棋,终于有了规则。 他抬起头,迎着皇帝那双燃烧着火焰与冰霜的眼睛,没有半分退缩。 他双手高举那块墨玉令牌,对着昭武帝,行了拜师一般的大礼。 “学生,遵旨!” 没有豪言,没有赌咒。 只有这四个字,平静,却重逾山海。 昭武帝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猛地转身,大步走回御阶。 “退下吧。” 他挥了挥手,重新拿起那份朱砂勾勒的脉络图,不再看他。 林昭躬身后退,与魏公公一同走出了奉天殿。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魏公公停下脚步,侧过头,那张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堪称复杂的表情。 “林公子,”他那口枯井般的声音,似乎多了一丝人气。 “从今往后,老奴,便是您在宫里的腿和眼。” 林昭微微颔首。 “有劳,魏公公。” 京城的夜,依旧深沉。 但林昭知道,天,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棋子。 他成了执棋者手中,那把尚未开刃,却已注定要饮血的刀。 林昭跟在魏进忠身后,走在寂静无声的宫道上。 脚步不疾不徐。 那块冰凉的墨玉敕字牌被他收在袖中,触手生寒,却仿佛有一团火在掌心燃烧。 回到静心斋,房间的霉味似乎都淡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权力的崭新气息。 魏进忠没有离开,像一道影子,静静侍立在门边。 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但魏进忠那原本藏在眼底的审视,此刻几乎化作实质,如芒在背,让周遭的空气都紧绷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昭知道,从此刻起,这位老太监就是皇帝延伸到自己身边的眼睛、耳朵,甚至是手。 他没有立刻扑向那些书架,去啃读圣人经典。 那不是他的路。 林昭走到唯一的书案前,取出一支半旧的狼毫,铺开白纸,蘸墨悬腕。 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 每一个字落下,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魏进忠的眼角余光瞥见,那字迹清隽有力,笔锋藏而不露,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少年能写出的风骨。 片刻后,林昭搁下笔,将墨迹未干的纸递了过去。 “有劳魏公公。” 魏进忠躬身,双手接过。 他以为会是经义上的困惑,或是起居上的要求。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纸上内容时,那双深陷的眼窝骤然一紧,连带着嘴角干瘪的褶皱都僵住了。 纸上,赫然是两行字。 “其一,求索近二十年,三级科考所有试卷,尤以落第举子、贡士之卷为重。” “其二,调阅六部,所有现任八品以下、三十五岁以上京官、地方官之历年考功记录。” 魏进忠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是前所未有的惊疑。 第一条,是要把大晋二十年的沧海遗珠全都翻出来。 第二条,更是要将大晋朝廷最底层的官僚体系,整个扒开来看! 一个尚未入仕的举人,竟敢窥探整个帝国的官场脉络? “林公子,”魏进忠的声音干涩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 “这些……也是备考所需?” 言下之意,你越界了。 林昭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警告,只是淡淡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从容。 他走到殿中央,仿佛又看到了那座消失的卷宗山。 “公公可知,何为备考?” 他没有等魏进忠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读圣贤书,明事理,是备考。” “练文章策论,求锦绣文章,亦是备考。” “但这些,只是匹夫之学,书生之见。” 林昭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魏进忠。 那眼神,竟让这位在宫中浮沉一辈子的老太监感到一丝心悸。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天下英才,何以驱使? 不知庸碌之辈,何以避之?这,便是在下备考的一部分。”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1章 于废纸中为陛下点将 他的声音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个字都砸在魏进忠的心头,让他无法忽视。 魏进忠捧着纸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看透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科举,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门槛。 他从一开始,就在为那道墨玉敕字牌背后的都水司布局! 在为他口中那个开万世太平的宏愿,提前点兵! 他再也站不住了,转身捧着那张纸,步履竟带上了一丝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急切。 奉天殿。 昭武帝赵衍听完魏进忠一字不漏的复述,久久没有言语。 他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许久,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好一个备考之道!”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随他去!” “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朕倒要看看,他能给朕从这沙砾里,淘出多少真金来!” “遵旨!” 魏进忠躬身退出,心中已然明了。 这位林解元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于是,仅仅半天之后。 静心斋那刚刚显得空旷了一些的大殿,再一次被海量的卷宗所淹没。 一车又一车的陈年档案被小心翼翼地搬运进来,堆积如山。 这一次,卷宗山比上一次更加庞大,更加驳杂。 左边,是二十年份的科考卷宗,从县试蒙童到殿试落榜的贡士,数十万考生的命运汇聚于此。 右边,是六部底层官员的考功记录,密密麻麻,记录着成千上万个官僚的浮沉。 林昭站在两座新的大山之间,神情平静。 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一种即将检阅千军万马的巡视感。 他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已然没有了半分人间烟火气。 鉴微之力,催动到极致! 在他的世界里,纸张、墨迹、灰尘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纵横交错、奔流不息的信息洪流。 每一份落第的试卷上,都缠绕着书写者或不甘、或愤懑、或绝望的黯淡气息。 每一份平庸的考功记录背后,都隐藏着官员或钻营、或懒政、或贪婪的驳杂气味。 林昭的目光,就像最精准的筛子,在这片浩瀚如烟海的信息流中,开始飞速地检索、过滤、甄别。 他要从废卷中,找出那些因不懂钻营而被埋没的经世之才! 他要从庸官里,挖出那些因不善逢迎而被斥为木讷的国之璞玉! 这些,才是他未来都水司的基石。 这些,才是他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的刀身与刀骨! 静心斋的灯火,一连燃了七天七夜。 烛泪在灯台下堆积成丘,仿佛在模仿殿中那两座由故纸堆成的山。 空气里混杂着陈纸的霉味、烛火的焦味,还有一种精神被榨干后的枯槁气息。 林昭就坐在这片气息的中央。 他已经七日未曾真正睡过一觉。 困到极致时,便伏在书案上,任由冰冷的卷宗硌着额头,短暂地失去意识。 他清瘦的身形仿佛又被抽去了一层血肉,只剩下一副骨架勉强撑着儒衫。 脸色白得没有一丝活气,唯独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瞳孔深处反而沉淀下一片骇人的清明。 魏进忠每日三次送来餐食,神情从最初的平静,到后来的惊疑,最终化为敬畏。 他亲眼看着那两座象征着大晋二十年人才遗珠与沉沦的卷宗山,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被林昭吞噬。 林昭这一次只是看。 看过一份,便随手丢开,任其在身旁堆成新的、杂乱的纸堆。 在外人看来,这近乎一种癫狂的自毁。 只有林昭自己清楚,在他的鉴微世界里,正发生着何等壮阔的景象。 他的意识脱离了疲惫的躯壳,化作一道无形的探针,扫过这片由数十万份命运构成的沙海。 在他的视野里,纸页的纹理被无限放大。 他看到的不再是文字,而是墨迹渗透纸张纤维的深浅、笔锋划过时留下的微不可查的压痕、以及泪滴干涸后在纸面结晶出的盐分轮廓。 他能看到一个考生写下末句时,因家贫亲老而落下的泪滴,那泪痕中浸透了酸楚与不甘。 他能分辨出另一份卷宗上,因考官偏见而留下的斥责朱批。 他甚至能触摸到某些字迹背后的风骨,即便被评为下下等,那笔锋依旧如刻,宁折不弯。 庸碌、钻营、浮躁、无能…… 这些藏于笔画间的微末痕迹,被他毫不留情地筛去。 他要找的,不是四平八稳的庸才,不是懂得迎合的滑吏。 他要找的,是金。 是被泥沙包裹,被岁月掩埋,却依旧无法磨灭其本质的真金! 是能成为他手中那柄利刃的刀身与刀骨的璞玉! 时间流逝。 那座记录着二十年科场失意者的试卷山,终于被他翻阅殆尽。 数万份卷宗,数万个被埋没的人生,最终只在他的面前,留下了三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三份孤零零的,泛黄的故纸。 林昭伸出微颤的手,拿起了第一份。 卷宗的年份已久,来自十年前的乡试。 考生,秦铮。 林昭的指尖触碰到纸面,鉴微之下,那字迹仿佛活了过来。 每一笔都力透纸背,收笔处锋锐如钩,墨色浓烈处似有金戈之声。 他看到的不是一篇策论,而是一座杀气腾腾的军阵。 文章题为《固北策》,通篇不见废话,直指大晋北境边防三大弊病:将领吃空饷、军备以次充好、与蛮族私下贸易。 言辞之犀利,论证之严密,仿佛亲临边关,目睹了所有腐朽。 卷末,更提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方略:以商制边,断其盐铁,行坚壁清野,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然而,在卷宗末尾,主考官的朱笔批语,却显得软弱无力。 “言辞过激,不知君臣体统,妄言国事,其心可诛!下下等!” 林昭将卷宗放下,指尖在下下等三个字上轻轻一点,眼中寒意一闪而逝。 他拿起了第二份。 这份卷宗来自五年前的会试。 考生,宋濂。 与秦铮的锋芒毕露不同,这份试卷的笔迹温润平和,沉静如水。 文章论的是江南水利与民生,没有华丽辞藻,却将一处处河道淤积、一个个村庄税负、一户户百姓生计,剖析得入木三分。 字里行间,流淌着一种对底层最深切的体察与悲悯。 林昭甚至能从那细密的字迹中,还原出作者伏案书写时,为民生多艰而锁眉叹息的模样。 这是一位天生的循吏,是能安一方水土的国之良才。 然而,它的结局同样是名落孙山。 卷宗角落里,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批注。 “文气尚可,然不通人情世故。” 林昭的目光落在人情世故四个字上。 他看到,这四个字的墨迹比其他批注更随意,且批注官员的指印旁,还残留着浓郁的铜臭与酒气。 答案,已不言自明。 他将宋濂的卷宗与秦铮的并列放在一起。 一柄利刃,一块璞玉。 他拿起了最后一份,也是最奇特的一份。 这份试卷甚至不能称之为文章。 上面画满了各种符号、图形,以及密密麻麻的算式。 论题是论格物致知。 这位考生,没有引经据典,而是通过计算和图解,论证了抛物、杠杆与水力之间的关系。 卷宗上残留的痕迹,既不锐利,也不温润,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万物运转规律的好奇与钻研。 仿佛世间权势名利,在他眼中都比不上一道难题。 考生,许之一。 主考官的批语更是简单,充满了鄙夷。 “奇技淫巧,不合经义,废卷!” 林昭看着这三份截然不同的废卷,七天七夜的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 一个主杀伐,可为刀锋。 一个主民生,可为基石。 一个主格物,可为奇兵。 这,便是他未来都水司的雏形!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2章 将军,尚能饭否? 林昭缓缓站起身,因久坐不动,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扶住书案,看向门口。 魏进忠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以及他面前那三份被单独抽出的卷宗。 “魏公公。” 林昭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将那三份卷宗推到桌案边缘。 “请公公帮我查查。” “这三个人,如今何在?” 魏进忠的效率,或者说,皇城之内,承载着天子意志时的效率,是惊人的。 不过半日。 三份用上好宣纸誊写的简报,便悄无声息地摆在了林昭面前的书案上。 没有多余的寒暄,魏进忠放下东西,便躬身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 但他那双垂下的眼帘,却比往日遮得更严实了几分,仿佛在遮掩眼底的波澜。 林昭拿起第一份简报。 秦铮。 十年前乡试落第,评语“言辞过激,妄言国事”,科场之路断绝。 此后数年,在家乡郁郁不得志。五年前,北境战事吃紧,朝廷募兵,此人竟投笔从戎。 凭借悍不畏死的作战风格与对战局的敏锐嗅觉,累功至百夫长。 然,三年前,因顶撞上官克扣军饷,被寻衅打压,至今仍在北境最苦寒的燕州卫,当一名最底层、永远升不上去的百夫长。 手下,仅有十余老弱病残。 林昭的指尖在“百夫长”三个字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一头猛虎,被关在笼子里,每日只给些残羹冷炙,磨其爪牙,耗其雄心。 他放下简报,拿起第二份。 宋濂。 五年前会试落榜,批注“不通人情世故”。 此后心灰意冷,自觉与官场无缘,返回江南故里,于乡间开设一间小小的蒙学私塾。 娶一农家女,育有一子,以微薄的束修勉强度日。 简报后附了一句:此人极受乡邻爱戴,常自掏腰包接济贫困学子,家中几无余财。 林昭的目光,在那“几无余财”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一块璞玉,被丢弃在泥泞的田埂上,蒙尘染垢,却依旧散发着内在的温润光泽。 他最后拿起了许之一的档案。 这份档案最薄。 会试废卷之后,此人便在京城销声匿迹。 魏进忠动用了宫中内卫的力量,才查到,他竟化名许一,入了江南最大的丝绸商行锦绣阁,做了一名账房先生。 每日与算盘为伍,终日埋首于枯燥的数字之间。 简报结尾同样附了一句:此人性格孤僻,不与人来往,唯一的爱好,是收集各种西洋奇物与机关图纸。 林昭笑了。 那是一种棋子落定,全局在握的笑。 魏进忠站在阴影里,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林昭将三份简报并列排好。 一个在北境饮风雪。 一个在江南悯众生。 一个在商行算枯数。 这三人,任何一个,都与大晋朝堂的主流格格不入。 他们是时代的弃子,是科举制度下被淘汰的废品。 可在林昭的眼中,他们却是构建一座崭新大厦最完美的基石。 林昭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铺开三张信纸。 他取过笔,蘸饱了墨。 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闭上眼,鉴微之力如水银泻地,再次笼罩在那三份卷宗,以及新送来的简报之上。 秦铮卷宗上那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宋濂笔下那份深入骨髓的悲悯之心。 许之一图中那纯粹到极致的格物之理。 这些横跨了十年光阴,早已淡薄到无法察觉的气息,在林昭的世界里,却依旧清晰如昨。 他提笔,落在了第一张信纸上。 笔走龙蛇,墨迹淋漓。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甚至没有一句问候。 信上,只有一行狂放的大字,正是秦铮当年那篇《固北策》中最核心,也是最被斥为大逆不道的一句。 “欲平北患,先清国贼!” 写完,林昭吹了吹墨迹,又在那行字的末尾,用极小的字体,添了五个字。 “将军,尚能饭否?” 放下笔,他拿起第二张信纸。 这一次,他的笔锋变得平和而沉静,一如宋濂的为人。 信中,他没有提对方的落魄与不甘,而是仿佛一个求教的后辈,探讨起了宋濂那篇策论中,一个关于以工代赈,修渠代薪的细节。 他将这个想法,从水利延伸到了官道、城防,甚至灾后重建。 他提出了一系列精妙的设想,又故意留下了几个关键的缺口与难题。 仿佛是在说,你的道,我懂。 但你的道,还能走得更远,你可愿与我同行? 最后,是给许之一的信。 这张信纸上,没有一个字。 林昭用尺规,在纸上画出了一系列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几何图形,旁边标注着各种刁钻的算学难题。 这道题,融合了天工开物与九章算术的精髓,又加入了些许超越这个时代的理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不懂的人而言,这是天书。 但对于许之一,这便是世间最美妙的语言,最致命的诱惑。 三封信,三把钥匙。 一把,用以点燃熄灭的战火。 一把,用以唤醒沉睡的悲悯。 一把,用以开启尘封的好奇。 林昭将三封信分别装入信封,推到桌案边缘。 他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魏进忠,七日七夜未曾好好休息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有劳公公。” 他的声音沙哑,“将这三封信,以最快的速度,用宫中最可靠的渠道,送到这三个人手中。” 魏进忠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走上前,没有看信,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入袖中。 林昭看着他,忽然又补了一句。 “我这未来的都水司,还缺一个执刀的先锋,一个掌印的管家,还有一个……造东西的匠人。” 魏进忠躬着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时,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僵直。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林昭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骇然。 执刀的先锋,秦铮! 掌印的管家,宋濂! 造东西的匠人,许之一! 这哪里是招揽? 这分明是在任命! 人未至,官已授!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甚至还没有踏入官场,连功名都未曾考取,竟已在千里之外,为陛下,为他那个还只存在于废纸堆里的都水司,定下了未来的三司主官! 这是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自信! 魏进忠捧着那三封轻飘飘的信,却觉得它们重若千钧。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3章 殿下的怒火 魏进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也带走了那三封足以搅动风云的信。 那三份关乎三人未来命运的简报,被林昭随手压在了一叠废稿之下,指尖轻点,再未多看一眼。 从这一天起,林昭的生活变得如沙漏般精准而刻板。 天光微亮,他便起身吐纳,调理着因连续消耗心神而略显虚浮的气息。 而后端坐案前,捧起经义。 他诵读经义的声音清朗,字正腔圆,不高不低,让这间幽静得近乎死寂的庭院,终于有了些许人间书院的气息。 午后,研墨练字。 笔下流出的,是标准的馆阁体,工整严谨,笔画间藏锋敛锷,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疏漏与个性。 傍晚,他或在庭院踱步,或静看墙角青苔。 神情恬淡,宛如一个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为圣贤书沉醉的神童。 负责伺候的魏进忠,每日三次送来餐食。 每一次看到的,都是这般景象。 少年身形愈发清瘦,面色依旧苍白,只是那双曾如寒星般能洞穿人心的眼眸,此刻敛去了所有锋芒,只映着书卷上的文字,澄澈得像一汪深秋的古井,波澜不惊。 魏进忠带来的小太监们,起初还敢远远地探头探脑,想窥探这位传说中的麒麟儿有何三头六臂。 几天下来,再路过书案时,已是踮起脚尖,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在他们眼中,这位林解元,不过是个痴迷于书本的清秀少年,甚至比翰林院那些老学究还要专注。 很快,一则流言伴随着初冬的寒风,在巍峨的皇城之内悄然传开。 “听说了吗?陛下新得的那位麒麟儿,是个天生的书痴!” “何止!魏公公亲眼所见,那位林解元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不停地读书写字,送进去的孤本典籍,三天就能背得滚瓜烂熟!” “啧啧,难怪十二岁就能中解元,此等人物,怕是生来就是为读书做官的。” 流言自宫中而起,如蒲公英的种子,飘飘荡荡,落入京城每一个权贵的耳中。 自然,也飘进了东宫。 太子赵承乾烦躁地将手中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温热的茶水溅出,烫得他身边的侍女一个哆嗦。 “静心备考?不见外客?” 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俊朗的面容因为怒气而微微扭曲。 阶下,太子护卫统领李峰垂首而立,脸上带着几分羞惭与无奈。 “殿下,臣已是第三次去了。每次都被魏公公挡在门外,说辞一字不差。” “他说,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二字,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得整个东宫都有些喘不过气。 赵承乾豁然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锦绣袍服的下摆带起一阵急风。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本宫的人,就这么直接从宣武门外截走,现在又不许本宫的人去见!” “他这是防谁?防本宫吗!” 怒吼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李峰沉默着,不敢接话。 他心中同样憋屈。 风陵渡驿站那一夜的血战,还历历在目。 他麾下的弟兄,用命为这位麒麟儿铺平了道路,也将东宫与林昭牢牢绑在了一起。 可现在,这位他们拼死护送进京的自己人,却被皇帝轻飘飘一道旨意隔绝开来,连面都见不着。 这算什么? 摘桃子? 还是……敲打? 赵承乾猛地停住脚步,死死盯住李峰。 “你说,林昭他……会不会已经……”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眼神中的猜疑与狠厉,让李峰心头一寒。 “殿下,林解元不是那种人。风陵渡之事,若非他以身为饵,后果不堪设想。他对东宫,是有功的。”李峰硬着头皮辩解。 “有功?”赵承乾发出一声冷笑,“最大的功,是让父皇看到了他的价值!” “他现在被困在静心斋,难道就没有递过一句话出来?没有托人带过一个字?” 李峰的头垂得更低了。 “没有……魏公公说,林解元每日只与书卷为伴,心无旁骛。” “好一个心无旁骛!” 赵承乾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香炉,名贵的铜炉滚落在地,里面的香灰撒了一地。 “他这是在向父皇表忠心!” “他用我东宫的血做投名状,转头就拜了新的码头!”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位大晋王朝的储君,又一次感受到了被背叛和被愚弄的滋味。 他看中的麒麟儿,他以为未来的肱股之臣,在他父皇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或许不是林昭不堪一击。 而是林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投靠他。 风陵渡的一切,或许都只是这位十二岁少年,借东宫这块踏板,演给父皇看的一出好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狂滋生,瞬间缠绕了赵承乾的心。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意与审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东宫之内,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危险。 …… 静心斋。 庭院里的落叶,无人清扫,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昭放下手中的《礼记注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魏进忠正躬着身,为他更换烛台上的新烛。 动作很轻,很稳。 “听闻,东宫的李统领,这几日常来?” 魏进忠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没有抬头,声音也同样平稳无波。 “李统领忠心耿耿,挂念林解元的安危。” “只是陛下有旨,解元您需静心备考,实在不便会客。杂家也是奉命行事,拦了几次,倒是得罪了太子殿下的人。” 魏进忠的言语间满是无奈,仿佛只是一个奉命办差,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奴婢。 林昭的鉴微之力,却清晰地捕捉到他话语背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刻意透露的意味。 以及,当他说到得罪了太子殿下的人时,那微微上扬的语调。 林昭心中了然。 皇帝的考验,从来不只是一场。 静心斋内的卷宗山是第一场,考的是他的能力。 而这静心斋外的风雨,便是第二场,考的是他的心性。 皇帝不仅要一把锋利的刀,更要一把纯粹的刀。 这把刀,不能与任何势力有牵连,尤其是太子。 皇帝将他从太子的车队里截胡,将他安置在这名为静心、实为囚笼的地方,再命魏进忠拦下所有访客。 这一系列操作,就是要亲手斩断他与东宫之间那根因风陵渡血案而结下的纽带。 更要借此,让太子对他产生怀疑、愤怒,乃至敌视。 如此一来,林昭便成了京城权力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他无枝可依,唯一的依靠,便只有投下这道旨意的昭武皇帝。 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只属于皇帝的孤臣。 “有劳公公了。” 他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一丝属于少年人的失落与无奈。 “李统领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我身在宫中,不能亲自拜谢,反让他屡屡白跑,心中实为不安。” “还请公公代为转圜一二,只说……一切但凭陛下做主,林昭不敢有半分怨言。” 魏进忠躬着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时,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解元仁厚,杂家……明白了。”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4章 太监身世曝光 魏进忠将林昭那句一切但凭陛下做主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回了奉天殿。 昭武帝赵衍当时正批阅着奏折,听完之后,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提着朱笔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知道了。” 他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便再无后话。 魏进忠躬身退下,心中却比谁都清楚,陛下这声轻哼里,藏着七分满意,三分警惕。 满意于林昭的纯粹与本分。 警惕于这份纯粹与本分,是否伪装得太过天衣无缝。 自那日后,静心斋愈发安静了。 东宫的李峰再也没有来过,仿佛风陵渡的血与火,连同那些牺牲的护卫,都一同被京城的繁华与喧嚣所掩埋。 林昭的生活,规律得如同寺庙里的晨钟暮鼓。 他不再去触碰那些关乎国朝大政的卷宗,仿佛那七天七夜的疯狂只是一场大梦。 他每日诵读的,是《论语》、《孟子》。 他每日临摹的,是馆阁体的标准范本。 他甚至开始研究《周礼》,在纸上推演着那些繁复到不切实际的古代仪轨。 魏进忠送来的新卷宗,也变了种类。 不再是漕运亏空、六部考功,而是一些真正被扫进了故纸堆里的垃圾。 有历年宫廷采买的流水账,有前朝废弃宫殿的修缮记录,甚至还有一本记录着宫中走失猫狗的簿子。 这些东西,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都是消磨时光的废品。 魏进忠每次送来,都觉得是在用这些无聊的东西,去填塞一个本该搅动风云的灵魂,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古怪的惋惜。 可林昭却来者不拒。 他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这些枯燥的文字背后,藏着比经义更美妙的道理。 这一日,魏进忠又送来了一小摞蒙尘的册子。 “林解元,这是前朝整理的一些宫人履历,早已废弃不用了。” 魏进忠放下食盒,随口解释了一句。 “您若觉得无趣,杂家明日便将它处理了。” 在他看来,这东西连废纸都不如。 记录的都是些入了宫便与前尘一刀两断的可怜人,他们的过去,无人在意。 “有劳公公。” 林昭点点头,随手抽取一本册子翻开。 册子里的纸张是最低劣的草纸,字迹也大多出自不同的小太监之手,歪歪扭扭,错字不少。 林昭一目十行地扫过。 “王大,天宝三年入宫,原籍冀州,家有薄田三亩,因灾荒……” “李四,天宝五年净身,由敬事房太监引入……” 一个个名字,一段段相似的悲惨命运。 林昭的目光平静,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缓缓滑过。 他的鉴微之力,并未刻意催动,却如呼吸般自然地弥散开来。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这本破旧的册子,是一座由无数微弱的绝望与不甘汇聚而成的坟场。 每一笔墨迹之下,都残留着一个被阉割的人生,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的指尖忽然停住了。 停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魏进忠。” 林昭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看向不远处正垂手侍立,如同一尊木雕的魏公公。 他再垂下眼帘,目光落回纸上。 “魏进忠,昭武二年入宫,原籍青州,家贫,父母皆亡……” 林昭的指尖,从“魏进忠”三个字上轻轻滑过,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他合上了那本记录着无数悲惨命运的宫人履历,动作平缓,仿佛只是读完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前朝旧事。 不远处的阴影里,魏进忠依旧垂手侍立,身形如松,气息如渊,仿佛与这殿中的寂静融为一体。 林昭起身,走向那张每日准时送达的食案。 今日的晚餐,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得宜,卖相精致,显然出自御膳房的好手。 林昭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清蒸鲈鱼。 鱼肉入口,鲜嫩滑爽。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很细,片刻后,喉结微微滚动,将鱼肉咽下。 然后,他放下了筷子。 魏进忠的眼皮动了一下。 这位林解元,吃饭从不挑剔,也从无剩饭,这是他数日来观察得出的结论。 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林解元,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魏进忠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林昭拿起茶杯,漱了漱口,这才轻声开口。 “鱼是好鱼,刚从冰鉴里取出,鲜活得很。” “只是,切配的师傅,用的那片去腥的姜,似乎多放了小半个时辰。” “姜气散了七分,压不住鱼腹里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土腥味。” “所以这道菜,终究是差了半分火候。” 殿内,一片死寂。 魏进忠那双总是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他知道御膳房配菜的宫人为了图省事,提前将所有辅料备好,是常有的事。 只是,姜片放了多久,导致姜气散了多少…… 这种细微到令人发指的差别,别说他,就是掌勺的大厨,也未必能尝得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可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只用一口,就道破了天机。 “杂家……记下了。” 魏进忠亲自收拾了碗筷,退出了静心斋。 从那以后,林昭的生活依旧枯燥。 读书,练字,看那些被扫进故纸堆的废卷。 但他的饭菜,却一天比一天精致。 第二天,魏进忠送来食盒时,特意多说了一句。 “御膳房的刘大厨说,昨日是他们疏忽了。今日这道龙井虾仁,是他亲手烹制,请林解元品鉴。” 林昭夹起一颗虾仁。 虾肉Q弹,茶香清雅。 他点了点头:“不错。茶叶是雨前龙井,炒制时,只用了猪油,最大程度地保留了茶香与虾的鲜甜。” 他又夹起旁边一道素炒的芥菜。 “可惜,这道瑶柱芥菜,盐下得早了一息。” “芥菜的苦水未尽,盐便锁住了,吃起来,后味略带涩意。” 魏进忠端着食盘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 他回宫后破天荒地绕去了御膳房。 当他将林昭的原话转述给那位胖乎乎的刘大厨时,对方脸上的肥肉猛地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神了!神了!” 刘大厨一拍大腿,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道菜为了赶时间,确实是盐下早了!老奴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林解元的舌头,是神仙做的吗?!” 魏进忠沉默地看着他,心中翻江倒海。 舌头? 不。 他能从废纸堆里为陛下找出治国良才。 自然也能从一盘菜里,看出一片姜的过去,一粒盐的早晚。 从那天起,魏进忠对林昭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林解元,您尝尝这碗燕窝,是按您的法子,炖足了一个半时辰,用的文火。” “林解元,这块糕点,是奴婢私厨做的,您看看,这糖霜的配比,可还有改进之处?” 一来二去,静心斋的饭桌,竟成了两人的论道之所。 林昭也乐得如此。 他不仅能看出食材的状态,更能看出烹饪过程中,火候、油温、水分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他提出的每一个建议,都直指核心,让御膳房的大厨们惊为天人,私下里已将这位素未谋面的林解元奉若神明。 魏进忠带来的小灶也越来越多。 有时是一壶新进贡的君山银针,有时是一碟别处尝不到的精致果脯。 两人的关系,就在这一饭一蔬,一茶一饭之间,迅速拉近。 这一日,魏进忠又提着一个紫檀食盒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林解元,今日这道汤,您可得好好尝尝。”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5章 十年饮冰 食盒打开,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是一盅佛跳墙。 林昭舀起一勺,汤色金黄,浓而不腻。 他用鉴微之力扫过,海参、鲍鱼、鱼翅、干贝……数十种食材的精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其间力道的把控,非顶尖大师不可为。 “这道菜,用了北方的鹿筋,江南的火腿,东海的鲍鱼,还有西域的藏红花……” 林昭一边说,一边看向魏进忠。 “一道菜,集齐了天南地北的味道。宫中能有此手笔,又有此闲情逸致的,怕是不多。”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不知……陛下与太子殿下,更偏爱哪种口味?” 这句问话,突兀,却又自然。 仿佛一个好奇的美食家,在探讨着食客的偏好。 魏进忠正在布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昭。 烛光下,少年面容清秀,眼神澄澈,充满了对美食的纯粹好奇。 仿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魏进忠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放下筷子,压低了声音。 “太子殿下,自幼在京城长大,口味与京中权贵无异,喜精致,好河鲜。”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 “不过,陛下最近龙体欠安,没什么胃口。” “这道佛跳墙,昨夜送到奉天殿,陛下也只是看了一眼,动都未动。” 说完,魏进忠便重新垂下头,恢复了那副木雕般的神情,仿佛刚才那番话不是出自他口。 林昭那句看似随意的问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静心斋的深潭,涟漪散去,水面依旧无波。 魏进忠的回答滴水不漏,却又恰到好处地透露了君心与储君的嫌隙。 林昭心中有数,不再多言。 ...... 北境,燕州卫。 风雪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宰。 入夜,狂风卷着碎冰,像无数头白毛的饿狼在荒原上奔走咆哮,撞击着营地破败的栅栏,发出呜呜的悲鸣。 滴水成冰,并非虚言。 一处勉强能遮风的土坯营房内,一堆篝火烧得半死不活,昏黄的火光映着一张张被冻得发紫、沟壑纵横的脸。 一口破了沿的铁锅架在火上,锅里煮着清可见底的稀粥,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偶尔才能看到几粒载沉载浮的米粒。 一个满脸风霜的男人坐在火堆的最上首,他身上的棉甲早已破烂不堪,露出里面被磨得发亮的衬里。 他就是秦铮。 十年前的落第举子,如今的百夫长。 他用一只缺了口的陶碗,给自己盛了半碗稀粥,然后便将锅推给了身边的老卒。 “分了吧。” 他的声音,像是被燕州的寒风打磨了十年,粗粝而沙哑。 十几个老弱残兵,最大的已经年过五十,最小的也断了一条胳膊,他们默默地围上来,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分享着这点可怜的吃食。 这里是大晋最北的边疆,也是被遗忘的角落。 他们,是被遗忘的人。 秦铮没有动碗里的粥,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下,依旧藏着鹰隼般的锐利,仿佛能啄穿这漫天风雪。 十年了。 他从一个笔锋锐利的读书人,变成了一个满手老茧的军卒。 他杀过人,饮过血,睡过死人堆。 他曾以为,胸中那点不合时宜的抱负,早已和昔日的笔墨一起,被这北地的风雪彻底冻成了冰渣。 就在这时,营房的破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夹杂着冰雪的狂风灌了进来,吹得篝火一阵摇曳,差点熄灭。 一个穿着驿卒官服,浑身落满积雪,几乎冻成冰雕的人,踉跄着闯了进来。 他环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在秦铮身上,嘴唇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 “京……京城急信,指名……给秦铮百夫长!” 京城? 这两个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秦铮尘封十年的记忆里。 他身边的老卒们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着那个来自遥远繁华之地的信使。 秦铮缓缓站起身,他比信使要高出一个头,身形如山,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压迫感。 他接过那封信,指尖的触感有些陌生。 这十年,他摸过刀,摸过枪,摸过兄弟冰冷的尸体,却再也没摸过这样柔软的纸。 他疑惑地拆开油纸,展开了那张单薄的信纸。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 昏黄的火光下,信纸上只有一行狂放淋漓,仿佛要透纸而出的大字。 “欲平北患,先清国贼!” 轰! 秦铮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周遭的一切声音,风声、火苗的噼啪声、同袍的呼吸声,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行字。 这正是他十年前那篇被主考官斥为“言辞过激,其心可诛”的《固北策》里,最要命的一句话! 是这句话,断送了他的科举之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这句话,让他从一个天之骄子,沦为北境一个无人问津的炮灰。 是这句话,是他十年午夜梦回,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冰冷的四肢百骸瞬间倒灌回心脏,轰然炸开!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冻出了幻觉。 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目光下意识地移到了末尾。 在那行狂放字迹的尽头,还有五个用极小的字体写成的字,那笔迹,冷静得仿佛带着一丝戏谑。 “将军,尚能饭否?” 压抑了十年的愤懑。 被上官打压的屈辱。 眼睁睁看着袍泽因军饷被克扣而冻死的无力。 所有被他用冰雪和鲜血强行压下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五个字彻底点燃! 如火山喷涌! “啊——哈哈哈——” 秦铮猛地仰起头,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笑声嘶哑,却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豪情,竟盖过了屋外肆虐的狼嚎风声。 他笑着,眼中却有泪水涌出,瞬间在满是风霜的脸颊上凝结成冰。 周围的老卒们被他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这个状若疯魔的百夫长。 “将军……” 秦铮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低下头,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所有的沉寂与隐忍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滔天的杀气与烈火。 他一把将那封信拍在身旁的破木桌上,对着遥远的京城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咆哮出声。 那声音,仿佛要震裂这漫漫长夜。 “尚——能——饭!” 他,秦铮,十年饮冰,血仍未冷! 这把被埋在风雪里的刀,终于等到了那个,敢于握住他锋芒的人!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6章 唤醒沉睡国士 江南。 姑苏府,长洲县外的一处小村。 连绵的春雨,将天地织成了一幅水墨画。 青瓦滴答,石巷湿滑,空气里满是泥土与新芽的清新气息。 村头一间旧祠堂里,传出阵阵稚嫩的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声音不算齐整,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给这烟雨朦胧的江南春日,添上了一抹最生动的亮色。 宋濂站在堂前,目光温和地看着堂下那二十几个脑袋晃动的小家伙。 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袖口处用针线细细密密地补过,虽然清贫,却整洁干净。 五年了。 自从那场名落孙山的会试之后,他便回到了这里。 心灰意冷,自觉不是那块在官场上长袖善舞的料。 “不通人情世故”那七个字的批语,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也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 他娶了邻村一个温柔贤惠的农家女子,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他开了这间蒙学馆,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每日听着琅琅书声,看着妻子在院中浆洗衣物,抱着牙牙学语的儿子看蚂蚁搬家。 那种安宁与满足,是京城任何繁华都无法给予的。 他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胸中那些关于河道、漕运、民生、天下的经纬,就让它随着这江南的烟雨,一同烂在心底吧。 “先生,先生,狗蛋又揪我头发!”一个胖小子气鼓鼓地告状。 宋濂失笑,正要开口。 祠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雨声,瞬间清晰了起来。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陌生汉子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滴答答地落下。 他没有进来,只是目光在堂内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宋濂身上。 “敢问,哪位是宋濂先生?” 汉子的声音很沉,带着一股与这江南水乡格格不入的干练。 宋濂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就是。” 那汉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极为严实的小方块,双手递了过来。 “京城来的信,加急,指名给您。” 京城。 这个词,让宋濂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他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油布上还带着信使身上的体温和雨水的冰凉。 信使任务完成,对着他一拱手,便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孩童们的目光都充满了好奇,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宋濂压下心中的异样,让孩子们继续温书,自己则走到了书案后。 他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铜匣,上了锁。 匣子上,还附着一封普通的信。 宋濂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写着一个简单的算式。 他皱眉思索片刻,解开了那个基于九宫格变化的密码。 “咔哒”一声,铜匣应声而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没有署名,没有称谓。 信纸的质地极好,是京城里上等的玉版宣。 他展开信纸,只看了一眼呼吸便陡然一滞。 信的内容,他太熟悉了! 开篇探讨的,正是他五年前那份名落孙山的会试策论——《论江南水利疏淤与民生之策》! 他本以为,那份心血之作,早已被当成废纸,埋葬在贡院某个落满灰尘的角落。 却不想,五年之后,竟有人将它一字一句地重现在自己眼前。 写信之人,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不仅完全理解了他文章里那些关于以工代赈、修渠代薪的超前构想,甚至比他自己想得更深,更远! “……先生之策,以疏淤河道为表,以盘活灾民为里,诚为良策。然,水利之功,非只在疏通,更在蓄与转。 若能于上游建坝蓄水,下游开新渠分流,则不仅可解一地之水患,更可将水力转化为磨坊之动力,灌溉千里之良田……” 信中的字迹平和沉静,却字字珠玑,仿佛在他原本的蓝图上,推开了一扇又一扇新的大门。 从水利,延伸到农田灌溉。 从以工代赈,延伸到官道修葺、城防巩固。 一个宏大到令人心惊的,以基础建设带动民生经济的庞大构想,跃然纸上! 宋濂看得如痴如醉,仿佛一个饥渴的旅人,遇见了一片浩瀚的甘泉。 这是他的道! 这个写信的人,不仅懂他的道,还在他的道上,走出了他从未想象过的距离! 知己! 平生未见的知己!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捏着信纸,几乎要将那上好的玉版宣捏碎。 然而,就在这个宏大蓝图最关键的几个节点上,信的内容却戛然而止。 如何平衡上下游的利益? 如何核算工程的成本与工时? 如何防止官员在其中贪墨侵吞? 几个最致命,也最现实的难题,被清晰地罗列出来,却没有任何解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仿佛一个绝世高人,在他面前演练了一套惊天动地的剑法,却在最后的收官阶段,将剑递到了他面前。 剩下的,你来。 这已经不是探讨。 这是邀请,是考验,是赤裸裸的引诱! “呼……” 宋濂长长吐出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那颗沉寂了五年的心,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着,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那一天,他提前结束了蒙学。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妻子看他脸色不对,关切地询问,他却只是摇头。 晚饭,他食不知味。 夜里,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如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他披衣起身,走到儿子的床边。 小家伙睡得正香,粉嫩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宋濂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 他的目光,在儿子熟睡的脸庞和窗外无尽的黑夜之间来回移动。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安稳与幸福。 另一边,是一个未知的、宏大的理想,和一个只存在于信纸上的神秘知己。 回去吗? 回到那个让他心灰意冷的名利场? 放弃这片能让他灵魂安宁的烟雨江南? 他眼中满是挣扎。 良久,良久。 他俯下身,在儿子温热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雨声中,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温柔,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虎儿,爹不是要抛下你和娘。” “爹……是要去为这天底下,千千万万个像你一样的孩子,去寻一条……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做个美梦的活路。” 他站直了身体,看向窗外遥远的北方。 那片夜色,依旧漆黑如墨。 但他的眼中,那团熄灭了五年的火焰,已然重新燃起。 这一次,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旺,更亮。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7章 摔了算盘,去见神人 江南,姑苏。 锦绣阁是姑苏府最大的丝绸商行,每日人声鼎沸,金银如流水般淌过。 后院的账房里,算盘珠子拨动的脆响声,像是永不停歇的急雨,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里是锦绣阁的心脏,也是最枯燥乏味的地方。 许之一就坐在这片喧嚣的角落里。 他面前的算盘,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珠子圆润,拨动间悄无声息。 但他已经对着它发了半个时辰的呆。 他叫许一,是这里最快的账房,任何繁复的账目在他手中,都如抽丝剥茧般清晰明了。 但他觉得无趣。 这些加减乘除,这些进进出出,在他眼中,是世间最笨拙的规矩。 他是一个活在数字与图形世界里的鬼魂,却被困在这人间烟火最浓之地。 直到一封信的到来。 信是一个面生的伙计穿过前堂,放在了他的桌案上。 伙计放下信,一言不发,转身便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竟没引起旁人丝毫注意。 许之一的目光动了动。 他拿起那封信。 信封是寻常的牛皮纸,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一个收信人,许之一。 不是许一。 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他撕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图纸。 他缓缓展开。 那一瞬间,账房里所有的嘈杂声,都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他的瞳孔,在看到图纸的刹那,猛然收缩成一个针尖。 图纸上由无数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几何图形,以及一连串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算式,共同构成。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水力驱动的纺织机,但其内部的齿轮咬合、杠杆传动、力学结构,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 其中蕴含的数理逻辑,既有《九章算术》的古朴精髓,又有《天工开物》的奇思妙想。 更让他心脏狂跳的是,图纸上一些关于差分、积分的初步理念,一些关于黄金分割的完美应用,是他这么多年苦思冥想,却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的朦胧构想! 仿佛有一个人,潜入了他的梦里,将他最深处的渴望,清晰地描绘了出来。 然后,又在这张蓝图之上,设立了九九八十一道环环相扣的难题。 解开一道,才能看到下一道。 全部解开,才能窥见这台怪物的全貌。 “呵……” 许之一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他那双常年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再次燃起了久违的火焰。 从那天起,账房里的许一消失了。 他把自己关在住处房门紧锁,不与任何人交流。 饿了,便啃一口干硬的饼子。 渴了,就灌一肚子凉水。 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那张图纸之上。 算筹在地上铺了满地,废弃的草稿纸堆积如山。 他仿佛在与一个跨越时空的知己对话,在与一个无形的巨人角力。 第三天,夜半。 当他用最后一根算筹,解开最后一个算学陷阱时。 一道完美的答案,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许之一呆呆地看着满地的狼藉,缓缓地抬起头。 “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冲破了简陋的屋顶,在姑苏城的夜色中回荡。 那笑声里,有压抑多年的委屈,有找到同类的狂喜,更有终于挣脱牢笼的酣畅淋漓! 第二天清晨。 锦绣阁的账房里,众人惊愕地看着那个失踪了三天的许一。 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却精神矍铄,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那方金丝楠木的算盘。 那是掌柜花重金为他打造的,象征着他的身份和价值。 他曾靠它,为锦绣阁赚取了万贯家财。 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与这方算盘为伴。 他看着它,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高高举起算盘。 “啪!” 一声脆响。 名贵的算盘被他狠狠掼在地上,四分五裂,珠子滚落一地。 掌柜闻讯冲了出来,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许一!你疯了!” 许之一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话。 “天下之大,当有我格物致知处!” 他背上自己的行囊,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图纸。 他要去京城。 他要去见那个出题的人! 不管那人是皓首穷经的老者,还是权倾朝野的贵人。 天书已解。 他要去去见那个,能与他隔着千里纸张论道的神人! 话音未落,他已迈步出门,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反了!反了天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掌柜最先反应过来,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许之一的背影尖叫。 “拦住他!一个臭算账的,敢摔我的金丝楠木算盘!扣下他所有工钱,报官!就说他偷了阁里的银子!” 几个伙计面露凶光,刚要上前。 已经走到门口的许之一,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东三号账本,第七十三页,与德源布庄的流水。掌柜的最好现在去看看,再晚半个时辰,今年的三万匹湖绸,就要变成三万匹烂麻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件小事。 掌柜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 德源布庄? 那是他们锦绣阁最大的供货商! 他顾不上许之一,连忙冲到账柜前翻出那本厚厚的账册。 旁边的账房先生们也都围了过来。 “这……这有什么问题?”一个老账房疑惑道。 掌柜死死盯着那行数字,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虽然看不出问题,但他知道,许一这个怪物,从不出错! “拿……拿去年的账本对比!” 当两本账册并排放在一起时,一个平日里与许之一不睦的账房尖叫起来。 “墨迹!是墨迹!”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今年账册上,德源布庄四个字的墨迹颜色,比周围的字迹,要淡上那么一丝! 这是一种陈墨与新墨的细微差别,若非刻意对比,根本无人能够发现! 这意味着,这笔流水是伪造的! 掌柜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三万匹湖绸,那可是能让锦绣阁伤筋动骨的巨大财富!这个漏洞,他们几十个账房,看了无数遍,竟无一人察觉! 而许之一,只是每日枯坐,竟早已洞悉一切! 众人再抬头时,门口哪里还有许之一的身影。 他早已汇入姑苏城繁华的街道,消失不见。 对他而言,那三万匹湖绸的价值,或许还不如图纸上的一个齿轮。 姑苏的烟雨,终究是留不住这个痴狂的鬼才。 …… 至此,北境的风雪中,一头猛虎正在磨利爪牙,等待浴血。 江南的村舍里,一块璞玉已然拂去尘埃,心怀苍生。 繁华的商都内,一把奇兵终于选择出鞘,要去格物。 三封信,三把钥匙,开启了三个被时代遗忘的灵魂。 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他们更不知道,在遥远的京城深宫之中,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已经用他那双能洞察万物的眼睛,为他们画好了未来的蓝图。 一场即将颠覆整个大晋王朝的风暴,就在这寂静的春日里,悄然酝酿着它的第一缕风。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8章 最后的回信 日子一天天过去。 静心斋内,一如既往的沉寂。 北境的风雪似乎吹不进这高墙,江南的烟雨也润不湿此地干燥的故纸堆。 林昭依旧每日埋首于那些看似无用的宫廷琐录之中,临摹馆阁体,推演《周礼》,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魏进忠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第一封回信,来自北境燕州卫。 信是军中急递,八百里加急,送到魏进忠手上时,信封上还带着塞外的风霜与血腥气。 魏进忠将信呈给林昭。 林昭只是平静地打开,看到那张纸上只有一个用血按下的手印,以及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尚能饭!” 没有多余的言语,却仿佛能听到一头被囚禁的猛虎,在发出压抑十年的咆哮。 魏进忠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让他这个在宫中见惯了阴私诡谲的老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林昭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将那张纸,小心地折好,放在了一旁。 仿佛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三天后,第二封回信到了。 来自江南姑苏。 这是一封厚厚的信,字迹温润而坚定。信中,宋濂没有提自己的处境,也没有问写信人的身份。 他只是接着林昭信中的思路,将那个以工代赈、以基础建设盘活民生的宏大构想,进行了无比详尽的补充与完善。 洋洋洒洒数千言,从人力调配、物料核算,到如何设立监督机制防止贪腐,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无比,充满了对民生的悲悯与一个经世之才的严谨。 他在信的末尾写道:“此策若成,可安天下百万流民,先生之功,在社稷,在千秋。濂虽不才,愿执鞭坠镫,以效犬马之劳。” 魏进忠在一旁看着,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一个在边关饮血的虎狼之将。 一个心怀天下的国士之才。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仅凭几封信,就将两个被朝廷遗弃的废子,重新点燃了雄心! 魏进忠看着林昭那张依旧稚嫩,却平静得可怕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然而,林昭的目光,却并未在这两份意料之中的回信上过多停留。 他看向了门外。 他在等第三封信。 那封寄往姑苏锦绣阁,给那个名叫许之一的账房先生的信。 可一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七天过去了。 北境的秦铮,或许已经在磨刀。江南的宋濂,或许已在安排家小。 唯独去往姑苏锦绣阁的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魏进忠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每日往来于静心斋,脚步都比往日急促了几分。 “林公子,”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那锦绣阁……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要不,老奴再派人去催一催?” 这个许之一,太重要了。 魏进忠虽然不懂,但也明白,秦铮是刀,宋濂是鞘,而这个许之一,便是那最出其不意的淬毒奇锋。 三者缺一不可。 林昭正临摹着一幅字帖,闻言,手腕没有丝毫停顿。 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快马,从姑苏到京城,需六日。” “他收到信,解开那道题,需要三天。” “他摔了算盘,收拾行囊,决定来京城,需要一个时辰。” “他写一封回信,或者说,出一道题给我,需要半日。” “信使再送回来,又是六日。” 林昭放下笔,抬起头,看向魏进忠,那双清亮得吓人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算算日子,今日,也该到了。” 魏进忠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仿佛他不是在等一封未知的回信,而是在等一个早就约定好的结果。 就在魏进忠惊疑不定之时。 门外,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气喘吁吁。 “师父!姑苏来的加急信!” 魏进忠的心猛地一跳,回头看了一眼林昭。 少年已经重新低下头,继续着他未完的字帖,仿佛刚才那番神机妙算,不过是随口一提。 魏进忠压下心中的骇然,快步接过信。 信封很薄,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不敢耽搁,连忙送到了林昭面前。 林昭终于放下了笔。 他拆开信封,从中取出的,果真只有一张图纸。 没有一个字。 魏进忠伸长了脖子,只看到上面画满了各种他完全看不懂的线条与符号,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眼花。 这是什么意思? 拒绝了?还是…… 他看向林昭,想从少年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林昭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将图纸在书案上缓缓展开,目光从图纸的顶端,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魏进忠只看到,林昭的嘴角,在沉默之中,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 那不是得意的笑,也不是欣慰的笑。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一种找到同类的狂喜! 图纸上,许之一确实解答了林昭提出的那台超越时代的纺织机难题。 但他并未完全解开。 他在解到第八十道难题时,戛然而止。 转而用一种更加精妙、更加诡异的数理结构,在林昭原始构想的旁边,画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模型。 那是一个反向的、颠覆性的结构。 如果说林昭的构想是创造,那么许之一的这个模型,就是毁灭。 它精准地指出了林昭那台完美机器中,一个隐藏得最深,也最致命的结构性缺陷。 这个问题刁钻至极,仿佛在用一种无声的语言,发出最狂妄的挑衅: “你的构想很厉害,但并非完美。” “这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会在第一万次转动时,让整台机器分崩离析。” “你若能解开我的问题,证明你看出了这个缺陷,并能解决它。” “我才承认,你有资格做我的神人。” “否则,你,不配!” “啪。” 林昭将图纸在桌上轻轻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身,七日来所有的等待与平静,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眼底炽热的火焰。 他放声大笑。 “好!” “好一个许之一!” “好一个格物致知的狂人!”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9章 工部等狂人 那笑声在寂静的静心斋里回荡,而后戛然而止。 当一张足有半人高的雪浪云纹宣纸在书案上铺开时,林昭已挽起了袖口。 他没有去看许之一那张充满挑衅的图纸。 那张图上所有的线条、符号、结构,早已在他动用“鉴微”之力的瞬间,便被彻底分解、重构,烙印在了脑海深处。 他提笔,蘸墨。 笔尖悬于纸上,一滴浓墨欲坠未坠。 静心斋内,落针可闻。 魏进忠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林昭要做什么。 是要画一幅更精妙的图来反驳?还是要把那个狂人的问题解答出来? 下一刻,笔落。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片刻构思。 林昭的笔走龙蛇,快得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呼……” 当最后一笔落下,林昭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毛笔搁在砚台上。 他看着眼前这幅倾注了自己现代工科灵魂的杰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将图纸小心翼翼地卷起,递给了已经呆若木鸡的魏进忠。 “魏公公。” “告诉送信来的人,让他把这幅图,亲手交给许之一先生。”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千里之外的江南。 “若他看得懂,便来京城,在工部衙门外等我。” “若看不懂……” 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便当是我二人,缘分未到。” 魏进忠双手捧着那卷图纸,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 大晋,京杭运河。 一艘南下的官船上,一个身穿青布长衫,面容略显倨傲的年轻人,正凭栏而立。 正是摔了算盘,决然北上的许之一。 春日的运河两岸,风光旖旎,杨柳依依。 可他却无心欣赏,只觉得这速度太慢,这航程太乏味。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清酒,一饮而尽,嘴角挂着一丝自得的笑意。 他已经可以想象,京城里那个神秘的神人,在看到自己那份回信时,会是何等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模样。 那个构想确实惊才绝艳,但终究还是落了窠臼,过于追求完美,反而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而自己,就是那个唯一能看穿这完美假象的人! 他不是去投奔。 他是去论道,是去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人明白,这天下间,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唯有自己! “京城……” 许之一望着北方的天际线,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与期待。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可千万,要解开我的题啊……” ...... 奉天殿内,檀香袅袅。 昭武帝手中把玩着两枚温润的玉胆,目光落在殿中央那幅巨大的《大晋疆域图》上,久久未动。 魏进忠垂手侍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刚刚将北境、江南、姑苏三地的消息一一禀报。 那头北境的猛虎,已在舔舐十年未动的利爪。 那位江南的国士,已在安排家小,准备重拾经世济民的抱负。 那个姑苏的狂人,更是直接摔了安身立命的算盘,踏上了北上的官船。 一切,都如静心斋里那个少年所料。 分毫不差。 良久,昭武帝那仿佛与御座融为一体的身影,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开口:“十年饮冰,血仍未冷……好一个秦铮。” “五年归隐,心在苍生……这个宋濂,是块璞玉。” “至于那个许之一……”昭武帝的嘴角,逸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想必是个有趣的妙人。” 他看向魏进忠,眼神深邃。 “三封信,唤醒了三个沉睡的国士。” “陛下圣明。”魏进忠深深躬身,心中却波澜起伏。 这何止是手段通天?这简直是鬼神莫测! 昭武帝却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 “可光有人,不够。” 他踱步到窗边,看着宫城之外那片繁华又暗藏汹涌的京城,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秦铮的刀再利,要钱。宋濂的策再好,也要钱。” “国库……空了。”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让魏进忠的脊背一寒。 昭武帝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仿佛换了一个人,沉声喝道:“传户部尚书,张柬之,即刻觐见!” 半个时辰后,户部尚书张柬之满头大汗地跪在奉天殿冰冷的地砖上,身体抖如筛糠。 “废物!一群废物!” 昭武帝将一本奏疏狠狠砸在他的面前,龙颜大怒。 “漕运亏空,河工糜烂!如今连盐铁专营都出了这么大的窟窿! 朕养着你们户部这几百号人,就是让你们来告诉朕,国库里跑得起老鼠了吗?!” “臣……臣罪该万死!” 张柬之磕头如捣蒜,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昭武帝厉声痛斥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直骂得口干舌燥,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滚!给你一个月时间,补不上亏空,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朕!” “谢陛下不杀之恩……” 张柬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奉天殿,官帽歪了都来不及扶正。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魏进忠上前,为主子奉上一杯温茶。 昭武帝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脸上所有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平静与算计。 他从龙案最下方的一个暗格里,取出另一本没有封皮,边缘已经磨损的陈旧账册。 “啪。” 账册被他随手扔在了魏进忠的脚下。 “这,才是盐铁亏空的真相。” 魏进忠心中一凛,连忙捡起账册,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这上面记录的,哪里是亏空!分明是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被凭空侵吞的巨额财富! 每一笔后面,都对应着一个显赫的名字,从开国勋贵,到封疆大吏,甚至……还有几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宗室亲王! 昭武帝的声音幽幽传来。“拿去,给静心斋那个麒麟儿看看。” “就跟他说,这是朕给他布置的第二份课后习题。” 魏进忠捧着那本薄薄的账册,只觉得它重逾千斤,烫手至极。 他猛然明白了。 痛斥户部尚书是演戏,是敲山震虎。 而这本真正的账册,才是皇帝递给林昭的第二把刀,一把更加锋利,也更加危险的刀! 盐铁,国之命脉。 它背后的利益网络,比漕运水系复杂百倍,凶险千倍!那张网上,盘根错节,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豪强。 而在这张网的最深处,隐隐绰绰地浮动着一个更加恐怖的影子。 皇帝这是要让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去捅这个马蜂窝? 不,这不是考验。 这是在看他的成色,看他究竟是一把能为己所用的绝世名刃,还是一块稍微受力就会崩碎的凡铁! 魏进忠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捧着这本足以让整个大晋朝堂地震的账册,一步步走向静心斋。 这一次,他的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0章 江南无盐 静心斋内,烛火摇曳。 林昭刚刚临摹完最后一笔馆阁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似乎算准了时间,目光平静地望向门口。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魏进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复杂。 “林公子。” 魏进忠的声音,比往日沙哑了几分。 林昭没有问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落在了魏进忠怀中那本没有封皮的旧账册上。 魏进忠走上前,将账册郑重地放在了林昭的书案上。 他没有转述昭武帝那些课后习题之类的说辞,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让老奴,将此物交给公子。” 这本账册,太重了。 重到他不敢用任何言语去粉饰其间隐藏的杀机。 林昭的目光在账册上停留了片刻。 他能嗅到,纸页间散发出的陈年墨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龙涎香的淡雅气息。 这证明,这本账册常年被昭武帝带在身边,时时翻阅。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账册粗糙的封面。 入手微沉。 他没有立刻翻开。 反而抬头看向魏进忠,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魏公公,您说,这世上最锋利的东西,是什么?” 魏进忠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神兵利器。” “不对。” 林昭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是人心,是欲望。” 说完,他不再言语,缓缓翻开了账册的第一页。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魏进忠只看到,林昭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光点亮起、流转、重组。 在林昭的眼中,这本账册,已经不再是账册。 那些枯燥的数字,仿佛活了过来。 它们化作一条条奔涌的血色溪流,从大晋王朝的四肢百骸,从每一处盐场,每一座铁矿,疯狂地汇集而来。 然而,这些本该流入国库这个巨大湖泊的溪流,却在半途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截断、分流,引入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那些名字,也不再是名字。 它们变成了一个个盘踞在河道上的狰狞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王朝的命脉。 开国公府、靖安侯府、某某亲王…… 一个个名字,在他的鉴微之力下,显现出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姻亲、门生、故吏……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将这些巨兽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头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怪物。 林昭的目光,从账册上缓缓抬起。 他看着烛火,眼神平静,心中却已是波涛汹涌。 皇帝给他这本账册,不是让他去查案,更不是让他去送死。 这是阳谋。 皇帝在告诉他:你看,朕的江山,病了。病根就在这里。朕动不了他们,你,林昭,这个被朕选中的麒麟儿,你有什么办法? 你能否为朕,找到那把刀? 林昭的视线,重新落回脑海中那副庞大的动态地图上。 他开始顺着那些私盐贩运的脉络,一寸一寸地梳理。 从北方的燕云,到西边的蜀中,再到中原腹地。 几乎每一条商路,每一个州府,都有这些私盐的影子。 然而,当他的目光移动到江南,移动到以姑苏、扬州为中心的富庶之地时,却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 这里的私盐网络,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稀疏得多。 尤其是苏家商业势力辐射的核心区域,那些私盐贩子,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全都绕道而行。 林昭的心头,一个念头豁然开朗。 这绝非巧合! 苏家作为江南第一巨贾,其商业版图遍布大江南北,水路陆路皆有自家的庞大体系。 按理说,盐铁这种暴利行业,苏家不可能不插手。 可如今看来,苏家在这张通天的私盐大网中,竟然是被排挤在外的一方!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张由老牌勋贵和地方豪强编织的利益网,不仅排斥朝廷,同样也排斥苏家这种新兴的商业巨头。 他们将苏家视为外来者,一个想要抢夺他们蛋糕的潜在威胁。 想通了这一层,林昭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终于找到了。 找到了那把,昭武帝想要,而他自己,也需要的刀。 一个大胆至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既然旧的河道已经被堵死、被污染。 那又何必费力去疏通? 不如……直接开凿一条新的河道! 一条完全绕开旧有利益集团,由皇权直接掌控,由苏家负责运营的,全新的黄金水道! 皇帝要钱。 苏家要更广阔的市场和更高的地位。 而他林昭,需要借此机会,将苏家的力量与皇权深度绑定,化作自己未来最坚实的后盾! 这是一个三方共赢的完美闭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昭站起身,走到书案前,神情重新变得专注。 “魏公公,烦请备笔墨纸砚。” 魏进忠一愣,下意识地问:“公子是要写给陛下?” 写奏疏? “不。” 林昭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墨锭,开始不疾不徐地研磨。 墨香,很快在静心斋内弥漫开来。 “写一封信。” 他轻声说道。 “寄往江南,苏家。” 魏进忠彻底呆住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林昭的思路。 烛光下,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笔是上好的湖州狼毫,墨是御赐的龙香御墨。 林昭提笔,悬腕。 魏进忠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笔尖落下。 字迹是标准的馆阁体,工整秀气,一笔一划都透着书卷气。 林昭的笔触温和而流畅,通篇都在描绘京城的风物人情。 他写高耸的宫墙,写藏书阁里浩如烟海的典籍,写春日里御花园的一角新绿。 信,很快写到了末尾。 林昭的笔锋微微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信纸的末尾空白处,又添了几行小字。 “近日读《盐铁论》,偶有所感,戏作小诗一首。” 魏进忠的眼皮猛地一跳。 来了! 他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看去。 只见林昭笔走龙蛇,一首七言绝句一挥而就。 《咏盐》 瀚海百川归一处, 民生万灶仰其功。 官督商运兴天下, 私贩穷途衰草中。 可叹豪强争旧利, 取乱之道岂长久? 西出阳关无故人, 北风卷地弃残红。 东南形胜繁华地, …… 诗写完了。 魏进忠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首诗…… 平平无奇。 甚至可以说有些粗浅直白,完全不像是林昭平日里展露出的才华。 什么“兴天下”,什么“衰草中”,匠气太重,落了下乘。 魏进忠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 难道……真的只是随手戏作? 他看向林昭,却见少年已经放下了笔,正小心地将信纸上的墨迹吹干,那神情,仿佛对自己这首“劣作”颇为满意。 林昭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他将封好的信,递给魏进忠。 “魏公公,有劳了。” “务必,用最快的渠道,亲手交到苏家家主苏远山的手上。” 魏进忠双手接过那封轻飘飘的信,充满了不解。 他捧着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静心斋。 喜欢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请大家收藏:()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