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和风暖阳》 第1章 意外的患者 九月的京市，夏日的酷热已然褪去，早晚的风里带上了一丝清爽的凉意。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的走廊上，消毒水那刺鼻的气味，顽固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咖啡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又略带怪异的味道。 晚上九点，兰亦心脚步匆匆地穿行在肾内科的长廊里，纯白色的白大褂衣角随着她利落的步伐在身后有节奏地轻轻摆动。作为京市知名三甲医院肾内科的主治医师，这样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状态，她早已习以为常。查房、门诊、会诊、患教讲座、病例讨论……她的日程表总是排得满满当当，仿佛身体里自带了一台永不停歇的引擎。 “兰老师！”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兰亦心停下脚步，转身看到肾内科的护士袁梦晴正小跑着追上来。 “怎么了，小袁？”兰亦心语气平静地问。长期的临床工作让她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沉稳。 袁梦晴喘了口气，语速很快地说：“急诊科刚打电话上来，说送来一位急性肾绞痛的患者，初步判断是肾结石合并感染，发烧、血尿都比较明显，需要咱们科紧急会诊一下。” 兰亦心闻言，只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脚步未作丝毫停顿，立刻朝着通往急诊科的电梯快步走去，“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已经在飞速地梳理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结石的大小位置、感染的程度、可能的并发症、需要立即进行的检查和处理方案……这种近乎本能的快速反应和临床思维，是多年从医生涯锤炼出的宝贵财富。 穿过连接住院部和急诊科的长廊，急诊室特有的紧张气息扑面而来。兰亦心径直走向急诊医生办公室，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一位年轻的值班医生正伏在电脑前飞快地敲打着键盘，脸上带着长时间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兰亦心微微颔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好，我是肾内科的兰亦心，来会诊。请你先简要介绍一下患者的基本情况和目前的检查结果吧。”她直接切入主题。 值班医生赶忙从桌上的一叠病历中抽出一份，一边递给兰亦心，一边语速很快地汇报：“兰医生您好。患者是青年男性，主因‘右侧腰部剧烈疼痛伴发热、肉眼血尿1天’急诊入院。体查右侧肾区叩击痛非常明显。血常规提示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显著升高，感染指标也很高；急诊泌尿系B超显示右肾盂有一颗直径约8mm的结石，伴有轻度肾积水。考虑诊断是‘右肾结石伴急性肾盂肾炎’。” 值班医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急诊科的夜晚从来都不轻松。 兰亦心熟练地接过病历本打开。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基本信息栏，当“姓名”一栏那三个熟悉的汉字“张一鸣”跃入眼帘时，她翻动纸张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恍惚。张一鸣…… 真是一个久违了的名字啊。世界这么大，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她心里默默地想着，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这个最寻常的理由来宽慰自己，试图压下心头那一点点因意外而泛起的涟漪。 她迅速收敛心神，目光重新变得专注，仔细地浏览完病历上记录的症状、体征和关键的化验指标。合上病历，她对值班医生说了句“我去病房看看病人”，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患者所在的急诊观察病房。 推开病房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液混合着止痛药膏的气味扑面而来。病房里拉着半幅窗帘，光线有些昏暗。靠窗的病床上，一位身着深灰色衬衫的年轻男子正半靠在摇起的床头上。他微侧着头，脸部线条轮廓分明，眉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紧紧地锁在一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尽管此刻被病痛折磨，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但他周身依然散发着一种沉静的优雅气质。 兰亦心的目光落在患者脸上的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尽管已经过去快八年了，尽管他的面容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硬朗和沉稳，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这个身影，正是那个曾经在她青春岁月里留下深刻印记、却又悄然消失的张一鸣。 口罩之下，兰亦心的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扯动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惊讶、愕然、一丝荒谬感，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原来世上真的存在如此奇妙的巧合，就像命运开了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小玩笑，让人猝不及防。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迅速进入纯粹的医生角色。她走到床尾，站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面对每一位普通患者一样：“张先生，你好。我是肾内科来会诊的医生，我姓兰。” 病床上的男人闻声，猛地将头转了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震惊，又迅速隐去。随即，他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的苦笑，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兰亦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目光中那转瞬即逝的异常波动。她保持着职业性的距离，用询问的语气平静地问道：“张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她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低沉。 男人迅速垂下了眼帘，浓密而微卷的睫毛在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他再抬起头时，目光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声音还带着病痛导致的沙哑和虚弱：“没……没有问题。很抱歉，刚才失态了。因为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医生朋友也姓兰，这个姓氏不算特别常见，所以刚才有一瞬间，恍惚以为您是那位……朋友。”他解释得有些缓慢，措辞谨慎，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挑选着合适的词语。 兰亦心握着病历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没有接这个关于“姓氏”和“朋友”的话题，而是顺势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到手中的病历和检查单上。 “我刚才已经详细看过你的病历和急诊的检查结果，也和急诊科的医生交流过了。”她再次开口，完全是专业医生的口吻，“你目前的诊断比较明确，是‘右肾结石合并急性肾盂肾炎’。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尽快控制感染，然后再请泌尿外科的医生会诊，评估处理结石的方案，可能需要体外碎石或者手术。我已经为你开好了住院证，请你或者你的家属尽快去住院部办理一下入院手续。”她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将病情、治疗方案和后续安排交代得清清楚楚。 说完，她从白大褂口袋里的本子上撕下已经开好的住院证，递了过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也没有再多看张一鸣一眼。完成必要的医疗程序后，她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白色衣角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病房，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寒暄或追忆的空间。 张一鸣怔怔地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张，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纸张传递来的、她指尖残留的微凉体温。他的目光落在住院证右下角那个清晰而熟悉的签名“兰亦心”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像是骤然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漾开层层复杂的涟漪。他紧紧盯着那个名字，整个人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一鸣哥，把住院证给我吧，我这就去帮你办手续。”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一旁响起，适时地打破了这凝固的寂静。说话的是那位一直安静站在床尾、穿着优雅知性的蓝色连衣裙的漂亮女生，她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妆容精致。 张一鸣仿佛才从沉思中惊醒，有些机械地将纸张递了过去，低声道：“谢谢你了，程辰。”被称为程辰的女生接过住院证，目光也似有意似无意地在那个签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得体而温柔的笑容：“别客气，一鸣哥，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只是，在她转身离开病房的刹那，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猜测着对张一鸣与这位气质清冷的“兰医生”之间是什么关系。 兰亦心按下通往9楼肾内科病房的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将急诊科的嘈杂隔绝在外。在这狭窄、密闭、四壁光洁如镜的金属空间里，顶灯散发出一种过于明亮、甚至有些惨白的光线，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夜晚九点多的病房区，走廊里不再有白日的喧闹与繁忙。家属探视的高峰已过，病人的作息逐渐安静下来，只有护士站偶尔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和病人家属压低的交谈声。脚步声、推车声、呼叫铃音都消散在了浓重的夜色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近乎凝滞的寂静。 然而，兰亦心的内心，却并不如这医院的夜晚般宁静。张一鸣，这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那些记忆，在她心底沉睡了快八年，却在这一刻，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的重逢，而被猛地惊醒。 曾经，在刚分手后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在某个街角，某家咖啡馆，或者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在异国他乡的机场，她和张一鸣偶然重逢。她想象过各种可能的场景，有惊喜的，有释然的，或是不可避免的尴尬和物是人非的感慨。然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在她最熟悉的工作场所，以最纯粹的医患关系，心底泛起的，只是些许细微的丝丝涟漪，很快便复归于平静，再难激起惊涛骇浪。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兰亦心微微仰头，后脑勺轻轻靠在冰凉的不锈钢电梯壁上，那冰冷的触感透过发丝传入她的肌肤，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头顶刺眼的灯光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遥远的秋天…… 第2章 秋夜舞会 华大的秋夜，天空像一块深蓝色的丝绒，被一轮清冷的满月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校园里，古朴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穿过梧桐树叶，在铺满方形地砖的小径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仿佛碎了一地的金子。 医学院与建筑学院联合举办的新生联谊舞会，就在这诗意的氛围中，于庄重典雅的礼堂二楼拉开了帷幕。 宽敞的会场被精心装饰过，墙壁上悬挂着串串暖黄色的小灯，如同闪烁的星星。会场中央，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轻轻笼罩着整个空间，给每一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年轻面孔都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音响里流淌出悠扬的华尔兹舞曲，一首接一首，不知疲倦。 舞池中央，已经有不少成双成对的身影。有些显然是舞林高手，踩着精准无误的节拍优雅地旋转、滑步；也有些是初涉此道的新手，略显笨拙地搂着舞伴的腰肢，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夹杂着低低的笑声和偶尔的道歉。 在这片热闹的边缘，兰亦心独自坐在一张藤编的扶手椅上。她穿着一件样式简洁的白色及膝连衣裙，柔软的棉质裙摆妥帖地垂落在她的膝盖上。乌黑顺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只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散落在白皙的耳际，随着她低头翻阅书籍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她坐的位置，离舞池核心不过两三米的距离，但奇怪的是，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隔音的玻璃罩——那些飞扬的裙角、闪亮的眼神、热烈的交谈声，到了她这里，都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与她手中的医学图册格格不入。 “亦心！”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她的静默。舍友林小满像一只欢快的蝴蝶，从舞池中央翩然来到她身边，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她热乎乎的手拽了拽兰亦心的衣袖，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发呆啊？我都看见啦！刚才明明有两个男生过来想邀请你跳舞呢，你怎么都摇头拒绝了？”她凑近兰亦心，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那个穿深蓝色衬衫、个子很高的，是今天舞会的主持人呢！好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他，你倒好，机会送到眼前都不要！” 兰亦心纤长的手指将图册又翻过一页，指尖在那一页精细复杂的“心血管系统解剖图”上轻轻一点，仿佛那里有更吸引她的世界。她抬起眼，眉眼依旧温软平和，声音轻轻的：“你去跳吧，小满。我真的不会跳舞。”她顿了顿，看着舍友活力四射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知道的，我……不那么喜欢太热闹的场合。” 林小满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强求不来，只好扁了扁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好吧好吧，那你在这儿休息会儿，我自己去玩啦！你可别后悔哦！”说完，她灵巧地一个转身，奔向舞池另一边一个正在朝她热情招手的男生。恰在此时，舞曲切换成一首节奏更为明快、旋律活泼的维也纳圆舞曲。林小满银铃般的笑声混着轻快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她重新低下头，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图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医学名词和结构图上，但那些原本清晰的文字和线条此刻却像调皮的小蝌蚪，游来游去，怎么也看不进去。 “请问，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一个清朗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礼貌的男声，突然毫无预兆地撞破了那层“玻璃罩”，清晰地传入兰亦心的耳膜。这声音像一颗圆润的小石子，投入她此刻平静无波的心湖，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兰亦心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先是落在一双擦得锃亮、款式经典的棕色牛津鞋上，顺着卡其色休闲裤管往上，是一件浅灰色细格子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第一颗纽扣，露出线条流畅干净的脖颈。再往上，是一张被温暖灯光镀了层柔光的脸庞：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一双明亮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里面闪烁着自信而友好的光芒。当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笑容时，右脸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便若隐若现，为他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亲和力。 兰亦心握着图册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她记得之前坐在旁边时，隐约听到几个女生兴奋地低语讨论过，眼前这个男生是建筑学院的风云人物，叫张一鸣，不仅成绩拔尖，还是学院外联部的部长，能力出众。此刻，他微微弯腰靠近她说话时，带来一股干净清冽的气息，恍惚间让人联想到春日窗外新抽嫩芽的清新味道。 “抱歉，”兰亦心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过于直接和明亮的注视，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悄然落地，“我……不太会跳舞。”她习惯性地用疏离筑起一道防线。 出乎她的意料，张一鸣并没有像之前那些邀请者一样，听到拒绝便礼貌地点头离开。他反而极其自然地在她身旁空着的藤椅上坐了下来，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尴尬。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的膝盖几乎要碰到她垂落的白色裙摆。 “没关系的，”他笑起来时，那双星子般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脸颊上的梨涡也更深了些，显得真诚而无害，“我可以教你啊，很简单的基础步。”他指了指自己胸前别着的、印有“工作人员”字样的精致卡片，主动介绍道，“我是这次舞会的组织者之一，建筑学院大二，张一鸣。”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边那本厚厚的医学图册上，语气带着善意的探究，“你是医学院的同学吧？具体是学哪个专业的呢？”他的态度自然又坦诚，让人难以生出反感。 兰亦心将摊开的手册轻轻合拢，平静地回答：“对，我是医学院的。不过，我是江市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八年制的学生，只是这一学年在华大进行联合培养，上大一的基础课程。”她解释得清晰简洁，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八年制？”张一鸣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不同于普通本科的学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临床医学有这样的培养模式。”他的身体很自然地微微前倾，“听起来很特别，能和我稍微讲讲吗？比如，为什么要在华大读一年？” 或许是被他眼神中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兴趣所打动，也或许是觉得解释清楚能避免后续更多的疑问，兰亦心将目光投向舞池中旋转的人群，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八年制是本硕博连读。但教育部规定，医学八年制的学生，必须先在综合大学接受通识教育和自然科学基础课程教育。因为我们江市医科大学本身不是综合性大学，所以就和你们华大签订了联合培养协议。” “原来是这样！”张一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有这样难得的机会在华大待一年，那可一定要过得丰富多彩才行啊！我们华大别的可能不敢说，但各个学院大师云集，高质量的讲座几乎每周都有；社团活动更是五花八门。”他的话语充满了活力，像是在她面前展开了一幅绚烂的青春画卷。 兰亦心望着他眼中的光彩，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某本哲学随笔上偶然看到的一句话：“青春的意义，或许并不在于最终抵达何处，而在于其本身所蕴含的、无限的可能性。”她心中微微一动，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过了几秒，又似乎觉得过于简短，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带着些微的客气与距离：“嗯，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尽量多参与一些的。” 张一鸣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语里那份刻意保持的疏离，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的神情。他反而放松地向后靠了靠，将双臂随意地搭在藤椅的扶手上，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家舒适的阳台晒太阳。 “其实你不用这么拘谨的，”他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比之前更加自然、随性，褪去了一些“工作人员”的正式感，“不会跳舞真的没关系，舞会最主要的目的，本来就是让大家放松心情，多认识一些不同专业的新朋友嘛。”说着，他忽然再次站起身，然后面向她，非常正式地、优雅地微微躬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标准而绅士的邀请姿势，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期待，“所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就从最简单的慢三步开始，我保证，很容易学。” 兰亦心感觉自己的呼吸微微一滞。她望进他的眼睛里，那里盛满的不是暧昧和试探，而是一种纯粹的善意和邀请。 不知是被这真诚的目光所打动，还是被现场热烈的气氛所感染，或者是潜藏在心底的、对“可能性”的一丝向往悄然萌芽，兰亦心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微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温暖干燥的掌心上。 张一鸣的嘴角立刻扬起了更大的、毫不掩饰的愉悦弧度，他小心翼翼地虚扶在她的腰后，然后引导着她，一步步走向那片光影流动、音乐环绕的舞池中央。当他们的身影融入旋转的人群时，水晶吊灯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两个年轻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渐渐靠近、最终有些交融的影子。 兰亦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些，咚咚咚地敲击着胸腔，但这心跳并非源于紧张或不安，而是一种奇异的雀跃与期待。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张一鸣，原来，这就是被命运的齿轮轻轻推动了一下的感觉吗？像一片原本静静悬浮在空中的羽毛，忽然被一阵温柔的风吹起，飘向一个未知的、却令人充满期待的远方。 第3章 青春里的苦涩 兰亦心从略显陈旧的帆布书包里掏出一本淡黄色的便签纸。她微微侧头，借着路灯不算明亮的光线，一笔一画地记下张一鸣刚刚告诉她的讲座信息：“周三晚七点，哲学系杜教授，王阳明和他的知行合一，阶梯教室301”。 写完后，她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抬头望向身旁的男生。十月的晚风带着凉意，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那件红黑格子的棉质衬衫上，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投在铺满梧桐落叶的小径上。 自从联谊舞会的那个夜晚后，这样的邀约已经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常态。每次听讲座，他总是会提前半小时到场，占好第一排视野最佳的两个座位；每次她去自习室，他总会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珍珠奶茶。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刚响彻教学楼，张一鸣就利落地合上厚重的《建筑力学》，开始熟练地收拾两人摊了满桌的课本和笔记。 走出自习室，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兰亦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米白色的羊绒围巾又裹紧了些。张一鸣侧过头，看到她微红的鼻尖，立刻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那件厚实的牛仔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掠过她温暖的后颈皮肤，带起一阵细微而陌生的战栗感，让兰亦心的心跳漏了一拍。 两人并肩走在回女生宿舍的林荫小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随着步伐轻轻交错，仿佛在跳着一支无声的舞。周围是刚结束晚自习的人流，但在这条小径上，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张一鸣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像是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到了嘴边。他们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停下脚步。 “亦心，”张一鸣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掩饰不住的紧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兰亦心转过头，仰起脸看他。路灯的光晕恰好落在他脸上，将他深邃的眼眸映照得格外明亮。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声音轻轻地：“嗯，你说，我听着。” 张一鸣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鼓足勇气，才缓缓开口：“其实，从新生舞会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女生。你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忍不住被你的气质吸引，想多看几眼。” 他顿了顿，继续说着，语气越来越认真：“后来，我们一起听讲座，一起自习，一起去食堂吃饭……每一次相处，这种最初的好感都在一点点变得更深、更强烈。我喜欢看你认真记笔记时微蹙的眉头，喜欢听你讨论问题时清晰的逻辑，甚至喜欢你喝奶茶时微微眯起眼睛满足的样子。”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深处，不再闪躲，“直到现在，我非常确定，我喜欢你。兰亦心，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兰亦心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咚咚”的声音又响又急。她望着张一鸣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此刻的模样，夜风轻轻拂过发丝，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其实，她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份心意。在那个华尔兹音乐萦绕的夜晚，在他一次次自然地帮她占座、递上温热的奶茶、并肩走过无数个夜晚的时刻，在那些被他温柔注视的瞬间，她的心湖早已为他泛起过无数次涟漪。 “我……我愿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这个回答里，藏着一丝属于十九岁年纪的任性与莽撞，却也是她成长至今，所做的最勇敢的决定。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华大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之后便要回到江市医科大学，继续长达七年的本硕博连读学业；她更知道，相隔一千多公里的异地恋将会有多艰辛，未来可能会有无数个需要独自熬过的思念夜晚和需要独自面对的困难。 但此刻，站在这个满是秋意的夜晚，面对眼前这个眼神炽热真诚的男孩，她不想错过这份纯粹的心动，不想辜负青春里最美好、最值得珍藏的情感。 后来的日子，仿佛被蜜糖浸泡过一般，充满了简单而真实的甜蜜。她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裙角飞扬着掠过校园每一条熟悉的林荫道；自习室里，他们并排而坐的背影安静而和谐；冬天寒冷的日子里，他们一起分享小吃街刚出炉的烤红薯，香甜的味道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他们会在夜晚并肩看星星，谈论着各自遥远的梦想；会在图书馆的角落分享同一副耳机，各自看着厚重的专业书籍，偶尔抬头相视一笑；会在突如其来的下雨天，挤在一把不算大的雨伞下，快步走向前方的目的地。 然而，再甜美的糖衣也终有融化的时候，露出生活本身的、略带苦涩的底色。大一学年的交换时光飞快结束，那个夏天的火车站台，弥漫着离别的伤感。兰亦心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踏上返回江市的列车。 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两人的联系从最初的热烈，不可避免地渐渐变得稀疏。起初还能坚持每天视频，看着对方的脸分享当天的趣事；后来变成每晚固定的、简短的电话。 张一鸣大三那年，在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本科毕业后去美国顶尖的大学攻读建筑学硕士学位。他的课业变得越来越繁重，同时还要兼顾学生会副主席的工作，占据大量时间和精力。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这件事事情争吵时的样子。 “你连每天5分钟的电话时间都不肯给我吗？”兰亦心满是委屈。 “一天二十四小时，我现在三分之一花在睡觉上，三分之一花在学校里的课程上，剩下三分之一我还得准备托福和GRE，准备出国的材料，还有学生会的工作。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电话那头是张一鸣有些烦躁的声音。 兰亦心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挂断了电话，此后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她从来没有告诉他的是修双学位的课业压力有多大，她每天都是宿舍里最晚睡觉的一个，但还是想尽量空出时间来跟他多说会儿电话。然而，她一个人的坚持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慢慢的，两人之间的联系由简短的电话变成了天定量的、仿佛完成任务般的早晚安和寥寥数语的信息。有时她发出的信息甚至隔天才能收到简短的回复。 兰亦心的心情从最初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失落难过，再到最后几乎麻木。但她依然会在晚上十一点，复习完厚厚的医学书籍后，望着窗外江市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发呆，想着张一鸣是否也和她在看着同一轮明月；依然会在看到漂亮的风景时随手拍下并发送给他，却并不期望能收到什么回复。 她知道，按照学校的合作项目，大四结束后会有名额极少的、去美国合作院校做交换生的机会。于是为了能离他更近一点，为了不让这份感情彻底变成更加艰难的异国恋，她拼了命地准备托福和GRE考试。 那段时间，她比以往起得更早，睡得更晚，常常一边啃着早已冷掉的包子当早餐，一边疯狂地背诵英语单词，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复杂的医学英语专业术语。每当累得快要撑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她就偷偷拿出手机，看看那些加密保存的照片——张一鸣在他精心制作的建筑模型前比着胜利手势的灿烂笑脸，两人在小吃街烟火气中并肩啃着烤串的滑稽样子，还有他认真看书时专注的侧脸。这些，成了支撑她度过那段艰难时光的全部动力。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猝不及防。大三寒假前的一个周五，兰亦心正在自习室紧张地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起来，她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张一鸣的短信。 她怀着些许期待点开，内容却像一把早已预感到、却依旧锋利无比的刀子，冰冷地刺进了她的心脏：“亦心，我收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全额奖学金。毕业后，我可能会长期留在美国发展。我们之间距离太远，未来不确定性太大，我不想耽误你的青春和前程。我们分手吧。” 那一刻，兰亦心感觉周身血液瞬间冰凉。她怔怔地望着窗外，江市罕见地飘起了细密的雪花，纷纷扬扬，将世界染成一片模糊的白。寒冷的空气仿佛透过玻璃渗了进来，让她感到鼻子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楚，视线迅速模糊，大颗大颗温热的眼泪毫无征兆地砸落在摊开的《病理生理学》课本上，晕开了墨迹。 她想起异地恋一年半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熬夜为他织的那条或许他早已不记得的灰色围巾；只要一有超过三天的小长假，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坐上那趟需要十四个小时、拥挤不堪的绿皮火车，跨越千里去华大，只为能增加一些少得可怜的见面次数；为了能申请到去美国的交换生，她平时拼命努力保持绩点，周末还要去做家教攒钱；每当去超市购物后，她总会给他邮寄去江市特有的零食小吃，只为他曾经说过一句“好吃”……可最终，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似乎都敌不过现实的距离和他那一句轻飘飘的“不想耽误你”。 这辈子，似乎只有那一次任性、不顾一切去喜欢一个人的机会了。兰亦心苦涩地想道，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悬停了许久，颤抖着，最终却只敲下了一个同样冰冷、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的“好”字。当指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心底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这个字，彻底地、无声地碎裂了，散落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发送成功后，她把他的电话号码加入了黑名单，然后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在安静的自习室角落，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此后快八年的时间里，他们再无任何联系，仿佛彻底消失在了彼此的世界里。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将兰亦心从回忆中猛地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动作有些突兀，像是要用力把那些突然涌现的记忆碎片彻底甩出脑海。八年了，一段足够漫长的时间，漫长到足够让一段曾经刻骨铭心、以为会持续一辈子的爱情，慢慢沉淀、褪色。 她抬起头，望着电梯光洁如镜的内壁里映出的自己——眼神平静，神态从容，一身合体的白大褂勾勒出干练的气质。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回来了又如何？他们之间，早就像两条延伸向不同方向的直线，各自经历了完全不同的风景，拥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现在这样，各自安好，互不打扰，便是最好的结局。更何况，他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看起来十分登对的伴侣。 兰亦心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迈着坚定而从容的步伐走了出去。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将那些泛着陈旧光泽的往事，彻底隔绝在了身后那片金属的、冰冷的黑暗里。走廊的灯光明亮而安静，照亮着她前方的路。 第4章 张一鸣的入住 回到肾内科病区，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混合着咖啡香的气味。兰亦心摘下蓝色的外科口罩，深深吸了一口相对清新的空气，然后将听诊器从脖子上取下，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金属听筒和木质桌面撞击的声音。 她一边整理着病历夹，一边对旁边的实习生小周交待道：“小周，一会儿急诊那边会转上来一个肾结石伴急性感染的患者，等护士把患者信息录入系统后，你跟我一起去看一下。” 说完，她低头快速翻阅起了最上面几份需要处理的病历。 十五分钟后，护士站打来电话通知新患者已安置妥当。兰亦心带着略显紧张的小周，走向35床所在的病房。推开病房门，她的目光习惯性地先扫过床号牌，然后落在靠窗那张病床上靠坐的男人身上。 她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眼中骤然迸发出的惊喜与难以置信的目光，职业本能让她迅速收敛了所有个人情绪。她走到床尾，站定，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如同对待任何一位普通患者一样公事公办地开口：“张先生，您好。现在我需要详细询问一下您的病史和一些基本信息，这是建立病历、系统了解您病情以及制定后续治疗方案的必要步骤。”她的语气平淡而冷静。 兰亦心正欲按照惯例开始询问，忽然听到病床上的张一鸣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些许沙哑和不确定：“亦心？真的是你！我是张一鸣啊！你还……你还记得我吗？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还能再见到你。” 他的眼神紧紧锁住兰亦心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似乎在确认这并非幻觉。兰亦心握着病历夹，平静地看着他，仿佛眼前之人真的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普通患者。 她微微蹙眉，语气淡然而疏离地纠正道：“张先生，这里是医院，请称呼我兰医生。现在，我是您的主治医生，负责您的诊疗工作。请您配合我的问诊，这关系到对您病情的准确判断。”她的目光冷静地迎上张一鸣的注视，没有任何闪躲，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流露。 张一鸣眸中那因意外重逢而燃起的亮光，在兰亦心这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回应下，倏地暗了下来，就像夜空中骤然被浓云遮蔽的星星。他的心中瞬间被巨大的失落感填满，原本以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或许能带来一丝旧日温暖的涟漪，没想到兰亦心如此决绝地将过去与现实彻底隔绝。 他看着兰亦心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想要诉说这些年的寻找与惦念，却又在对方那堵无形的墙面前，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小周，”兰亦心不再看他，转而向身边的实习生示意，“你来负责问诊，按照规范流程来，我听着。” 她向后退了半步，双手交叉自然地放在身前白大褂的下摆处，目光在小周和张一鸣之间冷静地流转，完全进入了带教老师的状态。实习生小周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深吸一口气，拿出笔记本，开始从最基本的信息问起：“您好，张先生，请问您的姓名是？” “张一鸣。” “年龄？” “30岁。” “民族？” “汉族。” “学历？” “硕士。” “婚姻状况？” 当听到张一鸣清晰地回答“未婚”时，站在一旁的兰亦心目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她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安静坐在床旁椅子上、那位气质优雅的女生，随即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来，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陪护人员的存在。她的心里忍不住掠过一丝猜测：这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还是同事？但专业的素养让她立刻将这些无关诊疗的杂念抛诸脑后，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小周的问诊内容上，不时地进行适当补充。 仔细问完现病史、既往史、个人史、过敏史等，并完成必要的体格检查后，兰亦心综合情况，给出了初步诊疗方案：“张先生，之前在急诊科的时候就跟您沟通过了，您目前的情况是右肾结石伴急性肾盂肾炎。我现在去开医嘱，护士一会儿就会来给您输液。因为肾盂肾炎是深部组织感染，抗感染的治疗疗程会比较长，需要足量足疗程用药。同时，我也会给您用一些缓解肾绞痛和退烧的药物。明天我会请泌尿外科的医生过来会诊，评估结石的情况。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等急性感染控制住之后，会转去泌尿外科处理结石问题。夜里如果有特殊情况可以按呼叫铃。” 她的语气专业、冷静，条理清晰，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标准的医疗流程。 兰亦心交待完毕，正准备转身离开病房，却被张一鸣叫住。“兰医生，”他的声音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但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情绪，“谢谢你。麻烦你了。” 他看着兰亦心纤细而挺直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不舍，有无奈，或许，也有一丝对于未来可能的、微弱的期待。 兰亦心停下脚步，半侧过身，公式化地回答：“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没有因为张一鸣这句迟来的、似乎蕴含着更多含义的感谢而产生丝毫波动。说完，她便快步走出了病房，白色衣角在门口一闪而逝。 夜里，兰亦心在处理完一个因高血压导致头痛的患者，以及另一个血钾危急值需要紧急降钾处理的病人后，终于得到片刻喘息。她独自坐在医生办公室靠窗的位子上，望着窗外京市漆黑的、缀着零星灯火的夜空，内心努力维持着一潭静水般的平静。她告诉自己，过去的早已过去，如同翻过的书页，现在的她，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工作和需要她负责的病人。 第5章 病床间的距离 第二天上午，兰亦心像往常一样，带领着她的实习生开始例行的晨间查房。她穿梭在各个病床之间，白大褂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每到一处，她都会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温和而令人安心的笑容，仔细询问患者的感受，查看监护仪数据，耐心解答患者和家属的疑问。 当她来到张一鸣旁边的那张病床时，这里躺着一位姓李的中年男性患者，诊断为肾病综合征。看到兰亦心走来，李叔急忙撑着坐起身来，脸上带着期盼。兰亦心微笑着问道：“李叔，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水肿感觉好些了吗？” 李叔脸上立刻堆满了感激的笑容，连连点头：“兰医生，我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感觉精神头越来越足了，身上这肿啊，也消下去不少，你看我这脚踝，都能看出脚脖子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病情好转的喜悦和对兰医生由衷的感激。 兰亦心仔细查看了他的双腿，又看了看最新的化验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李叔，您恢复得确实不错，水肿基本消退了，24小时尿蛋白定量也从入院时的6克降到了现在的1克以下，效果显著。明天就可以安排您出院了。” 她转头对身旁认真记录的实习生小周吩咐道：“小周，明天记得给李叔办理出院手续，出院记录上要写清楚出院带药的用法、用量，复查的时间，以及饮食注意事项，特别是低盐优质蛋白饮食的重要性，一定要强调清楚。” 李叔闻言大喜过望，双手激动地握在一起，声音都有些颤抖：“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兰医生！您这真是救了我的命啊！我家老婆子昨天还说，我跟刚住院那会儿比简直像换了个人，那时候整个人肿得发亮，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现在总算有点人样了！” 他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看向兰亦心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和信赖。 兰亦心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语气真诚：“李叔，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看到您一天天好起来，就是对我工作最好的肯定和鼓励。您能恢复得这么好，也离不开婶子这些天对您的精心照顾和陪伴，家人的支持非常重要。” 此时，站在一旁自己病床边的张一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兰亦心忙碌而专注的身影，看着她与李叔夫妇亲切自然地对话，那专业中带着温暖的样子，让他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弯了起来。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遥远的大学时代。那时候的兰亦心，对不熟悉的人总带着点淡淡的清冷，就像初春枝头的玉兰花，安静而有距离感。但一旦熟悉起来，她的笑容却总是那么干净、有感染力，如同春日暖阳，能轻易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如今，这份温暖似乎更多地给予了她的患者。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美好回忆的丝丝甜意，也有面对如今这么专业成熟的她，却又难以靠近所产生的紧张与无措。 兰亦心细致地交待完李叔的出院事宜后，转而走向张一鸣的病床。她脸上那种面对普通患者时的亲切笑容自然而然地收敛起来，恢复了对待他时特有的平静表情，平淡地问道：“35床，张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体温还高吗？腰痛有没有缓解？”张一鸣连忙收敛心神，认真地回答：“今天感觉好一些了，早上护士量体温是38.1度，比昨天晚上降了不少。腰虽然还有点胀痛，但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嗯，我看了护士交班记录和体温单，体温确实呈下降趋势，这是个好现象。血尿的情况呢？肉眼看起来颜色有变化吗？”兰亦心一边翻看着挂在床尾的病历板，一边询问。 “颜色变浅了一些，没昨天那么红了，像是淡茶水色。”张一鸣如实描述。 “很好。这说明抗感染治疗是有效的。但肾盂肾炎的治疗必须彻底，抗生素至少还需要连续使用一周，到时候我们会再复查尿常规和血象，根据结果决定是否要延长疗程。这段时间，饮食一定要清淡，避免辛辣刺激，多喝水，每天保证2000毫升以上的尿量，有利于冲刷尿道。可以适当下床在病房里走走，避免一直卧床，但不能剧烈运动，也要注意休息，避免疲劳，否则不利于恢复。”兰亦心耐心地、一条条地叮嘱着，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她深知这些注意事项对于泌尿系统感染患者的康复至关重要。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兰医生。”张一鸣答得干脆。一直安静陪伴在张一鸣身旁的程辰，此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放心的神色，轻声对张一鸣说：“一鸣哥，你看兰医生也这么说，你这下可以彻底安心在医院养病了吧？公司那边的事就先别操心了，我都安排好了，交给林总他们处理就行，我一会儿回公司盯着，你放心吧。” 张一鸣转向程辰，目光中带着真诚的感激：“谢谢你程辰，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忙前忙后的。” 程辰闻言，脸上绽放出一个爽朗又带着几分亲昵的笑容：“哎呀，跟我你还这么客气干嘛？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兰亦心不想继续听这二人之间明显超越普通同事关系的对话，她转头对实习生小周交待道：“小周，等会儿查完房，你去跟今天值班的李医生说一声，请她帮忙跟进一下下午泌尿外科给35床的会诊，我那时候下夜班了。”小周连忙点头应下。 兰亦心交待完毕，正准备离开，却被程辰叫住。“兰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程辰站起身，语气礼貌但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请求意味，“您看，这双人间病房确实有点吵闹，一鸣哥他现在需要静养。能不能帮忙调整一个单人间？费用方面不是问题。如果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和王院长打一下招呼。” 张一鸣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正想开口说没必要麻烦，兰亦心却已经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这位女士，要不要和王院长打招呼是你们的自由，但是很抱歉，我们肾内科病区目前只有双人间和三人间，没有设置单人间病房。这是医院的统一规划。如果张先生对住院环境有特别高的要求，无法接受目前的安排，我可以帮您联系一下国际医疗部，看看他们那边是否有空余的单间，您可以考虑转诊到那边继续治疗。” 她的回答既陈述了事实，也给出了看似合理实则门槛更高的替代方案，态度不卑不亢。 “不用了不用了，兰医生，就在这里治疗挺好的，给您添麻烦了。”张一鸣连忙接过话头，语气带着歉意，试图化解这微妙的尴尬气氛。 兰亦心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出了病房。张一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快步追了出去，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叫住了她。“亦心！”他声音不大，却带着急切。兰亦心停下脚步，转过身，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询问和不悦，似乎对他这种逾越医患界限的行为感到不满。 张一鸣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关切：“亦心……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这些年，你……你过得好吗？”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期待，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点不同于对待普通患者的回应。 “我很好。”兰亦心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张一鸣并没有放弃，继续说道：“我回国两年了，创办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其实……我回国后一直想联系你，想知道你的近况，但是……找不到你的联系方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深深的遗憾。 这时，跟在兰亦心身后的实习生小周，脸上已经毫不掩饰地投来了充满八卦好奇的目光，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心里兴奋地想着：哇，兰老师和这个帅气的患者之间肯定有故事！ 兰亦心察觉到了小周的目光，侧头对她平静地说：“小周，这里没事了，你先下班回去休息吧，记得把我刚才交待的事情转告给李医生。” “哦，好的，兰老师！”小周嘴上应着，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步三回头，满脸都写着“我想听后续”。在走廊拐角处，她正好遇上了迎面走来的叶晓霞——肾内科资深的护士，也是兰亦心大学的校友兼多年的好友。 叶晓霞看着小周这副模样，好奇地问：“小周，查完房了？你一个人在这探头探脑的干嘛呢？你兰老师呢？”小周立刻像找到了知音一样，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近叶晓霞，压低声音说：“叶老师！我跟你说，咱们科昨晚新来了一个男病人，就35床，长得挺帅的，好像跟兰老师是旧相识！刚才在病房里，那气氛，啧啧，绝对不一般！” 叶晓霞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35床？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病历上写的名字是……张一鸣。”小周努力回忆着。 “张一鸣……？”叶晓霞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担忧，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些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片段，心中不禁为兰亦心忧虑起来。 “叶老师！看你这表情，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他们俩到底有什么故事啊？快给我讲讲呗！”小周满脸兴奋，抓着叶晓霞的胳膊摇晃着，迫不及待地想要挖掘这背后的八卦。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少打听！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叶晓霞佯装不耐烦，轻轻地把小周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推去，但她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她了解兰亦心的过去，也深知张一鸣的突然出现可能会给如今生活平静的亦心带来怎样的变化。 病房门口，张一鸣见小周离开，继续对兰亦心说道：“我回国后，去过江市医科大学的几家附属医院，也去过你老家云市的几家大医院，打听过有没有一位叫兰亦心的医生，但结果都是一次次的失望。我真的没想到，原来你来了京市发展。”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感慨，以及些的委屈。 兰亦心却刻意忽略了他话语中那份“寻找”的意味，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语气疏离地开口：“原来张先生已经是公司总裁了，那得称呼您一声张总了。不过，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我想，除了您的病情之外，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人话题可聊。”她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张一鸣愣住了，脸上期待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抹苦涩的笑容：“亦心，八年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直接。”他的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他原本设想过许多种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料到会是如此彻底的拒绝。他以为时间或许能冲淡一些东西，或许能让他们有机会以更平和的心态重新认识彼此。 兰亦心没有再理会他脸上那抹受伤的神情，径直转身离开。八年前，是他选择了分手，如今，他又何必做出这样一副情深意重、仿佛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时过境迁，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等待一个早已离开的人。 查房结束，交接班完毕，回到家已是中午。兰亦心甩掉鞋子，一头窝进柔软的沙发里，连续二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她感到身心俱疲。饥饿感阵阵袭来，脑子却因为过度劳累而昏昏沉沉。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她懒洋洋地伸手接起：“喂，晓霞。” 电话那头传来叶晓霞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听你的实习生小周那个小八卦精说，张一鸣回来了？还住在了35床？” “嗯，是啊，世界真小。”兰亦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回答，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没事吧？”叶晓霞关切地问，“你下班前我都没来得及找你说话。” “能有什么事啊，”兰亦心轻笑一声，“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们早就各自安好，互不相干了。” “那就好……”叶晓霞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就是跟你说，万一……万一他有什么想法，想跟你复合什么的，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别吃回头草啊！当初他那样……” “哎呀，我的叶大小姐，你想多啦！”兰亦心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安抚，“我现在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思去想那些陈年旧事。行了行了，先挂了啊，我要饿扁了，得赶紧觅食去，不然真要低血糖晕过去了。” 挂了电话，兰亦心揉了揉眉心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厨房走去，准备随便弄点吃的填饱肚子。 而此时的张一鸣，坐在病房的床上，望着窗外京市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林立的高楼，心中满是苦涩与回忆。 他回想起刚到美国时的那些日子，学业压力巨大，还要利用课余时间打工赚取生活费。每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狭小的公寓，想起和兰亦心在大学时那些简单却快乐的点点滴滴，孤独感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然而，理智告诉他，相隔万里、前景不明的异国恋很难有结果，他一向是个现实大于浪漫的人。 在美国时，不是没有遇到过向他示好的女生，其中也不乏优秀动人的，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无法真正喜欢上别人。时间久了，他渐渐明白，那个笑容恬淡、眼神清澈的身影，虽然被深埋在心底，却从未真正离开过。它像一颗种子，在岁月的土壤里悄然生长。 那么多年过去，虽然从理智上讲，他知道世事变迁，很多事情可能都已物是人非，她或许早已结婚生子，拥有了全新的幸福生活。但他内心深处仍存着一丝执念，想亲眼看看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如果……如果命运眷顾，她依然是单身，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想再争取一次，弥补当年的遗憾与退缩。 回国后，他动用了一切可能的人脉关系，却找不到她的任何联系方式，仿佛她人间蒸发了一般。他第一时间就去到江市和云市各个知名的三甲医院肾内科寻找，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对肾脏病学很感兴趣，以后打算攻读这个方向。然而，每一次满怀希望的询问，换来的都是一次次的失望。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以为此生再也无缘相见时，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在自己最意想不到的时间、最狼狈的状态下，与她重逢。 张一鸣心中充满了不确定，他不知道，面对如今这个冷静、强大的，似乎已将自己完全隔绝在外的兰亦心，他是否还有机会，能够重新走进她的生活。 程辰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削着苹果，目光不时落在张一鸣写满复杂情绪的侧脸上，心中若有所思。一时间，一种微妙的、夹杂着担忧、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的寂静氛围，弥漫了整个病房。 第6章 教学查房的冲突与张一鸣的决定 早晨，金色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上洁净的玻璃，投射在地板上。兰亦心像往常一样，带着她的实习医生开始例行的晨间查房。 当她带着小周来到张一鸣所在的病房时注意到，昨天那个叫程辰的女生不见了踪影。张一鸣正靠坐在病床上翻阅一份商业文件，看到他们进来，便礼貌地将文件放到一旁。整个查房过程中，他未再提及任何私人话题，全程配合地回答着关于体温、排尿感受等医学问题。 兰亦心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她需要的就是这种纯粹的医患关系。完成检查后，她公式化地点点头：“恢复情况不错，继续按时服药，注意观察。” 便带着小周来到了新收治的34床。 患者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姓徐，诊断为系统性硬化症累及肾脏。兰亦心仔细地询问了他的病史和当前症状，特别是关于指端遇冷变白变紫的“雷诺现象”。 “徐先生，请您伸出手指让我看一下。”兰亦心温和地说。患者有些不情愿地伸出手，只见他手指皮肤紧绷、光泽异常，指尖略显苍白。 兰亦心转向小周：“小周，你过来仔细看一下。这是一例非常典型的硬皮病相关的雷诺现象表现，注意观察他手指皮肤的硬化程度、光泽度，以及指尖的色泽变化。” 小周眼中立刻闪烁起兴奋的光芒，能亲眼见到教科书上的典型病例让她非常激动。她连忙上前一步，弯下腰，想要更近距离、更清晰地观察学习。 然而，就在这时，34床的徐先生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发了。他猛地抽回手，脸色涨红，声音尖锐而刺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你们干什么！我是来这里治病的，不是来给你们当教学标本、让人围观的！” 小周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一哆嗦，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医疗车。兰亦心反应极快，一个侧步便稳稳地挡在了小周身前。 她挺直了脊背，语气沉稳却充满力量：“徐先生！”她提高了音量，压住了患者的激动情绪，“首先，请您冷静。站在您面前的这位，是经过正规医学院教育、在本院注册的实习医生，她是合法的医疗工作者。在我的指导和监督下，她对您进行规范的体格检查，既是她的权力，也是她的义务，这完全是为了您的诊疗负责，绝非您所说的‘围观’。”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地向病房里所有人解释，也更是对徐先生说：“第二，我们京市第一医院，是国家级重点教学医院。您选择来这里就医，在享受我们可能比其他医院更先进的医疗技术和资源的同时，也应该理解和配合我们作为教学医院培养未来医学人才的社会责任。每一位您今天见到的经验丰富的医生，包括我在内，都是从实习医生这个阶段，在无数患者的理解和配合下，一步步学习、成长起来的。没有这个过程，就没有未来的好医生。” 患者的情绪却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激动，他挥舞着手臂，几乎是在咆哮：“哪一条法律、哪一条规定写着我就必须得让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实习生在我身上做试验？我要去医务科投诉你们！投诉你们侵犯我的权益！” 兰亦心听了这话，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她上前一步，距离病床更近，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凛然的正气：“徐先生！请您注意您的言辞！我们的每一个医疗行为，都严格遵循国家的法律法规和医院的规章制度。‘在您身上做试验’这种说法，是对我们医护人员职业操守的严重污蔑！您当然可以去投诉，这是您的权利。我兰亦心行医多年，尊重每一位患者的合理诉求，但绝不接受任何恶意的、不负责任的指控！” 站在自己病床旁的张一鸣，全程定定地看着兰亦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讶。在他的记忆深处，兰亦心还是那个在校园里有些清冷、甚至带着点内向和羞涩的女孩，说话声音轻柔，遇到争执多半会选择沉默或避开。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锋芒毕露、据理力争的样子。这强大的气场和专业的底气，让他感到无比陌生，却又被深深震撼。他猛然意识到，分开的这些年来，她独自一人究竟经历多少磨练与成长，才能蜕变成如今这般成熟、强大而自信的模样。 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张一鸣连忙清了清嗓子，语气诚恳地开口：“兰医生，如果刚才的情况需要人证的话，我全程都在场，我可以证明你们的行为完全是正常的医疗行为，态度也非常专业。”他的出声，让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丝。 兰亦心转头朝他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但带着谢意：“谢谢张先生。”随即，她不再理会仍在嘟囔着的不满的患者，对惊魂未定的小周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跟上，然后步伐稳健地离开了病房，仿佛刚才的风波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张一鸣望着她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一种复杂的情绪久久难以平息。 在接下来的住院期间，张一鸣表现出了极高的配合度。他严格遵守医嘱，按时服药，安静休养，不再试图与兰亦心进行任何工作以外的交流。他的急性肾盂肾炎在有效的抗生素治疗下，病情迅速好转，体温恢复正常，令人困扰的血尿也消失了。 一天下午，张一鸣感觉自己几乎完全康复了，精神也很好。他想询问兰亦心是否可以考虑转到泌尿外科进行后续治疗。他走到医生办公室，却没看到兰亦心的身影。询问一位正在写病历的年轻医生得知，兰医生正在患教室给患者和家属做一场关于肾脏病营养管理的健康讲座，刚开始不久。 张一鸣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决定去患教室看看。他沿着安静的走廊走到患教室外，透过门上的长方形玻璃窗，看到了站在讲台上的兰亦心。她身后是清晰的PPT投影，上面写着“肾脏病与营养管理”。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白大褂，身姿挺拔，手持翻页笔，正面向着台下二十多位患者和家属，侃侃而谈。室内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大家好，我是兰医生，相信我们科的老朋友可能已经认识我了。今天站在这里，我除了是主治医生之外，还想跟大家介绍我的另一个身份——我是一名注册营养师。”兰亦心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出来，自信、温和而富有感染力，“可能有人会问，看肾病为什么还要专门听营养讲座？这是因为，肾脏病的治疗，和咱们一日三餐的饮食营养，是息息相关的，甚至可以说，管住嘴，和吃药、透析一样重要……” 张一鸣静静地站在门外，隔着玻璃，听着她条理清晰、深入浅出的讲解。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遥远的大学时代。 那时，他们还在一起，傍晚下课后，并肩走在落满梧桐叶的校园小路上。兰亦心仰着脸，眼神亮晶晶地，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一鸣，等回了江市医科大学，我打算去申请修读营养学的第二专业。我最近看了好多文献，发现营养对于疾病预防和治疗的作用太大了，可是很多临床医生都容易忽略这一点。我觉得如果能结合起来，一定能更好地帮助病人。” 当时，他还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半开玩笑地打趣她：“傻丫头，修双学位多辛苦啊，你看你黑眼圈都快出来了，当心还没毕业就先熬出白头发，变成小老太太。” 时光荏苒，当年那个说着梦想的女孩，如今真的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医学和营养学的双学位，成为了拥有医生和营养师双重资格的专家。这背后需要付出的艰辛和汗水，他即使不曾亲身经历，也完全可以想象。 张一鸣默默地站在门外听了几分钟，最终，他不想打扰她的工作，悄然转身离开了。心中那份混杂着敬佩、遗憾和失落的感觉，却愈发浓重。 在张一鸣住进肾内科的第八天，所有的感染指标均已降至正常范围。晨间查房时，兰亦心来到他的床前，翻看着最新的化验单，语气平静地告知他：“张先生，你的各项指标已经符合转科标准。今天下午我们会安排好，把你转到泌尿外科，进行后续的治疗。” 张一鸣心中虽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但也明白这是正常的医疗流程。他点了点头：“好的，谢谢兰医生这些天的治疗。” 查房结束后，看着兰亦心即将离开病房区的背影，张一鸣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追了出去，在护士站附近拦住了她。“兰医生，请等一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兰亦心停下脚步，转身，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依旧是那副专业而疏离的态度。 张一鸣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在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话：“亦心……兰医生，这次住院，真的很感谢你的照顾。等我出院后，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就当是，作为一个老朋友，表达一下谢意。”他的眼神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兰亦心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缓缓地摇了摇头，冷静地直视着张一鸣：“张总，不必客气。为您治疗是我的本职工作，每一位住进我们科室的患者，我都会尽力。至于感谢，真的没有必要。”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决绝，“我认为，我们之间，在这次的诊疗关系结束后，就没有必要再保持任何联系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瞬间浇灭了张一鸣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张一鸣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无奈。 他明白，曾经那段甜蜜的恋情，最终是以他提出分手而告终。那种伤害，或许真的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裂痕。他习惯性地立刻调整好了表情，努力挤出一个看似轻松理解的微笑，尽管那笑容有些勉强：“好吧……我明白了。”他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如果你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兰亦心的目光在那张名片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伸出手，接了过来。但她并没有像寻常那样将名片收进白大褂的口袋，而是直接转身，将名片平整地放在了护士站的柜台面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再见，张总。”她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在她转身的刹那，正好看到站在护士站里面整理药品的叶晓霞，飞快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带着赞许和力挺的笑容。兰亦心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随即恢复了平静。她不想，也绝不会再和张一鸣的生活有任何不必要的牵扯。 泌尿外科的病房里。程辰正坐在张一鸣病床旁的椅子上削着苹果，果皮连绵不断地垂下来。她看似漫不经心地，用闲聊般的语气开口问道：“一鸣哥，你和肾内科那位兰医生，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看你们说话的样子，好像挺熟的。” 张一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沉默了几秒钟，才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答道：“嗯。她是我大学时的初恋女友。” 程辰正在削皮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锋利的刀锋差点划到手指。她心底这几天那根一直绷紧的弦，狠狠地颤了颤。她抬起头，看着张一鸣有些落寞的侧脸轮廓，心中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和他在美国同一所大学的那段时光。 那时，她是商学院朝气蓬勃的本科生，刚加入学校的华人学生会，虽然张一鸣也刚加入学生会不久，但很快，他就已经声名鹊起。他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处理事情沉稳干练，是很多学弟学妹仰慕的对象。 程辰对他充满了敬佩，经常找各种机会向他请教学习、生活上的问题。慢慢地，他们变得熟悉起来，张一鸣也总是很耐心地帮助她、照顾她。后来，张一鸣决定回国创业，邀请她一起回国发展，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她以学妹、同事的身份，一直默默地陪伴在张一鸣身边，看着他为事业奔波劳累，看着他凭借出色的能力和魄力，在短短两年内就在竞争激烈的京市建筑圈闯出了一片天地，她内心充满了骄傲和满足。 然而，此刻亲耳听到张一鸣说兰亦心是他的初恋女友，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强烈的酸涩。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状似随意地又说：“原来就是她啊……怪不得呢。我记得你刚回国那阵子，有好几次周末特意飞去江市和云市，当时还神神秘秘的，现在想来，都是为了去找她吧？” 想着兰亦心如今那冷漠的表情和斩钉截铁的拒绝，张一鸣眼神一暗，沉默着，没有再接话。 程辰看着张一鸣这副明显旧情难忘、心神不宁的样子，心中充满了不安。她不知道张一鸣和兰亦心之间到底有着怎样难忘的过去，也不知道兰亦心的重新出现，会对张一鸣、对他们之间现在这种默契而稳定的关系产生怎样的影响。她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用心、更加体贴地陪伴在张一鸣身边，帮助他尽快走出这段旧日情感的困扰。 而张一鸣，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目光投向窗外广袤的城市天际线。他从科室护士们平时的闲聊中，得知兰亦心目前仍然是单身。他心底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既然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既然她如今是一个人……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要再做一次努力，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轻易地放手。 因为女主的职业是医生，所以一些医疗场景的描写必不可少，而且基本都是推动剧情所必须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教学查房的冲突与张一鸣的决定 第7章 国庆里的不同轨迹 国庆假期，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欢庆的氛围之中。街道两旁的树木上，五彩的旗子在微风中欢快地舞动着，街边的店铺门口，大红色的气球随风摇曳，时不时传来欢快的音乐声，处处洋溢着热闹欢庆的气息。 然而，医院里却仿佛是被隔绝在了这欢腾之外，依旧保持着它一贯的宁静与严肃。十月二日的午后，秋日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灼热，变得温和而澄澈，透过泌尿外科病房的窗户，轻柔地洒在地板上。 张一鸣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 因为在体外碎石前不久，他曾合并了严重感染，所以虽然碎石进行得十分顺利，但之后仍然要警惕感染，需要使用预防性的抗生素和严密观察。这个原本应该充满欢笑和祝福的生日，他注定要在医院里度过了。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程辰拎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怀抱一束白色的百合，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飘动，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 “一鸣哥，生日快乐！”她脚步轻快地走到床边，将百合插入床头的花瓶。清雅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让整个病房都变得温馨起来。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程辰关切地问道，她微微俯身，眼睛里满是担忧。 “好多了。”张一鸣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轻松些，他微微扯动嘴角，“我真的没什么事，后天就该出院了，还麻烦你跑来跑去。” “这有什么麻烦的。”程辰利落地打开蛋糕盒，是一个不算太大但很精致的慕斯蛋糕，蛋糕的表面光滑细腻。她把数字“30”的蜡烛轻轻插到蛋糕上并点燃。在阳光的映衬下，烛光显得很微弱。 “一鸣哥，晚上怕打扰病房里的其他人，咱就白天吹蜡烛吧。先许个愿。” 张一鸣轻柔笑道：“好。”随即闭上双眼，双手合在一起交叉握拳。 看着他的侧脸，程辰心中不禁猜测，不知道他许的什么愿望，会是希望自己能追回兰亦心吗？半分钟后张一鸣松手睁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程辰又从随身的手提袋里取出一个狭长的、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张一鸣：“三十岁的生日礼物。” 张一鸣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设计简约而大气的男士腕表，低调的金属光泽折射着窗外的阳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看你之前那块表戴了很久了，该换换了。希望你喜欢。”程辰眼中带着期待，像是藏着无数的小星星。 张一鸣看着手表连声道谢：“让你破费了，很漂亮，谢谢。”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抹冰凉时，记忆的闸门却被猛地冲开，一段他许久未想起的往事汹涌而至。 大三那年的十月二号，兰亦心下了拥挤的公交车，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华大门口的公交车站。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脸上还带着乘坐十几个小时硬座火车后的疲惫，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膀上。 但在见到站牌边的他时，周身的倦意似乎被一扫而空，脸上绽放开明媚的笑容，眼里亮着星辰般的光芒，像一只欢乐的蝴蝶向他跑来。 他向回家的女生借了宿舍床位，兰亦心刚把行李放好就又匆匆下楼，气喘吁吁地把一个袋子递到他面前：“一鸣，生日快乐！”她的声音因为奔跑而有些急促，脸颊也微微泛红。 他接过袋子，只听她又继续说着：“还好你生日是在十一假期，去年十一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今年正好可以陪你。” 他从袋子里拿出她送的礼物，是一条织得歪歪扭扭的灰色围巾。他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这是我自己织的，手艺不太好，织了两周，还是不太好看。你……要是不喜欢，就收着，别戴了。” “不会，我很喜欢，谢谢。”他笑着要把围巾戴上。 “哎！现在戴它还太热了，等天凉些再戴吧。”她连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你先戴这个吧。”说着她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递给他。 他接过盒子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疑惑和期待。 “打开呀，看看喜不喜欢。”兰亦心目露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他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块手表，表带泛着朴实的金属色调，表盘上镶嵌着几颗闪亮的水钻，移动间闪烁着彩色的光泽，显得低调又不失华丽。 他还记得看见手表那一瞬心里的震动，虽然这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但对于学生来说，已属“奢侈”。 “这块手表好贵吧，这得攒多久的钱？”他心疼地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 她伸手抹平他皱着的眉头，笑着说：“你喜欢就好，我帮你戴上。”她轻轻把手表戴在他的腕间，指针滴答滴答地旋转，记录着他们那时以为会永恒的时光。 然而，时光并不会永恒，有些事也会随着时光而改变。 那条灰色的围巾后来在一次室友的嬉闹中，被未熄灭的烟头烫了个无法忽视的小洞，他心疼又懊恼，兰亦心却只是笑着说没关系，以后再织一条更好的。可“以后”还没来得及实现，他们就分开了。 分手后，他把那块表收进了抽屉最深处，仿佛要连同那段记忆一起封存。然而两年前回老家，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或许是大学毕业搬回家时弄丢了，又或许是不小心混在旧物里丢弃了。而那条带着伤疤的围巾，则被他压在了箱底，再也没有勇气取出佩戴。 “一鸣哥？”程辰的声音将他从遥远的回忆里拉回，“不喜欢吗？” “不，很喜欢。”张一鸣迅速戴上新手表，调整好表带，掩饰住瞬间的失神，“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程辰何等聪慧，看着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恍惚和落寞，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她体贴地没有追问，而是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说起来，还记得我们在美国那次给你过生日吗？在罗伯特教授家的后院，大家一起烧烤，你还被约翰他们用蛋糕奶油抹了满脸，狼狈极了……” 张一鸣顺着她的话，努力回忆着那些热闹的异国时光，画面却有些模糊。反倒是华大校园里，兰亦心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手表的情景，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那时的她，眼里只有他，那时的他，却或许……并未真正懂得那份毫无保留的真心有多么珍贵。 一阵沉默后，张一鸣忽然抬起头，望向窗外，声音有些飘忽：“程辰，你说……是不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特别不懂得珍惜，所以现在才会被这样冷淡地对待？”他没有提兰亦心的名字，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程辰正在切蛋糕的手微微一僵，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难过，为他至今仍对过去念念不忘而难过；也是嫉妒，嫉妒那个能让他如此耿耿于怀、反思自身的女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一鸣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你看，你现在有事业，有关心你的朋友……比如我。” 张一鸣转回头，看着程辰努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担忧和情意的眼睛，心中掠过一丝愧疚。他缓和了语气：“我知道。谢谢你，程辰。这几天辛苦你了，十一假期还有好多天，你回老家看看叔叔阿姨吧，我这边真的可以。”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后天还得来帮你办出院。”程辰摇头，“我爸妈他们自己报团出去旅游了，家里没人。我就在京市陪着你。”见她态度坚决，张一鸣也不再勉强。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细微的运行声，伴随着蛋糕的甜腻香气、百合的芬芳，构成了一种特别的沉寂。 与此同时，京市最繁华的商圈之一，叶晓霞挽着兰亦心的胳膊，穿梭在光鲜亮丽的店铺之间。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大家都在享受着假期的购物时光。 “晓霞，你怎么没陪叔叔阿姨出去玩玩？”兰亦心问道，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两天出门路上太堵了，明天我们再出门。倒是你，好久都没陪我逛过街了。”叶晓霞撇撇嘴，“我看排班表，你明天值班？” “嗯，老规矩，假期中间那天。”兰亦心回答得很平静，她的眼神望向远处的街道，思绪似乎飘到了别处。 “每年都这样，你就不能跟人换换？好歹也能凑个短途旅行的时间。”叶晓霞不满地说道，她拉着兰亦心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反正我也没什么安排，哪天值班都一样。再说了，总要有人值中间那天的班嘛。”兰亦心无所谓地笑笑，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不懂争取。”叶晓霞嗔怪地戳了戳她的额头，随即压低声音，凑近问道，“哎，说正经的，那个张一鸣，转到泌尿外科后，没再骚扰你吧？” 兰亦心神色平静地摇头：“没有，他转科后就没联系了。本来也就不该再有联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 “这还差不多。”叶晓霞满意地点点头，“那种前任，就该是路人甲！” 两人边走边聊，路过一家品牌店的橱窗，里面已经挂上了新一季的冬装。一件浅粉色的短款羽绒服，设计甜美，带着精致的蕾丝花边和丝带系带，在射灯下显得格外柔软浪漫。兰亦心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十年前。 云市的冬天温暖如春，但她初到华大的第一个冬天就被那种深入骨髓的湿冷打了个措手不及。 周末，张一鸣拉着她的手，逛遍了离学校最近的那个商场，最后选中了一件类似的粉色羽绒服。他当时围着她转了两圈，眼睛亮亮地说：“亦心，你穿粉色真好看，像个小公主。”那时，她的衣柜里，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粉色，只因为他说好看。 兰亦心微微晃了晃头，仿佛要将那不合时宜的画面从脑海中驱散。她径直走进店里，目光掠过那件粉色羽绒服，落在旁边一件剪裁利落、质感高级的米白色长款大衣上。“试试这件吧。”她取下大衣，对导购小姐说。 当她从试衣间走出来，镜子里映出一个优雅、干练的身影，米白色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气质沉静。曾经的甜美粉色，早已不适合现在的她。 “好看！就这件了！特别显气质！”叶晓霞在一旁赞叹。兰亦心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释然的笑意。她买下了那件米色大衣，如同确认了一种告别与新生。 医院里，程辰已经收拾好了蛋糕的残余，正打算削个水果。张一鸣的目光再次无意地落在手腕的新表上，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现实的冷酷。 他想起兰亦心在患教室演讲时自信发光的模样，想起她拒绝自己时毫不拖泥带水的决绝，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涌上心头：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感情，更是一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如今却已蜕变得如此耀眼夺目的人。 而此刻正低头认真削着苹果的程辰，心中同样波澜起伏。张一鸣对过去的在意，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知道自己不能急，也不能逼他，只能用更多的陪伴和体贴，来一点点填补那段她未曾参与的空白，希望时间能让他最终转向自己。 太阳已然落山，城市的另一端，兰亦心提着新买的大衣，和叶晓霞走进一家咖啡馆，窗明几净，空气中飘散着咖啡的醇香。她们聊着工作中的趣事，未来的计划，笑容轻松而真实。 同一个假期，同一片天空下，有人在病床前试图抓住过去的影子，有人在购物中告别青涩迈向成熟，有人在陪伴中暗自期许未来。时光在他们身上刻下了不同的痕迹，引领着他们走向各自未知的人生轨迹。 第8章 新合作和旧相逢 兰亦心本以为，生活自张一鸣和程辰那日转科后，便会如往常一样，在门诊和病房的循环中，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波澜不惊。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不经意间开一个又一个的玩笑。 两周后的一个周二，一个看似寻常的科室内会面，却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彻底改变了她生活既定的轨迹。 京市第一人民医院肾内科下午的走廊上人来人往，病房呼叫铃声此起彼伏。兰亦心怀抱着一叠刚从病房收回来的病历夹，脚步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中。 她看完几个检查结果刚出来的病人，此刻正要回医生办公室处理医嘱，脑海中还在飞速梳理着几位重症患者的病情变化和下一步治疗方案，沉浸在思考中。 “兰医生！兰医生！请等一下！”身后传来护士长略显急促的呼唤声，穿透了走廊的嘈杂。兰亦心下意识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只见护士长正小跑着追上来，脸上带着一丝紧迫。 “可算追上你了，”护士长喘了口气，赶紧说道，“主任让你现在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个非常重要的合作项目需要你对接。” 兰亦心心中微微一紧。科室主任亲自点名，并且要求“立刻”去，这通常意味着事情非同小可。她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近期可能的重要事务，却毫无头绪。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护士长。”兰亦心保持着冷静，微微点头回应。她迅速把病历夹放回医生办公室，摘下有些闷气的口罩，然后转身，加快步伐朝着位于走廊尽头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她抬手轻轻扣门，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声：“请进”。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清冽又浅淡的雪松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她的鼻尖。 办公室内，科室赵主任正满面笑容地与一位背对着门口坐着的男子交谈甚欢。那男子身着简约的灰色休闲西服，下面搭配蓝色牛仔裤，身姿挺拔。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即使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一种沉稳干练的气质。他身旁还坐着另一位穿着蓝色Polo衫、戴眼镜，皮肤微黑，看起来更年轻些的男生。 “亦心来了，正好！”主任看到她，热情地招手示意她进来，随即站起身，正式介绍道：“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博锐科技的研发总监，江沐阳先生。旁边这位是江总监团队的核心成员，庞志远经理。”主任的声音洪亮而热情。 随着主任的话音，那位男子缓缓起身，从容地转过身来。当他整个人完全沐浴在阳光中，正面朝向兰亦心时，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一张轮廓分明、俊朗非凡的脸庞映入眼帘，高挺的鼻梁上方，那双深邃如寒潭、却又仿佛蕴藏着星光的眼睛，正直直地望向她。兰亦心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然一滞，这双眼睛，她曾在某个遥远的记忆角落里见过。那种陌生而又熟悉感扑面而来，让她生起一丝恍惚。 “江总监，这位就是我们肾内科的青年才俊，兰亦心兰医生。”主任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变化，继续热情地介绍着，语气中带着自豪，“亦心可是我们科室的重点培养对象，有内科学和临床营养学的双学位，理论基础扎实，临床经验丰富，专业能力非常强，很多疑难病例的处理都很有见解。” 江沐阳的目光，自他转身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眼前的女子，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身姿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清瘦挺拔，乌黑的长发被利落地挽成一个低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白皙的脸庞上未施粉黛，却更显五官的清丽，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神里透着医生特有的冷静与坚定，比十年前更多了几分从容与力量。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眼前这个专业、干练的女医生形象，正与他心底那个珍藏了十年的、穿着白裙的少女身影，缓缓重叠、融合。那些被他以为早已遗忘的、关于青春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瞬间唤醒，变得无比清晰。 “江总监？”主任略带疑惑的声音，终于唤回了江沐阳有些失神的思绪。江沐阳迅速收敛起情绪，脸上露出一个得体而温和的笑容，他向前一步，优雅地伸出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你好，兰医生。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见面。” 兰亦心感到自己的指尖有些发凉，她几乎是机械地、出于礼貌地伸出手。当两人的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一丝微妙的、如同静电般的触感似乎窜过全身，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她下意识地想缩回，但江沐阳的手已经坚定而礼貌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一触即分，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却足以让她心绪不宁。她迅速收回手，垂在身侧，指尖悄悄蜷缩了一下。 努力压下心头的震动，她强迫自己脸上展现出最职业化的微笑，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江总监，好久不见。”接着，她又转向旁边那位看起来有些腼腆的男生，礼貌地点头示意：“庞经理，你好。” 主任愣了一瞬间，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随即恍然大悟，拍掌笑道：“哎呀！这可真是巧了！你们原来早就认识啊？看来我找亦心你来对接这个项目，简直是找对人了，这就是缘分啊！” 主任笑得更加开怀，接着详细解释道：“是这么回事，江总监他们公司，博锐科技，正在研发一个基于人工智能的慢性肾脏病风险预测模型，这是一个非常前沿的项目。院里经过评估，已经正式批准与我们科室进行深度合作。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提供经过严格脱敏处理的临床数据，并在医学逻辑和临床实践层面给予专业的支持。以后呢，这个项目的具体对接和协调工作，就由亦心你全权负责，直接和江总的团队沟通。” 江沐阳的目光再次落在兰亦心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中有探究，有欣赏，或许还有一丝更深的东西。他微微颔首，语气郑重：“期待我们的合作，兰医生。” 兰亦心深吸一口气，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她简要了解了项目的初步框架和需求后，提出：“主任，江总监，这个项目涉及的数据整理和初步筛选工作量会比较大，为了保证效率和准确性，我建议再调派科室里一位细心且对电子病历系统熟悉的同事一起来协助。您看叶晓霞护士是否可以？” 主任略一思忖，便点头同意：“晓霞确实合适，她做事认真，对系统也熟。就这么定吧。” 同时，主任告知了项目启动会的初步时间安排：“初步定在后天下午两点，在行政楼第二会议室，到时候院里相关领导也会参加。” 接下来，双方交换了联系方式。兰亦心、叶晓霞与江沐阳、庞志远互相添加了微信，并留存了电话。简单的交流后，双方握手告别。 在送江沐阳和庞志远出门时，主任特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长辈式的关照对江沐阳说：“江总监，亦心呢，业务能力是没得说，绝对靠谱。就是这性子嘛，可能稍微有点清冷，不太爱说工作以外的话，但绝对是个负责任的好医生。以后合作中，还请您多多担待、多多关照。” 江沐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温和却肯定：“清冷，有时候恰恰是对专业负责的态度体现。我个人非常欣赏和尊重专业的医生。”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兰亦心毫不掩饰的欣赏。站在一旁的兰亦心，清晰地听到了这段对话，但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接话，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试图将内心因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掀起的波澜强行压下去。 她感觉仿佛人生二十九年来所有的巧合，都集中在了这两三周上演，接连不断的“久别重逢”让她有些应接不暇，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再次见到江沐阳的震惊与复杂，也有对即将开始的、颇具挑战性的新项目的一丝隐隐期待。 然而，命运的巧合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停止，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精心编排着一场大戏。还有更令人意想不到的“巧合”，正在医院走廊的转角处等着她。 当兰亦心、江沐阳一行人刚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正准备道别时，一眼就看到墙边倚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目光直接锁定兰亦心，扬声打招呼：“亦心！快下班了吧？” 兰亦心顺着声音望去，心中猛地一紧，竟然是张一鸣！她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张一鸣的视线在掠过兰亦心之后，转向她的右侧，随即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错愕和惊讶，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沐阳？你怎么也在这儿？” 江沐阳的目光快速地在兰亦心和张一鸣之间扫过，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他脸上也挂起了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故友重逢惊喜的笑容，上前一步：“一鸣！是啊，太巧了。之前就听说你回国发展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碰到你。”他的语气自然流畅，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纯粹的偶遇。 主任的目光带着饶有兴趣的神情，在这明显关系不简单的三人脸上转了一圈，脸上露出温和而识趣的笑容，说道：“那你们老朋友难得见面，慢慢聊。亦心，江总监，我就先走一步，咱们后天下午启动会上再见。” “主任慢走，后天见。”江沐阳礼貌地目送主任离开，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兰亦心将目光转向张一鸣，语气依旧清冷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她的心中此刻确实没有太大的波澜，除了对张一鸣这种略显刻意的、突如其来的出现方式感到些许厌烦和疑惑。 张一鸣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笑容依旧阳光，甚至带着几分刻意表现出的熟稔：“我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特意来感谢你之前的治疗。想着快到下班点了，正好可以请你吃个饭，一是表达谢意，二是这么久没见，聊聊天。”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江沐阳，热情地发出邀请：“沐阳，既然这么巧碰到了，你也一起吧！咱们高中同学可是好久没聚了！” 曾经，他嘴角那两个浅浅的梨涡，是兰亦心眼中最温柔清澈的风景。可如今，再看这熟悉的笑容，兰亦心只觉得无比刺眼。 兰亦心不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打断，语气斩钉截铁，不带丝毫转圜的余地：“张总，我上次在病房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职工作，您不必特意感谢。至于聊天，”她顿了顿，目光清冷，“我认为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张一鸣一眼，只是转向江沐阳和庞志远，微微点头示意告别，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医生办公室。 身后，隐约传来张一鸣似乎有些尴尬的声音：“沐阳，……你怎么会在这家医院？” 江沐阳平静如常的回答：“我们公司有个医学AI项目，正好和这家医院的肾内科合作。一鸣，我也得回公司了，先走了，改天有空再约。” 兰亦心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她能想象出张一鸣被独自留在原地的样子，身影或许会显得有些落寞，仿佛被世界遗忘。但她知道，这种落寞绝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当她拐过转角，用眼角的余光瞥去时，只见张一鸣在原地站了不过片刻，便抬起头，脸上那种短暂的失意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将那束鲜艳的玫瑰花，随手放在了医生办公室门口的公共长椅上，然后也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有那束无人认领的玫瑰花，静静地躺在长椅上，鲜艳欲滴，无声地诉说着送花人的心事。 第9章 难以说出口的回忆 夜色渐深，兰亦心回到位于南四环的家里。她脱去沉重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仿佛也想卸下一身的疲惫。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氤氲的热气弥漫了整个浴室，试图冲刷掉积累了一天的倦意。然而，水流可以温暖肌肤，却始终无法驱散脑海中反复交织的两张面孔：一张是张一鸣带着熟悉梨涡的笑脸，那笑容里承载着旧日恋情的灼热与最终带来的刺痛；另一张，则是今天刚刚重逢的江沐阳，他站在主任办公室里的样子，沉稳内敛，眉宇间却藏着一份她不愿去深究的熟悉。 记忆将她带回到十年前，那个位于华大附近、藏在蜿蜒小巷深处的川菜馆。 那时，她以张一鸣的女朋友的身份，带着初次接触他核心朋友圈的羞涩与期待，跟着他去参加在华大就读的高中同学们的聚会。 他们推开包厢门时，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谈笑风生，江沐阳坐在圆桌的对面，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清爽干净。 在整个聚餐过程中，兰亦心总能隐约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时不时地、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分不清那究竟是因为座位正对的巧合，还是某种有意的关注，这让她在享受与张一鸣的甜蜜时，心底偶尔会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 “亦心，尝尝这个水煮鱼，是这家店的招牌，味道很地道。”张一鸣带着明朗的笑容，体贴地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鱼片放到她碗里。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她笑着回应，心里甜甜的。对面的江沐阳却微微垂下了眼眸，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仿佛那杯普通的茶水有着什么吸引力。 在此后两年的大学时光里，他们之间仅有寥寥四五次见面，无一例外都是在张一鸣组织或参与的高中同学聚会上。每一次，兰亦心都会产生那种相似的、微妙的不自在感。她能敏锐地察觉到，江沐阳的目光总会在她身上有短暂的停留。这种来自张一鸣同学的关注，让兰亦心感到些许困扰，甚至有一丝慌乱。 时间推进到大三下学期，那个牵动全国的绵市大地震的下午。舍友们都到足球场上了，而兰亦心的老家云市时不时会发生地震，她对此早已习惯。 彼时，她正独自在宿舍里埋头复习，看书看得有些烦躁了，便打开了多日没登录的校内网，突然看见有新消息的提醒。她随手点开，跳出一条新的留言，发送者的头像是一个安静的侧影，那是江沐阳。留言很简单，只有一行字：“我看新闻说绵市地震了，震级很高。江市离绵市不远，你还好吗？” 宿舍里很安静，兰亦心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握着鼠标的手指悬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绵市地震时，江市确实有震感，但影响不大。她和他……并不算熟悉，甚至可以说很陌生。他为什么会特意来问这个？是因为张一鸣吗？可他们早已分手一段时间了。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翻滚，最终，光标在回复框闪烁良久，却一个字也没有输入。她轻轻地关掉了对话窗口，然后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那条带着一丝遥远关怀的留言，就那样静静地沉在了虚拟世界的海底，再无回响。此后，他们两人的人生轨迹仿佛两条平行线，再无任何交集。 她曾以为，这段连插曲都算不上的过往，早已被漫长的时间洪流彻底冲淡和遗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多年后的今天，会在京市第一医院的肾内科，在她工作的地方再次重逢。江沐阳摇身一变，成为重要合作项目的企业方负责人，带着成熟与睿智再次出现；而张一鸣，那个曾让她欢笑也让她心痛的初恋，也以一名患者的身份，重新闯入了她已然平静的生活。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开始了令人措手不及的转动。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一个装修风格极简的公寓里，江沐阳独自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屏幕散发出幽幽蓝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冷清。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屏幕因触碰而亮起，显示着微信通讯录的界面，随后又因超时而黯淡下去，如此反复。最终，他的指尖停留在一个微信头像上：兰亦心穿着白大褂，站在洒满阳光的医院走廊里，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他凝视着那张照片，记忆不受控制地被拉回到十年前，那个初见的秋日傍晚。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色连衣裙，和张一鸣并肩走进那家聚餐的川菜馆，柔顺的长发自然地披在肩头，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纯净的气息。夕阳的余晖恰好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她身上。而她的笑容，比窗外那片绚烂的晚霞还要明亮温暖。 尽管当时她身边坐着的是他的高中同学张一鸣，但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地被那个清丽纯静的身影所吸引。 在之后仅有的几次聚会中，他总会下意识地找一些不起眼的借口，让自己能坐在抬眼就能看到她的位置，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她，听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语调，看她笑起来时眼里的光。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大家聊起未来的梦想，她说她想成为一名能真正帮助到病人的好医生，眼神里的坚定和纯粹，让他心头为之一动。 也许她并不知道，除了聚会之外，他还在学校里见过她两三次，有时候是她和同学一起走在校园里的路上，笑容清澈；有时候是在操场边，她运动时的样子充满活力。每一次他都会远远地注视着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 江沐阳曾为此深深地自我谴责过。他明知她是张一鸣的女朋友，自己不该存有任何超出朋友界限的心思。那种明知不该却无法完全控制注意力的感觉，混合着对友情的羞愧，在他的心里发酵成一种复杂难言、只能深深压抑的情绪。 绵市那场震惊全国的地震发生后，他坐在宿舍里，看着新闻中惨烈的画面，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然是她在江市是否安全。他犹豫、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冲动战胜了理智，在他很少打开的校内网上，找到了她的主页，发出了那条石沉大海的问候。那大概是他青春里，所做的最大胆、也最徒劳的一件事了。 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似乎是在大四那年的国庆假期，她千里迢迢从江市来到华大。后来，他听说她和张一鸣都准备出国，那抹藏在心底最隐秘角落里的身影，便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沉淀为一段被风吹散的、泛黄的青春记忆。 他以为，她早已和张一鸣在异国他乡安定下来，拥有了他无法触及的幸福人生。可是，命运似乎开了一个玩笑。他们竟然又在一个新的秋天重逢了。 今天在医院办公室里，当那张面孔再次出现时，记忆中那抹本已模糊的身影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鲜活。她已然褪去了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与柔和，却依旧让他心跳漏拍。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情绪，如同被秋风重新拂过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轻轻拨动了他以为早已平静的心弦。 而当她清晰地说出“我认为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这句话时，他心底某个构筑了多年的假设轰然塌陷。原来，她一直就在国内，甚至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原来，她和他，早已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刻，分道扬镳。 江沐阳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望着窗外京市璀璨的万家灯火，慢慢地、合上了已经进入屏保状态的笔记本电脑。 周四，项目启动会。他会再次见到她，这一次，是以合作方的身份，是博锐科技的研发总监江沐阳。他想知道，这分开的漫长岁月里，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故事，过得好不好，笑容是否还如当年那般明亮。这一次，他不想再让机会轻易溜走。 第10章 项目启动 周四下午两点，京市第一医院行政楼的第二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已坐满了人。院方的王院长、李副院长、肾内科赵主任、兰亦心、叶晓霞，以及博锐科技公司的团队，包括研发总监江沐阳和其他几位核心技术人员，均已准时到场。 会议室窗帘半掩，投影仪的光束打在洁白的幕布上，映出“AI慢性肾脏病预测模型项目启动会”几个醒目大字，为会场奠定了专业而严肃的基调。 王院长年近花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扶了扶眼镜，沉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各位院里的同事，博锐科技公司的各位专家，大家下午好。很高兴今天我们能共同坐在这里，正式召开这个AI慢性肾脏病预测模型的项目启动会。” 他环视全场，“在我国，慢性肾脏病已经成为一项重大的公共卫生挑战，最新的流调数据显示，患者人数预计超过1.2亿。然而，肾脏病在早期阶段症状往往非常隐匿，导致大量患者错过了最佳干预时机，直到出现严重并发症甚至肾衰竭才被确诊。这不仅给患者个人和家庭带来巨大的痛苦和经济负担，也给国家的医疗保障体系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高昂：“因此，今天我们启动的这个项目，如果能够成功研发并应用，其意义将非同小可。实现慢性肾脏病的早期、精准预测，意味着我们能更早地识别高危人群，进行有效干预，从而极大改善患者预后，延缓疾病进展，最终达到提升国民健康水平、节约医疗资源的目的。 院里对这个项目高度重视，前期的立项论证、可行性分析以及伦理审查都已经顺利通过。接下来，就将进入关键的正式执行阶段。下面，我们就有请博锐科技的研发总监江沐阳先生，为大家详细介绍项目的具体规划和技术方案。” 在众人的掌声中，江沐阳起身，从容地走到演讲台前。他今天穿着一件合体的白色衬衫，显得干练而不失活力，站姿挺拔，沉稳自信，流露出一种技术精英特有的强大气场。 “非常感谢王院长的开场介绍，也感谢院方各位领导、专家在百忙之中出席。首先，请允许我简要介绍一下我们博锐科技参与本项目的核心团队成员。”他语速平稳，吐字清晰。 他点击激光笔，幕布上依次呈现出五张专业的证件照，下方附有详细的履历介绍，“这位是庞文远博士，毕业于浙江大学计算机系，是我们数据建模团队的负责人，在机器学习算法方面有深厚造诣；这位是李文杰，毕业于清华大学计算机系，负责模型测试与验证；这位是王莉女士，毕业于天津医科大学，我们的医学信息顾问……” 介绍完团队骨干后，江沐阳将幻灯片切换到项目核心内容页。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结构清晰的三维模型框架图——左侧是数据输入模块，清晰地罗列着患者的人口学信息（性别、年龄）和核心临床指标（血肌酐、尿蛋白定量、血压、血糖、血脂等），以及家族史、合并症病史等关键信息；中间是复杂的算法处理层，用交织的线条和节点表示；右侧则是直观的输出界面，显示预测结果（未来三年内进展为慢性肾脏病的概率百分比）和相应的风险分级（低风险/中风险/高风险），并配有干预建议提示。 “这是我们团队初步构建的慢性肾脏病风险预测模型框架。”江沐阳用激光笔指向屏幕，“目前，我们已经基于国际上几个大型的、经过严格脱敏的肾脏病公开数据库，训练出了模型的基础版本，取得了一定的预测效能。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的医院专家们，“正如各位临床专家比我们更清楚的，中国的慢性肾脏病患者群体存在着其独特的流行病学特点和临床特征——例如，高血压与糖尿病共病的比例相对更高；地域性的饮食习惯，尤其是普遍较高的钠盐摄入量，对肾功能的影响可能更为显著；不同年龄段患者的疾病进展速度和对治疗的反应也可能存在差异。 因此，要使这个模型真正适用于中国的临床实践，我们必须进行深入的‘本土化’适配和优化。这迫切需要倚仗贵院提供的、真实的、大规模的、尤其是带有长期随访数据的临床病例来进行模型的再训练和验证。” 坐在一旁的兰亦心听得非常专注，她微微颔首，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记下“中国患者特异性指标（高盐、共病），模型本土化，长期随访数据”几个字。 “此外，为了更好地服务于临床，”江沐阳切换到下一张幻灯片，展示了一个设计简洁的医生操作界面，“我们对输出信息做了进一步的细化，医生不仅可以看到系统计算出的最终风险概率，还可以点击查看个性化的风险因素拆解分析报告。 比如，系统会提示该患者的主要风险驱动因素是‘未控制的高血压’还是‘显著的蛋白尿’，或者是‘血糖控制不佳’等。这样设计的目的是辅助各位临床医生更快速、更精准地把握患者情况，制定个体化的干预和管理方案，同时也能帮助患者更直观地理解自身健康状况，提升治疗依从性。” 兰亦心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对这个设计表现出明显的兴趣。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又记下：“医生界面个性化的风险因素分析。” “虽然我们团队中配备了专业的医学信息学顾问，”江沐阳的视线扫过前排就座的医院方成员，目光在兰亦心身上有片刻的停留，“但赵主任、兰医生各位才是真正扎根临床一线的专家，拥有我们无法通过书本获得的、宝贵的实战经验。 在后续模型的迭代优化过程中，我们非常需要、也极度依赖各位的专业意见和临床洞察。这个项目的成功，关键在于医学与人工智能的深度碰撞与融合，需要我们双方紧密协作，共同努力。” 王院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接过话头：“江总说得非常好。往小了说，这个项目成功，对我们医院来说是提升科研实力和临床服务水平的好机会，对博锐科技而言也是技术服务于临床的典范；往大了说，这是造福患者、利国利民的大事、好事，我们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必定全力以赴，给予最大程度的支持与配合！” “非常感谢王院长和各位领导、专家的大力支持！”江沐阳面向会场微微鞠躬，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当经过兰亦心时，他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就预祝我们的合作顺利推进，早日结出硕果！” 启动会议程结束，进入自由交流环节，随后双方人员开始握手告别。江沐阳依次与王院长、李副院长、赵主任等院领导郑重握手致谢。 轮到兰亦心时，他向前微微倾身，伸出右手。当兰亦心出于礼节也伸出手时，他的指尖似乎无意地轻轻擦过她的指腹，随即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整个手掌。那握力比常规的商务握手要稍稍有力且持久一些，温热的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同时，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兰医生，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 这突如其来的的接触和低语，让兰亦心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她倏然抬头，对上江沐阳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深邃的瞳仁里，仿佛有细碎的星光闪烁，那里面蕴含的情绪复杂难辨。还没等她读懂，江沐阳已经神色自若地松开了手，转向下一位的叶晓霞握手寒暄，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异常只是她一瞬间的错觉。 会议正式结束，博锐科技的团队成员在王院长等人的陪同下先行离开会议室，院领导们也陆续散去。兰亦心却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上出神。她轻握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只手的余温，像一颗不经意间落下的小小火星，烫得她心头莫名一悸。她甩了甩手，似乎想要甩掉那有些烫人的温度。 叶晓霞往前走，却发现兰亦心没跟上，折返回来推了推她的胳膊：“喂，亦心，发什么呆呢？散会啦，人都走光了！”随即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刚才那个博锐的江总监，跟你握手的时候，看你的那个眼神……啧啧，可够意味深长的啊，绝对有情况！” 兰亦心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语气就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别瞎猜。他……是张一鸣的高中同学，很多年前见过几次，仅此而已。”她试图用最简单的关系撇清。 “哦——原来是‘老相识’啊！”叶晓霞故意拉长声调，一脸“我懂了”的八卦表情，“怪不得呢！我这双眼睛可是雪亮的！我敢用我这个月的奖金打赌，他对你的感觉，肯定不像你说的‘仅此而已’那么简单。” 兰亦心无奈地轻轻推着叶晓霞往外走：“你的八卦精神真是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赶紧走吧，我们得抓紧时间碰一下，详细规划一下接下来临床数据的整理规范、筛选标准和提取流程，我后面还有好几个操作要做呢。” 此时的兰亦心，只是将这次合作视为一个重要的、需要认真去完成的工作任务，按部就班地进行便可，不会对她的生活轨迹产生任何多余的扰动。 但她并未察觉，也未曾预料，命运的齿轮往往始于一些看似平常的瞬间。有些人与事的交汇，一旦走上了某条特定的轨道，便会悄然引发连锁反应，再难轻易停下，直至彻底改变既定的航向。 第11章 夕照会面 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治疗室内，兰亦心刚为一位准备透析的患者做完深静脉置管，她摘下橡胶手套，在操作记录上签下名字，合上病历夹。窗外，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下天边粉红的晚霞。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针已指向六点。她轻轻舒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结束这漫长的一天。 “亦心，下班了？”护士站的叶晓霞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八卦的笑容：“我刚才好像看见博锐的江总监，在咱们科室门口那边的长椅上坐着呢，抱着个笔记本电脑，是不是在等你呢？” 兰亦心正准备脱下白大褂，听见叶晓霞的话，指尖微微一顿。她想起了会议结束不久后收到的微信： 【江沐阳】：兰医生，今晚有空吗，想请你吃顿饭，刚才会议时间有限，有些医学方面的细节想当面请教。” 兰亦心犹豫了一下，因为涉及到工作，终是回复“好”。 【江沐阳】：医院南门对面，"云栖"私房菜馆，我在门口等你。 “嗯，说是有些医学问题要问我。”兰亦心无奈地应了一声，迅速脱下白大褂挂好，拿起手提包，朝着科室门口走去，原来他说的门口是指科室门口。 果然，在走廊尽头靠窗的长椅上，江沐阳正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他背对着走廊的灯光，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看到兰亦心向他走来。 “忙完了？”他合上电脑起身，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弧度，“餐厅离医院不远，我们散步过去，正好可以换换脑子，怎么样？” 兰亦心看着他已经收拾妥当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好。” 走出住院大楼，南门外的路灯已然亮起，洒下暖黄色的光晕。江沐阳穿上了黑色西装外套，更显得身姿挺拔，兰亦心则穿着一件简约的卡其色长风衣，步履从容。两人并肩走在傍晚的微风里，一时间都没说话，气氛显得微妙而怪异。 “说起来，”兰亦心试图打破这略显沉闷的静默，找了个安全的话题，“今天你穿西装的样子，还挺正式的，跟以前……嗯，不太一样。”她印象中的江沐阳，更多是穿着T恤休闲裤的样子。 江沐阳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也变了很多。” 他的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个穿着素雅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少女身影。那时的她，眼神清澈中带着些许羞涩，与眼前这个从容干练的形象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由漫长时光堆积起的褶皱，不知道里面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与成长。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可以叫你‘亦心’吗？毕竟，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兰亦心闻言，脚步蓦地放缓了半拍。她想起下午会议结束时，叶晓霞那带着调侃的话语，也想起江沐阳手心传来的灼热。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终是轻轻应了一声：“可以。”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身旁之人身上淡淡的雪松清香，与前两天在主任办公室初次见面时闻到的一样，清冽而沉稳。这气息让兰亦心下意识地想拉开些距离，说些更公事公办的话。 “江总监，”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回归工作时的冷静，“你今天约我见面，主要是想聊哪些具体问题？” “亦心，”江沐阳没有马上回答问题，反而说道：“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叫我名字就好。‘江总监’这个称呼，太正式了，听着有距离感。” 他试图化解她刻意营造的疏离。兰亦心看向他，却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嗯”了一下，快速地移开视线，望向路边熙攘的车流。 “主要是关于模型优化的一些想法。”江沐阳见她有些不自在，便从善如流地切入正题，“下午的会议时间有限，很多细节来不及深入探讨。不过餐厅就在前面了，我们坐下边吃边聊吧。”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家装潢雅致的餐厅门前。木质的牌匾上，苍劲有力地刻着“云栖”二字。走进正门，内部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风格，小巧玲珑的盆景点缀其间，一座小小的假山喷泉汩汩作响。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他们走进一个安静的包间。江沐阳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快速而地点了几道菜，服务员躬身退出后，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兰亦心还是第一次在如此私密、近距离的空间里与江沐阳单独相处。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攥紧了风衣，脸上惯有的冷静从容似乎也褪去了几分。“还是快点谈正事吧，谈完就能早点回去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江……沐阳，”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我们现在开始讨论问题吧？” 江沐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里似乎带着看穿她心思的意味，让兰亦心感觉脸颊有些微热，仿佛内心的那点不自在都被他瞧了去。 他拿出笔记本电脑，调出模型参数界面，又拿出纸笔，“目前我们模型纳入的变量，大多是基于现有文献和通用数据库的常规参数。从你临床一线的角度来看，觉得有哪些地方是需要特别调整或者补充的？” 谈到专业领域，兰亦心立刻进入了状态。她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列表：“除了现在的这些参数之外，患者的药物使用，特别是利尿剂和各类降压药的使用情况，会直接导致电解质的波动，从而影响肾功能评估的稳定性，这一点也需要考量。” 江沐阳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嗯，这些确实是现有模型忽略的临床细节。我先把这些要点记下来，回去后和技术团队讨论，争取把这些变量及其权重加入到下一版的模型中。” 他抬起头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在初步分析国内几家合作医院提供的数据时发现，高血压合并糖尿病的患者群体，其肾功能的衰退曲线，与目前国际上常用的几个预测模型偏差较大。你之前在临床实践中，有接触过这类病例吗？” “接触过不少。”兰亦心的回答言简意赅。 “除了用于训练模型的那些基础数据之外，能否再提供一些高血压合并糖尿病肾病，有长期随访的患者数据呢？我们想专门对于这一类的患者做些优化来减少误差。” “这个我得去跟主任申请一下，另外我不确定能有多少例患者的数据，可能不会很多。” “嗯，理解。没关系，有多少是多少。那预计什么时候能给到第一批数据？” 兰亦心略微思考，答道：“这不是个小工程，需要庞经理那边协同进行数据脱敏和标准化处理。预计下周四左右吧。” 江沐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深知从海量病历中筛选、整理出有效数据是多么繁琐耗时的工作。 “你这效率……真是太高了。”他忍不住轻笑起来，语气带着由衷的佩服，“看来我们技术团队得更努力才行了，不能拖你的后腿。” 江沐阳展现出的专注、敏锐和理解力，让兰亦心渐渐放松下来。她惊讶地发现，江沐阳对于肾脏病学的许多专业概念和临床难点都理解得相当深入，提出的问题也很有见地，完全不像一个纯粹的“技术外行”。两人就模型的各种问题热烈地讨论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快流逝。 直到江沐阳无意间瞥向窗外，才惊觉天色已黑透，而服务员也不知在何时已将他们点的菜上齐了。 “亦心，”江沐阳合上电脑，有些歉意地说：“我们先吃饭吧，光顾着讨论，菜都要凉了。看来和你聊工作太容易投入了。” 兰亦心也回过神来，才发觉包间里已经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她的目光落在餐桌上，微微一愣，之前江沐阳点菜时她没太留意，现在才发现，桌上摆着的清蒸鲈鱼、糖醋排骨、凉拌西兰花……竟然大多是她偏好的口味，她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张一鸣他们高中同学聚会上也点过这些菜，她应该吃得比其他菜多些。 难道他那时候就注意到了，并且记到了现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她压下，怎么可能，大概是巧合吧，或者只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而已。 江沐阳细心地先为她盛了一小碗汤递到面前，碗里升腾起温热的水汽，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汤汁。 “亦心，”江沐阳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你……这些年，在京市，一切都还顺利吗？过得还好吗？” 兰亦心轻喝了一口汤，“挺好的。能在京市第一医院工作，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机会。科室氛围不错，同事也都很好相处。” “我……”江沐阳的掌心握着温热的茶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在美国，当年听说你报名了美国的交换生。前天才知道你和张一鸣已经分手了。” 兰亦心的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自嘲弧度：“美国啊……可能注定跟我没什么缘分吧。至于分手，都是很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看着兰亦心脸上那抹看似轻松的自嘲，江沐阳觉得心口某个地方微微发紧，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胀痛感。他还记得当年她看到张一鸣时眼睛会发光的样子。 “江沐阳。”兰亦心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抬起眼，目光冷静得近乎淡漠，直接打断了他试图深入的探问，“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聊这么私人的话题。”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逾越的边界感。 江沐阳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望着她，目光掠过她比记忆中更显清瘦的脸庞和平静无波的眼睛，莫名地感到心疼。 “抱歉。”他终是低下头，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歉意，“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确认，你这些年一切安好。” “我过得很好。”她轻声说道，语气比刚才似乎温和了少许，但依然带着疏离，“江沐阳，我会好好配合完成项目，至于工作之外的，我觉得不必放太多注意力在上面。”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兰亦心的心头。她明明已经努力地将那些往事封存，想要专注当下，大步向前。可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一个接一个与过去相关的人出现，一件接一件与回忆牵连的事发生，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不断试图揭开她小心翼翼掩盖的伤疤？ 江沐阳看着她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肩膀，原本想问她，当年他在校内网上给她的留言，她是否最终看到过？可话到嘴边，看着她的神情，又被他咽了回去。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合适时机。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那笑容不同于下午会议室里的礼貌周到，似乎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也带着一点无奈的妥协：“好，我明白了，亦心。” 他拿起公筷，动作自然地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先吃饭吧，菜真的要凉了。模型的事，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窗外，京市的夜生活正式开始，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光河。包厢内，温暖的灯光笼罩着两人，他们的影子被拉长，模糊地投在雅致的墙壁上，偶尔因为动作而轻轻交叠，又很快分开。像是两条曾经相隔遥远、各自奔流的河流，在某个拐角处不经意地悄然靠近，蕴藏着未曾言说的暗流与过往。 第12章 江璐的邀约 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资料室，兰亦心在电脑前刚拔下一个U盘，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亦心，”叶晓霞抱着一摞文件夹推门进来，“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批数据，庞经理那边基本都整理妥当了，都按要求做了严格的脱敏处理，他应该一会儿就过来。”她的目光落在兰亦心手中的U盘上，“U盘里是什么啊？” 兰亦心把U盘放入抽屉并锁好，“除了训练模型需要的基础数据之外，江总监还想让我们额外补充同时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肾病患者的长期随访数据，我整理了一百多份。已经向主任报备过了。” 这时，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项目工作群的消息：【博锐-AI肾病模型项目组通知：请兰亦心医生于明日17:00前最终确认并提交第一批脱敏数据】。她迅速回复“收到，确认”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兰医生，没打扰吧？”庞文远走了进来，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明显的血丝和黑眼圈，一副熬夜过度的样子。“根据您和科室提供的原始资料，第一批需要交接的数据我已经初步整理出来了，需要您来核对确认。” 他走到兰亦心桌前，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只是老大......哦，江总通知，明天下午的数据最终确认，他要亲自过来。“他挠了挠头，“这……和项目启动时他说的不太一样啊。当时明明说好，进入执行阶段后的具体数据对接，主要由我负责跟进。” 兰亦心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江总监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考量。” 她接过庞文远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表和颜色分明的标注，“所有的数据筛选和分类，都按照上次沟通定下的标准吧？” “是的，完全按照之前沟通的要求，并且根据您上周提出的建议，对患者分层又做了更精细的调整，”庞文远指着屏幕上的几个标签页，“您看，这里，还有这里，方便后续模型调用分析。” 兰亦心专注地浏览着：“嗯，这样清晰多了。我们先利用调整后的模型参数，结合这批脱敏数据做一次初步整合，测试一下模型预测的准确率和灵敏度。” 她将电脑递还给庞文远，“今晚我在医院复核一遍，确保所有标注都没有遗漏，等着明天江总监来做最后的拍板。” 庞文远合上电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几天真是辛苦您和叶护士了，帮了我们大忙。”接着他还是忍不住低声说：“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像这种技术性的数据对接，按惯例确实不需要江总这个级别亲自出马……” 兰亦心没有接这个话茬，她抬腕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半。“时间不早了，庞经理，晓霞，一起找个地方简单吃点？” 庞文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苦相：“唉，兰医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江总发话了，明天开会前，必须用国际肾脏病公开数据库里的数据，把调整后的新模型再跑一遍，我得赶紧回公司干活儿。” “啊？那得忙到几点去啊？”叶晓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准儿，熬到晚上十点是我们的常态。江总是业界出了名的工作狂，在他手底下干活，想准时下班简直是奢望。”庞文远语气里带着无奈。 “天哪，这也太辛苦了吧？大家都没怨言吗？”叶晓霞好奇地追问。 “累是真累，”庞文远坦言，“但团队凝聚力很强，大家都服他。江总技术实力顶尖，管理能力也强，最关键的是，他永远比我们走得更晚。他是从知名大厂核心研发团队出来的，和他的师兄一起创业，才三年多，就把博锐科技做到了医疗AI这个领域的头部，没真本事是不可能的。” 听着庞文远的话，兰亦心不禁有些走神。江沐阳平时工作强度这么大，那上周四项目会议结束后，他特意等到她下班，一起吃完饭后，是不是又立刻返回公司，工作到深夜呢？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泛起一丝难言的情绪。 “好吧，那祝你今天能早点下班。”叶晓霞同情地看着庞文远。 “借您吉言了。等这阵子忙完，一定请兰医生和叶护士吃饭，表示感谢。”庞文远说着，拿起电脑包匆匆告辞。 看着庞文远离开的背影，兰亦心对叶晓霞笑了笑：“晓霞，那咱俩去吃吧，我请你。”“哇！那我可不客气了！”叶晓霞立刻欢呼起来。 兰亦心狡黠地眨眨眼：“不过，吃完饭你得帮我一起再把明天要交接的数据核对一遍，尤其是那几个病程较长的复杂病例。”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叶晓霞立刻做哀嚎状，逗得兰亦心笑了起来。 因为临床工作繁多，和江沐阳约定的数据交接时间约到了下午五点。交接过程异常顺利，江沐阳专业、高效，对关键数据的把握非常精准，会议在六点前就圆满结束。叶晓霞还不到下班时间，继续回护士站工作，庞文远也回了公司。会议室只剩下江沐阳和兰亦心。 “亦心现在下班吗？一起走吧。”江沐阳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自然地开口。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从会议中的“兰医生”切换到了“亦心”，兰亦心微微点头，简单应道：“好。”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门，傍晚的凉风拂面而来。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优雅米色套装裙的女生映入眼帘。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露出一张与江沐阳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但线条更加柔和，带着女性特有的温婉。 “哥！”女生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快步迎了上来，声音清脆悦耳。 “璐璐？”江沐阳明显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我下午给婶婶打电话，知道你今天会在这边开会，所以就直接过来堵你啦！” 江璐笑嘻嘻地说，很自然地挽住了江沐阳的手臂。 “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江沐阳语气带着些许责备，但眼神是温和的。 “你还说呢！”江璐嗔怪地轻轻捶了他一下，“平时打电话约你吃饭，十次有八次约不到，发信息也经常隔半天才回。我要不搞突然袭击，哪能见得着你这位大忙人啊？” 江沐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最近公司新项目到了关键阶段，确实非常忙，你也知道……” “知道知道，不就是那个AI肾脏病预测模型嘛！所以你今天来医院就是为了谈这个？” 江璐说着，目光好奇地转向一旁的兰亦心。 “对。”江沐阳侧过身，正式为两人介绍：“璐璐，这位是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的兰亦心医生，是我们这个项目非常重要的医学顾问。” 接着他又对兰亦心说：“兰医生，这是我堂妹，江璐。”听着江沐阳的称呼又变回了“兰医生”，她快速看了他一眼。 “兰医生，你好！”江璐立刻笑容灿烂地主动伸出手，眼睛弯成了月牙。 “江小姐你好。”兰亦心与她轻轻握了握手，报以礼貌的微笑。 “叫我璐璐就行，别那么见外嘛。”江璐亲热地说着，手却依旧紧紧挽着江沐阳的胳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哥，我好不容易逮到你一次，我订了华辰大厦那边新开的一家粤式茶餐厅，味道可正宗了，离这儿也不远，你就陪我去吃顿饭呗？之前你都答应陪我看新房子好几次了，次次放我鸽子！今天不许再跑了。” 江沐阳看了眼腕表，眉头微蹙：“我晚上还有……” “就一顿饭嘛！最多一个小时！”江璐摇晃着他的手臂，“你都多久没好好陪我吃顿饭了！” 她说着，又转向兰亦心，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热情：“兰医生，您别介意啊，我哥就是个工作机器。我们兄妹俩确实好久没见了……要不，您也一起赏个脸？我请客！就当感谢您平时对我哥工作的支持！我听我婶婶说，他为了这个项目，天天熬夜，要不是有你帮忙，他还不得累趴下？” 江沐阳低声打断她：“璐璐，我说了……” “ 哎呀，哥！”江璐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目光灼灼地看着兰亦心，“兰医生，就当帮我个忙，一起吧？”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兰亦心看着江璐写满期待的眼睛，又用余光瞥见江沐阳略显僵硬的侧影和微不可察抿起的嘴唇，她沉默了几秒，终是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好，那就打扰了。” 装潢雅致的粤式茶餐厅包厢里，青瓷茶壶中泡着的菊花茶散发出清淡的香气。 江璐显然是个点菜高手，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精致的点心：水晶虾饺、蟹籽烧卖、酥皮叉烧包、豉汁蒸凤爪……琳琅满目。 “兰医生，听您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您老家是哪儿的呀？”江璐一边熟练地用茶水烫洗着碗筷，一边自然地开启话题。 “云市。”兰亦心回答。 “哦！好地方啊！风景特别美！”江璐眼睛一亮，“那您肯定很能吃辣吧？今天点的这些粤菜都比较清淡，会不会不合您口味？要不咱们点个外卖加个水煮鱼什么的？”她热情地张罗着。 兰亦心微笑着摇摇头：“谢谢，不用特意迁就我。我在外面学习工作很多年，各种口味都习惯了，粤菜很精致，很好吃。” “应该的应该的，您可是贵客。”江璐笑着给江沐阳夹了一个饱满的虾饺放在他碟子里，“哥，你尝尝这个，他们家的虾饺是招牌，虾肉特别新鲜弹。唉，想跟你吃顿饭真是不容易，今天还真是托了兰医生的福呢。” 江沐阳抬眼看了看安静喝茶的兰亦心，低头咬了一口烧卖，含糊地应道：“最近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 “知道啦知道啦，大忙人！”江璐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又把话题转向兰亦心：“兰医生，真的特别感谢您的帮忙，要不我哥更要焦头烂额了。” 兰亦心语气温和地接话：“江小姐太客气了。这是医院和博锐科技的合作项目，提供医学支持是我的本职工作，谈不上什么帮忙。” 江沐阳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江璐：“好了璐璐，这饭也吃上了。说吧，今天特意跑来，到底有什么事？不会真的只是单纯想和我吃饭吧？”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却也直接。 “哎呀，当然是真的想你啊！”江璐放下筷子，嘿嘿一笑，但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过……嗯，确实是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哥，你知道谁回来了吗？夏晶晶！她回国了！” 江沐阳刚刚端起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杯盏中舒展开的菊花瓣随着微颤的茶水轻轻晃动。他抬起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夏晶晶？她回国了……然后呢？” “对啊！”江璐似乎没察觉到哥哥细微的情绪变化，依旧兴致勃勃，“她不是去美国读的会计嘛，毕业后在纽约一家挺有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干了一年多。但她说越来越觉得一个女孩子，独自在海外打拼太不容易了，家里人也一直催她回来，所以前几天就辞职回国发展啦。” 江沐阳微微蹙眉，语气淡漠：“她回国发展是她的自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坐在一旁的兰亦心，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菊花茶的清香在舌尖蔓延，她却似乎品出了一丝淡淡的涩味。 “她昨天特意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份之前在美国就给你买好的礼物，一直没机会送出去，托我转交给你。”说着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还说，想找个时间约你吃顿饭，毕竟好久不见了。”江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沐阳的脸色。 “礼物心领了，饭就不必吃了。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江沐阳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去碰一下那个盒子。 “哎呀哥，就是老朋友见面吃顿饭而已嘛，毕竟曾经……”江璐话说到一半，瞥见江沐阳瞬间沉下来的脸色，立刻识趣地改口，“咳咳，我的意思是，就当是普通朋友聚聚也没什么吧？” 江沐阳目光锐利地看向江璐，语气平静：“我很忙，没空。” 江璐似乎还不死心，又换了个角度：“哥，我前阵子看你们公司招聘信息，不是要招财务方面的人吗？夏晶晶正好是名校会计专业毕业，又有国外大所的工作经验，能力肯定没问题，去你们公司不是正合适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江沐阳几乎要被气笑了，他扯了扯嘴角：“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公司庙小，恐怕装不下她这尊大佛。” “哥！”江璐有些急了，索性把话挑明，“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夏晶晶这次回来，明显就是后悔了！她说在外面这几年想明白了，有些人和感情，不能因为距离和环境说放弃就放弃。她这摆明了就是想跟你复合啊！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主动迈出这一步了……” 江沐阳听到“复合”两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目光迅速转向了身旁的兰亦心，脸上掠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随即又立刻移开视线，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立刻拿块点心堵住堂妹这口无遮拦的嘴。 “夏晶晶条件真的挺好的，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体贴，国外名牌大学毕业，说起来和你多般配啊……”江璐还在努力游说。 兰亦心安静地坐在一旁，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误入他人私密谈话的局外人，感到有些尴尬。她端起茶杯，又轻轻抿了一口，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却挥之不去。 “够了，璐璐。”江沐阳抬手，语气严肃地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些的警告意味，“她好不好，现在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今晚过来是陪你吃饭，不是来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况且，”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兰亦心，“兰医生还在这里，不要谈论这些私事，太失礼了。” 江璐咬了咬嘴唇，看着哥哥不容置疑的表情和兰亦心平静的侧脸，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搞砸了些什么。她讪讪地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个虾饺，试图缓和气氛：“好吧好吧，不提她了不提她了。哥你就是个工作狂，脑子里除了代码就是项目。” 她转头又对兰亦心扬起笑脸，带着几分歉意和讨好：“兰医生，您别介意啊，我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他，所以只能借这个机会和他多说说话。”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滞。兰亦心笑了笑起身：”没事，你们先聊，我去趟卫生间。“ 江沐阳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歉意，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终是没说话。 等兰亦心从卫生间再回来时，包厢里的气氛明显比之前冷凝下来，三个人各怀心思，各自安静地吃饭。 第13章 前女友的回归 三人走出餐厅，晚风带着秋天的凉意拂面而来。 “兰医生，稍等我一下，我去取车。”江沐阳转头看向兰亦心，“我先送你回家，再送璐璐。” 兰亦心轻轻摇头，“真的不用了，江总监。我从这里坐地铁回去很方便，正好我也想走走。你们兄妹难得见面，可以再多聊一会儿。” 江沐阳还想再争取一下，但看到兰亦心坚持的神情，只好微微颔首：“那好吧。到家后麻烦发个信息报个平安。” “好的。”兰亦心点头，又朝江璐微笑告别，“再见，江小姐。” 转身走向地铁站的路上，暖黄色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虽然灯光温暖，却驱不散秋夜渐浓的寒意。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向前——或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尽早回到那个叫做“家”的地方。而她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既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更谈不上有家。一阵冷风吹过，她紧了紧风衣的领口，加快了脚步。 “哥，”车内副驾驶座上的江璐转过头，声音里带着试探，“你最近好像经常往医院跑？” “嗯，项目上有需要就会去。” 江璐歪着头，眼睛眨了眨：“那你跟那位兰医生很熟吗？” 江沐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忽然想起兰亦心曾说过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聊这么私人的话题”。他简单答道：“算不上很熟，因为项目合作见过几次。” “那她结婚了吗？”江璐不依不饶地追问。 “应该没有吧。”江沐阳的语气依然平静。 “那我猜她肯定也没有男朋友。”江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为什么这么肯定？”江沐阳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 “这还不简单？晚上这个点，如果她有男朋友，就算不一起吃饭，至少也该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关心一下吧？但整个晚饭期间，我都没见她看过手机，更没有接到什么电话。” 江沐阳轻轻摇头，“别人的私事，我们还是不要过多猜测。” “好吧好吧，不说了。”江璐撇撇嘴，识趣地转换了话题，“那你下周有没有空陪我去看画展？听说国家美术馆有个新展很不错……”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缓前行，车厢内回荡着轻柔的音乐和兄妹俩断断续续的对话。 不久之后，京市安阳区的一间公寓内，江璐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手机贴在耳边。 “璐璐，今天见面聊得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江璐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晶晶，礼物他没收，我说你想约他吃饭，他也说没空。”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声音明显低了下来：“他还说了别的吗？” “我委婉地提了你的意思，但他表现得比较抗拒。”江璐斟酌着用词，“感觉他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他这样也正常，”夏晶晶的声音带着失落，“毕竟当年他对我挺好，却是我先提的分手。” “哎呀，你别想太多。”江璐赶紧安慰，“男生都是要面子的，你当初提分手，他心里肯定有疙瘩。但这不正说明他还在意吗？要是完全无所谓，哪来的情绪？” “真的是这样吗？”夏晶晶喃喃自语，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江沐阳不是这么想的。 “再说了，今天吃饭时还有别人在场，我哥可能觉得不方便多说。”江璐补充道。 “别人？”夏晶晶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嗯，一位女医生，京市第一医院的，说是我哥项目上的医学顾问。”江璐如实相告。 夏晶晶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女医生？那你们怎么会一起吃饭？” “我今天直接去医院找我哥，他正和那位医生谈项目。下班时他们一起出来的，我要是不邀请那女医生一起，估计我哥连饭都不愿意跟我吃。” “所以……你邀请那位医生，你哥就同意一起吃饭了？”夏晶晶的声音微微发紧。 “嗯，我想着是工作伙伴，他总不好拒绝。”江璐顿了顿，“不过晶晶，我总觉得他对那位医生有点不太一样。” 夏晶晶呼吸一滞：“怎么不一样？” “虽然我哥说他们不熟，但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经常不自觉地看向兰医生那边。兰医生说话时，他听得特别专注。”江璐回忆着晚餐时的细节，“而且以前我也用过类似的方法约他吃饭，他都是能推就推。但今天，我邀请兰医生一起，他居然没有反对。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良久才传来夏晶晶轻轻的声音：“她……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样的人？” “叫兰亦心，名字挺好听的。人长得漂亮，但气质偏冷，看起来不太好接近。跟你完全不是一种类型。”江璐努力描述着印象，又赶紧补充，“当然，可能我想多了，我哥应该不会喜欢这一款。我觉得还是你这样的更适合他，你了解他，也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然而这番安慰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夏晶晶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知道她是哪个科室的吗？” “肾内科的。不过晶晶，你问这个干什么？”江璐突然有些不安。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想多了解了解这位兰医生。”夏晶晶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不是和你哥有合作吗？我在想，也许可以通过她创造些和你哥见面的机会。” “晶晶，这样不太好吧？”江璐担忧地说，“要不我再找机会跟我哥聊聊？你要是从兰医生那边下手，万一他知道了，可能会真的生气。” “放心吧，”夏晶晶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我有分寸，不会乱来的。你知道我的，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先别管了，有需要我再找你帮忙。” “那你小心点，我哥平时看起来温和，但生起气来挺吓人的。”江璐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啦。”夏晶晶的声音带着笑意，但眼神却逐渐深沉。 挂断电话后，夏晶晶走到公寓的落地窗前，凝视着京市璀璨的夜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叫兰亦心的医生对江沐阳而言一定很特别。 虽然三年前是她为了留在美国发展而主动提出分手，但她从未忘记过江沐阳曾经对她的好。在美国那段短暂的恋情无疾而终后，她越发怀念起过去的温暖。得知江沐阳如今事业有成，她更加后悔当年的决定。现在她回来了，下定决心要重新挽回这段感情。她倒要看看，这个兰亦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此时，南区四环边上的一个小区住宅里，兰亦心正对着电脑屏幕出神。文档打开着，光标闪烁，她却迟迟没有敲下下一个字。突然，微信提示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叶晓霞】：下班时我好像看见你和一个女生上了江总监的车，什么情况？该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兰亦心无奈地笑了笑，回复道：你这八卦雷达也太灵敏了吧？那是江沐阳的堂妹。 【叶晓霞】：哦～我就说嘛，庞文远明明说过他是单身。所以你们是一起去吃晚饭了？[坏笑表情]。 【兰亦心】：嗯，他妹妹邀请，不好推辞。 【叶晓霞】是不好拒绝妹妹，还是不好拒绝江总监啊？哈哈哈哈。 【兰亦心】：拜托你把八卦的精力多用在自己身上吧，赶紧找个男朋友，就不会整天盯着别人的事了。 【叶晓霞】：咱俩谁也别说谁，你不也单着吗？再说了，就算我有男朋友，好姐妹的终身大事我该关心还得关心啊！哈哈哈。 【兰亦心】：不跟你贫了。下个月心血管年会我有发言，PPT还没做完呢。明天咱俩都值夜班，你早点休息。 兰亦心笑着打字。 【叶晓霞】：知道啦，晚安。 放下手机，兰亦心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夜色渐深，小区里大多数窗户的灯光已经熄灭，而她书房的灯还亮着。这种深夜工作的状态，她早已习以为常。从大学时代起，无数个夜晚就是这样度过的。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而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夏晶晶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兰亦心”。 第14章 值班夜的交谈 夜幕低垂，周五晚上的医院依旧灯火通明。 肾内科病房里，兰亦心坐在一位年轻女孩的床边，声音放得极轻：“因为一段感情结束，就伤害自己、甚至放弃生命，真的太不值得了。幸好现在可以通过透析，快速清除你体内的安眠药成分。可如果你真的走了，那些爱你的人该有多难过？” “但他已经不爱我了。”女孩说着，眼泪又从眼角滑下来。 “他不爱你，但这世上还有很多人爱你，比如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没看见你朋友送你来时有多着急，一整晚为你忙前忙后，她出去给你买吃的应该快回来了。你父母应该也快到了吧。” 兰亦心停了停，又继续以更柔和的声音说道，“我上大学的时候，也谈过一个男朋友，当时非常喜欢他，也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后来他为了出国，和我分了手。但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过得很好吗？人只有先爱自己，才能变得更好，将来也许才会遇到那个真正懂你、珍惜你的人。即便没有那个人，我们自己也可以把生活过得很好。”她脸上漾开一抹温暖的笑意。 女孩看着她的笑容，虽然脸色仍苍白虚弱，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兰亦心回到医生办公室，浑身满是疲惫。她从医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生死，却始终无法对此麻木。每一次将患者从死亡边缘拉回来，都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心里满是庆幸。 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生命总是脆弱又顽强。每一次的生死救治，都让我更加敬畏这份职业。愿所有人都能好好珍惜健康。”按下发送键，她靠向椅背，闭上眼睛休息。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护士站里，正对着电脑的叶晓霞抬起头：“江总监？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亦心谈项目吗？可得长话短说啊，她刚抢救完病人，估计累坏了。” “好的，叶护士，谢谢你提醒。”江沐阳微笑道谢，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门被轻轻推开，听到轻微的嘎吱声，兰亦心睁开眼，看见江沐阳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看到你发的朋友圈，我刚好路过，想着你夜里还要工作，就带了些吃的过来。”他语气平静，却透着关切。 “这么晚，你怎么会路过这里？”兰亦心笑了笑，有些意外。 江沐阳走近，将袋子放在桌上。“在医院附近谈点事情，饭局结束正好看见你发状态，就顺路过来看看。” 他没有说，其实饭局并未结束，他是看到她朋友圈后提前离席的。他看着她疲惫的神情，问道：“就你一个人在吗，实习生呢？” “刚抢救完一个吃安眠药自杀的姑娘，折腾了几个小时，还好救回来了。我让实习生去休息了。”兰亦心捏了捏酸痛的肩膀。 江沐阳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饭盒，边打开边说：“你看起来挺累的，先吃点东西吧。” 热腾腾的鸡汤面香气扑面，她没有推辞，此刻确实又累又饿。 “谢谢，我就不客气了。”她喝了一口汤，忍不住感叹，“最近实在太忙，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温暖香浓的鸡汤为她驱散了几分疲惫。 “是项目数据的时间给得太紧吗？”江沐阳有些懊恼。 “没有，只是各种事情加在一起，就显得很忙了。” “如果需要调整数据交付时间，随时告诉我就行。” “好。”兰亦心微笑着点点头。 两人之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江沐阳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其实……今天来不只是送饭，还有些事想和你说。” 兰亦心抬起头，略带疑惑地望向他：“什么事？” “我妹妹昨天提到的夏晶晶，是我的前女友。但是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没有任何复合的可能。” 兰亦心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笑道：“这是你的私事，不用特意跟我解释的。” “不，我不想你有什么误会。”江沐阳神情认真，“她是璐璐的大学同学，当初是璐璐介绍我们认识的。三年前她本科毕业后去美国读会计硕士，说是最多去两年就回来，于是我们开始了异国恋。后来她决定长期留在美国发展，希望我放弃国内的事业也去美国。但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我需要对我的合伙人和投资人负责，不是我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所以我们就分开了。这次她回来，想重新开始，但我已经不想回头了。” 兰亦心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当初分开了，就说明并不适合继续一起走下去。不过你真的不用向我解释这些。” 江沐阳像是松了口气，“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其实我也一直觉得，过去的感情就该彻底成为过去，不应该拖泥带水。” 兰亦心放下筷子，微笑回应：“你能这么想很好。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也许是夜晚太过安静，也许是鸡汤面果腹后让人感到松弛，也许是连日疲惫让她想有片刻松懈，也许是两人有过相似的经历，让她丢弃了往日面对江沐阳时的疏离，鬼使神差地对他吐露起最近积压在她心头的往事。 “其实我和张一鸣当年分开，也差不多是相似的原因。我回江市之后，我们联系就越来越少。他忙着准备出国，忙学生会的工作，却连五分钟讲电话的时间都不肯给我。我大三那个寒假前，他说接到美国的offer，打算毕业后留在那边，就跟我提了分手。” 江沐阳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分手之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调整过来。你之前问过我，不是报了美国的交换生吗？大三下学期的时候，我妈出了车祸，锁骨骨折，手术后需要长期康复。如果我那时出国，一方面很久回不了家，二来家里正需要用钱，第三……我也已经没什么非去美国不可的理由了，所以就放弃了。后来我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业和工作上，也算找到了另一种成就感吧。”兰亦心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丝释然的笑意。 江沐阳点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欣赏。“不管多难，人总是要向前走的。”他顿了顿，继续道，“创业这几年，其实挺不容易的。刚开始团队只有五六个人，每天加班熬夜，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这是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兰亦心闻言心中也生起敬佩，由衷地说道：“你确实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博锐科技能有今天，离不开你的努力。”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的距离仿佛悄然拉近。 江沐阳的嘴唇几次微动，似是欲言又止。兰亦心看出他的犹豫，主动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那天见到张一鸣，他也是想和你复合吗？”江沐阳试探着问。 “大概吧。”兰亦心嘴角牵起一抹淡嘲，“这世界有时候真奇妙，一个两个都为出国而分手，又一个两个都想重归于好。” 江沐阳也跟着笑了笑。“那……你打算和他重新开始吗？”他语气平静，手指却悄悄握紧。 兰亦心闻言看向他，又很快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江沐阳心里蓦地一松，随即笑了起来：“是啊。” 兰亦心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九点半了，“周末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一会儿没什么事我也去值班室歇会儿。” “好，你好好休息。”江沐阳站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等你下次休息，有机会的话，一起去新和门那家新开的云南餐厅试试？味道很正宗，你很久没吃到家乡味了吧？” 兰亦心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好啊，不过别再在饭桌上讨论项目了。” 江沐阳朗声一笑：“放心，工作的事留在公司和医院就好。” 离开医院时，江沐阳回头望了一眼那栋亮着灯火的大楼。这一次，他希望自己能抓住机会，不再错过。 而此时，医院地下停车场里，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上，张一鸣看着空荡荡的前方，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偶尔有车驶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更刺激着他的神经。 上周他来医院找她时，悄悄拍下了值班表，知道她今晚值班，本想来见她一面，却撞见了最不愿看见的一幕。 他思绪纷乱，脑海中反复浮现出办公室里兰亦心与江沐阳相对而坐的身影。她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淡然，却带着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的柔和笑意。他不知道她后来放弃了去美国做交换生，听到她说出原因时，心口隐隐作痛。那时的她，面对这一切时，会不会觉得难过无助？ 但是江沐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大晚上的，别告诉他是来谈工作的。还有，他的话，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是想追求她吗？他怎么敢！张一鸣一拳捶在方向盘上。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她的话几乎让他窒息。不，只要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弥补过去对她的亏欠。他一脚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车身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疾驰而去。 第15章 卓远的邀约 周一早晨，卓远建筑设计公司的会议室里气氛肃然。长桌两侧围坐着公司的核心管理层：特助宋欣、人力总监程辰、设计总监林煜、项目总监陈宇等人。 投影幕布上正展示着近期几个重点项目的推进情况。张一鸣坐在主位上，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晨光透过落地窗映在他的侧脸上，让脸部线条看起来更加轮廓分明，自然散发着沉稳的气场。 “各位，京市第一医院新建内科大楼项目，是我们今年最重要的合作之一。”林煜站在投影幕布前汇报，“目前设计初稿已提交，院方对整体方案基本认可，但在内部功能布局细节上，建议进一步优化。” “张总”，林煜继续说道：“院方特别强调，希望在这方面能更多考虑医护人员的需求。后续可能需要邀请几位一线医护人员参与交流，听听他们的建议。” “可以。”张一鸣肯定林煜的提议，“你和陈宇联系李副院长，请他推荐合适人选，近期尽快完成沟通。沟通后与副院长商定一下二稿的提交日期，尽量多争取些时间，好打磨一下细节。” 会议继续进行，接下来又讨论了几个项目的设计方案和客户反馈…… “今天就到这里，最近的项目比较多，又是最后一个季度了，我知道大家压力都不小，请大家合理调节工作节奏，散会。宋欣和程辰留一下。” 管理人员们陆续离开会议室，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 “宋欣，下周的周二或周四下午，哪天我能空出来？”张一鸣看向宋欣问道。 “稍等，我看一下。”宋欣看了看日程，片刻后答道：“下周二下午约了宏光地产的冯总，谈景江二期的项目，这个推不了，”顿了顿又说道：“周四下午都是内部会议，如果您有事，可以调整时间。” “嗯”，张一鸣点点头，“调整一下周四下午的会议时间，把那半天帮我空出来。” “好的张总。” “你先出去吧。”张一鸣又转头面向对程辰：“程辰，联系一下京市第一人民医院，给他们发个邀请函，下周四下午4点，请肾内科的兰亦心医生来我们公司，给管理层人员做一个营养健康讲座。对内也安排一下讲座的事宜。”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程辰看向张一鸣，微微挑眉，“兰医生？她不是肾内科的医生吗？作为医生她可能确实不错，不过……营养讲座……她够专业吗？” 张一鸣抬眸，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她足够专业。” 程辰心中不快，但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是那笑意维持得有些勉强：“我记得之前建筑圈的健康沙龙上，我们邀请过京大医院营养科的主任做嘉宾，我们请他是不是更好些？他可是全国的著名专家。” 张一鸣冷冷地看向她：“程辰，这是工作安排，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程辰脸色微变，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僵硬：“是，是我多嘴了。不过，她不是已经拒绝过你了吗？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吗？” 张一鸣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直直盯着程辰：“程辰，虽然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但请你不要妄加揣测，更不要用这种语气谈论她。” 程辰心头一跳，一鸣哥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她低下头，装作认错的样子：“抱歉，是我失言了。”但嫉妒却如同野草般在她的心里疯长。 张一鸣未再回应，起身离开会议室。 程辰站在原地，眼底暗潮汹涌。 京市第一人民医院，肾内科走廊。兰亦心刚带着实习生小周给一位新入院患者问完病史出来，叶晓霞叫住了她：“亦心，主任找你。” “知道是什么事吗？”兰亦心压低声音。 "不知道啊，不过我看他心情挺好的。” “好吧，谢了，么么哒。”兰亦心隔空送出一个飞吻，快步向主任办公室走去。 推开门，她看见主任手里正拿着一张精美的卡片。看见她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容："亦心，来了啊。"主任热情地招呼她坐下，"有个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兰亦心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下文。 "卓远建筑设计公司，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兰亦心脑海里瞬间闪过张一鸣以前给她递过的名片，上面的公司名字似乎就是卓远。 主任搓了搓手，"他们公司和我们医院有合作项目，今天他们人力资源部联系我们，想请一位营养学专家给员工做一场营养健康讲座，特别是关于职场人士的营养搭配和慢性病预防。" 兰亦心眉头微挑："所以呢？" "他们点名要你去做这个讲座。" "抱歉主任，我没时间。"兰亦心直接拒绝，"我床上的病人都住满了，还要和博锐科技那边对接项目，下周末还要参加心血管年会。" 主任的表情僵了一瞬："亦心"，他有些无奈，"卓远可不是一般的公司，他们和咱们医院前不久刚定下来新内科大楼的设计项目，如果合作成功，未来我们新院区的设计有可能都交给他们。" “主任，咱们医院有营养科，为什么不请营养科的同事去啊？”兰亦心再次尝试拒绝。 “亦心，这是卓远的人力资源总监亲自来医院谈的，点名要你，说他们张总很欣赏你的专业能力。你虽然不是营养科的，但你也是注册营养师啊，你的能力，你在营养和疾病管理上的见解，我们和病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主任喝了口水，再接再厉：“再说了，去外面做做讲座，也能增加你个人和我们科室的知名度嘛。下周四下午4点，给了你足够的准备时间，那天你没门诊，到那个点工作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做完讲座可以直接回家。你看人家这时间安排得挺合理。” 兰亦心沉默片刻，终是点头答应。 主任笑着递过一份邀请函，"讲座时间一个小时，对了，他们还特别提到，希望讲座风格轻松易懂一些，不要太过学术化。" 兰亦心接过邀请函，瞥了一眼上面的"卓远"logo，以及下面联系人"程辰"的名字，心中有些烦躁。 周二晨会，交接班结束后，主任说起最近的一些工作事宜："最近咱们科室事情比较多，大家都辛苦了。晓琴，A公司新药临床试验的入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入组了10个，还差2个，还在做筛选。”一名身材高挑，扎着马尾，戴眼镜的女医生答道。 “嗯，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和临床试验的项目经理联系。” “好的。” “最近我们和博锐科技公司在合作开发AI慢性肾脏病预测模型，进行得也比较顺利，亦心和晓霞辛苦了。”主任继续开口。 “应该的。”兰亦心和叶晓霞齐声回应。 “另外亦心在下周六将代表我们科室在心血管年会的多学科诊疗会场发言，本来是该李主任去，但她下周六还有另一个会议要参加，大会方指定的讲题正好是亦心的研究方向。另外还有两个名额能一起去学习，就晓琴和张扬你们俩去吧。” “谢谢主任！”二人应声。 “亦心啊，你最近任务艰巨，要保重好身体。”主任继续语重心长地说。兰亦心心里暗自嘀咕：“知道我任务艰巨还安排我去什么讲座。” “下周四下午亦心要去卓远建筑公司做营养健康讲座，到时候值班医生帮着看一下亦心的病人。希望我们科室的年轻医生都有更多的机会走到外面。” 同事们纷纷点头，但蒋晓琴却低头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午休时，蒋晓琴和几个关系较好的护士坐在休息室里，压低声音议论。 “听说了吗？兰医生去卓远建筑设计公司做营养讲座，是点名要她的。” “真的啊？人家为啥不请营养科的而要请她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跟卓远有什么关系呗。” “哎，之前他们的老板来我们科住过院，就在兰亦心床上。听说那个老板是国外回来的，之前得过好多国际设计大奖。” “你咋知道的？” “我认识院办公室的一个小姑娘，听她说的。咱们医院的新内科大楼就是交给卓远设计的。” “之前那人住院的时候，我看见过他追着兰亦心说话，但兰亦心好像还给他甩脸色呢。” “啊，是吗，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 兰亦心恰好路过休息室，听到这些话，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若无其事地离开。 她心里清楚，流言蜚语在医院里从来不少见，但她并不想解释她和张一鸣的关系。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张一鸣非要让她去做这个讲座？是为了见她，还是单纯的工作安排？ 而程辰，她隐约觉得，这个人对她似乎也带着某种敌意。 第16章 无奈的院庆任务 午后，阳光斜照进肾内科走廊，兰亦心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响了门。今天连续收了几个新病人，加上一台深静脉置管术，让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倦容。 “请进。”主任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推开门，只见主任戴着眼镜正对着一份科研项目申请书皱眉沉思。抬头见是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亦心啊，坐，什么事啊？” 兰亦心依言坐下，略微斟酌了一下措辞，“我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院庆的事。” “院庆？”主任摘下眼镜，疑惑地看向她。 “咱们医院今年该是六十周年院庆了吧？我记得应该再过一个多月就到了。” “是啊，你记得还挺清楚。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虽然现在还没正式通知，但估计到时候肯定会组织一系列活动。您看我最近任务确实挺多的，讲座、年会发言，还有博锐那边的项目跟进，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而且，这段时间科里科外的，我也算比较出风头了，院庆的活动，能不能就不参加了？”兰亦心语气里带着恳切。 “院办那边确实刚开过筹备会，通知还没正式下发"，主任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前一阵是听说院里要组织大型义诊、知识竞赛和文艺晚会，规模不小，要求各科室积极参与。” 他顿了顿，看着兰亦心眼下淡淡的青影，想到她近几个月连轴转的工作状态，终是点了点头：“也好，你先专心忙好手头这几件重要的事。院庆的事儿，我跟护士长打声招呼，你就不用管了。” 兰亦心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由衷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谢谢主任体谅！” 周四晨会，交接完病人情况后，主任清了清嗓子，果然宣布了院庆的安排。“下个月二十号开始，是我们医院六十周年的院庆。院里高度重视，安排了一系列活动。”主任目光环视全场，“首先是持续三天的联合义诊，地点在门诊大厅，由我们科室几位高年资的主任和副主任医师轮流参加。”被点到的几位高年资医生纷纷点头表示知晓。 “其次是知识竞赛，包括急救知识和临床药理知识两项，院里要求每个科派出两人。”主任的目光落在两位年轻医生身上，“张扬、陈子玉，你们俩基础扎实，就由你们代表科室参加，务必好好准备，争取好名次。” “是，主任！”张扬和陈子玉齐声应道，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至于文艺晚会，是重头戏。”主任将目光转向护士长，“医院要求每个科室必须出一个节目，类型不限，歌舞、小品、乐器都可以。护士长，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需要经费请外面老师来排节目的话，打报告申请。”说完，他又看向众人，：“各位要积极配合护士长的工作，特别是年轻的医生护士们，要热情参与，展现出我们肾内科的朝气与风采！”听完主任的话，护士长利落应下。 下面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年轻护士们有的交头接耳，一脸兴奋和期待，也有的医生面露难色，似乎对登台表演颇为头疼。兰亦心安静地站在角落，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暗暗庆幸自己提前做了准备，躲过一劫。 周五中午，难得的门诊间隙，兰亦心和叶晓霞坐在食堂角落的老位置。叶晓霞舀了一勺冬瓜排骨汤，好奇地问：“哎，亦心，护士长今天开始在群里征集晚会节目创意了，说是初步想排个《青花瓷》的群舞，怎么没见找你啊？” 兰亦心夹起一筷子清炒芥兰，无奈地笑了笑：“我前天特意去找了主任，提前报备了，院庆的活动一律不参加。” “为啥啊？”叶晓霞眨眨眼，“躲清静？” “一方面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讲座、年会报告，哪一样都不轻松，实在没时间和精力参加集体排练。”兰亦心压低了声音，“另一方面，我总觉得最近自己有点太‘显眼’了，怕是已经无意中动了一些人的‘蛋糕’，能低调就低调点吧。” 叶晓霞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低声问：“怎么了？是听到什么闲话了？”兰亦心摇摇头，语气淡然：“没什么具体的，就是一些若有若无的议论。不过，这种人多的地方，难免的。过一阵有了新话题，自然就消停了。” “嗯，也是。”叶晓霞表示赞同，给她夹了块红烧肉，“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你不参加也好，专心把你手头几件大事做好才是关键。来，多吃点，看你最近又瘦了。”匆匆吃完午饭，两人便各自赶回岗位。 下午的门诊依旧忙碌，直到五点半送走最后一位患者，兰亦心才得空揉了揉酸胀的脖子和肩膀。她正准备回科室看看重点病人的情况，手机就震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内科党支部马书记”。 兰亦心按下接听键，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喂，马老师您好。” “喂，亦心啊，忙完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亲切的女声，“咱们医院六十周年院庆文艺晚会的事儿，你肯定知道了吧？” “嗯，我知道，昨天晨会上主任刚宣布过。”兰亦心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哎呦，”马书记叹了口气，开始诉苦，“院里说我们内科党支部是人数最多的大支部，硬性要求我们出两个节目。我昨天就在支部大群里发通知征集了，今天又挨个科室跑了一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年轻的骨干们基本都被自己科室的节目占用了，我好不容易凑了个老中青三代合唱，可第二个节目实在是找不到人演了！” “啊？怎么会？”兰亦心有些惊讶，“咱们支部覆盖好多个科室，那么多人才，不应该啊。” “唉，你是不知道，有的要出国开会，有的家里孩子小脱不开身，有的干脆直接说五音不全、四肢不协调。”马书记的语气充满了无奈，“我这实在是没辙了，刚才去你们科，跟你们主任聊起来，他提到你最近任务重，不参加科室节目了，我这才突然想起来，前年你们科室新年晚会，你不是表演过吉他弹唱吗？当时反响特别好！” 兰亦心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重点来了。她只好如实回答：“嗯，是弹过，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吉他估计都落灰了，而且最近工作确实比较忙，手生得很。” “我听你们主任说了，你最近担子不轻。”马书记的语气更加恳切，“但是亦心啊，你看，现在离晚会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上完全来得及。你就当是帮支部一个忙，也是为院庆做贡献，出个吉他弹唱的节目，怎么样？歌曲你自己定，风格也随你，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参加集体排练，不占用你大块时间，你自己抽空练练就行，成吗？” 话已至此，兰亦心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拒绝。支部书记亲自打电话，又是“为院庆做贡献”的大帽子扣下来，再推脱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应承下来：“好的，马老师，我明白了。那我回去找找谱子，想想曲目，晚点报给您。” “唉，好好好！太好了！亦心，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马书记的声音瞬间轻松愉快起来，“不着急，你下周二之前告诉我就行。那你先忙，再见！” “马老师再见。” 挂了电话，兰亦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拿出手机，给叶晓霞发了条微信： 【兰亦心】：果然是不能高兴得太早啊。[衰] 【兰亦心】：刚说完不参加院庆活动，内科党支部的马书记就找上门了，让我在支部出个吉他弹唱节目。 【叶晓霞】：哈哈哈，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完全躲掉！不过这下我可又有耳福了，能听你弹唱的机会可不多啊。 【兰亦心】：你就不能同情我一下？我已经能预见到未来一个月挑灯夜战练琴的悲惨景象了。 【叶晓霞】：同情是同情啊，但期待也是真期待。反正不用我上台，我就负责鼓掌叫好！[偷笑] 加油哦！ 兰亦心看着好友幸灾乐祸的回复，哭笑不得地关掉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向住院部。 晚上回到家，兰亦心从书架顶取出了那个蒙尘的吉他包。她擦掉包上的灰尘，轻轻拉开拉链，一把原木色的吉他静静躺在其中。 虽然因为吉他收在包里，并没有多少灰尘，但她还是用柔软的棉布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擦拭着琴身和琴弦。许久不用，音已经有些不准，她重新调好音，轻轻拨动琴弦，久未操练的手指有些僵硬，按弦的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弹出的音符也有些断断续续。兰亦心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接下来这段时间，每晚都要抽出时间与这把老吉他“培养感情”了。 她看着书桌上的日历本，卓远的健康讲座课件需要最终定稿，心血管年会的演讲PPT才完成初稿，博锐项目的数据整理，现在又多了练琴这项任务。 “这个周末看来是彻底报销了。”她自言自语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算了，就当是忙里偷闲，给自己一点音乐时间，减压吧。” 她闭上眼睛，让手指重新与琴弦磨合。渐渐地，生涩感褪去，记忆深处的肌肉被唤醒，琴声开始变得流畅起来。她轻轻哼唱起一首许久未唱的老歌，清澈的嗓音与清脆的吉他声在静谧的夜晚里交织在一起，缓缓流淌：“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地相逢，就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第17章 意外的门诊来客 周二下午，肾内科病房，兰亦心正在指导实习生小周为一位动静脉瘘术后的患者换药。她一边仔细操作，一边耐心地向小周讲解后续的维护和检查要点：“换药的时候动作一定要轻柔，嘱咐患者避免按压到瘘口，之后每天都要检查瘘口处有没有震颤，就像能感觉到里面有蝴蝶在轻轻扇动翅膀一样……” 从病房出来，兰亦心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划开手机屏幕，看到江沐阳发来的微信：亦心，明天是否有空，想跟你沟通几个模型的问题。 兰亦心略作思索，回复道：明天出门诊，结束后科室会议室见吧，大概5点半。 周三上午，门诊区里人来人往，喧嚣嘈杂。一阵敲门声响起，兰亦心抬起头，看到走进来一对母女。母亲身着一套中式套装裙，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气质，但眉宇间却透出一丝焦虑。女儿一头柔顺黑亮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皮肤白皙，眼角微微上翘，再配上精致的妆容，显得整个人明媚艳丽。 兰亦心示意她们坐下，例行询问：“请坐，叫什么名字？哪里不舒服？” 女儿率先开口：“兰医生，我妈妈叫王淑珍，前不久体检发现肌酐升高，还有尿蛋白。” “检查报告带了吗？”兰亦心打开电脑上的病历，准备记录。 “带了。”女儿说着，将体检报告递给了兰亦心。 兰亦心接过报告，一边翻看一边问道：“高血压多少年了？” “快10年了。”女儿抢先回答。 “平时血压控制得怎么样？”兰亦心继续追问。 女儿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显然回答不出来，只好看向母亲。母亲接过话：“好的时候高压150多，有时候控制得不好了有170多。” 女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兰亦心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血压计，给母亲测量血压。 “收缩压156，舒张压78，血压控制得不算很好。”兰亦心放下血压计。 “以前体检有发现过肌酐和尿蛋白的异常吗？”兰亦心接着问道。 “没有，去年检查还是正常的。”母亲回答道。 “最近有连续吃过止痛药或者感冒药吗？”兰亦心又问道。 “没有。”母亲摇了摇头。 兰亦心又继续询问母亲是否有一些风湿免疫疾病的常见症状，比如关节疼痛、皮疹等。 询问完相关情况后，兰亦心开了几项风湿免疫的相关检查，把检查单递给女儿，解释道：“您母亲血压控制得不好，不过血糖还可以，先去门诊2楼去抽个血。虽然目前听起来没有风湿免疫的常见症状，但还是需要排除一下。下午拿着检查结果来找我看，确定诊断后再制定治疗方案。” “这就结束了？”女儿有些不满地问道。 “这位女士，不是说这就结束了。”兰亦心依旧保持着平静，解释道，“我刚才已经详细说明了，您母亲需要先验血，下午还要找我看结果。在目前诊断没有确定的情况下，我没办法直接跟您说要怎么治疗。” “好，那我们下午再来，不用再挂号了吧？”女儿挤出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虚假做作。 “不用，但需要去排号机上做复诊排号。” 说完，兰亦心按下叫号键，看着那对母女离开了诊室，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中午，兰亦心和叶晓霞在职工餐厅吃饭，餐厅里人声鼎沸，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今天门诊病人多吗？”叶晓霞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道。 “多啊，要不怎么这个点才下门诊，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下午还有二十多个号。”兰亦心一边快速地往嘴里送饭，一边说道。 “可怜的娃。”叶晓霞拍了拍兰亦心的发顶，满脸心疼。 “门诊真是啥人都有。今天有一对母女，女儿那妆化得一丝不苟，打扮得光鲜亮丽，却连自己亲妈的血压情况都不知道。还有一个狼疮性肾炎的女病人，她老公听到我说暂时不能要孩子后，脸色立马就阴沉下来了。”兰亦心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叶晓霞分享着上午门诊遇到的奇葩事。 “谁说不是呢，医院是最能看到真实人性的地方了。”叶晓霞附和道。 兰亦心快速吃完饭，站起身来：“晓霞，我先走了啊，下午还有好多病人，早点去。哦，对了，下午约的5点半和博锐科技见啊。” 叶晓霞摆摆手：“知道啦，快去吧。” 下午，兰亦心像往常一样忙碌地看诊。三点多的时候，上午那对母女拿着化验报告来复诊。 兰亦心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说道：“还好，从指标上看不考虑结缔组织疾病，血糖也不错，但高血压病史比较长，血压控制得也不太好，考虑是高血压性肾损害。” “啊，那这严重吗？”母亲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焦虑的神情。 “您目前的情况还比较轻，肌酐只是轻度升高，尿蛋白也只有一个＋。但后续还是得好好治疗，尽可能地延缓进展。”兰亦心安慰道。 闻言，母亲的脸上稍微放松了一些。 “您目前在吃什么降压药，多少剂量？”兰亦心详细问道。 “缬沙坦，每天一片。” “那还得给您加点药。” “除了缬沙坦，还在吃别的药吗？”兰亦心追问。 “没了，就吃点保健品。” “成份不清楚的保健品尽量不吃，蛋白粉也别吃，实在要吃保健品的话，可以吃点复合维生素和补钙。我再给您开点保护肾脏的药物。用法用量处方上都会写清楚。注意避免劳累。”兰亦心仔细地叮嘱着。 “平时监测血压，如果收缩压控制在130以下，一个月后来找我复诊就行。如果还是控制得不好，或者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来复诊。”兰亦心递出处方。 “好的，谢谢你兰医生。”母亲拿着处方，正准备起身，女儿突然开口道：“兰医生，能让我妈住院治疗吗？” 兰亦心看了看母亲脸上错愕的神情，回答道：“您母亲的情况目前比较轻，不需要住院治疗。” 母亲笑着刚想说什么，女儿却再次开口，脸上又带上了公式化的笑容：“我妈血压不稳定，平时也容易头晕，怕调整降压药后会在家出什么状况，而且这是第一次发现肾上的问题，我们家人都没有经验，也都比较紧张，总害怕出问题。” “我刚才解释了，有不舒服可以随时来复诊。”兰亦心还是平静地回答。 “兰医生，难道你们就这么不尊重患者的诉求吗？如果因为你不肯让我们住院而出现什么状况，你担得起责任吗？”女儿突然提高了音量，情绪有些激动。 兰亦心往椅背上一靠，笑了：“这位女士，我的建议就是基于患者病情和感受给的合理建议。我们科室没有单人间，患者如果睡不好其实更影响病情。我看阿姨应该也不是很想住院。”她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微微点了点头。“当然，你如果强烈要求住院也是可以的，但医疗资源有限，目前病床满了，我先给你开好住院证，有床位了会通知你。” “好，那就劳烦您了，谢谢。”女儿眉眼弯弯地笑着说，如同变脸一般，仿佛刚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兰亦心把住院证递出，按下了叫号键。那对母女离开诊室前，女儿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兰亦心。 门诊结束已经5点35。兰亦心匆匆赶回科室，叫上叶晓霞，走进会议室。江沐阳和庞文远已经等在那里。 “不好意思啊迟到了，今天门诊病人多。”兰亦心边说边摘下口罩，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看着她匆匆的脚步，疲惫的神情，江沐阳心里升起一股歉疚：“是我该说抱歉，累了一天还让你们不得下班。” “没事儿，习惯了。”兰亦心笑了笑，这笑容让江沐阳觉得好像初见时那样恬淡。 江沐阳失神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打开电脑，把屏幕调到数据界面。庞文远说道：“兰医生，我们调整了模型参数，用第一批数据测试后，风险预测准确率提高了8％，但还是想再看看有没有可能再优化一些。另外我们用您提供的一百多例糖尿病肾病患者的数据也跑了一下，偏差稍大，不知道是样本量的原因还是参数的原因。” 兰亦心思考了半晌，看向屏幕说道：“样本量肯定是不够的，后面还得增加。而且在一个中心的这类患者数量毕竟有限，你们还得再加入一些其他中心的。另外如果能在参数中加入蛋白摄入量，可能可以提高准确率，但不是所有患者都有连续的饮食日志，如果要加上这个参数，样本量就会变小。”她转向叶晓霞：“晓霞，我们之后找一下这部分数据，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嗯，我们现在也和其他几家大中心在接触，毕竟这种AI模型就是通过对大量数据分析学习后得出来的。蛋白摄入量的数据，如果可行性不大，也不用勉强。”江沐阳接话。 “嗯，我们看看情况吧。”兰亦心顿了顿，又面向屏幕说道：“对于糖尿病肾病患者，血糖波动可能比较大，所以可以考虑把这个参数替换为糖化血红蛋白。另外，可以考虑把是否有糖尿病视网膜病变也加进来，这是糖尿病的眼部微血管病变，而糖尿病肾病也是肾脏的微血管病变。” 江沐阳和庞文远认真地做着记录。 会议室里的讨论逐渐热烈起来，兰亦心针对临床细节提着自己的建议。江沐阳偶尔会插入一两句，庞文远和叶晓霞记录之后在整理数据上需要调整的地方。 转眼已经六点半，“今天就到这里。”江沐阳合上笔记本电脑，“兰医生，你看下一批数据什么时候能来做确认，还是下周四可以吗？” “下周四不行，一是这次的数据需要的处理时间会比较久，二是我最近比较忙，下周四得去卓远建筑公司做营养讲座。”兰亦心说道。 “卓远？”江沐阳惊讶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哦，对，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你看大概什么时候合适？” “这样吧，我和晓霞还有庞经理看一下情况，过几天再跟你确认时间吧。”兰亦心回答道。 “好的，那就辛苦你们了。”江沐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暗，发出邀约：“最近都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饭吧。” “谢谢老大！”庞文远第一个响应，他早就知道今天江沐阳计划请吃饭。 “谢谢江总监的好意，今天就不去了，上了一天门诊累了，回去还有些别的工作。”兰亦心微笑拒绝。 “好吧，下次再约。那我送你吧。”江沐阳只得点头。 “不用了，这个点堵车，我坐地铁，正好走走。”兰亦心说道。 “好吧。”江沐阳转头看向庞文远：“那这顿饭就先欠上，我也先回公司了。你送送叶护士。” “好的老大。”庞文远推了推眼镜，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看着二人离开，庞文远对叶晓霞说：“叶护士，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 “咕噜”，叶晓霞的肚子很适时地响了起来，俩人都笑了。“好啊。另外你叫我名字就行，总叶护士叶护士地这么叫，听着别扭。”叶晓霞笑道。 “好啊。”庞文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二人走进了一家温馨的小餐厅。庞文远先点了两杯热饮，随后试探性地问道：“叶…哎呀，连名带姓叫你听着好像也怪别扭的，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晓霞了。” 叶晓霞轻笑起来：“好啊，文远。”二人相视一笑，一瞬间，觉得互相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你平时时喜欢喝咖啡还是茶？” “都可以，不过更偏爱茶一些，尤其是花茶。” 庞文远眼睛一亮，“巧了，我也是。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尝尝我家附近的茶馆，老板手艺特别棒。”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可以把你男朋友一起叫上。” “那可不行。”庞文远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上哪找个男朋友去。”叶晓霞调皮地笑着，庞文远心里掠过一丝窃喜。 “哈哈哈，那就不带。” 叶晓霞悄悄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忽然觉得这个看上去有些憨直的技术宅其实也挺有趣。 两人一边等待着上菜一边闲聊起来。 “晓霞，你们平时工作特别忙吧。那空闲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 “补觉，运动。” “巧了，我平时也喜欢运动。你打羽毛球吗？下次一起啊。” “可以是可以，就是我打得不好。” “没事儿，我也就随便打着玩玩。” “好啊。”叶晓霞笑着应道，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对了，晓霞，你是哪里人？” “我就是京市人。” “那兰医生呢，她也是京市人吗？” “她老家是云市的。” “呀，那跑得可真够远的。怎么想到来这儿呢？”庞文远问道。 叶晓霞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和她都是江市医科大学的，我们在一次活动上认识，后来慢慢成了好朋友。毕业的时候她本来是可以留附属医院的，但她并不想留在那儿。老家呢，又比较落后，限制职业发展，她想靠自己的努力拼出一条路来。我比她早毕业，那会儿已经在这儿工作了，正好在肾内科，所以我跟她提议要不来京市，没想到她真来了。”叶晓霞回忆着，神色中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柔和。 庞文远感叹道：“怪不得看你们关系那么好，原来是大学就认识了。不过说实在的，兰医生还挺有魄力的。” “是啊。当初来京市找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不少困难，好在最后安定下来了，我们俩居然能在一个科室工作。”叶晓霞眉眼弯弯，那抹柔和转换成了幸福。 二人说话间，菜陆陆续续地上桌，俩人边吃边聊。 “晓霞，问你个事儿，兰医生是单身吗？”庞文远忽然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道。 叶晓霞警惕地直起身：“你问这个干嘛，我跟你说，你别打兰医生主意啊。” “哎呀，你想啥呢。”庞文远抓狂，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说：“我总感觉老大对兰医生不太一样。” 叶晓霞眼睛亮了：“哪里不一样？” “虽然老大对工作向来都认真负责，但他对肾脏病预测模型好像特别上心。以前像数据对接这些事情他几乎不会亲自来，都是我们跟他汇报就行。还有啊，开会的时候握发现他总看兰医生。”庞文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对了，他俩以前就认识吧。我们第一次来跟兰医生沟通项目的时候，听他们的语气像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是啊，他们刚上大学不久应该就认识了。”叶晓霞想起兰亦心说的他是张一鸣的高中同学。 “那真是认识很多年了。要是他们俩能成，”庞文远一抚掌，“那就好了。” “唉？想不到你一个大男生，平时看着像技术宅的样子，还挺八卦。”叶晓霞打趣道。 “嘿嘿，对老板还是要关心的嘛。说实话，我觉得他俩真挺配的。”庞文远笑着说道。 “得看他俩怎么想了。不管怎么样，真心希望亦心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这些年她过得实在是不容易。”叶晓霞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18章 夏晶晶母女的入院 周四早晨，兰亦心结束查房后，一位护士叫住了她：“兰医生，刚来了一位新病人，收在了您的 28 床，已经拉进系统了。” 兰亦心点头，“好的，谢谢。”她放下病历夹，带着实习生小周走向病房。 “兰医生！”看到兰亦心进来，女儿起身打招呼，脸上笑容甜美。 兰亦心微微颔首，“王女士是吧？我接下来要做一下入院问诊和体格检查。问诊内容会比较详细，这是为了全面系统地了解您的病情，也是书写准确病历的需要。” 如同以往一样，兰亦心让小周负责询问病史，自己则在一旁适时做补充。完成体格检查后，兰亦心说道：“王女士，您的基本情况昨天已经跟您详细沟通过，治疗方案和昨天说的一样，主要是控制血压，保护肾脏。不过既然您选择住院治疗，那么必须完成的入院检查还是得做。” 王女士点头表示知晓。兰亦心接着叮嘱：“每天早上我都会来查房，休息日的时候也会有值班医生负责查房。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可以到医生办公室找我或者值班医生。” 说完，兰亦心正准备离开病房，站在一旁的女儿忽然开口：“兰医生，我妈妈在饮食上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吗？她平时口味比较重。” 兰亦心转头看向她，详细解释道：“高血压肾病的患者，饮食上要遵循低盐原则，限制蛋白的摄入，同时要避免高钾高磷的食物。我一会儿会给你们一份详细的饮食建议，平时也要注意监测血压。” 女儿认真地点点头，微笑道谢：“谢谢兰医生，您真是专业又细心！” 兰亦心也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病房。然而，她没有看到身后王女士女儿那探究的眼神。 周五下午，门诊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兰亦心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病房，准备做下班前的例行查房。当她走到 28 床病房时，看到江璐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束鲜花。 “江小姐？”兰亦心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江璐抬起头，看到是兰亦心，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热情地招手：“兰医生！你来查房啊？” 兰亦心走近几步问道：“嗯，今天出门诊了，下班前来看一圈。你怎么在这？” “哦，这是我大学同学夏晶晶，听说王阿姨住院了，就过来看看。”江璐笑着解释道。 听到“夏晶晶”这个名字，兰亦心怔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这竟然是夏晶晶的母亲。 夏晶晶赶忙接话道：“是啊，还是听璐璐说起过你，知道你很专业，所以想着带我妈妈来找你看病，我们还真是来对了。”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脑子里却回想起昨天她和江璐的通话内容： “璐璐，我今天见到了兰亦心。我看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你在哪见到的？”江璐惊讶地问道。 “在医院啊。我妈正好前一阵体检查出来肌酐有点高，所以就挂了她的号，办了住院。” “她知道你是谁吗？”江璐迟疑地问。 “应该不知道，我没提。”夏晶晶不在意地说。 “那你是想干嘛？我哥时不时会去医院，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兰医生，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江沐阳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正好可以跟他见面啊，我妈可是正大光明去看病的。” “唉”，江璐叹了口气：“我明天去看看阿姨，她住几床？” “28 床。” “好的，我大概 5 点半左右到，明天见。” …… “原来是这样。”兰亦心礼貌地笑了笑，“王女士的情况比较轻，不过既然住进来了就观察几天。”她又转头问王女士：“怎么样，今天加了一种降压药，没觉得哪不舒服吧？” “没有，都挺好的。”王女士回答道。 “我刚才看了血压记录，比昨天下来了一些，再吃两天药观察一下，看是否还需要再调整。”兰亦心叮嘱道。 “好的，谢谢兰医生了。”王女士感激地说道。 兰亦心点点头，“那你们聊，我再去看看其他病人。” 看着兰亦心离开病房，江璐开口说道：“兰医生还挺负责，上完门诊还来查房。” 王女士也附和道：“是啊，兰医生特别有耐心，现在像她这么有耐心的医生可不多啊。” 听到母亲这么说，夏晶晶也笑着敷衍应和，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起烦躁和不甘。 兰亦心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想着：“刚和江璐见过没多久，夏晶晶就出现在这里，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不过，她很快就自我安慰道：“管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反正我就当作一个普通病人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兰亦心查房时都能见到夏晶晶。她表面上装作是关心母亲的病情，实则每次都会找机会和兰亦心单独聊几句。 “兰医生，我妈妈平时吃东西比较挑，您说的那些低盐低蛋白的饮食，她会不会很难接受啊？”夏晶晶眨着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看似真诚的担忧。 兰亦心耐心地解释道：“为了长期的身体健康，口味上就只能稍微将就些了。不过可以经常更换菜品和烹饪的方法，这样感受可能会好些。如果有需要，也可以请营养科为王女士定制食谱，你们家属配合监督就行。” 夏晶晶点点头，忽然又笑着问道：“兰医生，您平时喜欢吃什么呀？我妈妈说您特别专业，我想着要是以后有机会，能不能请您吃个饭，向您请教一下健康饮食。” 兰亦心笑着摇头，礼貌地拒绝：“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但夏晶晶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她偶尔还会通过实习生小周或护士打听：“兰医生平时下班后都干嘛呀？有没有男朋友？” 小周和护士们只当她是性格开朗，热情好相处，并未多想。然而，叶晓霞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周一午休时，叶晓霞悄悄拉住兰亦心，压低声音问道：“亦心，你认识 28 床的女儿吗？” 兰亦心疑惑地摇头：“不太熟，怎么了？” “这两天她总打听你的事情，我觉得不太对劲。”叶晓霞皱着眉头说道。 “打听我？打听我什么啊？”兰亦心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问你有没有男朋友，问你的爱好，哎呀，总之就是各种打听。” 兰亦心想了想，开口说道：“她是江沐阳的前女友。前一阵听说她回国了，好像是想和江沐阳复合，但江沐阳的态度看起来挺冷淡的。” 叶晓霞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那就难怪了，你小心点，她肯定是特意冲你来的。” 兰亦心随即皱起眉头，有些无奈地说道：“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都不认识她。” “我说你是真没感觉还是假没感觉，你看不出来江总监对你有意思？”叶晓霞直截了当地问道。 兰亦心眼神躲闪，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显得轻描淡写：“我们只是老朋友而已，所以比一般的合作伙伴要更熟一些。” 叶晓霞微微点头，说道：“唉，是什么样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这事儿，你要不要告诉江总监？” 兰亦心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摇头：“不用了，她们来住院看病，我就当普通病人对待就行。” 叶晓霞叹了口气，“好吧，有需要的话就叫我啊。” “哦，对了，前天晚上是你给我点的馄饨吧，谢啦！”兰亦心忽然想起周六晚上值班时外卖小哥送来的热气腾腾的馄饨。 “馄饨，我没点啊。”叶晓霞一脸懵圈。 “哦哦，那没事啦！”兰亦心迅速转移开话题，但想起上次值班时江沐阳带的鸡汤面，心弦轻轻地颤了一下。 周二下午，江沐阳在公司处理完文件后，心里想起兰亦心。他们已经多日没联系，数据的事情也一直没得到明确回复。 他干脆直接开车去了医院，想当面找她聊聊。 刚到科室楼下，遇到了取药回来的叶晓霞，她笑着打趣道：“哟，江总监？约了亦心？她最近特别忙，项目的事别逼太紧啊！” 江沐阳微笑着回应：“放心吧，我有分寸。”江沐阳和叶晓霞一起出了电梯，他正准备往医生办公室走去，却在病房走廊拐角处，看到了夏晶晶和她母亲王淑珍。 夏晶晶也看到了他，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自然，脸上堆起笑容，快步走过来：“沐阳？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儿？” 江沐阳轻轻点头，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病房门上，那是兰亦心负责的病房。 “阿姨生病了吗？身体怎么样？”江沐阳礼貌地看向王淑珍询问。 王淑珍笑着回答：“挺好的，我说不用住院，晶晶非得坚持。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顿了顿，又说道：“沐阳，好几年没见了，你来这是？” “阿姨，我来这儿办事，那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我先走了。”江沐阳的目光扫过夏晶晶，眼神微微一沉，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王淑珍看了一眼夏晶晶，看她咬着嘴唇，便轻轻拉了拉她衣袖。 “妈，您先回去休息，我还有点事儿。”夏晶晶朝江沐阳追去，有些急切地喊道：“沐阳，你等等。” 江沐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语气冷淡：“有事？”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夏晶晶轻声问道。 “我过得很好。”江沐阳简洁地回答。 “沐阳，最近你什么时候有空，叫上璐璐了一起吃顿饭吧，就当老朋友聊聊天。”夏晶晶不死心地邀请道。 “不用了，我最近很忙。”江沐阳干脆拒绝。 夏晶晶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调整了情绪，笑着开口：“没关系，那等你空了我们再约。”顿了片刻，又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来谈工作。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江沐阳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开。 夏晶晶望着他的背影，既失望又不甘。 江沐阳没有在医生办公室看见兰亦心，得知她去患教室给病人和家属开营养讲座了。他想了想，没有继续等下去，转身离开了医院。 叶晓霞看见兰亦心从患教室出来，疑惑地问道：“亦心，我还以为你跟江总监开会呢，前那会儿看见他来了。” “没有啊，没约他啊。”兰亦心也感到十分疑惑，随即想到他也许是来看望夏晶晶母亲的，眼神暗了暗，勉强笑道：“可能是有其他事吧。”叶晓霞看着她的样子，没有再接话。 江沐阳回到公司，靠在椅背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和夏晶晶的会面，心中隐隐担心兰亦心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他拿起手机，想跟兰亦心解释，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写道：“这几天忙吗，数据整理还顺利吗？” 兰亦心很快回复：“还好，最近确实比较忙。下周二再确认数据可以吗？” 江沐阳盯着屏幕思考了片刻，回复道：“好的。你这周六有空吗？上次跟你提过，新开了一家云南菜餐厅，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兰亦心回复：“可能不行，周末要出差。” 江沐阳紧接着问道：“去哪？” 兰亦心回答：“杭州，心血管学会的年会。” 江沐阳脑海里迅速闪过心血管年会的信息，他们公司赞助了这个会议，并且设置了展台。 江沐阳马上回复：“好的，这几天降温了，出差注意身体。” 兰亦心回复：“好的，谢谢。” 他立刻让人找出年会的日程安排，仔细看过后叫来庞文远：“帮我订一下机票和酒店，这周末我和你一起去杭州。”庞文远惊讶地张大嘴巴，“老大，之前你不是说不去嘛。” “我想起来还有别的事，得去一趟。”江沐阳嘴角微微上扬，心里默默念道：“亦心，我们周六见。” 第19章 卓远的讲座 夜晚，华灯初上，夏晶晶独自站在肾内科走廊的窗边，拿着手机给江璐发了一条微信： “璐璐，今天下午见到你哥了。” 【江璐】：在医院吗？咋样了？ 夏晶晶望着手机屏幕，眼中满是失落，回复道： “他还是很冷淡，约饭也拒绝了。” 【江璐】：还有说其他吗？ 【夏晶晶】：没有，只说了几句话他就说有事走了。他应该是去找兰亦心吧。 【江璐】：你没提兰医生吧？ 【夏晶晶】：没有。 【江璐】：你也别多想，他去找兰医生肯定是去谈项目的。 【夏晶晶】：我想约他明天见面，好好把话说清楚。 【江璐】：他能答应吗？要不你再缓缓，他最近确实挺忙的。 【夏晶晶】：我等不了了璐璐，他如果不来，那我就一直等着。 【江璐】：好吧，那预祝你明天顺利啦！ 第二天下午，夏晶晶来到了博锐科技所在大楼的咖啡厅，她特意选了靠近大厅电梯口方向落地窗边的位置。她坐在角落里，目光紧紧盯着电梯门。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她不知道第几次看微信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仍然是自己两小时前发的： “我在博锐楼下咖啡馆等你，你如果不来，我会一直等，不见不散。” 天色早已黑透，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夜风，夏晶晶猛地抬头，看到江沐阳穿着黑色风衣站在门口。他目光扫过店内，看到她后走到桌前坐下，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有什么事一定要见面？” 服务员过来，江沐阳要了一杯美式。 “沐阳，我们就不能见面说说话吗？当年我们也算和平分手，现在不至于像陌生人一样吧？”夏晶晶开口，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 江沐阳沉默片刻，平静地回答：“晶晶，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很多事情和心境都变了，以后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这时服务员端了咖啡上来。“沐阳，当年我想留在国外，是我太天真，是我错了。”夏晶晶往前倾了倾身子，手指轻攥成拳，“我们以前那么好，现在我回来了，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在一起？” 江沐阳看着她，回答：“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脸上未带起一丝波澜。 “哪里过去了？”夏晶晶眼眶红了，提高音量，“你每天加班顾不上吃饭把胃熬坏了，我给你送药，每天提醒你按时吃饭；我发烧到39度，你急忙放下工作到医院来看我，这些我可都记得！” 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江沐阳却仿佛察觉不到，“记忆里的都只是过去的事情。既然当初选择为前程而分手，那就不该再回头。” 眼泪从夏晶晶眼眶涌了出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是我错了，我以后会弥补的，你就当我们重新认识来过不行吗？” 江沐阳沉默着没接话。 “是因为兰亦心吗？”夏晶晶忽然开口。 空气凝固了一瞬。江沐阳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不是。”他想到那个名字，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晶晶，我不想复合并不是因为对当年的事有怨气，也跟其他人没有关系。但，我确实喜欢兰亦心。” “我哪里比不上她？”夏晶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学历、能力、长相样样不比她差。” “她是她，你是你。” 夏晶晶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半晌后她重新抬起头：“那如果没有兰亦心呢？如果没有她，你会答应重新在一起吗？” 江沐阳沉默了几秒，想起那个夜晚，医生办公室里兰亦心的话：“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不会，人总是要向前的。你也应该往前看，晶晶。”江沐阳平静地答道，“我公司还有事，先回去了。” 夏晶晶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终于捂住脸哭出声来。 周四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茂华大厦的电梯里，兰亦心站在角落，穿着浅蓝色的西装，拎着电脑包，干练中透出一丝柔和。 到达16楼，她走出电梯，看了眼方向后走向卓远的前台：“你好，我是京市第一医院的兰亦心，来参加今天下午4点的讲座。”说着她把邀请函递给前台工作人员。 “请您在这边稍等。”前台人员把兰亦心引向沙发区，然后打了个电话。 不久便听到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兰医生你好，有一阵没见了，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再见面。” 兰亦心转身，看见程辰向她走来，上身穿着浅绿色衬衫，下面搭配一条白色半身裙，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程小姐。”兰亦心微微点头。 “张总在办公室等您，我带您过去。”程辰走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兰亦心看到到墙上挂着许多建筑设计图纸，其中一些在图纸下方写着获得的奖项介绍，其中不乏国际级别的奖项。穿过宽敞明亮的办公区域，有一些工作人员偷偷转头打量着她，都在猜测这个往总裁办公室去的漂亮女生是谁。 程辰和兰亦心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门牌上写着“张一鸣”，程辰轻轻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程辰推开门，侧身让兰亦心先进。办公室里，张一鸣坐在办公桌前，听到开门声，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迎向兰亦心：“兰医生，欢迎。”张一鸣伸出手，“感谢你抽出时间来给我们做讲座。” 兰亦心与他轻轻握手，指尖刚触及便迅速离开，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张总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 “这位是程辰，我们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张一鸣介绍道。 “程小姐，我们之前见过。”兰亦心微微点头。 “是的，兰医生记性真好。”程辰微笑回应，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暗沉。 她瞥了一眼兰亦心手中的电脑包：“兰医生的讲座资料都准备好了？” “嗯。”兰亦心点头。 “那会议时间快到了，我们过去会议室吧。” 三人来到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二十多名员工。张一鸣引导兰亦心到会议室前方，示意她可以开始准备了。 “需要我帮忙调试设备吗？”程辰问道。 “不用，谢谢。”兰亦心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熟练地连接好投影仪。 张一鸣做开场介绍：“各位，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努力工作之外，公司也很注重员工的身体健康。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来自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的兰亦心兰医生来给大家进行一个有关营养和健康方面的讲座。兰医生是肾内科的主治医师，还是注册营养师，我相信今天大家都会有所收获，大家欢迎。” 台下响起礼貌的掌声。 “大家好，我是兰亦心。谢谢张总的邀请和介绍。今天我想和大家聊聊日常生活中合理的饮食搭配，一些容易被忽视的‘伤肾习惯’，以及如何通过饮食保护我们的肾脏。” 兰亦心站在投影幕布前，将专业的内容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娓娓道来。台下的员工们听得认真，不时有人点头记录。 张一鸣坐在前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兰亦心。几年不见，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如今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智慧和沉稳。 “我们人体的三大营养素是碳水化合物，脂肪和蛋白质。每天三餐里，三大营养物质的比例需要做合理分配，并不是吃饱就可以，也不是节食就一定可以减肥，这是一个误区。”兰亦心指着PPT上的图表继续侃侃而谈。 程辰坐在第一排，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椅子扶手。她看着兰亦心从容讲解的样子，胸口像堵着一团棉花，这个女人明明穿着最普通的浅蓝色西装，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沉稳气场。而一鸣哥，他的眼里全是她。 “特别提醒家里有老人的朋友。”兰亦心又切换了一张幻灯片，“长期服用止痛药和偏方保健品的患者，一定要定期监测肾功能。我曾经接诊过一位患者，因为自行长期服用‘偏方’保健品，导致肾衰和肝衰......” 讲座快要进行到尾声，“最后给大家一个简单的护肾食谱，大家可以拍照。”兰亦心展示着最后一张幻灯片，“记住，肾脏不需要‘补’，它需要的是‘不折腾’。” 讲座结束后，员工们报以热烈的掌声。程辰适时开口：“下面是提问环节，由于时间关系，就提三个问题。” 有一位听众率先举手，兰亦心点头示意可以。 “兰医生，网上说喝咖啡伤肾，是真的吗？” “适量饮用咖啡对肾脏没有负面影响。”兰亦心笑着回答，“但肾功能不全的患者要控制摄入量，具体需要遵医嘱。” 又有一位女员工提问：“兰医生，之前您提到节食减肥是误区，那减肥的时候应该怎么吃呢？” 兰医生轻柔一笑：“今天的主题并不是体重管理，所以我没有多提。总体来说大原则就是，减肥的时候也得吃饱，并配合运动。但所谓的吃饱不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而是需要调整三大营养素的分配比例，适当增加蛋白质，减少碳水化合物和脂肪，并计算好每天的能量摄入量，利用配合运动使得消耗量大于摄入量。” “但我们自己很难去调整营养素比例和计算能量。可以找您定制食谱吗？” “实在抱歉，营养方面，我主要是从事疾病中特别是肾脏病的营养管理，您可以去找体重管理方面的专职营养师。”兰亦心面带笑意地解释。 “好的，谢谢兰医生。” 程辰微笑接话，“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的机会，各位不介意的话留给我吧，就当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啦。”程辰脸上泛着完美的笑容，眼中却透出一丝挑衅：“我也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张总很关心员工的饮食和健康，您能不能对公司食堂的菜单设置做些建议？” 兰亦心看向程辰，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目前你们的食堂菜单是怎么设置的，但菜单的调整需要考虑多方面因素，包括菜品的地域分布、口味偏好以及营养的均衡。一般来说，应该增加深色蔬菜的比例，减少高盐高油食品，提供全谷物选择，有条件的话可以标注每道菜的营养成分和过敏原信息。” 张一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我们食堂的菜品确实需要更多健康选择。谢谢兰医生的建议。” 看了看张一鸣，程辰笑着开口：“那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再次感谢兰医生的精彩演讲。” 兰亦心收拾好电脑面向听众：“再次感谢邀请，希望我的讲座对大家有所帮助。” “我送您出去。”张一鸣说道。 兰亦心点点头。 张一鸣和兰亦心走在前，程辰跟在稍后的位置。 “亦心，讲得非常好。”张一鸣转头看着兰亦心，“非常专业，又很接地气。” “谢谢。”兰亦心礼貌地回应，“都是些基础的健康知识。” “我们能加一下微信吗？有些专业上的事情后续可能得咨询你。我们公司负责了你们医院新内科大楼的设计，医院领导说在内部布局上希望能多考虑医务人员的需求。所以后续这方面得听听你的建议。”程辰惊讶地看向张一鸣，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是了，这是个多好的理由啊。 这个理由兰亦心确实无法拒绝，只得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加上微信后张一鸣又开口：“亦心，今晚有空一起吃顿饭吗，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一是感谢你今天的讲座，二是想讨论一下内科楼的事。” “不好意思张总，我今天下夜班，很累了，晚上还有工作，改天吧。”兰亦心干脆拒绝。 张一鸣苦笑道：“好，那下次再约。” 兰亦心没有回头，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明亮。想起昨晚上收到外卖后江沐阳发来的微信：“今天降温，趁热喝粥。”她嘴角微微上扬。 第20章 杭州年会的修罗场 卓远总裁办公室，张一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把手机贴在耳边：“李副院长，上次跟您和王院长见面后，我们对内科大楼的设计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想找个时间跟您再碰一下。我前几天看您朋友圈，您这周末要去杭州参加心血管年会吧？”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中年男声："是啊张总，明天就得走，要不下周我们再见面聊？" "我正好有事要去杭州，"张一鸣走回座位上，"您不介意的话，等您在杭州有空了我们见面聊一聊？" "那好，那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挂断电话时，张一鸣的目光落在心血管年会日程表上，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亦心，我们后天见。” 南四环的一个普通房间里，兰亦心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PPT最后一页的终于完成。房间里回荡着《流年》轻柔的旋律："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兰亦心笑着接通电话："晓霞，怎么啦？" 听筒中传来叶晓霞带着些八卦语气的声音："亦心，今天卓远的讲座咋样啊？那个张一鸣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兰亦心微微叹了口气："讲座还挺顺利的，听众反应都不错。张一鸣嘛，就是客套了几句，说是之后要听一下我对新内科大楼布局的建议，所以没办法跟他加了微信。" "这理由可真够光明正大的啊。" "管他呢，公事就公办呗。" "那他约你啥时候聊没？" "他约我今晚上吃饭，我拒绝了，他也没再强求。" "他还挺执着啊，你之前对他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还不死心。"。 兰亦心轻轻笑了笑："他可能就是随口问问吧。对了，后天大会要用的片子，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再调整调整，先不说了啊。" "辛苦你啦，亦心。那先预祝你杭州之行一切顺利。" "谢啦，拜拜。" 挂断电话后，兰亦心又将精力投入到PPT的修改中，直到确认每一页都没问题了，才长舒一口气，把片子发到了年会工作组的邮箱。 周五门诊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兰亦心快速收拾好随身物品离开医院前往机场。其他去学习的同事上午就已经先出发了。 飞机起飞，兰亦心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感受着飞机上升时轻微的失重感，心中却满是对这次心血管病学大会的期待，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高规格的学术会议上做主题演讲。 经过将近3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缓缓降落在杭州萧山国际机场。兰亦心到大会所在酒店办理好入住后简单洗漱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便直接躺倒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睡去。 周六上午当兰亦心来到主会场时，一起来学习的同事蒋晓琴和张扬已经入座。张扬立即热情地朝她招手，圆脸上堆满憨厚的笑容，示意兰亦心去他右边的空位就坐；而左边的蒋晓琴只是回头淡淡扫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头刷手机。 "亦心，你什么时候到的？"张扬问道。 "我昨天下门诊了才去的机场，晚上十一点落地的。" "哎呀，辛苦啦。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下午去听你讲课。" "好呀。"兰亦心对他报以微笑。 中午，自助餐厅，张扬、兰亦心和蒋晓琴坐在靠窗的餐桌前。张扬往嘴里送了一口小笼包，嘴角沾着一点汤汁："亦心，你紧张吗？"他说话时鼓起的脸颊像只贪吃的小仓鼠，莫名透着可爱。 兰亦心忍不住笑出声："不紧张啊。" "那你真厉害。"张扬竖起大拇指，“我还没在这样的大会上做过主题演讲呢，要是我，估计得紧张得睡不着觉。" "哪有那么夸张。"兰亦心把切好的牛排推到他面前，"我这次也只是碰巧，你肯定很快也会有机会的。" "哈哈，那借你吉言啦！"张扬开心地笑着。坐在他旁边的蒋晓琴始终沉默不语，捏紧了手中的筷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张扬吃完放下筷子，突然问起："对了亦心，你明天几点的航班回去？" "中午一点多的。" "你下午不听课啦？" "不听了，我最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一下。" "那好吧。"张扬耸了耸肩，"我们晚上出去吃吧，顺便逛逛西湖。" "好啊。"兰亦心欣然点头。 "晓琴，你呢，一起啊！"张扬转头看向蒋晓琴。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她简短回应，头都没抬一下。 "那好吧。"张扬识趣地转移话题。 周六下午，多学科诊疗会场内几乎座无虚席，有最后一排空着。兰亦心的讲题"肾脏病患者中难治性高血压的管理"吸引了许多同行关注。她穿着剪裁利落的墨蓝色职业套装，自信地走上讲台。讲台侧边主持台座位上，李副院长——这位心内科出身的全国著名心血管专家正温和地注视着她。张扬和蒋晓琴也坐在台下第三排。 而在会场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张一鸣和江沐阳隔了一个空位静静坐着。俩人的视线都锁定在讲台上的那个清瘦身影上，神情却各有不同。 兰亦心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台下的听众们听得聚精会神。当她讲完后，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她微笑着向大家鞠躬致谢，走下讲台。台下，蒋晓琴靠在椅背上，双手捏紧，眼神嫉妒。 会议结束，一些参会人员起身立场，一些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张一鸣突然转向身旁的江沐阳，眼神锐利："沐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沐阳从容回答："我们公司赞助了大会，在这里有智能医疗设备展台。"他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当然要来。” “哦？只是来出差吗？”张一鸣挑眉。 “兰医生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她的讲题自然是要来听的。倒是一鸣，你们公司貌似跟大会八竿子打不着吧。”江沐阳含笑反问。 “我来这自然有我的理由，但是亦心在这里就更好了，正好有公事要找她。”张一鸣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兰亦心身上。 江沐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恰好捕捉到她与李副院长交谈时脸上漾开的笑意：“哦？是吗？那就预祝你们的公事谈得顺利。”江沐阳加重了“公事”二字的语气。 两个男人之间气氛诡异，你来我往之间暗流涌动。 会场前方，兰亦心对李副院长真诚地说道："副院长，您今天辛苦了。" 李副院长赞赏地看着兰亦心："小兰，讲得很精彩啊。特别是关于肾内科与心血管交叉领域的见解，很有创新性。" 兰亦心谦虚地欠身：“副院长，您过奖了，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呢。正好今天借这个机会，有个问题想跟您请教。” “你说。”李副院长点头。 兰亦心神情郑重起来：“我最近发现肾内科有一部分病人存在肺动脉高压的情况，我翻看了以前的病历，也有患者的超声提示肺动脉高压，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这方面的文献数量也不多，大型的临床研究更少，所以想向您请教一下这方面的问题。” 李副院长点了点头，认真地说：“这个问题确实很值得关注。肾内科患者的肺动脉高压病因复杂，可能涉及多种原因。所以要仔细鉴别诊断，明确病因后才能做针对性的治疗。目前这方面的研究相对较少，有很大的研究空间啊。你可以关注一下这部分人群的情况，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心内科做交流。没准我们两个科室可以合作发文章呢。” 兰亦心欣喜点头：“谢谢李副院长，那以后可能得多向您科室的老师们学习了。” 这时，张一鸣和江沐阳在不远处看着兰亦心和李副院长间的对话结束，也朝着这边走来。兰亦心看到他们二人，心中惊讶不已：“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张一鸣率先和李副院长握手：“李副院长您好，今天有幸能看见您主持会议，您对会场的节奏把控真是炉火纯青，不愧是顶级专家。” 李副院长笑弯了眉眼回道：“客气了张总。” 张一鸣又转向兰亦心：“亦心，讲得真不错。” 兰亦心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李副院长闻言露出惊讶的神情：“张总，小兰，原来你们认识啊。” 张一鸣正想接话，这时江沐阳也上前和李副院长握手：“李副院长您好。” “哎呀，江总怎么也来了。”李副院长更是眉开眼笑。 “我们公司不是有用在冠心病人身上的可穿戴设备吗，在这有展台，所以过来出差。看见日程上您和兰医生都在这个会场，所以就过来了。” 又转头和兰亦心点头打招呼：“兰医生。” 张一鸣在一旁听着，适时地插话说：“李副院长，关于我们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事情，您看您这边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起吃饭聊一聊。” “明天中午可以吗？我今晚上还有事。” “好的，那就明天中午12点，我在酒店餐厅等您。” 随即张一鸣又面向兰亦心：“亦心和沐阳也一起吧，还想听听你对内科楼的建议呢。” 李副院长更惊讶了：“张总和江总也认识啊？” “是啊，我们是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校的校友。”张一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沐阳。 “不好意思，我明天晚上还有别的事，订了中午的航班得赶回去。”兰亦心答道。 “李副院长，你们谈公事的话我也就不去了。过段时间我们项目的阶段性会议上再跟您汇报一下进展。”江沐阳也笑着拒绝。 “好的好的。”李副院长笑着回答。 “亦心，那你今晚上有空吗，不介意的话能跟你聊一下新大楼的事吗？我们也联系了其他几位医护人员，正收集意见，想着早些汇总起来好尽快修改设计稿。”张一鸣又看向兰亦心。 兰亦心正想说晚上约了同事，李副院长看了看她，笑着说：“小兰，要是没有特殊事，你就配合一下吧，这对内科楼的建设也有好处。” 兰亦心有些无奈，但副院长都这么说了，只好答应下来：“好的，李副院长。” “那就拜托亦心了，下午6点，我在酒店的西餐厅等你。” 江沐阳看着这一幕，目光微沉，但还是礼貌地和大家打招呼：“李副院长，兰医生，一鸣，展台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再见。” 兰亦心和李副院长告别后走向不远处的张扬和蒋晓琴，抱歉地说：“实在不好意思了张扬，副院长给我安排了任务，要给新大楼的布局设计提些建议，晚上没法跟你出去吃饭了。” “没事没事，你先去忙你的。” 兰亦心和二人分别，没再去其他会场听课，直接回到了酒店房间，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想着刚才几人见面的场景，只觉得脑袋一团乱麻。 六点整，兰亦心跟着服务员走向张一鸣预定的座位。张一鸣已经入座，看到她来了，起身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亦心，你来了。"她坐下后，自己才在对面落座。 张一鸣把菜单推到她面前：“亦心，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兰亦心随意点了一份牛排和沙拉。 服务员离开后，张一鸣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语气变得正式起来："亦心，首先感谢你今天能来。医院大楼的设计和其他建筑的设计不太一样，有些布局方面我们作为外行人很难去切实地满足医护人员的需要。所以今天想向你请教，你的建议对我们很重要。” 兰亦心微微颔首："客气了，为医院的建设出一份力是应该的。” 张一鸣边打开电脑调出设计图边说道：“介意我坐到你旁边来吗？好先给你讲解一下目前的设计。” 嗯，你随意。”兰亦心点头淡然说道。 张一鸣拿着电脑坐到兰亦心旁边，讲解起大楼的的内部设计。讲解完后他看向兰亦心，闻着她身上洗发水的清香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大学时俩人一起上自习的场景，也是坐得这么近，也是总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兰亦心闻到张一鸣袖口传来的古龙水味道，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挪了挪：“我先说一下一些我认为的基本原则吧。建议将常规检查区与治疗区分开，门诊与住院部之间设置便捷通道，相互关联比较紧密的科室在地理位置上尽量靠近，这些都很符合实际需求。" “我记下了。"张一鸣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两人又在一些细节方面讨论了十多分钟。"关于布局建议，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兰亦心看了看手表，"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 张一鸣合上笔记本收起电脑：“当然，不好意思，聊了这么久菜都该凉了。我们先吃饭吧。后续我们更新设计方案后，如果有需要，还得再麻烦你。” “嗯。”兰亦心淡淡回答。 吃饭期间俩人都异常沉默，只有餐厅音响里缓缓流淌出的轻音乐。 张一鸣看着兰亦心专心吃饭的样子，眼神柔和，"亦心，我们能聊聊其他事情吗？" 兰亦心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躲不过，那干脆讲清楚吧。” 她放下叉子："请讲。" "你......为什么来京市工作？" "工作需要。"兰亦心简短地回答，"京市第一医院有全国领先的肾脏病团队，对我的专业发展有帮助。" “亦心，我一直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对不起，当年是我太自私。”他声音低了下来：“这接近八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坚持一下，或者处理方式不同，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兰亦心看向他，眼神没有任何回避和闪躲，"张一鸣，我们都变了。" "我后来去了美国，"他继续说道，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了两年，然后进入纽约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那段时间很艰难，遇到过很多挑战，每当我觉得特别累的时候，总会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时说起未来目标的样子，我就想啊，你一定也在为自己的目标在努力，所以我也要努力。”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美国时，我认识了很多人，但这么多年，始终没能再喜欢上别人。"张一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 兰亦心静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两年前我回国，安顿下来后第一时间就去了江市和云市找你，但都没有你的消息。你不知道，当我在医院看见你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惊喜。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着你，这些年的分离让我明白，你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 张一鸣向前倾身，双手轻轻放在桌上，"亦心，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加倍对你好，去尽力弥补。” 兰亦心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眼神平静："张一鸣，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有些路，走过了就不能再回头。" 张一鸣摇头，"亦心，可以的，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我们也可以，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 “张一鸣，这么多年过去，你我都有各自的经历，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我的心境也变了。” 默然了一会儿兰亦心继续开口：“当年我确实怨恨过，痛苦过，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也许我们的分开是注定的。在你还没提分手的时候，我们之间每天的联系就只是三条短信，偶尔能有一个不不超过五分钟的电话。你有你的追求，当时在你眼中，我们之间的联系可能只是可有可无的。即便当时你没有提分手，即便我去美国做了交换生，那然后呢，我想，最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我后来很庆幸你在出国前提出了分手，没有让错误延续更久。” 兰亦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所以，张一鸣，我们都向前看吧。你也应该看看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你是说程辰吗？她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时的学妹，在华人学生会认识的。我回国的时候邀请她，她就跟着我一起回来创业了。但我们只是朋友。” 兰亦心眼神平静："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些。即便不是她，将来你身边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她拿起包起身：“我今天已经很累了，先回去了，再见。”说完转身快步离开餐厅，始终没有回头。 餐厅里的背景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后来》。张一鸣怔怔地看着兰亦心离开的背影，脸上满是失落和不舍。餐桌上，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是程辰的微信：“一鸣哥，和李副院长谈得顺利吗？” 他瞥了一眼，任由屏幕熄灭，始终没有拿起手机。 第21章 江边夜话 兰亦心回到酒店，脱下穿了一天的西装外套，推开玻璃窗，潮湿的江风裹着微凉的温度吹了进来。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两下，江沐阳的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吃完饭吗？在会场坐了一整天，要不要去江边走走？步行五分钟就能到，夜景很美。” 紧接着又补上一条： “要是累了也没关系，早点休息也好。” 她盯着那两行字看了许久才回复： “好，大堂见。” 大堂的客房区电梯出口不远处，江沐阳安静站立着，藏青色休闲外套使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柔和。看见她时，眼里自然而然地漾开笑意："今天累坏了吧？" 兰亦心也微笑：“有点，不过还好。你呢，今天忙不忙？” 二人边说边往外走去。 “还好，今天和几家医院的专家还有几个医疗器械公司的管理层初步聊了聊，希望后续能有合作。” 杭州的夜色如泼墨般晕染开来，两岸的霓虹倒映在江面上，化作点点细碎的荧光。江边的风带着丝丝寒意，两人并肩行走，身影被路灯拉得修长。江沐阳转头看向兰亦心：“亦心，你会经常出差参加这样的大会吗？”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在大会上做主题演讲，以前只是偶尔参加病例演讲比赛，毕竟在科室里来说我还算新人。” 江沐阳的眼睛闪亮：“今天在会场看到你，作为你的朋友，真的很为你感到骄傲。虽然我是个门外汉，但听得出来你的演讲条理分明，讲解得很清晰。” “谢谢。不过是因为对这些知识很熟悉而已。”兰亦心浅笑。 沉默了一会儿，江沐阳开口：“之前我不知道夏晶晶会去你们科，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兰亦心听了，淡然笑道：“她是她，你是你，你没有必要为别人道歉。再说她带她妈妈去医院看病也很正常，我是医生，她是我的病人家属，仅此而已。” 江沐阳心中流过暖意：“我已经明确拒绝她了，希望这件事情能到此为止吧。” 江沐阳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声说道：“你呢？今天和张一鸣怎么样？” 兰亦心睫毛颤了颤，盯着江面跳跃的光斑，没有回避和隐瞒：“他提出想重新在一起，但我拒绝了。” 江沐阳心头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兰亦心像是想到什么，忽地笑了：“突然觉得我们俩的经历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啊，就跟剧本似的。” 两人一边走着，又一边聊些各自工作中的趣事，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 江沐阳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问出了那个在心底藏了很久的问题：“那年绵市地震后，我在校内网上给你留过言，你看到了吗？” 兰亦心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我看到了。” “那为什么没回复？”江沐阳转头看她，眼神认真而执着。 她看到他的眼神后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望着江对面闪烁的灯光，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因为当时我觉得，我们之间唯一的交集都已经不存在了，以后更不会有什么关联。” 江沐阳眉头微蹙，追问道：“如果是普通朋友的留言，你会回复吧？即便你和张一鸣分手了，我们难道不算朋友吗？” 兰亦心心里猛地一慌。她当然知道，并不是她没有将他当朋友，而是她清楚江沐阳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普通朋友”。他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存在，她不愿和他有进一步的联系，这样的联系，最终不会有任何结果。 可这些话，她无法说出口。 她抿了抿唇，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了。” 江沐阳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眸色微沉，却没有追上去。 而他们俩谁没有注意到十几米外的长椅上，蒋晓琴正用手机对准他们的方向，按下了快门。而这相似的一幕，同样出现在晚餐时西餐厅外的某个角落。 “呵，兰亦心，你真是好得很啊。”看着兰亦心离去的背影，蒋晓琴脸色阴沉，冷笑一声，心里的不忿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兰亦心回到房间后，打开手机，看到叶晓霞发来的消息，便拨通了视频电话。 “怎么样？今天演讲还顺利吗？”屏幕上出现叶晓霞可爱的笑脸。 兰亦心也笑了，简单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包括张一鸣的复合请求、江沐阳的散步邀约。 “这个张一鸣还真是，该说执着呢还是无耻，”叶晓霞听完，立刻义愤填膺，“他当初甩了你，现在又想吃回头草？门都没有！” 兰亦心失笑：“行了，都过去了。” “那江沐阳呢？”叶晓霞八卦地问，“我看你俩最近挺有默契的啊？” 兰亦心摇头：“别乱说，就是项目合作而已。” 叶晓霞挑眉：“是吗？那你眼神躲闪干嘛？说真的，我觉得他喜欢你。反正你们现在在工作上有合作，多了解了解，多接触接触，如果你们能成，我还是很开心滴。”叶晓霞一脸坏笑。 “我看庞文远对你也不错啊，上次开完会他不还单独请你吃饭着？”兰亦心反将一军。 “哎呀，好了好了，饶了我吧，跟你打嘴仗我真是没赢过。”叶晓霞露出求饶的表情。 俩人又笑闹一会儿，挂断视频后，兰亦心起身去洗澡，任由热水冲刷掉种种纷杂情绪。 周日中午，杭州萧山机场，兰亦心拖着行李箱，走到登机口附近，忽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江沐阳。 他也看到了她，便向她走了过来。 “你也今天回去？”兰亦心问。 “嗯，这边展台没什么事了，剩下交给文远他们就行。”江沐阳笑了笑，他没提在知道兰亦心航班后，他把原本下午的航班改签了。两人默契地没再提起昨晚的话题，开始闲聊起来。 就在这时，附近的候机座位上，一位年轻姑娘突然焦急地大喊起来：“妈！妈你怎么了！”她旁边，一位中年妇女面色苍白，大汗淋漓，手紧紧抓着心口，忽然身子一歪，倒地昏迷。 周围的人顿时一阵骚动，年轻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大声呼救。 兰亦心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蹲下身检查中年妇女的情况。她问年轻姑娘：“你妈妈有没有什么心脑血管病？”姑娘带着哭腔回答：“她有冠心病。”兰亦心迅速做出判断：“考虑冠心病急性发作，需要立即急救！” 江沐阳立刻拨打了120，随后帮忙把人群疏散远一些。兰亦心跪在中年妇女身旁，开始为她做心肺复苏。她的动作标准而有力，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大约五六分钟后，中年妇女终于睁开了眼睛，兰亦心连忙扶她坐起来，让她服下随身带着的药物。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中年妇女和她的女儿带走。兰亦心和江沐阳站在原地，看着救护车远去，才松了口气。 登机口已经快没乘客了，兰亦心和江沐阳快速走向登机口。 “还好没耽误登机。你一直等着我，要是耽误登机了咋办？”兰亦心边走边说。 江沐阳看向她，嘴角微扬：“如果真赶不上，就和你一起改签。” 兰亦心一怔，随即笑了。 登上飞机，二人短暂分别。下飞机后，江沐阳在廊桥出口等着兰亦心，和她边往到达出口走，边说：“我的车在停车场，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住南边，我们应该不同向吧。出差挺累的，你快回家休息吧。”江沐阳不再坚持，把她送上出租车后，往停车场走去。 兰亦心刚进家门，就给家里发微信：“爸妈，我到家了，你们放心。”换好鞋子刚坐到沙发上，手机便响了起来，是父母的视频电话，兰亦心提起精神绽开笑容按下接听键。屏幕里，父母的面容熟悉而亲切：“亦心，出差累吗？” 兰亦心心里一软，轻声道：“不累。爸妈，我最近工作忙，一周没给你们打电话了，你们身体都好吗？” “我们都好着呢。看着你像是瘦了，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妈妈皱眉道。 “好好吃呢，值班的时候还有宵夜。”兰亦心眉眼弯弯，想起每次值班必然会收到热腾腾的各种宵夜。 “唉，要是你当初回来工作，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妈可以给你做好吃的，你看你现在太瘦了。”母亲叹了口气。 “哎呀，说这些干什么，你真是。”爸爸在旁边皱眉说着：“心心在京市只要过得好就行，只是爸妈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兰亦心鼻子一酸，赶紧忍住眼泪：“爸妈，等忙过这一阵，到过年前应该没那么多事了。我早就跟主任说过了，今年过年我一定得回老家。” 爸妈闻言开心地点头：“好，好，你都两年没回家过年了。” 和爸妈挂断视频后，她窝在沙发上，只觉得满身疲惫，心里思绪万千。 第22章 天台上的靠近 周一早晨，卓远建筑设计公司的会议室里，每周高管例会正有序进行。设计总监林煜报告：“京市第一医院新大楼项目，我们已经和医护人员完成了全面沟通，并整理好了他们的建议。这周内，我们会完成设计修改，下周内部审核通过后，就会提交给医院。” “嗯，完稿后咱们内部多讨论讨论，在细节上多下些功夫、精心打磨。”张一鸣微微颔首，给出指示。 “好的，张总。另外，景江二期的项目，二部也在按计划正常推进。”林煜继续汇报。 “嗯。”张一鸣轻轻点头，目光转向项目总监，“安永大厦的竞标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总，我和林总监确认过了，设计稿已经完成，其他相关事宜也都基本准备妥当。”项目总监恭敬地回答。 “嗯，安永大厦虽然在郊区，但它将成为当地的地标性建筑，所以这个项目务必高度重视。”张一鸣强调。 各部门负责人依次汇报完手头工作后，轮到程辰发言：“张总，近期公司业务扩张速度较快，各部门都反馈人手压力较大。我和各部门负责人沟通，了解他们的用人需求，也与财务部探讨过预算情况。综合各方面因素，整个公司大约还需要招聘15个人。” “好，人员招聘的事你看着安排就行。不过有一点要明确，各部门负责人要严格把关，我们要招的一定是能力与岗位高度匹配的人才，毕竟人才是公司最核心的竞争力。”张一鸣环视全场。 “好的，张总。”各部门负责人齐声应道。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会议室里只剩下张一鸣和程辰。程辰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开口：“一鸣哥，听宋欣说周六晚上你和兰医生一起吃饭了。你们聊得还顺利吗？” 张一鸣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失落：“她拒绝我了。其实我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心里实在不甘，不想轻易放弃。” 程辰看着张一鸣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既为他感到难过，又隐隐有一丝高兴。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 周一中午，食堂里的喧嚣渐渐散去，叶晓霞和兰亦心拿着咖啡，一边闲聊一边往科室走去。上午的忙碌暂停下来，午休本应是一段宁静惬意的时光。然而，当她们走到茶水间门口时，却撞见了令人不快的一幕。 蒋晓琴和几个护士围在一起，声音压得很低，但话语仍清晰地传入叶晓霞和兰亦心的耳中。 “你们说，兰医生是不是同时钓着那个建筑公司的老板和江总监啊？谁更有前途就跟谁？”一个护士撇着嘴说道。 “哼，我看她就是心机深沉，不然怎么能两边都搭上关系？”另一个护士附和道，脸上满是不屑。 “之前兰医生有个病人，我在病房的时候听见她和她女儿聊天，她女儿以前和江总监是男女朋友，回国就是来找江总监的。结果呢？兰亦心横插一脚，估计这事儿得黄了。”又一个护士神秘兮兮地八卦着。 叶晓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刚要上前理论，兰亦心却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兰亦心神色平静，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冰冷。 叶晓霞终究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推开门，语气犀利地呵斥道：“你们几个，闲得没事干是不是？背后议论同事，还要不要点脸了？” 几个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都愣住了。蒋晓琴脸色微微一变，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叶晓霞冷笑一声，“兰医生的私生活轮得到你们指指点点？还是说，你们自己心里不干净，看谁都像在‘钓着’别人？我告诉你们，卓远建筑的张总本来就是兰医生很多年前的前男友，他求复合，但兰医生根本不答应。还有，江总监和他前女友的事，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管？” “我……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几个护士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兰亦心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但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科室是工作的地方，不是你们造谣生事的场所。如果你们觉得无聊，就多看看专业书，或者提升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 蒋晓琴咬了咬嘴唇，还想再辩解几句，兰亦心却已经和叶晓霞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几个护士面面相觑，尴尬地站在原地。 周二下午，江沐阳和庞文远比约定的会议时间提前十分钟抵达医院，然而他们在医生办公室里却没有看到兰亦心的身影。 江沐阳掏出手机，看到兰亦心发来的消息：“会议能否推迟十分钟？” 江沐阳皱了皱眉，正想回复，这时他看见叶晓霞匆匆从走廊经过。江沐阳连忙叫住她：“叶护士，看见兰医生了吗？我没找着她。” 叶晓霞压低声音说道：“江总监，兰医生今天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江沐阳连忙问道。 “科室里这两天流传着各种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她插足您和夏晶晶的感情，还有人说她两边钓着张一鸣和您。”叶晓霞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今天还有一个在她那治疗了很久的患者去世了。兰医生本来就很难过，结果还被蒋晓琴她们在背后议论。” 江沐阳沉默了一瞬，指尖微微收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你去天台找找看，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会去那里。”叶晓霞指了指楼梯口的方向。 “好，咱们的会议时间推迟十分钟可以吗？” “没问题，你快去看看她吧。”叶晓霞催促道。 江沐阳向叶晓霞道了谢，让庞文远先去会议室，自己则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会议室里，庞文远疑惑地问叶晓霞：“晓霞，兰医生没事吧？” “你们江总监上去找她了，应该没事，她一直都很坚强。”叶晓霞说道，但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拍桌子，“那些人真的是吃饱了没事干，天天闲得乱嚼舌根，小心咬到自己舌头。下次要再让我听见，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看着叶晓霞一副凶悍的样子，庞文远却忍不住笑了：“晓霞，你真仗义，对兰医生真好。” “那当然，我不对她好对谁好，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叶晓霞一脸骄傲地说。似是想到什么，她的神情又柔和下来，“你只看到我对她好，但你却不知道她对我的好。” 她的脸上满是怀念，继续娓娓说着：“我大四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生病了，每天都会低热、乏力，去了附属医院检查，医生怀疑是结核，结核菌素试验是阳性的，虽然一直没找到是哪里的问题，医生还是让我开始吃抗结核药。那段时间，舍友们怕被传染，没有人去医院看我，只有亦心，一直陪着我。她说，她打过卡介苗，而且她会做好防护，让我别担心。” 叶晓霞顿了顿，压下眼中涌起的泪意，“那段时间如果没有亦心，我可能就休学了。是她一直陪着我，我才能熬过去。”她吸了吸鼻子看向庞文远，“所以啊，我肯定是要对她好的，因为她值得。” “嗯，听你这么说，兰医生人真的很好。”庞文远点点头，又偷偷瞥了一眼叶晓霞，假装随意地说道：“你将来的男朋友可真有福气。你对朋友都这么好，更别说男朋友了。” “我男朋友还不知道在哪条路上正迷路着呢。”叶晓霞挥了挥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天台上，兰亦心独自站在围墙后，背影显得格外安静，但却透着一丝孤寂。 “亦心。”江沐阳轻声唤道。 兰亦心回头，见是江沐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江沐阳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在天台上。午后的风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吹过，吹散了些许压抑的气氛。 “今天抢救病人辛苦了。”江沐阳温和地说道。 兰亦心摇摇头，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兰亦心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对爱人的离世那么冷漠。” 江沐阳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有一个女病人，才三十多岁，她从二十多岁开始就得了脊柱结核，导致脊柱变形。过了几年，肾脏又出现了问题，很快进入到了透析期。这两年多一直在我这里治疗。她明明那么瘦小，明明那么虚弱，但每次我都能看到她对女儿的温言细语，她不忍老公劳累的心疼和歉疚。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去世的时候，她老公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反而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兰亦心的脑海里不断回想起不久前的画面。病床上，一个骨瘦如柴、脊柱严重畸形的女性面色蜡黄，紧闭双眼，毫无生气。病床旁，兰亦心和护士正在全力抢救，病房角落里，女病人的丈夫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十分钟后，心电图还是显示一条直线。兰亦心还想继续抢救，却听见那位女病人的丈夫平静地说：“医生，别继续抢救了，她已经没了。” 其实兰亦心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是在她这里治疗了两年多的患者啊，还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妈妈。那一刻，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嘱咐护士收拾好抢救用品，冰冷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然后转身离开病房。 江沐阳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我听说过一句话，‘生死之间，最能看清人性。’有人离开，有人解脱，也有人痛苦。但无论如何，你已经尽力了。” “我在医院这么些年，看过各种各样在生老病死前的人性。看过光辉的，让人动容的一面。我还记得，有一个中年男病人诊断出来肾癌，他还没和他的爱人结婚。知道他生病后，他爱人却决定和他去领证，毅然卖掉房子去美国治疗。他爱人对我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即便有一天他真没了，我也要他的墓碑上有我的名字。’”兰亦心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怅然。 兰亦心停了一会儿，眼神悠远而深沉地看着远方，又继续说道：“我也见过人性最自私的一面。有丈夫不顾老婆的狼疮性肾炎，不顾我的医嘱，仍然让老婆怀孕，而导致她病情危重。”她还记得那个在病房外骂女婿“没良心不是人”的老母亲，哭得那么的伤心无助。 兰亦心抬眸看向江沐阳：“我看过了这么多，可是我依然看不淡。” “你不是机器，你有感情，你还是一位非常有责任心、为病人着想的医生，所以你看不淡，你也不需要强迫自己去看淡。世界上很多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我们能做的，是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无愧于心。”江沐阳语气无比温柔，眼睛里充满了心疼。 兰亦心蹲下身，低下头，把脸埋到双手掌心，沉默着。两分钟后，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江沐阳说道：“谢谢你，沐阳，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江沐阳听着她第一次叫他“沐阳”，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谢什么？我都还没有向你道歉。” 兰亦心愣住了：“道什么歉？” “我听叶晓霞说了科室里传的流言。对不起，没想到因为我，给你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困扰。”江沐阳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歉意。 “你不用道歉，这和你没关系。我们努力地工作生活着，却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世界上总会有人喜欢我，也会有人不喜欢我。这只不过是那些不喜欢我的人拿来攻击我的借口而已，我问心无愧就好。”兰亦心洒脱地一笑，脸上原本的阴郁仿佛都被这笑容驱散了。 “我们回去开会吧。”兰亦心整理好心情，五分钟后，两人一起回到了会议室。数据确认很顺利，兰亦心又提了两个界面设计上的小建议，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然而，兰亦心刚走出会议室，就被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亦心啊，项目进展怎么样？”主任问道。 “目前数据已经确认过两批了，和博锐的合作很顺利。”兰亦心如实汇报。 主任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最近科室里有些流言，你听说了吗？” 兰亦心神色平静：“听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主任皱着眉问道。 “主任，这些流言都是无稽之谈。”兰亦心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这些事情是得和主任解释清楚。卓远的张总，是我很多年前的男朋友，但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最近的接触，不管是住在我病床上，去他们公司讲座，还是在心血管年会上李副院长安排让我提供新大楼建议，都是因为工作，而且我没有选择，都是只能被动接受。”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博锐的江总监，刚见面那天您就知道，我们也是大学时就认识，但很多年没有联系，直到项目才又遇上。现在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和朋友的关系。” 听完兰亦心的解释，主任的眉头渐渐解开：“亦心，你在这工作两年多了，你的人品我很清楚。但别人，特别是患者不一定清楚，有时候流言的伤害性是很大的。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是，主任。流言蜚语本来就站不住脚，时间长了大家自然知道事实是怎么回事。”兰亦心点头。 “唉，亦心啊，你说你这么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也该找个对象了。要是有个对象，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了。你刚来那会儿就有其他科室的主任跟我打听过你，说是帮科里小伙子打听的。”主任笑着打趣道。 “主任，我当这是您夸我了啊。”兰亦心开心地笑起来。 “给你点阳光你还灿烂了。”主任佯装翻了个白眼。 “不过主任，我现在确实没这心思，只想好好工作。”兰亦心正色道。 主任还想说些什么，兰亦心率先开口：“说到工作，主任，我正有个想法想跟您汇报呢。” 主任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说道：“你说。” “在平时的工作中，我发现我们科有些病人有肺动脉高压，翻看以前的病历，也发现有这样的病人。但好像都没给什么特殊处理。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呢？”兰亦心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肺动脉高压，应该可以算作是一个比较小众的领域，关注的人比较少。我以前认识一个呼吸科的医生，他就是看肺动脉高压的。他说这个病啊，在他们医院基本就是三不管，心内科医生会踢给呼吸科医生，如果有免疫病的呢，可能又会踢给免疫科医生。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具体管过病人了，平时查房也都是听管床医生汇报病情。大概他们确实没有关注到这一点，到我这里也就没注意到。这确实是工作上的一个疏忽。我们虽然是肾科医生，但还是应该更全面地关注患者的情况。”主任分析道。 “嗯，主任您说得对。我最近看了一些这方面的文献，发现肺动脉高压的病因有很多，但我们肾脏病患者合并的肺动脉高压病因可能更复杂更难判断。这方面的高分研究也比较少。”兰亦心补充道，“上周六的时候，正好李副院长是我那个会场的主席，会后也和他请教了一下。主任，我们有可能和心内科在这方面有合作吗？” 主任摸着下巴，思考了半晌，然后答道：“嗯，亦心，我觉得你的这个建议很好，如果我们两个科室联合在这个方面能做出些研究成果，那是双赢的事。找个时间，叫上其他人，和心内科一起吃个饭，讨论一下这个事情。” “主任英明。”兰亦心有些狡黠地说道。 “亦心啊，咱们科室明年有一个去英国进修的名额，你知道吧？” “我知道主任。”兰亦心回答道。 “好好干，科室里会在年轻医生中，综合各方面的表现，选出最优秀的去，发表高分文章是加分项。”主任鼓励道。 兰亦心点头：“明白，谢谢主任。” 走出办公室，兰亦心深吸一口气，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第23章 江沐阳的意外来访 又是一个周三门诊日，兰亦心刚送走一位复诊的老病人，按下叫号铃，就听见诊室门被轻轻推开。 “兰医生，你好。”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传来。 她抬起头，只见江沐阳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灰色毛衣开衫和浅蓝色牛仔裤，眉眼温润，带着浅浅的笑意。然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的妇人，看起来六十来岁。 兰亦心微微一怔，随即站起身：“江……江总监？你怎么来了？” 江沐阳微微一笑，侧身让开，示意身后的人走进来：“兰医生，这是我母亲，杨慧春。” “阿姨好。”兰亦心礼貌地点头。 杨慧春微笑着回应，声音柔和：“兰医生，您好，听沐阳说您是这方面特别好的专家，所以今天特意带我过来看看。” 兰亦心让两人坐下，一边翻开病历本，一边问道：“江总监，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联系呢？你可以直接带阿姨到住院部找我，不用在门诊这么排队等。” 江沐阳微笑：“不想给你添麻烦，门诊候诊也挺好的。” 兰亦心怔了怔，她心里明白，江沐阳这么做是在为她考虑。 她摇摇头，不再多言，但想起刚才在病历本上看到的糖尿病肾病的诊断，目光忍不住在江沐阳脸上停留了一瞬，心中忽然明了，难怪他对肾病领域如此了解，难怪他会做那个肾脏病预测模型的项目，这里面应该有他母亲的原因吧。 兰亦心地开始为杨慧春问诊。 “阿姨，最近感觉哪里不舒服？” 杨慧春面带些许焦虑：“就是腿有点肿，早上起床后不太明显，到了下午就肿得厉害。另外，最近总觉得容易累，小便好像也没以前多了。” 兰亦心点点头，看完他们带来的检查报告，又仔细地为她查体，测量血压、检查下肢水肿情况。 “阿姨，您之前是在京大医院治疗的，是吗？” “是的，一直在那边看，主要是控制血糖和肾病。但最近腿肿得比以前明显，我就跟沐阳说了。他说您在这方面特别专业，我们就过来了。” “之前京大医院给您的治疗方案总体来说是没问题的。阿姨，您吃早饭了吗？” “没吃呢，就是想着可能要抽血，所以没吃。” “好的，那我先给您开一些化验单，等检查结果回来，我们再看一下怎么调整治疗方案。江总监，抽完血你先带阿姨去吃早餐，吃完再回来就行。” 两人道谢后离开诊室。 大约一小时后，检查结果陆续返回，兰亦心仔细查看。 “阿姨，您最近的血糖控制得不太理想，糖化血红蛋白偏高。另外，尿蛋白比之前有所增加，计算出来的肾小球滤过率也有轻度下降。我们需要调整一下治疗方案。” 杨慧春听得认真，微微点头：“兰医生，那我接下来要怎么治疗？” 兰亦心看向江沐阳说道：“我建议住院调整一段时间，这样我们可以更系统地监测您的血糖、肾功能和尿蛋白情况，及时调整药物。” 杨慧春有些犹豫：“住院啊，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阿姨。”兰亦心温和地笑了笑，“您的情况需要密切观察，住院的话我们可以根据您的具体情况，制定更合适的治疗方案，也能让您更安心。” 江沐阳这时也开口：“妈，兰医生的建议是对的，您就听她的，住院几天，调整好了再回去。” 杨慧春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兰亦心，最终点了点头：“好，那我听你们的。” “我今天早上正好有一个病人出院了，你们可以直接去办手续了。不过我得下了门诊才能回病房看您。”兰亦心又看向江沐阳，“你们办好手续后可以先在病房待一会儿，或者去楼下走走，中午可以带阿姨去我们医院的食堂吃饭，伙食还不错。我大概一点左右能去病房。” 看着兰亦心温柔说话的样子，江沐阳弯起了嘴角。 中午吃完饭后，兰亦心带着新来的实习生来到病房，亲自为杨慧春询问病史，做体格检查。 “阿姨，我先给您加一种新型的SGLT2抑制剂，这种药物不仅可以有效降糖，还能保护肾功能，减少尿蛋白的排泄，特别适合糖尿病肾病。”兰亦心耐心解释，“吃上药后我们需要每天测血糖，看血糖控制得怎么样，如果还是不达标，那后续还得调整胰岛素的量。” 她顿了顿，又道：“另外，从明天早上开始，还得收集一下24小时的尿量，做个尿蛋白的定量，过几天再做一次，这样我们可以观察尿蛋白的变化。” “好的，兰医生。那我饮食上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杨慧春问道。 “限制蛋白摄入量，低盐，低糖，避免吃高钾和高磷的食物。”兰亦心答道，“这些以前的医生应该都跟您说过。但我也知道，实际执行起来可能没那么简单。” “是啊，你说得太对了。”杨慧春苦笑，“糖尿病饮食方面我还多懂一些，其他的真的是有点稀里糊涂。” “没关系，我稍后会帮您制定一个食谱，您可以照着上面的来。”兰亦心微笑，“不过住院期间可能比较难执行。如果在食堂吃，就尽量吃些清淡的，主食里加一些紫薯或者玉米。”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兰医生。”杨慧春感激地说。 “不麻烦，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兰亦心回应，“您先休息，我去开医嘱，一会儿把食谱送过来。” 江沐阳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兰亦心和他母亲对话，只感到安心又温暖。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兰亦心带来了食谱，递给江沐阳：“食谱你们先留着，可以出院后有条件了再照着上面的来。我下午还有门诊，一会儿就得过去。你们下午如果有问题可以找值班医生，我已经交代好了。” “好的，你先去忙吧。”江沐阳微笑点头。 兰亦心离开病房后，杨慧春低声对江沐阳道：“兰医生真是个好医生啊，认真负责，还耐心。以前就没遇见过像她这么细致耐心的。哎，是因为你跟她认识，所以才对我这么细心吗？” “妈，不是的，她对每个病人都这样，她就是这样的人。”江沐阳嘴角轻扬，神情有些自豪，“他们医生办公室里病人送的锦旗，数她的最多。” 准备去门诊前，兰亦心想了想，还是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请进。” 兰亦心推门进去，看见主任坐在电脑前。 “主任，有个事想跟您汇报一下。”她开口道，“江总监的妈妈今天来门诊看病，是糖尿病肾病，需要住院，我把她收在我床上了。一来毕竟是我首诊的，二是如果收到别人床上，看起来反而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 “嗯，没问题。”主任转过头来，温和道，“我知道你向来有分寸。她已经住进来了吗？” “嗯，已经住进来了。”兰亦心点头，“最近血糖控制得不太好，尿蛋白也比以前增加了。我先给她加上了SGLT2抑制剂，后面再根据情况调整。” “好。我下午也过去看看。” “那麻烦主任了，我一会儿去门诊了。” 周四上午大查房。主任带领着一众年轻医生和实习医生挨个病床巡视。 众人来到一个年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生病床前。 “15床，二十一岁，紫癜性肾炎，大剂量甲强龙冲击治疗了3天，现在皮疹已经明显好转，尿蛋白也明显下降。明天开始改为口服激素治疗。”张扬熟练地汇报到。 主任看了病历和检查单，又检查了患者的腿部皮疹，亲切地问患者：“小伙子，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但是晚上有点睡不着。”男生有些虚弱地回答。 “大剂量激素会对神经系统有一定影响，可能会导致失眠。这几天晚上睡前可以让医生开点安眠药。身体适应一段时间会有好转。另外，接下来的口服药物是很重要的，一定要严格按医嘱的时间和剂量来服用，千万不能自己随便减量和停药。” “好的，谢谢主任。”男孩听话地点点头。 主任又转头对张扬嘱咐道：“在较大剂量使用激素的情况下，一定要注意对胃的保护，预防骨质疏松，还有要预防口腔的真菌感染，这是容易被忽略的。” “好的主任。”张扬和其他医生都在边听边做笔记。 又继续巡视几个病房后，众人来到杨慧春所在的病房，但江沐阳并不在。 “患者杨慧春，59岁，糖尿病史8年，糖尿病肾病3年，下肢水肿3天。入院检查显示血糖控制不佳，尿蛋白两个 ，之前用二甲双胍和胰岛素控制血糖。昨天我加上了SGLT2抑制剂，今早开始留尿测24小时尿蛋白。之后根据血糖和尿蛋白的情况再调整治疗方案。” 主任照例接过病历和检查结果进行查看，然后点点头：“现在的处理很好，接下来就观察病情的变化。” 又转头问杨慧春：“昨天睡得怎么样？就你一个人在这吗？” “睡得还可以，我儿子工作忙，他下午再过来，我一个人没问题。劳你们费心了。”杨慧春面带笑容回答。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有问题可以随时找兰医生或者值班医生。” “好的，谢谢您和兰医生，兰医生很认真负责。”闻言兰亦心笑着朝杨慧春点点头，而蒋晓琴则在后面撇了撇嘴。 查房结束后，众人说笑着回到医生办公室，主任则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蒋晓琴把病历本往桌上重重一放，对兰亦心说：“兰医生，你床上今早上新住进来的那个参加临床研究的患者，麻烦你尽快填写不良事件报告表，别超过了时限。” “我稍后就会填写，谢谢提醒。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过超时的记录。”兰亦心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快到中午，张扬在走廊上遇见兰亦心，他压低声音说：“亦心，你别管蒋晓琴，我看她就是嫉妒你最近太出风头了。我们之前在杭州的时候，她就在背后说过你。” 兰亦心想起了之前看见蒋晓琴和护士在一起讨论她的情景，淡淡说道：“她负责临床研究应该也挺忙的吧，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精力放在我身上。”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杨慧春住院以来，江沐阳每天傍晚都会来医院，除了和兰亦心沟通他母亲的病情之外，没有去打扰她的工作。他总是安静地站在病房的角落，看着兰亦心为他母亲讲解病情、调整用药，轻声细语地安抚她的情绪；或是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边参加公司的电话会，边远远地看着她忙碌于各个病房之间，只要看着她，他便会感到安宁和满足。 第24章 值班日的约定 周日早晨，兰亦心走进病房，看见江沐阳正坐在病床旁，手里拿着一本杂志，轻声为杨慧春讲解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看见兰亦心走进病房，杨慧春笑着打招呼：“兰医生，你来查房啦。” 江沐阳面露惊讶：“兰医生，你今天怎么来了，不是明天才值班吗？” 问完话后江沐阳和兰亦心两人都同时一愣。杨慧春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低头笑了。 “嗯，同事说今天有事，跟我换班了。”兰亦心回过神来：“阿姨，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这两天觉得好多了，腿没那么肿了，精神也好了很多。”杨春慧回答。 兰亦心做完体格检查后对杨慧春说：“阿姨，您现在的血糖控制得比之前好了一些，但是还不够，我们还得稍微增加一点胰岛素的量。这几天有精神的时候您还是得走走，在走廊上，或者天气好的时候穿暖和点，去楼下走走。您知道的，糖尿病治疗的三驾马车，药物，饮食，运动，缺一不可。” “以前沐阳让我每天都走半个小时，但来住院前精神不太好，就没怎么走。”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先少走一会儿，做些简单的活动，觉得有能力了再增加活动量。” 江沐阳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兰医生，我最近做了一个简单的运动计划，但不知道合不合适。" 兰亦心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上面详细记录了不同时间段的运动建议，甚至还包括了呼吸练习和放松技巧。她抬头看向江沐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很专业。" "只是做了一些基本的功课。"江沐阳谦虚地笑了笑，"我妈以前很喜欢出去玩，后来肾功能不好后，精力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但我想着还是要做些锻炼，人才能有精神。" 兰亦心看着江沐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他对这个肾脏病预测模型这个项目的执着不仅仅源于工作，更源于一种深刻的情感连接。 “我们科室也有一些给病人的运动建议，一会儿给你们拿一份。你可以找专业的运动康复师，来为阿姨定制一个运动计划。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一定要量力而行，过犹不及。” “嗯，好的，谢谢。” “对了，今天早上开始要再测一次24小时尿蛋白。我今天全天都在，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你，兰医生。”杨慧春慈祥又温柔地笑道。 兰亦心走后，杨慧春再一次感叹：“兰医生人真好啊，又专业又细心，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在这住院让我觉得踏实。” 江沐阳微笑点头：“嗯，她值得信任。”和她不相熟的人只道她性格冷清，他却见过了她的太多面，有温柔，有失落，有自信飞扬，也有临危不乱。脑海里的种种画面让他一时失了神。 午后，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感觉暖洋洋的。江沐阳陪着母亲在花园小径散步，忽然听见母亲带着笑意的声音：“沐阳，你是不是喜欢兰医生？” 江沐阳怔了怔，他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脸上的神情复杂，既有几分被人看穿的窘迫，也有几分藏不住的柔软：“妈，我是喜欢她，我觉得她很好。” "我知道她很好。"杨慧春把手搭在他的臂弯，“她不仅医术好，对病人也好，对老人家更有耐心。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要是喜欢，就大胆去追，别藏着掖着。” 江沐阳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妈，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我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杨慧春轻轻叹了口气，“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知道。你要是真心对她好，她能感受到的。再说了，我看得出来，兰医生对你印象也不错。” 江沐阳没有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仿佛穿透了远处的风景，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夜幕降临，病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的脚步声和呼叫铃的声音。兰亦心刚刚结束夜查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稍作休息，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抬头一看，江沐阳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 “沐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她有些意外。 江沐阳将保温袋递给她：“亦心，值夜班辛苦，我给你买了点宵夜，趁热吃吧。” 兰亦心接过保温袋，里面是一份热腾腾的小米粥，还有一小盒精致的点心，香气扑鼻。她真诚道谢：“谢谢你，不只是今天的宵夜，还有以前的。” “不用谢。”江沐阳笑了，那笑容如同和风拂过，让人心里微微一颤，“你帮了我们团队，帮了我这么多忙，我都还没好好谢你。” 兰亦心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这几天我看都是你一个人来陪阿姨，你工作还那么忙，家里没有其他人能来替一下吗？” 江沐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爸妈在我高中毕业后就离婚了，我爸他现在有自己的家庭。” “抱歉，我不知道。”兰亦心歉疚地说。 “没事儿，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江沐阳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小时候总看见他们吵架，应该是为了我，才会在高考后才离婚。能够早日和错误的人分开，其实也不是坏事。”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爸爸是个不顾家的人，家里所有家务活都让我妈做。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我妈是不是就是因为太操劳了所以才会生病。”他看了她一眼，声音低了几分，“所以我后来就发誓，我绝对不要成为我爸那样的人。既然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要对她好，能够分享快乐，也能共同面对风雨。” 兰亦心听着，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裂开了，阳光透过裂缝照了进来，让人觉得眼睛发疼，却又带着融融暖意。 她眨了眨眼睛，转开话题：“那你和江小姐还那么要好，挺难得的。” “嗯，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江沐阳语气轻松了些，“我爸妈离婚后，璐璐还是会经常来找我帮她辅导学习，所以我们相处得一直都还不错。” “她这几天没来看阿姨吗？” “我没告诉她和家里的其他亲戚。” 兰亦心点点头，又问：“那你工作忙得过来吗？你同事知道阿姨住院了吗？” “嗯，没问题。”江沐阳笑了笑，“我都是下午忙得差不多了才过来，有需要我必须参加的会议，我会在医院里远程上会。我的另外一个合伙人，还有庞文远他们昨天也都来过了。” “嗯。阿姨这边你不用太担心，她的情况已经在好转了。” “好。”江沐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亦心，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什么事？”兰亦心抬起头看向他。 “之前听你提起你去卓远做过营养健康讲座，等我妈出院后，能不能也请你去给我们公司讲一讲？”江沐阳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们的员工虽然年轻，但都是久坐熬夜人群，之前听下面的同事说起，已经有一些同事查出来脂肪肝、痛风了。你看可以吗？” 兰亦心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可以啊，没问题。不过下周是我们医院六十周年院庆，事情会比较多，得等院庆过后，到时候给我们医院发个正式邀请函，走一下流程。” “好。”江沐阳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具体时间过两天再来跟你确认。” “好的，不过要避开周三和周五，那两天我出门诊，还有值班的时候也不行，时间最好定到4点或4点以后。” “好的，没问题。” 江沐阳顿了顿，说起关于院庆的话题：“你们的院庆，也邀请了我们公司，本来是该我的合伙人也就是博锐的总裁去参加，但他要去出差，就让我替他参加。” 兰亦心面露惊讶。 看着她的表情，江沐阳笑了起来：“我听说，你有节目，是吉他弹唱？” 兰亦心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庞文远说的，应该是叶晓霞告诉他的。” 兰亦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叶晓霞这个大喇叭，还真是啥都告诉庞文远啊。” 江沐远笑容更加深了：“没想到你还会弹吉他，很期待你的表演。” 兰亦心摇摇头：“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很久没弹过了，最近都在临时抱佛脚。” 江沐阳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便起身告辞：“你放轻松，肯定没问题的。时间不早了，你一会儿没事儿了早点休息。” 兰亦心点点头，目送他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周一下午，兰亦心准备下夜班前给江沐阳发了条微信： “阿姨的24小时尿蛋白定量出来了，比前一次降低了，今天的血糖也还不错，再稳定个两三天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随即又补充了一条： “你今天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下夜班了，先提前跟你说一下。” “太好了，谢谢！”江沐阳很快回复。 周三早上江沐阳来办出院手续，兰亦心在门诊，二人没有碰面，不过之前已经沟通好了营养讲座的时间，定在下周二，江沐阳对接下来的几天充满了期待。 第25章 院庆活动的争锋 京市第一医院的六十周年院庆，无疑是这家有着悠久历史的大型三甲医院今年以来最隆重的盛事。从门诊楼外墙悬挂的庆典横幅，到住院部大厅摆放的盆盆鲜花，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着喜庆的氛围。 周五傍晚，平日充满烟火气的职工食堂被精心改造，撤走了紧凑的方桌，换上了铺着红色桌布的大圆桌，临时搭建的讲台背景板上，医院的logo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医院的中高层领导、学科带头人、年度优秀职工坐了约八桌，而另外两桌，则留给了有长期合作或近期合作的兄弟医院领导以及企业代表。江沐阳所在的博锐科技与张一鸣的卓远建筑设计公司，作为医院在科研转化和基建领域的重要合作伙伴，自然在受邀之列，并且正好被安排在了同一桌。 江沐阳先到，他身着深蓝色西装，正与邻座一位来自协作医院的副院长闲聊着医疗科技合作的前景。 “之前听说你们公司研发了一款智能影像辅助诊断系统，开始正式投入使用了吗？”那位副院长含笑问道。 “还没，不过也快了，预计年底发布。”江沐阳从容回答。 “要是投入使用，会大大提高影像科医生的工作效率啊。对于基层医院的帮助就更大了，不只能提高工作效率，还能减少诊断误差。真的是科技改变世界啊。” “谢谢向院长您的肯定，这也正是我们医疗科技行业的最终价值，服务于临床、服务于患者。”江沐阳给这位向院长倒了杯茶，接话道。 二人说话间，张一鸣也来到了。一身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在看到江沐阳时，瞳孔微微收缩，脚步顿了一秒，随后拉开江沐阳右边的椅子，坦然落座，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过。 “沐阳，又见面了。”张一鸣率先开口，语气是商场上的客套。 “一鸣，别来无恙。”江沐阳举杯示意，笑容温润，“听说医院有意向把新院区的设计给你们公司，恭喜。” “不过是尽本分，比不得你们的前沿科技，才是真正造福患者。”张一鸣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尤其是和肾内科的合作，听说进展很顺利？” “兰医生专业严谨，给了我们很多宝贵的建议，是我们非常好的合作伙伴。”江沐阳自然接话，将功劳轻巧地引向兰亦心，同时点明了自己与她的工作联系紧密。 “是啊，亦心她向来优秀。”张一鸣放下茶杯，那声“亦心”叫得自然又亲昵，仿佛在提醒着什么，“以前在学校就是这样，她认定的事，一定会做到最好。” 江沐阳嘴角弧度未变，眼神却深了些许：“她的优秀所有人有目共睹，患者敬佩，领导欣赏，合作伙伴信任。但有人却不懂得珍惜。”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似有电光石火一闪而过，随即又各自移开，与桌上其他宾客谈笑风生，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只是幻觉。 院领导致辞后，晚宴开始。席间，推杯换盏，气氛热络。张一鸣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们平时应该经常加班吧，今天怎么有时间来？” 江沐阳微笑回应：“与重要合作伙伴维持良好关系，本来就是我的分内职责。倒是一鸣，”他抬眼看向对方，“卓远正在竞标市重点工程，你还能亲自出席，确实令人意外。” “重点工程固然重要，但老朋友的场子不能不来。”张一鸣晃动着红酒杯，意有所指，“毕竟有些情分，是其他东西替代不了的。” 江沐阳自然听出他话中的暗示，从容接招：“情分贵在长久。就像合作，关键要看能否经得起时间考验。你觉得呢？” “时间确实能改变很多事。”张一鸣倾身向前，声音压低了几分，“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人总是会成长的。”江沐阳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坚定，“重要的是现在是否还能跟上对方的步伐，而不是沉溺于过去。毕竟，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 这一番你来我往，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俩人未再做过多交谈，直到晚宴接近尾声，众人移步医院大礼堂。 礼堂内座无虚席，灯光暗下，舞台亮起，晚会正式开始。歌舞、小品、乐器联奏，节目精彩纷呈，台下掌声笑声不断。江沐阳和张一鸣并肩而坐，目光都投向舞台，心思却各异。当报幕员念出“下一个节目，内科党支部的吉他弹唱《爱的代价》，表演者：兰亦心医生”时，两人几乎同时坐直了身体。 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兰亦心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她换下了平日的白大褂，穿着一件简单宽松的白色高领毛衣和蓝色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褪去了医生的严谨，多了几分文艺清新的气息。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张一鸣看着台上的兰亦心，眼神有瞬间的恍惚。时光仿佛倒流回大学时代。一个傍晚，他带着兰亦心去他宿舍，正好碰上室友新买了一把吉他，却怎么也调不准音。兰亦心笑着说“我试试”，接过吉他，拨动几下琴弦，拧动几下弦轴，如此反复，很快便调好了音，随手弹了一小段《爱的罗曼史》，悠扬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出来，惊呆了室友们。 “哇！兰师妹深藏不露啊！” “再来一首！唱一个！” 隔壁和对门宿舍的人也闻声围了过来，把兰亦心圈在中间，反而把张一鸣挤到了外围。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笑靥如花的她，心里莫名涌起一股酸涩的占有欲，脸色沉了下来。 兰亦心抬头间捕捉到他不开心的表情，立刻放下吉他，对众人抱歉地笑笑：“我是学古典吉他的，弹唱真的不熟。”然后便找借口拉着他离开了宿舍。 一出宿舍门，她就挽住他的胳膊，小声哄他：“怎么了？吃醋啦？我只弹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那时她的语气软糯，带着一点点的讨好和甜蜜，与现在台上这个淡然自若、散发着独立光芒的女子，判若两人。张一鸣心中一阵刺痛，那些被他亲手推开的美好，如今已遥不可及。他看到的是回忆里的那个女孩，而台上的兰亦心，早已不是了。 与此同时，江沐阳也被台上的兰亦心深深吸引，这是他不曾见过的一面。吉他声清澈，她的歌声干净而富有叙事感，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却又充满了成长过后的释然感，莫名打动人心。 他看着光影中她低垂的眉眼，轻拨琴弦的修长手指，只觉得这个女子像一座宝藏，他每多了解一分，便发现更多的惊喜。这种不断发现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了吸引力。此时，他心里生起强烈的念头，想要了解更多医院和工作之外的她。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吉他还是弹得这么好。”张一鸣忽然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边的江沐阳听，“以前在学校，她很少在公开场合表演。”言语中暗示兰亦心大多都是只为他一人弹奏。 江沐阳目光未离舞台，淡淡回应：“ 一个人的闪光点不应该被刻意隐藏。能让她在专业之外展现这一面，说明医院确实是个能让人全面发展的平台。”他这话既像是回应张一鸣，也像是在陈述自己的观点。 “她即便没有任何平台的映衬，即便只有我一个听众，在我眼中也是一样耀眼。”张一鸣语气带着一丝挑衅。 江沐阳终于侧头看了张一鸣一眼，语气平静无波：“ 比起过去某个瞬间的闪光，我更欣赏她如今游刃有余的从容，她的耀眼不只属于一个人。” 张一鸣冷哼一声：“从容也好，耀眼也罢，外人了解到的，只她的冰山一角。” “有些自以为的了解，只停留在过去的印象，却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江沐阳转回目光，重新投向台上那个发光的身影，“人还是要活在当下。” 两人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在礼堂的音乐和掌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其中的火药味却清晰可辨，他们都试图在言语上占据上风。 台上的兰亦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并未注意到观众席中暗藏的交锋。她唱得投入，琴声悠扬：“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兰亦心起身鞠躬，抱着吉他走下舞台，回到了肾内科同事所在的区域。她刚坐下，左边的陈子玉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亦心，太好听了！”张扬也伸过脑袋：“亦心，我都要成你粉丝了！”兰亦心笑道：“你们也很厉害啊，知识竞赛得了一个一等奖，一个二等奖。”右边的叶晓霞凑过来：“你们就别商业互吹了。” 兰亦心笑着轻轻拍了拍叶晓霞的头：“不行，我还没说完呢。咱们科室美女们的《青花瓷》那才叫好看呢，是吧，叶大美女？” 叶晓霞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旁边一个凉凉地声音响起：“自己科室的活动都不参加，也难怪，集体节目哪有个人节目出风头呢？”大家都朝声音的主人蒋晓琴看去，只见她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平视前方，一脸不屑。 “有的人啊，想出风头，却没有出风头的本事，所以只能在一边说风凉话。正好，刚才看节目激动，有点热了，来给我凉快凉快。”叶晓霞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兰亦心、张扬、陈子玉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叶晓霞把脑袋凑得离兰亦心更近了些，挤眉弄眼地低笑：“可以啊兰医生！魅力四射！我刚才可看见了，那边嘉宾席，江总监的眼睛都快长在你身上了，看得那叫一个专注！”兰亦心轻轻拍了她一下，低声道：“别瞎说。”脸上却微微有些发热。她拿出手机，看到两条新消息。 一条来自张一鸣：“弹得很好听，和以前一样好听。” 兰亦心讶然，这才知道张一鸣竟然也来了。 一条来自江沐阳：“表演很精彩，不知道你吉他原来弹得这么好。” 兰亦心看着两条几乎同时到达的消息，沉默了几秒，然后分别客气地回复。 回复张一鸣：“谢谢。” 回复江沐阳：“谢谢夸奖，业余爱好而已。” 两条回复都很礼貌，没有任何延伸的意味。她收起手机，将注意力放回接下来的节目上。 晚会在一片欢腾中结束，人群陆续散去。兰亦心在医院门口和科室同事道别后，独自往前走，准备乘坐地铁回家。初冬的夜风带着寒意，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往前走没多久，就看见前面停着两辆车，左边是黑色迈巴赫，张一鸣靠在门边，右边是江沐阳的奥迪，他也打开了车门，站在车边。 “亦心，我送你。”张一鸣的语气带着一种熟稔，“晚上不安全。” “兰医生，”江沐阳的语气则更显尊重与温和，“时间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方便些。” 兰亦心看着这仿佛偶像剧般的场面，一时有些愕然，随即涌上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奈。她停下脚步，站在两人中间，“谢谢两位的好意。”她先看向张一鸣，“张总，我们不顺路，而且，”她顿了顿，“我没有晚上坐陌生人的车的习惯。” “陌生人”三个字，让张一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收紧。 兰亦心又转向江沐阳，露出一个礼貌而抱歉的微笑：“也谢谢江总监，不过真的不麻烦您了。我习惯坐地铁，很方便。今天辛苦了，请早点回去休息吧。”她的拒绝清晰干脆，没有给任何一方留下暧昧的空间。 说完，她转身往地铁站方向走去。医院门口，张一鸣和江沐阳各自在原地停留片刻，最终也驾车驶向不同的方向。 第26章 羽毛球场的交锋 院庆结束，兰亦心难得渡过了近期以来最轻松的一个周末。 周二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兰亦心抵达按照约定博锐科技公司楼下，参加营养健康讲座。 江沐阳早已等在那里，灰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大衣，显得气质沉稳内敛，他看到兰亦心走来，立刻迎上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热情地说道：“亦心，欢迎欢迎。” 兰亦心微笑着回应：“等很久了吗？”江沐阳摆摆手，说：“没有，刚到两分钟，我带你去会议室。”说着，他便引领着兰亦心向公司内部走去。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三十多人，大多二十多岁，穿着休闲T恤和牛仔裤，他们都是博锐科技公司的员工。看到兰亦心进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走到第一排座位一位穿着蓝色针织衫、戴眼镜的男士面前，江沐阳为兰亦心介绍：“兰医生，这是我的师兄曾治平，也是我的合伙人，博锐的总裁。”又转向曾治平：“曾哥，这是兰医生。”曾治平站起来，笑容满面地伸出手：“兰医生你好，久仰大名了。感谢今天能来我们公司。” 兰亦心也礼貌性地握手：“你好，曾总。很荣幸能被邀请。” “时间差不多了。”江沐阳看看手表，“兰医生，你带电脑了吗？”兰亦心点点头，拿出电脑，并连接好投影仪。 江沐阳做开场介绍后，兰亦心便站到投影幕布前，开始了她的讲解。 她从普通人日常饮食和生活习惯中的常见误区开始讲解，接着又讲到如何科学合理地搭配饮食，再到实用的有益健康建议，她都一一娓娓道来。 台下的听众听得聚精会神，不少人频频点头，记录要点。讲座结束后，现场气氛热烈，举手提问的人络绎不绝。在兰亦心已经回答了四五个问题后，江沐阳及时开口：“时间有限，只能再提一个问题。” 最后是一位瘦高的男生提问：“兰医生，关于我们这种经常加班熬夜的行业，您有什么建议？” “少熬夜，多运动。”兰亦心言简意赅地回答，“如果长期熬夜，过度疲劳，什么建议都不管用。” “江总，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早点下班啊？”有员工调侃道，观众们都笑了起来。 江沐阳笑着看向曾治平说道：“我和曾总商量商量，争取以后调整一下我们公司的作息制度。” 曾治平也笑着点头：“没问题，这两天就定下个章程来。” 下面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那我们可真是托兰医生的福了！”下面又有观众起哄。 一个年轻程序员问道：“兰医生，能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想请教您一些健康问题。” 另一个程序员也跟着说：“我也是，兰医生，您讲得太实用了！” 很快，会议室里的程序员们纷纷掏出手机，要求添加兰亦心的微信。江沐阳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各位，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江沐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感谢大家的热情参与，如果大家还有问题，后续可以通过医院门诊去咨询。兰医生工作很辛苦，希望大家给她一些休息的时间。”他站在兰亦心身旁，挡住了那些试图继续围上去的人。 兰亦心微笑着和大家道别：”谢谢大家的聆听和支持，也希望我的讲座能够对大家有所帮助。” 江沐阳送她下楼，边走边聊：“亦心，看来我的员工们都很喜欢你的讲座。” 兰亦心微笑着说：“你的员工们很可爱，很愿意学习。他们对健康知识的需求很强烈，这说明他们意识到了健康的重要性。”说着，她递给江沐阳一个U盘，“这里面有课件，还有一些电子书，比如居民膳食指南，感兴趣的员工可以再回去看看。” 江沐阳接过兰亦心递给他的U盘，指尖不经意间相触，两人都微微一怔。兰亦心快速收回手，江沐阳也迅速调整情绪说道：“谢谢你，亦心。希望以后还能邀请你来公司开展这样的讲座。” 兰亦心笑着说：“没问题，健康营养知识是个很大的话题，每次能分享的内容有限。只要你们有需要，我很愿意再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映在两人的身上，温暖而宁静。 周五傍晚，兰亦心刚结束了一整天忙碌的门诊工作，带着疲惫回到了科室。她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手机便轻轻震动了一下，是江沐阳发来的微信： “亦心，明天有空吗？想约你打羽毛球。那天讲座的时候你说要多运动，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兰亦心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迅速回复道： “有空是有空，不过明天是晓霞生日，我答应她一起庆祝的。我问问她，要不要把庞文远也叫上，我们四个一起去。” 江沐阳看着兰亦心的回复，心中不禁生起些许遗憾。原本他满心期待能单独约她，不过转念一想，多几个人一起热闹些也不错。他很快回复： “好的。” 兰亦心换好衣服，拿起包，走向护士站找叶晓霞。“可以下班了吗？”她笑着问道。 “你稍等我两分钟。”叶晓霞动作麻利地迅速收拾好东西，挽着兰亦心的手臂，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晓霞，明天要不要去打羽毛球，打完正好去吃饭。”兰亦心提议道。 “可以啊，就我们俩吗？”叶晓霞欣然点头。 “还有江沐阳，大概还会有庞文远。要不要再叫上小袁她俩？”兰亦心询问着。 “不用叫她们了，她们不爱运动。到时候火锅店直接碰面就行。”叶晓霞回答。 “行，那我们找个离那不远的球馆。我找好地方了给你发定位和时间。” 兰亦心又给江沐阳发微信： 【兰亦心】：晓霞可以去，庞文远去吗？ 【江沐阳】：他也去。 【兰亦心】：那不介意的话，我找个离这边近些的球馆了，打完球还得跟晓霞去吃饭。 【江沐阳】：没问题，你来定地方。 【兰亦心】：你拉个我们四个人的群，我晚些把时间和地址发到群里。 “晓霞，庞文远也去，那我们明天球馆见啦。”兰亦心和叶晓霞在地铁站分别。 不久，兰亦心在群里发了定位： “明天下午3点，星禾羽毛球馆，在东三环边上。” 大家都陆续回复收到。 初冬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轻柔地洒在大地上，羽毛球馆边的银杏树也完全被染成了金色。 兰亦心刚走进球馆，江沐阳便看到了她。只见她羽绒服下面是一身轻便的运动装，马尾高高束起，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来得挺早啊。”兰亦心笑着走过去，江沐阳也微笑着迎上前来：“我也刚到。” 正说着，叶晓霞和庞文远也到了。“亦心！”叶晓霞笑着挥手。 “晓霞，生日快乐！”等叶晓霞走到近前，兰亦心送上祝福。 “都说生日快乐了，那我是不是得先收礼物啊？”叶晓霞眨眨眼。 兰亦心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晚上给你补上，先打球。” 江沐阳递给叶晓霞一个小纸袋：“叶护士，生日快乐，这是我们公司研发的运动手环，平时戴着可以检测心率、运动量等参数。” “谢谢江总监！”叶晓霞开心地接过袋子。 庞文远也递过一个盒子，耳根微微泛红：“晓霞，生日快乐！” 不知怎么的，叶晓霞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接过盒子，轻声道谢：“谢谢你，文远。” 兰亦心和江沐阳都同时看向他俩，然后又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几人简单热身后，便分成了两组。兰亦心和江沐阳一组，庞文远和叶晓霞一组。球场上，四人你来我往，羽毛球在空中来回穿梭，气氛轻松而愉快。 然而，就在他们打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亦心？”兰亦心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张一鸣穿着一身深蓝色运动服，神情微怔，随即面露惊喜。他的身边跟着程辰，两人手里都拿着羽毛球拍，显然也是来打球的。 程辰的目光则在场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江沐阳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张一鸣也看向江沐阳，目光深沉：“真巧，你们也来打球啊。”语气里让人听不出情绪，仿佛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着波澜。 “是啊，真巧。”江沐阳淡淡一笑。 程辰忽然笑道：“既然大家都认识，又正巧碰上了，一起打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她却好似没有察觉，笑容不减：“不如来场比赛吧，双打，分组对抗。” 兰亦心挑了挑眉，江沐阳看向兰亦心，见她点了点头，随即他又淡淡地看向张一鸣和程辰：“可以。” 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羽毛球比赛就此展开。张一鸣和程辰一组，兰亦心和江沐阳一组。叶晓霞和庞文远则站在场边，一边观战一边小声聊天。 球场上，四人的身影来回移动，羽毛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张一鸣和程辰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配合；而江沐阳和兰亦心虽然是第一次一起打球，但默契却在不知不觉中滋生，江沐阳总能精准地预判她的跑位，仿佛心有灵犀。 场边的叶晓霞和庞文远看着球场上激烈的对抗，叶晓霞忍不住小声说道：“文远，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庞文远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谁输谁赢不重要，打得尽兴就好。当然了，我肯定是希望老大他们赢啦。” 叶晓霞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你挺会说的嘛。” 庞文远也笑了，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模样就像一个羞涩的少年。 四人的比赛打得越来越激烈。张一鸣一记凌厉的扣杀直逼江沐阳的反手死角，江沐阳迅速侧身，手腕轻巧一挑，将球高高吊向对方后场。张一鸣后退两步，跃起一记重扣，羽毛球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江沐阳和兰亦心之间的空隙。 江沐阳眼神一凝，迅速跨步上前，一个干净利落的截击将球挡回。张一鸣见状立即上网回击。程辰在场后配合张一鸣的进攻，不时打出巧妙的角度球；而兰亦心则灵活地补位，与江沐阳形成完美的防守配合。 当张一鸣再次大力扣杀时，江沐阳轻巧地后撤半步，手腕一抖，打出一记漂亮的吊球，正好越过张一鸣的头顶，落在底线附近，比赛结束。 “好球！”兰亦心忍不住赞叹，与江沐阳击掌相庆。 张一鸣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沐阳，技术见长啊。” 江沐阳擦了下额角的汗，回以淡淡的微笑：“你也是。” “晓霞，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走吧。”兰亦心擦了擦汗，只跟对面的二人点了点头，便走向叶晓霞和庞文远。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江沐阳跟张一鸣打了个招呼，也朝场下走去。 四人各自收拾东西，离开了羽毛球馆。 江沐阳和庞文远走在后面，庞文远问江沐阳：“老大，刚才跟你打球的到底是谁啊？我记得之前在医院见过一次，他看起来来着不善啊。” 江沐阳回答：“他是我高中同学。” “那我怎么看他是想追兰医生呢？上次他还想送花来着。”庞文远追问。 “他以前是兰医生的男朋友。”江沐阳淡淡回答。 “原来是前男友啊，这是想复合？老大，你可得加油啊！你的情敌看起来不简单。”庞文远语重心长地说道。 江沐阳轻松回击：“别光说我啊，你小子真行，叶护士叫我江总监，却叫你文远。” 庞文远不甘示弱：“彼此彼此，兰医生叫我庞经理，但叫你名字。” “庞文远，是不是想加班了？” “哎呦老大，可是能放松放松了，你忘了兰医生说要少熬夜多运动的吗？以后可以多约她们一起打球啊。” “你小子，我看你是想约叶护士吧。” “那你不也想约兰医生嘛。” 与此同时，兰亦心也和叶晓霞在前面说着悄悄话。兰亦心轻轻撞了一下叶晓霞：“寿星，今天收到了庞文远的礼物，开心哈？” “那.......收礼物当然开心了。”叶晓霞眼神闪烁，仿佛藏着什么小秘密。 “那怎么收别人礼物的时候没见你不好意思，就收庞文远礼物的时候害羞了？” “谁害羞了，那让人家破费肯定不好意思啊。”叶晓霞嘴硬道。 “你们在球场边上聊得挺开心哈？”兰亦心继续追问。 “哎，我说，你们刚才比赛那么激烈，你还有空看我？”叶晓霞反击道。 “那必须的啊，我的心可不是时时刻刻在你身上吗？”兰亦心笑着说道，语气里带了一丝调皮。 “哎呦，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叶晓霞做出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惹得兰亦心哈哈大笑。“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那个程辰是故意搞事儿呢？” “她搞事儿那咱也不是怕事儿的人啊。” “也对。”叶晓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张一鸣还不死心啊。” “他迟早都会想通的。”兰亦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人说话间到了公路边，兰亦心回头看向江沐阳和庞文远：“今天是晓霞生日，还约了两个科里的护士，我们就先走了。” 叶晓霞拉住兰亦心，看向江沐阳：“江总监，文远，一起去吧。”叶晓霞又朝兰亦心眨了眨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会不会不合适？”江沐阳一愣，心中有些犹豫。 “有啥不合适的，另外那两个女生都是我带出来的，跟我们关系很好，而且她们也都是见过你们的。”叶晓霞解释道。 江沐阳还在犹豫，叶晓霞已经大手一挥：“今天我生日，所以就听我的啊，走吧走吧。” 江沐阳和庞文远对视一眼：“那好，那就感谢邀请了。” 兰亦心和叶晓霞分别上了江沐阳和庞文远的车，朝火锅店驶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张一鸣和程辰开车跟在了他们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副驾驶位上，程辰犹豫着开口：“一鸣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不甘心，为什么她能跟别的男人那么开心，那个人还是我的同学，因为我，他们才认识的。她却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张一鸣握紧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默了默，他对程辰说：“到前面我靠边停车，你先回去吧。” “我陪着你吧，你这样我不放心。”程辰担忧地看着他，张一鸣没有再说话。 第27章 KTV之夜 火锅店包间里，蒸汽氤氲，红油翻滚。几人聊得热火朝天，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包间。江沐阳坐在兰亦心旁边，偶尔为她夹菜，动作自然，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恋人。 兰亦心端起酒杯看向叶晓霞：“晓霞，生日快乐！谢谢你这么多年都一直陪着我，我们一定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 叶晓霞眼眶微红地端起酒杯：“那是必须的，这杯我干了！”说完两人都仰头饮尽杯中的葡萄酒。 两个小护士也端起酒杯：“叶老师，祝你生日快乐！谢谢你这几年对我们的教导，我们才能干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哎呀，那是你们自己能干！这杯我也干了！”叶晓霞又仰头喝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江沐阳和庞文远也端起酒杯：“叶护士，我们俩也要敬你一杯，一是祝你生日快乐，二是感谢你这些时间对我们项目的大力帮助。” “晓霞，你喝饮料就行，你刚才已经喝两杯酒了。”庞文远看着叶晓霞又要喝酒的动作，赶忙出声制止。 大家都看向庞文远，发出了长长的“哦——”，声音中充满了调侃。 “没事儿，我酒量好着呢。”叶晓霞有些发窘，正要继续喝酒，兰亦心也阻止道：“晓霞，庞经理说得对，大家知道心意就行，喝饮料啊，乖。” “那好吧。”叶晓霞只得乖乖听话。庞文远赶快给她倒上了半杯饮料。 大家吃得差不多，兰亦心提议：“我们要不现在把蛋糕拿出来点蜡烛？” 叶晓霞看看兰亦心，又看看江沐阳，摇头：“太饱了，还吃不下蛋糕。要不我们去KTV唱歌？难得今天这么多人在。” 兰亦心看向江沐阳和庞文远：“你们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儿的话一起去呗？” 庞文远露出有些憨傻的笑容：“我没事儿，今天寿星最大，听寿星的。” 江沐阳也笑着点头。 一行人又转战KTV。包厢里灯光流转，众人纷纷拿起话筒，巨大的液晶屏幕上画面闪烁，包厢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叶晓霞一把将兰亦心推到台前，笑道：“我们科的歌后，今晚上可得多唱两首啊！” 兰亦心被推得一个踉跄，脸上带着些许无奈又好笑的神情。她已经很久没听过新歌，除了晚会上唱的《爱的代价》，也很久没唱过别的歌了，指尖在点歌屏上滑动许久，最终选了一首她最熟悉歌手的《当爱在靠近》。 “爱从不容许人三心两意 遇见浑然天成的交集 错过多可惜 如果我是真的决定付出我的心 能不能有人告诉他别让我伤心 ……” 她的声音清澈而温柔，但唱着唱着，忽然觉得歌词里的某些句子似乎带着某种暗示，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江沐阳的方向，随即又飞快收回，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热，握着话筒的指尖也稍稍收紧了些。 江沐阳独自坐在稍靠角落的沙发上，暖昧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他没有和别人说笑，只是目光专注地看着台上唱歌的她。当兰亦心唱到那些直白又动人的歌词时，他眼中闪过一抹柔和的光芒，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轮到江沐阳时，他在歌单里选了一首《好久不见》。 音乐变得低沉而舒缓，他站在立麦前。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 他的嗓音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沧桑感。他唱得并不炫技，却格外深情，尤其当唱到“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时，他的眼神似乎不经意地落到了兰亦心身上，那目光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好！”一曲终了，庞文远率先鼓起掌。叶晓霞也笑着起哄：“唱得这么有感情，有故事啊江总监！”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气氛热烈。 “独唱过了，必须得来首对唱！”叶晓霞继续带头起哄，“亦心和江总监，来一个！” “对！来一个！来一个！”众人立刻附和。 江沐阳在起哄声中看向兰亦心，用目光询问着她的意见。兰亦心感到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她犹豫了一下，但在周围热情又期待的目光包围下，最终还是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台上，稍微商量了一下，选了一首旋律优美的《被风吹过的夏天》。 音乐流淌，他率先开口，声音温柔： “还记得昨天那个夏天 微风吹过的一瞬间 似乎吹翻一切只剩寂寞肯沉淀” 兰亦心接着唱下一段： “如今风依旧在吹 秋天的雨跟随 心中的热却不退 仿佛 继续闭着双眼 熟悉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当唱到合唱部分“蓝色的思念突然演变成了阳光的夏天”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一般微微错开，江沐阳嘴角的笑容却未曾落下，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和暧昧在歌声中静静流淌。 兰亦心心里暗自后悔，怎么今天选的歌，歌词都像是意有所指，一字一句都敲在她的心口上。然而，随着旋律的深入，那份不自在渐渐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取代，心中的那道裂缝仿佛被歌声更加撑开，透过来的阳光也更加明亮。 两人唱完，在大家的掌声和笑闹声中回到座位。两个年轻的小护士看得一脸兴奋，立刻将目标转向另一对：“叶老师，庞经理，兰老师和江总监都唱了，你们也必须来一首！今天叶老师可是主角哦！” 叶晓霞的脸上立刻飞起两抹红晕，她故意大大咧咧地站起来：“唱就唱啊，来KTV嘛，本来就是要唱歌！庞经理，走吧？”她试图用爽朗掩饰羞涩。 庞文远耳根微红，却还是笑着站起身点点头：“好。” 两人点了一首甜蜜轻快的《小酒窝》。前奏响起，庞文远的声音意外地温和悦耳，叶晓霞则笑得眼睛弯弯，声音甜脆。当他们唱到“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时，叶晓霞无意识地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庞文远的目光恰好落在她梨涡浅笑的地方，眼神瞬间柔软。两人目光交汇，虽迅速闪开，但那瞬间的电流却清晰可见，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甜丝丝的。 几首歌唱罢，大家趁着切换歌曲的间隙，闹哄哄地推出生日蛋糕，点上蜡烛。 “快，叶老师，许愿！赶紧的，下一首歌要开始了！”叶晓霞在大家的笑声中，笑着闭上眼睛，匆匆许下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整个过程快得让兰亦心哭笑不得：“哪儿有人过生日是抽空才能吹蜡烛的？” 吹灭蜡烛后，包厢里又恢复了音乐和歌声。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倒上红酒。晶莹的玻璃杯中，红色汁液摇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快乐的笑容。 而此时，包厢外不远处，张一鸣和程辰站在走廊的暗影里，目光静静地投向包厢内，看着里面热闹而亲密的场景，两人的表情各异，但眼底都藏着复杂的情绪。 夜色渐深，众人从KTV走出，一阵微凉的风拂过，带来几分湿润的气息，就要下雨了。 张一鸣站在KTV大门口不远处，目光落在兰亦心身上。她的脸颊因为酒精和刚才的欢闹而微微泛红，正和叶晓霞、庞文远说笑着。而江沐阳站在她身旁，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偶尔替她挡开过路行人。 张一鸣皱了皱眉，大步走上前，在众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站定在兰亦心面前。 “亦心。”他开口，声音低沉：“你喝了酒？” 兰亦心一怔，抬眼看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丝酒气。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语气平静：“张一鸣，你怎么在这里？” 叶晓霞扯了扯几人，示意先走。她担心地看了一眼兰亦心，跟着其他三人离开。 张一鸣没有理会兰亦心的疏离，目光落在江沐阳脸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问，“江沐阳，你让她喝酒了？她胃不好，不能喝酒！” 江沐阳眉头微挑，上前一步，站在兰亦心身旁，语气冷了下来：“张一鸣，你有什么立场来说这话？” 张一鸣一怔，对上江沐阳的目光，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兰亦心看着眼前的局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开口：“张一鸣，是我自己喝的酒。我的身体我自己会照顾，不需要你来操心。” 张一鸣脸色微变，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兰亦心继续冷淡说道：“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是过去的事。如果是公事，我可以配合，但请你不要再因为别的事来找我，也别拿过去来绑架我。” 张一鸣怔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沐阳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意，随后转头对兰亦心说道：“我送你回去。” 兰亦心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好。” 此时，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江沐阳撑开一把黑色的伞，微微倾斜，将兰亦心笼罩在伞下。 “走吧。”他低声说道。 兰亦心点点头，和他并肩走进雨中。 程辰在张一鸣身旁也撑起了伞。他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曾经无数个为她撑伞的画面。那时候，她总是走在他的内侧，笑着和他聊天，偶尔抱怨雨太大，裤脚都湿了。他会说：“我背你。”她只是笑着摇头。 可现在，他再也没有了站在她身边为她撑伞的资格。 雨越下越大，张一鸣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兰亦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他低头看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一鸣哥。”程辰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一丝无奈和气愤，“我们该回去了。” 张一鸣没有转头，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道：“程辰，送我回家。” 程辰皱了皱眉，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心中满是怒火，气愤兰亦心的冷漠，更气愤张一鸣的执着，气他明明已经被那个女人反复拒绝，却还不想放弃。 一路上，张一鸣坐在副驾驶，眉头紧锁，目光望着窗外模糊的雨幕，一言不发。 程辰握着方向盘，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一鸣哥，你今天有些失态了。”程辰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兰亦心已经拒绝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 张一鸣没有回答，只是闭了闭眼，眉头紧锁。 程辰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放不下她，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该学会放手。” 张一鸣依旧沉默，他的右手放在膝盖上紧捏成拳，像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车停在张一鸣小区的停车场，他下车时雨下得更大了。 “一鸣哥。”程辰在他身后又叫了一声。 张一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她已经向前走了。”程辰低声说道，“你也该向前看了。” 张一鸣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雨幕中。 程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阴沉。她虽然劝说张一鸣放手向前看，但她知道这很难，因为她也一样。她这么多年都爱而不得的人，兰亦心凭什么能这么随意践踏他的真心。她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第28章 程辰的闹剧 周一清晨，京市第一医院，兰亦心换上白大褂，正准备去医生办公室，却看见护士小袁在门口探头。 “怎么了小袁？”兰亦心疑惑地问道。 "兰老师，有人找。"小袁脸上带着犹豫的神色。 兰亦心走出更衣室，看见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带着一身凌厉的气势正快步朝这边走来，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有些刺耳的声音。这人正是前天刚见过的程辰。 "兰医生，"程辰走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敌意，"我们谈谈。" "程小姐，如果是关于张一鸣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抱歉，我要工作了。"兰亦心平静地说，绕过她准备离开。 "别急着走，"程辰伸手拦住她，盛气凌人地说道："你拒绝一鸣哥，就是因为有新欢了吗？你眼光不怎么样啊。" 兰亦心停下脚步，转身直视程辰的眼睛："程小姐，请你自重。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发泄情绪的地方。" "我自重？"程辰冷笑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兰亦心，你有什么资格拒绝他？凭你这张脸？凭你这份工作？还是凭你的新欢？"她凑近兰亦心，"我告诉你，一鸣哥是什么人？他可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建筑设计师，在美国拿了很多大奖，回国创业两年就做到行业顶尖！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拒绝他？" 周围已经有不少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投来好奇的目光，兰亦心皱了皱眉，语气中带上了怒意："他有多优秀都跟我没有关系，我的事也跟你没关系。"她再一次想绕过程辰。 程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告诉你，追他的女生多的是，你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会装清高吗？" "放开！"兰亦心用力甩开程辰的手，声音冷静而坚定，"程辰，我不想和他复合那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如果你也是喜欢他的人之一，那你应该在他身边，而不是来找我无理取闹。" "不想复合？"程辰的眼神变得尖锐，"你少在这装！你不过是个有眼无珠的女人，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要，现在又找了什么新欢？你和你的新欢还是因为一鸣哥才认识的，你们这样对得起他吗？” "程辰！"兰亦心声音严厉，"这里是医院，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叫保安了！" "叫啊！"程辰不依不饶，声音反而更大了，"让所有人都听听，你兰亦心是什么样的人！"她冷笑一声，"我告诉你，兰亦心，你拒绝了一鸣哥，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个路过的护士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兰亦心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一个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辰！" 程辰和兰亦心同时转身，看见叶晓霞大步走来，脸色铁青地开口：“你在这里大吵大闹，影响医院正常秩序，请你出去！否则我将报警处理。"说着她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10。 程辰狠狠地瞪了兰亦心和叶晓霞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叶晓霞转向兰亦心，关切地问："亦心，你没事吧？" 兰亦心摇摇头："我没事，谢谢晓霞。" 叶晓霞又转头看向围观的众人：“散了吧散了吧，谁没有遇上过几条不讲理的狗啊。当年为了去美国抛弃兰医生，现在后悔了回来求复合，还不允许别人拒绝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众人恍然，边散开边议论：“这不是渣男吗，也太过分了，还有脸来闹事？” “之前说兰医生钓着人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兰亦心看着叶晓霞，展开了明媚的笑容。她知道晓霞那么说是怕科里又会传出更难听的流言，这个可爱的女人啊，这么多年一直支持她，陪伴她，让她觉得温暖又踏实。 兰亦心没有再去理会那些议论，和叶晓霞往前走去。 "那个程辰，简直不可理喻！"叶晓霞气愤地说，"她凭什么这样对你？" "算了，晓霞，她也只不过是个为感情而无法控制情绪的人，不值得我们生气。" 叶晓霞看着兰亦心平静的脸色，心中暗暗赞叹。她知道，兰亦心看似柔弱，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坚强。 叶晓霞送走兰亦心后回到护士站，越想越气。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很久之前兰亦心放在护士站柜台上的张一鸣名片上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张一鸣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张总，"叶晓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是京市第一医院的叶晓霞，前天我们见过。" "叶护士？"张一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是亦心出什么事了吗？" "她很好。"叶晓霞顿了顿，"但是，张总，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今天早上您公司的程辰小姐来医院找亦心了，她在走廊上大吵大闹，公开指责她，说她不配拒绝您，说她另结新欢有眼无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张一鸣低沉的声音："程辰去医院了？" "是的，就在肾内科的走廊上，当着很多人的面。她甚至动手拉扯亦心，被我及时阻止了。" "我知道了，叶护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处理好的。"电话那头传来张一鸣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挂断电话后，叶晓霞看着手机屏幕，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亦心。 而另一边，程辰已经回到公司自己的工位上。总裁助理宋欣朝她走来：“程总，张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下。” 程辰没做他想，往张一鸣办公室走去。 "程辰，"张一鸣抬起头，眼神冰冷，"你今天早上去了京市第一医院？" 程辰一愣："她找你告状了？” “她不屑于这么做。” 程辰闻言冷笑一声：“她不屑？是啊，在你眼里她就是优雅高洁的玉兰花。” "够了。"张一鸣的声音严厉，"程辰，我理解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但我不需要，请不要插手我的私事。" "一鸣哥，我......"程辰还想辩解，却看见张一鸣眼中的失望、愤怒，还有颓然，顿时哑口无言。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张一鸣看着窗外，心中感到一片荒凉，这下，他和亦心之间最后一丝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吧。 京市第一医院的护士站，叶晓霞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五味陈杂，上面显示的是来自张一鸣的短信： “叶护士，我是张一鸣。您今晚上有空吗，我想请您吃饭，跟您了解一下亦心这几年的经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叶晓霞低声自语，眉头紧锁。她很清楚，兰亦心不会向张一鸣诉说这些年的艰辛，更不会提及那段感情带给她的伤害。那些辗转失眠的夜晚，深夜值班时偷偷抹去的泪水，那些被患者误解时强忍的委屈，为了能在科室立住脚跟而连续加班的日子，亦心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傍晚六点五十分，叶晓霞提前十分钟到达了医院附近的"杏林居"。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菊花茶，静静地等待张一鸣的到来。 七点整，张一鸣推门而入。"叶护士，抱歉，路上堵车。"张一鸣微笑着道歉。 "没关系。"叶晓霞礼貌地点头，"张总想喝点什么？" "菊花茶就好，谢谢。"张一鸣在她对面坐下，"叶护士，今天谢谢你告诉我程辰的事。" 叶晓霞摇头："不用客气，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 张一鸣给叶晓霞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叶护士，我想了解一下亦心这七年多的情况，她从来不愿意对我说。" 叶晓霞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张总，您和亦心之间的事，我作为一个外人，不太方便多说。" "我理解。"张一鸣点头，"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叶晓霞放下茶杯，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直言相告，该让他知道亦心这些年过得有多难："张总，亦心这些年，确实不容易。" 张一鸣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聆听。 “当年她为了能离你近一些，报名了美国交换生。但为了获得名额以及托福和GRE考试，她在修双学位的同时还要增加英语学习，还得努力保持排名，每天早出晚归。你只说你的时间有多宝贵，但她从来没对你说过她有多辛苦。” 看着张一鸣皱起的眉头，叶晓霞继续说道：“在你和她分手后不久，她妈妈就被车撞骨折了，需要做手术，术后还要康复。亦心说，她已经没有了必须要去美国的理由，所以她放弃了去美国做交换生。有时候晚上和她一起上自习，都能看到她在教学楼阳台上发呆，偷偷抹眼泪。她生病了也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只是一个人去医院打点滴。” 叶晓霞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缓缓开口："张总，程小姐说亦心不配拒绝您，但亦心比您想象的要优秀得多。在这么大的医院里，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硬核的双学位和双资格证。她明明可以留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她却偏偏来这里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一鸣的眉头微微皱起，低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不可否认，京市对职业发展肯定更好，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留在江市，那里有她太多不美好的回忆。” 她看向张一鸣：“她刚来京市时，举目无亲，租住在医院附近的一个老旧小区里，房间很小，家具电器几乎都是破旧的。"叶晓霞继续说道，"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普通住院医师，为了能尽快晋升主治医师，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医院。去年和前年的春节，她都是一个人在医院值班度过的。" 张一鸣沉默了，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她......没提过这些。" "她不会说的，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从来不会跟别人说她吃过多少苦，更不会对你说。” 张一鸣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不知道她经历了这么多。" 叶晓霞苦笑一声："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你能放弃在美国的学业和事业回来和她在一起吗？"她直视张一鸣的眼睛，"张总，你回国也只是因为你觉得是时候回来了，却并不是因为她。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你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当年你只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对你的好，但你又真正付出过什么？而她只能被动接受你的安排，分手是这样，去卓远讲座是这样，在杭州吃饭也是这样，你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吗？” “亦心现在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她已经变得更加优秀，她需要的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和她一起撑伞面对风雨的人。" 叶晓霞看了看手表，"张总，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叶护士，"张一鸣急忙起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叶晓霞微微颔首："张总，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张一鸣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开，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他想起大学时代那个总是在他身边笑容温暖清澈的女孩，想起那天她和江沐阳撑伞离开的背影，他终于明白，逝去的终究已经无法挽回。 叶晓霞走出餐厅，深吸一口冬夜的冷空气，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张一鸣能够真正放手，也希望亦心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二天上午，兰亦心刚到办公室，就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微信，来自张一鸣： “亦心，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有管好程辰。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的美好回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祝你幸福。” 兰亦心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句简单的信息： “谢谢，也祝你一切顺利。” 发完这条消息，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查看起患者的最新检查报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过去的一页，终于彻底翻过去了。 第29章 程辰的离开和夏晶晶的决定 程辰坐家里的书桌前，转头看着窗外京市繁华的夜景，玻璃上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电脑屏幕上那封辞职信已经被反复修改了很多遍。 那场争吵后的每个深夜，她都会想起张一鸣看向兰亦心时的眼神。六年了，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从大学时代到他创立卓远，她以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以为只要守在他身边，终有一天他心里那个影子会被时光冲淡，终有一天他能看到她。然而即便他被兰亦心反复拒绝，也从未真正看过她。而自己也早就习惯了跟在他身后，从未想过，没有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午休时分，程辰拿出一个饭盒，里面装着红烧茄子，宫保鸡丁，都是张一鸣爱吃的。她在上面贴上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别太累，记得吃饭”，但没有落款。她没有亲自送出这一份关怀，而是请助理宋欣送到了总裁办公室。 张一鸣看到饭盒时正在修改设计方案，他自然认得那熟悉的便当盒样式，却只是对宋欣点了点头。 深夜，张一鸣在家中坐在电脑前处理邮件，系统提示收到了新邮件。他点开一看，却愣住了。这是一封辞职信，来自程辰的辞职信。邮件正文措辞很官方克制，并且附上了一个共享文件夹，里面是整理得条理分明、细致入微的的交接材料。 没过多久又收到程辰的微信： 【程辰】：张总，我知道公司的流程是需要提前一个月提离职，不过我已经把交接材料都整理好了，共享链接已经放在辞职信中，我手下的人也都可以独当一面。 【程辰】：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请提前批准我的离职申请吧。 张一鸣看着微信皱起眉头回复。 【张一鸣】：程辰，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没必要离职。 【程辰】：和那天没有关系，只是我想过些不一样的生活了。 他看着电脑屏幕，想起回国前的那个晚上，程辰坐在他旁边说：“一鸣哥，你一定能在国内闯出一条自己的路。”那时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装着点点星光。 鼠标指针在“同意”按钮上停留良久，最终他轻轻点击鼠标，合上电脑。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欣总会准时送来咖啡，但再没有人记得他习惯在美式里加半分奶不加糖；深夜加班时，再没有微信提示音在十一点准时响起，带着一句“一鸣哥，早些休息”。 一天晚上十点，他在茶水间遇见趴在桌上睡着的助理宋欣。女孩手边还摊着未整理完的报表，手机屏幕亮着与男友的聊天界面。他突然想起去年的一个雪夜，程辰也是这样守在办公室等他开完会，为的只是确保他吃过胃药再回家。 “你其实不用等我这么久。”他当时这样说着。 女孩只是笑着摇头：“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呀。” 他又想起在美国时，她知道他熬夜准备比赛，就在晚上给他送来温暖的宵夜；察觉他心情不好，就“凑巧”多买一张他喜欢的音乐会门票。这么多年，她始终在他一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安静得如同空气。 他叫醒宋欣，让她下班回家，自己又工作了半小时才回家。到家后已是满身疲惫，他走向冰箱准备拿啤酒，却在冰箱门上看见了青岛的冰箱贴。那是之前有一次程辰从老家回来后送他的。他出神了一会儿，终究没再拿啤酒，只是拿了一瓶矿泉水。 他忽然明白，有些人的离开不是突然的决定，而是漫长岁月里细沙般的累积。而可悲的是，人们总是习惯在失去后，才想起要数清那些被忽略的沙粒，对亦心是这样，现在对程辰，也是这样。 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门诊，候诊区的座椅上坐满了人，拿着病历资料的患者来来往往，叫号音与脚步声交织成忙碌的节奏。 诊室内，兰亦心刚叮嘱完一位慢性肾炎患者饮食注意事项，按下叫号键。没过多久，门被轻轻敲响。 她抬头，微微一怔，竟然是夏晶晶和她的母亲。 “兰医生，”夏晶晶微笑着开口，语气比以往更平静，“带我妈妈来复查。” “最近感觉怎么样？”兰亦心点点头，语气如常。 “她最近自己感觉挺好，血压也控制得不错，高压基本都在一百二十多。”夏晶晶回答。 兰亦心拿出血压计为夏妈妈测量：“126/76，控制得确实不错。”她摘下听诊器，低头开始开检查单，“今天再复查一个肾功能和尿常规。结果出来了直接拿给我看。” “好的，谢谢您。”夏晶晶接过检查单，扶着她母亲轻轻离开。 一个小时后，母女二人再次回到诊室。兰亦心仔细查看了化验结果：“肌酐比上次出院时又降了，现在只比正常值上限高一点了。继续保持现在的治疗，饮食上还是要坚持低盐，适当控制蛋白质摄入，不要吃高蛋白营养品。”她微笑着看向夏妈妈，“看您气色不错，平时可以适当散步，跳跳广场舞，但别太累。” 她又转向夏晶晶：“如果血压一直这么稳定，以后可以三个月复查一次。有任何不舒服随时过来。” 开药时，她细心提醒：“一次只能开一个月的量，之后可以去便民门诊开药，比来这里方便些。” 夏晶晶接过病历和处方单，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你，兰医生。再见。” 她们离开后，兰亦心正准备叫下一个号，目光忽然停在桌角，那里躺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她展开纸张，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兰医生，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当初带我妈妈来找你看病，目的没那么单纯，但我想让她好好治疗的心也是真的，所以很感谢你对她的细心诊治，让她的身体变好。我以后不会再去找江沐阳了，我有我的骄傲。不过不是我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当年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兰亦心握着纸张，怔了片刻，随即唇角轻轻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恰好落在那张纸上，她静静注视片刻，将纸轻轻折好，收进抽屉底层。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时光如常流淌，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都仍在自己的轨道上忙碌地前行。 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主任办公室内，兰亦心正拿着一份病历汇报：”主任，之前那位男性的狼疮患者，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但超声心动图上显示的肺动脉压力比较高，我在想，男性的狼疮患者，多系统受累，肺动脉高压，这样的病例比较罕见，我们能不能和心内科合作，做个右心导管，一起制定肺动脉高压的治疗方案，然后发一篇病例报道？” “嗯，亦心，这个思路不错，你把这个病人的详细资料整理一下，下午我们去一趟心内科。”主任沉思后点头说道。 与此同时，博锐科技会议室里，庞文远站在投影屏幕前进行汇报：“肾脏病预测模型项目方面，京市第一医院的数据整合已经完成，经过代码优化，模型准确率目前稳定在89%。接下来测试团队会进行多轮验证。” 江沐阳坐在会议桌主位，点头道：“项目阶段性会议很快就要召开，我们需要给合作方展示可靠的数据进展。” 另一位程序员接着汇报：“冠心病可穿戴设备方面，前期的设备数据传输出错问题已经解决，系统版本已完成更新推送。” 城市的另一栋写字楼内，卓远建筑设计公司的会议室里同样气氛肃然。设计总监林煜正向张一鸣展示最后的设计图：“京市第一医院新大楼的所有设计修改已经完成，方案和预算都获得了院方的认可。这个项目最重要的阶段已经圆满结束，接下来将进入与施工方的合作阶段。” 张一鸣审视着设计图，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很好，确保后续对接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阳光穿过不同建筑的玻璃窗，洒在各自忙碌的人们身上。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在书写着自己的故事，或交错，或平行，但始终向前。 第30章 大学同学聚会 京市第一医院行政楼会议室内，人工智能肾脏病预测模型阶段会议正在进行中。 江沐阳站在投影幕布前，深蓝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他轻触手中的激光笔，PPT翻到下一页。“我们在修改完善模型后，接入了京市第一医院的数据，目前模型在内部验证的准确率已达到89%，特异性为91%。” 肾内科主任推了推眼镜问道：“能详细说明一下假阳性主要集中在哪些人群吗？” “好的主任。”江沐阳从容地切换PPT，展示出一张详细的图表，“我们发现假阳性主要集中在伴有高血压并发症的早期肾病患者中。下一步我们计划引入多模态数据，进一步提升模型的区分能力。” 主任点了点头，江沐阳继续演讲：“后续等各合作医院数据全部接入后，还会进行多中心联合测试，进一步确保模型的泛化能力。另外，医生端模型上线后，我们也会同步开发患者自助评估版本。这个版本将采用更加通俗易懂的风险提示方式，帮助高风险人群及早发现异常，做好自我管理。” “患者版的风险评估标准是否会与临床版有所区别？”王院长问道。 “评估核心算法一致，但会根据普通用户的使用场景进行简化。”江沐阳微笑回答，“我们会设置明确提示，强调这只是辅助工具，不能替代专业诊疗。” 会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进行得很顺利。结束时，几位院领导纷纷点头表示满意。兰亦心一直安静地坐在会议桌末席，偶尔低头记录要点。 会议结束后，兰亦心走到会议室门口查看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来自正在京市进修的大学同学赵璇。她回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 “喂，亦心！”听筒那端传来轻快明亮的女声。 “刚在开会，不好意思。”兰亦心靠在走廊墙边微笑说道。 “没事儿！跟你说，王青也来京市进修了！正巧傅明宇下个月就要结束进修回去了，咱们明晚聚一聚？” 兰亦心微微一怔，随即轻笑起来：“王青？他也来了？” “是啊！毕业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太难得啦！” 她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好呀，几点？在哪见面？” “晚上七点，城南那家云南菜馆，就上次我们去的那家。” 刚挂电话，叶晓霞就凑了过来。她眨着圆圆的眼睛，挽住兰亦心的胳膊：“谁呀？居然比我先约到你明晚的时间！” 兰亦心无奈地笑：“是我大学同学王青，他来进修了，另外两个同学说一起聚聚。” “王青？！”叶晓霞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不就是当年那个天天给你送早餐的王青吗？” “嘘，”兰亦心轻轻白她一眼，“别嚷嚷，是他。” 叶晓霞促狭地眨眨眼：“去见旧追求者呀？怎么样，会不会旧情复燃？” 兰亦心好笑地拍了下她的手臂：“别瞎说，人家早就结婚有孩子了。” 叶晓霞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却没注意到前方的江沐阳脚步微微一顿。他拎着电脑包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江沐阳团队离开后不久，叶晓霞收到了一条微信：“叶护士，明天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咨询点问题。” 叶晓霞惊讶：“啊？问我？” “嗯，关于亦心的事。” 叶晓霞盯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敲下一个字：“行。” 第二天晚上，城南一家小餐馆里灯火温馨，木质桌椅、暖黄色灯笼和墙上的云南扎染布营造出轻松惬意的氛围。 兰亦心和三位大学同学围坐一桌，桌上摆着汽锅鸡、过桥米线、大理酸辣鱼等几道特色菜，热气氤氲中大家笑语不断。赵璇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显得干练飒爽，傅明宇穿着休闲衬衫，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而王青穿着一件深色针织衫，比大学时稳重了许多，笑容却依旧爽朗。 “亦心，你现在怎么样？”赵璇一边倒饮料一边问，“听说你在肾内科混得风生水起啊！” “就还是忙，每天不是在病房就是门诊，不是论文就是项目。”兰亦心举杯笑了笑，“你们呢？进修还顺利吗？” 傅明宇摇头感叹：“这边节奏太快了，比我原来的医院压力大不少。亦心，我真佩服你，能在这里扎根下来。” 兰亦心自我调侃地摇摇头：“我就是天选打工人。你们回去以后就能轻松些了，我这儿还不知道要熬到哪年。” 赵璇突然转向王青：“听说你在骨科发展得特别好？” 王青谦虚地摆摆手：“广市哪能和京市比，就是日常做手术、带带学生而已。” “他可是人生赢家，”傅明宇插话，调侃道，“俩娃的爹了！哪像我，还单着呢！” “你那是眼光太高！”赵璇笑道。 傅明宇不服，突然转向兰亦心：“亦心不也还单身？哎，说起来，当年王青可是对你最用心，天天送早餐！你还记得不？” 兰亦心怔了怔，余光瞥见王青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旋即笑起来，巧妙转移了话题：“是谁那时候总往儿科系跑，还非要拉我帮他送东西来着？” “哎呦喂！兰姐姐我错啦！”傅明宇立刻举手讨饶，大家都笑出声来，气氛重新轻松起来。 “对了，你们听说没，李成莉去上海做博士后了，她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上博士后的吧。”赵璇适时地换了个话题。 “她现在可是科研大拿，都发了好多篇文章了。”傅明宇接话，“唉，这职称评定啥时候别和文章挂钩就好了，既要搞临床，还要写文章，我这哪有时间找女朋友嘛。” “眼光高就说眼光高，别拿没时间说事儿啊。”王青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唉，是真没时间啊，”傅明宇看向兰亦心，“亦心，你应该最有发言权了。追你的人肯定少不了吧，这不还是单身嘛。”话题又回到了兰亦心身上。 兰亦心有些无奈，“傅明宇有没有时间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们是真忙，没精力考虑谈朋友的事。”说话间，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天江沐阳穿着西装，自信沉稳地站在屏幕前的样子。她愣了一瞬，又赶快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赵璇，明宇，你们进修结束回去以后有任务吗？”看着兰亦心的神情，王青又另起了一个话题。 兰亦心含笑听着大家闲聊，偶尔搭几句话。窗外的夜色渐浓，餐厅里暖意融融，她却偶尔有些走神，自己也没有察觉。 与此同时，另一家安静的粤系菜馆中。 江沐阳和叶晓霞相对而坐，他今天穿了件休闲的灰色毛衣。叶晓霞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好奇地打量着他：“江总监，你想问我什么呀？” 江沐阳温和地笑了笑：“先吃点东西吧，这家的水晶虾饺不错。” 两人安静地进餐，他吃得不多，动作斯文却明显心神不属。不久，他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叶护士，你们昨天提到的王青，是什么样的人？” 叶晓霞挑眉一笑：“我看你不是想知道他是什么人，是想知道他跟亦心有没有过往吧？” 江沐阳没有否认。 “王青是亦心的大学同班同学，当年知道她分手后很快就开始追她。同时还有两个其他班的男生向她表白。说实在的，那段时间她确实犹豫过要不要重新开始。但那时候她心里还没有放下过去，觉得那样对别人不公平，对自己也是一种错误。后来时间久了，她慢慢放下了，可好像也再难对谁动心了。” 江沐阳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看向叶晓霞时目光坚定：“叶护士，我喜欢亦心，从大学时就喜欢。但现在这份喜欢更成熟，也更确定。” 叶晓霞微微一笑：“我看得出来，我想亦心应该也能感觉得到。” “但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我。”江沐阳脸上露出苦笑。 叶晓霞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亦心啊，她外表看起来洒脱干脆，心里却有一道墙。她能不能接受你，得看她的选择了。” 顿了顿，她直起身来看着江沐阳的眼睛：“江总监，如果你真喜欢她，就别着急，也别逼她。” 江沐阳也直视着叶晓霞，声音很轻柔，却透着坚决：“我不会逼她，我可以等，等到她愿意放下防备，愿意让我走近她的世界。” 第31章 危机与并肩 圣诞将至，写字楼大厅里巨大的圣诞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装饰品，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然而天才刚亮不久，博锐科技的会议室里，长桌两侧已经坐满了公司的核心成员。他们个个面色凝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总裁曾治平环视全场说道：“大家都知道了，AI影像诊断系统，是我们公司非常重要的业务板块，原本定于三天后发布。但昨天被我们的竞争对手“科联医疗”抢先发布了一款功能和我们高度相似的产品，这极有可能是我们公司内部出现了问题，导致数据泄露。”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而现在的问题不只是竞争对手抢先发布产品会导致我们的产品市场份额大幅度降低，而且业内已经流传出我们''核心算法被窃取''的说法，公司的信誉正面临巨大的挑战。现在暂停手上其他一切不紧急的工作，当务之急，是要彻查泄露源头，修复安全漏洞。” 每一个员工都紧皱眉头，静默不语。研发团队为此付出了无数个日夜，江沐阳更是亲自带领核心成员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从数据的收集与整理，到算法的优化与调试，每一个环节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 散会后江沐阳站在公司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渐渐密集起来的车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昨晚上一夜没睡吗？"曾治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递来一杯咖啡。 江沐阳接过杯子：“你不也是？科联那个发布会视频我看了，连界面的色彩设计都和我们测试版如出一辙。” 曾治平叹了口气，"投资方已经打了三次电话，要求我们两天内给出说明。有三家合作医院今早刚发来暂停试点的通知，说是担心我们公司的数据安全性。" 透过玻璃，江沐阳能看到办公区里，平时热闹非凡的工位如今一片沉寂。键盘敲击声依旧，却少了那些充满活力的讨论声和笑声。办公室里弥漫着紧张和焦虑的气息，有人趴在显示器前小憩，有人机械地盯着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工位角落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外卖餐盒。 中午门诊结束后，兰亦心在门诊大厅接到了叶晓霞的电话。 “亦心，我听庞文远说他们公司出事了，你知道吗？”叶晓霞压低声音，“好像是他们那个AI诊断系统被人抄袭了，现在竞争对手科联医疗抢先发布了！” 兰亦心脚步一顿，握紧了电话：“江沐阳怎么样？” “庞文远说他们昨天一宿基本没睡，投资人也在施压。” 挂断电话，兰亦心立刻用手机搜索新闻。科联医疗的“智影AI”发布会正在科技板块头条推送，号称“国内首个多模态医学影像智能分析系统”，前博锐算法工程师周明站在台上意气风发地展示着系统界面。兰亦心听江沐阳说起过这个人的名字，他曾经也是博锐科技的一员，和江沐阳一起为公司的研发付出了很多努力。然而，他却加入了竞争对手的阵营，并且在这个关键时刻推出了如此相似的系统。 她没有犹豫，马上拨通了江沐阳的电话：“沐阳，我听说你们公司的事情了，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他沙哑的声音：“还好，没事，亦心，我能处理。” “我认识几位影像科的权威专家，也许可以请他们做第三方的系统性能比对。”她语速依旧平稳，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我们医院信息科的张主任在数据安全领域很有经验，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试着请他来协助溯源。” 江沐阳静默了几秒，声音里带着一丝暗哑：“亦心，为什么愿意帮我做这些？” “我们是朋友，而且我做这些不只是帮你，如果靠窃取技术就能打压真正做创新的人，那以后还有谁愿意沉下心来做实事？医疗AI行业不能开这个头。更何况，我们的肾脏病预测模型项目也可能被这件事影响。”兰亦心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最后传来他低沉的一声：“好，谢谢你，亦心。” 挂断电话时，江沐阳发现曾治平正看着自己，他抬手拍了拍江沐阳的肩膀：“是市一院的兰医生？代我谢谢她。” 兰亦心挂断电话后回到科室，先找到了主任，向他说明了情况：“主任，博锐现在的情况我没法旁观，往小里说，他们公司的问题如果得不到妥善解决，咱们科室和他们的合作项目很可能夭折，从而失去可能在顶级杂志上留名的希望；往大里说，整个医疗科技行业和医院的合作都有可能收到影响，以后将没有多少企业还敢放心做创新，也没有多少医院能够信任和企业的合作。” 主任皱着眉头沉思了半晌后问兰亦心：“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找影像科主任帮忙做第三方的系统性能对比，请信息科主任帮忙溯源，找到这次事件问题的源头。”兰亦心凝重地说。 “亦心啊，你要知道，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们不只是个体，如果介入，那就是代表了医院。外人会怎么看待医院的立场？” “无非就是怕别人认为我们和企业有利益链接，如果我们不收取任何费用呢？我们医院的影像科本身也没有参与到博锐智能影像诊断系统的项目合作里，所以并不会涉及到利益关系。我承认我有私心，作为江沐阳的朋友，我相信他的人品，因此也相信他的公司。我没有办法看到朋友遇到了困难而无动于衷。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愿意去努力奔走。如果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愿意伸出援手，我不敢想象，以后这个行业还有什么人能踏下心来做实事，医院又会损失多少可以造福患者的技术？” 听完兰亦心的话，主任又陷入了沉默中。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拍桌子，“你说得对，但是这件事，我们得先向院里汇报，取得医院领导的同意后，再去说服影像科和信息科帮忙。” 兰亦心大喜过望，眼眶通红地看着主任，发自内心地感谢：“谢谢主任！” 经过艰难地沟通，他们两人终于说服了王院长。 接下来的两天，兰亦心向科室请了两天年假，又把元旦假期提前调休，攒了几天假期来专心处理这件事。 她先是敲开了影像科主任谭教授的门。谭教授是国内影像学界的泰斗，平时极少参与商业合作。兰亦心没有绕弯子，她将两家系统的技术文档并排摆在谭教授面前。 “谭老师，我不代表任何企业，也不谈报酬。但如果您愿意带队做一次公正的盲测比对，这对整个行业的公正性都会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她目光清澈，语气恳切，“这是为了保护真正投入研发的人，也是为了患者最终能用上更可靠的技术。” 谭教授推了推眼镜，审视她良久，最终点头：“好。我不收任何费用，报告结果会完全客观。”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兰亦心郑重地说。 随后她又去找了信息科张主任。得知她的来意，张主任起初有些犹豫：“亦心，你知道我们一般不直接介入企业纠纷。” 兰亦心将一份整理好的技术对比资料递过去：“张主任，我明白。但如果您愿意从技术角度指导一下数据溯源和安全性分析，这不只是在帮一个企业，更是在维护医疗数据合作的信任基础。之后我们的肾脏病预测项目，乃至全院未来的智慧医疗合作，都需要这样的安全背书。” 她看着他，眼神真诚而坚定：“我不代表博锐，也不收取任何费用牵线。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医疗从业者应该站出来守护行业的底线。” 张主任最终被她说动，缓缓点头：“你说得对，技术可以竞争，但不能没有底线。这个忙，我帮。” 博锐科技公司内，张主任带领他的团队，对博锐科技的数据安全系统进行了全面检查。 “张总，你们公司的数据存储系统存在一些漏洞，这些漏洞可能被外部人员利用，从而获取公司的核心算法数据。你们公司这次的算法泄露，很可能是内部人员与外部人员勾结造成的。” 江沐阳组织技术团队，对公司的代码进行了全面审查。他们从代码的提交记录入手，仔细查看每一次代码的修改和更新。每一行代码都像是案件的线索，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些代码风格不对劲。"一位技术人员指着屏幕，"江总您看，从上个月开始，这些代码的提交时间都在深夜，而且，"他放大了一段代码，"这种写法不是我们团队的风格。" 江沐阳立刻将这些异常情况告知了张主任。他和江沐阳一起，开始对这些异常提交记录进行深入分析。他们通过技术手段，追踪这些代码的来源IP地址。经过一番排查，发现其中一个IP地址曾在公司外部频繁登录公司的内网系统。 江沐阳根据IP地址的线索，开始在公司内部展开调查。他查看了员工的考勤记录和工作日志，发现有一位员工在异常代码提交的时间段内，有不在岗的记录。而且，这位员工曾经和周明有过工作上的交集。 “是陈工。”研发组长难以置信地指着屏幕，“他女儿上个月刚做心脏手术。”江沐阳闭了闭眼，他想起这个沉默寡言的工程师，上周还在加班调试肺动脉CT的识别算法，工位上贴着女儿画的向日葵。 江沐阳决定找这位陈工谈话。在谈话过程中，他一开始表现得十分镇定，但当江沐阳拿出异常代码提交记录和IP地址追踪结果时，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在铁证面前，他最终承认，是受了周明的蛊惑，为了钱将核心算法数据提供给了科联医疗。 "周明承诺给我一大笔钱，"陈工颤抖着说，"他说不会泄露我的身份。" 原来，周明在加入科联医疗后，一直嫉妒博锐科技在AI影像诊断系统研发方面的领先地位。他为了在科联医疗证明自己的能力，同时也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便想到了窃取博锐科技的核心算法数据。他通过和这位内部员工勾结，利用公司数据存储系统的漏洞，获取了核心算法数据，并在短时间内开发出了功能相似的“智影AI”系统。 兰亦心把追查结果报告给了信息科张主任。张主任欣慰地说：”总算是有了个结果。建议博锐锐加强公司内部的安全管理，建立更加严格的访问控制和数据加密机制，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谢谢您张主任，这次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博锐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了算法泄露的源头。”兰亦心真诚地道谢。 张主任笑着摆手：“不用谢，你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吗，这不只是在帮一个企业，更是在维护医疗数据合作的信任基础。而且咱们医院不是还和博锐有项目合作吗，这也算是在帮我们自己吧。” 兰亦心将周明窃取算法的证据和博锐科技的研发过程，整理成详细的资料，向她所在医院的院领导进行汇报。她耐心解释原委，说明博锐已经采取的安全加强措施，等江沐阳处理好公司内部的事情，会亲自过来拜访和解释。最终获得了院领导对肾脏病预测模型项目继续合作的支持。 江沐阳带领研发团队一方面对AI影像诊断系统进行最后的调试和优化，确保系统的稳定性和准确性；另一方面，他和公司的法务团队一起，收集和整理证据，准备通过法律途径维护公司的权益。 在元旦前一天，博锐科技召开新闻发布会。现场相机闪光灯不时亮起，媒体席座无虚席。 台上，江沐阳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自然散发着强大沉稳的气场。他环视全场，从容开口："各位媒体朋友，今天我要公布四件事：第一，我们已经通过数据溯源，证实科联医疗的''智影AI''确实抄袭了我们的核心算法；第二，通过第三方专家的盲测显示，我们公司的辅助诊断系统在诊断准确率上优于科联医疗的''智影AI''。”他一边说着一边点击手里的翻页器，屏幕上每一页幻灯片、每一个数据都扎实而无可辩驳。他向媒体和投资人展示了博锐科技的研发实力和诚信态度，让大家看到了公司的决心和信心。 “第三，我们对科联医疗的行为，已经通过法律途径维权；第四，"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我们将在两天后正式发布AI影像诊断系统，欢迎各界监督。最后有请博锐的总裁曾治平先生。" 曾治平接过话筒郑重说道：“感谢各个合作公司和医院长期以来对博锐的支持和信任，感谢京市第一医院多位专家本着专业精神和行业共益提供的无私帮助，让我们在今天能够站在这里，用技术和事实说话。希望将来医疗科技行业能够发展得越来越好，能够更好地服务于患者。” 这场新闻发布会取得了圆满成功。媒体和投资人对博锐科技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该公司具有强大的研发实力和诚信态度。合作医院也开始重新考虑与博锐科技的合作，员工们的信心也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兰亦心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看着庞文远发来的视频，只觉得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心底某个角落却又被填得满满的，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当晚，江沐阳和兰亦心约在了提起已久的新和门云南菜餐厅。餐桌上摆放着各种地道的云南菜，酸辣鱼，铜锅饭，鸡汤米线……香味弥漫。 “亦心，”江沐阳看着她，眼神深邃而认真，“谢谢你。” 她摇摇头：“不用谢，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 “不，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选择了相信我，并且为我……们，争取了至关重要的信任和支持。”他停顿了一下，“那两天，我几乎觉得快撑不下去了，直到你出现。” 兰亦心沉默片刻，轻声问：“周明，为什么这样做？” “利益、野心，又或许，他从未真正认同过我们想走的路。”江沐阳苦笑一下，“但这件事让我看清，世界上最坚固的不是技术壁垒，而是人和人之间的信任。” 兰亦心微微弯起嘴角：“是啊，我们医生也常说，医学的本质不仅仅是治疗，更是信任。没有医患之间的信任，再精湛的技术也寸步难行。但人和人之间，有时最难的就是信任。” 江沐阳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亦心，我一直都相信你。我希望，你也能同样相信我。” 灯光柔和，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兰亦心微微怔住，随即感到脸颊微烫，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我不信你的话就不会帮你了。” 江沐阳唇角微勾，看出了她的窘迫，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明天元旦了，你怎么安排？” “明天得值班，我前几天调休了。”兰亦心喝了一口鸡汤，轻声回答。 看着兰亦心平静地说着元旦调休，如同谈论天气和吃饭一样自然，江沐阳的心里涌上一股热流，是了，前几天她一直都在为他的事奔走，应该是专门请了假的，不知道又得加多少班才能把积压的工作补回来。 “辛苦你了亦心。” “你不也一样，节后你们新系统要正式发布了，元旦也休不了吧。” “嗯，得到周末了。你周末有空吗？有空的话一起去打球吧，有一阵没打了，放松一下。” “好，叫上晓霞和庞文远吧。”兰亦心点点头笑着回答。 “好。”江沐阳爽快答应。 兰亦心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对了，阿姨该到日子复查了吧？” 江沐阳点点头：“嗯，前几天就该复查了，但公司出了事，她自己也没心思去医院。” “你让阿姨后天直接来住院部找我吧，提前挂个肾内科的普通号就行。” “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工作？”江沐阳犹豫一下，还是问道。 “不会，今天晚上你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我先跟阿姨了解一下她最近的情况，后天早上我会在交班前就把检查开了，这样阿姨到医院后就可以直接去交费做检查，然后再来科里等结果。” “好，后天上午我要也要去趟你们医院，去感谢一下王院长还有各位帮了忙的主任和他们的团队。到时候正好把我妈一起带去。” “好。” 两人相视一笑。风暴过后，有些东西在悄然生长。 第32章 心的靠近（上） 元旦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京市第一医院肾内科住院部一如既往的忙碌，医生、护士、患者、家属，在病区里不停地来回穿梭，护士站的呼叫铃声此起彼伏。 兰亦心刚处理完医嘱，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是江沐阳的母亲发来的短信。 “兰医生你好，我是杨慧春，我看手机上显示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我在科室门口的椅子上，等你有空了，麻烦帮我看一下结果。” 兰亦心去护士站向护士交代了几个需要特别注意的医嘱，便向科室楼梯口走去。只看见杨慧春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手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兰亦心来了，忙站起身。 兰亦心看着她脸上温和的笑意，忙加快脚步，“阿姨，您来了，快坐。”兰亦心坐到她身边，“前天晚上听您的情况，最近精神应该还不错。” “是啊，我每天都要出去散步，按照你给的营养食谱做饭，是觉得精神比以前要好了。” “那就好，我看了您的检查报告，情况挺稳定的，血糖控制得也不错。我看看腿还肿不肿。“说着，兰亦心弯腰卷起杨慧春的裤腿，用拇指轻柔按压小腿。 “嗯，腿也不肿。我们再量一下血压。” “收缩压130，舒张压72，血压也不错。继续保持现在的治疗方案和生活方式就好。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下次三个月后再复查就可以，不过平时在家还是要监测血糖。” 兰亦心边说边收起血压计：“您的药还有吗？需要开新的吗？” “嗯，需要。前几天就吃完了，但沐阳公司出了事，我就没来医院，在家附近药房买了点。” “好的，那您在这稍等一下，我去给您开药。”说完兰亦心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不一会儿，她又重新回到长椅旁，把处方单和门诊病历递给杨慧春：“阿姨，下次您要是没药了，又不方便来医院，如果信得过我，可以把医保卡用顺丰寄给我，我帮您开好药再寄回给您。” “当然信得过，你帮了我，帮了沐阳那么多，就是太麻烦你了。”杨慧春连忙说，语气里带着感激。 “没关系，不麻烦的。”兰亦心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看着兰亦心笑意盈盈的脸，杨慧春声音放得更柔了些，“这次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沐阳的公司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兰亦心笑意更深：“阿姨，您别这么客气。江沐阳是我的朋友，他遇到困难，我能帮上忙，心里也很高兴。更何况，这件事本身也关系到我们医院的合作项目，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尽力。”她说得自然，没有一丝居功或刻意的成分，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杨慧春看着她清澈坦荡的眼睛，心中感慨万千，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江沐阳往这边走来。他穿着黑色大衣，衬得身形挺拔，虽然眉宇间还带着淡淡倦色，但眼神清亮，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显然公司危机顺利解决让他的压力小了很多。 “妈，亦心。”他先杨慧春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转向兰亦心，眼神柔和：“检查做完了？情况怎么样？” “嗯，结果都出来了，阿姨情况很稳定，放心吧。”兰亦心把检查结果递给他，简洁地说明了一下。 江沐阳仔细地看过化验单，神情完全放松下来：“太好了，辛苦你了，亦心。” “分内事。”兰亦心微笑着点头，“你的事儿都办完了吗？” “嗯，已经见过了王院长、影像科和信息科主任了。来这儿之前刚见了赵主任。这次真的多亏了大家，也多亏了你。” "嗯，各位领导确实都非常支持和给力。”兰亦心看看时间，“你们接下来是直接回家吗？” “我先送我妈回去，然后再回公司。”江沐阳答道。 兰亦心点点：“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我后面还有事情要处理。” “好，你忙。”江沐阳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周末打球的事，别忘了。” “没忘。”兰亦心笑道，“我重新找了一家离新和门那边云南菜馆比较近的球馆，环境不错，打完球正好去那吃饭。晚点我把地址和时间发到我们四个人的群里。” “好，周末见。”江沐阳嘴角微扬，带着杨慧春离开了肾内科。兰亦心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合上，她才收回目光，重新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只是心底某个角落，因为刚才那短暂的交流而泛起了一丝期待。 周六下午，新和门附近的“动力无限”球馆里，江沐阳、兰亦心、庞文远和叶晓霞四人分成了两组，正在进行混双对抗。经过前一段时间的风波，大家都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来放松心情。场上气氛活跃，笑声不断。 “哎哟！老大这扣杀太狠了！”庞文远跳着脚躲开迎面而来的球，笑着抱怨。叶晓霞在对面揶揄：“谁让你刚才网前放小球挑衅来着？江总监这是教你做人。” 江沐阳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轻松的笑意，看向网对面的兰亦心：“亦心，承让了。” 兰亦心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明亮，不服输地扬起下巴：“少得意，再来！” 又打了几个回合，兰亦心看准一个机会，吊了一个后场高球，江沐阳迅速后退，跃起准备大力扣杀。兰亦心判断出他的意图，立刻快步上网准备封堵。然而，就在她右脚发力蹬地向前跨步的瞬间，脚下一滑，身体重心猛地一歪，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阵锐痛从右脚踝传来。“啊！”兰亦心低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羽毛球拍也脱手摔在了地上。 “亦心！”江沐阳脸色骤变，立刻丢下球拍，几步冲到她身边，蹲下身，紧张地问：“怎么了？扭到脚了？” 兰亦心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尝试动了一下右脚踝，更是痛得她脸色发白。“嗯，扭到右脚踝了。” 庞文远和叶晓霞也赶紧围了过来。“没事吧亦心？” “严不严重？能动吗？”江沐阳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脚踝，只见踝关节外侧已经迅速红肿起来。他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自责：“肿起来了，我送你去医院。”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说完，他拿过兰亦心的羽绒服给她穿上，又不等她反应，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轻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喂！江沐阳！”兰亦心猝不及防，身体瞬间悬空，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以保持平衡。一股清冽的、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周围还有庞文远和叶晓霞看着，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挣扎着低声道，“放我下来，我能走。” “别乱动，会加重伤势。”江沐阳的手臂稳健有力，抱着她径直朝场馆外走去，语气是罕见的强硬，“文远，叶护士，麻烦你们帮忙拿一下亦心的东西，车钥匙在我外套口袋。”庞文远连忙应声，叶晓霞也赶紧收拾东西。 被江沐阳牢牢抱在怀里，兰亦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她不再挣扎，将发烫的脸颊微微侧开，避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心跳却如同擂鼓，内心生起一种陌生又复杂的感觉，有着些许慌乱，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 江沐阳一路抱着兰亦心，快步来到停车场，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上，为她系好安全带，转头看向叶晓霞和庞文远："我送她去医院，你们自己安排时间吧。” 叶晓霞上前一步也想跟着去，却被庞文远拉住，在她耳边低声说：“老大送兰医生就行了，你就别去了。”说完使了个眼色。叶晓霞恍然地点点头。 江沐阳回到驾驶座，迅速发动车子，向京市第一医院驶去。 望着江沐阳的车载着兰亦心迅速驶离，停车场边只剩下庞文远和叶晓霞两人。 庞文远看着空出来的车位，一方面为兰亦心感到担忧，一方面又有点窃喜，意外获得了和叶晓霞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看看手表，挠了挠头说道：“才三点半，接下来干嘛去？”他转头问叶晓霞。 叶晓霞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眼里还残留着对兰亦心的担忧，但很快，她眨了眨眼，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和庞文远单独相处，让她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她提议道：“反正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欢乐谷吧？离得不远，好久没人陪我去欢乐谷了！” “欢乐谷？”庞文远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怯意，他天生对那种失重感强烈的项目发怵，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在过山车上惨叫的狼狈模样。 但看到叶晓霞眼中的期待，一股冲动涌上心头，“想满足她所有愿望”的念头压倒了对游乐设施的恐惧。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行啊！没问题！走，这就去！”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叶晓霞立刻高兴起来，一边走一边略带抱怨地说：“你是不知道，亦心玩不了那些刺激的项目，科室里能一起出来玩的小姑娘不多，处得好的，像小袁，胆子比亦心还小，都没人陪我玩尽兴。” 庞文远嘿嘿一笑：“今天哥们儿陪你！保证让你玩到尽兴！” 这句“哥们儿”说得有点刻意，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也试图给这突如其来的单独约会定下一个“兄弟”的调子，掩饰内心悄然滋长的异样情愫。 只是这豪言壮语在不久后，就遭遇了严峻的考验。第一个项目是过山车。当列车缓缓爬升至最高点，庞文远紧闭双眼，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俯冲而下时，叶晓霞兴奋地尖叫，而庞文远的叫声则带着明显的颤音，全程死死抓住安全压杆，指节都泛了白。 从过山车上下来，他脚步都有些虚浮，却还强撑着问叶晓霞：“怎么样？刺不刺激？要不要再来一次？”叶晓霞看着他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心里却滑过一丝暖流和甜蜜。她发现这个平时有点憨直的男人，为了陪她，竟然愿意硬扛着自己害怕的东西，这种笨拙的坚持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来得动人。“算啦算啦，我们去玩点别的吧。” 她体贴地递了个台阶。 接下来，无论是高速旋转的“天地双雄”，还是上下翻飞的“大摆锤”，庞文远都坚持奉陪。 从“大摆锤”上下来，庞文远脸色发白，身体还有些摇晃，但第一时间便关心叶晓霞：“没事吧？晕不晕？喝口水缓一缓。” 他细心地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围巾，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脖颈，两人都微微一怔，空气中弥漫起一丝微妙的暧昧。 第33章 心的靠近（下） 京市第一医院急诊科里，值班的医生正是兰亦心上次去急会诊遇见的那位。他仔细检查了兰亦心的脚踝说道：“兰医生，你扭伤不算轻，先去拍个片子排除骨折。你男朋友抱你进来的时候可紧张了。” 医生说着，还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的江沐阳。 兰亦心顿时尴尬得无以复加，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是，你误会了，他是我朋友。” 江沐阳站在一旁，听到兰亦心的否认，眼神暗了一下，一丝失望掠过心头，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医生点了点头：“麻烦医生了。” 拍片结果很快出来，幸好没有骨折，只是韧带拉伤，需要固定制动，近期避免负重。医生给兰亦心的脚踝做了加压包扎，开了活血化瘀和止痛的药。 处理完毕，江沐阳又坚持将兰亦心抱上车，送她回家。一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默。兰亦心是因为尴尬和脚踝的疼痛，而江沐阳则似乎若有所思。到了兰亦心家楼下，江沐阳再次将她抱下车，一直送到家门口。 “医生说的都记住了？按时吃药，尽量不要让受伤的脚受力，24小时内可以冷敷，之后热敷促进吸收。”江沐阳站在门口，看着兰亦心单脚站着拿钥匙，不放心地叮嘱道：“要不你请两天假吧，这个样子怎么上班？” “没事，我打车上下班，在科室需要走路的时候，让实习生用轮椅推我。我前几天刚请了假，不能再请假了。” 看着她坚持的神情，江沐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兰亦心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去改变她的想法，“那好吧，明天在家好好休息，别做饭了，点外卖。尽量少走路，有事给我打电话。” 楼道里灯光昏黄，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写满关切的眼神。兰亦心抬头看着他汗湿的鬓角，听着他絮絮的叮嘱，只觉得心里那堵名为理智和防备的墙，此刻仿佛变得异常脆弱，似乎只要他再向前一步，轻轻一推，就能彻底倒塌。 她张了张嘴，那句“要不要进去坐坐”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现在邀请他进门，似乎太过暧昧。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嗯，记住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辛苦你了。” 江沐阳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睫和泛红的耳尖，压下心中那股强烈的想要表白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刚受伤，需要休息。他不能趁人之危，也不能给她压力。 “不辛苦，你好好休息。”他最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再见，亦心。” “再见。”兰亦心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才缓缓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呼出一口气，心跳却依然没有平复。 欢乐谷里，叶晓霞和庞文远刚从“能量风暴”上下来，叶晓霞的手机响了，是兰亦心发来的微信：“晓霞，别担心。检查完了，没有骨折，就是韧带扭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江沐阳已经帮我处理好一切了。”后面还附了一张脚踝包扎好的照片。 叶晓霞彻底松了口气，把手机递给庞文远看：“太好了，亦心没事，没骨折！” 庞文远看完，也长长舒了口气：“没事就好，这下老大也能放心了。” 心头大石落下，两人玩得更自在了。叶晓霞也体贴地不再玩刺激类项目，转而玩了些温和的旋转木马、碰碰车之类，庞文远这才渐渐恢复活力，笑容也自然了许多。 华灯初上，游乐场里亮起了璀璨的灯光。玩得差不多了，两人都觉得饿了，便去美食街买了小吃，坐在长椅上分享着简单的食物，聊着天南海北。庞文远心底偷偷在想：“要是以后能经常和晓霞在一起，经常看见她开心的样子就好了。”叶晓霞接过庞文远递过来的手帕纸，只觉得和庞文远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坐着，也感觉很舒服，很踏实。 吃完东西，叶晓霞指着在夜色中闪烁着光晕的摩天轮：“我们去坐那个吧？正好可以看看夜景。”庞文远自然没有异议。 摩天轮的车厢缓缓上升，京市的璀璨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喧闹被隔绝在外，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安静。两人并排坐着，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细微的呼吸声。叶晓霞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庞文远则坐得笔直，手心微微出汗。 还是叶晓霞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文远，你在博锐跟着江总监干多久了？” 庞文远回答：“三年了。公司初创没多久我就加入了。” “哇，那你是元老级了。当初为什么选择去博锐那种初创公司啊？你以前也在大厂待过吧？”叶晓霞好奇地问。 庞文远笑了笑，眼神有些追忆：“去博锐之前，我跟老大在同一个部门待过，虽然当时不是他的直线下属，但就是觉得他这个人特别靠谱，有想法，有魄力。他跟我讲他想要打造的系统，能真正帮到医院，帮到患者，我觉得这事儿挺酷，很有意义，就一头扎进来了。当然，也是被老大的技术实力折服的，想着跟着他能学到真东西。” “这几年，很辛苦吧？”叶晓霞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她听说过创业公司的艰辛，尤其是前段时间博锐风波的时候，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熬夜加班、眉头紧锁的样子。 “辛苦是肯定的。”庞文远坦言，“经常加班到深夜，压力大的时候头发一把一把掉。有时候一个bug解不出来，或者项目推进不下去，真的挺熬人的。”他看向叶晓霞，眼神明亮：“不过，看到系统上线，真的被医院使用，能够帮到病人时，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叶晓霞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的某根弦似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她开玩笑地说：“听着跟采访未来的科技大佬似的，我现在是不是该赶紧要个签名？” 庞文远被逗笑了，也反过来打趣道：“那我也得采访一下咱们京市第一医院的护理女神啊。叶护士，未来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小目标？” 叶晓霞也被他逗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小小的摩天轮车厢里，聊着工作、生活，还有一些不着边际的梦想。窗外的城市光影流转，摩天轮车厢内的温度悄然升高。每一次眼神交汇，每一次会心一笑，都像小小的火花，在彼此心中闪烁。 周一早晨，兰亦心打开家门正准备去上班，却看到江沐阳靠墙站在她家门口，她很是意外：“沐阳？你怎么来了？我自己打车去医院就行，你公司那么忙，不用特意跑过来。” 江沐阳闻言嘴角漾起一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笑容：“怎么，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见兰亦心语塞，他又正色道：“你是因为跟我打球受的伤，于情于理我都该负责。而且上班高峰期不好打车，你就别逞强了。” 他的理由听上去似乎很充分，兰亦心看着他眼下的淡青，知道他最近为了新系统发布和后续的法律事宜肯定也没闲着，心里一软，便没再坚持。刚想往电梯间走去，江沐阳就把她打横抱起，她刚想挣扎，耳边就响起江沐阳低低的声音：“别乱动，下午我在医院门口等你，放心，在那里的时候不会再抱你。” 兰亦心没有再挣扎，像一只受了伤的兔子顺从窝在他的怀里，再顺从地坐进车里。 到医院后，看见兰亦心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张扬关心地问：“亦心，你这是怎么了？” 兰亦心一脸苦笑地回答：“前天打球的时候扭到脚了。” “骨头没事吧？” “骨头没事，养几天应该就好了。谢谢关心。”兰亦心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那就好，那这几天你小心点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 “好，谢谢啦！” 开完交班会，兰亦心正准备起身去查房，忽然想起了江沐阳的叮嘱：“按时吃药，尽量不要让受伤的脚受力。”她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叫过实习生：”小刘，麻烦你去护士站帮我借一下轮椅，这两天要辛苦你推我了。“ 小刘爽快答应：”没问题兰老师，你这几天就得少走路，这样才能好得快。“ 下班后，叶晓霞扶着兰亦心慢慢走到医院门口，便看见前方熟悉的奥迪。车门打开，江沐阳从车里下来走向她们。叶晓霞朝兰亦心挤眉弄眼：“爱心司机已就位，我就功成身退了，拜拜~”尾音故意被拖得很长。兰亦心掐了一把叶晓霞，她笑着把兰亦心轻轻推向江沐阳：”江总监，亦心就拜托你啦！“ 江沐阳微笑点点头：”没问题，我会把她送到家门口，放心。“ 如同周六一样，江沐阳把她抱到了家门口后，两人说再见。进家没多久，敲门声响起，是外卖。兰亦心的嘴角愉悦地翘起，拿出手机给江沐阳发了条微信：“谢谢你的晚饭。” 很快就收到了江沐阳的语音消息：“最近你都别做饭了，我会给你点好外卖，趁热吃。” 于是，这成了接下来几天的常态。上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车厢成了他们难得的独处空间。他们会聊各自一天的工作，肾脏病预测模型项目里整合其他医院数据的情况，博锐新系统上线后的反馈，医院里的趣闻，偶尔也会听到对方接听工作电话，处理一些紧急事务。没有刻意营造氛围，只是平淡自然的交流，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又拉近了许多。 过了一周，兰亦心的脚踝消肿了不少，已经基本能够独立慢速行走。周五下班到了家门口，她对江沐阳说：“我的脚好得差不多了，下周开始你就不用再来接我了，太耽误你时间了。” 江沐阳看了看她确实利索了不少的步子，确认道：“真的没问题了？” “嗯，真的好了很多，自己慢慢走没问题。”兰亦心肯定地点头。 江沐阳这次没有坚持，只是温和地说：“那好，你自己小心。有事随时联系。” “好，谢谢你这几天的‘专车服务’。”兰亦心笑着道谢。 看着江沐阳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她知道，这段每天由江沐阳接送的日子结束了，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心里某些东西却已经不一样了。 坐在沙发上，兰亦心不禁开始认真思考她和江沐阳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似乎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她看得出来江沐阳对她的心意，那份关心和紧张，以及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她都感受得到。而她自己呢？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她会在听到他公司出事的瞬间，心里猛然收紧，然后毫不犹豫地放下手里的工作去为他奔走吗？会在看到他疲惫不堪时，涌起强烈的心疼吗？会在被他抱起，被他悉心照顾时，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吗？答案是否定的。她对他，似乎也早已不只是朋友间的欣赏和信任。那是一种更复杂、更深刻的情感，夹杂着牵挂、对温暖的渴望和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如果他此刻向自己表白，自己会答应吗？兰亦心扪心自问。曾经的情感创伤让她心里筑起了高墙，再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但江沐阳对她的细心和尊重、温柔和照顾，他的沉稳和担当，像一缕阳光，逐渐照亮了她心中封闭的角落，让她的心底悄然燃起一簇小火苗，虽然微弱，却持续地散发着暖意。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或许，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层窗户纸就会被捅破。而到那时，她大概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