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吟》 第21章 第 21 章 他们再一次相见是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在接到程汉的电话时乔司礼毫不犹豫翘了课。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稀薄的雨,他奋力狂奔,当他汗如雨下奔到校门口时就看见了身着一席白衣的程汉,他右手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左手握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满脸柔情的望着奔向他的乔司礼。 这个场景与之前他在音像店等他下班时重叠。 此时正是上课,所以校门口除了值守的保安外并没有太多的人。 正当乔司礼想冲出校门时,保安室里的保安拿着遥控器走了出来,他眼神严厉的盯着乔司礼大喊了一句:“唉唉唉!那个同学怎么没上课?” 随着‘吱’的一声响起,电推门徐徐而闭。 程汉冲他一笑大声说了一句:“下课见,我就在这里等你!” 可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乔司礼哪里等得及下课呢? 他不理保安的质问,跑到电推门前透着缝隙小声又急切的说了一句:“去旁边石墙那儿等我!” 见他不听劝阻,保安便向他走来:“那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跑!” 程汉言笑晏晏的对他比了一个口型后便转身向旁边的石墙跑去,几乎是同一时间,乔司礼也转身奔向了石墙。 他奔跑的背影让保安摇了摇头,随即便回到了保安室。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石墙边,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的程汉,他的心情激动又雀跃,在不断调整呼吸后,他一口气爬上了石墙,由此,他的衣服上沾上了些泥,而程汉此时正满眼担心的望着他:“乖,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下课,先去上课。” 爱干净的他完全顾不上衣服上沾染的泥泞,满身心的只有眼前的程汉,于是他一鼓作气跳了下去。 他刚有条的动作,程汉便扔下了手中的伞和花,双手举起想要接住他。 等他安稳落地后,程汉无奈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叛逆了。” 薄薄的红雾卷上乔司礼的脸颊:“你怎么来了?” 程汉弯腰将刚才丢掉的东西捡起塞进他的怀中:“想你了。” 简短的三个字让乔司礼肾上腺素飙升:“你...不上课?” “上啊,上了一堂三好学生乔司礼翻墙的课。” “啧!” “啧!你就不想我?” 乔司礼抱紧被塞进怀里的花:“人生第一次翻墙还不能证明?” “能,毕竟第一次翻墙就掉进了我心里。” 乔司礼面红耳热:“你...” “我什么?” “没事...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我也觉得你变了很多。” 乔司礼抬头看向他:“我们去干什么?” “去干你想干的事...和我想干的事。” ........ 他们与之前一样,并排走着。 天空有些灰暗,稀薄的雨坠向伞面,偶尔从前方吹进落到了花上,见此,乔司礼伸手将花遮住,企图将雨挡住,但它们还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在花面形成了些水珠。 “乔司礼。” “嗯?” “乔司礼。” “嗯?” “乔司礼。” “嗯?” ....... 程汉每喊一声,乔司礼的心就猛烈的跳动一分。 但不知为何,从程汉喊他的那几声中,乔司礼听出了漫天的落寞。 他并没有询问程汉喊他是为何,只是耐心的在一旁附和。 那一天,他们去了很多地方。 从空无一人的行人道走到人潮涌动的大街,再行至寂寥的小道。 只是这一路他们并没有说太多话,只有一些简单的问候。 待天将黑未黑时,他们才总算结束行程走进火锅店,火锅店人满为患,但他们来得很凑巧,恰巧遇见最中间一桌的客人离开。 乔司礼和程汉就坐在了那个位置,似乎是天选一般,C位的灯光直泻而下照耀在他们身上,而旁边几桌锅中的雾气就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将他们隔绝于此,他们双眼望着彼此,眼中皆是柔情。 只有几道缓声而来服务员的询问才让他们从对望的眼神中抽离。 没出一会儿,桌上就已经堆满了菜,基本上都是乔司礼爱吃的。 程汉熟练的将菜夹入锅中烫熟放进乔司礼碗中,只是他有些愁容满面、心不在焉。 乔司礼十分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只是他似乎习惯了等待程汉自己说出口。 “我以后都是满课。” “这一周都算迎新日,辅导员都不怎么来班点名。” “我的课业很忙。” “这家火锅还是没有城北那家好吃。” ..... 他们的对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乔司礼。” “嗯。” 他的名字再次从程汉嘴中蹦出,只是这一次却让乔司礼的心抖了抖,连带着他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好几次都未能将碗中的牛肉送进嘴里。 “你又瘦了。” 乔司礼低下头望着碗中堆满的肉,程汉一脸忧愁与不舍的盯着他。 这顿饭有些食不知味,等吃完走出店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 他怀中还是捧着那束花,他手中还是握着那把伞,天空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滴下,他们一如既往并肩而行。 只是,这一路上都没有再听见俩人对话的声音。 虽并肩而行,但乔司礼总觉得身旁的程汉似乎正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在临近处开了一间房,一路上,乔司礼的手都不断的重复着以前的动作,而程汉也心情复杂的不停侧头望着他。 房间门刚关上,程汉直接将伞扔在地上,又将乔司礼怀中的花扯落在地,随即一把将他捞进怀中,他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像个小孩般撒起娇来:“我真的很想你。” 乔司礼将头轻轻靠在他的头上:“我也很想你。” 随后房间里响起的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他们就站在门口相拥,偶尔从窗外透进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也是这时才能看见乔司礼已经红了眼眶。 十多分钟后,程汉才抬起头来,乔司礼伸手捧住他的脸,像是在看个珍稀宝物般的端详起来,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又能看清楚什么呢? 他用节骨分明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手指从眉往下滑,最后慢慢落至程汉的唇。 程汉张嘴轻轻含住了他的指,这一瞬间,俩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而不停涌出的鼻息也让黑暗的房间里充满了暧昧。 程汉用齿轻轻咬了咬他的指,随即又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而另一只手则慢慢的从腰往上滑,最后握住了他的后颈。 他的舌尖缓缓滑过,不仅让乔司礼的指变得痒痒的,也让他的心开始瘙痒起来。 随之,程汉松开了嘴,乔司礼才将指缓缓抽出,只是他的手指再次从唇滑过,从下巴滑至左胸处,他将手覆在上面感受着程汉胸口剧烈的起伏,心脏狂烈的跳动。 程汉低头噙住乔司礼的唇,二人坠进蜜网中不断拉扯。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火热,程汉将手托住乔司礼的腋窝,轻轻一举,乔司礼的双腿就架在了程汉腰上。 程汉一只手将他托着,一只手钻进了他的衣服揽住了他的腰。 俩人忘情的吻着,直至程汉抱着他走到床边,他轻轻将他放下,随后脱下衣服双腿跪坐在乔司礼的腿上。 乔司礼一手向后撑起,一手扶上他的身子。 他的动作轻缓,但那只手像是有魔力般,游走的每一处都点起了一把火。 程汉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他干脆伏下身双手将乔司礼的手擒住,乔司礼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放倒,他双手举过头,娇喊了一声:“阿汉!” 这道声音成功点燃程汉不断压制着的火,他只留了一只手握住乔司礼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穿过了他的衣服,他的手不断在他身上游走,而乔司礼也不停发出急喘的声音。 随后程汉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了右边,然后低下头轻轻的对着乔司礼的左耳呼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要负责把火给灭了呢?” 话落,程汉张嘴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乔司礼的耳垂,这一咬让乔司礼更加受不了。 “阿汉~别...” 不顾乔司礼求饶,程汉的手开始不断往下游走。 窗外时不时闪过灯光,为屋中增添了几分旖旎。 夜行至半,晚风不再与月光覆合,剩下的只有零散的星星独自揣摩。 直至天将亮时,程汉再次吻住了乔司礼。 他的吻轻轻的,从眉缓慢落下,直至唇峰,最后落至锁骨,他们十指相扣,紧紧相拥,他将头埋进他的脖颈,贪婪的吸食独属于他的香气。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几滴泪从乔司礼轻闭的眼尾滑出,他起伏的胸腔里全是难过与酸楚。 “我要走了,不用等我。” 乔司礼还在睡着,回答他的只有满屋的安静。 房门开启的那一刻,一直闭着眼的乔司礼睁开了眼睛,他侧过身抱紧了程汉睡过的枕头,随即蜷缩成一团,似乎想让自己完全融进枕头里。 —————— 乔司礼在日记中写了这么一段话: “ 只要是关乎于离别的事,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预感,只是我习惯了不问,你习惯了自己说。 我只是充当倾听的角色。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很希望你能和我说一句再见。 我会一直等待,等待你再次回来,等待你再次说句很想我。” “ 我喜欢的是星光点点的夜,喜欢夜夜你都在我身边。 ” —————— 原来我以为这里只是简单的离开,殊不知程汉没有一点音讯,消失了整整一年。 而那一年,乔司礼的天空中再没出现过星星点点,他也再未踏足过火锅店。 —————— 生活似乎总是不如人意,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把握住它的机会有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只能祈祷老天的眷顾。 思念还是一如从前,犹如野火烧不尽春草,点不燃锈迹斑斑的剑。 这一年乔司礼热衷于写信,所以他的极大部分生活都在续写上一次未写完的信件。 偶尔信里会带着一些东西,像是被风吹落的叶,河边捡起的花,路边杂乱生长的狗尾巴草,向阳而生的雏菊....更多的是一瓣瓣枯竭的玫瑰花瓣。 信件有长达四百封,但夹杂在日记本里的却只有了了五封,甚至于这五封都是被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它们被火烧的乱七八糟,一条条破败的缝隙让许多文字都丧失了生机。 我也很想知道其余三百九十五封的内容,可惜的是它们都成了火中的灰烬。 ———— “ 致亲爱的汉。 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称谓很肉麻,甚至会让你些许有些反胃,但思念已经犹如大雨倾盆,直溃河堤,再顾不上那么多了。 听天气预报说今日会有大雨,无论你在何处,也请记得带伞多添衣。 此刻好想在你身边与你共撑一把伞。好想和你一起踩水坑,一起听雨落下淅淅沥沥的声音,再看没带伞的人在雨中狂奔,然后躲到无人的地方相拥。 你在听雨声,我在看夕阳,明明身处同一片天,但却相隔万里之远。 你有好好吃饭吗? 很想念你做的蛋炒饭,你与食堂里做的简直天壤之别。 很想念你的声音,幸好录音机里还留存着你的话语。 你有好好睡觉吗? 我现在多数时间都在失眠,虽有你的声音伴着我,但似乎那短短半月已经成为了习惯,你不在我身边,仿似不能安稳的闭上双眼。 汉,你应当看见那棵枫树了吧。 你记得许愿,别求其他,就求你平安快乐。 这个周末我跟着同学去了彷儒山,山上有座寺庙,我替你烧了一炷平安香, 那座庙在山林中,被雾气笼罩着,庙中全是虔诚跪拜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不知道他们求的什么,但我只求你平安。 我相信在这千千万万的祈愿声中,老天迟早都会听见我的。 一阶一景,一步一愿。 等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一看。 ...... ” ———— 剩余的话是残缺的,被大火烧成了一条蜿蜒的黑线。 这些信并未寄出,程汉也没收到过。 但这若隐若现的字迹无一不在印刻着乔司礼对程汉的思恋。犹如翻涌的江河,逃过重重山峰溃出堤。 第23章 第 23 章 “好久不见,我的…乔司礼。” 简简单单九个字却再次让乔司礼的心掀起千层海浪。 就像枯萎了半个世纪的玫瑰在最后一片花瓣即将凋落时终于迎来了久别重逢的春。 触碰到春光的那一刹那,它再次热烈绽放,就算知道这道春光迟早会涣散,它也还是拼尽全力肆意开放。 他抬头望着他,眼里布满雾气。 积攒了一年多的委屈和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乔司礼不顾任何人钻进他的怀中与他紧紧相拥,这是他梦了无数次的场景,只是梦中人从来望不见实影。 车流不断,他们如此坚定。 程汉颤抖着手给予了他回应。 他拉着他的手毫无顾忌的奔向前方,目的地是上一次分别的旅馆。 同一个房间,同一个位置,程汉小心翼翼的吻住了他的唇。 渐渐的,他的手在他身上不断游走,动作也慢慢变得用力起来。 他轻轻一抬将乔司礼抱上鞋柜,乔司礼轻轻捧住他的脸,痴迷的看着他。 慢慢的,从他眼里滑出一滴泪珠,程汉伸出手来慢慢擦拭,脸上传来有些粗糙的触感,他拉过他的手发现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心疼顿时涌出,他的声音变得颤抖:“疼吗?” 程汉抽回手环住他的腰,随即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声音抽噎:“我好想你。” 两人依偎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代替无言述说着他们对彼此的爱意。 “我真的…很想你。” 程汉再次重复了一句,察觉到自己的颈窝变得湿润,乔司礼轻轻抬起他的头才发现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他轻轻为他擦去泪痕,缓缓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两人吻得忘我,吻得天昏地暗。 只是眼角滑过的颗颗泪珠就像是不要钱的珍珠,重重的砸进了他们的心。 久别的爱人历经风雨得以重逢,他们的交汇就似山川汇进海洋。 十指相扣,他们再次相融。 不眠不休的一夜,他们紧紧依靠在彼此身边。 明明就在彼此身边却还在述说着思念。 过往的日日夜夜不断浮现在乔司礼眼前,身体传来的刺激感终于让他再次相信眼前这副场景不再是一场梦。 他的程汉…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乔司礼温柔的用手抚着他的背,眼中噙泪。 日子又像从前。 程汉回到了之前的学校,他们又开始了异地恋。 只不过这一次乔司礼变成了他的学长。 两人还去之前,程汉一有时间就会坐上绿皮火车去到乔司礼的学校。 他从来不允许乔司礼去找他,两千公里的距离,他舍不得他的乔司礼被路上的颠簸折腾。 ——— “ 没能想到上天还是听见了我的愿望,我终于在流逝的时光里等到了我的爱人。 ” ——— 后来乔司礼带着程汉去还了愿,带着他去了所有他去过的地方。 他们走上了那条路,爬上了那座山,相依相偎在一起。 乔司礼绵绵不断说完了近一年所遇到的所有事,此刻他们的身份站到了彼此的对立面。 乔司礼变成了那个不停述说的人,程汉变成了那个只会倾听的人。 他们并肩站在山顶,望着雾气朦胧遍地无光的山。 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他的爱意是那么的毫无顾忌。 “程汉,我许了很多愿望,这次你一定要陪着我,陪我一个一个的全部实现。” “好。” ………… 这一本日记下半部分被火烧得残缺不全,只剩下完好的最后一篇。 ——— “ 程汉,我的一生都与你相关。 ” ——— 这是乔司礼最后留在日记上的几个字。 他的日记停于此,他的篇幅记录大多数都是关于程汉。 他是一个温柔又自卑的少年,就像是初秋划过的第一道风,风之所及皆是零零散散的玫瑰花瓣,枯萎泛黄没有荆棘,一落地就已经碎成了灰。 他努力的想在空中多停留想要晚些凋落,其实也本该如此,可秋季来得太快了,即便费了全身的力气,但也只能如此了。 玫瑰还是望不见了春光。 往下的篇章似乎变成了程汉续写。 那一行行歪歪扭扭的正楷,让我的心被再一次扎穿。 在看了结局以后,我的后悔溢于言表,我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那一刻,希望停留在他们的背影被雾融于山的那一刻。 第29章 第 29 章 我一直都觉得他和他是两个站在船上的人,一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 两人都没有拿桨,站在船上随着波浪飘荡,不知会飘向何方,一切都只能随风看涌流。 他和他无数次的对望都不敢走向彼此,一旦谁先踏上一步,那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无助的覆灭。 所以,他们只能相望。 不过幸好,随风荡漾的日子里,他们一起看了不少景色,有幽密的青山,有驻足的飞鸟,不时跃出水面的鱼....还有柔情的彼此。 ———— “ 我们缠绵的那一夜,他哭了,他轻轻抚摸着我背上的伤痕,我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滴。 如我所想,当再次将他拥入怀中时,我所遭遇的一切苦难都不值一提,时时刻刻脑海中闪跃的都是他的影子。 明明他就在我怀中,明明他就枕在我的臂弯,可我还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切实际,还是觉得思念犹如狂烈绽放的花,在我胸口,在我身体每一处都洒下了下一次盛开的种子。 我的乔司礼,我爱你至极。 ” ———— 原本程汉压根就不想再继续学业,他只想日日夜夜都守在乔司礼身边,但在乔司礼的极力劝说下,他还是回到了曾经的学校复学。 那次是他第一次开口让乔司礼送他去学校。 他像个小孩子般,无时无刻都黏在乔司礼身边。 程汉带着他去了曾经说过的枫树那处,他们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悄悄往树上栓了一根红绳并在树下许了愿。 乔司礼说他希望程汉的前景一直光明,希望程汉长命百岁、无忧无虑。 程汉说他希望能和乔司礼永永远远,希望他如高挂的明星一直闪闪发亮。 在万般不舍下,程汉送乔司礼上了火车。 他们都在为了能给彼此一个未来而坚定、努力的在各自的城市拼搏着。 程汉各科都很优秀,不仅当上了班长,还靠着变得俊冷的脸庞收获了一大波粉丝。 他收的礼物和情书已经塞满了寝室的垃圾桶,每每看见那一垃圾桶的东西,程汉都觉得厌恶至极。 从回学校以后,他最期盼的就是周末。 每个周末他都会乘上绿皮火车去往乔司礼的城市。 相同的房间里眷恋的是相同的人。 他枕在他的臂弯中,他厮磨着他的发,在黑夜中畅想着未来。 “程汉,我们学校突然和我解除了协议,我父亲也去了国外....” 程汉用手抚拭着他的耳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以后养一只小狗好吗?” 他的话让程汉红了眼眶:“依你。” “我快实习了,我想去你的城市。” “到时候我来接你。” 程汉往下缩了缩身子,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下巴在乔司礼的锁骨上不断摩擦,喷洒的鼻息洋洋洒于乔司礼的脖颈,他整个人就像只在撒娇的缅因猫。 乔司礼侧过身将他拥入怀中,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 “乔,我们再养一只猫。” “好。” 倦眠的夜,两个易碎的瓷娃娃抱在一起小心翼翼的一片一片将彼此的碎片拾起再为对方粘合在一起。 他们犹如小动物一般心疼的舔舐着对方身上的伤痕,用着自己的方法想让那些伤痕都消失,想让曾经遇见过的所有不美好都消失,甚至盼望整个世界都只留下彼此。 “阿乔,寒假我带你去枫鸣山,我们去看看枫鸣山的雪,雪盖满山,很好看。” “好。” “然后等枫叶盛满山我们再去一次。” “好。” “我们再去一次沙岛吧,上次去都忘记捡贝壳了。” “你也听过这个传说?” 程汉环抱他腰的动作又紧了几分:“听过。” 他的回答让乔司礼心中一紧:“你有没有听过....那个故事?” “故事?” 程汉抬起头有些疑惑的望向他:“什么故事?” 乔司礼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记不记得那个小面馆?当时那位老板给我说了一个故事,我就是在那会儿听见能用贝壳许愿。” 程汉的好奇心被勾起:“给我讲讲。” “他们和我们一样,一人叫小理,一人叫宁小老板。” “小理?” “道理的理。老板还说我和他长得有些像,他们在那个小镇相遇,相爱相依,白头到老。” “就没了?” “他们没有遇见什么阻难,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不容易,大家都很支持他们。他们甚至举办了婚礼,然后在见证下幸福的度过余生。” “那我们也要和他们一样,既然你的名字和他重名,那我就做故事中的宁小老板。乔司礼,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 他的话触动到了乔司礼,乔司礼用鼻尖不停擦拭着程汉鼻尖,程汉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他没有看见乔司礼脸上拂过的一丝凄苦。 “你这算不算是在和我求婚?” “不算,说了都不算,等着我的实际行动!” “好。” 乔司礼轻轻吻住他的唇,慢慢房间里开始升温,两人就在柔软的床上抵死缠绵。 残缺的月旁守着深邃的星,它为它奏唱着安睡曲,直至黎明来临,它才收起歌声在天光大明中藏了身息。 寒假如期来临,程汉提前请了假,购置好了一切用品,租了一辆车去往了乔司礼的学校。 时间算得刚刚好,他到的日子正好是乔司礼学校放假的日子。 乔司礼连洗漱用品都没有收拾就在程汉的呼唤声中上了车。 程汉蒙住了他的眼,扶着他上了副驾驶:“阿乔,你先闭上眼,等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 在乔司礼坐上副驾驶时就闻见了一阵阵花香,聪明的他一下就猜到了程汉的目的,但他还是配合着程汉,听话的一直闭着眼睛。 程汉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栓上他的安全带。 “阿乔,睁开眼睛。” 乔司礼听话的睁开眼睛盯着他,只见程汉故作神秘的示意他回头,乔司礼这才看见程汉精心准备的玫瑰铺满了后座。 随后程汉得意洋洋的转身从其中抽出一朵递给他:“喜欢吗?” 虽然早已料想到,但感动还是充满了乔司礼身上每一个细胞。 他犹如得到什么宝物一般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朵玫瑰:“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星光熠熠。 程汉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种子,“每到一个地方我们就洒一些种一朵,等来年再走一趟。” 乔司礼又回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些玫瑰底下都有花盆。 乔司礼有些心疼的看向他:“怎么弄那么多,大冬天的,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没有。” 虽然程汉快速否认,但他在冰天雪地里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寻找这个浪漫是事实。 “程汉,你怎么能这么好!” ...... ———— “ 我若是够好,又怎会让你遭遇这么多苦难? 我善解人意的乔司礼,最好的人明明是你。 我想让玫瑰铺满我们走过的路,想让世人都看看这些被爱滋养而盛开的玫瑰。 我们相爱没有错。 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 ———— 他们好像一杯在冬天还加了冰的美式,尝一口就会让人忍不住打颤,其中令人眷恋的苦味一直回荡在冰天雪地里,苦涩在传入味蕾的同时也钻进了心,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品尝了一次又一次。 我一直觉得男孩子也是需要花的,他们也是需要浪漫的。 爱意融化冬天的雪,带来绽放于春的花,花香飘十里,让人闻了心生荡漾。 ———— 如他所说,在自驾游的期间,每次停车他们都会拿下一盆玫瑰,洒下一些种子种在路边。 田埂、乡间小路上最多,它们在寒冷的雪地里娇艳的绽放,成为了整片雪色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约至半月他们才到达了枫鸣山,上山的游客很少,他们紧紧拉着彼此的手,十指相扣,一步一步踏上山顶。 雨后破云的阳光洒在山野,黄绿色的树,盘绕半山的沥青路,坐落于山顶的瓦房,加上原应该盛满枫叶的山此时却只剩处处枯枝以及漫山的雪,原有的生机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一片片白色的雪。 ———— 我时时刻刻不再想着《杀城》中的一句话 “ 你们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是在走过命运,无论景色如何,无论过程如何,但结局一定藏在其中。 齿轮随你选择如何转动,但结局由不得你。 所有的一切,甚至是你走过踏过的每一步都是命中注定。 你逃不掉,打不破,只能困在其中。 欣赏吧,欣赏世界送给你的命运。 相信吧,相信你脑中浅薄的盼望吧。 我太喜欢看你沦陷又挣扎的模样了。 库斯迪,黎明再次升起,阳光又将你笼罩。 那你又能如何呢? 独善其身吗? 你何时才能走出我为你编织的美梦呢? ” ———— 两人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站在雪色中,此时的他们与周围的白色显得格格不入,但一句句我爱你却不停回荡在山中,声过之处震落了片片雪。 也只有在人少时他们才能如此大胆向对方大声诉说自己的心事。 他们在山上住了几天,学着当地的方式在漫天雪地中泡温泉、在乡间小道上挽手散步,在夜黑尽时放烟花。 烟花发出的光照亮了两人,他们无拘无束的躺在雪地上撒欢、玩闹。 “阿乔,其实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只是那时候害怕吓到你,所以就一直藏着这个秘密。那时候一直没奢望过我们能在一起,不过现在我总算能大声的说,乔司礼,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吿完白,程汉吧唧一口在乔司礼脸上吻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告白撩拨得乔司礼心弦上下不定。 “我也很早很早就对你有了心思,程汉,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乔司礼说完侧过脸对上程汉一直盯着他的目光,然后再次一字一句说道:“我很喜欢...很喜欢程汉。” 等他说完,程汉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很奇怪,只要事关乔司礼,他就像极了一个爱哭的小孩子。 他转身撑着身子让自己位于乔司礼身上,随即低头在他脸上烙下一个又一个吻。 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是唇。 不停落下的吻就像一个个烙印,在乔司礼心中烙下了一个个甜蜜的印记。 ———— “ 我们不会是小理和宁小老板,我们只是自己。 乔司礼的程汉,程汉的乔司礼。 不管昼夜是否能明,但只要有你,我的世界就是一片光明。 ” ———— 甜蜜像孤夜中燃放的火堆,飘飘闪闪的火光洒向四处,点燃了黑夜,点燃了孤寂。 在寒假临近尾声,他们才收拾着从枫鸣山回校。 在回程途中,程汉故意将车开得很慢,他实在不想那么快就与乔司礼分开。 “阿乔,我不想回去了,要不我就在北城找个工作。” “打住,好好上学!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但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再坚持两个学期。” 程汉像个小朋友,赖赖唧唧的钻入乔司礼的怀中撒娇:“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那每个周末我都去找你。” “不准!我来找你!” 坐绿皮火车有多煎熬程汉自然是知道的,特别是在临近终点时,那份激动盼望的心情,还有漫天撒地的思念简直能让人活活煎熬死。 他们依依不舍拥抱了半个小时,随后又牵着手在车里磨蹭了半天,直至黑夜来临,程汉才松手放乔司礼下车。 在依依不舍中,他们道了别,并约定好了下次再见。 车辆行驶过一条一条的长街,路灯被越拉越远,程汉的爱意越走越是沦陷。 他独自行驶着车,幻想乔司礼还坐在旁边,时不时的就会整上一句自言自语。 看着相伴的行人,他顿觉酸涩,眸中全是羡慕。 ———— “ 长天碎裂,七色的光摔进怀中,点燃孤寂一片。 星光点点,你捧着玫瑰走到我身边。 群星闪耀,我会牵着你踏上用月亮残片铺成的地毯。 世界的尽头是我们的终点。 我会让时间谱写只属于我们的诗篇。 ” ———— 第30章 第 30 章 如期而至,路途虽远,但厌不倦的是漫天思念。 直至第二个学期终了,他们的生活都过得十分美好。 那日黄昏,他照常走在回寝的路上,在临近宿舍时,他远远的就望见了楼下站着一人。 那人还如几年前一般,只是远远的站在那处就能勾起他心中的恐惧。 恐惧如火山般喷涌,回忆如浪潮般倒扣。 他的腿像是被灌了铅,无论如何用力都拔不出一步,他整个人就僵在昏暗的灯光下。 树影婆娑,风声涌动,一句句被贬低的话划过耳边,一幕幕被虐待的场景浮现眼前。 眼见那道想从记忆中删除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他浑身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冒起冷汗。 见他越走越近,从心底散发的恐惧将他整个人彻底掩盖,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头晕目眩,浑身打颤。 “看见我就走不动道了?” 乔父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的乔司礼就彷如一只误入裂谷的小鹿,幽暗的裂谷中危机四伏,就算只是简单的风声也能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他惶恐的开口回答:“爸...你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来看你。你好像长胖了。” 乔父边说边将手搭上乔司礼的肩,从肩膀处传来的重感让乔司礼几度窒息。 “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我不饿。” 乔司礼的回答让乔父握住乔司礼的肩膀的动作又重了几分:“怎么,长大了?现在和爸爸吃顿饭都不愿意了?” 乔父的语气很严肃,顾不得乔司礼的拒绝,他把着乔司礼就向校外走去。 乔司礼如同木偶般麻木的走在他身旁,他求救般无助的望向一个又一个路人。 以往被虐待的场景不断浮现于他的脑海,无数次父亲这样把着他的肩,后果都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可他没有胆量挣脱束缚,想到一直寻找都没有踪迹的母亲和妹妹,乔司礼还是拼尽全力说出了一句:“妈和妹妹...现在还好吗?” 听见他的话,乔父脚下一顿:“好得很!” 乔司礼也顺着他停下脚步:“她们...现在在哪儿?” “不关心关心你爸,尽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他的话瞬间点燃乔司礼的怒火,乔司礼的顾忌和害怕也在此时被刺扎穿,穿成了一串串的胆:“什么无关紧要!” 见他炸毛,乔父反而笑出了声:“乔司礼,我听说了一件事,要是这件事是真的,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们。” 乔司礼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走吧。” 乔父抬脚走向前方,乔司礼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间离校很远藏于深街小巷中生意有些不好的餐馆。 刚一踏步进去,寒风袭来,乔司礼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店里的温度似乎比店外还要冷上一些 乔父订了一个包间,完全不顾身后的乔司礼,率先就走进包间坐到餐桌前。 乔司礼在包房外犹豫了很久,他有些心慌,可思来想去总归是躲不过的,所以便也踏步走了进去。 他很是拘谨的坐在乔父对面,乔父没有施舍他一眼,只是喊来服务员点了一些菜。 点的全是他自己爱吃的菜。 在服务员给他们倒了水关上门以后,乔父才冷冷开口:“你瞒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乔司礼蹙眉:“什么事?” 乔父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冷哼一声:“我在国外的公司可是丢尽了脸。”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司礼颤颤巍巍说出的这一句话却让乔父勃然大怒,他一下站起身来,端起面前的水杯就砸向乔司礼,来不及闪躲,水杯砸到了乔司礼脸上。 他的眉尾处被砸开了一个口子,血液顺着水一起从伤口滑落。 霎时间,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半全染了红。 乔司礼没有顾眉尾处传来的疼痛,反而只是倔强的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乔父。 “程汉。你们做的龌龊事还要我提醒你?我就是这么教育你的?你丢了我的脸!你让我被戳了脊梁骨!你丢了整个乔家的脸,你不觉得恶心?你知不知道你就像粪坑里的蛆,我看你一眼就想吐,我硬是想把你踩死!” 乔父说得咬牙切齿,脖颈处青筋爆起,拳头一下一下的重重砸在桌面上。 程汉的名字让乔司礼肉眼可见的变得慌乱,他来不及辩解乔父从怀中掏出一叠照片扔在他的脸上。 “乔司礼,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妈和倩倩!” 一幅幅亲密的场景映入眼帘,乔司礼浑身战栗慌乱站起身:“爸,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关系好...” 虽然乔司礼很不想否认,但此时的场景却让他不得不否认。 乔父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竹鞭,他愤怒的胡乱扯掉乔司礼上衣,用尽全力一鞭一鞭抽打着他。 “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我怎么会生你这么个垃圾!?” “码的!去死!去死!” 乔父手上的动作一次比一次重,他狠戾的表情和厌弃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很希望跪在地上的乔司礼就此消失。 “我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 “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妈!” “狗杂种!去死!” “怪物!去死!!” …… 不堪入耳的辱骂回荡在房间,乔司礼顾暇不及,整个人被打得昏昏沉沉。 “我要把他弄死!我要把你妈全都弄死!!” 此话一出口总算拉回乔司礼的思绪,但他的精神早已经崩溃,慌不择路下,他徒手捡起脚下的玻璃碎片刺向乔父。 他疯魔的不断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突如其来从肚子传来的疼痛让乔父震惊得瞪大双眼失了言。 鞭子从他手中滑落,他下意识伸出手来捂住肚子,随即慢慢滑坐在地上。 “狗杂种!你居然…居然敢刺我!” 望着被染红的双手以及倒地的乔父,乔司礼才缓过神来。 害怕取代恐惧席卷全身,他捡起衣服套在身上后慌不择路跑出了餐馆。 他狂奔着跑出那条街,路上的行人看见他满身沾满血的模样都惊恐的避开他。 他们的动作再一次刺激到了乔司礼:“不是…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杂种…不是…我不是!” 旁人异样的眼光让他硬是想直接把脚下的地给撕开一条缝钻进去。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胡乱走进一个有些脏乱的公厕。 来到洗手台上,刚刚乔父骂他的话还历历在目。 他麻木的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凉刺骨的水冲刷着手上的血迹。 哗啦啦的水从管中流出,他不断用劲揉搓,开始还十分红的水慢慢的变得透明。 但他仍旧一直重复着冲洗的东西:“为什么洗不干净!为什么!?” 碎裂的镜子让他倒映在其中的脸也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眉尾处红又肿,他却感不到丝毫疼痛。 他穿着单薄的衬衫行走在寒冷的黑夜,天空不停飘下的细雨将他整个人完全打湿,他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走向火车站。 那是他剩下的最后一个期望。 等到时已经是下一个黑夜,整段路程他都没有闭过眼,嘴皮也因没喝水起了很多皮。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和程汉的距离有那么远,原来程汉每次来找他都是那么的辛苦。 绿皮火车缓慢的行驶在轨道上,吵闹又拥挤的环境,再加上直达心底的恐惧,以往最喜欢的沿途风景都被忽略。 他很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很希望火车能不停站,直达目的地。 等好不容易挨到时,他已经饿得差点昏过去,但脑海中一直有一抹信念支撑着他。 刚下火车他就再次坐上通往程汉学校的末班车。 他将车窗开得大大的,想借冷风让自己清醒,灯红酒绿的街景不断闪进眼睛,但却丝毫没有闪进他的心。 等好不容易到了学校,谁知道校门早已经关上,他又一次翻越了墙,就像那会儿程汉第一次来找他一样。 不过,此时墙下没有了抱花和接他的人。 一跃而下,脚踝不小心被扭到。 他就一瘸一拐、狼狈的走向程汉宿舍。 离他宿舍越近,乔司礼心中的委屈就更加浓烈。 等拐到宿舍楼下时才发现整栋楼里没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他一脸颓然站在楼下紧紧望着程汉的房间,身后的路灯也在一盏一盏的熄灭,那一刻,唯一的光亮来自天上的残月。 他独身一人站在凄冷的月光中望着心中的挚爱。 四楼是他爬不上的距离,那一刻他多希望自己能有超能力。 所幸,在原地站了差不多半小时以后,遇见了以前见过乔司礼的程汉室友准备翻窗出去。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乔司礼还是记得他,那时希望的火焰燃起,驱散了包围着他的阴郁。 “林同学。”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正准备从一楼翻窗的林生吓一跳,猝不及防,“咚”的一声,林生掉出了窗。 “我草,谁啊!” 见状,乔司礼急忙跛着脚走上前:“对不起,我是乔司礼。” 林生手揉着屁股缓缓冒出一个头:“你怎么来了?” “能帮我喊下程汉吗?” “行,先等等。” 答应完,林生又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上楼。 约摸十分钟以后,程汉心急如焚的翻出了窗。 在看见程汉的那一刻,所有委屈喷涌而出。 “阿乔!怎么了?” 他站在程汉面前浑身颤抖,眼泪瞬间翻涌。他的眼尾透红,表情十分委屈的张开双手:“汉哥,抱抱我。” 在黑暗中,程汉没有看清乔司礼如今的模样,但是那句如泣如诉的话传进耳中,让程汉的心都差点碎掉。 他急忙将他拥进怀中,紧紧的...将他拥进怀中。 “阿乔,怎么了?” 乔司礼没有回答,因为在程汉将他拥进怀时,他就失去了意识。 乔司礼的双手缓缓向下垂落,程汉自也发现了他的不同:“阿乔!?” 还是没有传来应答声,程汉心急如火,他将他背上背去了诊所。 在将他放到病床上时,程汉才看见他此时狼狈的模样。 肿得高高的右眼,脏乱的衬衫,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没有血色的脸。 程汉心如刀绞。 他坐在他的病床前哭红了双眼,愚昧的自责将他遭遇的一切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 “ 望着你没有生气的脸,我整个人都像被泡进了冰水里面。 冰块碰撞的声音刺痛我的神经,水淹过头顶,无数次窒息。 我好想将你的伤痛转移,哪怕会加倍,哪怕会因此长眠。 听着你浅弱的呼吸,我一直思考要不要离你远一些,那样痛苦就再也不会在你头顶上盘旋。 我一遍遍的询问上天,我们何时才能凯旋,可到如今也没能得到上天的回应。 我的乔司礼。 玫瑰会不会枯萎,在我们的岁岁年年。 ” ———— 第32章 第 32 章 这一年,他们去了无数地方,看了春夏秋冬交替的景色。 忧色不再,取而代替的是交换的幸福与快乐。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刚洗完澡的程汉围着浴巾走向门口。 ‘滴答~’‘滴答~’,发梢的水珠滴滴落下。 他每走一步地板上就留下一个湿脚印。 他的手放上门把,随着门把扭动,嘴角也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笨蛋又没带钥匙?” 可就在准备扭动时,小C开始烦躁的冲着门外大叫,就连平常安静的小Q也如临大敌般炸毛冲着门口低沉的发出呜呜声。 程汉顺手拿起放于鞋柜上的零食塞进小C嘴巴,可一向贪吃的小C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仍旧冲着门大声吼叫。 见他们如此反常,程汉心中也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他蹲下身将小C抱到怀中,一手顺毛安抚着他:“是乔爸回来了,再后就要挨揍。” 说完,程汉将他们分别抱进了卧室,随后又走向门口,门由里而外打开。 可等看清来人,程汉傻眼了,他一脸震惊。 “乔叔....叔” 乔父穿着黑色得体的西装,威严的气息由里而外散发,他的脸上挂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程汉?我们...又见面了。” “乔叔叔,你..怎么...” “怎么还活着?” 他的回答让程汉满脸心虚,一抹窒息感爬上身体,没有握住门把的那只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乔司礼呢?” “他...他还没回来。” 面对再大场面的程汉此时是真的由内而外的慌乱起来。 乔父板着脸:“不冷吗?” 听见他的话,程汉才发现自己**裸的身体上只挂了一条浴巾。 “叔叔,先进来坐。” 他紧握着门把手,身体僵硬的侧身让开。 透过程汉让开的间隙,乔父开始不断打量着屋里,然后侧身走了进去。 见此,程汉一步作三步连忙将茶几上他与乔司礼的合照拿起藏于身后。 “叔,你先随便坐,我去换个衣服。” 乔父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程汉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神让程汉不禁发毛,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争先而后的长起。 见状,程汉则倒退着走向卧室,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门企图不让乔父看见卧室里墙上那幅他们巨大的亲吻照。 但就算如此小心翼翼,乔父还是瞧见了一点端倪。 关上门,巨大的恐惧降临,程汉极力克制着忐忑的心,他很奇怪,明明当时亲眼看见他被盖上了白布。 他心慌意乱的抓起衣柜中的一件衣服胡乱套上身,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后才不安的打开房门。 在外边坐着的乔父脸色铁青,心里的怒火也如潮水般快速上升,甚至达到顶峰。 他怒目圆睁,紧紧盯着卧室。 直到两三分钟程汉从卧室出来后他才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 “你们住一起?” “合租要便宜一点。” 面对质问,程汉有些局促。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有晚自习,估计得九点以后。”程汉边说边向饮水机走去,他翻起放于一旁的玻璃杯想倒杯温水,但因一直颤抖的手,好几次杯子都差点掉到地上。 一直盯着他动作的乔父也自然瞧见了落于饮水机旁的情侣杯。 “那可能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是有什么急事吗?”。 程汉恭敬的用双手捧着水杯放于他的面前。 “我和他母亲办了离婚手续。这次来也只是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我八点就要从这个地方飞去国外。希望到时候你能替我给他带个话。希望他能原谅他以前的父亲,他的母亲也和妹妹会在年关回来。以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替我传达一句对不起吧。” 乔父并未端起水杯,反而冷淡的将话一字一句麻木的吐出。 程汉没有回答,只是局促的站在一旁。 “走了,不打扰了。” 说罢,乔父起身便向门口走去,待到他伸手拧门把时,他再次回头询问:“程汉,你今天不出门?” “应该不出门。” “嗯。” “我把他以前的东西都寄过来了,就在对街的邮局,傍晚到,你去替他拿。” 不等他回话,乔父拧开门就准备走出去。 “叔叔,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只要有钱,什么办不到?就比如那场车祸。”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屋子,但他的话却让程汉的心凉了半截。 程汉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他的心中惴惴不安,忐忑的心脏似乎要跳到嗓子眼。 他弯腰收拾起茶几上的水杯,谁知一个手抖‘咚’的一声,水杯就落到茶几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明明是木制的茶几,杯子掉在上面也不止一次,唯独这次摔了个粉碎。 他蹲下身想要捡起碎片,但由于非常的慌一个不注意手就被割了一个口子,鲜血瞬间溢出滴落到地板上,望着血肉分离的伤口,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反而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胡乱的将残局收拾干净后,他回卧室找到他们俩的护照以后拿着外套就飞奔出门。 他奔去的地方是乔司礼的学校,他打算直接带走乔司礼。 等大汗淋漓的跑到校门口才知道乔司礼因为研学去了隔壁出差得要明天上午才回来。 听见这个消息,他的心变得更加慌,慌的手脚开始变得麻木,打听到他出差的地址,头也不回的就打了车直奔那个地方。 下午六点,乔父取了一万块去了寒风萧瑟的红灯街区,看见站街女伸手就掏出一张钞票询问:“你脏不脏?” 原本喜笑颜开的站街女纷纷像看神经病似的离他远远的。 直到走进一间破旧的小旅馆,他在重金下才打听到了街尾有一个肮脏的放□□,在掏钱买了一些强效药后,他才匆匆前往街尾。 几经辗转,乔父终于找到了那个放□□。 她穿着一身红色紧身短裙,裙至腿根,领遮半胸,棕色的大波浪随风飘逸,妖娆的靠在路边栏杆上,脸上浓妆墨色,看起来风尘味十足。 路过的行人都像见鬼般绕开她走,只有乔父将那处当成了目的地。 待他走近后才发现女人身上有一抹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是那时他才发现就算画着如此浓的妆也完全遮掩不了女人脸上的病态。 她卖弄风骚的想要靠近乔父 ,但在他靠近的瞬间,乔父立马抽身闪开,随即毫不掩饰厌弃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你就是巧巧?” “帅叔叔,要和我爽一发吗?” 她边说边往乔父身上靠,甚至还伸出舌头妖娆了舔着上嘴唇。 “替我办件事,事成之后给你一万。不管用什么方法,九点前结束。” “违法乱纪的事情人家可不干~” 巧巧将手指搭在唇边故作娇俏的样子:“不如你就和我上楼,我只收你一百。” “你脑子有病?一万和一百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放心,那人是我儿子,这是我答应他的成年礼,你若不肯,那能介绍介绍熟人吗?” “喔?雏子?那你这父亲可真是善解人意。” 闻言,乔父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我从小都比较宠溺他。” “是你带我去...还是给我地址啊!” “我带你。认识开锁的人吗?” “嗯,叔叔,人家真的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喔~” 听见此话,乔父从兜里掏出一叠现金塞进她的胸中。 “走得匆忙,钥匙忘带了。” ..... 不过半小时,乔父就带着锁匠和巧巧去到了出租屋。 乔父先是敲了门,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门开的声音,于是在他的哄骗下,开锁匠尽他所能打开了那扇原本是通往温暖的门。 在打发开锁匠离开以后,乔父毫不客气的踏进屋中,直奔他们的卧室而去。 他刚打开卧室门,小C和小Q就直奔他而来,一狗一猫用小小的身体发出了特别大的威,乔父被突然窜出来的一猫一狗吓得后退了几步。 小C和小Q完全不再怕的直直冲他而去,等完全看清,乔父伸出脚狠狠的踹向小Q,霎时间,小Q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C见状一边朝他狂吠,一边跑到小Q旁边将它护在身下。 见状,乔父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畜生就是畜生。” 他绕开他们走进卧室,只见卧室里一片漆黑,他在黑暗中不断摸索,‘啪嗒’一声,他打开了床头灯。 随灯亮起,一幅挂在床头偌大的照片闯进他的眼中。 那是乔司礼和程汉,是他们在路灯下接吻的照片。 乔父顿时怒不可遏,他抓起灯就砸向照片,几乎是用尽全力,但照片却没有一点损坏的样子。 他牙关咬紧,恶狠狠的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再次返回卧室,而见他再次返回,小C再次开始朝他狂吠起来,这让本就在气头上的乔父更加火冒三丈。 他提着刀走向小Q,而整个过程小C都将小Q牢牢护在身下。 小C就在它的身下用尽力气发出可怜的呜呜声,可随着小C彻底没了声音,小Q也在怨恨中闭上眼睛。 最后他把它们俩都扔进了浴缸。 再进卧室,几乎是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都被他用刀劈得四分五裂。 特别是那张照片,被砍了一刀又一刀,被划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发泄结束,乔父才走出卧室打开大门让巧巧进来,巧巧进去后他就将一张有特效药的手帕塞进了她的手中。 “把衣服脱了床上等着,要是等不来人,八点五十就准时离开。你听见有人进门就在门背后等着,等他开门的一瞬间就把帕子捂上他的嘴。” “咦,一上来就让人家这么害羞~这屋子还有其他人住吗?会不会弄错人啊!还用帕子捂?那人真的是你儿子吗?这么做可是违法的呀!” ‘啪’的一声,乔父伸手打了她一耳光:“你没长嘴?不会问?是程汉就上,不是就滚!要是上错了人,那我就剥了你的皮!要是这件事办不成,你就永远看不见明天!” 他将菜刀轻轻放在她的脖颈,见刚才还温文尔雅的乔父瞬间变了脸色,巧巧被吓的瑟瑟发抖:“...好...”。 说罢,她听话的脱光走进了卧室。 乔父关上门,随即走到饮水机旁将还剩三分之一的水桶提了下来,他将特效药全数洒在里面。 随即用写着程的那个杯子接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他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在楼梯阴暗处一直等着,要是看见乔司礼回来,那他就主动现身带他离开这儿,要是一直看不见人回来,那他就让巧巧开门,进去销毁证据。 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进到屋子将水以及水杯全部毁掉。 在他的想法中,他保全了乔司礼,毁掉了想毁的人。 在八点时,有人提着东西打开了那扇门。 打开了那扇通往深渊的门。 “嘬嘬嘬~小Q!?小C!?” 他没有开灯,一脸疲惫的坐到沙发上,在唤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后,干脆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许是天气有些凉,所以便准备起身去卧室,原本他已经绕过了茶几,可在晃眼间看见那个杯子以后,他又转身准备将杯子放回原处。 谁知道刚端起就发现里面还有水。 由于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唯一的光也是从窗户透进来的路灯和月光。 他毫不怀疑的将其中的水一饮而尽。 “咕嘟,咕嘟”,他的喉结上下浮动。 将水喝完后,他熟练的在黑暗中穿行,他想将杯子放回原本的地方,可刚走到那处,身体就传来一阵燥热。 这阵燥热让他心烦意乱,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一线之差,他手中的被子没有放稳落到了地上,顾不得其他,他只想尽快的回卧室躺着。 他甩了甩头,摇摇晃晃的走向卧室。 谁知道刚一开门就冲上来了一个人影用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 因药效发作,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帕子上的是另外一种药。能让人身体变得无力的同时也能让意识变得清醒。 他被扶到床上,他能感觉燥热的身体上传来阵阵冰凉。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衣服的扣子正在被解开,能感觉到它们正缓慢的脱离自己的身体。 巧巧一句话不说爬上了他的身体。 卧室漆黑一片,他在其中完全断弦。 陌生的气味和触感让他几度发疯。 可他完全没有力气挣扎,只能如被敲晕的鱼,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别...碰...我!” 他的语气尽是毫无办法、无能为力的可怜。 “求..求..你!” 可是等说完这句话,巧巧覆上了他的唇。 窗外不时会响起车辆的鸣笛,他好想好想呼救。 可这偌大的城市里却没有一个人能将他解救。 事办完,巧巧卡着点逃出了屋。 他躺在床上侧过脸,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窗外的灯红酒绿不时跃过他的眼睛。 但他的眼睛无神,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的心脏就像是被撕的四分五裂。 他很疼很疼,疼得四肢像是被五马分尸。 渐渐的天光大亮,他却仍旧独自沉沦在黑暗中。 或许,这次他的世界永远不会再次迎来光明。 第33章 就算我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下辈子再遇见也没关系 程汉马不停蹄从隔壁县赶回来就发现门虚掩着,他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心脏剧烈的跳动。 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久久都不敢伸手去将门推开。 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望着透过门缝打在地上的那束光,慌乱就如鬼怪般想将他整个人吃干抹净。 犹豫很久以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开门瞬间,没有看见从前欢快迎接他的猫狗,反而从浴室方向传来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味。 他牙关咬紧,一次又一次安慰自己没事。 他拖着如铅重的沉重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卧室。 “吱呀” 黑色的门发出陈旧的声音。 门一点点被推开,程汉的心绪也一点点被推向惶恐。 在看见乔司礼宛如碎成一地坏掉的玫瑰般瘫散在床上时,他的世界也崩成了无数个碎片。 “阿乔!” 乔司礼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窗外,胸口淡淡起伏便成为了他还是个活人的唯一证据。 房间做欢的味道让人作呕,可程汉完全顾不上,他一个健步冲到乔司礼身边将他抱起。 他战战兢兢将碎掉的乔司礼护在怀中。 但任凭他如何呼喊,乔司礼的眼神都只有一片空洞。 他怜惜的抚摸着他的脸:“阿乔!阿乔!” 在呼唤无数次后,乔司礼总算有了一点反应。 他望向程汉,眼神毫无生机,一滴眼泪缓缓滑过眼角,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让程汉心痛得无法自拔的话:“我脏了。” 一股鼻酸涌上,程汉极力克制着情绪不让眼泪从眼角流出,他伸出手不断抚拭着他的头:“没有,我的阿乔是世上最干净的人!” 他双手捧住乔司礼的脸轻轻替他擦拭掉了眼角滑出的泪,他缓缓低下头想要亲吻一下乔司礼,可就在嘴唇即将接触到的瞬间,乔司礼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别碰我!汉哥,我脏了!” 他没有哭,只是声音凄凄楚楚,无比悲凉。 “我的阿乔...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复述的第二遍,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程汉痛哭流涕缓缓低头吻上了他的手背,他的动作轻缓、温柔。 程汉熟练的从衣柜拿出衣服准备去浴室放好热水,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开灯,反而还将留有一丝缝隙的窗帘拉得紧紧的。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的走向浴室,但在看见浴室里两小只的尸体时他却显得反应平平。 他找来一个纸箱将它们的尸体放入其中,然后将它们埋去了后坡。 他边填土边道歉,摇晃的树影如蛇一般往他身上攀延,就在最后一铲填完后,他再也抑制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捂脸。 处理完后,他又返程将浴室打扫得干干净净。 放好热水,从客厅里拿了一个凳子放进浴室后,他才将乔司礼抱进浴室。 他慢慢的用手洗净了他的身子,一寸一寸的亲手洗净了他身上的污秽。 “阿乔,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淋浴喷出的水也将他身上打的尽湿,他蹲下身用那双节骨分明的手轻轻抚拭着他的背脊。 乔司礼坐在那处一动不动,彷如一个活尸。 “那个女人说,她是我爸送给我的礼物。我真的这么不应该来到这世界上吗?” 程汉双手绕过他的腰,轻轻用手扣上他的手,十指相扣:“阿乔,我们去瑞士结婚好吗?” 乔司礼低下头将手从他的手中挣脱,随即站起身来将淋浴的温度开到最大,然后疯狂的向自己身上淋。 他想将昨晚的痕迹用滚水全部洗刷干净,他恶心自己的身体,恶心自己身上流淌的基因。 他的动作之快,连程汉都来不及反应。 他冲进水中,牢牢的将他护在怀中。 在热水里过渡到滚水的瞬间,乔司礼伸手将开关关上。 浴室里笼罩着雾气让人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场景,他们就托着湿哒哒的身躯隐身于雾中。 两个人的拥抱中有了间隙,程汉不断的靠向他想将他拉紧,但乔司礼却是一味的不断躲避。 ———— “ 我的乔司礼碎掉了。 我一片一片捡起来好不容易补补完整的乔司礼再一次碎掉了。 他的碎片从我手中溜走,我找不到了。 ” ———— 程汉竭尽所能的安抚着乔司礼,他带着乔司礼去了医院检查。 在等待结果的两天中是他们这辈子最煎熬的时刻。 在出结果当天,程汉去了当地最大的一个酒店,他倾尽所有布置了一个盛大又浪漫的求婚场地。 浪漫的红玫瑰铺在红地毯两边,白色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上,舞台背景是乔司礼的照片。 七层蛋糕的最顶端是他和乔司礼的玩偶,旁边堆满了香槟塔。 他身着黑色西服,一遍一遍走上红地毯彩排。 手中的捧花是他亲手一片一片用红色的枫叶做的。 手中的戒指是他跑遍一个店一个店亲手选定的。 戒指内侧刻上了他们俩的名字。 他一次又一次的走上舞台单膝跪地,一次又一次的和酒店人员对接确保晚上的求婚现场不会出错。 即使酒店服务员在背地里说了他们无数次,但他脸上却一直堆砌着幸福与满足。 这一刻全世界的流言蜚语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在乎了,他要的只是能够与乔司礼携手度过余生。 他和医生打了招呼,不会将结果给乔司礼。 可乔司礼还是在医院里碰见了乔父和巧巧。 那一次,他终于听见了乔父对他的道歉。 乔父胡子拉碴、满脸憔悴,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的站在乔司礼面前:“对不起,爸爸没想到你会回来。” 他的话让乔司礼的世界再次崩塌:“所以,当时你觉得在屋里的人是程汉?” “我只是想简单的教训教训他的目中无人....” 乔司礼浑身失力,差点摔倒在地,一个踉跄让他站不稳靠在了墙上:“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就错在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恨意汹涌,他崩溃得不成人形:“乔简鸣!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小乔....” 句句质问击碎了乔父残存的理智,他竟妄图伸手拉他,但在看见他一碰就会碎掉的样子,还是将手缩了回来。 “哈哈哈,小乔!你当时怎么不把我打死!留我一条贱命干什么!?” “对不起...小乔....” “别喊我!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我身体里属于你的基因全部抠甩!” 在他们争吵得正剧烈时,畏首畏尾的巧巧拿着结果走了出来。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那个夜晚的回忆又一次钻进脑海,让他无法呼吸,只是一瞬,他觉得整个医院都在旋转。 她颤颤巍巍走到乔父身边准备将结果递给他,乔司礼眼疾手快的将结果抢了过来。 再看见单子上的结果呈阳性后,他的脑袋里紧绷的那条线彻底被斩断。 他满脸无望的走出了医院。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不知道此时该何去何从,暖风一吹却吹不散他身体的寒冷。 而在捡起地上的结果单,乔父大发雷霆,他怒目圆睁双手死死掐住巧巧的脖子,恨不得将她就地结果。 医院里的人见状连忙叫来了保安,几个保安费尽了力才将他的手掰开。 他内疚的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乔司礼无助的行走在大街上,耀眼的阳光透过树荫一次又一次打在他的身上。 但这次,就算是程汉也再也赶不走他的阴郁,他彻彻底底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以往想到程汉他还会挣扎几番,可如今,他妥协了,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他回到了小屋,曾经温馨幸福的家此刻却变成了地狱。 原以为他会痛哭流涕,谁知道他连流泪的力气也没了。 他冷静的走进卧室,将里面打扫的一尘不染,又将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叠好,随即将整座屋子里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那本日记是他一直深藏的秘密,一篇篇、一字字此刻都成了一句句的催命符。 他在楼梯角将那个铁皮垃圾桶拿出,随后将所有东西都扔进其中。 他面无表情的将火柴划燃扔进其中,一瞬间,火光冲天。 黑色的烟不断飘向天空,他就静静的站在铁桶面前看着里面的东西焚烧。 火光照耀,将他的脸照得通红。 他顺便又将回忆和不舍,难过和喜乐都扔进其中。 看了一会儿,他转身走进屋关上房门,可就在他关门的那瞬间,天空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所以,程汉才在灰烬中捡到了那本日记。 乔司礼在屋中找到了一瓶消毒药水,他站在浴缸中用药水淋遍身体,然后忍着剧痛打开了淋浴头,将它开到了最热的位置。 他躺在浴缸中用刀片划过脉搏。 看着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 慢慢的,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就在即将闭眼的最后一刻,回忆侵袭,他又一次看见了程汉的笑脸。 他也笑了,在笑容挂上脸的同时,眼角留下了最后一滴泪。 乔司礼亲手割断了生机。 他并不知道程汉在为他筹备惊喜,他只想将罪恶减轻。 ———— “ 那日天空下起一场玫瑰雨,我一直幻想能在你的无名指上戴上专属羁绊。 你在失落人间慢慢走,我会找到你拉住你的手。 我的乔司礼,你的那本残缺日记是我们唯一留存相爱的证据。 ” ———— 等程汉筹备完回到医院时,医生给了他结果。 看着手上的单据,他越发坚定的想要给他一场完美的婚礼。 可等他回到病房时才发现乔司礼不见了。 他的心顿时慌乱不堪,他飞奔出医院,就连伞也忘了拿。 精心梳起的头发被雨淋得乱糟糟,他心中像是有预感一般,马不停蹄直奔小屋而去。 离得越近,他就越是慌张。 直到终于跑到时,整栋房屋被拉上了警戒线。 他哭得撕心裂肺,可警察仍旧拦着他不让他进屋。 他无助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断乞求:“他是我的爱人!求求你,让我看看!让我见见他!” ———— 让我有些无法接受的是,他没有隐藏他的爱意,反而在人最多时宣誓,那是他的爱人——乔司礼。 可是,他一直向往的事,乔司礼却再也听不见了。 ———— 他的哭声夹着着雨声显得震耳欲聋,就连路过的行人都有些不忍,他们拿着伞替他挡住,一个又一个的上前想将他拉起不断劝解。 但程汉腿软得根本无法站立:“求求你!让我看看他好吗!?” 看见他如此可怜的样子,警察也于心不忍,奈何不能违反规定,他还是不能将他放进去。 “尸体被拉去了火葬场,是他父亲得到消息带殡仪馆的人过来接的。” 得知这一消息,程汉的情绪更加崩溃。 他狼狈的再次奔向雨中,嘴里喃喃:“阿乔,等着我...等着我...” 他打了一个车,但不知为何,平时完全不堵的路此时却塞满了车。 程汉焦急的下了车再次开始狂奔。 可等他到了以后才在丧葬师傅口中得知,他的父亲火急火燎的带走了他的骨灰。 他顿时觉得天崩地裂,巨大的悲痛来袭,他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等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他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了般,青丝中掺杂的白发让他显得很憔悴。 拔掉输液管,程汉回到了小屋,一进屋他就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看着属于乔司礼的东西都消失不见,程汉的心弦也崩成了两段。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卧室门,曾经充满甜蜜的房间此刻却空荡一片,他痛彻心扉躺在床上,企图寻找属于他们的最后一丝温存,但上面只有冰凉。 他慢慢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在黑暗中不停道歉:“阿乔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不知那几日他是如何度过的,只知道他的眼泪断了线,就连地上也被沾染上悲伤,一片又一片。 他满城寻找乔父的踪迹,满城寻找乔司礼的骨灰。 终于在一周后在新闻上得知了他的消息。 乔父杀了巧巧被判死刑。 他一次又一次的请求面见乔父,但乔父全程选择避而不见。 上访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可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他在警局里领到了乔司礼的遗物。 一本残缺的日记和未烧完的衣服碎片。 他将日记一遍又一遍的临摹,终于将自己的字体改成了歪歪扭扭的正楷。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空荡的房间里复述乔司礼在日记上写下的话。 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 他日日失眠,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他焦虑不安,一直沉浸在情绪的低潮。 他原本想随着乔司礼而去,但却在他生日那天收到了乔司礼留存世间最后的一封信。 [ 就算我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下辈子再遇见也没关系。 汉哥,好好活下去。 ] 眼泪溃堤,他陷入回忆无法抽离。 ———— “ 下次我们一定会在盛世相遇,所有人都会给我们祝福。 见你的第一眼,我一定会补齐属于你的花和戒指。 ” ———— 四季如梭,他却一直活在和乔司礼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他去海边捡了贝壳,拿回来许了愿,他走遍了曾经他与乔司礼走过的所有地方,并且在每个地方都埋上了一个贝壳。 他的愿望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就算是下辈子,我也还是想要我的乔司礼。] 他不小心受了一次伤,而那个位置恰好就是手心,望着丑陋的伤疤,他却无比开心。 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乔司礼答应他的证据。 他辍了学,用最后一笔生活费买下了这栋小屋。 他用贝壳铺满了屋前那条路,然后又在院落中种满了玫瑰和彼岸花。 他日日盼望乔司礼会走过那条路回来看他一眼 他就守在屋中,日日望着夜。 他在陵园中找到了一份工作,并用乔司礼的遗物和那枚没来得及送出的戒指在其中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此后,一旦有人问他姓甚名谁,他都说他叫乔司礼。 他找到了一直被关在精神病院的乔司礼母亲和倩倩。 他就代替着乔司礼一直照顾着他的母亲和妹妹。 他亲手将他的妹妹送上红地毯,那年他三十五岁。 他照顾他的母亲直至她终去,那年他七十岁。 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乔司礼的坟墓,可直至最后仍旧没有找到。 ———— “ 我们总算能见面了,这次我们一定不会再分离。 我的爱人——乔司礼 ” ———— 我想,思念是有声音的。 就像风,像雨,像落日,像洪流。 它如大海般澎湃,如落叶般轻柔。 可它们就只有一个目的,替我诉说我的情衷。 你终日游荡在我的梦里。 也不知。 你有没有瞧见那一片片花。 那是为你种下的,春风肆意,柔雪遍地,都是你喜欢的风景。 我会为你放一个风筝,让它带你飞跃天际。 也会为你做一艘潜水艇,让你可以遨游海底。 你永远在我心底。 可。 我却看不见你的身影。 但。 我还是会在我剩下的每一天里,好好爱你。 ———— 日记读完,我开着车走了一遍去向枫鸣山的路。 在那条路上,我真的看见了盛放的玫瑰。 每朵玫瑰身边都躺着一些枯萎的枫叶。 我想他们的爱情真的宣知到了全世界。 我去时,枫鸣山上的枫叶恰好掉落。 生命慢慢凋谢,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在另一个时空的某一条时间线上重逢。 最后,我去了日记中记录的南街。 如日记中形容的一样,过往的行人匆匆。 在我准备走向方家巷时,红灯不合时宜的亮起。 天空中飘来一片枫叶,我盯着它,就在它飘向我时,我被阳光晃了晃眼。 我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就算阳光刺眼,我也看见了他眼角的泪痣以及透过他的唇形听见了那句:“好久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