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槐梨边》 第1章 天帝 云在下面涌动,仙界却看不到任何的风浪。 平平静静。 似乎什么都不会发生在这一天。 “仙君,”仙娥们端着仙茶仙酒向刚刚走出门的仙官鞠了一躬。 仙君轻笑着冲她们点了一下头。 仙娥们被这一个笑迷得神魂颠倒,只觉得云仙君才是真的与这仙界相称,风流倜傥,长了一双眉目含情的眼睛,皮肤洁白如玉,美的仿佛不像这个世界存在的人。 那边的脸一个个红成了仙桃,这边的位仙君却在转头的一瞬间松下了嘴角。 最近总是感觉到一阵心悸,忽快忽慢的心跳,不受控制的情绪,让云栖最近总是开心不起来。 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云栖从小身为最低层妖族,为保生存,便是女扮男装,即使后来变得强大,成为了仙,也是依旧保留了这个习惯,无人知道她女子的身份,世人都道,云栖妖仙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梨花从她的面前拂过,她带着怨气刺出一剑,剑锋还未碰到梨花,剑气便将它劈成了碎末。 云栖的脸上露出一股杀气,转瞬即逝,又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她的眼睛直直的望向前方。 那是仙梯,凡人修炼成仙必须走过的地方。 此时正是紫电向下劈落的时候,她看见几个凡人受不住,直直的向云下跌去。 紫电再一次落下,云栖的心脏也跟着停了一下。 “到底是谁......”她的直觉告诉她,让她心悸的人此刻就在这登仙梯上,只是紫电和乌云实在是遮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仙梯之上,一黑衣男子用手紧紧撑着地,倒在一片血波之中,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眼神凌厉,虽是满身血,却仿佛那伤痛不存在他身上般。 萧槐染抬起手,用牙咬着袖子,胳膊刚刚被雷劈中,布料连同着血肉一同被拽了上去。 看着上面即将劈下来的紫电,他不屑的一笑,手上忽的燃烧了一张符,在电劈下来的前一刻消失在原地,紫电没有收住力道,炸在那登仙梯上。 心情不好的云栖在出门后没多久就退了回去。 可才刚进门,还没来得及缓过神,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就那么被抵在了梨树上。 梨树的树干干枯坚硬。 细长的手,混着血液,放在了梦中之人的白色衣衫之上,他先是近乎扑在了云栖的身上,然后将头埋在了云栖的肩窝,小心翼翼地环起了手臂,拥抱了这个雪白的人。 这个拥抱太深又太突然,云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这个拥抱之中,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睁开双眼,气息有些紊乱。 猛地将眼前人推开,长剑横空而出,直指心脏。 “何人如此大胆!” 萧槐染被推得愣了一下,倒退几步,牵扯到伤口,险些倒下,嘴角落下一道鲜血,他盯着暴怒的云栖,有些不知所措。 “七哥哥,我是小梨子......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的神情有些晃忽,突然想起那日哥哥离开他的时候,他拼命得抓紧,可是哥哥的身体还是在不受控制的上浮,明明是在地面上,却有一种溺入在深海之中的无助感。 “我从未听过你说之人!”云栖的声音因为气愤有些颤抖,她近乎气急败坏,又有些无能为力的咬牙切齿着,拽着衣袖的手狠狠的擦着刚刚被弄着的地方,又看到擦脏的衣角眼睛悄悄地红了。 是......不记得了吗? 云栖的长剑一滑,瞬间就要刺进这登徒子的身体,却见眼前这人突然有些文雅得用两根手指抵住了攻势满满的长剑。 萧槐染用手将长剑向下一抵,向后一撤,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而长剑则因为反力从云栖的手里脱出,直直插进大门。 “在下姓萧,名槐染,是今日刚刚飞升的小仙。” 云栖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打的措不及防,她一懵,抬手,又想起剑没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身后的门:“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给我滚。” 萧槐染轻轻的笑了一下,他被哥哥可爱到了,恶趣味般的,他上前用右手一整个包住了云栖伸出来的手指,然后将左手搭上哥哥的肩膀,俯下身去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 “好的......哥哥......” 然后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云栖看着远去的身影,平静下心情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不起气来了。 就连一直慌乱,不听使唤的心脏也跟着一起平静了下来。 但是当晚,云栖还是成功的失眠了,她盯着屋顶,脑子里面都是白日那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她喃喃道:“萧槐染。” 皱眉,翻身。 明明记忆力并没有这个人啊,可他为什么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而且,我好像...... 云栖的耳朵变得通红。 我好像并不反感他的接触。 ...... 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云栖今天心情额外差,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大早上的被传送符叫醒说天帝找她有事。 有个鬼的事啊! 顶着黑眼圈,脾气很暴躁。 为了维持自己的仙君人设,云栖还是把一切都穿戴整齐后去了天帝的宫殿,结果一抬头,就又看见了昨天那个一身黑衣闯进自己院子的萧槐染。 真的是阴魂不散! 云栖心里虽是在默默地吐槽,现实却依旧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天帝。” “来了啊,”天帝端坐在高座之上,一席纱帘挡住了下面人的视线,却没有抵挡住他的声音。 云栖又看了旁边的萧槐染一眼,她下意识觉得今日天帝找她没有什么好事,但现在总归不是算账的好时机:“不知天帝唤我来所为何事?” “前几日,南海暴乱一事你可知晓?” “自是知晓,”云栖一愣,转而又说:“可这事不已经查明是龙王的儿子玩耍时不小心将水带到了民间,是场误会吗?而且,他已经将自己搞砸的东西尽数收拾妥当了……” “谁同你这般说的?”云栖的话被天帝打断,巨大的威压令她被迫向下跪去。 只是她最终未跪到底,不知从何处来的一道力,从地下撑着她,竟将她又缓缓的拖了起来。 这天帝仅仅用了一份力,显然是只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一旁的萧槐染满不在乎的用手擦去嘴角溢出来的血,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身为妖族之长,你的部下发生这种事情,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啊?” 云栖看出天帝的故意针对,只是她是妖族唯一成仙之人,如若不小心说错了话,或许会导致整个族群被伤害,于是云栖选择忍气吞声,没让天帝再次发力,她躬身跪了下去,整个人近乎于匍匐在地上:“任凭天帝安排。” 上位者轻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倒是不是想要为难你,只是你妖族给人族造成了那么大的灾难,我不处罚你实在也是说不过去不是?” “近日通天塔里关着的几只臭鱼烂虾又在搞事情,你闲来无事,就先替我去管管吧。” “对了,忘记旁边这个小仙了,他飞升时把仙梯塌坏了,罚他一起去通天塔里找几个厉害的内丹回来把仙梯给补补,不过也挺好的,没了仙梯,这仙界也就不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能来的了。” 天帝说话字字带刺,云栖抱拳的手紧紧的攥成一团,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些被天帝称为臭鱼烂虾的,都是没犯什么错,只是因为身上某个部位能给这些人族出身的仙们带来好处,要不是能提升修为,要不就是像刚刚说的那样,能修补天庭,便被随便找了个理由关进了通天塔。 在人间,普通妖族的妖丹对他们来说是修行的必需品,若不吸收妖丹提升修为,就只能一辈子当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若是能够骗得妖主动献祭妖原,还能够因此获得妖的能力,离仙更进一步,而这妖就像是人成仙的踏板,只能一辈子躲躲藏藏。 实力弱小的妖在人间根本就活不下去,实力大些的妖,身上就不只有妖原和妖丹能对人族修炼有用处了,可能只是身上的皮毛骨骼便能练就一份武器,哪怕暂时没用,也会被通缉捉拿进通天塔,以备这些人的不时之需。 而仙梯的破损,大概也是天帝一直梦寐以求的吧,那老头不知使了多少法子去阻止天道定下来的规矩,妄想在这仙界一家独大,如今仙梯已毁,无人再登仙,他该是高兴坏了。 云栖当时丢了半条命拼命修炼才登过仙梯,以为成仙便能挽救自己的族群,却不成想仙界的一切都是天帝给外界的假象。 自己这仙君当的是名存实亡,甚至为了保住性命,她总是装得一副光明霁月,与世无争的样子。 现在看来,天帝是打算向自己下手了吗? 之后天帝没有开口,云栖跪在地上也没有起来,偌大的殿堂,显得她格外渺小又无力。 本以为会这样耗许久,天帝仿佛故意折磨她般僵持着,一旁的萧槐染却大大咧咧的走到跪倒在地的云栖面前,把双手递了过去。 “仙君,还不快绑了我这个罪人,关到自家院落里去?” 云栖抬头,正对上萧槐染那双灰色的眼睛,这不是一双无神的眼睛,反倒净澈透亮,泛着金光,干净的仿佛能透过这双眼睛看清面前这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只是这次不再心悸,她总觉得自己见过这双眼睛,在很久很久以前,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记不清楚。 就这般结束了不愉快的早晨。 以往云栖总喜欢在天庭散步,因为天帝忌讳妖族,所以自她飞升以来,从来没有给她安过什么职位,她日日无聊,日日观云。 只是今日发生了这等事情,她便是没有那闲工夫闲云野鹤了,抬手迅速捏了个诀,回了自家宅府。 梨花还是在细细松松的往下落,云栖用手顺着梨花粗壮的树枝向下摸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何要栽下这棵树了,说到底,还是来这仙界太久太久,安逸得过头,忘了重要的事情。 本以为自个成了仙便能护一方妖周全,如今看来,全然是无用,这次去通天塔,也挺好,离天帝远些,先护那些小妖的周全吧,不再唯唯诺诺,她想救自己的族人。 又是一个仙娥过来传话:“天帝说让你收拾好了便快些去通天塔。 ” “我知道了,”云栖朝仙婢轻声说着,转身走去屋里,屋内冷冷轻轻,是一片肃静与空白,像极了她在旁人面前的样子。 她拿过来一个乾坤袋,袋子里放了些简单的银两,被褥和几套换洗的衣服,衣服也皆是白色素服,没有装饰,思虑半晌,她走向后院,拿起端放在池水旁边的琴塞进袋子,提剑走了出去。 第2章 通天塔 通天塔建在靠近人间的西天门附近,与热热闹闹的人间仅仅隔了一道门,与隔壁的冥府也仅是一地之隔,算是个三界交汇的地方,同时也是最难管最乱的地方。 由于天帝的不作为,这里常年没有管辖已是自成一派,总有些靠旁门左道修仙的人来这里做些地下交易。 而这种交易在进行的时候最忌讳的便是有仙家人过来探查了,于是当云栖和萧槐染驾云而来时,被几个小鬼拦在了门外。 “这里不许外人进入。” 小鬼势气凌人,显然因着后背有靠山而有些持强凌弱,只是这般能力的人放在云栖面前,她一脚便能踢翻一群。 萧槐染拿通行令牌,恐吓这些小鬼:“那怎么办呢?我们可是受天帝之命,来收了你们这些小鬼的。” 有个小鬼明显被吓了一跳,他身子往后推了几步,但最后还是颤颤巍巍得拿起了短刀。 “行了,”云栖心情不好,没有萧槐染那种嬉笑打闹的乐趣,左右小鬼也没什么大能耐,她平平气气得跟那些小鬼说:“还想活命吗?” 语气平淡,却比萧槐染那吊儿郎当的话更令人毛骨悚然,“想活命的话就去跟你们主子说,妖仙云栖前来接管通天塔,留一条道给我们,不然我踏出这一步,你们都得死。” 一听见妖仙云栖的名头,几个小鬼吓得刀彻底是拿不住了,他们这里离通天塔近,虽然里面的妖出不来,但闲来无事也会和他们聊天,自是听说过这妖仙云栖,是万妖群里唯一一个飞升成仙的,哪是他们能拦得下的? 只是又听说他们来到此处不是为了治安,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一个胆子大点的尖着嗓子喊:“我我我,我去问问城主!” 云栖挑了挑眉,本来以为是民间哪个小门小派在这里逍遥,没承想这小鬼竟是那冥城城主派来拦人的。 这天帝看着也没什么能耐啊,连个冥族都敢在仙界叫嚣,平时也不过是仗着有天道给他的权利便无法无天了,早晚把他从那个位置上弄下来。 “云仙君嫌我凶?自己可是比我凶多了呢,”萧槐染笑着又往云栖身边挪了一寸,云栖也默不作声的控制脚下的云远离他一寸。 这一幕在他们向西天门赶的路上上演了无数次,一开始云栖还会生气得让萧槐染离她远一些,谁知这无赖装作没听见,贼喊捉贼的说自己没动,后来她也就不想再多费口舌,索性直接离他远些。 云栖有在通天塔常驻的想法,不知还要和这家伙共事多久,他并不是很想旁生节支,当然,也不想和这家伙离得太近。 她斜斜的倚在门边框上,闭着眼睛小憩,等那莽莽撞撞的小鬼去通风报信,就像她以前总是会椅在自家梨树上一样,唉,只是这一离去,不知那树独自待在天庭会如何。 萧槐染站在他身后,眼睛被盖在阴影里,没有继续向她靠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细微的不舍和悲痛。 没过多久,那小鬼跑了回来,气喘呼呼的说:“城主让您进去。” 云栖睁开眼,驱动着脚下的这块云穿过西大门进了结界,穿过的瞬间云便被黑暗驱散,他们落在了结结实实的地面上。 云栖打量着四周,看这本来也该是天界地段的地方此时充斥着黑暗,还有不少地府的人在这里摆小摊。 呦,这是趁天帝对这里管辖浅扩建了啊,原先冥城不是建在底下吗?许久不见,都跑到地上来了?云栖无言,突然又反应过来,比起他们不惹是生非的妖族,冥族明显是更加大胆。 她心里冒出杀气,吓得周围小鬼又跑远了一圈。 “唉唉唉,云仙君,别走那么快嘛。” 周围鬼是烟消云散,仅剩个仙火急火燎得从后面又黏了上来。 云栖没理他,大步往前走着,主要是害怕,被冥族化为己有的通天塔再被这些鬼破坏,自己没和鬼打过交道,但这群鬼在天界地界叫嚣却没叫天帝一鼓脑给收了,也不容小觑。 说起来,这群鬼也和自己有过不少渊源,当初自己飞升成仙,也是多亏冥城主对自己父母下手,父母临走前将妖原渡给了她,她才得以功力大涨,熬过那登仙台。 “妖仙大人,城主说了,您来这儿,只准去那通天塔,你看看我们这边干的,也都是些小本生意,不劳您费心。” 先前通报的那个小鬼一路小跑才跟上前边的这位仙,不怕死般的继续说道。 “如果仙君扰乱了我们的生意,冥族能力随虽不高,却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云栖听到这话停下来步子,拿着剑的手又攥得紧了些,有什么力?靠那昏庸的天帝? 就因我族妖丹可供你们人族,鬼族修炼,我们就不配活着? 但虽是怒火中烧,云栖还是平下心来回着:“自是不会踏出通天塔半步的,叫你们家城主放心便好。” 终于熬到了通天塔,这塔通体乌黑,上端直插过黑云不见顶,倒也确实对的起通天这二字。 云栖伸出手摸了摸塔的墙壁,墙壁冰冷,黑色显得他手格外细长又白,这下子不只仙界那些个仙婢这般感觉了,就连她身边站着的这些个小鬼也觉得这般雪白之人不该来这地方。 萧槐染实在是看不惯这些鬼总盯着自家仙君看:“送到了,怎么还不回去?” 打头的那个颤颤巍巍得回,说的却是些让人咬牙切齿的话:“城主说了,我们得盯着你们进去了,才能回去。” 云栖本还在仔细打量着通天塔,冷不丁的听到这声话,心里便是冷哼一声,抬脚踹门,竞是硬生生将面前两人高的玄铁门踹了开来。 门许久未开,扬起了巨大的尘土,伴随着吱呀的响声,整个通天塔没有一只妖发出动静,往常会在窗台跟这些小鬼闲聊的那几只也全都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的牢房里,有些太小甚至是在通天塔内出生的小妖们被他们父母抱在怀中,只露出一双双漆黑的大眼睛。 云栖进去,又是一脚把门给踢上,连带着小鬼,萧槐染也吃了一鼻子灰被搁在了大门之外。 “咳咳,”一旁的小鬼脑袋转过一百八十面朝萧槐染表示疑惑,萧槐染掩饰似的轻咳了两声:“听说你们这里卖些让人功力大涨的东西?” “你一个仙家人问这些干什么!”小鬼警惕的反问道。 萧槐染斜斜的椅在门上,门被卡得很死,单纯的倚着没有任何的移动:“哎呀,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这妖仙可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主,我就一微弱小仙,不得买些东西续命?” “况且,”萧槐染把前面那个脑袋扭成麻花的头盖骨又向旁边扭了一下,沾了血的指尖指了指前方:“那不是也有仙在进行交易吗?怎么我就不行了?” 他指的地方是个买妖丹的铺子,店主里里外外缠了好几层的黑布,连一双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但显然是个仙力不高的主,连最起码的仙力内敛都不会,当然也不排除这个仙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想收敛。 指完,萧槐染嫌弃的甩了两下手:“话说,你们吃完人之后就不能清理一下吗,就剩个骨头了,还往外渗血。” 那鬼被怼得没话说,没动脑袋,身子转了个圈摆正,背对着萧槐染尖着嗓子喊:“这得叫我们城主同意。” “没问题,带路吧。” 通天塔内要比外面那些被冥城占据的地方还要黑上不少,仅有的照明工具长明灯都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没有人来定期的清洗,上边闪烁的光虽不至于熄灭,但和熄灭也没什么区别了。 云栖呆呆的伫立在门口许久,才缓缓的有了动作,一旁的妖皆是停在原地,警惕得看着这个外来人。 他们知道妖仙云栖,但他们在这里关了太久太久,有很多甚至在云栖飞升之前就已经捉到了这里,多数是些纯良之妖,那些消息,都是听后来进来者讲的,而那些后来者也都没有见过妖仙的真面目,自然是没认出面前人的身份。 群妖们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围在铁栏后面,上不封顶,妖们没有说话,云栖也没有说话。 她将剑收入了乾坤袋,把洁白的长袖固定到及肩的位置,露出比衣服还要白上几分的胳膊,云栖从衣锦里拿出同样洁白的手帕,就着一旁滴下来的水浸湿,拿起一个长明灯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 她擦的仔细,群妖们也看的仔细,所以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之后,云栖乍一开后说话,便在这片空旷之地显得格外突兀。 “你们,过的还好吗?” 依旧是没有人回答,但有一个小狼妖发着高烧许久没有得到医治,这会儿被吵醒了,扯着嗓子高声嗷叫,他的父母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惹怒了这外来之人,这人能一脚将通天塔踹开,定是什么厉害人物。 云栖是仙,视线自是不受这些普通黑暗的干扰,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苦笑了一下:“别害怕,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只是她自己对着话说的都是非常没有底气,她截然一身什么都没带便来到了此地,她能做什么呢?越想,她连擦灯的手都开始忍不住的颤抖。 那些妖听见这话,又看着眼前这人,白到发光,仿佛只能存在于梦中般,而自己却浑身占满泥泞,他们什么都不懂,却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 之后还是长久的沉寂,云栖也没打算再说话,她一个接一个的擦着长明灯,速度极快,却也是花了半晌功夫才将整个通天塔内的长明灯擦净,长明灯终于起了作用,将这个塔内照的通明。 通天塔内禁止一切法术,想要这破烂不堪的地方修缮得能像个住的地方,还是需要多下一番功夫。 第3章 冥城主 云栖默默一个人收拾着通天塔,走到了最上面一层,这里以前是专门给通天塔看守人住的屋子,后来因为天帝想要架空底下人的权利,便慢慢搁置了下来。 于是这里也和下面一样,因为太久没有人清理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而且更因为不用像下面那些屋子般要困住妖兽,这里四面的窗户甚至都有破损。 从这一层向下看去,看不到地,四周皆是无边的黑云,就好似把她一个人困在了牢笼之中,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闷的仿佛要将人挤碎。 顶层不大,所以萧槐染进来的时候云栖已经将这里收拾的七七八八,整个圆形的屋子里仅有一个小床,她拿砂纸磨了许久才出去上面腐朽的木渍。 萧槐染翻身进来,横躺到刚刚擦完地毯准备收拾的云栖面前,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倒出了一堆小鬼。 那些小鬼也不知道上辈子是怎么死的,被扔过去的时候脑袋胳膊腿的掉了一地,爬起来摸着黑在地上找着又安上,因为看不见,有一个还把腿和胳膊安反了。 云栖看着这一地的骨头沉默了:“你……这又是闹哪出。” 好在这对骨头看起来是洗过了,还算干净,如果把她才擦干净的垫子给弄脏了,云栖绝对会把他们连仙带鬼一起扔出去的。 “我看你在这里也没有人陪你做伴,就给你揪来俩鬼。”萧槐染笑着向云栖邀功:“怎么样,我是不是非常善解人意呀。” 我真的是谢谢你,云栖的手停在半空中,手里还未干的手帕向下滴水,她一愣神,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进来的?” “爬的窗户啊,也不高。” 云栖默默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的通天塔顶层,不高……行。 “放心,我给你带过来的都是些未开灵智的,那些个乱说话的我已经找地方扔了,”萧槐染看出来面前这人的顾虑,不动声色的解释一句,接着他手一撑地从毯子上站了起来,坐到一旁的桌案上。 “喂,几个小鬼,别摆弄你们那些骨头了,我不过就是拆开来帮你们洗了洗,别装的跟身体散架了似的,你们也想被扔去喂鱼吗是。” 底下那些小鬼听到这话也不再地上装死了,斜歪着身子一个个的溜圈站起来,排成一列。 “这才对嘛,”萧大仙看到小鬼们听话得站好,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他兴高采烈的指点着:“你,下去把墙壁都刷好,你,还有你,出去买点食物给我们送过来,剩下的买些药物,带个医生来给下面那些受伤的妖治一下病。” 云仙君难得的抬头正眼看了一下这位新升上来的仙,说起来,她还不知道这位是什么种族的,那一双灰金色的眼睛实在是不像个人,当然,她没有骂人的意思,只不过这位主从昨天开始的作为就一直是太怪了,这人看起来和她很熟,可云栖自认来到仙界之前没有同这种人打过交道。 萧槐染生的端庄雅致,总是着一身黑衣,发簪却是纯玉的白色,留着一串白色流苏,冰冷中带着些温柔的感觉。 看着那些小鬼磕磕绊绊的向楼下小跑着,云栖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之前对萧槐染确实是太过分了,他也没做错什么…… 然后她就听到萧大仙又吊儿郎当的开了口:“不用谢不用谢哈哈,”他环顾一圈,意有所指:“我今天晚上睡哪儿?” 结合这句话,回想起初次见面萧槐染的所做所为,云栖表示想要收回刚刚在脑子里想的话,一向稳重的她都没忍住,硬邦邦得怼了回去:“成仙了还用睡觉?” 一字一字,说的是咬牙切齿。 “当然,我才第二天成仙,自然是还没有习惯当仙的生活。” 云仙君看了看自己刚刚才收拾好的床铺,叹了口气,从自己乾坤袋里拿出被子放在床上,软着性子回道:“你睡这吧,我成仙许久,早就没有那些凡间睡觉的习惯了。” “对了,”她又想起什么:“我也早便辟谷,让那些小鬼不必准备我的饭食。” 倒是那些饿了许久的妖,让他们好生吃一些吧,虽说妖不吃东西不至于死亡,但尚在没有学会辟谷的时期就不再进食,却也会是身体削弱难受的。 在之后,云栖没有再讲话,自顾自的找了个干净的角落曲腿坐着,斜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虽然她早便不用睡觉,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总是喜欢闭着眼睛独自待一会,只是没想到,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她竟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见自家仙君都蜷成一团,萧槐染一动不动的在桌子上继续待了许久,感受到云栖心情的不愉快,也便没有继续同她打闹,不知不觉间走神想起了过去。 那时七哥哥很小,自己也很小,她却总能把生活安排的很好,像现在这样,总是有条不紊。 只是不知道,七哥哥为何不记得自己了,不过没有关系,以前是哥哥照顾自己,现在换我来照顾他。 萧槐染从桌子上下来,走到熟睡的云栖面前,俯身将他横抱了起来,云栖的衣袖很长,近乎垂到了地下,萧槐染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她洁白的衣服沾到地,尽管这个地已经被她白日擦的干干净净了。 若是往常有如此动静,云栖定然会猛然惊醒,这是属于妖族天生的警觉心,可如今,她将脑袋低低的垂着,丝毫没有被这动静打扰,是萧槐染给他用了安睡决。 通天塔的禁制对萧槐染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并不想在自家仙君面前表现出来,自己这么弱,仙君一定会心软的是吧。 “哥哥,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我永远都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的。” 他将云栖轻轻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大手一挥又修好了那几只磨损的窗子,兴致缺缺下楼督工去了。 白日里,萧槐染挟持着几个小鬼进了冥城府。 这里与通天塔截然不同,虽也是通体乌黑的墙壁,但这里的墙壁里面皆是冒着五颜六色的光,将整个城府照的通亮,仔细一看,那墙缝里具是镶嵌满了妖丹,这妖丹若是落到人间,个个都是要落到万两千金才能买到的品质。 地板上也是镶嵌了不知是何种妖族的羽毛,金丝流光,好不奢华。 “冥城主好大的架子,怎么,以为离天帝远了,便如此的无法无天了吗?” 现在的萧槐染和他在云栖面前截然不同,说话冰冷带着刺,他一瞬间从门口移到冥城主面前,这城主和天帝一样,会客的时候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层薄纱,只是这薄纱可拦不住萧槐染。 他用脚轻轻一踹城主面前处理事务的桌案,桌案像没有重量一般飞了出去,卷砸着薄纱在大门上冲出了一个洞,地面上的金线也被这力道划破,碍眼的光暗淡了下去。 周围的鬼具是警备,刀枪剑戟全都抬了起来,一个身穿红衣的怨魂伸出利爪直朝着他胸膛刺了过去。 “好好的再不去投胎,你那身衣服都快烂透了,”萧槐染非常嫌弃的向后一跳,后冲上来的小鬼正拿着把长刀,突然间面前人消失,愣了神,气势也没有收回去,刀在怨魂身上插了个对穿。 “萧仙长,别和那怨魂一般见识,她也不过是偷了别人男人被正主发现含冤致死的可怜人。”冥城主虽然被萧槐染挟持,面上却不知为何依旧是镇定自若,他比那些个鬼要更像人一些,却不知是从何处偷来的皮囊,笑的时候骨动皮不动,声音沙哑的仿佛不像是嗓子能发出来的。 城主的语气愉悦,好像是喜欢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感觉。 萧槐染又踢飞一个迎面扑上来的鬼,听见这话也是笑了:“呵,我竟不知,这般人也是成为可怜人?料也是,那些个真正有冤屈的鬼,也不愿意来你这冥府待着吧,你们这里的鬼就这么些能耐?” 冥城主依旧是没慌,他冷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送死,末了,终于是舍得抬手一挥:“我与这位仙主有事要聊,你们都先退下吧。” 周围那些恼人的东西终于是走了个干净。 “萧仙君如此大胆,竟敢在我冥城地界叫嚣?” 周围经刚才一战乱做了一团,萧槐染随便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嫌脏,又释了个决清洁一番才上去坐下,一只腿又斜斜立着撑着胳膊。 他听见冥城主这问话,紧跟着回道,不似城主的慢条斯理火不占身,他说的话咄咄逼人,伸手又拿出了另一个令牌,令牌是鲜红的颜色,周围有灵器在涌动,仿佛是一团火,火力隐约藏着一个阵法:“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怎么可能,”冥城主在看到这个令牌的瞬间表情乎变,面皮没有反应过来他忽然做的动作,裂开了一道口子,没有流血,里面漆黑空虚,原来先前他的默不作声也全然不是因为镇定,而是这面皮易碎,不敢做什么大动作。 “他不可能将这个令牌交付给你!” “怎么就不可能了?”萧槐染见这城主脸上终于是有了表情,手腕一转将令牌收了起来。 “你可知,这妖仙云栖来到冥城之前,天帝给我下了什么命令吗?”杀无赦!后半句冥城主没有说出来,话到嘴边忽然停住,这是天帝下的禁令在起作用,没完成任务之前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哦?这我可不是很想知道,我只是知道,你们这个地方确实应该要修改一番了。” 冥城主将心里的疑惑咽到心底,却也没有彻底忽视,只是这令牌他确实是不能忤逆:“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老老实实的呆着,不要妨碍我们就行,另外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所有关于妖的交易暂停,你明天找人将现在在流通的妖物货品全部收缴,还有人在售卖全都关上几天。” 冥城主大惊失色,脸上的面皮又裂开两道口子:“不可啊,我们这冥市主要经营的便是这妖族生意,你这……这……” 第4章 父母 萧槐染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又拿出那火焰令牌晃了两下。 火焰令牌上的火花随着他的抖动变得摇摇欲坠,着实是把冥城主吓的脸皮七零八碎,硬是把自个儿打岔的话给吞了下去,接着是连说话都不自觉用上了敬语:“您小心着点,别给掉了地上。” 火焰令牌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不全然是因为世间仅有一枚,且代表天帝亲临,还因着上面覆盖的火焰之力,除非是在规定拥有者跟前放着,否则便会点燃万物,火焰熊熊不息烧个三天三夜也无法消灭。 萧槐染无视冥城主的话,一边晃着令牌一边说:“那冥城主可不得拿出些诚意来?” 冥城主一时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终还是怕那火焰殃及自身,又心存侥幸想着天帝派过来的人说不定是向着自己的呢,于是选择了断尾求生:“行了行了,听你的便是。” 他的声音变得没有开始那般的低沉,但还是用一种长期端着维系威严的官强调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冥府定会全力支持。” “唔,那就先给我几个小鬼吧,”萧槐染继续吊儿郎当:“对了,要干净的。” 冥城主刚想长舒一口气,说这倒是可以,萧槐染下一句话却又把他不知从何处偷来的心提了起来。 “至于其他的……我以后会来找你的。” 这不上不下的要求,这比直接说还难受。 “对了,我一开始说的那件事也记得办。” 更难受了。 成功拐了几个小鬼,萧槐染心情难得不错,没用法力向回走,走到一半想到什么又换了条和来时不一样的路,这条路上开满彼岸花,通往奈何桥。 这奈何桥和传统人间戏本子里的奈何桥不同,不是天道的产物,乃是这冥府自己照葫芦画瓢整出来的半吊子产物,专和那正宗的奈何桥抢生意,把一些阳德不够无法成功投胎托生的鬼魂吸过来给冥府打工。 萧槐染对此不屑一顾,看那些失了灵智的小鬼便知道了,这些鬼魂被吸过来,肯定不像他们对外所说的那般简单。 当然,偶尔也会有几个德行好但被“不小心”牵连而入的鬼魂,他们都被锁入了奈何桥下那同样是仿制的忘川河。 若说仿制的奈何桥和传统奈何桥还有些关联,都可将人间留落的鬼魂引到地下,仿制的忘川河便和传统忘川河截然不同了,这假的忘川河下封印了无数阳德致盛的魂,将这条流淌着冥族肮脏血液的河水净化的至纯至善,一尘不染。 清澈的河水是难得清净之地,使得整个冥城都看不到的月亮也能够照耀着这一方小小的田地。 它没有令人忘掉记忆的作用,却让人在这里短暂的放下焦虑的一切。 萧槐染一边用术法控制着那些小鬼在这至纯至善的河水中挨个洗涤了一遍,一边满意的看着这一方地界: 云仙君喜清净,待她将想做的事情做完,大概也不愿再回去仙界,他们可以一同来这里生活。 他慢悠悠得将洗净的小鬼拖上来放入乾坤袋,便转身回了通天塔。 云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这次虽是使了决才入睡,但依旧是没能睡的安稳,她做起梦来,梦到了自己最不想想起的那一幕。 漫天的火,冒着黑烟,滚滚染黑了半边天,将整个小院烧得连灰尘都没有留下,昔日的亭台柳树和那些被云栖细心照料过遍地的花草,全都变成了走马灯似的剪影从眼前飘过,就这般再也见不到了踪影。 云栖的父亲是只松树妖,母亲是只松鼠妖,但她并不是她父母亲生的,她是只蝎妖。 彼时的云栖刚刚化形不久,不知因何受了一身的伤,被他们救了下来,两只妖相爱许久却没有孩子,便留下了云栖当做自家孩童养着,在她还没怎么学会做人时,父母就总是会贴身护着她,让她不会因为自己毛手毛脚而伤着自己。 他们一家人远离妖族,生活在人界极靠边的半山腰上,乐得清闲与自在,云栖也在宠爱中渐渐学会怎样扮演一个人。 因为云栖失了记忆,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她的母亲就总爱唤她小七。 后来虽然她偶然看到了母亲摊开在桌子上的日记,知晓小七是母亲化形前总伴在旁的花妖,那花妖来不及化形便早早夭折,母亲怀念她,才总是这般叫着云栖。 但不同于那些个以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纪念别人所以怀疑自我存在价值的人,云栖发现这件事情时反倒是非常的开心,因为父母对她的爱简直是太浓厚而无法忽视了,她相信父母也是爱着自己的,也庆幸自己能缓解母亲朋友离去的悲痛。 而且自那之后,云栖总算是给自己平凡的生活找到了点有意义的事情,喜欢在不大却格外温馨的院子里种上些花花草草,用自己不太熟练的妖法将那些个还未开灵智的小生物喂养的水光油亮,个个生机勃勃。 但说实话,云栖挺后悔当时将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的,尤其是当她匆匆赶回家,却再也见不到这些生物的时候。 好多好多枝花草,在这五百年的妖力孕养之下,渐渐得都已经有了灵性,她真的很难想象到,他们在火海里,该是有多疼,虽然事实上那火太厉害了,可能还没等他们感受到疼痛,就已经灰飞烟灭。 如果她这五百年再努力一点点就好了,如果她的妖力能够更高一些,就不至于在面对那灭不掉的火焰时,只能被她父母设的结界困在外面,更不至于无法反抗,硬生生融合了父母的妖原,令她的父母从此无法进入轮回。 她知道,她的父母是不想让自己的妖身被鬼族拿去当一个孤魂野鬼锻为法器,这才选择献祭成为她的妖原,但是,她无法接受自己至亲之人成为流淌着的没有活气的妖力,她每次使用妖力,都感觉这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妖力仿若铁索般将她紧紧禁锢。 “小七,不要出声,离这里远一些,不要再回到这里,我们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的父母想让她好好的,但她自己不甘心,她不受控制的总是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她自己,以前她过着逍遥快活的生活,虽不用睡觉,但还是养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但如今她日日的梦境之中都是那滔天的火焰,后来便渐渐不再入睡。 山里她没法去,那些鬼族正受仙界指令在人族边界极力搜寻着她的踪迹,她便只得在所有人都对妖族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扮昨男装,又化名云栖,收敛气息躲藏在人群之中,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 只过了一百年。 或许是她的父母本就是极强之人,她才能在融合两大妖原之后的短短一百年内便得以飞升。 那日的紫电横空劈下,造势比任何人成仙都要大,却不知为何,那九九八十一道雷在接触云栖身体的一瞬间便都被她吸收入了体内。 登仙梯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血痕,她着一身白衣,冷着脸仿若只是普通游行般慢悠悠的走了上去,紫电在她身后闪耀,像是在庆祝这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妖仙。 以为接下来的一切将会是血雨腥风,但当云栖成了仙才知道,原来人间所追求的,至高无上的能力,在仙界也不过是蝼蚁,受天道的制约,天帝无法对她下手,但同样的,她也无法对天帝做什么,她没有能力。 天帝由于得不到她父母那两大强大的法力,又无法对她下手,便只得将气撒到那些个小妖小怪的身上,她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不得已放弃了复仇,被迫当了个闲散仙人。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已经麻木,久到她本能的将那段记忆封锁,久到她都已经忘记了那棵梨树,是她与她父母在人间种下的树木中,唯一留下的一颗种子,而如今,那棵种子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仙人没有寿终正寝的时候,她日复一日,在毫无波澜的日子里活着。 睡梦之中,她恍然无措得伸出手,妖力在她手中幻化成了一把剑,一把由她父母血肉之躯幻化出来的一把剑。 在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没有哭,来到天界之后面对仙人滥杀妖族而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但在此刻的梦中,她用剑撑在地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因为脱力,剑锋划过她的手掌,却没有伤到她分毫,她感受到了一股父母灵魂的气息。 等等,不对,这股气息不是存在于梦境之中的,云栖猛地惊醒,本命法器受到通天塔制约无法用出,全都化作细针,那些细针向四处散去,却被细致得控制好力度,直指向空间中所有的物品没有再深一步。 “是谁!” 然而通天塔的顶层空空荡荡,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活物。 第5章 暗市 恰在这时,萧槐染推门走了进来。 “云栖仙君,麻烦开个门呗。”方才他将那些个小鬼借从窗户向外扔了出去,如今法力不强的他们进不来,萧槐染懒得再跳出去接他们,也不敢贸然去打开云仙君封闭的大门,正好借此机会回来找她。 结果一进门就被满屋子的刺给抵了回去。 他一愣,笑了:“云仙君怎地每次招待我都要扎我呀。” 云栖被这声音一打岔,方才平复些许自己的心情,又再去寻那一抹气息,此刻却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幻觉呢?是她太想她的父母了吗…… 虽然是这般想着,但他她心里的疑惑还是没有放下,她将那些针刺具都收回,让萧槐染能够进来,起身却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 她没有往萧槐染那方面想,只是以为是自己做梦,太久没睡导致的梦游,占了他的床榻,于是转身对他道了声抱歉,反过来又问:“那门你竟然打不开吗?那你是如何登过那长阶的?” 萧槐染装的起劲儿:“你也听天帝说过了,当日我飞升时登仙梯不知为何破坏,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勉强登过那仙梯,成了仙。”然后他又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结果刚上去还没搞懂状况呢,就这么给我放到了这儿,这里有好多鬼,仙君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呀。” 云栖想起他方才撸过来的那一堆小鬼,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转身向下走去。 “哎,哎,仙君你要去哪里呀?” 云栖没好气的回了句:“给你开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的走下了通天塔,快到门口时,云栖却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给他开门,转身看向身后的萧槐染。 “云仙君怎么停了?” 云栖斟酌了一下,终于是缓缓开口:“你说你成仙是随缘,那你能否给我解释一下前日你为何对我做出那般举动?” 萧槐染被问的一下子怔住了,不知该作何回答,实在是需要说的事情太多,他不知云仙君是因何没有那一段记忆,其实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寻到办法能帮她找回那段记忆,这如何才能说明现在的情况。 思虑时间过久,导致云栖一度以为他不想作答,最后虽是等来了他的回答,却还是只听到声:“抱歉。” 两个人具是道声了歉,虽是都词不达意,但好像那日的事情突然变得没有那般重要了,云栖突然不想知道那日事情发生的原因,萧槐染也变得不那么着急得让云仙君恢复记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此刻的他们仿佛成了对方唯一的依靠。 算了,云栖转身打开了门,外面一群小鬼抱着药啊饭啊的向里面跑,还有一两个抬了个人,看那扮相,似乎是个医师。 小鬼进来的太快,难免会有一个两个磕磕绊绊,一个装错胳膊和腿的小鬼就因为身体不协调撞到了云栖的身上。 她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却察觉到不对劲儿。 他们身上并没有未开智标志性存在的混沌之力,反倒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副躯壳,像被取走了什么似的。 她又抓过另外一旁的几个小鬼一试,果然全都是没有那混沌之力。 这些小鬼的灵智…… 不像是本身就没有,更像是被人为剥去的。 不知道那些被剥去的灵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那些人剥夺了这么多的灵智到底要干什么。 她突然感觉这三界交汇之地比仙界还要乱,还要令人无力,仙界好歹是天帝一家独大,厉害的仙要不是投靠天帝为其效力,要不就像云栖一样远离是非,不插手任何事情,但这里,就好像存在着许多织密成网的秘密,在黑云之下,暗流涌动。 就在这是,她又感知到了方才父母的灵魂之力,她立刻反应过来,聚紧精神去探查,结果发现那一缕微弱的灵魂之力竟然是从刚才抬着医师的那个小鬼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身上沾染的气息实在是太多微弱,才会转瞬即逝。 但这也使云栖明确先前的感觉并非是错觉,她叫来那个小鬼,问道:“你先前去了哪里?” 小鬼骤然被带偏了方向,在原地转了好些圈才找了问话之人,磕磕巴巴得说:“就是前边的巷子,最深的哪里,我们听说哪里的医师好……” 话还没有说完,云栖知道后面的话多半也都是些废话,便直接踏出了门,又想到什么,回头给萧槐染留了句话:“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帮我好生照顾一下通天塔内的妖。” 她又转身在通天塔门前设了个结界,一下便消失在原地。 萧槐染本还因为方才的问题徘徊不近,思虑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又见这些小鬼进来的莽莽撞撞,忙着让他们走得顺一些,乍然听见云仙君这般说,一时没缓过神来,方才发觉她脸色不对,但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连背影都没有看见了。 其实,他方才说的那声抱歉,是真的感觉到了对不起,对于他来说,前日是他期待漫长的久别重逢,但对于云仙君来说,他们是陌生人,这就完全算得上冒犯。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追过去,太长时间的分离让他失了分寸,他需要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暂且将记忆之事放在一边,不能再给仙君惹麻烦。 不过也就是云栖仙君脾气好,但凡换个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不能安然无恙的相处。 云栖是那种不把情绪放在脸上的人,他或许会生气,或许会伤心,但她面对别人都是会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不失礼节,只是她自己总认为自己脾气不好,老以为自己打扰了他人,总是会道歉。 但是,萧槐染说,云仙君是这个世界上顶顶温柔的人,没有任何人会反驳。 云栖依照先前小鬼所说的地点去寻找,找到了一处漆黑的巷子,巷子两边皆是开着各色的店铺,店铺的门头没有标明卖的是些什么,却又全部挂着昏黄色的灯笼,灯笼下面垂着的红色絮线一动不动。 因为这里没有风,一切安静的可怕。 云栖嗅到了一股妖丹的气息。 看样子这里是鬼族进行暗市交易的地方,大概还有不少,不过这里仅仅只是边界,妖丹气息便如此浓厚,不知再向深处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她攥了攥拳头,尽量让自己忽略掉那些气息,然后集中精力探查着向前走,只是步子又加快了些。 越向深处走反倒是愈加明亮了起来,昏黄的灯笼逐渐变作金黄,店铺的门头上刻了些她不认识的鬼画符,道路变得宽敞,多了不少她刚来鬼城时便见到的那些个流动小摊贩,渐渐人声鼎沸。 令她疑惑的是,在这里,妖族的气息反倒没开始时那般浓厚了,道路中央还留存着一些,但靠近商贩的地方便一点都试探不出。 按道理连说,不应该是这样。 虽是疑惑,但她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打算今日仅仅先是试探一番,于是施了个决将自身气息隐去,防止惹出事端来牵连到通天塔里的那些族人,然后便抬腿走进了这片中心区域最是辉煌的一栋楼。 这栋楼建的矮,地基却大,足足有云栖方才走过路程一半,外面是黑色的岩石,里面却镶了满墙的黄金,四周还有回字型的镂空窗户,怪不得方才她在外面向里看时总觉有金光闪过。 几只怨魂头上盖了红色的头巾从她身边飘过,还有几个人族的小姑娘穿着裙纱又化着艳丽的妆容在中心台上舞蹈,楼梯一圈圈盘旋向上,最终央吊着个圆形大盘,从下面看不到上面的情况,上面的喝彩声却向下传的一清二楚。 云栖凝了凝神,又是施了个决浮在了半空中,她向下望去。 巨大圆形大盘上挂了一圈笼子,她试探不出笼中有什么,只得定睛探查,这一看却发现不对,身子在半空中都忍不住晃了两下。 那些笼子里装的竟都是妖原! 不过,妖原可是心甘情愿献祭才能获得的东西,且又是留存时间太久便会消散,这…… 云栖大体数了一下,那圆盘上的笼子足有上百个。 他们是如何获得数量如此巨大的妖原! 且那些个妖原被关到了不知道什么材质制造的笼子里,令她感知不到那些妖原的气息,这更加让她心里发寒,一股迷茫涌上来。 她自以为是的在仙界待了这般久,以为自己没做什么事便能守住自己的族人,如今想来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先前她在此处察觉到的妖族气息如此之浅,大概也和这种特制的笼子有关,这个巨大的暗市中央,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妖族的血。 不过,云栖转念一想,先前她在仙界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是因为离自己的族人太远,怕自己无力顾及他们,如今她远离了仙界,又来了离妖族最近的地方,也是时候该泄泄火了。 她眼神凌厉,自上而下俯视着那些来来往往嬉笑的人和鬼,眼前又浮现了那满天的火。 第6章 医师 她善待万物,但若那些人和妖触及了她的底线,那他们在仙的面前,也不过就是一群蝼蚁罢了,怎敢骑在她头顶上嚣张? 她抬手刚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突然又想起了父母的灵魂之力,这一刹那的变故让她停了手。 等等,先不急,暂且探查出来的仅仅只有这一处,若是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转移其它阵地,那些族人就危险了,而且如果他们发现是我做的,再落井下石对自己父母的灵魂之力造成什么伤害,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火气未消,但还是尽量平复了心情,缓缓将身体降了下去,准备先回通天塔思量一番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结果就在她即将要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一位怨魂拍上了他的肩膀。 那位怨魂不像普通的怨魂般嘴角向下流血,反倒是顶着一张干净的脸,只是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颜色,她眼睛的瞳孔是全白,几缕血丝横亘在其中央,漆黑的头发披散整齐,头上半盖着张红盖头。 这怨魂仿佛是能看见她隐身的身影般。向着她身上胡乱摸了几下,又围绕着她转了几个圈儿,紧接着便一声不吭的离去了。 云栖被这弄得怔原地,也不知为何能怨魂能看破她的法术,正疑惑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兜里被放入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声张,向外面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她没有自己走,不同于来时小心翼翼的探查,现在的她急于回到通天塔,去看一下这怨魂究竟给她塞了个什么东西,于是出了那中心地界便直接用传送符回了通天塔的门口。 萧槐染在她回去之前已然将那些个小鬼和小妖们安排妥当,受伤的妖皆得到了医治,还给他们放置了充足的食物。 她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妖已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寂寞无声,反倒是有些在窃窃私语,萧槐染正待在初次见面时那只小狼崽身边,不知怎的小狼崽竟趴在他的身上,他一下一下的拍着小狼崽的背。 那狼崽睡得正香。 萧槐染用隔音决隔绝了小狼崽的听觉,他的周围还围绕着其他的几个要几个妖,其乐融融的不知在聊些什么。 他好像很受妖们的欢迎。 只是,这些吵闹声在云栖进入的时候再一次戛然而止。 云栖尽量让自己忽视掉那些妖对她的反应,闷着头走回了顶楼。 等一下,等自己把他们就出去就好了,他们也可以在外面开开心心的,自由自在的活着。 萧槐染目送云仙君走了上去,手里依旧在哄着那只小狼崽睡觉,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它还给母亲,又检查了一遍小妖门的吃食,这才向上走去。 云栖关上门,坐到茶案边,拿出那冤魂塞进她衣袖中之物,仅仅是一张极小的布条,却折了三折。 字藏在最里面,没有落款:忘川河。 这是什么意思?忘川河里是有东西吗是?她又为何将字条递于我? 那怨魂乃是冥界之人,若是能识破自己的隐身术,自然也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此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虑许久皆是无果,于是又将字条叠了起来,她施展不了法术,只得将它收进了一旁的抽屉,拿出一旁的纸笔,开始规划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不能打草惊蛇,但她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下次或许可以做好准备再去夜市看看,撸几个冥族来问话。 只是她身上没有真言符——制作该符的仙人已经许久没有出山了,那这般直接问出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再者,她还怕遇到冥族那些个多年闭关不出来的老东西,还需多方考量,争取一举击溃,不要在旁生节支,把事情引到天帝那边去。 “咚咚咚。” 正想着,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云栖以为是萧槐染,便头也不抬的回了声:“请进。” 一个童颜鹤发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青绿色的长袍,头发披散着显得有些凌乱,周身一股草药的气息,悠悠地传来,却并不刺鼻。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云栖不自觉的抬起头来,这才看见眼前这人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又见面前之人一头白发,以为是什么高人:“您……” 却见那人抬手作了个揖,向她鞠了一躬:“妖仙折煞我,我虽是鹤发,年纪却不大,只是从小便学习医术,被毒坏过身子,这才如此。” 云栖听到他这话便连忙改了口,虽不知道他来此处所为何事,但毕竟自己父母的灵魂之力是从他的身边探查到的,或许自己能从他这里获取什么信息。 方才便觉得这人眼熟,如今一介绍,云栖瞬间想起来了,这不是先前被那几个小鬼抬着的医师吗?只是那白发遮脸,如今才看清容貌。 于是她斟酌着开口,换了种称呼:“不知先生来此处有何事?” 那药师毫不拘束,见她如此问,也是继续开了口:“妖仙已经见过白阮阮了吧。” “你指的是?” “给你字条之人。” 云栖一愣。 药师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转而继续说道:“我将仙君父母的灵魂之力附在那小妖身上,便是为了因仙君去那灵台。” 那个……极尽辉煌与奢华之处的名字叫作灵台?倒也是冥族惯会做的冠冕堂皇。 “我们设计让龙王儿子闹事,又将此事添油加醋得引入仙界,为的便是给天帝借口,让你能够来到此处。” “冥族这些年没少背着天帝干些丧尽天凉的事,可偏生这里的妖物事业又能给天帝带来巨大的能量,他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 “如今冥界将通天塔划入自己的地界,又打通了向上的人族,收买人族官员与之进行交易,只要是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无论是妖还是人,甚至还有已经死去的鬼,全部都成了他的指挥之物。” “我的师傅便是被他们抢夺而去被迫为他们作活,直至精力憔悴,最终丧命。” “自那之后,我便挂着他的头衔,潜入了灵台内部,搜集资料,想要将其一举击溃,为我师傅报仇。” “白阮阮便是在这个时间与我结实的,她虽是怨魂,却与普通怨魂不同,她是替命之人。” “前世她家境不好,也没混上个好心的爹,被拿去大户人家当了个替嫁媳妇,原先她不知内情,以为如此便能吃个饱饭,谁承想嫁的是个疯子,买她的人是想用她的命换自家女儿的命。” “众所周知,能来到冥府的怨魂可都是前世十恶不赦之人,那被替嫁的姑娘实际便是将那夫君逼至发疯之人,而此婚姻又是圣上赐婚无法返回,只得找了个替嫁人去替了她的命,白阮阮这才到了冥府。” “谁知她刚到冥府不就久便被发觉换了气运,险些丧命,好在那冥城主看她周身阳气冲天,起了贪心,想着物尽其用,她也是个聪明的,装作效忠于冥族的样子,最终混了个灵台总领。” “我将妖仙引入灵台,便是想给你看看,到底有多少妖族之人在他们手中丧命。” 药师一口气说了一堆话,令云栖半晌都缓不过神来,她只来得及放下手中的笔,紧接着便看见这药师跪在了地上:“还请云妖仙祝我们一臂之力,亡了这冥族。” 云栖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刚准备开口,门却被再一次敲响了。 这次是萧槐染了。 他推门还未入,嘴里便开始讲话,速度不快但却不饶人:“据我所知,那白阮阮上任才不足半年吧,如此短的时间里你们能够搜集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况且那白阮阮的身份还是冥城主给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冥城主该是给她身上下了禁忌,她出不了灵台对吧。” “如此你便想这么快对灵台下手,灵台那么多妖丹,定然不乏火系妖族之物,来一场大战,灵台不知会损坏几分啊?是全部的火海,还是被崩的七零八碎……” “哦,对了,白阮阮知道你想要治她于死地吗?” “还有,你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你都防不了我的暗探,该如何确定你的合伙人们里面,没有冥城主的眼线呢?” “你令她看见自己的族人被这般对待,以仙君的愧疚之心引她入局,不知是何居心?” 短短几句话竟将云栖方才心中所想也是具都说了出来,两人想法出奇的一致。 医师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利用的那一丝灵魂之力根本不是云仙君父母的。” 云栖倒是没想到灵魂之力还能有假,她向萧槐染表示疑问,而一旁的医师陡然绷直了身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师傅,正是那束缚妖原之笼的缔造者吧,有着控制气息的能力,你是他徒弟,应当也会这法术,如此那缕灵魂之力便是用此方法创造出来的吧。” “当真是继承了你师傅的衣钵。” “只不过你大概是学艺不精,仅能维持一刹,时间再多一点便会露馅。” 话说完,药师听着,却笑了,或许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在里面,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你说的没错,那缕灵魂之力确实是我的手笔。” “但有一点你猜错了。” “云妖仙父母的灵魂,确实在这片地方。” 第7章 错不在你 “要不然,妖仙你猜,我这灵魂之力是从何处复刻的呢?既然都说是我学艺不精……” “她们在哪里!”云栖听到这话,猛然出声打断了他阴阳怪气的话。 她一时不知该是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灵魂还在的话,她的父母便还有机会进入轮回,重活一世,难过的是父母受了那般痛苦献祭为妖原,最终还是没有摆脱他们的折磨,所以她下意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有鞭子在她身上凌迟。 控诉着她的过错。 那医仙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但他的样子显然不像什么都不知道,颇有几分有恃无恐,很明显便让人发觉他在说假话,以一副我就不说,你能拿我怎样的姿态有恃无恐的站在一旁。 所以萧槐染嗤笑一声开了口:“想要什么条件来交换这个信息你直接说便好了,在这里拐弯抹角的算是什么本事。” “条件我先前已经提了,”药师又是朝着云栖鞠了一躬,这礼节用的是傲慢而又规矩,让人心里冒火却挑不出毛病:“我要那灵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此话一出,他身上本来由那淡淡药香带来的慈悲之气瞬间消失,语言里冒出的杀戮之气再配上一头枯草般的白发,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好似先前的合作之举在此刻全都化为了剑拔弩张。 “我需要再思考一番。” “你的父母被关在冥府,想要就她们就只能同我合作,你还需要考虑什么!”药师没想到这般她还会拒绝,气急败坏的咬牙切齿着,却只能像个小丑般叫嚣。 尤其是在云栖的面前。 云栖还是静静的重复那句话:“我需要再思考一番。” “药师请先出去吧,”她看起来表情淡淡,情绪没有太大的起浮,起身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药师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临走撂下一句话:“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思考时间,实话跟你们说,我已经在灵台旁中满了法阵,你们不来,我就自己引爆它们。” “虽然那血法阵的力道可能确实不足够毁掉灵台,但我会对外声称是你们所做的,到时候你们还是得给我收拾烂摊子!” “请便。” 人走了,云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关上门,回桌案边坐着。 她百无聊赖的整理着桌案上先前被她摊开的那一堆纸笔,然后冲一旁站着没说话的萧槐染解释了两句:“你大概也知道我为何会拒绝他,我想到的你基本上都能想到,他说的话漏洞百出,真假参半,我不相信他。” “而且他对于灵台的态度也太让人奇怪了,本身我也是厌恶这个地方的,但他反复强调却让我起了疑心,总感觉那里面藏了些秘密,一些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 “若是什么都不清楚,贸然行动的话,我们就是那挡箭牌,非常危险。” 萧槐染默不作声的在顶楼施了个隔音决,令外面的人听不到这里的声音,这才回了话:“云仙君是否是在怕冥府闭关的老东西也参与了此事,无法下手?” “其实不必为此忧心。” 他从衣袖里拿出了那枚火焰令牌给云栖看。 云栖骤然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这个!你是天帝的人?” “像吗?”萧槐染本还想逗一下她,想起两人好像才刚刚和好,又怂了,于是实话实说:“这是我仿制的。” 仿制的……“你想用这个来骗冥城主,让冥府为我们效力?” “不是想,我已经这样做了,要不你猜那些小鬼是从何处找来的?” 抱歉,我以为是你偷来的,云栖扶额,自顾自在脑子里道了个歉,心虚的没敢朝他那边看,转念又想到什么:“你不过是刚刚飞升成仙,拿着这块令牌,冥城主会信?” “不管他会不会信了,我已经将他派遣出去询问的信息给拦截了下来,虽然持续的时间不会待久,但大概在一个月之内是到不了天帝那里,有了冥府这块底牌,我们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可真是不想和冥府合作。 萧槐染看出来云仙君心中所想:“我们现在是假借冥府之力,先将这妖族买卖停了,然后再将这冥府给一举拿下呗,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会成功的。” 是了,拯救妖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将所有妖族聚集在一起,以生之力唤天道垂怜,开辟一方可供妖族生存的新天地。 可这是何其之难啊,先不说聚集这会儿事,但凡还有流露在外的妖气,那天道都可能察觉不到气息,不行庇佑,且天道行事靠的是规矩,这可能是一种机会,但同时也是一场豪赌。 若是没有成功,反惹天帝暴怒,那妖族便可能被一举灭亡。 仅有一次机会。 依靠别人才能取得的成功可真是令人难受,如果自己的能力足够大,她是绝不会这般坐以待毙的。 “好了,仙君不必太过伤心,那些小妖们也不过是同你不太熟才会与你这般生疏,且你身上总是有股厉害的法力环绕着,任谁靠在你的身边都会害怕的呀,日子久了,熟络起来便好了。” 萧槐染冷不丁的说这话,云栖一时没从悲痛中反应过来,意识到他似乎在安慰自己,她苦涩的笑了。 “仙君,你本来也就只不过是妖族中最最平凡是一个,你努了力,成了仙,你确实是妖里面最强大的了,但你没有必要将保护整个族人的姓名当做自己的使命,这样太累了。” “我知道,仙君从小便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山岭洞间,没有与旁人接触过,这些妖,或许在这世上活得凄惨,但未必没有自作自受者混入其中,他们理所当然的承接着你的恩惠,却到处烧杀抢掠。” “仙君,任何种族都有好人和坏人,在这其中,妖族因特殊体质确实活的惨了些,这不怪你。” 话虽然是这般说,道理云栖也都懂,但她同时也知道,作为妖力最强的妖族,如果连她都不做什么的话,这世界上该有多少和她一样失去家庭的妖啊…… 她不能说是妖族最后的希望,但起码她还有机会,因为天帝制裁不了她,她是一个绊脚石,阻挡天帝屠虐妖族的绊脚石。 见云栖没有回话,萧槐染伸出一只手递到了她的面前:“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知为何,虽然萧槐染的行事总是吊儿郎当令人十分不爽,但每当云栖看向他的眼睛时,那些细细落落的金光映在眼底,总会是让她忍不住的信任他。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后他转身,从窗户一跃而下。 ……信任是真的,信任之后每次的无语也是真的。 好在出了通天塔两人就都能用法术了,云栖松开握着他的手,施展妖力跟在后面。 两个人落在了一个桥上,桥是棕黄色的木头,下面的河十分清澈,却是深不见底。 “这是忘川河。” 这里便是忘川河?云栖想起了白阮阮塞进她衣袖里的那枚字条,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给我写这样的字条呢? 云栖将妖力凝在指尖,凝聚精力向下探去,浅白色的妖力在清澈的河水中格外清晰,但当她将妖力伸到最远,也没有探到这忘川河的河底,这里就像一个深渊,仿佛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反倒是这河里带着的净化之力老老实实将云栖的妖力洗了一遍,仿佛一粒冰落入泉水,让她猛地一激灵,气息都变得稳了些。 “怎么样,这里舒服吧。”萧槐染弯下要去,捧起一瓢水来,随意地撒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水落即净,转瞬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难得冥族还有这般清净之地,仙界都无法与之相比。” 仙界虽说也有些蕴含灵力的仙茶仙果,但皆都是大补之物,本身灵力不纯,再吃这些个大补之物,难免过盈不及,伤了根本,面前这个忘川河却是净化,若是在这里修炼,走火入魔的也会少上不少。 是个绝妙之地。 云栖难得没有顾及自己还是个光明霁月的仙君身份,撩了一下衣摆,在萧槐染一旁坐了下来,背靠在桥梁上,一根手指用妖力挑了下水,在他们这片小小的地方落下来毛毛雨。 雨不湿身。 萧槐染也在她一旁坐了下来,弹了个响指,雨瞬间下得更大, 云栖自以为不满的撇了他一眼,但实际上,她缓缓的笑了,她仰着头,在这片雨中让自己短暂的忘却一切,闭上眼睛,任凭水从脸上滑落。 她也是喜欢大雨的,只不过这些年太过压抑了,她将自己裹在一片小小的空地,从来不敢迈出去。 “你教我的,永远都不要怕,结果无法确定,我们能做的,只有向前走,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云仙君,你看,月亮。” 云栖抬头望去,月亮在雨幕的后面,照亮了半边天,模糊的影子,像是幻影,却又结结实实的挂着。 它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因为它就应该在那里。 第8章 爽一下 之后的几天云栖又往灵台跑了几遍,用着隐身决,也刻意避着白阮阮,几次下来,还真让她发现了什么东西。 比如,那药师设下的几个法阵。 他或许是真的没有见识过仙界的东西,用的这些个法阵虽是在人间算是顶级,但放在这个地方,却完全是不够用,他若是引燃了,也顶多就是点个响。 就是想用这些东西来威胁她? 云栖一边逛着,一边帮他把法阵都坚固了一些,又在上边加了层起到好看作用的小法阵,想着到时候用这些东西助助兴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比如,这个灵台看着是光鲜亮丽的,实际上结构却极其简单,她用法力丈量过,这里没有暗隔,属于个皮薄馅多的构造,虽是使用了不知多少妖族的血构造了这个坚硬又华丽的外壳,但恰巧是这种设计,如果真的从内引爆,炸开来定然非常的绚丽。 她又看向先前放置数百妖原进行拍卖的大圆盘子,它仅是由一个法术支撑在半空,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傻还是故意这般,这法术还是云栖当年闲来无事随手捏出来的,用妖仙创建的法术来放置妖族子民的妖原,可真的是讽刺。 不过这也少了许多事,先不管那些人是以什么想法这般使用,她仔细检查过,确定没有陷阱,然后,百无聊赖的抬了下手指。 指尖仅是在无意中挑了一下,圆盘便不受控制的在半空中摇晃了起来,又是向下轻轻一按,所有的妖原全都向下倾倒,整个圆盘在地上跌了个四分五裂,下面的人面对这突然的变故尖叫着跑开,被上面掉下来的东西咋了个结实,抬头却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不知道关押着妖原的笼子是用什么制造,也是个脆皮的,能够很好的阻隔气息,却在落地的一瞬间变得粉碎。 她以前也是顽皮,那日被萧槐染带着,也起了玩心,索性是一个月之内都还算安全,憋了许久的性子也该发出来些。 云栖又看向底下七扭八歪到了一地的人和鬼,照例是直着身子,没什么大动作,一拂袖,整个场馆具是变得空荡荡起来,千里之内,空无一人,外面看着辉煌如旧,里面却早已是满地狼藉,仿佛精美的艺术品被人碾碎。 就像神在悲悯。 虽然她仅仅是个仙,此刻却像个神一般垂眸向下看着,看着脚下弱小的生命,看那满地妖原破碎流落的七彩光芒五颜六色全部融在一起,又化成云向上升腾。 妖原落在冥族都是受了不少的苦,日日凌迟的痛仿佛还在身上停留,此刻得以逃出,反应过来时,四处已经充满是他们哭泣的声音,像是悲鸣,将云栖包裹在中间。 “你们辛苦了……” 她化紧妖力,将面前升腾起来的云一个个击散,这般,他们就还能再次投胎转世,只是希望,他们下一世,能够投胎成人吧…… 不得不说,萧槐染的假令牌起了极大是作用,让她没有那么多的后顾之忧。 她再次凝聚妖力,向上飞去,直到出了灵台,来到它的上空,又将所有的力道向下轻轻一按,灵台薄薄的皮被里面越来越多的馅料撑得爆炸开来,先前加固的几个法阵也一次性被印染,真个像是盛开在奈何桥边的彼岸花一般,片片花瓣由地底向外延伸,整个天空旭然燃起了烟花。 萧槐染一只脚踩在冥城主身下的凳子的前栏,正僵持着,忽然看见远方一缕光飞入半空,砰得绽开一朵巨大的红色火花,紧接着,蓝色,绿色,黄色……满天的烟花将常年不见光日的冥府照得跟白日一样亮。 冥城主脸色大变,新换上的面皮在光芒的照耀下逐渐融化,露出下面白的发灰的骨骼,接着连骨骼都开始融化,烟花燃烧了许久,到了最后,冥城主的座位上仅剩下一团黑雾,被斗篷蒙在里面。 原来之前将薄纱放在前面是因为他是个见光死的东西。 斗篷华丽,在映射之下反射着各色的光芒,着实是与那团黑影十分不搭。 等四周的光不再闪烁,又重新归于平静,萧槐染冷冷一笑,狠狠的踹了下去,手一提,将那件碍眼的斗篷像剥皮一般一整个揭了下来。 “该我了!” 他转过身去,凝聚仙力化成符咒,用轻功飞快的在四周贴了个满面。 “你要干什么!”冥城主被先前的变故整得元气大伤,如今见萧仙人如此动作,顿时是大惊失色,那一团黑影在空中飘忽不定,声音也颤颤悠悠许久才发出来,且早已失去了先前威严的底色。 先前那些个不常见人的老东西要不是被萧槐染封闭了闭关之处的五感,要不就是被设计假借天帝之命派去远处又阻断了通讯,现在的冥城主,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刻。 且他本身就是个半吊子,这些年拿妖丹续着命,不过是登上了这等职位,又在钻了天道规则的空子,在其庇佑之下苟且偷生的蛇鼠之辈罢了。 “啧,忘了你了。” 萧槐染看向那团黑影,单手伸出,黑影瞬间便被他捏在了手里,还没等冥城主再次出声,便被扔进了乾坤袋里封了个结实。 他大步向外走去,身后,一个个符咒炸开,墙壁被炸穿,里面金色的妖血向天上飞溅然后化作火,在半空中燃烧,各种鸟类妖族的羽毛被风鼓动着聚成金色的漩涡。 就好像他们又再次飞起来了一般,就好像他们从来就是这般自由自在一样。 只是他们已是失去意识许久,在那毫无生气的冥府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成了冰冷的观赏之物,灵魂或许已经转世,或许早已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萧槐染踏出最后一步,身后黑色的殿堂彻底倒塌。 这座埋葬了无数妖族性命的货真价实的阎王殿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散尽,羽毛依旧在半空中飞转,妖血依旧燃烧个不停,前面烧尽了,后面又涌了出来,像是一个永远也息不灭的火坛。 他从怀中拿出那柄假的火焰令牌,扔进火坛。 这不比那三天三夜也无法熄灭的火还要管用吗?“怎么样,冥城主,我没有骗你吧……” 扔完令牌,他不满的看向自己干干净净的衣服,使了个决覆盖住自己皮肤,向火谭里走去,直到衣角都别烟火熏到卷曲,才满意的顶着一脸灰走出来。 再远处,被猛的移到出灵台的白阮阮受禁令约束,猛的吐了一口血,苍白的嘴唇总算是多少有了点血色,但从指尖却开始变得透明,剧烈的疼痛向上传来。 一般的鬼是不会有痛觉的,这也是鬼难缠的主要原因,但她不一样,她阳寿未尽,顶了个鬼分,却用的肉身,这才得以让那冥城主钻了空子,来了许多限制她的方式。 她疼得蹲下了身子,七窍全都流血。 或许今日便将命丧于此了吧,但真的是很不甘心啊…… 白阮阮猛地抬起头,原先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如今因为流血而变得清澈干净,露出一双本就该存在于十八岁少女脸上的深褐色杏花眼,那双眼睛从前是用来看阳光的,如今一瞬间变得坚韧起来。 她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鬼术封闭了五感,虽然疼痛依旧像针扎一般见缝插针的袭击着,体内仅余的灵气也在飞快的流失,几尽是油尽灯枯。 但她还是冒死探寻到灵台的方向,向那边爬去。 真的不甘心啊,那么多次,她都活过来了。 “砰!砰!砰!” 血液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但还是看到了远方燃起的烟花,多么的绚烂,又满是转瞬即逝的遗憾,她想到了自己的一生,总是这般,总是有家人,却又总是在漂泊,人生的最后一刻,还能看到光,算了,没有遗憾了。 她终于是力竭,整只手臂都变成了幻影,她的周围有无数和她一样莫名其妙被移出灵台的人和鬼,极少部分也受禁忌影响疼得匍匐在地,大部分则是受到惊吓开始四处逃窜,四周乱做一团,几个修为低下的人族被鬼族漫无目的跑动踩了满地的血。 作为灵台总领,这个时候她本该是站出来维持秩序的,但她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只能是无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迷迷糊糊间,满屏的鲜血中突然闯进了一片雪白,就好像是炎夏中突然落在脸上的薄荷,清凉的气味一丝一缕的萦绕在身边。 云栖走到白阮阮的身边,把手覆盖在她头顶上,她身子瞬间僵住,也没有逃离,庞大的灵力刹那间全都灌入了她的身体,灵力在白阮阮的身体里飞快的游走,却是井然有序,一条一条的将禁忌具是挑断,又把静脉全都通了一遍。 白阮阮思绪还未缓过来,云栖便已经是停止了动作,她又将灵力再次聚积,按在地上,它们顺着满地的鲜血流到那些倒在地上的人和鬼体内,几个呼吸之间,满布苍痍便变得规规顺顺起来。 第9章 记忆 云栖用清净决甩去沾染在手上的鲜血,无视那一堆人和鬼落在她身上不怀好意的打量,正准备去看看萧槐染那里如何,却恍然间身形顿了一下。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到还是挺伤感,不过和她之前听到的多少有些出入,哦不,不是一点,出入挺多的。 所以本来就想立刻走人的她此刻又突然转过了身子,正对着白阮阮。 白阮阮刚刚从疼痛中适应过来,嘴角的血液还没有流净,看清楚眼前人之后,挣扎着行了个礼:“云妖仙。” 云妖仙看着眼前这女子,见她疼痛未解,便又给她体内打了道治愈符,淡淡开了口:“竟是没想到,你也是妖族。” 白阮阮本还迷糊的神情听到这话瞬间变得清晰,她抬头看着云栖,云栖叹了口气:“抱歉,我不是故意读取你记忆,实在是你体内存在的能量太过紊乱,我仅仅只是想要疏通一下你的经脉,你的记忆便在体内四处游走,进了我的体内。” 云栖扶额,大概是只有像白阮阮这般既是妖,又是人,现在还成了鬼的,才会将本应该储存在灵相中的记忆驱散至身体各处四分五裂吧。 “对不起,妖仙,”白阮阮向下跪去,像是一个极其虔诚的姿态,但她本身又带着些不屈,没有丝毫低声下气的感觉。 她说道:“我很久之前便被族人赶出家族,剥了妖骨妖皮成了普通的凡人” 怪不得先前探她体内时没有感觉到有妖族的气息,本以为是因为现在又成了鬼才抵掉了那部分气息。 她只来的及消化白阮阮记忆中的一小部分,其余已融入她的灵相,但被她暂时的忽视,大概下次使用灵力才会流出。 正站着,云栖眼睛瞟见远处来了个灰秋秋的人,走进了又定睛一看,原是那医师。 一个本该待在通天塔里的人,不知为何这时竟出现在了此地。 他是又去灵台了吗?去灵台是干什么?还有,为何她现在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又是用了他师傅遗留下的气息伪造之术吗? 云栖倒是挺好奇他的师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围乱成一片,她却还能听见那医师像个疯子一般仰天大笑:“终于,灵台终于碎了。” 白阮阮不明所以,突然看见与灵台相反的方向也是燃起了金光,满天的金色羽毛像个长柱一般直捣到天顶,映在她的眼睛里,也是满眼的星星。 那疯子却瞬间停了笑声,满脸恐慌,跌跌撞撞便向着金光的方向跑去,跑着跑着又被浇到半空的血烧了一头。 远处冥府里埋藏的血竟然能够流到这般远的地方。 好歹是把他那一头枯草给烧没了,云栖看着反倒是舒心了许多,走上前去拎起他来,施了个决给他传送回了通天塔。 好歹还是个有用处的,别再疯的丢了性命。 转头她又同白阮阮说:“虽是没了妖骨和妖皮,但你骨子里流的还是妖族的血,这片天地顶多能再撑一个月,若不想死的话,就去通天塔待着。” 白阮阮开了开口想说话,想说其实她当时连妖血也是放干净了,说不定冥府那满天燃烧的金光之中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呢。 又想到云妖仙吸收了自己的记忆看了自然会知道,且想到现在她确实是无处可去,先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的她早已没了最开始没赶出家族时的悲伤,岁月冲淡了她对于情绪的感知,仅余一丝活下去的念头。 还有,如果能有个更好的结局,她希望能够救回自己的父母。 于是她又是对着妖仙躬身行了个礼,这礼可没有药师的傲慢,她是真的感激:“多谢妖仙相助,我便先行退下了。” 云栖去到冥府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说是狼藉倒也不太合适,因为那火将这地方燃的是美轮美奂,让人目不暇接。 说实话,这些年小梨子离了自己的七哥哥,过得一直是刀剑添血的日子,如此这般优雅的一仗,还是第一次。 但不得不说,这样还真的是挺不错,比那些见不得人的暗杀要爽太多。 没有一个人因他们而死,但一局坏了两个地方,冥族这会儿是元气大伤,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只不过……云栖看向萧槐染这一身的灰。 她丝毫没怀疑他的动机,只是摇了摇头,心想果然是个刚成仙的,放个火给自己烧成这样,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末了云栖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灵力再次输出,给萧槐染换了身衣服,又把他烧焦了半边的头发给理顺了一些。 换的是她自己的衣服,多亏她平常总是喜欢穿些宽松的衣服,今日换到萧槐染身上竟不觉得小,仅仅是衣摆短了一些。 不过他平常总喜欢穿着黑色衣服,又是里三层外三层穿了许多,如今换上云栖惯喜欢穿的白色轻纱,她才恍然察觉到,面前这个人实在是太瘦了,瘦到仿若风吹便能倒。 也多亏萧槐染会挑角度,虽是看起来落了一身灰,却是有一种凌乱美,又刻意整了个孓然一身孤独寂寞的站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云栖抬起手来从熊熊燃烧的火中挑了一缕,用灵力化成了一个简单的小笼子包裹住火焰,扔到了萧槐染的怀里。 实在是觉得他穿的太过于单薄,自己又只有这一种衣服,总不能一种衣服穿好几层吧,这算什么,千层饼吗? 想着想着把自己给想笑了,云栖转过头去掩饰性的背对着他向回走, “哎哎,仙君,我都这般模样,仙君就没要再取笑我了。” 其实萧槐染穿的少也并不会感觉到冷,因为他毕竟也是个仙,且他未曾飞升时也不会畏惧寒冷,只是早些时候总会有些磕磕绊绊,在外行事时衣服一旦坏掉多有些不便,便习惯了多穿上几层。 云栖在前面走的飞快,到后面直接双脚不沾地像个鬼魂一样飘,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通天塔,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也盖不住她的好心情。 萧槐染知道,本来云栖也是个惯不会表打自个儿情绪的人,可但总有些欣喜是盖不住的,比如现在。 一个平静的夜晚,火还在持续烧着,医师没有来打扰他们,白阮阮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云栖如往常般爬上床,正面躺着。 自从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却不知为何总是会不自觉的在打坐的过程中昏昏睡去,然后自个儿跑到床上来占了萧槐染的床铺。 开始自己还是说将床给萧槐染,结果老是来占,整得她也总是不好意思。 “仙君看起来是很喜欢这张床呀,”萧槐染笑着跟云栖说。 云栖抿了抿嘴。 “最近我也需要出去弄一下冥城主那边的事情,仙君喜欢这里就在这睡好了。” 云栖本还不好意思,结果他一连好几天没有出现,她也还总是不自觉的跑到床上去,最后她也是破罐子破摔,回去便直接躺了下去。 如果她知道自己老是这般是因为萧槐染,估计会把这家伙和床一起绑起来从窗户扔下去的。 好在她暂时还不知道,于是今日萧槐染难得不“忙”,和她一起回了通天塔,她习惯性躺下时看见他站在一旁,思虑一会儿,又坐了起来。 萧槐染见云栖坐了起来,忙说:“仙君睡好了,之前是骗仙君的,我早便不用睡觉,仙君忙活了一天,安心休息吧。” “不了,”云栖下床,做到一旁的桌案边,见他还想继续说,又开口打断了他:“你对白阮阮的了解多吗?” 白阮阮?萧槐染思虑半晌,末了开口说道:“知道的不是很多,只是听说她在冥族的能力还挺大的” “你自己看看吧,”云栖从自己灵相中抽出了一段记忆,萧槐染伸手接住。 其实一般这种情况她是不会随便和别人交流的,实在是这件事情多少却和他有点关系。 她在白阮阮的记忆里看到了萧槐染。 萧槐染抬头看了云栖一眼,云栖示意他看,他这才缓缓将那缕记忆放在天灵,闭上眼用灵相去看。 记忆零零散散,仅能拼出个大概。 人间,岁末年初,庄府。 “嘭!” 一个小女孩被人从屋里直接扔到外面,身子橦上外面的门栏。 巨大的撞击让她断了肋骨,她却仿佛感知不到一般,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一蹬逃离这里。 屋内的人也是跟着追了出来,后面的看起来是名剑修,手提一把长剑,冲着女孩便刺了过来。 女孩看着年纪虽小,眼睛里却透露出不同于这个年纪的成熟,见甩不掉身后之人,牙咬上手指放了血。 她的血液是绿色的,流入底下的一瞬间,整个人也消失在了原地,后面的剑修跟着赶来却没见着人,气急败坏,将刚刚凝聚的一点灵力全都戳向了地下。 一层地被他掀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女孩身影。 “虚耗,别让我再见到你!” 第10章 白阮阮 女孩逃脱之后翻身一滚,进了丛林。 丛林的树木高大且茂盛,根节盘亘在地面,树枝被压的向下垂,地上仅余一条小路可以走,头顶的太阳也是稀稀落落很难穿过葱葱的树叶。 女孩的手还在继续流血,断掉的肋骨却神奇般愈合了,她手里提着东西,三步并做两步往回走。 直到树木越来越密,她来到了一棵一百余人环抱也抱不住的槐树前面。 这棵槐树上有一个门,她推门进去,还未来的及说话,又是嘭的一声,她被扔了出来。 这力道可是比先前的大上许多,女孩的半边身子被身下的草给划破,胳膊和腿全都咔嚓一声断裂,斜斜的垂在一旁令她动弹不得。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高声对里面的人说:“我今天拿到了‘损耗’。” “进来,”从里面传来不怒自威的声音,穿到方圆百里,压在女孩身上。 女孩想要起来,但四肢近断,无力起身。 她折腾了半天没能起来,只得用上先前还未止住的血,将手里攥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只是须臾之间,那东西又被扔了出来。 “我让你盗取的是精力与福气,你这全然是些实物,有何用处?” “小白,我念在你有我虚耗一族纯正血脉,这才留了你一命,可你修炼百年,却连简单的偷盗之事都无法施行,我便没有将你继续留在此处的意义了。” 树洞里坐着的长老抬手,仅是在空中虚虚一抓,女孩便被他提到离地,紧接着,长老的灵力灌输进女孩体内。 女孩猛的吐了口血,四肢软趴趴的垂下,像条胶布,接着她的皮仿若溃烂般向下脱落,绿色的血液流失,体内在努力修复,再次出现时,已经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而新长出来的皮肤和骨骼也不同以前般坚韧,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裂。 她被剥去了妖皮妖骨,放掉了妖血,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族。 接着,便被长老随手一扔,落到了方才她一步步走过的密林边界。 真的是,赶紧赶慢的来了一顿揍。 试着缓解了一会儿方才透心的疼痛,她甩了甩身子毫不在乎的站了起来。 其实她早就想离这里远一些了,她虽然身为虚耗,却从小在市井人家长大,尚还是头牛的时候,就总得早早地起床去犁地,也见惯了普通百姓为了活下去是多么的艰难。 所以在她的父母找到她,让她认祖归宗,助她化为人形的时候,她对于偷盗“损耗”这件事情是非常的抵触。 因为她总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有很多的灾难了,若连最基本的精力与福气都没有,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钱财没有可以再赚,拽着的烛头熄灭,人也就快没了。 所以,身为一个纯血妖族,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干不好呢?只是她不想这样做罢了。 其实,也怪她不知道,她在人间的几年,几乎都是待在乡下农村,这里没有人会将短暂的生命拿去赌那虚无缥缈的成仙之梦,便不会有人妖矛盾。 所以她自小看到的,都是些人妖互帮互助,一派和谐的景象,她以为人间都是这样的,才不愿去伤害人间。 只是她大抵是想错了。 尤其是她拖着一身新换的人皮人骨和人血,顶着刺骨的寒风在街道上走的时候,她才恍然间知晓长老将她赶出来时,要先行除去她妖身的原因。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人为强,妖为肉,富人为强,穷人为肉,修仙者为强,愚钝者为肉。 世界在维持着表面的和谐,暗流涌动之处,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尚还是妖的时候她不用进食,仅是打坐吸收些天地灵气便能过活,如今却是大不一样,几日漫无目的的游动下来,她早已是饥肠辘辘,饿的是眼冒金星,四肢无力。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她用先前是虚耗时便熟练的手法偷了个包子,囫囵吞下,却在偷保暖的外衣时被人抓住,乱棍打在身上,棍棍见血。 这下骨头断了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重新长回去了。 女孩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倒在了漆黑的小巷子里。 再次醒来时,她被放在了一个暖和的床榻之上,进来一个头上围了层深色麻布的妇女,端来一碗稀饭,这碗饭里不像一般农村人家仅有几粒沉底的米,反倒是足足有半碗米,格外的香气扑鼻,竟然就这么拿来招待一个陌生人。 恍然间她忽觉得眼前这个妇女有些眼熟,却见她身后跟着进来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这才清楚。 原是她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当时待过的村落边缘,正巧被当时主人的妻子给捡回了家。 以往犁地的时候都是这个男子带着她,只是听村里的人说过,说这男子待妻子非常之好,入赘来的此地,却从来不让自己的妻子受累下地干活,自己一个人干着,也能将那些地给弄的井井有条,生活虽是拮据却没有太多的烦心事,日子也过的舒坦。 且这男子的妻子也是个不错的人,本身是个官宦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却还是喜欢些琴棋书画的玩意,不会怨天尤人潦草度日,将自己整理的干净利索,人缘也是不错,从来不会出现那种说她是吃白饭的话来。 她也确实并非每天无所事事,做的一些精致的女红去城里卖掉,总会赚来不少钱财。 于是就总是有熟人调侃说,俩个人都是嫁了爱情,把生活过的这般美好,倒显得他们像在囫囵吞枣的过日子。 想起来这一切以后,白阮阮尝试着从床上爬起来,谁料方才已经忘却的疼痛又一瞬间纸扎般袭来,她一时不查,跌回了床上。 那头戴巾布的女子见状连忙向前扶了一把,让她不至于摔的太疼,又仔细将女孩扶正坐了起来,伸手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我看你大概是有许久未曾进食了,怎地这般瘦削?你的家人呢?怎么一个人流落在此,又受了一身的伤?” 白阮阮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身体看起来只是个小孩,妖族长的慢,她化形已有百年之久,却仅是堪堪长成了人族七岁孩童的模样,只是如今她也是人族,大抵会长的更快些。 于是她努力回想一个七岁孩童该是什么样子,然后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女子,又奶生奶气的说:“姐姐,我不记得我的家在何处了,我自小便在流浪,也是路过了此地,被人打了。” 女子听到小女孩的称呼一下子笑了,一边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狼吞虎咽的喝着粥,那碗几乎能盖住她的整张脸,一边伸手将头上的巾布摘了下来,下面是乌黑的长发,不毛也不过于浓稠,清新淡雅的被她挽在了而后。 这是她方才煮粥时为了方便才缠起来的,她笑着同小女孩说:“我这般年纪,都可以做你的母亲了。” 女孩好像喝的有些着急,被粥呛了一下,女子在她背上拍了两下,看见眼前这小姑娘长的钟灵疏秀的,又想到自己因为害怕一直不敢生孩子,这有现成的,自然也是极好,于是她缓缓的又开口了:“既然你自小便流浪,倒不如留在此处,我做你的母亲如何?” 女孩顿时兴奋的头像个波浪鼓一样点着。 周围的景象渐渐褪去,萧槐染睁开眼睛,从灵相里退了出来。 这仅仅是白阮阮的一点记忆,却完全感觉不到医师先前所说的那般父亲是个好赌的,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那名男子怎么可能将白阮阮买到一个疯子家中去做那替命的鬼呢? “怎么样,你以前遇到过这个人吗?” 萧槐染皱起了眉头,他仔细想着,却觉得自己记忆中应该却是没有这个人存在,也可能是这个人现在太小了导致他认不出来,不过:“我虽是没有认识此人,但她偷盗东西的手法我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般,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他转而又对云栖说,“你给我的记忆不多,我自然是不能认得出来,为何不一次性全给我?” “她的记忆全都碎成了片,仅仅只有那一份是完整的,我想着可以在你读取记忆的时候先缝合一些,再给你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其实是因为白阮阮毕竟是名女生自然是不能直接将记忆拿给男生看的,且这一段记忆过后有大段的流失,总归是无法连接起来,云栖简单的处理一番后,又将剩下的记忆抽出,送入了萧槐染的灵相。 这是的白阮阮已经长成了十八岁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奇怪的是,她虽然不是女子的亲生女儿,如今看来,眉眼间却与与之有上几分相像。 她此刻身上的瘀血与鞭青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早已消失,断掉的胳膊腿也长的结实,绕是见过她变成鬼的云栖都没看出来这是她。 看样子,白阮阮这些年在这里丢掉妖族的枷锁,用一个人的身份过的还蛮不错。 她做好了饭端到餐桌上朝里面喊到:“阿爹阿娘,来吃饭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白阮阮 第11章 七哥哥 接着光影又是一顿摇晃,上一秒白阮阮的母亲刚从屋里带着笑走出来,在一旁拿手巾擦了擦手上还尚未完全干掉的水,下一秒那个家境没落也没能扑灭对生活热爱的女子,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令下意识去寻找自己记忆中是否存在这个人的萧槐染愣了神。 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太快。 “这一段的记忆缺失了。” 云栖在一旁提醒他,萧槐染这才缓过神来,若不是她这般说,他可能还真的会以为这件事情都发生在同一天,因为地点是一样的,人物是一样的,衣服是一样的,甚至连手里做的事是一样的。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普普通通和往常相同的一天,做好了饭,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聊着天,吃着饭。 但是如今,那香喷喷的白米饭变成了染了血的红色,白阮阮带着伤跪倒在地上,挣扎着想去摸她母亲的手,但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用处,等到父亲出来时,她的母亲已经没有了气息,只是头发依旧是一丝不苟,像是安然的睡了过去。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是谁在袭击。 或许这还不是最悲哀的,一个家庭,有一个能干的父亲和一个尚且年轻的女儿,若是这般简简单单的,倒也是还能活下去,可能也会活的很好。 可偏偏老天像是在同白阮阮开玩笑一般,她的父亲受不了妻子离世的噩耗,疯了,且恰巧彼时冥族作乱,人族又大旱,闹了饥荒,几些个流离失所的人闯了进来,她带着伤不敌那些饿了许久的人,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当被席卷一空,十几年的安好就仿佛是一片羽毛般轻轻拂过,仅余下再也触碰不到的瘙痒。 再次缓过神来的时候,她护着自己一夜白发,连走路都已经走不顺的父亲躲进了一家破庙,饥荒年代,什么手艺活都卖不出去,她只好日日去那街道上和些流氓抢些饭吃,还有地上的野草和树皮。 只要是能充饥的,什么都行。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能和医师说的对上了,只不过白阮阮不是被“好赌的爸”强送去还钱的,而是因为她的父亲得了重病,且那日被嚣张跋扈的庄家三小姐恰巧遇上,为了父亲的药,自愿去当了这个替嫁的人。 说实在,不知内情的的人都以为庄家三小姐自小便是个娇纵惯了的人,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能草菅人命,活活把林大公子逼疯还不肯放过他,只有白阮阮知道,她是因为失了精力与福气,且这两样东西,正是林大公子派虚耗一族去取的。 而最开始实行这个任务的人,正是白阮阮,白阮阮下不去手被赶出了家门,后来,别的族人替她去干了这件事情,事成之后整个虚耗家族却被林大公子给灭了口。 这失了妖皮妖骨妖血的白阮阮反倒是成了世界上最后一只虚耗,一只再也没了妖族能力的虚耗。 所以说这真正的只手遮天嚣张跋扈,大概是只有林大公子林厌能够顶的起这当之无愧的称号。 大婚当日,万里长虹。 云栖看到萧槐染在白阮阮记忆中留存的身影便是此刻出现的,萧槐染看到这副景象确实是在一瞬间想了起来,只是,再次面对云栖疑问的表情,他一如既往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日,是你托我去给她送一封信,信上的内容是什么我并不知晓,我也不并清楚你送这封信的原由。” “只是记得清楚,你同我说是庄府和林府大婚新娘,带着红色盖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萧槐染叹了口气,没有再去看那记忆,脑子里却是又浮现出那日的景象,他就说,但凡是他见过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印象,原是她没有露脸。 要知道,这一日,南城是漂浮在饿死鬼上的狂欢,但远在山林里的他却正因为失去自己的七哥哥而哭的撕心裂肺,刚送回信却依旧是无力阻止她的离去,这一天,痛的刻骨,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本来云栖托他去给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送信,他得知时便吃醋的不行,奈何也从未给七哥哥表明过自己的心意,本准备送完这封信便回去与七哥哥坦白,奈何,终于是事与愿违,他的精心准备还未露面,那日便成了两人的最后一面,再次相见时,七哥哥已是将他忘了个干净。 虽是现在他又找回了自己的七哥哥,但那日发生的一切,永远永远,像个伤疤一样裂在胸口,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抛弃,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吧。 那边的萧槐染因为又将那段记忆重新记起了一遍,心情瞬间跌入了谷底,这边的云栖却完全没有听懂他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本来她是坐在凳子上而萧槐染则是一直站着的,但现在看着本来就因为穿了她的白色衣衫,而显得格外消瘦的萧槐染仿佛沉浸在了巨大的悲伤之中,斜靠着桌子身体向下滑,坐在了地毯上,他用双手环抱住双腿,蜷缩成了一团。 “你……”云栖那段时间应该恰巧赶上闭关修炼的关键时期,或者是刚好登过仙梯成了仙,怎么可能认识萧槐染,且还让他去给一个替嫁的新娘子送信? 萧槐染仰起头来,椅在桌案上,从云栖那个角度,全然看不见他的身影,他深呼了一口气,用他惯会用的吊儿郎当打断了她的疑问:“没有关系,仙君总有一天会找回这段记忆的,不过,这也恰巧说明了一件事情,白阮阮大抵是可靠。” 他又想起来自己那时递信莫名其妙的醋意,该是用错了地方,七哥哥将他支开来,大概是不想当着他面离开,没想到他回来的这般快,正巧碰上她上浮离开的身影。 大段白阮阮的记忆被消化,后面几乎和药师讲的一模一样,也没有再看的必要了。萧槐染自觉再这般下去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在云仙君的面前。 于是他偷摸摸的当面给云栖施了个决,把睡着的云仙君安好的放在床上,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说实在,就是这般不端作风,还是他同七哥哥学的呢…… 停住,不能再想了,萧槐染一头将自己插进了忘川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忘川河水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温和之物,此刻的他却仿佛感到了刺骨的寒冷,自飞升以来强忍的悲痛在此刻弥漫开来,他沉浸在河水中,慢慢向下沉去,没有做任何的动作,但在意识之中,他的手里紧紧的拽着一根绳子,顺着黑暗中的唯一光亮努力向上爬去,直到力竭也没有停止。 那已经被萧槐染压住许久的躁郁之气又一次涌了上来,他的眼睛充血,颇有些走火入魔之势,如果如果把她关起来就好了,关起来哥哥就不会走了。 在水里,他猛地给了自己一拳,水化去了大半的力道,却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半边脸肿了起来,倒显得他现在格外狼狈,像他最开始没有被哥哥捡到时一样,如同一条丧家之犬,遭万人唾弃。 又再次被那些早已被他埋藏在最深处的情绪扑灭最后的理智,他放弃在自己幻觉中继续顺着那条绳子向上爬,可能也是对自己这种想法感到不耻,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累了。 他想要沉沉睡去,想要在梦里再见七哥哥一面。 然后他就在迷迷糊糊之间看到了一只洁白的手拽着他向上游去。 真的在梦里见到哥哥了吗…… 萧槐染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给云仙君施的决用偏了一瞬,虽是捎带着起了一丝的作用,但比往常比还是要差上许多,云栖仅是晕了一瞬便缓缓的醒了过来。 料想到这个刚刚飞升的萧大仙会做些什么,便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将他从那无底的忘川河里拉了出来,本不过是个随手的事儿,偏生手里这人却好像中了魔一般抱着她不肯松手,生拉硬拽的让她呛了好几口水。 这令她一时竟没有察觉到一旁偷偷摸摸溜过去的医师,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医师已经走远,而她,再次感觉到了父母的灵魂之力,精神瞬间变得清澈无比。 她在水中冲着怀里的萧槐染输了大半的灵力,去帮他化解体内乱窜的疯魔之气,却没有去嘲讽此人怎地在这等纯善之地也能够走火入魔到这种地步。 因为她看到了,在白阮阮记忆的结尾,萧槐染的情绪突然变得不稳定,按道理来说,灵相应当是一个人最宝贵的地方,他能够开放一小片地方让她同他一起看便已经是一个惊奇之事,却没曾想萧槐染对云栖是完全的不设防。 于是在他情绪低沉之际,云栖在那短暂的睡梦之中看到了后续,也终是明白了初次见面时萧槐染为何会那般对待她。 原是将她人认做了故人。 没有丧失记忆,也没有替身一说,萧槐染灵相里存留的那个七哥哥,确实不是她,那是一个纯粹的人,比失了妖皮妖骨妖血的白阮阮还要纯粹,拥有的,是一个人的灵魂,虽样貌确实是像,但那不是她。 啊啊啊啊,萧槐染好中二啊[学着云栖无奈扶额] 不过没关系的,没有强制爱剧情,放心食用,小梨子打不过他的七哥哥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七哥哥 第12章 完颜松 体内乱做一团的灵力在云栖的化解之下不肖片刻便已经回归平静。 但是萧槐染显然还没有认清眼前的这一切,他真的以为自己早已向下沉去,认为面前的这一个人是存在于自己梦境之中,于是他罕见的,逾越了。 在云栖化解完他走火入魔的灵力之后,本打算先起身将他带到那桥上去,没成想又被萧槐染抱了个满怀,他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七哥哥,渴求她不要离开,渴求她看看自己,渴求她能够再停留片刻。 萧槐染的脸上沾满了水,却早已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他本就发灰的眼睛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七哥哥,越看越觉得委屈。 云栖被这眼神整得一时竟忘了将他那不规矩的手给拍下去,着实是,眼前这人哭的梨花带雨,让人一时心软,都不敢去拒绝,生怕说错说多了话。 算了,云栖心想,他找不到自己的哥哥,被亲人抛弃,总归是个可怜的,今日就顺他一次。 于是她在萧槐染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声呜咽中也回了个拥抱,她的拥抱没有用力,却一瞬间将这位泼皮打闹的萧大仙从极度的悲哀中拽了出来,气息终于是平稳了下来。 就在云仙君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要醒过来时,萧槐染却突然又抱紧了一下,把头放在她的肩上,直勒的云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儿将那日没来得及说的话一股脑讲了出来。 “哥哥,我求求你了,不要走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哥哥,你告诉我做错了什么我改,我改好不好。” “哥哥,不要离开我。” 云栖勉强缓过来,叹了口气,轻拍了他一下,软着声音安慰道:“我不走,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的。” “哥哥你骗人,你明明就是想丢下我……” 怀里这个小孩倒腾了许久才安静下去,云仙君被折腾的没了性子。 偌大的忘川河里,两个人就像个落汤鸡一般,明明先前才风风光光的战了一场,若不是怕他再哭闹,手一时抽不出来,云栖仙君是真的很想扶额,然后逃离这里。 思绪早已不知道神游到了多少千里以外,萧槐染却在本来斯彻底里的挽留中突然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了句:“云仙君,我喜欢你。” 云栖瞬间僵住,都没去管这叫了大半夜七哥哥的人此时表白的称呼竟然是云仙君。 松手,转身。 反正也是个成仙的,掉了河里大概也死不了吧,见鬼的哭闹,哭吧哭吧,反正和我也没关系。 云栖仅给自己做了三秒的思考时间,飞身跑了出去,回了通天塔的顶层。 萧槐染整整过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云栖本来还可以让自己勉强静下心来不去想这件事情,消失了这么久却也是坐不住了,偏生那药师又在她眼前晃悠,惹她心烦。 她想起那晚在忘川旁感知到的一丝灵魂之力,总觉得自己是露掉了什么事情,莫名有些不安,明明白阮阮的记忆中没有任何的信息可以告诉她忘川河究竟重要在哪里,却依旧能够让白阮阮单独提醒。 除了那封信,但是那封信里的内容除了白阮阮和那个反复出现在萧槐染口中的七哥哥,没有任何人知道。 所以云栖找白阮阮问过了,白阮阮避而不答,又是留下句让人琢磨不透的话:“写信的人不让我同你说,只道是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对了,”白阮阮补充道:“写信的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如果你想活着,就不要妄图拯救妖族,如果你想拯救妖族,你定然活不下去。” 恍惚间云栖突然想到小七,该不会写信的人是自己母亲的朋友吧?可云栖见过小七的画像,与她先前在萧槐染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个人长的完全不同,反倒是自己还会像上不少。 她不愿去承认那个人简直和她像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算了,在这里待着总归不是回事,云栖伸手撸了一把这几日已经不再那么怕他,又治好了身上的伤痛,正精神焕发围着她转圈的小狼崽,再次去了忘川河。 她倒是真的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只是水面是平的,没有任何痕迹。 云栖的心脏漏了一拍,不是,这萧大仙不会真的是沉下去了吧。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想起那日的雨,又看向身前深不见底的河,兀自施了个避水诀。 就当是我欠你的,她想着,然后跳了下去。 下面真的是空无一片,向上看的话能清晰的看到黑云和奈何桥,向下看的话就只是无尽的透明,她能感知到的,也就只有这河水中蕴含的极善之力,再没有其他。 她判断不出萧槐染的的位置,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感知不到了,她有些后悔,那日,不应该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的,一个她自己都不知是否安全的地方,怎么能就这般将一个被困在幻境之中的人丢弃呢。 努力稳了稳心神,她向下继续探去,逐渐来到更深的地方,现在向上也只能看到无尽的透明了,仿佛是整个人被浸泡在了一个巨大的虚无之中,没有方向,也没有支点。 不知过了多久,云栖突然被水呛了一下,她伸手想要施法,但法术骤然失灵,她又尝试去运转自己的灵力,灵力却也仿佛被堵塞般,只能感知到,但无法使用,身边的极善之水渐渐变成了普通的河水般冰冷,将她从头到尾浸了个通透。 不好,大概是触碰到了什么阵法,恍然之间云栖想要向回游去,但是没有用力之处,身体便止不住的向下落,无助感刹那间席卷了全身。 这可以说是她成仙以来最狼狈的一次了。 就在她快要被水呛到窒息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冒出了水面,不是掉出去,是头先出去的。 周围不是熟悉的奈何桥,且这里,似乎不是河,而是个湖。 高柳荫长堤,疏疏漏残月。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她尚还迷迷糊糊的没有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喊。 “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落水了!” 一阵兵荒马乱,云栖不知道是用何种工具被从湖里打捞了上来,迎面擦去沾在睫毛上的水,看见眼前的人,她一下子愣住了。 “母亲?” 被她这一称呼,这人显然也是一愣,笑了:“这位姑娘,这种话可是不能乱讲的哦。” 完颜松从救生艇上一个垫脚便跳了下来,她穿着救生服落到云栖的面前的围栏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低下身子笑着说:“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了?” 云栖恍然缓过神来,听到称呼又觉不对,赶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灵力被禁锢,她没法再维持自己的幻身,又化回了女儿身。 这究竟是哪里?为何这里的一切都是这般的陌生,而且,为何自己感知不到这个世界一丝一毫的灵力? 云栖的手摸到一旁台阶上的泥土,泥土浸了水,本该是湿滑黏腻,如今摸着却像些干燥的沙砾,触感与实际不符,难道这里是虚幻之地! 且自己方才还在那忘川河之中,又在前日试探到了自己父母的灵魂之力,如今看来,父母的灵魂还真的有可能在这片忘川河之中,而现在,自己应被拽进了他们的记忆之中,萧槐染那小子大概也会在此处,怪不得自己一点气息都感知不到。 只是他们的记忆为何会是在这种地方? 云栖身上沾满了水,白色长袖纱裙粘了一身,一头的长发简单的用发簪束起了半边,也都是被浸湿了,发丝贴在脸颊,极白的皮肤,仿若朱砂般点的唇,她斜斜的倚靠在亭台旁,一副出水芙蓉的样子,美的是惊为天人。 有不少人在拿着手机偷摸拍照,其中一个还忘了关闪光灯,云栖只觉得有人拿着一个方形的薄石头朝向她,石头闪了下光,又是咔嚓一声,虽是惊奇,但她也没有动作,这是在父母的记忆之中,哪怕能够成为参与人员,但这里的一切对她其实都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上的影响。 而且,待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她总是格外的安心。 “妈妈,妈妈,这里有个姐姐穿着汉服,她好美啊,她是演员吗?”旁边有个小女孩在叽叽喳喳的绕着一个女子跑圈,嘴里说着的一些话也是她听不懂的。 她活了五百多年,着实是没有见到过这般景象。 正疑惑着,脑袋后面被弹了一下。 云栖向后看去,身后这人像是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了一般吊儿郎当的说:“我是一时不查掉到了这种地方,仙君你怎么也这般不小心?” 不记得了也挺好,起码现在他们都出不去,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记得那些令人尴尬的事情,相处起来还会舒心一些。 缓缓松了一口气,下一秒气又提了起来,因为她看见萧槐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着眉问:“我……这是眼睛花了吗?怎么仙君好像是个女子?” 跟着萧槐染,这心脏就没有一刻是停歇的。 高柳荫长堤,疏疏漏残月。——张岱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白居易 会有一定的现代剧情,大概两三章,不会主要写,这个主要是一个系列,另外一本会说明,这本基本是一笔带过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完颜松 第13章 花星主 “妈妈,妈妈,那只狗的眼睛好漂亮!是深蓝色的!” “那是陨石边牧,喜欢吗?喜欢的话等你长大了我给你买。” “喜欢,喜欢,超级喜欢!漂亮姐姐,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漂亮姐姐旁边的帅哥哥瞪了小女孩一眼。 云栖本正处于水深火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槐染的拷问,突然冷不丁的被叫了声姐姐,向旁边一看,瞬间又是一惊,先前那小狼崽竟然不知为何也来了这里,狼崽绕着她转圈,似乎想把她身上的水弄干,但扒拉了许久也使不出妖力,疑惑的抬起爪子。 “陨石边牧,是什么?” “就是你养的这条狗的品种啊,深蓝色的眼睛,黑白相间的毛,哦,对了,千万不要当着边牧的面说它的坏话,它可是都能听懂的哦,”完颜松语气轻佻的回了句,转身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 好好的一匹狼,被认成了狗,小狼崽摇起尾巴表示抗议,女子摸了摸它的头,抗议以失败告终。 完颜松满意的撸完毛,冲着云栖挥了挥手:“我还有别的工作,就先走一步了,我们后会有期!” 她的身手不像一般常年坐在办公室里的人,仅仅是几个蹦跳间便由着在围栏借了两下力,不见了踪影。 一切行云流水仿若武侠片,周围的游客们惊的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连手机没来的及开启录像。 “妈妈妈妈,我以后要当警察,好帅哦!” 云栖本还想说些什么试图去掩饰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体就像是被什么牵引住了般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大变活人和活人突然消失通常是一件非常吓人的事情,好在周围游客的注意力都被身手敏捷的完颜松给吸了过去,回过神来后发现身边人消失不见,也只是以为两人一狗仅仅是趁着刚刚这段时间离开了这片地方。 但为了防止惹是生非,萧槐染还是捏了个隐身决附在自己和云仙君的身上,仅留了条狗,哦不,狼,露在外面,防止有人看不见他们撞上空气惹出些麻烦。 “你的法力怎么没有受到这个地方的限制?” 萧槐染本以为自己做的悄无声息,没想到正巧被缓过神来的云仙君抓了个正着,无奈的甩了甩手。 “仙君去了仙界许久,大概不太清楚人间的事情,但凉步槐棠应该还是知晓的吧。” 凉步槐棠?一个脱离仙界却又没有仙界强大,真正利用血脉之力向神许愿取得成功的地方。 云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当时因为这个地方的突然出现,天帝暴怒却又无能为力,杀了不少妖族之人来泄愤,彼时的仙界几乎是血流成河,不只是她妖族,就连人族冥族也都是在提心吊胆,日日不得安眠。 她可是太记得了,记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 不过,若萧槐染是凉步槐棠的人,能够有不受这些冥界规则的约束,倒也是说的过去了。 “我是凉步槐棠的门主。” 云栖猛地看向他:“当时许愿的是你?” “不是我,”萧槐染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东西他并不是很想告诉云仙君,她对于妖族和天帝的执念太深,又持续了太多太多年,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些东西,难免会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但在云仙君面前,既然话已经挑了出来,定然也是瞒不住,索性他们现在被困在这个地方尚且出不去,告诉仙君,也会有一定的缓冲时间。 “许愿的是我父母。” “凉步槐棠的槐树和海棠树虽是生灵,却不属于人鬼妖任何一族,自南水之道生长极慢,百年长一株,汇聚天地灵气,直至占据了整个南水之地。” “后来由于我族眷恋故乡之地,不愿再向外繁衍,便学着妖族将一部分新生的树苗化为了人形,几代繁衍下去,也是自成一派,只是因为长期与世隔绝又身负巨大的灵力,遭到了天下各族的围杀,几近灭族。” “当时神明尚且在世间,还没有将职位让给天帝,槐棠一族举全族血脉之力许愿,我的父母因此而死,整个槐堂一族里的海棠树一夜之间化作灰尘,全都融入山顶的祖师爷体内,祖师爷不喜人间之事,提出了自己的灵智,化作护山血槐。” “为了纪念死去的海棠树,后人成立宗派时,还是这取了凉步槐棠这个名字,但是真要说得到神的庇护,许愿成功,已经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我的父母为了留下一点点血脉,生下尚且成型的我,由于我太小,在族外漂泊几百年后才堪堪化为人形。” 所以,现在若还想行这般事,很难成功。 云栖听出了萧槐染的话外之音。 “花星主,这个微生雨是谁啊,为什么要我去攻略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个发布任务的NPC。” 突然的话语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已经稳定,若只是记忆,断然不会是这般样子。 萧槐染看出端倪,给云仙君传话:“这里不是记忆,而是由你父母执念化作的幻影,大概是受到了极善之水的影响,我们能够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 “也就是说,我的父母还有可能活着。” “活着的几率不大,但灵魂大概是在的,如果能找到灵魂就可以投胎,也算是另一种活着吧。” 如果是投胎转世忘了这一切倒也是挺好,忘了自己,忘了所有的欢乐和痛苦,包括那日无尽之火灼烧身体的疼痛。 完颜松坐在凳子上,坐姿洒脱不羁,她的身边站了一位男子,男子下衣织金马面,上衣长袖黑纱,明明是一身黑,却又圣洁光明,萧槐染没有从这个人身上试探出一丝的法力,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深不可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云栖总是感觉这花星主的眼神飘忽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NPC又是什么?而微生雨,自己的父亲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攻略又是什么? 总觉得来了这个幻境之中后,总是云里雾里的看不清楚。 “微生雨,和你一样,也是一只妖,我走遍了这个世界,目前只发现了你们两只,至于为什么要攻略他,这是神下的指令,我只负责传达和实行,其他的都不会多问。” “你好没趣啊,你难道就不好奇吗?那个神总是给你发布一些奇奇怪怪的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 “完颜松,不知者无罪,少些好奇心,你或许会活的更好。”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男子叹了口气:“你能拒绝这个任务吗?” “不能。” “所以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神的指令本就是无法拒绝只能遵守的。” “可我同意也不仅仅是因为无法拒绝,这次任务可是个大工程,我倒想看看那个神明想要卖什么官司!” 豪言壮志说完,她又不死心的冲着花星主苦口婆心的说:“你一定是被神抓住了什么把柄,你等着,等我揪出他的小尾巴,给你来一出美救英雄,我就先去执行任务了,再见!” 完颜松熟练的换上一身警衣,跑了出去。 这家伙大概是忘了自己执行的任务是攻略一个男人,而不是打败一个男人。 花星主无奈摇头:“你应该庆幸神的脾气好,不算是滥杀无辜。” 这究竟是什么时间,神明没有离开,世界上竟然只有两只妖,还有这个古怪的花星主。 正想着,本以为隐身后不会被发现的两人却突然听见了一句说给他们的声音:“你们不应该来这里的。” “你以为我们想要来这里吗,”萧槐染横身挡在云仙君的前面。 男子皱了皱眉:“我能感受到,你们不是这个时间应该有的东西。” “嗤,”萧槐染笑了:“这么厉害,你就没有感觉到自己也不属于这个地方呢?” 花星主听到这话只觉头疼欲裂,但他惯来讨厌将精力浪费在这种东西上:“今日这事我会如实上报神明,你们最好不要在人间惹事生非。” “你也是,”萧槐染不甘示弱,或许是因为云栖是因为神明的失职才过的这般惨,令他对那所谓的神明十分不爽,连带着对面前这个神明的“走狗”也是万分讨厌,他现在多少是有些出言不逊。 花星主揉了揉不知为了疼痛起来的额头,听到这明显针对的声音倒也没有生气,转身进屋自顾自的给自己煮了杯茶,茶香四溢,萧槐染闻出这茶竟然是凉步槐棠的白槐花茶,又是一惊。 “你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我是占星主,姓花,花坞。” 花星主说话慢条斯理:“我已知晓你们此行的目的,将你们强留片刻,也只不过是我作为占星主的本职工作,我已困在此地许久,多谢你们的提醒。” “你最好祈祷以后碰不上我!” “是该祈祷。”花坞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茶提前冷却了下来,茶香渐渐平淡,没了品茶的时间,他百无聊赖的将茶一口饮尽,然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是该祈祷以后不会再次相遇,能够遇上神的使者,可不是一件好事。 花坞:性别女 不算剧透,因为这本书里不会写这件事情,为了防止误会,提前说明一下[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花星主 第14章 一些故事 南水之地,未停山,无尽崖。 恰落暮时分,红日笼罩了半边天,周围是被冻住的冰川,远处是稀稀落落长着的几棵槐树,近处悬崖深不见底。 “花星主,这般行事未免也太过无趣了吧,攻略后又将对方踹进死局,神是小说看多了吗?” “这究竟是神的计划还是玩弄人间的恶趣味!” 完颜松气急败坏的向面前那人说到,她扎着高马尾,依旧是一身军装,挺直的站立着,但在花星主的面前,依旧是显得弱小而又无力,或者,是在花星主背后的神明面前。 不知为何,现在的花坞和先前那个,明明穿着一样,气质和神态也是相同,却没有了柔光笼罩泯然众生的感觉,毫无生气,仿佛确确实实仅仅是云栖父母二人留存的一段记忆,没有自己的生命。 “所以,你能拒绝吗?” “我不能!但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选择!” 花星主负手而立,完颜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一般,明明她们相识已经几百年。 不过其实从最开始,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上下属,花坞紧守着界限,唯独完颜松痴心妄想,她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知心朋友,妄图将这个半只脚踏出红尘的人拽回来。 怎么可能。 花坞虚空看了一下时间,冷冷的说:“他快来了。” 完颜松看着花坞,眼角的泪突然蓄不住,她故作镇定,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花星主,我真的十分感谢你,如果不是您的帮助,我或许早就死在了猎户的刀剑之下,无法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感谢你让我能够识得万物,懂得万情。” “但是同时,”完颜松咬着牙说道:“你也应该后悔,后悔救下了我,因为我的天性,就不可能让我循规蹈矩!” 花坞依旧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他对于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平平静静的,就连他的声音也是,冷的刺骨,不带有任何的感情:“到时间了。” 话音刚落,远处破空传来一道呵斥。 “微生雨,你在我山修炼许久,为何如今破禁!我道宗惯来不会管这等闲事,可老太爷在上,你如此目中无人,自私自利,修习妖法,让我们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前方逃来一男子,身着青衣道袍,长发竖起,没个正经,说话也是言左不言右,油嘴滑舌,直着人打,却是五官柔和,让人心生怜爱之心。 “怎地你道宗就是光明磊落?不修行只修钱,敛财不敛福,小人行径!” 后面追来的人也是穿着青衣,却是追来途中依旧面不改色正襟站立,好一派名门正族的作势。 等到近了,花坞微微挪了下身子,横身到微生雨的前面,正对着那些追来的十几位道友,仅是一个念头,便将修行数十年的人刹那间定了身:“几位的家事,怎还闹到了我这未停山?” “拜见花星主,”几位师傅看见面前这人,忙是鞠躬行礼,不敢怠慢。 “既然到了我这地界,这人我也是熟悉,不如就交给我来处理?我惯会秉公执法,不徇私情。” “啊,这,”领头的那位老宗主愣了一下,“花星主,这不和规矩吧。” 旁边一高壮威猛的老道士横插一嘴:“花星主有所不知,这厮在外败坏我道名声,又不知从何处修得一身妖法,试图谋害我宗宗主,实在是罪大恶极!” 花坞回的不紧不慢:“这些事情我自是知晓。” 他抬了一下眼,远处细细落落飘下的雪顿时被截成了两半,却没有伤到这些人分毫,在场的人具是冒了一身的冷汗,花星主缓缓向前走去,周围呼吸屏住,只有踏雪之声,不重,一步一步却仿佛踩在这些人的心脏之上。 “那我的手段,想必在场诸位也是不必让我多做诠释吧。”花坞略微偏了一下身子,示意身后的完颜松到前面来:“我身后的无尽崖,下连地府,但凡失足坠落,不说九死一生,大概也很难保全性命,不知这样,如何?” 小辈还妄图上前,被打头的宗主拦了下来,宗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这孽障就交给星主处置,我就先行退下了。” 可是,那小辈还想说什么,被一拳砍在后颈晕了过去。 他们不想让花星主去处理这件事情,实在不是为了护犊子,而是他们起了坏心思,想将这厮囚禁起来,研究他究竟是如何获得这般强大的能力。 不过如今,还是命更重要。 “完颜松,”花星主向后叫到。 一旁的微生雨听到这个名字猛然抬头,他本是一身血迹,如今撑的一身破败感,却本来还是能够勉强在这些人面前抬得起头,但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所有的坚强全都落了下去。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这个女子,他当然认识她,但他也确确实实没有见过这张脸,小巧却又不失精致,和他想象中的几乎是一个样子。 她来了,是来救他的吗? 他们相处许久,她却从来都只肯以面纱示人,她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她肯摘下面纱,自是她已将他认作了至亲之人。 如今以真实面貌来见他,是来救他的吗,可惜心中欢喜还没有完全涌上来,他就看见这个完完全全占据了他整个心的女子向他伸出了手,下一秒,耳边就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了。 原本放松的神情迅速被不可置信占领。 完颜松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手,转身向花坞抬了下头,语气多少带着些无奈:“你给微生雨安的剧本是什么?” “嗯——”花坞假装思考了一下:“大概是‘赤城之心小白莲被挚爱之人踹进悬崖黑化后卷土重来’的故事吧。” ‘挚爱’本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得,真的不知道你们这是坑我呢,还是坑我呢。” “不过,我可不要按照剧本来写。” 花坞抬眸。 ‘挚爱’解释道:“按照常理来讲,小白莲是不是会在地府之地磨练心智增强实力,归来对我虐人虐心?” “天呐,我可是太讨厌这种烂俗的剧情了,我一直都不是很理解唉,为什么非要在外面等到这人受尽了苦难,在痛苦中黑化,被这人折磨后才懂得自己的感情呢?” “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这或许也是我在那一天会开了灵智的主要原因,所以,现在的我,不选择等待。” 完颜松站在悬崖边上朝花星主挥了挥手,冲花星主来了个明媚的笑容:“再见喽!” 她没有多余的表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连隐身在一旁暗中观察的云栖和萧槐染还没来的及反应,便连她下落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哦?”花坞绕有兴致的向悬崖底下看去:“现在是不是应该改个名字?” “不如就叫‘赤城之心小白莲被假面黑莲花玩弄于鼓掌’?” 他难得笑了,笑得却是很浅很淡,没有带着什么特别浓的感情:“这可真的是个好故事呢。” 虚空中又传来一道声音,这个声音极其干净凌冽,只是,这种感觉或许仅仅是在花坞听来,因为一旁的云萧二人具是被这声音里蕴含的巨大能量刺的吐出口鲜血来。 如此巨大的能量,那声音说的却是个无甚重要的话:“阿坞,别贪玩,有新活了。” 花坞直立着行了个礼节,虽然他也知道神并不在乎这些事情。 他回到:“是。” 许久,云栖才将错位的心肺给正过位来,心悸却是久久不能消散,话说那人可真的是厉害啊,仅仅倚靠着存留在别人记忆中的一道声音,便能够蕴含着如此恐怖的灵力,若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现实世界,可能还没等他们听完第一个字,便已经是爆体而亡。 云栖努力的想从这个记忆中搜寻出一点点对她找寻父母或者是拯救当下有用的东西,可一直都是一头雾水,她甚至都不认识这些地方。 “这是凉步槐棠中心,”趁着转换场景所带来的眩晕感还没有出现,萧槐染赶忙出口:“彼时海棠树破落融入的槐树,正是正前方的那一棵。” 话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停了声音,左手捏了捏眉头,似乎是头疼,他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她由天道滴下来的一滴血生长而成,独立于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 “天道?” “在神出现之前,这个世界一直都是由天道统治,彼时的世界没有妖,没有鬼,没有仙,没有灵气,植物没有灵智,人类愚昧无知,却是太平天景,日复一日,天道无法插足人界,只余下一环扣一环的规则。” “后来天道厌倦,将权利交到神的手里,神利用规则漏洞插足凡间生活,泄露灵气,这才渐渐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你……这些东西你先前怎么不说?” 萧槐染又捏了一下眉头,似乎是疼得更厉害了,他们的身影在这个记忆中渐渐的被牵引到另一个方向,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那棵槐树,此时的槐树还结着雪白的槐花,与背景中的冰川融为一体,他缓缓开口:“她告诉我的。” 云栖也向那个地方看去,可还没等她完全的转过头,他们的视线便陷入了黑暗。 第15章 妲己 真的好不甘心啊。 微生雨是个孤儿,天生金发碧眼,像个外国人,却是流着土生土长的炎黄血脉,无意被师傅捡去,说是天资聪慧,如此便出了这尘世,一心虔诚,潜心修道,因宗里对其一头金发屡次不爽,他便干脆是一直染着黑发,带着美瞳,如此换了几代人,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 岂料不知因何自身运转的灵力一夜之间变得乌黑,他是百口莫辩,被称作妖人,且又因撞破了宗主欲行不轨之事,那宗主妒其师傅已久,见他师傅早已驾鹤仙去,便对他下了追杀令。 那日尚未成形的修真界,高手半数出动,人间乌云密布,连下了一个月的雨,电闪雷鸣,地震迭起,死了不少人,微生雨大道基本已经练成,虽惯来不守规矩,见到这番景象自然也是高兴不起来的,终日郁郁寡欢。 虽然灵力由白变黑之后他的功力大涨,但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运功方式却令他久久不能适应,渐渐落下阵来,险些被擒拿。 多亏完颜松的出现。 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带着红色面纱,穿了一身红裙,面前是各路身强体壮的武功高手,任谁都只会觉得匪夷所思,然而,她站上风,且是绝对的,压倒式的上风。 在这个人人都想要杀了他利用他的时刻,竟然还会有人想要救他,微生雨怎么可能会相信,但毕竟是人家好意收留了他,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出言伤人,竟是这般拖着,渐渐熟络了起来。 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就是这般闯进了他的生活,如此他日日心心念念,着了魔。 可是,明明她对自己那么的好,为何还要将自己推入深渊。 她难道对自己,就没有一点,哪怕一点点的喜欢吗?哪怕,哪怕是没有喜欢,他们相处了那么久,难道不是朋友吗? 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他还不想死,他不想这辈子空空来,也空空去了。 水滴声从上放向下传来,似乎是落在了他的耳边,凉凉的,一路从脑袋凉到了脚趾尖。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从回忆中拔了出来,睁开眼。 上一秒微生雨还陷入在被自己白月光推下悬崖的悲痛之中,下一秒他就被面前的完颜松恍了神。 窄小的崖洞之中,一团火映着四壁,远处有滴水声,近处,微生雨无奈的擦了把脸:“在下怎么惹到姑娘了,泼我一脸水。” “单纯是看你染的那一头黑发不爽,这水可不是普通的水,我们现在身处无尽崖底,阴气极重,这水能洗去时间浊秽。” 她顿了一下:“正好洗洗你那脑子,怎么也算是个修道到顶峰的人了,还是看不清人间。” 微生雨疑惑。 完颜松叹了口气:“其实你的真身是一只妖,秋天枯萎的松树却是百年未灭,渐渐开了灵智,化形之后才会是这般金色头发,碧绿的眼睛。” “这是你能力的象征,而且,遮挡这些还不如自己好好沉下心养身子,身子养好了,头发哦不,树叶自然不就绿了吗,而且你看”完颜松指了指前方那个阴暗角落中的母子。 “他们的头发不也都是红色的吗?”她走向那二人身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狐妖吧,赤狐吗?” “花星主果然是在骗我,说什么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只妖,明明这里就有四只。” 角落里的母子对面坐着,面前是燃烧的柴火,上面架了一口锅,锅里的水正在沸腾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也不知是煮的什么肉,带着一股诡异的迷香。 那母亲见肉熟了,自顾自的摇起一碗递给旁边的儿子,儿子一开始还是吃的开心,狼吞虎咽,后来渐渐撑了,嚷嚷着哭闹,说是不想吃了,母亲却强按着那儿子的手,硬是要给他灌下去。 完颜松咽了口口水,盯了又盯,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摩挲着走了过去:“你好,看您的儿子也是吃不下了,能否施舍给我们一些?我们可以付钱的。” 那母亲抬头看了她一眼,脖子像是僵住了一般,转的生硬。 也终于是让人看清了她的全貌,那是一张倾国倾城,足以魅惑世间万物的脸,眼睛细长,眼角微红,睫毛下翘,鼻子嘴巴下颌都是极小且精致,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只想着陷入这温柔乡中。 完颜松表示,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啊,感觉要一见钟情了怎么办。 她惯来跟着花星主走南闯北惯了,虽是尚未见过真正成型了的妖,半妖倒也是见过不少,寻常赤狐半妖靠的是魅惑之术,像极了邪魔外道,而面前这妖,仿佛自身便是那魅惑之术的化身,天然无洁。 母亲仅仅是转了一下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很快又转了回去,手里给自家儿子喂饭的动作依旧是没有停止。 很快,一大锅的肉,连着汤都是一丝不剩的被喂进儿子的嘴里,那男孩肚子被撑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也不知道是打盹了,还是单纯的被撑的昏了过去,总之是闭上了眼睛倒在了自己母亲的怀里。 许久,母亲终于是动了,她似乎是很艰难的抱着儿子站了起来,缓慢的移动着步子走到了完颜松了面前。 她将儿子轻轻的放在他们两个的脚边,又僵硬的伸出手,递给了他们一颗鲜红欲滴的珠子,她喘了很久的气,才像是恢复了一丝的力气:“完颜松,微生雨,我知道你们,花星主现在故事的主角是你们对吧。” 她又缓了相当久的力气,闭上了眼:“能帮我将这个孩子和这颗珠子转交给花星主吗?顺带告诉她,属于妲己的故事,结束了……” 那颗珠子,完颜松见过,以前她还未身在故事之中时,从跟随花星主记录过另一个人的故事,她知道这颗珠子异味着什么 不是新生,就是毁灭。 而现在这幅场景,显然不可能是新生。 完颜松接过珠子,珠子很沉,将她带着向下沉了片刻,等等,妲己? “你给你的孩子喂了什么?” 妲己可能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但此时,面对这个问题,她还是回答了,或许是出于什么心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她选择将这回答当做了她此生最后的一句话。 “我的妖丹。” 她说话极轻像是梦中的呢喃:“我妖丹的修为是在是太多太多,我花费了好久才找来这些肉,化开其中的力量,喂给自己的孩子。” “很抱歉没能分给你们,实在是,我想,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吃了这化开修行千年狐妖之力的肉,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挨饿了……” 话音刚落,她便如同一张戳破了的气球般倒落,紧接着化为了灰烬。 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就仅仅是躺在地上的孩子,完颜松手里的血红珠子,还有那一培土。 完颜松拿好了珠子,长叹了口气。 人们总是将历史的过错归究到女人身上,自己则是高高在上的评判,殊不知女人才是帮那些历史人物挡剑的,若是有了什么错误的行事,遭受到了天下人的辱骂,那实在是好办了,安在女人身上不就是了? 于是妲己便是这个样子,一厢情愿的,哪怕是受了女娲的命令,是去迷惑商纣王的,却还是陷入了男人为她设计的温柔乡里,可怜她本是雪山上最受族人爱戴的一直赤狐,却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若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能够回头的话倒也还好,不曾想女娲给她的保身符咒失了效,她怀上了现在的这个孩子。 发觉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商纣王刚刚**而死,她背负着天下人的唾骂从监狱中逃出,像个流氓一般流落在市井街头。 好在也不会有人能够认出她来。 因为凡品赤狐的衍生之力是魅惑,而她自带魅惑之术。衍生之力变成了护身,只要她愿意,没有人能够伤到她。 周武王看她身世凄惨,替她在百姓面前瞒天过海,赐了她个身死的名头,后来妲己试过无数种方法,终究还是没能落了这个孩子,那不该存在的种子,像是在死死的抓住她,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 再后来,世界分了上界和下界,而她因为一身的怨气,被分到了无尽崖底的下届,自此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 或许因为这是妖族与人族混血孩子,她着一怀便是三千多年,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下来,却是令她灵力尽失,仅仅留着修为在妖丹之上,这便使得本身储存能力的妖丹,成了吊着她一口气的命根。 她们母子在这下届惶惶度日,日日不得温饱。 记忆中花星主找到她,说她身已入局,早便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彼时的她刚刚在女娲的助力下化身为人,自然是不会相信自己如今会落到这般地步,于是心安理得的认为自己作为故事的主角,活的该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她接过花星主的剧本,亲手给这个故事撒上了血,划上了痕。 妲己久久待在下届,不知这个世界如今成了何般样貌,也不知道,自己患了世人口中的抑郁症。 她厌倦了这个世界,她不想再活下去了,但她看着手里被饿的精瘦的儿子,终究还是没有狠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用了妖族的秘法,空壳之术,取出自己的妖丹,仅靠着一个躯壳坚持着,一口一口,将自己数千年的修为喂给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