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浮沉》 第1章 序言 他说他是梦的代笔人。 门缝里,一只手递进来一叠薄薄的纸,指尖泛着微凉,像刚从夜色里捞出来。纸上的字迹氤氲模糊,像被晨雾浸润过,辨不清笔锋,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感,黏在眼底,散不去。 “你总把梦忘了。”门外传来轻声,低缓得像叹息,又像枕边人的呢喃,“我来替你记,也替你改。” 他接过纸,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上面写的,是他昨晚的梦。那些混乱的片段、跳跃的场景,甚至梦里那些堵在喉咙口、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被人用工整的字迹补全了,一笔一画,像是他自己想说却没说的,又像是有人钻进他的梦里,偷了他未竟的心事。 他猛地抬头,想看清门缝后那人的脸,可光线太暗,只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映在门板上,竟和自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你不认识我。”那人笑了,笑声轻得像风拂过纸页,“但你每天都在给我讲故事——在你的梦里。” “那我是谁?”他攥紧了纸,指节泛白,声音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忽然怕了,怕这突如其来的“代笔人”,怕那些被遗忘的梦,怕自己连“是谁”都搞不清楚。 “你是你自己的作者。”那人把一支笔放在他掌心,笔杆微凉,带着墨香,“也是自己的读者。” 说完,门外的身影便动了,像一滴墨滴进清水,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身后的夜色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里只剩下他,和那叠写满梦的纸。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夜色的凉。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指尖的笔杆渐渐有了温度。终于,他把纸摊开在桌上,拿起笔,在最后一行空白处,慢慢写下了两个字: “我在。” 第2章 第一章 梦笔寻踪 字迹刚落,指尖还停留在纸面,那股残留的墨香忽然浓了几分。本该平抚的纸角像是被人从看不见的另一侧轻轻翻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流——和刚才门缝外递纸时那阵凉意,竟有几分相似。 他脸上瞬间没了方才落笔时的微滞,只剩一片死寂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动只是错觉。可握着笔的手还是不自觉收紧,笔杆硌得掌心发疼,才勉强按住那些快要冒头的慌乱。代笔人的出现本就像一颗石子,打破了他多年维持的麻木,现在这莫名的动静,更让他本能地抗拒——他太怕这双手会掀开记忆的帘幕,把那些他拼尽全力想要埋葬的过往,又一次拽到眼前。 下意识抬头,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房间——书桌、台灯、墙角那盆快枯萎的绿植,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有窗外无边的黑夜宛若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沉默地伫立着,像在无声地窥视,又像在回应方才那道融进夜色的身影。他盯着黑暗看了许久,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渐渐沉下去,只剩一片疲惫的荒芜。这些年,他靠烟酒麻痹神经,靠沉默封锁情绪,才勉强活得像个“正常人”,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变故,再也不想回到那些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了。 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他伸手去抚平卷翘的纸角,指尖触到纸张背面时,却猛地一顿。本该空无一物的白纸上,一行文字正缓缓浮现,字迹和前言那叠纸上的氤氲模糊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一股清冽的墨香,像从纸纤维里凭空生长出来,悄无声息地钻进鼻腔,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 “从明天开始,你将会在每天路过的第一个街角,遇到一个被你遗忘的名字,不要躲藏。” 文字浮现的同时,空气里似有若无地飘来一声轻笑,和门缝外那人的笑声如出一辙,轻得像风拂过纸页,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刻意营造的镇定。原来不是错觉,代笔人真的没走,他还在,还在执着地要把他拉回过去。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刺痛感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不能乱,绝对不能再失控。 戴上眼镜,他将纸张凑近台灯,那些字像是被温热唤醒,笔画渐渐清晰,墨香愈发浓郁,萦绕不散。他盯着那些字,眼神里翻涌着抗拒与恐惧,可脸上却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里,藏着一丝濒临崩溃的僵硬。他知道,这行字是警告,也是通知,代笔人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可心底那点微弱的祈求,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 将纸小心翼翼地叠好,和前言那叠写满梦的纸放在一起,塞进抽屉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扰动一并封存。他再度望向窗外,对着那片浓稠的黑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好的,梦的代笔人……但你能不能,别再来找我了?” 话一出口,他就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没用的,从来都没用。就像那些他试过诉说的心事,说与不说都一样,该来的总会来,该痛的还是会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揣着满心的抗拒出门买咖啡。口袋里揣着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盒,那是他维持平衡的唯一依仗——只有尼古丁能让大脑变得混乱,能让那些汹涌的情绪暂时蛰伏,让他切换成一副能应对世界的模样。 往常熟悉的街角,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小花店。木质门楣上挂着块老旧的木牌,上面刻着的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他心头——那是一个名字,一个被他和那些梦一起,埋进记忆最深处的名字。 瞬间,平静崩塌。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些被遗忘的画面、被封锁的情绪,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带着尖锐的痛楚。他想转身就跑,想逃离这个勾起他过往的地方,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花店门帘被风掀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出来,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透着一种莫名的熟稔。她朝着他笑,声音温和得像晒过太阳的棉花:“你终于来了。” “别过来!”他猛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上的平静被惊慌取代。他怕,怕再多说一句,那些尘封的过往就会将他彻底吞噬。 可老太太像是没听见,依旧笑着朝他招手。他攥紧口袋里的烟盒,指节泛白,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理由逃离,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最终,他还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迟疑地走进了花店。 浓郁的花香瞬间涌来,像是一潮温热的海水,漫过他记忆的堤岸。那些被遗忘的片段汹涌而至:放学后洒满夕阳的操场,同桌别在发间的粉色发卡,黑板上没擦干净的一道数学题,还有躲在图书馆角落里偷偷写小说的自己……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让他头痛欲裂。 他慌忙掏出烟盒,想抽出一支点燃,却被老太太轻轻按住了手。“孩子,这里不抽烟。”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情绪在抗拒、恐慌与麻木之间剧烈摇摆。“这店名是谁起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依旧发紧。 老太太没有回答,只是朝角落里的货架努了努嘴,笑容里藏着几分神秘:“他说,等你来了,就把这个交给你。” 货架旁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未粘,上面用一种极其熟悉的字迹写着:“给陆沉。” 是他的名字。 他拿起信封,指尖微微发颤,拆开后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依旧是那熟悉的字迹:“旧名字只是路标,别把它们当终点。” 当他抬头想追问“他”是谁时,转身却发现店里早已没了老太太的身影。花店的门不知何时轻轻合上,刚才还萦绕鼻尖的花香也淡了大半,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他攥着那张纸,茫然地走出花店,只觉得一阵无力。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把他从麻木的平静里拉出来?他只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只想封锁一切情绪,不再触碰过去。 回到公司,刚坐下,电脑就弹出一封匿名邮件。发件人空白,附件是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穿着蓝白校服,站在香樟树下笑得灿烂,眉眼间满是青涩,正是十几岁的自己。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今晚八点,到灯塔路旧电影院门口。带上你的梦。” 握着手机,指尖冰凉。他能感觉到,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正一点点将他从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里拉出去,拉向那个他拼命想逃离的过去——那个被代笔人从梦里唤醒,又被强行塞回他眼前的过去。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他缓缓转向落地窗,合上双眼。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可胸腔里的情绪却像一锅沸水,在无声地翻滚。“代笔人,你究竟是谁……”他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一丝绝望,“我不想再回到从前了,真的不想了……” 思绪在混乱与平静中反复拉扯,他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竟再度入了梦乡。可这一次,梦境不再接纳他,反而像被人为修改过的程序,为他单独立起一面高不见顶的防火墙,冰冷而坚决地将他隔绝在外——就像当初,他刻意隔绝那些过往一样。 晚上七点。 陆沉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太阳穴传来阵阵钝痛。他努力回想刚才的梦境,却只记得一片空白的阻隔——那堵无形的墙,墙面之上,似乎只被人用潦草的笔触涂鸦过一个名字:安明月。 这个名字刚在脑海里浮现,无数繁杂的片段就像破碎的玻璃碴,猛地涌入思绪,混乱得让他无从分辨。头部的疼痛骤然加剧,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神经。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情绪彻底失控,恐慌、痛苦、抗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想记起,又怕记起;想挣脱,却又无处可逃。 过了小一会,疼痛渐渐褪去,那些汹涌的情绪也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缓缓站起身,扶着办公桌喘着气,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死寂的平静,仿佛刚才的剧烈挣扎从未发生过。 抬手看了看表,七点四十分。灯塔路的旧电影院,还有二十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那两叠写满梦的纸——一叠来自门缝外的代笔人,一叠是昨夜自己的梦呓,一并塞进随身的包里。指尖触到口袋里的烟盒,才稍稍有了一丝安全感。推开门走进夜色,风迎面吹来,带着凉意。他望着被风吹动的树叶,忽然生出一种念头:就这样随风而去,放空自己,脱离这尘世的纠缠,该多好。 可他知道,他逃不掉。这场由“代笔人”开启的游戏,从门缝递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无处可藏。 第3章 第二章影院魅影 暮色像浸了墨的湿绒布,沉甸甸压在心头。陆沉揣着两叠梦纸走在灯塔路,口袋里的烟盒被指尖摩挲得发烫——那是他维持平衡的唯一依仗,指尖每一次触碰,都在无声祈求:别再被打扰,别再回到过去。 老城区的路灯昏黄得可怜,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他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路边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明明是极轻的声,却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耳膜发疼。这条路他小时候常来,后来城市翻新,什么都变了,只剩尽头那座旧电影院,墙皮斑驳得像张哭花的脸,“灯塔影院”四个字褪了色,歪歪扭扭挂在上面,像个笑话——哪有什么灯塔,他连自己的方向都抓不住。 离影院百米远,公交站台下杵着个人。灰风衣,齐肩发,指尖攥着张折叠的报纸,指节泛白得吓人。陆沉瞥了眼就想躲开,他怕见人,怕任何突如其来的交集,怕情绪一不小心就破了堤。可脚步像被钉住,那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寂寥,竟和他此刻的心境莫名重合。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缓缓转过身。素净的脸,细框眼镜,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又像藏着和他一样,不敢触碰的溃烂。看到他时,她没惊讶,只是轻轻点头,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也像早就知道他有多狼狈。 “你也是来赴约的?”她声音清冷,像秋日里结了薄冰的泉水,没什么温度,却奇异地让人觉得不那么刺耳。 陆沉喉结滚了滚,没力气警惕,只是麻木地问:“你是谁?”手不自觉摸向口袋里的烟,指尖碰到烟盒的瞬间,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有烟能让他混乱,能让他暂时忘了要封锁情绪。 女人没答,只是展开报纸,右下角红笔圈着的字,和他邮件里的一模一样:“今晚八点,到灯塔路旧电影院门口。带上你的梦。” “梦?”陆沉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的梦,全是该忘的东西。” 女人没接话,目光落在他攥紧烟盒的手上,眼神动了动,像是看穿了他的依赖,却没说什么,率先朝影院走。陆沉跟在后面,脚步虚浮,风灌进衣领,凉得刺骨,他却忽然想:就这样被风吹走好了,放空自己,脱离这一切,多好。 走到影院门口,正好八点。老旧的铁皮门虚掩着,里面黑得像能吞人的深渊,门把手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在催他回到那些他拼命想逃离的过去。 “进去吗?”陆沉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不想进去,不想再被任何人和事纠缠,他只想躲起来,让“代笔人”再也找不到他,让那些情绪再也冒不出来。 女人没犹豫,推开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听得他头皮发麻。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影院里满是灰尘和霉味,破旧的座椅蒙着厚尘,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陆沉跟着走进去,脚步发沉。忽然,他瞥见舞台中央的椅子上放着个黑盒子,心脏猛地一缩——又要出现什么?又要勾起他什么不愿记起的事? “那里有东西。”女人的声音拉回他的神,她举着手机照过去,光线落在盒子上,能看到旁边地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的小字:“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页,再打开它。” “属于自己的那一页……”陆沉喃喃重复,只觉得荒谬。他的过去,早该被彻底撕毁,哪还有什么“页”可言。他下意识摸向包里那叠写梦的纸,指尖冰凉——那上面全是他想封锁的情绪,全是他想忘记的一切。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响动。女人立刻关掉手电筒,黑暗瞬间将他们吞噬。陆沉的呼吸骤然紧促,手心冒出冷汗,那些被他强行压下去的恐慌,又开始蠢蠢欲动。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发紧,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别出来,别再打扰我,让我就这样待着就好。 黑暗中,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别紧张,我和你们一样,也是来赴约的。” 手机屏幕亮起,光从角落传来。陆沉看过去,一个穿黑连帽衫的男人靠在墙上,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手里把玩着手机,姿态散漫,却又像在刻意防备着什么。 “你是谁?”女人冷声问。 男人轻笑一声,站起身走来,走到近处才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眼神锐利,嘴角却挂着抹玩世不恭的笑:“顾言。”他扫了眼陆沉和女人,“看来,代笔人请的,都是些想逃却逃不掉的人。” “逃不掉……”陆沉重复着这三个字,心脏像被狠狠攥住。是啊,他试过逃,试过诉说,可说与不说都一样,该在的痛苦还在,该忘的过去忘不掉。他只能靠烟让大脑混乱,维持着那点可怜的平衡,可现在,连这点平衡都要被打破了。 顾言没管他的失神,指了指木盒:“先看看里面是什么吧,说不定,是能让我们彻底‘解脱’的东西——或者,是更深的深渊。” 陆沉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伸手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叠纸,和他包里的一样,写满了字迹。他拿起最上面一张,借着顾言手机的光看下去,“我们总以为遗忘是主动的选择,却不知道,有些遗忘,是别人替我们做的决定……” 字迹陌生,可那字句里的绝望,却像他自己写的一样。他猛地攥紧纸张,指节泛白,那些被他刻意封锁的情绪,又开始汹涌。 “这不是我的字。”他声音发哑。 女人拿起一张,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是我昨晚梦到的……我最不想记起的事。” 顾言也拿起一张,看过后嗤笑一声,眼底却闪过一丝痛楚:“代笔人倒是‘贴心’,把我们每个人的伤疤,都收集到这里了。” 突然,影院的灯亮了起来,刺眼的光线让三人都眯起了眼。等适应后才发现,幕布被拉开了,墙上用投影仪投射出一行鲜红的字,像血一样刺眼: “游戏开始了,找到藏在梦里的真相,否则,你们将永远困在遗忘里——或者,永远记起那些你们最想逃避的。” 光线骤然熄灭,黑暗再次降临。墙上的字消失了,只有那叠纸躺在木盒里,像一个个无声的诅咒。 顾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一起找。” 陆沉握紧了手里的纸,纸张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他不想找什么真相,不想记起任何事,他只想随风而去,彻底放空。可他知道,从踏入这座影院开始,他就再也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边的女人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没站稳,下意识往他这边靠了靠。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陆沉浑身一僵,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躲开。 黑暗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他一样的紧张。“你还好吗?”他听见自己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没事,就是有点怕黑。”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心头的坚硬。原来她也会怕,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无坚不摧。陆沉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些,忽然觉得,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个和自己一样狼狈、一样恐惧的人陪着,好像那些无边的绝望,也淡了一点点。 “我叫苏晚。”女人轻声报上名字,像是在回应他刚才的关心。 “陆沉。”他也报上名字,声音低沉,却比刚才放松了些。 顾言在一旁轻嗤一声,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打开手机手电筒,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先出去吧,在这里待着也没用,明天再想办法。” 陆沉应了一声,下意识放慢脚步,等了苏晚一下。两人并肩跟在顾言身后,手机的光线在地上投出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在空旷的影院里,慢慢向前延伸。 走出影院时,风已经小了些。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身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苏晚抬头看了看天,轻声说:“明天……我们一起再过来看看吧?” 陆沉转头看她,月光下,她的侧脸很柔和,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像是怕被拒绝。他心头微动,那些想逃离的念头还在,可看着她的眼睛,却忽然生出一种念头:或许,有人陪着一起面对,那些痛苦的过往,就不会那么难以承受了。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好。” 顾言已经走到了街角,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夜色里。陆沉和苏晚站在影院门口,沉默地站了片刻。 “那我先回去了。”苏晚轻声说。 “我送你到路口。”陆沉脱口而出,说完才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主动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了。 苏晚也愣了愣,随即轻轻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路没怎么说话,却没有尴尬,只有一种莫名的平静。走到路口时,苏晚停下脚步:“到这里就好,谢谢你。” “不客气。”陆沉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天见。”苏晚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一缕微光,照亮了他心头的一片阴霾。 “明天见。” 看着苏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陆沉才转身往回走。口袋里的烟盒依旧发烫,可他却没像往常那样急于点燃一支。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情绪不再是汹涌的恐慌,而是多了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或许,这场由代笔人开启的噩梦,也并非全是痛苦。 第4章 第三章旧影藏痕,心防暗涌 晨光透过云层,在老城区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沉揣着两叠梦纸出门时,口袋里的烟盒被指尖摩挲得发烫,心头却萦绕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代笔人线索的抗拒,更有对见苏晚的忐忑。 他太清楚自己的毛病了:一旦对谁生出点靠近的念头,“被抛弃”的恐惧就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更何况,他早已习惯把真实的自己藏在麻木的壳里,怕别人看穿他的狼狈与脆弱,怕那份仅有的“平静”被轻易打破。 走到巷口,他又开始犹豫。万一苏晚觉得和他同行麻烦,已经先走了呢?万一她看到他昨晚失控的样子,心里早就想躲开了呢?这些念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他脚步迟迟不敢挪动。 他掏出烟,手抖着划了三次火柴才点燃。尼古丁的辛辣感呛得他咳嗽,却也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只是为了找线索,别多想。”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强行压下那些负面情绪,脚步迟缓地朝着灯塔路走去。 到影院门口时,远远就看见苏晚站在老梧桐树下。她依旧穿着灰风衣,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正低头翻看,晨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看到她的瞬间,陆沉心头的石头轰然落地,可紧接着又升起一丝局促。他下意识想躲到树后,等她先发现自己——这样即便被冷落,也能给自己留一点体面。可还没等他挪动脚步,苏晚就抬起头,恰好看到了他。 “你来了。”苏晚眼睛亮了亮,朝着他挥了挥手,笑容很淡,却带着真切的暖意。 那笑容像一缕晨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封闭已久的心底,让他莫名有些慌乱。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声音干涩得厉害:“没……没迟到吧?” “没有,是我来早了。”苏晚合上笔记本,语气自然得像和老朋友见面,“我昨晚回去翻了翻梦纸,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或许能和这里的线索对上。” 她的坦然让陆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可心底的防线却没敢放下。两人并肩走进影院,清晨的光线从破损的窗户透进来,驱散了部分霉味,也让那些破旧的座椅多了几分真实感。 舞台中央的木盒还在,里面的梦纸果然又多了几张。苏晚率先走过去,拿起一张纸看了起来,眉头轻轻蹙起:“这上面写着‘红色发卡,落在图书馆第三排书架下’,我梦里也有类似的场景。” 陆沉凑过去,目光落在“红色发卡”四个字上,太阳穴瞬间传来钝痛。零碎的记忆片段冒了出来——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图书馆的阳光、指尖触碰发卡时的微凉……可这些画面刚浮现,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和苏晚的距离,心脏怦怦直跳。不行,不能再想了,也不能和她靠太近。万一她像当年那个人一样,熟悉之后就突然离开,他又要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万一她发现他只是个靠烟酒麻痹自己、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废物,只会觉得厌恶。 “你怎么了?”苏晚察觉到他的异常,放下纸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关切,“是不是头痛又犯了?” 她的靠近让陆沉浑身僵硬,像被针扎了一样。“没事。”他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得像在喉咙里打滚,“只是有点闷,透透气。” 说完,他转身就往窗边走,刻意拉开了两米多的距离,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才稍稍有了点安全感。他能感觉到苏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丝疑惑,可他没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卸下防备。 苏晚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拿起另一张梦纸,轻声念了出来:“‘安明月喜欢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那里能看到操场的香樟树’。” “安明月……”陆沉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攥得发白。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总在撬动他最不愿触碰的过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顾言叼着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看来你们进度挺快。”他把信封扔在木盒上,“代笔人寄来的,里面是张地图。” 信封里掉出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位置——老城废弃图书馆。地图角落,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发卡图案。 “看来目的地很明确。”顾言挑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找自己的真相,你们俩的事,别拖累我。” 陆沉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盯着地图上的红圈,心里五味杂陈。去图书馆,意味着要和苏晚继续同行,意味着要面对更多可能唤醒的记忆;可不去,代笔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也永远逃不出过去的阴影。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苏晚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陆沉犹豫了片刻,声音依旧低沉:“现在吧,早去早回。”他刻意避开和她对视,率先朝着门口走去,“我走前面。” 他想,这样也好,保持距离,只谈线索,不谈其他,就不会有被抛弃的风险,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三人走出影院,顾言率先走在前面,步伐散漫。陆沉和苏晚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路过一家早餐铺时,苏晚忽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吃点东西?去图书馆说不定要待很久。” 陆沉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他怕和她一起吃饭,怕那种过于亲密的氛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随便”。 苏晚没在意他的冷淡,走进铺子里,买了两个肉包、一杯豆浆,又转头问他:“你吃什么?” “不用,我不饿。”陆沉立刻摆手,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他口袋里还有烟,饿了就靠烟顶一下,他不想和她有太多牵扯。 苏晚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再多说,只是默默给自己买了一份,又额外拿了一瓶温水,递到他手里:“路上喝吧,图书馆里不一定有干净水。” 温热的水瓶触到指尖,陆沉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想躲开,可苏晚已经松开了手。他握着水瓶,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无措——太久没人这样关心过他了,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他恐慌。 “谢谢。”他低声说了一句,没敢看她,快步跟上前面的顾言,把水瓶塞进了口袋里,像藏起一件烫手的山芋。 老城图书馆比想象中更破败。大门锈迹斑斑,玻璃碎了大半,门口杂草丛生,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 顾言率先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灰尘扑面而来。“啧,比影院还破。”他吐槽了一句,打开手机手电筒。 苏晚也跟着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路:东倒西歪的书架、散落满地的破旧书籍、厚厚的灰尘覆盖在一切表面。 “小心点,别踩空。”苏晚轻声提醒,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陆沉跟在后面,目光却始终警惕地落在苏晚身上——不是刻意关心,而是怕她遇到危险时,自己会忍不住上前帮忙,一旦开始帮忙,就会打破现在的距离感。 他刻意放慢脚步,落在苏晚身后半步,既保持着距离,又能看清她的状况。万一有什么意外,他能及时避开,也能……在不靠近的前提下,确保她没事。 顾言在前面翻找,嘴里念念有词:“红色发卡、第三排书架……哪来的第三排?” 苏晚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书籍,偶尔会捡起一本翻看,手指拂过灰尘时,动作很轻。陆沉站在原地,没敢动——他怕自己一动手,就会和她有更多交集。 “陆沉,你看这里。”苏晚忽然开口,指着一个被书架挡住的角落,“好像有个铁盒。” 陆沉心里一紧,没立刻过去,而是先看了看顾言的方向,确认顾言没注意这边,才慢慢走过去。铁盒上布满铁锈,被灰尘埋了大半,确实在第三排书架的位置。 “我来拿。”他抢先一步,避开苏晚的手,弯腰将铁盒拖了出来。他能感觉到苏晚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一丝疑惑,可他没敢回头。 铁盒很重,陆沉费了点劲才打开。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安明月”。 “是她的日记!”苏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下意识想凑得更近一些。 陆沉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笔记本往自己怀里一抱,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我来保管吧,”他语气生硬,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避免弄丢。” 苏晚的动作顿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翻看地上的书籍,可陆沉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些。 他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可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还好,没让她靠太近。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日记,封面的字迹模糊,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而他,又能坚持多久,不被心底的渴望和恐惧撕裂? 顾言在前面喊了一声:“喂,你们找到什么了?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陆沉收起思绪,把日记塞进怀里,对着苏晚说了一句“走吧”,便率先朝着顾言的方向走去,没敢再看她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很伤人,可他没办法。靠近的渴望和被抛弃的恐惧像两把刀,在他心里反复拉扯,他只能选择最安全的方式——推开一切可能带来伤害的人,哪怕这会让他永远孤单。 只是,走过苏晚身边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落寞的侧脸,心头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第5章 第四章尘中秘语,梦影初缠 图书馆里的灰尘在光柱中浮动,像无数被时光碾碎的碎片,随着三人的脚步轻轻扬起。顾言在前面翻找书架,手电筒的光扫过一排排泛黄的旧书,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格外刺耳。 陆沉将安明月的日记紧紧揣在怀里,像抱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跟在苏晚身后,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她弯腰查看书架底层时,会下意识拢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拂过书页的动作轻柔,连眉头微蹙的模样,都透着一股安静的韧劲。 可这份不自觉的关注,很快就被恐慌掐灭。他猛地移开视线,攥紧口袋里的烟盒,指尖冰凉得发僵。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再靠近一点,就会忍不住依赖;再坦诚一点,就会暴露自己的狼狈;等她厌倦了、离开了,他又要回到那个只能靠烟酒麻痹自己的日子。 “顾言,你那边有发现吗?”苏晚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除了灰还是灰。”顾言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满是不耐烦,“代笔人该不会是拿我们寻开心吧?翻了半天,连个屁线索都没有。” 陆沉没接话,只是低头盯着脚下的地面。灰尘厚得能没过鞋尖,覆盖了大部分痕迹,可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脚印,边缘不算太陈旧,不像是废弃十几年该有的样子。他心里隐隐泛起一丝怪异:这里真的很久没人来过吗?还是……有人比他们先到过? “你们过来看看这个。”苏晚忽然在中间一排书架前停下,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 陆沉和顾言赶紧走过去,只见苏晚指着书架内侧,一块木板明显松动了,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布包,被牢牢塞在里面。 “藏得挺深。”顾言挑眉,伸手就要去抠木板,却被苏晚拦住了。 “等等。”她指尖碰了碰木板周围的灰尘,“你看,只有这块木板附近的灰被蹭掉了,像是最近才有人动过。”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最近?是代笔人吗?还是另有其人? 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前站了半步,下意识地挡在苏晚身侧——这个动作做得太自然,等他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绷紧了。他能感觉到苏晚的目光落在自己肩上,带着一丝诧异,而这份突如其来的“保护欲”,正一点点瓦解他辛苦筑起的防线。 “我来。”他低声说了一句,避开苏晚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块松动的木板。布包不大,用粗麻绳捆着,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陆沉拿起布包,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暖黄的灯光下,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正低头绣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怎么了?”苏晚察觉到他的失神,轻声问道。 “没什么。”陆沉猛地回过神,慌忙将布包塞进怀里,和日记贴在一起,像是在藏一件见不得人的东西,“先出去再说,这里太闷了。” 他说完,不等两人回应,就率先朝着门口走去,脚步有些仓促。他怕再待下去,那些被压抑的记忆会冲破闸门,更怕自己会在苏晚面前失控,暴露所有不堪——那些靠烟酒维持的平衡,那些怕被抛弃的怯懦,那些连自己都厌恶的狼狈。 苏晚和顾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却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走出图书馆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陆沉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找了个背阴的墙角,掏出怀里的布包,解开麻绳,里面掉出两样东西:一张泛黄的合影,还有一支磨损严重的钢笔。 合影上是三个孩子,扎着红色发卡的安明月站在中间,左边是梳着短发的苏晚,右边是个一脸腼腆的小男孩,眉眼间竟和陆沉有几分相似。可奇怪的是,照片的右侧边缘像是被人刻意裁剪过,似乎还少了一个人。 “这张照片……”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家里也有一张,可上面只有我和安明月,没有这个小男孩。” 顾言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起:“这小子是谁?看着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 陆沉的指尖死死攥着照片,指节泛白。是他,照片上的小男孩是他。可为什么苏晚的照片上没有他?为什么他自己对这张合影毫无印象?难道是记忆被篡改了?还是……这根本就是假的? 他拿起那支钢笔,笔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晚”字,磨损得很厉害,显然被人用了很久。指尖触到那个“晚”字时,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脑海里又闪过一个片段——他把一支刻着字的钢笔递给某个女孩,女孩笑着接过,说会好好保管。 可这个片段太模糊了,像隔了一层厚厚的雾,看不清女孩的脸。是安明月?还是苏晚? “这钢笔上的字,是‘晚’?”苏晚的目光落在笔杆上,声音有些沙哑,“我小时候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后来弄丢了,我还难过了好久。” 陆沉的手抖了一下,钢笔差点掉在地上。一模一样?弄丢了?是他送给她的那支吗? 无数疑问在他心头盘旋,可更多的却是抗拒。他不想深究,不想靠近,只想把这些东西都扔掉,彻底斩断和过去、和苏晚的牵扯。 “看来这布包是关键。”顾言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日记里写了什么?说不定能对上。” 陆沉这才想起怀里的日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日记拿了出来。刚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一行娟秀的字迹:“今天,我认识了一个新同桌,他叫陆沉,很安静,不爱说话,可他帮我捡了掉在地上的橡皮。” 看到自己的名字,陆沉的呼吸骤然紧促。日记里的内容,和他零碎的记忆渐渐重合——帮安明月捡橡皮、在图书馆一起看书、偷偷把零食分给她……可翻到第三页,他就猛地合上了日记,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那些被刻意封锁的情绪就会汹涌而出,那些怕被抛弃的恐惧也会越来越清晰。 “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小时候的琐事。”他语气生硬地说道,把日记和布包一起塞进怀里,“先回去吧,在这里待着也没用。” 苏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却没敢追问——她能感觉到,陆沉在刻意回避什么,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尖刺保护自己。 “也好。”她轻声应道,“天色也不早了,再晚路上不安全。” 顾言没什么意见,率先朝着路口走去:“我先回去了,有发现再联系。”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陆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别总把自己裹得那么紧,小心憋坏了。” 陆沉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默默跟在苏晚身后。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一路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路过一家小卖部时,苏晚忽然停下脚步:“要不要买点水?你好像一直没喝水。” 陆沉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他怕和她有太多牵扯,哪怕只是买一瓶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用麻烦”。 “不麻烦。”苏晚笑了笑,走进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一瓶,“拿着吧,路上喝。” 冰凉的矿泉水触到指尖,陆沉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想躲开,可苏晚已经松开了手。他握着水瓶,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有些无措——太久没人这样关心过他了,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他恐慌。 “谢谢。”他低声说了一句,没敢看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苏晚看着他仓促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默默跟了上去。 走到路口时,苏晚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了,明天……我们还需要见面吗?”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点头,想和她再见面,想多了解她一点;可理智却在拼命拉扯——不能见,见了就会忍不住靠近,靠近就会怕被抛弃。 “再说吧。”他含糊地说道,避开她的目光,“有线索的话,我会联系你。” 苏晚的眼神暗了暗,却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路上小心。” 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影纤细而落寞。陆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他握紧手里的矿泉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清醒了几分。也好,这样就好。保持距离,只谈线索,不谈感情,就不会有伤害,也不会有被抛弃的痛苦。 他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怀里的日记和布包沉甸甸的,像压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走到巷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苏晚消失的方向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像一声叹息。 回到家,陆沉反手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他掏出怀里的日记和布包,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尼古丁的辛辣感呛得他咳嗽,却也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盯着桌上的东西,眼神复杂。这些线索,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苏晚和顾言,是真实的人,还是他为了逃避现实,在脑海里创造出来的幻象?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布包的麻绳上,缠着一根细细的红色丝线,像是从什么东西上脱落下来的。他拿起丝线,指尖摩挲着,脑海里又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一个女孩的发梢,系着一根红色的丝线,在阳光下轻轻晃动。 这个片段太短暂,像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他想抓住,却什么也留不住。 他将红色丝线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又把日记和布包锁了起来。他不敢再碰,不敢再想,怕自己会沉溺在这些真假难辨的记忆里,再也醒不过来。 走到窗边,他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夜色。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了对面屋顶上的青苔。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片青苔,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生长,不敢暴露在阳光下,更不敢奢求温暖。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明天,去老城区的旧书店。”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代笔人又出现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无奈。他不想去,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不想再面对那些痛苦的过往。可他知道,自己逃不掉。 他关掉手机,扔在桌上,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了苏晚的侧脸,看到了安明月的笑容,看到了那个扎着红色丝线的女孩。这些身影交织在一起,模糊了真实与虚幻的界限。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桌上那叠写满梦的纸,最下面一页的空白处,悄然浮现出一行淡淡的字迹,很快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你想要的温暖,都在梦里;你害怕的离别,也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