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领的斯塔夏农场［西幻］》 1、第 1 章 鹅毛似的雪花飘扬，覆盖大地，入目遍是白茫茫一色。 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林木姿势怪异，横斜出几根枝桠，交错拦住前路，又被奔波而来的马车撞开。 飞马碾过雪地，留下两道扎实车辙印记，碎雪溅落两旁。 车厢外四角悬挂紫苏叶风铃，随行摇晃，但没有丝毫声音。 车厢内是巨大的圆形穹顶空间，悬挂一连串的铃兰荧光灯。 柔和白光下是厚重绵软的金红地毯，镶嵌各色魔法石的小火炉正在燃烧，悬浮铁网上放着金黄肉块，炙烤出的油脂落入火中，橙红火焰猛然窜出一寸，发出滋滋声响。 一只手翻转烤肉，袖口露出手腕，铃兰白光落在上面，打出一片阴影。 他的脸庞不甚清晰，迎着白光如同透过清晨薄雾，偶然瞥见的朦胧线条，安宁沉静，又带非人感。 火焰光芒落入眼底，如雕像注入灵魂，冰蓝色眼眸中泛起生机，柔和周身冷意。 吱呀一声，车门自外界打开，走进来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铃兰白光下，他的眉眼逐渐清晰。 五官深邃，眉骨与鼻梁的线条明显。他的眼眸翡翠通透，像是春天来临时的勃勃生机。皮肤是健康蜜色，肌肉线条流畅。行走之间毫无声音，足以可见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 莫恩抱着和松鼠换来的松子入内，见到火炉旁的人，他自然而然凑过去，“萨伊，前面就是红枫领。沿着路向前，穿过这片树林，到最高的大红枫树下。” 萨伊偏过头，和他交换一个带有风雪味的吻。 “你很期待回家？习惯冒险生涯的勇者也会想念家乡？”萨伊翻转着烤肉问。 萨伊，全名萨维斯·拉蒙多。 自他从学院毕业以后，在布雷亚世界到处冒险，一不小心被勇者捡走，加入拯救世界的勇者团。 在结束了一段冒险——冒险过程说来话长，让我们长话短说，来自异世界的勇者和几名年轻人组成了冒险者小队，在游历世界的过程中解决了布雷亚世界的大危机——现在他们要了结最后的隐患，将造成布雷亚世界大危机的污染源放置在大地行者教会接受净化。 说起来，地方是龙族与精灵推荐，理由是红枫领的净化能力最为出色。 不得不说，这里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巧合，红枫领是异世界勇者在这个世界上的家，他在这儿有一个爷爷留下的农场，斯塔夏农场。 莫恩将松子放到魔法厨房中自动处理，脱下外出斗篷，露出白色衬衣与黑色长裤，挤到萨伊身边取暖。 他碧绿眼眸凝视爱人的侧颜，郑重无比说：“萨伊，你是我的恋人，是我唯一的爱人，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伴侣，是我生命的现在与未来。现在，我的过去也向你敞开。” 不加掩饰的爱意在话语中流淌，争相涌入心间。 萨伊唇角上扬，眼眸自然弯起，湖蓝眼瞳中倒映爱人虔诚的表情，他回应道：“深感荣幸，我的勇者。” 莫恩被笑容捕获，黏黏糊糊凑上去交换气息。 胡闹一通，莫恩接手烤肉，拿出匕首，切下一串放到盘中，撒上秘制香料，植物特有的气息融进油脂中，芬芳馥郁。 马车穿过林中小道，森林被抛在身后，松子壳伴随车辙印远去，风卷起雪花，又覆盖一层，掩下来时路途。 很快，马车停在参天红枫树下。 冬日风雪中，整棵树上红叶似火，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放肆燃烧，看久了只觉得冰天雪地也不是很难以让人忍受。 莫恩推开马车雕窗，扬声向红枫树下的木屋大喊：“老尤金！” * 老尤金在擦拭弓箭，他是一名游侠，是红枫领的守门人。 这是第一任领主亲自设下的职业，在古老的岁月里，守门人一直在维护治安、狩猎魔物、保卫领地，具有不可替代性。 “老伙计，轮到我们巡逻了。”老尤金对着枫木短弓絮絮叨叨，过往几十年里，它陪自己度过漫长的风雪之夜。 说到载满风雪的夜晚，他对老伙计抱怨，“巡逻结束该来上一杯啤酒。可惜老摩根去世，小莫恩被匆忙赶来的斯塔夏带离红枫领去做冒险者，那以后的每个晚上，老尤金再也没喝到斯塔夏农场的啤酒。” 老尤金哀叹逝去的啤酒，“冒险者带来的全是清水！斯塔夏农场才出产真正的啤酒！翻滚的泡沫细密绵软，大喝一口，留下满嘴浓郁的小麦香、夏天的阳光与啤酒花特有的香甜味。唉，斯塔夏农场，唉。” 他连连叹气摇头，以示心中失望。 “老尤金！” 扩音魔法作用下，声音穿透木屋，在屋内回旋，老尤金听得清清楚楚，门外有人！ 他谨慎张开弓箭，靠近门外。 特利斯洲布有元素法阵，有固定的四季气候，千八百年下来，红枫领早习惯了。 最近正赶上风雪天，红枫领罕有人来，大多数人更喜欢在领地外的行会活动。 门外是谁？ 猛一开门，冷风呼啸卷入，大雪侵袭而至。 老尤金随身携带的暖石嗡响一声，附魔闪过，暖意随红光包裹全身，抵抗风雪的威力。 他瞪大眼睛，四匹飞马在木屋前停住，后首车窗处，银发碧眼的年轻人向他招手，笑喊一声：“老尤金！好久不见！” 红枫树枝摇动两下，仿佛也在回应。 一身猎人装的老尤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谁。 那太正常了，莫恩被父亲带离这里时才五岁，银色头发像是灰烬，身体格外瘦弱，老摩根每天都在哀愁怎么养活小孙子，他太弱小了。 眼前的莫恩有一头柔润光泽的银发，像是静谧夜晚升起的银月，眼睛是通透绿色，身体各处覆着一层肌肉，足以看出战士的身份。 十五年过去，莫恩大变模样，本就陌生的老尤金脑海里只残留了一点印象。 拿出斯塔夏农场的星之花徽章后，老尤金才惊叫出声，“莫恩·斯塔夏！” 盖娅在上，斯塔夏农场的小主人回来了！ “小时候，你是风一吹就跑的风滚草，现在你比老尤金还要高。盖娅啊，不可思议！” 风雪模糊视线，老尤金迫不及待请他进来木屋，“快进来烤烤火，今天还有枫糖蛋糕和松茶。” “谢谢老尤金，我正要了解下斯塔夏农场怎么样。”莫恩说着，向车厢后走去，萨维斯随他一起。 红枫树下的小木屋，熊熊火焰在壁炉中燃烧，老尤金用火钳拨弄两下，又填进去一块木头。 外界看起来很小的木屋，一进来会发现，它大到出奇，远远超出本该拥有的面积。 毫无疑问，这是空间魔法。 红枫领的空间法师竟然会修房子？ 那是全布雷亚世界奉若瑰宝的法师，他们享有最顶级的待遇，值得他们动手的事只有捕获半位面、修补空间裂缝，而不是——修房子。 当然，那是外界待遇，而这里是红枫领。 莫恩低声解释：“红枫领的特色。房子不能占据太多土地，要保证红枫树有足够的种植生长空间。” 他走出红枫领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一个空间法师都是一个优秀的木匠，令人遗憾的领悟。 所以宁愿在每个房子里施展空间拓展魔法？ 萨维斯微妙地察觉到一点，在这里——布雷亚的冒险者圣地——红枫领，魔法的地位并不崇高，也不伟大，它仅仅是工具，甚至还不如红枫树重要。 他们坐在木椅上，听老尤金唠叨，“你总算回来了！不敢置信，我还能等到斯塔夏农场的主人回家！回来待多久？要继续开农场吗？哦，这位是？” “待一段时间休息。当然，斯塔夏家从不放弃农场。在红枫领，我们总要有点营生，打理农场就很不错。”莫恩笑了一声，揽过萨维斯，大声介绍，“萨维斯·拉蒙多，我的爱人！” “尤金先生。”萨维斯不冷不淡地打了个招呼。 出乎意料的答案。 老尤金惊讶地瞪大眼睛。 无怪他这么难以置信，自从勇者一行人解决了布雷亚世界的危机，吟游诗人四处传唱他们的事迹。 比如说他们小队的队长莫恩是个纯正的人类战士，而队伍中最强的法师居然是深渊里爬出来的魔王！ 于诸多传说中，勇者与魔王总站在对立面，他们之间以你死我活的战争为底色，但这一任的勇者与魔王却是携手解决了危机。 可传唱的事迹中没人说他们是恋人啊！ 魔王本人比莫恩还要高出半个头，黑色长发自然垂落，皮肤极其苍白，衬得眼睫与眉毛像墨一样深黑。最令人心惊的是冰蓝眼眸，如同寂静无声的广袤冰层一样，看似宁静实则遍布杀机。 嘴角微微上扬勾勒的弧度更是放大非人感，让人深觉一身皮囊下是窥探生命的异类存在。 老尤金叽里咕噜回应了一句，转而问莫恩，“你们打算在红枫领结婚定居？那要换个登记表。先用点蛋糕和面包怎么样？这是霜月蔓越莓果酱，今年新做的，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会喜欢它。” 他忙不迭地去书架上寻找新的登记表格。 红枫领登记分为两种，一种是本地人的永久户籍，另一种是冒险者短暂停留于此的临时登记。 莫恩·斯塔夏出生于此，五岁前还住在农场，他的户籍就在这儿。问题是莫恩的恋人，萨维斯·拉蒙多，他是冒险者，不能随意登记，暂时不能拥有永久户口。 在踏上一块土地后，遵守土地的规矩，这是布雷亚世界默认的守则。 对此，红枫领的规矩是—— “来吧，年轻的伙计，拿出你的冒险者证件、呃，随便哪个能证明你身份的证件，贴在这儿，它会自动记录你的官方登记信息、元素波动。很好，接下来，尽情享受你们的红枫领生活吧！”老尤金收起绿色的登记书，大声向他们宣布。 燃烧的壁炉发出噼啪声，火焰猛然上窜一寸，暖红光焰暖融融的，照亮每个人的侧脸。 萨维斯盯着莫恩脸上肆意畅快的笑容，嘴角缓缓勾起，格外真切。 是的，冒险告一段落，现在该享受新的生活。 2、第 2 章 做完登记，走过红枫树与众多特色建筑，经过转弯，穿越狭窄的小道，终于抵达了农场。 浓郁的元素流淌在空气中，滋养农场的土地与作物。 由于多年无人耕种打理，农场生态像冬季的野外，层层白雪掩盖大地，不惧风寒霜雪的植物零散分布，低矮灌木与高大乔木毫无规律地生长。交错枝桠中，露出星点白色，是落到树上还未掉落的积雪。 沿着仅存的、毫无积雪的、但破旧缺失的鹅卵石小路向前，一座小屋缓缓出现。 比红枫树下的房间大一些，门前台阶、头顶砖瓦历经岁月，多处磨损，但没有杂草苔藓蘑菇一类的生物撑开细细砖缝。 魔法的功劳。 萨维斯展开元素视野，漫天光点顺着轨迹做规律运动，将整个小屋编织在元素网络中。 他仰头看着难得一见的风景，莫恩已经上前打开门前的铁皮信箱。 拨开落在上头的积雪，莫恩“唔”了一声，唤来萨维斯，“来看这个萨伊，以前我只有信箱高，现在信箱只到这里。哦，里面还有一封信。” 崭新的信件，没有沾染任何尘埃，信封金光闪闪，火漆印上带有金箔。 萨维斯站在他身后，稍微错开，头抵在莫恩肩膀上，带有温度的呼吸吹拂在脸侧，“金枫叶？谁的标志？” 红枫领在地图上的标志是红色枫叶，而火漆印上是一枚金色枫叶。 黑色发丝随主人的动作一同贴近，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心生痒意，莫恩笑了两声，“金箔火漆和织布鸟织造的纸，金枫叶的漆印，领主的标志。他最近不在家，不然今天该出现的是他本人……”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中，信纸徐徐展开，一行行锋锐的字母近乎冲出纸面又被束缚住。 “……红枫领从不吝啬接纳她的孩子，你们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地在这里停留休息、居住生活，有任何事情不懂，领民们都很乐意给予帮助。 “斯塔夏农场的附魔一直在工作，从不懈怠。但你要知道，它失去了自己的主人，有些地方实在难以照顾，好好修缮一番，它会恢复得像从前一样。 “最后，祝福你们，红枫领永远庇护你们。” 站在风雪里念完这封信，不得不说这有点傻，尽管他们身上的暖石也在工作，感受不到寒冷的威力。 莫恩看完信，从信封里倒出一枚有着星之花标志的黄铜钥匙，“咔哒”一声，房门打开了。 他们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检查房间附魔运作情况。 墙壁、天花板、地板、家具等地的附魔看似都在工作，仔细打量，部分附魔已生出裂纹，清洁功能受损。 房间内部分区域覆盖一层薄薄灰尘，它失效是近期的事。 木屋内加持空间魔法，格外宽敞，客厅连着餐厅，再向里是厨房，那是一个格外宽广的厨房与餐厅，足以容纳整个领地的领民。 奇怪的是，厨具与餐桌很少。 大理石砖色的厨房里，靠近北面的墙壁上有两扇窗户，冷淡阳光自窗外照进来，落点是碗柜和使用魔法的两口炉灶，与它们挨着的是一个大的储备箱。 在靠近西侧墙壁边上，有个大烤炉，土制的，保存完好，打扫一下就能投入使用。 在它左旁有个储物架，原本用来放置各种烘烤用果木炭，现在空荡荡的。 反身朝客厅另一侧走过，穿过椭圆枫木门，是一间完备的双人卧室。 书房、盥洗室、通往二楼的阶梯。 萨维斯目测一下面积，尽量公正客观地说：“当做客房？能切成两个房间。” 莫恩揶揄看他一眼。 萨维斯毫不掩饰他的独占欲，而莫恩？ 不涉及原则底线的前提下，莫恩格外放纵他的行为，导致对方变本加厉，以至到了现在，萨维斯理直气壮排斥他人进入他们之间。 萨维斯泰然自若，任谁拥有伴侣，独占欲与排他性两种情绪将会不断翻滚，逐渐占据上风。能在他与爱人的巢穴里留下一间客房招待队友，是他稀薄的队友情在起作用。 享受够来自爱人的占有欲，莫恩才恍然大悟，无辜地说：“农场里有其他房屋，专门用来招待爷爷的朋友。” 萨维斯果断将留有客房的想法扔出脑海，“再好不过。” 于是，在队友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惨遭嫌弃但又在农场里得到了专属房间。 最终莫恩与萨维斯决定把它当做莫恩的工作间，毫无疑问是个大工程，预计整个冬天才能改造完。 二楼中间的宽阔平台变成主卧，向西越过橡木门，对应楼下餐厅位置的是次卧。越过主卧向东，整个大工作间归属萨维斯，位置上与莫恩的工作间不算完全重合，面积却是等同大小，只有户型不同。 最顶层的阁楼，他们准备弄个室内植物园，种植罗勒叶、香茅草、薄荷等各类香料，以及部分用以实验的无害幼年期草药。 冬季无疑是休整的良好时机，莫恩与萨维斯将马车上的东西零零散散搬到房内，填充大到出奇的房间。 餐厅增加了一整面墙的酒柜，还有莫恩亲手做的吧台。 农场有的是各类木头，他在大晴天时处理积雪、伐木做木板，搭建吧台。 偶尔他会和萨维斯一起检查修补附魔，增增补补，删删改改，再画两张工作间设计图，意图将所有的用具搬进去。 但莫恩想了想说：“农场位置偏僻，足够广阔，法师塔搬过来怎么样？” 房间内的工具仅够做小实验，远远满足不了使用要求，必须要法师塔才行。 萨维斯作为法师，还是个有钱有能力的法师，是不缺法师塔的，缺的是安置它的地点。 绝妙的主意。 萨维斯立刻展开行动，他花费整整一个月，将农场东北部的区域改造完成，终于在某个晴朗夜晚，一座法师塔与四个环绕卫星塔落地。 在冬季的最后一个月，两人加快处理农场的大大小小事情，包括不限于修建篱笆、修整农舍、平整土地、构建新式附魔、调整法师塔、移栽植物等等。 农场这么大的动静显然瞒不过其他人，每逢遇见人，老尤金总会感叹几句，再提到斯塔夏农场的主人回来了，还带着他的爱人！ “……你绝对想象不到，小莫恩那孩子现在多健康，他还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老摩根总在担心这孩子长不大，他真该好好看看。”老尤金在餐馆里嘟囔着，来吃饭的领民早已经习惯。 他口中的老摩根和小莫恩，上点年纪的人都会知道这是谁，而年轻人和小孩子则是一脸茫然，然后在领民们的交谈感叹惊喜百感交集中反应过来——那是斯塔夏家的人，红枫领后街挨着深山的农场的主人。 那儿不愧是农场，各种残留的植物生根发芽结种。 每逢秋季，年轻人与小孩子会在那儿玩冒险者游戏，天色渐晚时捧着榛子、蘑菇、野莓回家，收获满满。 现在在痛失一个游乐园的同时，他们好奇斯塔夏农场会不会继续经营，以后能不能吃到农场的农产品？ 有关这点，莫恩正在和萨维斯做计划。 “红枫领迎来春天，我们留下的存货还能支持一整个春季的生活，但要考虑以后。” 饭后，他们坐在客厅地毯上，奶白色的驼绒地毯，龙裔们养殖的亚龙驼身上最好的产品，这是某次冒险所得，从那之后一直是过冬必备。 “冒险所得让我们实现财富自由，即使每天无所事事，也不影响生活质量。”坐在一旁的萨维斯挑着一缕银色长发绕来绕去，顺滑柔软的头发一次次逃离，又被人耐心缠上指骨关节处。 像一枚款式简洁的素圈戒指。 莫恩苦恼地发出疑问，“是吗？亲爱的萨伊，从冬三月，本年度的风曜月开始，某人沉迷观察阁楼的生物长势，已经忽略了在场另一个人一整个月。一个月。” 某人是谁，他不说。 萨维斯似笑非笑，他接下这份指控，并对当事受害人做出补偿。所以，这份计划不得不推迟到下午继续考虑。 红枫领是典型的四季分明气候，因为充沛的元素滋养，它完全能供养出其他大陆上的季节植物，这意味着曾经冒险得到的其他种子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本地蔬果维持平常吃喝，其他品种用来销售，当家用零钱开支。” 习惯冒险者生涯的颠沛流离，突然安定下来做长远计划，莫恩有些不适应。 萨维斯贴着他的后背，享受和爱人的私密空间。从他的角度看去，爱人皱眉苦恼、下一秒又拆解出答案不自觉柔和眉眼的模样令人心生欢喜。 莫恩在为他们的未来考虑。 只要脑海中浮现这一想法，一种油然而生的平和与喜悦在心尖酝酿，又经由血管运输到四肢百骸，温润妥帖。 “想好春季准备的种子了吗？”他故意在莫恩耳边轻声说道，低沉又捎带喑哑的声音擦过耳廓，传到耳蜗，被主人捕捉到。 莫恩的手一顿，耳垂、颈部露出的蜜色皮肤带出一点红色，脸部温度也在急剧升高。 而坏心眼的爱人已经先一步按上耳垂，极为缓慢得揉搓起来，像是玩弄垂死挣扎的猎物，优雅又不失侵略性。 莫恩猛得向后一靠，成年男性战士的重量压到身上，萨维斯身形未动，稳稳当当抱住了人。 “身为法师，你的身体素质是不是过分了？” 作为专注身体锻炼的战士，莫恩对自己的身体数据格外有数。即便没用尽全力，但他本身的体重实在不轻，不是一个法师能承担的。 每次见到萨维斯轻松接住自己，他心底就要嘀咕一声，到底谁是战士谁是法师？ 这家伙的体力与耐力一向好到过分。 萨维斯怎么知道，他只想享受和爱人独处的时光。 还想要再进一步欺负，门外传来的声响打断他的动作。 “小莫恩，你的相关文件。” 3、第 3 章 红枫领，伫立在特利斯洲的特殊领地。 传闻领主是传说中的巨龙，他管理着这片神奇的土地，与附近诸多种族、帝国、城邦、部落交涉，参与大地会议，协调领地内的庞大事务。 而事实上—— “帕特林·珈蓝。”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领主自我介绍。 从外表看，他是黄金巨龙龙裔。头顶金色双角、垂落在身侧的龙尾，脸部、颈部、手部等裸露出的部分带有金色龙鳞。他的手臂上自然生长着一枚纹章样的龙鳞，是他所在氏族的族徽。 “上次见面还是你小时候的事情，想必有很多东西你还不太理解。”帕特林领主表情严肃，如同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教导主任，他的语气严厉，天生带有威压。 他将文件递过来，“既然决定回来经营农场，你们必须了解农场有关条例。前些年，你们在大陆上冒险，想必听说过亲眼见过甚至参与过部分事情，有关农作物禁止出入口、部分农业补贴消失、物种消亡导致当地农业结构大变动等等。 “红枫领一直处于中立，战争多方不影响本地出口，相关农场作物所受影响不大。既然你准备经营起斯塔夏农场，必须要有适当的经营计划。在过去三个月里，新扶持计划、出口优惠等各种政策刚谈下来。 “在开始种植之前，你需要了解相关知识。” 莫恩道了声谢，与萨维斯一同看起新鲜出炉的文件。 最上面一份是布雷亚大地会议一同起草的耕种指导文件，下面一份是红枫领本地指导出品的种植建议倡导书，最后是相关种植文件，包括附近地形地势图、水文图、土地林地分类图、种植用土地分界线以及农场继承文件。 莫恩家的农场里分为建筑用地、林地、种植土地以及池塘，具体作用成什么模样，他可以自行安排，这点不做强制要求。 在推荐种植上，帕特林还拿出一本古旧的笔记本。莫恩一下瞪大眼睛，那是爷爷生前不离身的种植笔记！ 他以为这些东西都被父母打包卖掉，再找不回来，没想到笔记还在。 帕特林严肃僵硬的脸上柔和不少，他将笔记本推到莫恩面前，“当年的书籍收在图书馆里，这本种植笔记是老摩根交给我的，他预备传给农场下一任主人，现在我完成了对他的承诺。相信你会好好使用它。” 莫恩收好资料重重点头，帕特林也不再过多打扰。 人走以后，萨维斯面上不动声色，他埋首在莫恩的肩窝处，冬日风雪、萧萧树木、冷淡药剂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清除领主本人留下的侵略感。 良久，他若有所思地问：“传说之中，红枫领的领主一直是龙裔，他因此登临领主之位？” “外界揣测而已，领主交接和继承仪式有关。在古老传说里盖娅母神降下赐福，第一个生灵，巨龙诞生与此，它是摇篮，是长河起源，是生命赞歌。所以一直以来管理这片土地的是龙裔。 “故事是这么传唱的，活动中心的记载并不相似。记载中，红枫领原本是巨龙的空岛，他的爱人是德鲁伊，能化形红枫树。战争期间，德鲁伊为救人耗尽生命，最后化作红枫树，巨龙在空岛上悲泣多日，哀鸣久久不散，最终以身融入空岛，与爱人合二为一。 “从高空俯瞰特利斯洲，整个形状是沉睡中蜷缩翅膀的巨龙，入口处的红枫树正在龙的逆鳞处生长。在那以后，岛屿上大片大片生长出红枫树，红枫领逐渐建立，由当时最强的龙裔担任领主。” 说到这里，莫恩清咳一声，觉得背后幸灾乐祸不是很好，他低声和爱人咬耳朵，“事实上，多种族联合建立起大地议会后，作为独立且领土完整的领地，红枫领需要选出一位领主参与议会。为此，红枫领特意请人鱼占卜师占卜，这种倒霉事才会落在帕特林身上。” 倒霉事？ 作为独立自由且领土完整的红枫领领主，是一种人人避之不及的倒霉事？ 莫恩心有余悸地说：“你能想象作为热衷历史调研、浪漫冒险的龙裔被迫困在红枫领，不是处理打架斗殴就是要准备会议材料，还要被指控插手他国内务的冤枉日子吗？” 是的，帕特林每天都要经历不同程度的破事。 看过领主日常，红枫领的领民万般期待人鱼占卜时，将领主职位和帕特林·珈蓝锁死，不要有任何犹豫。 萨维斯：“……” 强者支配弱者，帕特林·珈蓝毫无疑问属于前者，但他会被职务、职责束缚住，每日重复毫无新意的糟糕日常，几十年如一日地承担“领主义务”，他在期待什么？ 并非难以理解的问题。 正如帕特林会因“职责”二字兢兢业业工作，而萨维斯也会被爱意、占有欲束缚，同意莫恩的要求。 莫恩凑过去亲了一口沉思不解的爱人，真是可爱。 亲密结束，莫恩与萨维斯对着文件和种植仔细斟酌，“红枫领本地的胡萝卜、结球生菜、土豆、大叶菠菜、芦笋和草莓？怎么样？” 根据笔记上的经验，春季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地上长出杂草，红枫树抽出新芽，漫山遍野是萌生的绿色生机。 此刻温度适宜，按生长周期分地种植，一整个春季能蔬菜不断。 萨维斯圈定想吃的蔬菜，又另起一行，写下印象深刻的其他品种，莫恩回忆相关菜谱，“圣音樊多出品的土豆，储物箱里还有一格种子，足够我们吃很久。紫色黏糯的用做炖菜、黄色生脆，油炸、爆炒、干煸都可行。” “紫色甘蓝用作酸甜沙拉，不加沙拉酱，单独调制酱醋汁……” “伯南塞斯野莓……加一份当地新研制的红色小土豆与咖啡豆……” …… 挑选适宜的蔬菜种子无疑是一项费时费力的事情，再次走出工作间，高悬于顶的太阳缓缓收敛最后一丝光亮。 “叮咚——” 屋内顶灯与农场外路灯一同亮起，白雪折射的细碎光芒，连成璀璨星光，远处乔木灌木高高低低排成曲线，像是流转的星河边缘。 魔法厨房里开始今天的最后一顿烹饪，白金色火元素燃气灶上，炖锅正咕嘟咕嘟冒出热泡来，氤氲的热气在附魔里滚做一团又化作水滴顺着冷凝管道排到后院的蓄水池里。 一块淡黄膏体滑入锅底，花菇虾油的清淡香味散开，撒入一把青白小葱碎与紫白洋葱碎，伴随“嗤”得一声响，轻柔的海鲜与厚重的葱香一同爆开。 萨维斯磕开两枚橙黄色乌冬鸡蛋，加入甘甜井水搅散打匀，半透明的蛋白与颜色浓郁的蛋黄霎时变成晶莹果冻。 撇去炸到焦黄的葱碎，将果冻状的鸡蛋滑入锅里，沾染上热油，立刻像白雪见到太阳一样融化，撒上黑胡椒轻微调味，再将葱碎均匀撒到蛋饼上，带有一丝甜辣味的蛋饼立刻出锅。 与此同时，烤炉发出一串风铃声，香气与热气顺着烤炉顶端烟囱溜走，打开后仅剩一点麦香流出。 表皮刷过的蛋液在高温烘焙下转成金黄颜色，切成厚片时，撒上的一层厚厚芝麻迫不及待落在砧板上，莫恩将它们收到蛋饼上，一同端出。 自火中取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独脚鸟腿肉，清理干净粗盐颗粒，切成一块一块厚实的方块，生菜叶垫在盘子底部，油亮滋润的烤肉码放得整齐漂亮，再撒上黑胡椒、迷迭香、辣椒和一丁点肉豆蔻粉。 最后，端上蔬果沙拉，今天的晚餐齐了。 莫恩将百花蜜推到萨维斯面前，郑重向他推荐，“新换的蜂蜜。红枫领特有的四季龙蜂蜜，本地特产，绝不外卖。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四季龙蜂蜜，由采集人行会评定的橙色等级食材，以数量稀少、保存时间短、获取难度高著称。 普通蜜蜂无法独自越过冬季，蜂蜜只能从春夏秋三季的花朵中提取凝聚，而红枫领的蜜蜂是一种亚龙，又名长尾龙蜂，拥有强盛的生命力，红枫领本地又拥有冬季开花品种。 多种原因加起来，铸就了口感层次丰富的四季龙蜂蜜。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这罐蜂蜜是最高品质的蓝白色，细密雪花形状的白花上下沉浮，不时会变为冰蓝色。 在萨维斯眼中，这瓶蜂蜜蕴含的魔力能达到紫色品级，战斗时喝上一口就能决定战局胜败。 红枫领的特产？ 真是令人好奇的神秘之地。 尽管是宣称的冒险者圣地，他们最多接触到外红枫领，真正的红枫领像是谜团。 这里很少允许外人入内，发生任何事情，会尽量在内部解决，外部对这里的窥视一日未停，但这儿的领民就像是隐形人一样生活着，很少会有人外出，即使外出也很少暴露身份。 ——莫恩在外行走时，一直称自己为流浪的冒险者，四处为家。 萨维斯看了他一眼，动手将蜂蜜涂抹在面包上，卷入沙拉、生菜与烤肉。 烤肉外皮香脆，内里柔软多汁，生菜爽脆，祛除部分油脂，另一部分炙烤出的油脂渗入面包中，又添入一点冰凉幽香的蜂蜜，十分诱人。 只是尝过一口，就让人久久不能忘记。 萨维斯能感觉到，他与这片土地上的联系加深，像在逐步适应红枫领的元素环境。 布雷亚世界的元素之流来自元素位面，在位置上，它和主物质位面布雷亚重合。 元素之流有深有浅，导致布雷亚世界各地的元素环境不一，元素敏感人群能察觉到细微的差距，会有不同程度的反应。 简而言之，对元素过敏了。 萨维斯的体质就是如此，每到一处，需要花时间适应当地环境，这次也是一样。 可他没想到，莫恩会找来这种东西。 “莫恩？”他罕见地沉默一瞬，平日的微笑褪去，露出极富侵略性五官底色。 莫恩眼中盛满璀璨笑意，他说：“四季龙蜂蜜必须经过一整年的酿造，这是能找到的最早的、已经酿造合格的一罐。吃完这些，你能融入红枫领的元素环境，再次出发前往其他地方冒险时，会减少适应时间。” 萨维斯看着他的笑容，冰蓝色的眼眸中有情绪涌动，转化为更深沉的湖蓝色。 他猛然起身，越过餐桌，吻住爱人，口中食物的香气顺着渡过。 冷热交替，蜂蜜残留的冰雪气息在他们之间急剧升温。 白雪消融，露出棕色与稀碎的绿色，红枫领的春天悄然降临。 4、第 4 章 天边露出半圆太阳，莫恩迷蒙着睁开眼。 昨天一直到凌晨才睡下，养成的生物钟被打破，直到太阳出来才迷迷糊糊醒来。 他懊恼地反思，明知今天要准备播种，还配合爱人胡闹，是不是太放纵了。 但是昨晚……算了，先起床干活！ 莫恩用萨维斯准备好的温水冲洗一番，换上床边的衣物，吃过保温效果良好的早餐，推开门准备去工具房拿耕种用的工具。 农场中，经过一夜缠绵，风雪消退，春意乍然迸发。 积雪化水侵入地底，绿色萌芽顶开土壤，深深浅浅的嫩绿草绿墨绿排开，树叶迎风招展。 农场后云雾缭绕的群山也在一夜之间换上新装，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顺着溪流蜿蜒而下。 风一吹，春天气息扑面而来。 工具房门大开，萨维斯脚边堆放着农具，他手里拿着规划好的图纸，对前院的土地做规划。 当莫恩半面迎着光朝他走来时，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凝视他的爱人。 东边跃起一轮太阳，橙红霞光的照耀下，他只能看见飘扬的银白发丝与生机盎然的绿色眼眸，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满足。 “我看看，呃，分块种植？这条线往西种外来种子，本地种子种在这里？”莫恩说着背后一沉，温热的躯体覆盖在后背上，黑色发丝自肩膀垂落，与胸前的银发交织在一起。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严肃地说：“有的种子需要育苗，发出萌芽才能种到土层里，我们选种的种子，它需要吗？” 论修补房子、打架战斗、野外求生，他们是个中好手。但是在种田耕地上，两人全然没有经验，是新的再也不能新的新手，往年冒险者也不干这事。 如何让种子发芽抽条成长，这是他们不曾涉及到的陌生领域。 萨维斯沉默，他对草药的培养略有心得，可粮食和草药是两件事，于是他提出中肯的意见：“我们需要专业人士的建议。” 说到专业，红枫领还真有一个。 莫恩解释说：“大地使者教会，这是唯一在红枫领扎根的教会，我们上门问问，有没有采集人会接这份委托。” 换上一身常服，锁了农场门，两位新任农场主自南门去位于前街的教会。 诺瑞亚河发源于北部的诺瑞尼尔群山，自西北流向东南，呈现半环绕小镇的姿态。磨坊坐落在这条河的转弯处，巨大的水车在流水作用下推动，发出哗哗水声。 走过终年不朽的木桥，陡峭岩石渐渐化为平地，鹅卵石铺成一条小路，两侧有盛放摇曳的鲜花，为人指引方向。 红枫领大地使者教会的主教玛拉是一名牧师，她身形瘦高，有着棕色短发，穿着靛青长袍，手持两米高法杖。 感知到有人进入教会，她睁眼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惊讶，“感恩母神，很高兴看到你们平安归来。多亏了你们，布雷亚世界的危机才能快速解决。农场住得怎么样？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莫恩与萨维斯率领的勇者小队清除了布雷亚世界的大危机，拯救无数种族的生命，是世界的英雄，备受追捧。 但这儿是红枫领，是他们的家，在家里只需要休息。 因此，固然有关斯塔夏农场继承人回来的传闻沸沸扬扬，却没人真正上门打扰他们的平静生活，话题中心的两人渡过了安静祥和的冬季。 春天降临，他们走出农场，来到大地使者教会，玛拉对此行的目的已有猜测。 有关农场的事情吗？ “好久不见，玛拉主教。”莫恩打了个招呼，道明来意，“我们打算继续经营农场，种植蔬菜水果，未来可能还会养点家畜，有鉴于之前我们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所以来教会询问专业人士的建议。” 大地使者教会，又名地母行者教会，信奉创世神、大地之神盖娅，是整个布雷亚世界的泛信仰教会，它接纳一切，安抚痛苦，解答人生难题，指引迷茫的生灵得到救赎。 在漫长的发展时间中，为帮助生灵适应布雷亚生活，教会发展出治疗、采集、捕鱼与解疑答惑的相关行业，下设了采集人行会、捕鱼人行会与学者行会，各司其职。 专业的采集人终年与大地上的动植物矿物等物打交道，他们无疑是最为适合的帮手。 玛拉推荐停留在红枫领的采集人阿尔泰娅，“她是德鲁伊，精通一切种植与采集，相信她会给出中肯的意见。目前阿尔泰娅在红枫领当种子供货商，现在……去杂货店找找看，她应该在那儿。” 告别玛拉，萨维斯与莫恩又过桥返回，在前往农场还是去镇上的分岔路口上，右拐去玛拉所说的杂货店。 杂货店正对露天剧院，门口挂着“杂货店”木牌，牌子四周是一串花纹与贝壳，这是它的徽章，正如斯塔夏农场的徽章是“星之花”。 另一侧挂着日历与杂货铺说明，“春一月，水灵月，一日，周一。芙拉与瑞马度的杂货店，周四打烊，营业时间：早九晚六。” 莫恩在木牌前走了两圈，话里话外不加掩饰地期待说：“在农场挂一个怎么样？写上农场经营范围与主人家的休息打烊时间。如果有紧急需要……做个自助售卖机？购买蔬菜、选择份量、投入金钱、获得成品？” 莫恩构思着适合的魔纹，“适合每种蔬菜的保鲜时间与空间，利用炼金术，理论上行得通。” 实际上涉及空间时间法则、魔纹兼容、元素效应等综合应用，考量基础知识和实践应用，真正上手时很难，但是对莫恩来说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而它最大的价值是解放双手。 萨维斯注视与阿尔泰娅交谈的爱人，落后一步的距离足以让他听清谈话内容。 “土地荒废十多年，我们全是新手，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玛拉主教向我们推荐了您，专业采集人阿尔泰娅。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阿尔泰娅是个绿发金眼的精灵，墨绿色大波浪卷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白金色眼睛里盛满笑意。 “这不成问题，斯塔夏农场土地肥沃，任何播种方式都不影响种子生长。但是，作为种植新手，我更推荐苗栽嫁接。 “长远来说，直播——直接播种会复合农场的发展之路，初代的种芽要缓慢适应元素之流，一代代改进成适合斯塔夏农场的作物，最终实现种子自由。 “当然，苗栽嫁接也适用，它会慢一步，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一方式具有不可控性，谁也不知道哪一步出现错误，冒出个新品种。” 精灵爽朗地笑了笑，“或许我会申请做相关课题研究，难得一手的资料，我可不会白白放过。” 种植方式不同，推荐的种子也各不相同，阿尔泰娅将时间留给新任农场主商议，向后一倚，和柜台后的杂货店老板芙拉抱怨，“米拉比斯新出现一种仙人掌，严重威胁原生种的生存空间，当地的采集人行会发出征召，我也得赶快出发。希望事情不会太棘手，最好能赶上春季庆典。” 芙拉检查了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冷静地安慰她：“距离庆典还有两个月，不出意外，你能顺利回来，还能趁机做个新课题不是吗？” “啊，是这样没错。如果是可食用的新品种仙人掌，我一定会在春季盛宴上开设仙人掌商店。” 另一边，新手农场主们还在商议种植方式与品种，“农场要经营很长时间，最好经营起自己的特色品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筛选更优良的品种。” 污染源要在大地教会接受净化，在污染彻底消失之前，他们不会离开斯塔夏，或者离开也不会太久。 那么这段时间里，得找些事情来做，消磨打发无聊至极的时间。 萨维斯很支持爱人的选择，顺带一提，他还要购买药用植物种子，“从种子开始研究药剂，希望它能为我的药剂方案增加一星半点的厚度。” 作为法师的同时，萨维斯还是炼金术士，做点药剂学研究也是顺手的事，法师塔里的药剂也要更新。 “那就买种子。”莫恩敲下最终选择。 经验丰富的采集人挑眉，再度提醒道：“对新手农场主来说，种子培育、幼苗成长、根据天气判断收获等等，都是难题，很可能会牺牲大部分产量换取种植经验。所以，你们确定需要种子吗？” 莫恩兴致勃勃地说：“感谢你的提醒，我们无比确定，从种子开始经营农场。这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很有挑战性的大课题。冒险者从不惧怕任何挑战。” 阿尔泰娅耸耸肩，对芙拉示意，后者适时递来一本厚厚的书籍。 “杂货店的购买目录，第三页是种子相关。目前正是春季播种的高峰期，不少人都在挑选适合的种子。如果上面没有心仪的商品，目录最后一页接受反馈。”芙拉介绍道。 莫恩翻开目录，“春季种子，胡萝卜、豌豆、甘蓝、生菜、洋葱、土豆、菠菜、番茄、水萝卜、草莓和芦笋，种类不错，产地也有很多。” 来之前他做过取舍，但是来之后只有全想要。 每一种都尝试一番，确定自己能种活哪种，但是作为新手农场主，第一年种植这么多，他真的还能留出时间和爱人度假吗？ “我们能慢慢来。”萨维斯清楚爱人的囤积爱好，他在一旁翻看草药目录顺便劝说，“今年用一片土地实验，获取丰富的种植经验，明年再扩大面积或者开新的实验地。” 莫恩深吸一口气，决定听从爱人的劝告，他下定决心，“你说得对，那就按原计划执行。胡萝卜、结球生菜、土豆、大叶菠菜、芦笋和草莓。” 阿尔泰娅和芙拉对了一个眼神，哦，小情侣。 既然如此，芙拉又推荐他们往下翻看，“春季是种花的好时机，农场里的小路用花妆点，或许你们还会一同做个花园，下午茶时还能喝花茶。” “玫瑰、郁金香、勿忘我、满天星，还有百合，最受欢迎的是莎伦蔷薇。”芙拉推荐的最后一种是多色木槿花，很适合做行道树，外红枫领最常用这些花，还能入药。 莫恩和萨维斯对着图片上的花挑挑选选，选了一些春季盛开的花，还有一些其他季节会开的花，最后两人抱着一堆种子结账。 芙拉眨了眨眼，再度推荐：“这本书买吗？杂货店全品目录，支持足不出户，在家挑选商品，本店还接受预订和送货上门，在上面填好数量、日期、地址和送达时间，会有专业人员服务。” 莫恩：“……” 莫恩敬佩地说：“你是天生的商人。” 感谢当年努力存钱的自己，不然今天怕不是走不出杂货店。 阿尔泰娅转过身，笑得肩膀直抖。 芙拉谢谢他的夸奖，还不忘推销：“但它物有所值不是吗？” 莫恩点点头，的确如此，所以，“来两本。” 以后订购某些礼物时，能给爱人一个惊喜。 目睹农场主们走出杂货店，阿尔泰娅和芙拉不约而同感叹一声，“年轻人。” 5、第 5 章 农场里的种植区域广阔无比，目前为止也仅仅清理了前院。 “我以为我们只有前院需要修整。”莫恩一身猎人装扮，手中拿着农场地图，对照眼前的土地，看完发出不可思议的疑惑。 地图上显示，农场面积极为广阔，从南部大门一直延伸到北部雪山，东起围墙，西部越过山脉抵达沙漠绿洲。 此外北部的诺瑞尼尔群山中有一座山，前街有个酒馆，靠海的地方有一片私人沙滩、海上还有一个不知道具体坐标只能通过传送阵抵达的岛屿。 萨维斯一手搭在爱人腰间，直白道：“斯塔夏一家拥有红枫领最大面积的私人土地，按照当前物价，你不当冒险者同样能实现富可敌国的目标。” 红枫领的一寸土地价值千金，这是传说中巨龙陨落的岛屿，再贵也值得购入，可惜多年从未有人出售。 “事实上，当冒险者最大的收获是让我找到了你。”莫恩看着爱人俊美到非人的面容，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过程诸多曲折，但能活着走到一起时是他此生最为感谢命运的时刻。 萨维斯贴在他身边，感受爱人暖融融的气息，偶尔应上一句话，“我的荣幸。” 尽管此刻的氛围很适合卿卿我我再休假一天，但是恼人的工作不会放过缠绵一起的恋人，莫恩依旧苦恼，“没时间去处理其他地方的土地，我们得忙春播。一旦错过开春的雨水，它们根本不结果。” 有时候农场土地太多也是一种苦恼，得做好取舍才能做好一整年的安排。 萨维斯蹭了蹭爱人的脸颊，建议他学习上一任农场主的处理方法，“那是一位富有经验和智慧的农场主。不得不承认，在处理农场的方式上，我们还有很多要学习。” 莫恩的苦恼去了一半，他扭头亲了一口萨维斯，欣然道：“你说得对亲爱的。” 有攻略可以走，为什么还要难为自己。 农场经营笔记里写得很清楚，作为新手不要好高骛远，能将一块土地打理好那就是出色的农民。 每一种植物有自己的习性，阳光、温度、水分、土壤、元素等等，都需要了解。 在开播之前，要掌握好时节信息，有些种子要在春季第一场雨水之前，有的需要之后几天。 “简直是在炼金。”不过就步骤来说，要比炼金学简单多了。 “在播种之前，平整土地，杂草处理干净，土块敲碎，挑出石头，并根据土壤情况添加生长肥料或是相应的药剂。”莫恩根据种植指示，拿出农具，精力充沛地去干活。 冬天降雪笼络大地，农场里简单清理了灌木，供人通行。 万物复苏以后，杂草、灌木以及不知名野花开始汲取土壤养分，努力生长。 全都清理干净，才能给作物留下生长空间和充足肥力。 “根据蔬菜生长所需的距离建造菜畦，方便灌溉和排水。”莫恩不得不翻开斥巨资购买的商品目录，上面有成熟期蔬菜的数据。 高矮长宽都有，他完全能根据影像估计出种植所需的距离。 比如说大叶波菜，看名字就知道它的特点是叶子宽大，需要的空间就比较大，预留的菜畦肯定比其他物种宽广，种子间距也要放长。 放下两本书，莫恩上手实践，将土地大致分出种植区，第一个开垦的就是大叶波菜种植地。 多年未曾整理的土地坚硬无比，开垦出的是大块泥土，还要多加一道碎土工序，莫恩试了试锄头，不太趁手。 他思索半秒，回房间掏出一柄重剑。 那是有他半人高的重剑，剑身宽阔，镶嵌有几颗魔法石，剑柄处有个图案，长年累月的磨损让它模糊不清。 莫恩提着重剑，他身上的气势并未有任何改变，仅仅是站在那里，对着土地轻轻一挥。 狂暴的风声响彻农场，面前的泥土像是史莱姆柔软的身躯一样破开，土壤、灌木、草丛、昆虫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从地面争先恐后涌出。 剧烈的风声中，几道闪光穿过，同种颜色的物体汇聚在一起，然后轻柔落下。 泥土和绿色的杂草灌木分开，大块坚硬的土块和石头碎裂，均匀地搅拌在土壤里，黑黢黢的泥土在阳光下好似闪耀稀碎光芒。 ——疑似掺杂了宝石碎片。 “呼——”莫恩象征性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肯定道，“老伙计，我们的手艺还没退化。” 刚从法师塔出来的萨维斯目睹一切，他沉迷地注视勇者的身影，回忆起自己的冒险生涯，发现上次见到此情此景还是和恶龙决战。 勇者莫恩一刀削平了恶龙所在的山脉，将之变成平原，如今已经成了供人种植的肥沃土地，偶尔还能从中捡到矿石、宝石以及多年前冒险者遗留的魔法石……碎末。 现在，屠龙的技艺被用来开垦土地，假如当年的恶龙得知这件事，一定会被气活回来找勇者算账。 好在恶龙的尸体都化作炼金原料，它再也没有机会得知这件事。 萨维斯对着土地开垦成功的爱人评价道：“出色的技艺。” 莫恩得意挑眉，重剑往肩上一扛，“当然，我可是布雷亚最优秀的勇者。” 未来还将会是最出色的农场主！ 有了经验和萨维斯的魔法辅助，他们加快了翻地速度。 时间悄然流逝，晚风送来土地和青草的气息，在农场树林里筑巢的鸟儿归来，夕阳逐渐落到山后。 在最后一丝光芒收敛之前，前院的土地终于种植完毕。灌木和杂草当做肥料一同扔进土地，混合在土壤里增强肥力。 “翻地很深，还来回翻了两遍，种下去应该没问题。明天再安置灌溉设备，今天太晚了，先用卷轴对付下。”莫恩抹了一把汗，没有再靠近爱人。 “我先去洗澡，出来做饭。”尽管魔法能快速清理，可莫恩完全不习惯，他更喜欢洗个热水澡，温热的水带走一天的疲惫，像是做了水按摩。 萨维斯完全不嫌弃爱人一身泥土，硬是和人挤在一块洗完漫长的热水澡。 “……等……萨伊！”水汽蒸腾的狭小空间里，传来一声迷糊声响，尾音又被吞回。 月上中天时，厨房才迎来它们的主人。 “今天你失去了开胃菜。”皮肤通红，里里外外做了一场深度按摩的莫恩如此坚定说道。 萨维斯从背后拥抱着爱人，鼻尖在脖颈处徘徊不去，冰蓝色的眼中露出笑意，嘴上却若有所指，“怎么会？我已经享受过最美味的前菜。” 莫恩：“……” 莫恩无视急剧升高的体温，谴责性地拍拍腰间双手，注意力放在宵夜上。 好在有足够的存货，不必让剧烈运动后的两人等待太久。 早上留下的面包，在烤炉里过一遍，切开后根据口味涂抹一层酱料，再夹上生菜、腌渍好的鲑鱼干，咬上一口就是绝佳的简易三明治。 莫恩将面包递给萨维斯，希望他能腾出双手吃个饭，顺便放过自己饱经风霜的腰。 一阵元素波动，风元素将面包切成小块，萨维斯亲切地投喂自己的爱人。 他对食物的需求度不高，喝药剂维持最低生命体征死不了就行，但他极为乐意投喂莫恩，后者满足地眯起眼睛，流露出的幸福感让萨维斯真切感受到心脏的跃动。 像是受到魅魔蛊惑，他凑上去索要一个带有食物香味的吻。 暖黄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又分开。 “今晚吃烤无尾鸡怎么样？”莫恩嘴上问着，实际上并不需要回答。 拖着身后重重的尾巴，他从冰箱——冰魔法附魔的箱子里——取出冻了一晚的腌制无尾鸡。 和之前的烤制独脚鸟腿肉的粗糙程序不一样，这只无尾鸡的待遇堪称豪华。 先是剪去脊骨，用刀拍平方便入味，又将鸡皮和鸡肉分离但不能完全分离，两者的间隙里塞入香辛料。 鸡胸腔里空间更大，能有更多的选择。 如果不是时间限制，莫恩一定会塞只乳鸽，层叠烤制。 在没有鸽子的前提下，他选择塞入增味提鲜的柠檬与烤制的一整头大蒜，在此之前，还用半瓶的苹果酒浸泡里外除去腥气。 最基本的去腥香料涂抹完，还有增添香味层次感与提供美味的辣椒、香草。 最后刷上蜂蜜水提色增香。 “我们是不是没买土豆、南瓜之类的根茎菜。”莫恩看着空荡荡的烤盘底，喃喃自语。 烤制过程中流下的汤汁被烤盘底部的根茎类蔬菜吸收后，会同时具有肉香与根茎植物的软糯口感，很适合深夜填饱肚子。 可惜的是，一路带来的菜品在冬季消耗殆尽，而春季的菜还是刚刚种下的种子，最快的大叶波菜要等十天才能收获。 正在制作蛋花汤的萨维斯回忆杂货店的目录，“他们家出售种子，但是不卖蔬菜。” 莫恩一边刷蜂蜜水，一边挖出小时候的回忆，有些不确定地说：“去磨坊看看，那里应该有多余的蔬菜出售，顺便买点面粉。” 冬季时吃面制品有些过分，消耗量出乎预料。在冬季的最后一天，面粉以水饺的形式进了两人肚子，以至于开春时只剩下了提前做好的面包。 烤炉中香味开始逸散，层叠的香料受到高温激发，逐渐渗透鸡肉，混杂着黄油的油脂香。 蜂蜜水能保证它的水润香甜，不用担心太过甜腻，出烤炉后还会撒上干料——小茴香、孜然、黑胡椒与辣椒粉组合而成的香料粉。 “好了，来吃饭。”莫恩端出烤无尾鸡，萨维斯盛好蛋汤，带上剩下的三明治，同爱人坐在一起享受宵夜。 口感脆香的外层鸡皮、柔嫩多汁的鸡肉，混合着酸甜的苹果香与辣味，下一刻被若有若无的蜂蜜香压下去，紧接着又是油脂的纯粹香气在唇齿间沸腾。 即使没有前菜，这也无疑是一顿极为丰盛的宵夜。 结束这顿宵夜，莫恩伸个懒腰，将洗碗和打扫厨房这等深恶痛绝的事情交给萨维斯。 爱做饭的人一向不喜欢洗碗，前世有洗碗机足够应付大部分锅碗瓢盆。 这辈子，感谢魔法，感谢炼金学，能研发出半自动洗碗机这种东西。 “晚安，吾爱。”萨维斯处理了家务，收拾好厨房，让火元素带走身上寒意，拥抱着睡过去的爱人陷入梦乡。 春风送来雨水，淅淅沥沥的小雨湿润了黑沉沉的土地，浓郁的土壤气息在农场里飘散，今天刚种下去的种子挤出外壳，钻入土壤，尽力寻求一点水分。 光芒在窗边涌动，星星点点的光点落到地上，催化土地中的嫩芽生长，眨眼之间抽条开花结果，在转瞬之内完成一个生命轮回。 萨维斯睁开眼睛，冰蓝色的视线穿过厚厚的窗帘与玻璃，隔空锁定那点光芒。 森林妖精？ 这些生物是第一批被污染堕化的生灵，居然这么快恢复了吗？ 6、第 6 章 “森林妖精？”莫恩困倦地打个哈欠，有些乱糟糟的银发捆束成一团，魔王耐心地将它们解开。 木梳上涂抹着精油，轻柔梳过头皮，让人极为放松，起码躺在萨维斯身上的勇者已经昏昏欲睡。 让他没有彻底陷入梦乡的是爱人提到的妖精，那群险些在布雷亚灭族的森林妖精。 “污染褪去，妖精归来是或早或晚的事。”萨维斯贴着爱人，轻描淡写地说。 “听起来世界生态在恢复。”莫恩很清楚，污染对布雷亚世界来说，最大的危机是它让许多种族堕化，或者说狂暴到失去理智，类似野兽一样行事，连神明也不例外。 当污染褪去，生灵的理智再度降临，诸多种族的子民回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 “妖精没回妖精领，反而出现在红枫领？”莫恩后知后觉睁开眼睛，他大概知道原因，“妖精领又出现了变故，他们暂时回不去家园，只能来到红枫领让他们短暂休憩。” 魔王不满地轻哼一声，“怎么了，我的勇者？你又要行使善良慈悲的特权，决心为他们提供暂留地和花露了吗？” 作为一名勇者，尤其是富有爱心且极具行动力的勇者，当某些人可怜兮兮敲开大门并将委托奉上时，他的爱人总是难以拒绝。 因此卷入的事情数不胜数，这并不重要，也称不上大问题或是大麻烦，关键在于萨维斯得考虑又有多少该死的东西觊觎自己的珍宝。 莫恩狡猾地跳过答案，反而答道：“红枫领有它的领主。两个领地的交涉，应由领主出面，而不是忙碌的农场主。今天得去准备农田灌溉、采买面粉、蔬菜，还有充足的肉。春天足够绿色了，我们的餐桌能拥有一点其他颜色。” 魔王冰蓝色的眼瞳注视爱人，在翠绿色的倒影中，满意地找到自己一人的身影，并得到迟来的早安吻。 丁点不满泯灭在爱人的安抚中。 “妖精的成果？”莫恩站在郁郁葱葱大变模样的农田前感慨。 昨天还是光秃秃的土壤，今天就成了翠绿海洋，有三分之一的种子发芽结果，长势旺盛。 就是……太旺盛了。 “妖精的自作主张。”早起的萨维斯已经检查过，“全部结籽，没有一根叶子能入口。” 老得不成样子，喂给兔子都要嫌弃叶子纤维太多嚼不动。 莫恩笑出声，“但我们免费拿到了一批种子，等回来收了种子再种下去，说不定还有多余的。” 他准备给深夜勤勤恳恳干活的妖精们送上一份谢礼。 妖精族通过光合作用获取一切生命所需的营养，就像是真正的植物一样，但他们还喜欢花露，相当于人类的果酒，蜂蜜则像是人类的奶茶，但是妖精们不醉酒而是醉奶茶。 因此有些妖精喜欢和形形色色的蜂蜜商人做生意，据说大危机之前就有不少商人依靠和妖精做蜂蜜生意发家致富。 所以，“百花蜜和伊尔根百合花露怎么样？” 对此，魔王只是撇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早餐时间很快过去，他们划分工作重点，从近到远规划路线，尽量一次性满足所有需求。 “先去磨坊，昨天的采买清单在这儿。灌溉设备需要管道，去德雷克大街看看，那儿有广阔的市场，实在不行我们去后山打猎找原料。”莫恩和萨维斯离开农场。 春天的气息流淌在每一处，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从头顶越过飞往森林大山，在越发明显的水声中，他们抵达了磨坊。 院外有篱笆圈出一块菜地，两侧竖着交叉搭好的木架，巨大的石磨摆在院子中央，越过去就是红色屋檐搭建的磨坊。 磨坊主是个兔族人，他棕发黑眼，头顶棕色垂耳，早春穿着贴身背心与亚麻长裤，一身肌肉格外突出，外套白色围裙，上面还沾了一点面粉。 见到并肩走来的农场主们，他停下手中的石磨，招呼一声，“丹契·洛普，磨坊主。小斯塔夏以及？” 莫恩简单做了介绍，“萨维斯·拉蒙多，我的密友、同伴以及爱人。” 丹契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即使站在眼前的是勇者和魔王，而大名鼎鼎的勇者还向他宣告自己有个魔王爱人。 自从勇者的冒险小队解决了布雷亚世界的污染问题，魔王的身份根本不算什么，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算救世主。 魔王救世主。 丹契想，这个世界上有些固执又傲慢的老东西宁愿去死也不愿让一个魔王来当救命恩人，说不定被救助的人会以为是什么新型侮辱。 兔族人努力不让自己脸上浮现出笑意，他问眼前的两人有什么需要。 莫恩掏出购物清单，“面粉、蔬菜、一些厨房调味料和经常用的辅菜，黄油、芝士、奶酪、蜂蜜、槭树糖或甜菜糖。另外，有没有辣椒？” “辣椒是去年的红龙米椒，今年还不到种植的季节，量少，价格比较贵，三银币一磅。面粉一银币一袋，通用银币，巨龙发行的那种。蔬菜有青菜、萝卜，一磅一银三铜，莴苣、芦笋产量低，卖价高，一银八铜一磅。需要水果吗？最近刚收的草莓两银币一磅，红丹石榴三银币一磅，本地不产，需要外地进口，有点贵。柑橘和桑椹也在最近，两银五铜一磅。” 丹契接过清单，拿出一支笔，在后面补充报价和新来的产品，他们家中没做目录购物书，想知道价格的人得自己上门打听。 “黄油、芝士、奶酪、蜂蜜、牛奶、槭树糖，这些三银币一磅。我有必要说明，都是红枫领本地出产的魔法材料，外界基本没有产出。” 普通材料最高两银币一磅，魔法材料最低三银币一磅，但是除了各个神殿和有钱人以外，没人会买这些魔法材料。 毕竟它们不是魔法仪式和药剂必须的原材料，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的食材辅料而已。 法师根本不在乎食物口感，他们只追寻魔法、元素和真理。 但是对有个爱人是法师，自己又喜欢用各种材料做菜的勇者来说，无疑是最佳选择。 “干香料的价格有高有低，肉豆蔻、黑胡椒、月桂、罗勒、百里香、孜然、小茴香，甘菊、生姜、艾蒿、鼠尾草、丁香、绿韭葱……目前的库存只有这些，具体价格标在后面，一磅的量很多，所以香料可以拆成一盎司来卖。” 他将购物清单还过去，交给农场主自行抉择。农场主正在计算所需的用量，他们买来的香料不仅仅能放在厨房，有一部分会作为药品使用。 “温室里的香料还是幼苗，未来一个月到三个月里只能靠存货支持药剂运转，所以香料需求量比较大。买上几磅，以防药剂研究中断。”莫恩很快算出厨房所需的用量，萨维斯报上药剂研究所需的部分。 这的确是很大的一笔单子，几乎掏空了磨坊主的存货，换来的一大笔金钱能让他整个春季不开张。 “一顿大餐，丰盛的大餐。”莫恩笑吟吟盘算着晚上的菜单。 萨维斯接过这些东西，手上的戒指将眼前一切吞噬干净，两人一身轻松离开磨坊。 刚走出篱笆围起来的菜地，磨坊以南的大地教会中涌出一群人和一群妖精。 红枫领领主帕特林·珈蓝和主教玛拉并肩站在一起，他们身前是高高低低颜色各异的妖精。 妖精族身量小巧，从自然植物中诞生，像是树叶、花苞包裹的拇指人偶，具备飞行能力。 妖精族大祭司图罗·斯塔林向眼前的恩人致以谢意，“妖精领最近躁动不安，深夜会有魔物的咆哮声，还有部分刚诞生的年轻妖精失踪，我们必须要保证新生妖精的安全，只能撤出妖精领。感谢你们此时的施以援手，妖精族万塔之民向您致以诚挚的感谢。” 帕特林·珈蓝面色凝重，“妖精族同样是布雷亚世界的一员，自古以来，我们休戚与共，患难相救。妖精领出现异动，红枫领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领地内部的事物红枫领不得插手，只能为妖精族提供一片暂留地。” 玛拉主教同样颔首，世间万物生灵都是大地之母盖娅的孩子，他们生来是手足兄弟，自然会伸出援手。 “母神在上，大地指引我们路途。妖精领有所异动，可以拜托附近的采集人前往探查，必要时刻，冒险者行会也能为您提供帮助。” …… 谈话声不大，但是战士和法师听觉灵敏，能从风中捕捉逸散的消息。 莫恩托着下巴，担心妖精们再度流离失所。 但就像领主说的那样，领地内的异动外地人不好出手，只有通过行会委托才能进去调查。 不过有玛拉主教在，想必事件最终会交给采集人行会。 大地使者们同妖精的关系密切，对待自然的理念也相同，妖精会更属意这类人。 如果事情难以解决，再通过行会介入就行。 莫恩心中下了决定。 他拉着萨维斯走过去，“谈话结束了，该我去找妖精送上谢礼，感谢他们昨晚的付出。” 妖精族注意到陌生人影的靠近，大胆打量他们，有的年轻妖精眼睛闪烁，显然是想到了昨晚干的好事。 图罗·斯塔林则是身形僵硬，母神在上，他最不喜欢和勇者以及魔王两个人打交道，到底是谁把他们惹来的？！ 听明来意，他很快在妖精群中找到罪魁祸首，黑豆豆眼睛狠狠盯了几秒，直把妖精盯得心虚低头，才保持最后的风度向农场主们道歉。 并提出赔偿，“感谢勇者的宽宥，但错误就是错误。或许能让他们去农场干活，森林妖精一向精通催生植物，能为农场带来不菲的收益。” 有红枫领的龙裔领主和大地母神的主教在，他不担心有人会对妖精造成伤害。 何况当年勇者和魔王一把火烧干净了妖精领，也是事出有因，某种意义上他们还是妖精族的救世主。 对勇者的品行有所了解的大祭司很放心地交出几个罪魁祸首。 年轻的妖精们低头耷脑飞成一排向农场主们道歉，又眼巴巴看着大祭司，他们尚且年轻，还不想被派去给大魔王干活，难道他们短短的妖生要到此为止了吗？ 唉，谁知道随便挑选的一家人居然是大魔王家啊！ 救命，他们还不想做苦力！ 年轻的妖精们绝望地想。 莫恩笑了笑，接受了他们的歉意但拒绝大祭司的赔偿，将花露和蜂蜜留给他们，向领主、主教和妖精们告别。 风中还能听到远去的交谈声。 “我们将有很长时间，一起度过来之不易的假期。” “比起假期，我更喜欢和你享受两人世界。” “当然当然，一整个冬天我们都是这么度过的，未来每一天也是。” …… 玛拉主教毫无异色地打上补丁，“年轻的恋人们总是这样。”每时每刻都缠绵在一起，不想让其他人打扰。 帕特林·珈蓝跟着道：“就像巨龙和宝藏。”恨不得时时刻刻藏在庞大的龙躯下，不露出分毫。 妖精族大祭司绿叶脸上看不出什么，嘴角的褐色胡子颤抖两下，终究没勇气问出更多。 母神在上，一个勇者的同伴是魔王不稀奇，不管是故事里还是现实里，魔王总会被勇者征服不得不加入拯救世界的小队，但勇者的爱人居然是魔王！ 这…… 布雷亚世界怎么被这群人拯救的！？ 7、第 7 章 勇者和魔王完全不在乎妖精的眼光，他们还在补充物资。 春季的蔬菜和辅料买的基本差不多，接下来的采购将会是重中之重。 作为战士，每天的基础锻炼和战斗都决定了莫恩的饮食量不小，蔬菜和主食是为了营养均衡，真正填补能量的还是肉类。 法师同样如此，他们能从世界上汲取魔法元素，增强战力，同样也能通过进食魔兽补充流失的元素。 “冬季只有鱼干，没有鲜鱼，可惜了准备的酱料。”有糖醋的、蒜蓉的、麻辣的、红烧的、酸菜的等等等等，只要一条上好的鲜鱼。 莫恩考虑了下安全出海捕鱼垂钓所需的装备，一艘海船。 凭借他的炼金技术，这的确不难，问题在于他们手中还有农场要经营，而且目前没有出海的必要，所以这项任务延后。 莫恩和萨维斯来到德雷克大街，这儿是红枫领对外市场，散落多种小摊和商店，有应季水果、各种熏肉、香甜的面包和混杂在一起的香料，气息混乱。 他们毫无异色地穿过味道驳杂的摊位，来到一个人鱼的摊位面前。 人鱼顶着耳鳍，颈下层层密鳞包裹，又被衣物掩盖，一身蓝白法师袍保证在陆上的水分需求，他无精打采地说：“鲜鱼，刚捕捞上来，接受现点现杀，不接受预订。” 人鱼，货真价实的人鱼，那摊位上肯定摆的鲜鱼，因为他们接受不了死鱼的味道。 莫恩蹲下来，仔细观察每个鱼塘的鱼，确实颜色鲜亮，很有活力，尾鳍摆动溅出的水都要打在脸上了。 “柳叶鲢鱼怎么卖？” 人鱼摊主将鱼缸推出来，“春季的柳叶鲢鱼，嗯，15银币一条，支持自行称重，保证每一条重量相等。” 这倒不用，勇者只需要提起来就大致清楚这条鱼有多重。鲢鱼的尾巴出水后有力地摇摆着，水滴被魔法泡泡圈禁住，没有影响任何人。 莫恩很满意它的活力，肉质一定紧实鲜嫩，他说：“没问题，就它了。再来点刺骨龙贝、花菇虾、金鳍叉羊鱼和浮冰金枪鱼。” 人鱼终于睁开眼看了看顾客，“你是炼金术师？会做药剂？”点的五种海鲜，四种是药剂原料。 莫恩回答，“不，我是厨师，会做菜。在厨师眼里，一切不管有无魔法元素，只有是否可食用，这些都是上好的食用材料，出水时间短，肉质新鲜，非常符合食用标准。每次你都在市场摆摊？下次买鱼还能来这儿找你？” 哦，做人鱼太久，忘了还有一种什么都敢做敢吃的厨师。 人鱼又失去支撑，有气无力地说：“对，每逢一个大潮汐月都会来这儿摆摊。你知道的，有的材料只会在大潮汐月出现。” 的确，莫恩感同身受点头。曾经他们队里还没人鱼时，每逢抓鱼配制药剂，都是他们几个下水，萨维斯暗地里指挥。 为了蹲守一条鱼，硬生生在海里泡了一整个大潮汐月，也就是半个月之久。 “春季的红枫领没有浮冰金枪鱼，只有冬季它们才会顺着浮冰南下。想在春季吃，前往北方寒冷地区，进入终年冰川覆盖的极地才有可能捕捉到它们的鳞片。”人鱼将其他四种海鲜推出来，随口解释一句。 “换珊瑚石斑鱼，它同样美味。” 这条鱼倒是有，它是典型的热带珊瑚鱼族群，红枫领所在的特利斯洲最南部海星湾有它们的聚集地。 莫恩付了钱，没有再买魔兽肉，农场后面有诺瑞尼尔群山，他们完全能现捕现杀，还能去探查地形和标点危险区。 “那么，最后一个重任，灌溉设施。市场上没有相关的管道和材料，基本是自己动手。” 法师塔里大部分都是药剂用材，不是极为普通的就是极为罕见甚至是外界已经绝种的，这用来做水管就是浪费。 “明天去后山，最近两天先用魔法让农场小范围降雨，半个月内不用担心水分灌溉。”萨维斯贴心提出提出解决方案。 莫恩贴贴爱人的脸颊，诚挚地道：“我简直不敢想象离开你要怎么办。” 没有人比法师更出色，他们是最棒的居家旅行伴侣！ 萨维斯完全不介意把魔法用在农田灌溉上有什么问题，能解决爱人的问题，就不必在意过程中用的手段。 踏着正午的阳光和微风返回农场，将采购的物资填充满厨房，鱼和虾分开放置在空间拓展后的水池里，稍后再来处理。 “完美的空间附魔。”莫恩夸赞自己的爱人，“一个水池构筑实际多个空间，看来我们不用担心一个食材吃了另一个，让晚餐空出一道盘子。” 由于没买魔兽肉，所以大餐是各种鱼，主食是芝士焗饭。 米饭用牛奶煮到颗粒分明，红彤彤的米粒逐渐膨胀，变成水红色，散发着奶香味，再加上一点盐、黑胡椒和炸过的洋葱碎，最后在上面铺上厚厚一层芝士，在烤炉里烤上半个小时。 而另一头，伴随着“嗤啦”一声，呛人的辣味爆发出来，霸道得盘踞在厨房每一处。 莫恩将烫好的辣椒油放在一旁，着手处理柳叶鲢鱼。 他手起刀落，迅捷地了断柳叶鲢鱼的生命，手中宽刀剥开鱼鳞，又清理了内脏，去掉脊柱上的大刺，将剩下的鱼肉片成鱼片。 柳叶鲢鱼最合心意的一点不是它的鱼骨能用来做药剂，而是它只有一条鱼骨，非常适合片成鱼片！ 片鱼期间，萨维斯配合默契，已经准备好适量的浆粉，乳白色的浆液挂在嫩绿鱼肉上，像是草地上糊了一层蒲公英。 “静置一会入味，炸一点香辛料油。”莫恩将鱼肉放到一旁，挑选各类香料。 萨维斯起火热油，等莫恩将香料放进去，后者哼着小调，随手拿出一搓香料，完全不用看用量，直接扔到碗里，混在一起下锅。 每看一次，萨维斯都觉得不可思议。 莫恩像是行走的天平，能完美称量出香料用量，从气息、外形和口味上分辨它的产地和品质，他是天生的炼金术师。 然而拥有这等天赋的莫恩更喜欢做个厨师，让每个见过他的药剂学大师痛心疾首，大呼可惜。 “没人规定我有这种天赋就必须走上这条路，那只是一个选择。” 莫恩对痛批他浪费天赋的炼金术师这么说。 ——险些没把后者气出个好歹。 非常有天赋的厨师将香料炸透捞出，锅内留下一点油，又扔进去酱料和料酒，丝丝缕缕的酒香浸入香辛料中，和霸道的酱料混合成醉人的辣香。 “来一锅热水。” 法师立刻从空气中抽出水元素，通过火元素加热，得到一锅滚烫的热水。 非常省时省力省火省钱的微操，莫恩抽空比了个大拇指，他就知道萨伊能做到！ 再感叹一遍，神奇的魔法和法师。 红色的汤底分作两锅，剩下的半锅里又加入几根炸过的辣椒，提前烫好的辣椒油倒入半碗提香增辣，红彤彤一片，喜庆极了。 萨维斯依次递给他一盘生菜、豆芽、蘑菇片和萝卜条，在汤底里翻滚沉浮一遍，吸饱汤汁后捞出放置在另外的砂锅里。 趁鱼肉不注意，将鱼片挨个下锅烫熟，根据厚度决定沸腾时间。 多亏莫恩剑法不错，削肉技术不在话下，薄厚均匀的鱼片很快烫成鲜绿色，形似柳叶。 将鱼片捞出，码放在配菜上，倒入提前分好的半锅汤底，红彤彤一片的锅里漂浮着鲜绿色的绿叶。 莫恩觉得眼熟，在他脱口而出之前，萨维斯已经给出答案，“绯红荒漠上的绿洲。” 冒险者小队里巫师所在的老家。 “啊！” 那是很早的事情了，在遇见萨维斯之后，他们抵达了绯红荒漠，在那儿得到了巫师的友谊，冒险者团队再添一员。 “等她来了，我一定要再做一遍。”莫恩敲定未来朋友们做客时的菜单。 那时候我已经吃过了。 萨维斯有些得意地想。 莫恩即将要完成最后一步，他将香辛料油倒入锅中，再加入辣椒段和花椒，炸出香味，又倒入辣椒油，就着余温热了一下，缓慢将一锅油浇在鱼片上。 “大功告成。” 与此同时，萨维斯将芝士焗饭端出来时，一层奶味水汽铺面而来，熏的人头脑恍惚。 “还有面包和酱料。下午发酵面，晚上吃包子、饼、馒头、油条……啊，油条早上吃，那晚上吃面条。”数了数能做的面食，莫恩有点选择困难，不过那都是晚上的事情了，现在他要享受大餐！ “来尝尝怎么样，红枫领的食材一向新鲜，但魔法元素赋予它们更多变的口感，应该……没有问题。” 莫恩举着筷子挑出一片鲜绿鱼肉，他有种吃厚重的生菜叶子的既视感，吃到嘴里的却是麻、辣、烫，紧接着是一阵海鲜的甜美，混合其中的料酒赋予了轻微的酸甜味，吃完口舌生津。 但是…… “辣椒，放多了！”不擅长吃辣的莫恩火速挖了一大勺芝士焗饭，试图将舌尖火辣辣的痛觉压制下去。 萨维斯手一动，冰箱里提前冷藏的冰牛奶腾空飞来，魔法在此刻无比好用。 冰镇的牛奶泛着冷气，被送到莫恩手下，他咕嘟咕嘟灌下一大杯，口腔到胃部的烧灼感稍微缓解。 放下空杯子，莫恩眼睛已经通红，还有水光闪烁，“但是好吃。” 辣是挺辣的，不妨碍它好吃！ 萨维斯动了筷子，他一向不挑食，对口味也没有偏爱，硬要说的话，味道清淡一些就好。 味道浓郁的饭菜会为捕食者指引方向，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然而此刻他们正坐在农场里，只有彼此的存在，是安全的地方，他完全能多品尝一些爱人的手艺。 柳叶鲢鱼的肉片薄厚均匀，每一片的误差极小，放在炼金术师里无疑是技术精湛的大师，每一片上都沾着红色的辣油，浓郁的香味盖过一切。 再吃一口芝士焗饭，芝士和米饭混合后的甜香味能压住火辣辣的痛觉，只留下纯正的香味。 除了香气以外，萨维斯还能感觉到元素感知能力有所提升，能更顺畅地吸收元素，使用魔法。 “如果你要去厨师行会做等级认定，那一定能获得会长的位置。”萨维斯如此说道。 当烹饪技艺达到一定程度，能将食材里的魔法元素圆满融合在一起，起到药剂的作用。 这是厨师行会每位会长要掌握的能力，现在莫恩已经跨过这条线，他的食物完全能当药剂使用！ 就效果而言有些弱，但口味甩出药剂八条街的距离还远。 不过莫恩目前只想做个农场主，经营好斯塔夏农场。 很快，他迎来一个机会。 用完午饭，农场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客人。 来自莫瑞里斯餐厅的主厨，巨龙龙裔盖什，为农场带来第一笔订单。 8、第 8 章 盖什，巨龙龙裔，红枫领莫瑞里斯餐厅主厨，今天前来拜访斯塔夏农场的农场主，主要目的是下一笔订单。 他继承的龙裔血脉和帕特林·珈蓝属于两个氏族，头顶墨绿色双角，龙尾和身上的龙鳞呈现渐变绿色，传承的氏族龙鳞图腾是树叶形状。 穿着一身白色厨师装，好像刚从后厨窜出来没换衣服。 “下午好。”他热情地向两人招呼，手上抱着一筐红红绿绿不知名果蔬递过来，“诺瑞尼尔群山出产的果蔬，富有魔法元素，用来做药剂还是入菜都是上佳选择。” “的确如此，所以很考验厨师的操作水平，必须先行处理果蔬中的魔法元素，利用不同属性元素的融合冲突丰富口感。”一听入菜，莫恩不由多说了两句。 盖什顿时像找到了同道中人一样，“你说得对！虽然厨师对魔法元素原料的处理与应用参考了炼金术师中的手法，但更重要的是烹饪方式。厨师注重菜品的口感，而炼金术师则是使用效果。” 莫恩一摊手，“你知道的，厨师们掌握着烹饪的大权，而炼金术师掌握着烹饪的‘真理’。” 在布雷亚世界上，炼金术师的本质是通过分析物质本身的属性，借此窥探元素世界的真理、追寻魔法的奥秘，而因此产生的药剂以及炼金物品不过是追寻真理道路上的副产品。 在他们看来，厨师追求的食物口感与菜品精致与否全是舍本逐末，放弃了真理换来的不过是一点副产品，令人不齿。 ——以上是大部分炼金术师对厨师的看法，并不包括莫恩和萨维斯。 他们一向主张能用则用，不在乎手段。 即使是炼金术师也逃不过一日三餐，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在高贵什么，还有闲情鄙视厨师，肯定是平常吃得太好。 两个厨师的关系迅速拉进，另一位炼金术师萨维斯根本懒得参与这场谈话。 他摊开一本泛黄的药剂配方，研究药剂在农业上的应用，完全没有搭理客人的意思。 而客人本身也不太想和魔王打交道，说实在的，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爱人是勇者的魔王。 龙神在上，他们这一届的勇者这么勇的吗？！ 盖什偷偷看了一眼萨维斯，发现后者维持着人形状态，立刻收回目光。 莫恩有些好笑，他请人先坐，又端出来最近的烹饪成果，请专业的厨师点评。 有意无意的，他挡住盖什看向萨维斯的目光。 盖什将餐桌上的果蔬挪开，看着莫恩抱出一个提篮，里面摆放着形形色色的烹饪成果。 一些面包、烤制的果蔬、做的熏鱼干、各类罐头。 从外形和散发出的香味看，农场主还是个出色的厨师。 盖什对莫恩一行人有所了解，毕竟是传说中的勇者，虽然红枫领的人出于各种原因很少外出，但总有些消息会传到这里。 传闻中勇者擅长战斗，小队中有各种职业者，甚至还有个魔王是法师，但是没人说过勇者还兼职厨师。 “很香的面包，我闻到了糖渍和蜂蜜的味道。”盖什也看清了提篮里的面包，他进入了专业状态，思考着说，“这和我见过的面包很不同，最近厨师行会没有人注册新的配方，也没有厨师有新作公开。这是你的新作？” 莫恩没有直接回答，他建议道：“来一口尝尝？” “谢谢，那么我就不客气了。”盖什拿起面包刀，切了一小口品尝。 谁也没有关注正题，而是作为厨师好好交流一番烹饪技艺。 拿出来的面包有一种特殊的香味，闻起来像是春季微甜又稍涩的青草味，混合了芝麻、坚果和一点覆盆子，涩味一闪而过，只留下了各种香味，让人不由自主想吃下一口，追逐那一点青草味。 盖什嚼着嚼着若有所思，这个面包，嗯，它可真有嚼劲。 要知道他可是龙裔，咬合力排第二，仅次于货真价实的巨龙，就是这样，他还要花费点时间嚼碎口中的面包。 “非常有特色的面包。”盖什给出真情实感的评价，“看起来很松软，但撕开后的气孔能看出它的韧性，尝起来也极富韧性。层次感充足，不仅是面包本身的层次多，口感也是。” 莫恩边吃边点头，揭晓了面包中的秘密，“加入一点活性药剂，它会使元素更加活跃，这样做出的面包也更具‘活力’。”也就是所谓的韧性和嚼劲。 盖什不可置信后仰，“用作各种药剂反应的催化剂？” 他立刻反应过来，兴致勃勃地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你说得没错！烹饪与炼金术有共通之道，我们已经在做法方面参考过炼金术，用料上为什么不再靠近一些？本身烹饪时就有调料作为催化剂，那药剂自然也能！” 他看起来像是要火速冲进厨房做一锅面包出来，但在那之前，盖什还不忘本来目的，“莫瑞里斯餐厅想订购一些仙人掌果。最近米拉比斯出现一种新的仙人掌，大量挤占原种仙人掌的生存空间，产量急剧下降，我们已经收购了一些，但量太少了，根本不够。所以我想，或许农场可以接受定向下单？” 米拉比斯的仙人掌问题，莫恩在阿尔泰娅与芙拉的交谈中听到过，具体是哪一种仙人掌他没有深入了解。 盖什无奈耸肩，龙尾巴都耷拉下来，“事实上，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是哪种仙人掌，采集人行会与学者行会已经发出征召，等一段时间才能公告结果。在那之前，为防止这种仙人掌入侵范围扩大，米拉比斯已经禁止任何种子、果蔬出口。” 然而米拉比斯原种仙人掌是春日盛典上不可或缺的原料，它是丰收、繁育与庆典之神的祭品之一。 丰收、繁育与庆典之神是大地之神的从神，红枫领一向敬重母神盖娅，连带祂的从神也享受这份尊重。 所以，盖什非常看重米拉比斯原种仙人掌，得知它在短时间内不能出口，果断找上农场，希望农场能培育出来。 “莫瑞里斯餐厅将会以最高的市场价收购，只要它能培育出来。” 莫恩坦然道：“如你所见，农场正在走上正轨。但是作为新手农场主，技术有限，我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培育出原种仙人掌。你知道的，水土、温度、气候，魔法元素都会影响植物生长，尽管能用药剂和魔法模拟环境，但总有变量无法控制。” 盖什当然清楚，他尝试过种植，上午还邀请了妖精催生植物，但是最终成果并不理想。 他来找农场也不过是广撒网，和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是一个道理，如果有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没有那和现状一样，也不算吃亏。 “既然如此，农场接下订单，我们会尽量完成客人的委托。” 勇者的信誉一向有所保障，龙裔留下仙人掌种子，兴高采烈走出农场大门，尾巴转得和风车一样，卷起一地灰尘。 等盖什离开农场，萨维斯放下一页没有翻动的图纸，故作平静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莫恩收起一桌美食与送来的果蔬，“过来帮忙，这些够我们做点新花样。” 然后才回答这个问题，“种植之前先去玛拉主教那儿祷告一下，然后模拟种植环境，常规种植就行，总要试试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不过，在那之前，他看了一眼合上的图纸，慢吞吞说：“我们还有时间去后山逛逛，总要解决灌溉问题才能模拟种植环境。” 魔王心里泛着酸的醋味被压下，他挑了挑眉，并不是很矜持地说：“今晚就去。” 他很高兴，约会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订单打断。 “当然，现在就准备野营装备。”莫恩合上橱窗，满意地说。 他就知道，魔王是一种很好哄的生物。 “诺瑞尼尔群山的资料……”莫恩翻看领主给的文件，里面涉及到附近的地形，包括农场后山。 诺瑞尼尔群山位于温带，一年四季有不同的景色和产出，红枫领以及外红枫领的居民会在不同季节进山采集。 不管是维持生计还是为了做记录，总之一年四季都会有人。 “我们可能会遇见外人，所以要做好隐匿。”莫恩说着，又增加一种装备。 萨维斯仔细擦拭武器，他的法杖极为古朴，没有一般法师用的增幅附魔，只有一枚魔法石镶嵌在顶端，极为锋利。 “外红枫领驻扎的行会？”他不屑地嗤笑一声，手下法杖亮了亮。 那群法杖都拿不稳的法师还是空有肌肉没有脑子的白痴？ 他不认为这些人会是自己的对手。 莫恩否定他的想法，一双翠绿眼睛格外灵动，“亲爱的，约会活动，不适合多人参与。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行会委托而不是牺牲我们的时间做陪练。” 萨维斯果断决定将野营帐篷的隐匿性拉到最高，力求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正如莫恩所说，他们的二人世界不需要再多出几个人的围观。 以前有队友也就算了，他承认那些人的实力，也有资格站在自己面前，外红枫领那群白痴就算了。 “准备好了，出发。”莫恩和萨维斯离开农场。 大门上，橡木制的木板翻了个面，上面写着“主人外出，农场休息”，最下面盖着一枚星之花。 与此同时，妖精族来到了他们的暂留地。 帕特林·珈蓝带着妖精们来到诺瑞尼尔群山深处的养蜂地，“这里是龙蜂冬季的休息地，附近有巨龙活动的气息，深山的魔兽不会在此出没。另外，深山巡猎人会在附近巡逻，你们不必担忧来自诺瑞尼尔群山的威胁。” 妖精族送上一枚纯木结晶，“再度感谢您的慷慨，这些是对龙蜂的谢意。愿大地指引你我的路途。” 帕特林·珈蓝没有拒绝，他会将这枚结晶送到龙蜂的春季休息地，作为妖精族的租金。 目送红枫领的领主离开，图罗·斯塔林召集长老们开会。 一是为了约束年轻的妖精不要乱来，像是第一天去农场催熟作物还被苦主找上门的事情不要发生第二次。 尽管恶作剧和催熟作物是写在妖精的生物本能里，但是红枫领不是他们能乱来的地方。 二来也是因为妖精领出现的变故。 他们无法回到曾经的家园，年轻的妖精不能经受圣泉洗礼，生命层次无法进化。 这样一来，寿命不能增长，他们将很快死去。 事情迫在眉睫，必须尽快解决，不然他们刚刚复苏就要面临再度灭族的灾难。 “那么，不可以委托勇者解决吗？” 9、第 9 章 委托勇者？ 图罗·斯塔林脸色绿到发黑。 想到勇者就想起在磨坊时听到的对话，他心绪如麻，勇者和魔王…… 虽然一早就接受了魔王救世主的设定，但是当魔王和勇者堂而皇之光明正大承认他们是恋人的时候，图罗·斯塔林还是不由升起一种“我们的世界果然还是完蛋了”的绝望之情。 说到底，当年勇者捡到的第一个队友为什么会是魔王！ 擅长星象占卜的人鱼怎么没杜绝这种情况！ 图罗·斯塔林憋了半晌，终于将个人情绪咽回去，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意见。” 他破罐子破摔，花白的眉毛耸动着，一一看过族人们颜色各异的脸，拉长调子提问：“那么，谁去委托勇者？委托金是进入一次妖精族圣地，和年轻妖精们一起接受圣泉的洗礼。” 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蜂巢内鸦雀无声。 他们想起了大魔王的背影，虽然还是人类形态，但是对方喜怒无常，脾气差，又精通魔法打不过，没有妖精想见到这个家伙！ “我就知道。”图罗·斯塔林自言自语道。 妖精宁愿面对尖啸海峡的风暴也不想面对那个独裁专制的暴君，所以最好通过采集人行会发下委托，希望勇者看在奖励的份上接下任务。 “那么，下一个议题。妖精领开放之前，我们会在红枫领停留一段时间，在此期间，重新准备妖精集市。” “您不必因此担心，妖精族已做好探索诺瑞尼尔群山的准备，立刻能组织族人收集种子，筹建集市。” 妖精们默契地跳过上一个议题，自然而然说起了下一个。 * “所以，盖什给的种子品质不过关，我们还能去妖精集市上淘换。”莫恩伸个懒腰，话里话外都盯上了妖精的宝库，“年轻的妖精口袋空空，年长的妖精就像上岁数的巨龙，有得是宝藏。” 到时多找几个妖精换种子，他相信几个妖精长老手中留有古老的植物。 “他们又要召开集市？”萨维斯来了兴趣，他正想研制新的药剂，配方正在改造，还差材料。 妖精族集市上如果有别具一格的新奇材料，或许能提高药剂的质量。 “既然这里有一支妖精血脉，那应该会开放集市交换种子。”莫恩思忖着。 妖精集市，是妖精们为了交换各类种子而开放的集市。 前面提到，妖精通过光合作用生活，但是他们的能力只有不断催化种子才能提升，甚至会在催化种子的过程中变异出新能力。 久而久之，妖精们形成了互换种子的传统，妖精集市就此诞生。 萨维斯微笑道：“正好我有相关课题研究，欠缺部分古老种子种植出的材料。” 莫恩看着爱人的笑容，为即将被他盯上的妖精族哀悼半秒，然后一起盘算着需要交换什么。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们终于停了下来，有一条明显的树墙横亘在面前。 看过地图资料的两人很清楚，这就是诺瑞尼尔群山外围和内圈的分界线。 浓密的绿色森林中出现了火烧云一样连绵不绝的红枫树群，将山脉割裂成不同的范围。 红枫树以内是人类生活区，红枫树以外是人类禁区。 参天古木留出一条通道，枝条交错生长搭成遮阳的帐篷，密密麻麻的枝叶切割出昏黄的通道，尽头处是拱门，供人出入。 他们站在树叶通道前，静静欣赏片刻。 良久，萨维斯收回审视的目光，“我有点相信这里是德鲁伊的杰作。” 一群停留在树上的龙蜂掀起毛茸茸的翅膀，在两人的视线内向群山内飞去。 自始至终，它们没有越过这条分界线。 莫恩点了点头附和，“很像德鲁伊的作风。” 热衷圈地、喜爱动植物，绝对的自然主义者。 没准这里不是山脉内外的分界线，而是进入德鲁伊家的大门。 “走吧，希望能找到原料，尽快做出灌溉装置。每天重复性制作同一种卷轴，时间一长，人会厌倦麻木变成机械。”莫恩拉着萨维斯走过这道红枫门。 森林里的动植物环境很原始，和冒险过程中去过的各种地方相比，它甚至有些安逸。 “翡翠绿竹，它会是最适合的主材，有多种辅助材料。”莫恩给出一串材料名，大部分是水系和木系，仅仅有一个火系和一个土系材料。 他看了看地图，“那么先去找主材，再找辅材。按生长环境推测，与外围挨着的是森林区，不可能出现竹林。再向东走，会遇见一个湖泊，绕过湖泊，应该有竹林遗存。” 即使没有，今晚驻扎在湖泊边缘也不错。 有魔法在，不需要担心春季的蚊虫，送上门的魔兽只能沦落成加餐。 宿营地是湖泊旁的一片高且宽的丘陵北坡，从坡上俯瞰湖泊，是一种清澈见底的绿色，那是头顶森林的倒影。 非常意外的一件事，湖泊旁边没有过来饮水的魔兽，柔软的草地上没有一星半点的脚印。 这不对劲，水源是森林中任何生物都要争取的重要资源，它关乎族群生存，除非这儿有更大的威胁，迫使它们不得不远离。 莫恩与萨维斯检查附近的森林，后者从遗留的痕迹中感觉到什么，但他对爱人保留了惊喜，“晚上能看到。” 他这么说，莫恩半信半疑地信了，主要是晚上这个时间…… 嗯，不好说能不能看见。 排查了危险，他们展开帐篷，陨石色的重地犀牛皮帐篷在丘陵上舒展，在遮风挡雨的同时能伪装成岩石，借此躲过猎食者的目光与嗅觉。 帐篷门口是伪装成茂盛藤蔓的绿色帘子，脚底是厚厚青苔一样的地毯，头顶垂下的藤蔓枝蔓中夹杂着铃兰灯。 暮色四垂，昏暗的森林里燃起点点星火，他们坐在静谧的帐篷中，准备晚餐。 移动式魔法锅炉中咕噜咕噜冒着水汽，莫恩用勺子搅动一锅奶白色的鱼骨汤，花菇虾油的香味伴随菌菇的特有气味一同传出。 一时之间，时间都缓慢下来。 萨维斯凝视着爱人被水雾遮挡的容颜，恍然想起初遇，他被勇者捡走——应该说他被迫和勇者成为同谋的日子。 第一张由米拉比斯签发的通缉令上，他们伪装的面容与名字并列，罪名等同——妖精灭亡者。 * 那是一个遥远的黄昏，暮色四合，夕阳将一切染上鲜红色，两个旅人抵达米拉比斯的胭脂仙人掌酒馆。 老板紧张兮兮擦拭着看不出原色的木酒杯，一双三角白眼不断地徘徊在门口，将每个进入此地的旅人看到精神发毛。 万籁俱寂的暮色中，两个遮掩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旅者再度推开门，刚刚放下心想要关门的老板又再度提心吊胆起来。 他内心诅咒着来人，脸上挂着僵硬微笑迎上去，看到两人的身影，十分为难地说：“酒馆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如果您愿意与同伴分享，那今晚还能享用酒馆的晚餐。” 眼睛十分尖锐的商人们自然分辨出这两人不是同行者。 走在前面的人很是警惕，解下一身白色的斗篷，银白色头发扎成小辫甩在胸前，冒险者皮甲紧紧束缚着有力的身躯，一柄宽剑握在手中而不是背在身后，过膝的长靴很好地阻挡了黄沙的入侵。 一个冒险经验丰富，但是口袋并不富有的战士。 而走在后面的则是商人们一贯喜爱的目标。 他身影优雅又沉静，一身银白的胭脂仙人掌虫丝织成的斗篷，走过的地方没有脚印，手里没有行李，只有一本厚重的书籍，封面上细碎的元素结晶围绕着中间的纯木结晶，映亮了商人们眼底的贪婪。 这是个法师，还是个初出茅庐，极为富有的法师。 酒馆里的所有人期待穷鬼战士滚开留下法师，好向后者推销商队的滞销品。 可惜的是，在他们眼下，战士与法师达成一致，共同出了房费，在老板的引领下去了二楼。 酒馆老板迅速无声地溜了下来，以和体重不相符的速度迅捷地关上门，大口呼出一口热气，抹去脑袋上的冷汗，拖着疲惫的步伐回了后厨。 “太好了，今天安然度过。” 商人们像是回归巢穴的小鸟，抵达安全之地，抖开羽毛叽叽喳喳讲起见闻。 “妖精们已经灭亡了！米拉比斯的祭司还原了凶手的面容，马上能看到城防军的通缉令！” 商人嗓音在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酒馆里的人支棱起耳朵，四下的嗡鸣声全消失了，厨房里的火焰都被老板关成小火，一双耳朵向门外伸去。 “火焰席卷了妖精圣地，烧了圣泉和妖精的肢体，鹰头女妖一样的哀嚎回荡在米拉比斯上空，久久未散。” “真是不幸。我的商队还带了一车蜂蜜，今年的交易量要大打折扣，商队的驼牛兽都要养不起了。” “内幕消息，据说那是一对双胞胎兄妹，他们在妖精圣泉举行血祭，可惜祭祀失败，最后气急败坏杀了所有妖精！” “哈！无脑的<邪/教>徒！” 二楼靠窗的房间里，巨大的仙人掌支撑起拱形圆顶的同时将房间分割成四块。两扇窗户闭合，无法从内打开，缝隙处还有洋洋洒洒的黄沙。 假装不认识的两人无声检查过房间，又由法师在门口放下警戒。 战士莫恩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睛。即使有法师的治疗，他的伤口仍然在隐隐作痛。 一片寂静里，他饱含歉意开口说：“抱歉，拖累你了。明天一早，我们的通缉令会下发到米拉比斯的每个聚集地。” 法师萨维斯笑了一声，“你害怕了？” “不，你我都清楚那不过是幕后者的阴谋，我们与妖精都是受害者，区别只是他们死去而我们存活。” 他们伪装了身份，抹除了一切痕迹，就算精通占卜的人鱼也不能看出什么。 法师抽取水元素烧开，水蒸气弥漫，遮挡了两人的身躯，他漫不经心的笑声在战士耳边响起，“妖精灭族，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从学院出来的正统法师与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幕后者的胃口显然要比猜测的要大。”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浓雾里响起，莫恩像是听到了水流声，很快他反应过来，法师忍受了一路的洁癖终于发作。 等不及酒馆的热水，法师自行抽取空气中的元素开始洗澡，刚才的声音是褪下的衣物。 此刻莫恩感觉到了一个房间的不便之处，只是窘迫地感谢还有一根仙人掌承重柱隔开空间。 他闭目养神，耳边的声音却更加清晰。 “你我已是同谋，那给予幕后者的回礼名单也应当有两人的名字。我很好奇幕后者的目的，他将我列入谋杀名单，我自当有相应的回礼奉上，这才符合人情往来。”法师自顾自将战士拉到同一阵营。 莫恩陷入沉默，他心中的热气熄灭，有什么东西盘踞在心脏深处，格外沉重，他艰涩问道：“那么，你为幕后者选定的结局是什么？” 在妖精领，他见到了法师睚眦必报的狠戾本性。一草一木毁灭在火焰当中，不留分毫，大火燃尽妖精领的每一寸土地，留下的灰白余烬撒入黄沙，混合着沙暴散落在米拉比斯的每一处。 这是法师为被操纵的妖精选定的结局，连带他们的家园一同挫骨扬灰。 轮到布置一切阴谋的幕后者时，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法师披着斗篷，从仙人掌承重柱背后出来，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他会发现，死亡是他一生求之不得的美梦。” * 在那之后？ 他们离开米拉比斯，奔波许久得到精灵的证明，于官方层面上摆脱了这个称呼，身边也有了更多所谓的同伴。 但萨维斯更加怀念仅有两人一同生活的时光，那时候的勇者处事尚且青涩，逗起来也很有意思。 如今，一切又回来了。 “附近没魔兽出没，晚会儿走远些出去打猎。”莫恩拿出提篮，将盖什送来的果蔬处理干净。 苹果扔到火上烤干，等下配热红茶喝。剩下的蔬菜切成适当的形状，放入油锅炸到酥脆，最后拿出调制好的香料盒。 他转过身的功夫，背后黏上一只巨大的无尾熊，像在窃取蜂蜜一样在脖颈处徘徊。 莫恩面无表情，语气不善，“你所谓的惊喜？” 第一天进森林不说找材料也不去打猎更新菜谱，就这么厮混？ “当然不止，惊喜在帐篷外面，我们出去就能看见。”萨维斯说。 10、第 10 章 湖边草木葱茏，靠近湖水的湿地上挤挤挨挨长满层层叠叠的鲜花，蓝黄色水仙几乎要长到水中，菖蒲粉色的花瓣落在水面，又被湖水送到下游。 绿色竹鸟从树木上飞入花苞中，投下一枚枚果实，激起的水花唤醒了湖泊里沉睡的生灵，一群飞鱼突然从水面跃起飞往空中。 “是云鱼，它们占据了整个湖泊。”莫恩看了一眼湖泊上的厮杀场景，转头回了帐篷。 云鱼是一种特殊的鱼类生物，虽然有翅膀，还能短暂飞行，繁衍方式还是吞噬一只竹鸟，但它确实是鱼。 它们的形体没有鱼肉，吃起来是一团水汽，最常用来做水元素药剂的催化剂。 而在厨师这里…… 莫恩拿着钓竿冲过去，“今晚的努力将决定农场以后拥有多少云鱼汤！” 是的，能用来熬煮鱼汤。 不，今晚的惊喜是它们会为了迷惑竹鸟跳求偶舞，而不是被炖成一锅鱼汤。 这回换萨维斯面无表情。 法师看着不解风情的爱人，有时候根本不理解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能感受到愉悦、欢快的情绪不断从爱人身上散发出来，暖融融的，几乎能渗入心底。 半晌，他捏了捏手指关节，眸光落在爱人欢喜的面容上。 算了，开心就好。 萨维斯走到莫恩身边一同坐下，递过去一支果冻药剂。 “咖啡布丁鱼饵，云鱼最喜欢的饵料。” 正在苦恼要用哪种鱼饵的莫恩接过，挂在鱼钩上甩出去，“你居然随身带着鱼饵？” 不，虽然它能用来当鱼饵，但本质是饭后甜点。 萨维斯做药剂不看时间，有时候必须守一个月才能得到需要的材料。为了改善等候期间的饮食，拯救自己的味蕾，他经常会在药剂试管中放置一些甜品，这一支是剩下的，正巧能当鱼饵。 至于他怎么知道这是云鱼最喜欢的饵料？ 你在质疑一个药剂学大师的结论吗？ 莫恩不会。 莫恩只会将布丁挂在鱼钩上，沉入湖水中，然后向各个种族的神祇祈祷一遍，虔诚地等待，“多来几条！” 云鱼对竹鸟的诱惑开始了，它们高高跃起，挥动翅膀，溅出的水珠连成辉光，在月色下露出羽毛一样的质感。 光与影掠过羽毛舞裙边缘，诱惑竹鸟投入湖泊的怀抱。 停留在花苞上的竹鸟穿过水珠，尖尖的鸟喙精准找到鱼鳞，在云鱼身上开出血洞。 后者也趁机张开獠牙，撕扯住鸟的羽毛，借着重力将它们拖入湖泊。 群鸟哀鸣、飞鱼溅跃，宁静的湖泊染上一层绯色，层层羽毛像树叶一般凋零落下。 它们是猎人，也互为猎物。 “真是鲜活的生命。”莫恩喃喃道，“运动之后，用来煮汤一定很鲜美。” 萨维斯：“……” 萨维斯原本还在欣赏这出杀戮美学，莫恩的话一出，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只能提醒他，“鱼竿动了。” “啊！来了！”莫恩精神奕奕，手臂上肌肉绷紧，露出鲜明流畅的线条。 云鱼忙着厮杀，没注意里面混入了假冒伪劣产品，晕头晕脑上了钩。过了一会儿，临时鱼篓中填满云鱼。 “明天早晨喝鱼汤？”莫恩提着云鱼，笑容灿烂，“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养在池塘里，我们农场还需要挖一个池塘养鱼。” 厨房里开辟的鱼缸只能用来盛放食物，那是临时储物的空间，无法养鱼。 “没有饲养前例，但能试试。”萨维斯将云鱼研究事情列入待办清单。 莫恩对着湖泊深思，“云鱼和竹鸟不可或缺，它们的厮杀明显是饲养的一环。农场不仅要个池塘，还要养一群竹鸟做食物，保证云鱼的繁衍。” 想养云鱼，要在农场建个生态圈才行。 “法师塔里有生态模拟圈层，放几条试验它们生长所需的条件。”萨维斯轻描淡写地说，完全不在意那是用来培养一株万金药材的地方。 “没问题。” 放好意外之喜，他们没有停留，趁着月色继续向森林进发。 毕竟这一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找竹子建灌溉装置，不能在湖泊长久停留，以后总会有时间，他们会在这儿住上很久。 离开湖泊，又走过丘陵，一道道柔和的灯柱立在土地上。 莫恩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光之巨人国原形的拇指小人，目之所及全是翠绿的光芒。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密集的竹林，最矮的竹笋有一人高，最高的一根翡翠绿竹根本看不到顶，只有幽绿光芒轻轻摇曳。 “噢，深夜的客人，不请自来的客人，陌生的客人，你们为何站在这片土地上？”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四方传来，莫恩和萨维斯同时握紧武器，翠绿光芒掩护下，有魔法蓄势待发。 客人没有回答。 那道声音不满地嘟囔，“红枫领又放进一群外人。” 假如帕特林·珈蓝站在这里，他一定会说这是污蔑。 莫恩·斯塔夏从小在红枫领长大，他只是离开时年龄太小，没有接触到这个层级的信息而已。 “咳咳，听着，踏入此地的人类，翡翠竹林是库玛斯的领地，想在这里交易，必须遵循库玛斯的规则！”苍老的声音继续说。 莫恩脑海中隐隐约约有相关的记忆，但那太遥远了，他的确想不起来，只能一边对话拖延时间一遍试图挖掘记忆，“比如说？” “库玛斯遵循公平交易原则；允许以物换物；月圆之夜当天开放金币购买；不欢迎火元素的信徒，也不欢迎战争。 “拿出你们交易的东西与条件，库玛斯会评估交易与否。人类，做出选择吧！” 听起来格外猖狂，可现在已经定位到声音位置并且看透他们原型的两人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想笑。 莫恩轻咳两声，以防自己笑出声，整理好脸上表情才回复道：“好的，请容许我与同伴商议后回复。” “麻烦的客人。”声音警告他们，“这里不允许战争，请和平解决问题。” “当然，当然。”莫恩忍着不笑出声，和萨维斯走向远处。 萨维斯眼中精光闪烁，他借着魔法观测到了幕后者——几只圆滚滚的，菇伞上长着仓鼠耳朵、菇柄上有胡须、背后有尾巴的蘑菇，站在翡翠绿竹的根部。 在他所接触到的知识中，没有什么智慧种族长成……真菌与动物一体的模样。 神奇。 他曾与众多种族打过交道，也曾亲手灭掉不少污染族群，还见过法师研究下融合的失败实验品，从未有一种像眼前的族群一样，结合两个物种，还能拥有正常的逻辑与智慧。 萨维斯的探究欲占据上风，此刻他只想将库玛斯族群搬到法师塔中，研究他们的生态环境、族群文化以及……他们本身拥有理智的原因。 莫恩盯着他的眼睛，笑眯眯但坚定地拒绝，“不行。” 他很了解爱人，每次遇见新鲜的知识，会爆发出百分之三百的热情，不择手段拿到想要的数据，期间根本不管研究材料的死活。 一些魔兽魔植可以进法师塔的解剖室，但活着的智慧生物不行。 “用材料交换他们的配合，你来监督。”萨维斯试图退一步说。 “不行。”莫恩温和又固执地重复一遍。 萨维斯清楚莫恩的作风，在涉及原则问题时，他的底线从不退却，哪怕是打自己一顿也要坚守原则。 ——是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莫恩都能揍他，尽管有时候并不轻松。 “好吧，好吧。”法师撇嘴，脑袋抵在爱人肩膀上，接连叹气，“那多换一点材料，研究他们手中的材料同样能发现点什么。” 莫恩拍拍爱人的脑袋，笑容不变，“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 库玛斯一族在原地等了又等，一只红白伞的族人问：“人类会用云鱼交易吗？我闻见云鱼的香味了！” “笨蘑菇，人类很菜，他们没有孢子不能释放毒气也不精通古荷普拉语，只知道和元素生物厮混，他们能抓到什么鱼？” “竹实、竹鸟、湖泊与生命，还有黄水仙……我也闻到了！” 说着一丛丛蘑菇仓鼠从竹子根部争先恐后冒出来，抖动胡须伸长菇伞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气味。 褐色菇伞的蘑菇睁眼看了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人类，纠结又好奇地问：“他们抱在一起，是想吃了对方？就像竹鸟和云鱼？” “哈！他们吃了对方会饱吗？吃不饱会吃了我们吗？我刚长出来一天，孢子都没有，根本不好吃！”尖细的声音惊恐叫着。 猜测引起了恐慌，库玛斯们像退潮一样从竹子根部消失，他们一点都不想进人类的胃！ 贝斯特·库玛斯深深、深深叹口气，他对族人的智商彻底不报希望，“安静！人类来了。” “交易内容是翡翠绿竹及以下辅料。”莫恩假装没有听到刚才一串叽里咕噜声，也没看到地上残留的蘑菇坑，面色如常地报出一串材料名单。 能集齐最好，不能集齐他们就要继续在群山里扫荡。 至于交易条件，莫恩取出今晚剩下的晚餐与钓上的云鱼，“这些能交换多少？” 蘑菇仓鼠贝斯特一双黑亮的豆豆眼像精准的天平扫过货物，是真的云鱼，刚从湖水里捕捉上来，还有新鲜竹实与竹鸟的味道。 他矜持地看了看云鱼，恨不得下一秒完成交易，但还要走走流程，“能否交易成功，还要看你们的诚意。” 【诚如吾之眼，不见天外荧惑，当映万象星棋】 贝斯特·库玛斯用古荷普拉语念出魔法咒语，材料上浮现白色光芒，凝结成有七颗星星。 萨维斯在疯狂搜索自己的记忆，《古魔法理论研究探讨丛集》中提到这一古老的语言和魔法作用，它是为看见真理、探寻真理、追索真理而发明出的魔法应用语。 这一条是衍生应用语，常常在交易时使用，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避免买到假货。 “古老的魔法知识，久远到人类遗失大半，剩下的三分之一里面，学者行会中仅仅破译了几条常用魔法。”现在，他在一个从未见过的族群中亲眼看到了实证。 萨维斯蠢蠢欲动，余光注意到爱人已经拔出半个身位的巨剑，冲动又被他按下去。 他注视爱人的眼眸，冰蓝色瞳孔清澈又透亮，万分诚挚地说：“难得一见的场景，我只是好奇。” 莫恩刚想再说些什么，贝斯特·库玛斯已经将交易的材料扔过来，一根巨大的光柱应声而倒，连带一包泥土都没收拾干净的材料。 “交易达成！离开这里！” 威严又苍老的声音在竹林回荡，还伴随着叽里咕噜的低语。 尖细声音的库玛斯面对倒下的翡翠绿竹痛哭流涕，“我的房子！我看好的房子！” 他出生一天，选了个又大又漂亮的房子，正期待收集竹实和竹鸟交换羽毛填充家园，然而到了晚上……晚上他又成了流浪库玛斯。 他的房子—— 其他库玛斯们不以为意，“换个房子就行了，你不能指望在这个房子中度过一生。” “没错没错，竹子长得太快，回家都不方便。最近又有新竹子出来了，我看上一颗新鲜的，谁和我做邻居？” “我要搬家，咱们一起。” “可是我看了一天的新房子！”尖细声音据理力争。 贝斯特·库玛斯温柔地纠正，“你才出生一天，未来还会有很多的一天，很多的房子。” 尖细声音哭到云鱼都不想吃了，直直往土里钻，追踪客人的方向就想换回自己的房子。 “好过分！好过分！我要离家出走！” 莫恩和萨维斯在往回走，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还有半个晚上的时间消磨。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莫恩掀开帐篷的手一顿，仔细听了片刻，摇头，“不，或许是我听错了。” “深夜是森林的时间，这片森林上的生物开始进食了。”萨维斯落下帘幔，一语双关道。 莫恩：“……” 莫恩开始思考他现在出去钓鱼会怎么样。 但是很快，他的全部精神放在维持理智上，再也想不起来钓鱼的事情。 土层中还在阴暗追踪的蘑菇边哭边说：“人类，人类！换个竹子，房子还给我，还给我，我的房子呜呜呜。” 11、第 11 章 阴暗追踪的蘑菇因为速度太慢，没能捕捉到人类的行踪，当他发现自己走过的时候，阴险人类已经回家了。 萨维斯迫不及待进入法师塔的实验室，“它刚离开土地，还残留某种特质。元素、不，库玛斯厌恶元素，他们以古荷普拉语系魔法为主，所以最好用药剂。” 炼金术师回到他忠诚的实验室，而厨师莫恩……他正在处理药剂。 不管是金石学还是药剂学都有共通之处，因此只要一个大类入门，会很容易学习另一个大类的基础。 清理干净根部泥土、部分需要在泥土中保存、花和叶分开放置、浇灌适当的药水等。 辅材中处理方式简单，莫恩的操作极为标准，很快做完一管药剂。 翡翠绿竹在药剂的作用下，呈现出软玉质感，静置一段时间，又像蛇一样褪下一层白色的皮。 “这是？”萨维斯将这层皮放置在平台上观测，普通的翡翠绿竹的皮是绿色的，白色颗粒感的皮……变异种吗？ 他伸出手，莫恩递过去一把小刀，两人在冒险过程中养成的默契能做到完美衔接。 “一层羽毛析出物，是竹鸟，它们与翡翠绿竹共生。”所以这根竹子上栖息着竹鸟。 但是其他地方产出的翡翠绿竹没有相关特征，这和库玛斯族群有关吗？ 萨维斯陷入深思，他需要对照实验，严格控制变量。 也就是说，法师塔要搭建两个生态圈，环境一模一样，区别是一个拥有库玛斯族群，另外一个只是普通的翡翠绿竹生长地。 在莫恩表达过自己的观点以后，这场实验注定夭折。 算了萨维斯，你换个途径同样能得出结论。 萨维斯劝慰自己。 莫恩注意到时间，他离开法师塔去准备午餐。 他们一早在山林中捉到几只魔兽，只是粗略处理过，没到拿出来就能下锅的程度。 “一头咕噜牛，两头獠牙豪刺猪，还有黑眼圈红毛兔。”莫恩提着耳朵，两头兔子有力地蹬腿，试图逃离受人桎梏的境地。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兔子毛茸茸的反抗并没有任何用处，倒是给他提供了灵感。 农场主正在思考养殖兔子的可能性。 小时候农场里还有兔子、鸟、山羊，随着爷爷身体不好，逐渐卖出去，农场慢慢失去家畜这一市场。 既然下定决心经营，那养兔子也算经营农场的方式之一。 他提起两只兔子，这两个只有小臂长，一身红色的皮毛，眼睛上是一对黑眼圈，放在前世能冒充国宝。 看上去眼睛很大，还很呆愣。 “丛林的伪装者吗？”莫恩捋了捋火红色的毛毛，顺畅又浓密，柔和的火元素在毛毛上跃动。 兔子不再扭动，红眼睛水润又可怜，三瓣嘴动了动，好像饿了。 这两只黑眼圈红毛兔年龄不大，应该还没正式断奶，菜谱上蔬菜和肉类对半分。好在昨天补充了一部分蔬果，不至于连个兔子都养不起。 莫恩将兔子放在地上，也不怕它们逃走。昨天的蔬菜切成条，拿出没用过的碗，一股脑倒进去。 兔子从莫恩开始切菜就频频探头，两只急得试图顶门而入，好在及时出来的莫恩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两只兔子挤在一块快速干饭，而负责一家饮食的厨师长还得喂饱自己和爱人的肚子。 他穿上围裙，将咕噜牛搬到前院的空地上。 前院里刚刚开垦的土壤还黑着，翠绿幼苗像是整齐网格，切出一块一块的绿地，绿地边缘铺着鹅卵石，供人通行。 另外一边草木旺盛，是萨维斯口中老到兔子都不吃的大叶菠菜。 莫恩拿着刀，将新鲜的牛切割剥皮，不同部位的肉划分出各类做法。 牛皮先浸泡在水中，等他处理好剩下的两头猪，再来鞣制皮毛，它会变成皮甲的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将会当作农场的衍生物出售。 “里脊、肋排、骨头送去肉柜，牛角回收，和牛皮放在一起。”莫恩熟练挑选能入口的食材和能做武器材料的素材，脸上挂着温和笑容。 两只兔子三瓣嘴动了又动，挤在一起不敢哆嗦一下。 恐怖，太恐怖了，是能笑着杀牛给兔看的恐怖人类！ 没注意到它们的异常，莫恩还有两头猪要处理，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兔子周围，它们乖巧品尝碗里的时蔬，放在以往能让兔子厮杀地头破血流的美食，此刻也失去了吸引力。 谁知道恐怖人类会不会在处理完獠牙豪刺猪以后冲吃完饭的无辜兔子下手，没准这就是它们兔生的最后一餐。 黑眼圈红毛兔以极慢的速度进食，生怕自己走上前辈的老路。 初步处理好的肉吸干水分送入厨房保鲜，牛皮牛角和没用的骨头挂在树上晾干，院子里残留的血腥味用药剂清除，以防大型食肉动物下山闯进菜园。 莫恩打开调料架，将腌渍肋排用到的调料提出来放在手边备用，萨维斯今天的消耗一定很大，需要补充肉食才能维持生命力，所以午餐的主菜是各种肉类。 先腌渍肋排和五花猪肉，它们需要时间入味。 “油脂太丰厚了。”雪花一样的纹理被厚厚一层脂肪覆盖，烤制出来的肋排太过油润，不符合他们两人的口味。 莫恩修了修脂肪层，留下一层用来浸润瘦肉的脂肪，又剔除边角。 盐、花椒、黑胡椒一起扔到锅中烘烤，再磨成粉末，搭上蒜蓉、肉桂粉和蜂蜜，烧烤料完成了一半。 椒盐香味和四季龙蜂蜜的冷霜味碰撞，在一瞬间两种味道变得鲜明强烈，生机勃勃。 “静置一会，等香气融合，就能给肋排上色。”莫恩切开洋葱，横平竖直几下，完整的洋葱变成洋葱碎滚入锅中，随着红糖和蒜末一起炒熟，将融合好的烧烤料倒入一半，大力搅拌加快融合。 香草捆成一束，编织成香草刷，留在一旁备用。 莫恩拿起牛肋排，浸在调料中，务必使每一处都沾染上酱料，味道均匀。 等待调料腌制入味期间，莫恩烧好葱姜水，搭上料酒给五花肉去腥，这是他上辈子学到的腌制手法。 而魔法世界的肉，还要加入一点药剂，才能理顺肉里的元素。 撒入一点小苏打，使肉质更加疏松。红彤彤的豆瓣酱抹匀，浓郁的酱香味掩盖肉的脏器味和腥臊味，掺入剩下的烧烤料和芝麻香油，最后打入一颗乌冬鸡蛋。 “好了，你也去静置入味。红薯粉、玉米粉、小麦面粉，再来一颗乌冬鸡蛋。”橙黄色的鸡蛋混合在面粉中，在大力搅拌之下混合成紧实一点的面糊，最后掺入橄榄油，这是炸酥肉的秘诀之一。 莫恩哼着小调，轻轻松松切完猪五花肉，每一块都是长条肉段。 和附魔一样，一切基础材料准备妥当，用适合的方式处理好，利用香料激发它们的本质，最后施展烹饪魔法，一顿美味的大餐就能端上餐桌了。 “胡桃木和椰丝枣木，再加上红丹石榴皮。”他剥开红色毛刺壳，露出一颗颗紫色石榴，吃一颗剥一块皮，很快半个石榴进了肚子。 搭好木柴，放上一块块的石榴皮，橙红火焰烧热烤炉时一同炙烤着毛刺壳，带有果香味道的烟在厨房内游荡。 烤盘上码放好青红圆椒丝，再铺上一层洋葱圈，腌制好的牛肋排放上去，用香草刷刷上四季龙蜂蜜，送入烤炉，慢火烤制两小时，正好赶上午饭。 该做他最期待的云鱼汤了。 “云鱼、柠檬汁，最简单的食材和原料。” 云鱼还在呼吸，尾巴和翅膀鼓荡，试图逃狱。莫恩一刀拍晕鱼头，将翅膀剁下来，分离脑袋和鱼身。 去掉内脏和一条鱼骨，冲洗干净，淋上柠檬汁，放在盘子里备用。 用黄油香煎云鱼的一对翅膀，在变脆以后倒入葡萄酒，趁酒液没有彻底挥发前放入处理好的云鱼，蓝色的鱼肉逐渐透明，再倒入热水，一股清纯酒味散发出来。 “很好，炖一个小时。”莫恩处理好鱼汤，又打开烤炉用香草刷裹上一层蜂蜜，务必使每一层肉浸染蜂蜜的甜味。 蓝白色蜂蜜结成的雪花霜在烤炉的高温炙烤下化成纹理，逐渐渗透到肉中，烟熏味、冬日的风雪味、果香味合成一股清爽甜味。 等待期间，他还不忘调拌一道凉拌苦苣解腻。 和本地挤上沙拉酱的做法完全不一样，它的关键在于借助一点肉味。 拿出一小块猪肉切成肉丝，不需要太多，稍微腌制十分钟。 凉拌菜做得好吃的秘诀之二是凉拌料汁，大蒜做成半蒜蓉的程度，有一点蒜汁味道还有颗粒感，干辣椒切丝，再用热油浇灌，趁热加入酱油、陈醋和盐，一碗料汁就能投入使用了。 此刻腌制好的肉丝滑入锅中，用油炸一下煸熟，再用酱油上色，棕色的肉丝很快出锅。 绿色苦苣切成寸段，加入橙黄胡萝卜丝和紫白色洋葱丝，中间放入肉丝，淋上赤褐色的凉拌汁，鲜亮脆香的凉拌苦苣装满一盆。 “嗯，有点少了。”一盆的量对他们两个来说只能算溜缝，好在还有面包和烤肉负责填饱肚子。 中途又给肋排翻身，又要将鱼汤关火，莫恩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时间来到正午，太阳已经穿过窗户照亮灶台上静置的猪五花肉。 “时间到了。”莫恩起火热油，拿出静置的酥肉，裹上面糊，提拎着一半转个圈，前半个定型后再松手。 “厨房的大魔法师，这是烹饪必要的仪式吗？”实验做到一半因缺少对照组的法师走出法师塔，苍白的皮肤上染着红晕。 他站在窗边，法师袍的袖子半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莫恩笑了一声，“没错，为了保持造型的神秘仪式。烤炉能打开了，里面的肋排再刷上一层蜂蜜，放上黑胡椒，那是主菜。” 他嘱咐萨维斯小心，又专心手上的酥肉，“大概还有十分钟，我们的午餐彻底齐了。” 保持中火的节奏，将肉里的水分炸出一多半来，能使酥肉更加干脆酥香。 “唔，应该再做一点荷叶饼，搭配炸酥肉。”莫恩苦恼着说，不过他很快找到了解决方法，“面包和苦苣同样能搭配。” “烤牛肋排、油炸酥肉和柠檬云鱼汤，黄油面包和红丹石榴。”莫恩将烧烤酱、琥珀辣酱、黄芥末酱、百花蜂蜜蛋黄酱分别盛到料碗中，“尝尝怎么样？” 肋排的颜色是烟熏的紫红色，表面透亮，散发着甜蜜香味和肉的鲜香味，让人不自觉分泌口水。 萨维斯刷上一层四季龙蜂蜜降温，切下一小块味道浓郁的肋排，入口是温和又浓香的滋味。 浓郁的香料没有压制肉类原始的味道，反而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萨维斯能感觉那股味道穿过咽喉、食管，弥漫到肺腑和大脑中，他疲惫的精神被一顿肉食抚慰。 他闭上眼睛，视野无限拔高，能看到远处的云层迁移过天空，地上的青草舒展身体，冷凝管中的水带着烟气滚入后院的水池，爱人手上褪色的伤疤。 像是旅行回来经受一场热气腾腾的淋浴，洗尽所有疲劳。 “你一定是布雷亚最多才多艺的勇者，每一份材料都呈现出最美妙的滋味，众神祭典上的被赐福祭品也不过如此。”萨维斯赞扬人时并不吝啬，正如他刻薄时也极其慷慨一样。 莫恩在这里生活多年，已经习惯异世界的人在某方面的情感较为热情奔放的性子，他听完萨维斯真情实感的夸赞以后又分给法师两根肋排。 中午萨维斯得多吃一点，因为下午安装灌溉装置的主力是法师。 他们决定从水元素位面引水灌溉，这意味着法师要在主物质位面和元素位面之间搭建一个稳定的通道。 12、第 12 章 说到灌溉就不得不说红枫领的地势环境和本地的水资源分布。 特利斯洲南北各有一条山脉，全是东西走向，阻挡南下寒潮的同时也阻挡北上水汽，好在群山有丰富的积雪资源，开春之后化作诺瑞亚河流过小镇。 深山中有湖泊和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可以打井作为灌溉用水。 在如此丰沛的水资源环绕之下，还要从水元素位面直接引水，原因是附近的水资源都有固定用处。 湖泊水资源被云鱼占据，更深处的湖泊与溪流都有魔兽盘踞，即使修筑了坚固的水利设施，也挡不住它们经年累月的破坏。 选项排除。 农场打过一口水井，但要用它灌溉农田的话，需要更换新的附魔，提供更强的压力让水流入地势较高的田地中，因此它的作用是提供生活用水。 选项排除。 对一个农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问题，不过也有好处。 临时翻开爷爷留下的经验书学习的莫恩还在念，“……好处是，巨龙与法师决斗，在红枫领掀起暴风雨时，农田不会被淹掉。” 莫恩前后翻了翻，失望地发现没有打架细节。 说会灌溉一事，他不可能让爱人掐算时间降雨，这是休假不是定点上班工作，换一种方式解决灌溉问题。 按照红枫领的一贯思路，不是雇佣法师就是自己打通水元素位面的通道引水灌溉。 显而易见的是，第一条路根本走不通，不是没有法师过来应聘，而是他们还没享受足够的二人世界，怎么可能多请人来干活。 选项排除。 那么，剩下最后选项——打开水元素通道引水灌溉。 “水元素位面的水资源的确丰富，可农场不太需要这么多的水，适量、恰当的分量，能让它们生长到适合下锅做菜的程度即可。” 基于以上要求，莫恩翻开古老的记忆，拿出一项技术——滴灌。 那是一套成熟的技术，能分水作业，由控制阀门控制水流速度，几条管道从水池中延伸到土壤里，蜂窝洞口密密麻麻按规律排列。 它的原理很简单，“在土壤里铺设管道，水流从管道中流经土壤，足够高的水压会将水送往植株根部。水溶性肥料会随水流一起送进去，不用找人专门上门施肥。” 萨维斯的目光落在图纸上，他仔细看过每一个机关，在脑海中模拟图纸实际安装的效果，保证水肥输送的管道、控制流速分区的阀门、将水送到每一处的魔力牵引机。 “它会节省大部分的时间和水源，面对大面积的农田，无疑是实用的选择。”不管是为提高效率还是为节省钱包里的金币，滴灌都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开农场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莫恩也不想赔本干活，能有更好的选择方案为什么不用？ 很简单的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对炼金术师而言，做好附魔和控制开关，几年检查一次附魔就行了。 拿到翡翠绿竹和其他辅料以后，莫恩很快将它们做成滴灌所需的管道、阀门、魔力牵引机。 现在实装一部分看效果。 “滴灌管道，水流大小和流速的控制开关。”按照图纸，萨维斯将一捆长长竹筒放到预留的土地中央，两侧是开花结籽的大叶菠菜。 “相比暴躁不稳定的火元素位面，厚重的土元素位面、灵巧多变的风元素位面，稳重的水元素位面很容易打开通道。”放好管道，连接上阀门，一切准备就绪，只差引水。 萨维斯将翡翠绿竹竖直放在魔纹阵中央，作为联通元素位面和主物质位面的通道。 魔力的波动在农场震荡，狂暴汹涌的水元素冲开空间的禁锢，试图吞噬眼前的一切。 然而抵达主物质位面之前，它们不得不钻进那一道狭长幽深管道，穿过窄门。 以翡翠绿竹为主材做成的“阀门”牢牢限制住水元素的流速和流量，魔力的震荡随着大门的稳定缓缓消失。 空气中富集的水元素尽数泼洒下来，农场和农场主迫不得已接受一场限定范围的大雨。 萨维斯看了一眼湿漉漉的莫恩，抬手施加上几个魔法，水汽蒸腾之中，莫恩的衣服和头发重新变得干燥。 光芒之下，他露出的五官深邃俊美，无比诱惑。 后者捋捋头发，露出笑容，“这下土壤足够湿润了萨伊，我们要等下个灌溉日才能实验出水情况。” 大叶菠菜的需水量不多，在抽芽以后，每隔三天浇水一次，保证叶子成长就行了。 其他菜还在抽芽，短时间内也不需要多次降水，所以灌溉设施上工第一天就下班了。 这就是经验问题了。 经常种地的农场主都知道，接手农场之前要搜集当地的地形、土壤、光照、水源和元素流向，这些都是种田的关键要素，处理不好影响收成。 而新手上路的勇者和魔王两位农场主，眼里只有翻地和种子，其他影响因素……呃，算了，勇者和魔王都能解决！ 嗯，也不算，他们正面对一个难题。 此刻灌溉装置顺利完成安装，并加以实验，质量完好的滴灌设备能保证接下来农场的农业用水。 经过两次灌溉的大叶菠菜长出四片叶子，宽厚油亮的叶肉逐渐有了雏形。土豆和草莓的生长期最长，叶片翠绿较小，迎风抖动。结球生菜正在努力将自己团成球状，争取在下一阵春风中长大。所谓的农场终于有了一分真实性。 “植物的本能是生长，它们需要水分、养分、阳光，适宜的环境必不可少。”莫恩正在阳光下泛黄的笔记，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农场主。 萨维斯和他并排躺在一起，一手图纸一手不轻不重地揉搓莫恩手上的茧子和伤疤。 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意烘透衣物又贴在皮肤上，带着风中的青草味都有种烘焙香，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在认真学习新知识还是在惬意午休。 “大叶菠菜生长期需追加一次肥料。农场有配方，可是时间不足，我们得去购买一些肥料。”经验书哗啦啦响，定格在肥料一页上。 墨色字迹在书页流淌，弯曲又圆润的字母空出不大不小的距离，旁边还有一幅黑白画。 “……肥料以云鱼脊椎骨为主，掺杂史莱姆泥、库玛斯的竹叶、角山羊的羊毛和多肉葡萄的葡萄叶。”东西有的听说过，有的没有。 从名称上来讲，应该是后山里的东西，笔记下面还有上任农场主点评—— 新手肥料，最适合弄不清土地追肥的新手农场主。起码肥力烧不死苗，农场不会面临颗粒无收的窘境。 在我用肥料烧了全农场的地之后，玛拉这么说。 “听起来，有点复杂。”莫恩凝重地注视这几行文字。 很快，他跃跃欲试，具有挑战性的活动对勇者来说从来不是困难。 萨维斯露出一点微妙的神情，当勇者对某件事情表达出类似于“感兴趣”“有点意思”“想试试看”等类似想法时，最好不要反驳。 无论事情有多艰难，最终结果一定会是他想要的。 勇于面对各种挑战，不惧困难，这就是“勇者”。 ……但往往都是为了拯救世界，什么时候肥料配方也是勇者挑战的一环？ 肥料配置是学院研究的一个方向，它属于炼金术药剂学大类下的农业应用，开设人是大地教会的一任主教，至今还有人在学院任教。 很多法师出于好奇去听公开课，但除了虔诚的大地信徒以外不会有人去第二次。 炼金术师更青睐于炼金武器和药剂的制作，在战争期间，它们会派上大用场。 萨维斯是典型的战争向炼金术师，但这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 每逢堆肥季节，主修这门课程的师生都会钻入深林，不结课之前绝不会返回学院。 固然有地理环境因素限制，但也不能不说是堆肥的杀伤力太大，以至于他们只能分开结课。 不过萨维斯总不会如此直白地劝说爱人放过这一环节，那只能起到反作用。 于是，他从专业的角度评价道：“手法古老陈旧，利用率低，使用过程中会浪费大量药力。” “我看到过，在某本书里。”虽然莫恩也是炼金术师，但他主攻金石学大类，对药剂学大类的了解流于表面。 顺着记忆思考，莫恩想到当年的情形，面无异色地说：“米拉比斯的图书馆，绿洲之国的《植物饲养手册》，上面的肥料配方类似？” “类似。”萨维斯给出肯定答案。 那可真是遥远的配方，照莫恩的话说，老古董了。 《植物饲养手册》是精灵在白银纪元写下的指导书，现在已经是黎明时代，整整三个纪元过去了，人类用的还是这一套指导方法。 倒不是说人类没研究出更加有效的配方，而是因为精灵的指导手册很初级，初级到对魔法和炼金术一窍不通的普通人都能应用。 它出现的目的是方便精灵催化植物制作陷阱，后在大地教会中流通，在一代代采集人的改革下，最终成了一套丛书，极具普适性。 而农场的配方经过改革，更加地域化，后山材料能制作肥料，不必再去市场上购入其他地方产物，方便农场主自制。 莫恩陷入思索，他是不是要学爷爷弄个地方堆肥？ 不知道本地图书馆里有没有这套书，假如没有，那他要深入学习相关知识了。 见他意动，萨维斯大脑转动，他绝不接受在农场或法师塔堆肥，如果莫恩一定要上手的话…… 那就只能去山里圈地了。 萨维斯下定决心。 但是不等他劝说莫恩，事情的另一种解法出现。 13、第 13 章 埃里温是个黑暗精灵，在红枫领承担信差一职，兼职各个商行的业务推行，这次上门是来送精灵族商行的业务——作物底肥。 精灵一族对植物的研究极其深入，并与采集人行会合作，成立艾格里商行，最为著名的支柱产业就是肥料。 红枫领一直是艾格里商行的贵客，每年会为商行贡献出美丽的数字。随着老斯塔夏的去世，农场凋零，肥料业务也失去了它忠诚的客户，好在今年小斯塔夏回来了，农场又开起来了！ 他紧急整理好文件和商品目录，终于赶在农场自制肥料之前上门。 “艾格里商行最新推出的肥料，这里有基础款，水溶性、挥发性、元素性等肥料，还有地域定制款，在商行预约后，会由采集人行会定向发出订单，预订上门。” 埃里温清楚新手农场主能做出什么，他毫不犹豫拿上一任农场主的黑历史以作证明，“老斯塔夏第一次种田烧了农场，当时我和玛拉——那会儿她还是大地教会的信徒——来处理，好消息是他用的肥量不大，坏消息肥料基底是龙血。外红枫领的采集人行会不得不上门处理整个农场的龙血残留。” 沾染龙血的土壤被商行带走，二度加工发酵成肥料，用作生长期追肥。 当年斯塔夏农场的植物一度疯狂生长，且出现不少亚龙科属的变异种，采集人行会和学者行会要忙疯了。 这就没必要和农场主说了。 “今年商行推出的基底肥是绿肥。污染退去，生态逐渐恢复，有些植物生长旺盛，极其霸道，挤占原生种的生长空间，用来做绿肥是专业对口。而且因为量大，做成的肥料价格便宜，出口价要比其他类型肥料低了不少。” 莫恩接过商行的商品目录，上面的价格的确很便宜。他已经在杂货店和爷爷的笔记上看过肥料的价格，支出要比他想象的大，所以才想自己堆肥。 ——咳咳，当然，也是因为看起来有点意思。 埃里温拿出来的价格要比他预想的少多了，几乎是半买半送。 见农场主对肥料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埃里温换上更加认真专业的态度，“推出这批绿肥目的是为了解决生物入侵问题，原料来自当地大规模生长的非原生种植物，仅对相熟的客户出售，如果要的量大，那么您会得到非常满意的价格。” 他简单介绍了现状，“受限于原料地域等因素，不同的肥料会由不同地方的商行推行，算地域特色。艾格里商行的业务广泛，没必要和他们抢饭碗吃。 “污染之后，不少商行倒闭，田地肥料不足，出产跟不上。钱可以等，农作物不行，过了春季会影响一年的收成，所以采集人行会、各大法师学院和精灵族紧急推出新底肥，先养地，地缓过来作物还有救。趁着这点时间再更新肥料。 “假如采集人行会确定米拉比斯的仙人掌是生物入侵，它会变成肥料的原料。这一份是原料来自诺林帝国的底肥，极北之地太冷不怎么长植物，苔藓地衣和皮毛生物富足，因此肥料主要是畜肥。不过今年苔藓太多了，因此绿肥也充足。”埃里温拿出木盒子，露出里面的固体颗粒。 是蓝黑色的松散颗粒，捻开后露出纤维一样的内里，莫恩还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涌动。 “元素性固体肥料？”莫恩不确定地问。 埃里温尴尬地眨了眨眼，元素性的肥料一向不受大农场的欢迎，不过斯塔夏农场目前的规模比较小，用元素性的没关系啦。 “元素性的肥料是要和土地所在地区的元素属性搭配才能使用啦，不过咱们红枫领的元素之流一向稳定，取定量中间值就行。施肥期间专员指导，不用担心烧苗、元素属性混乱诱导植物变异、肥力不均等问题。” 萨维斯终于从图纸中抬头，他面无表情对埃里温说：“假如精灵的记忆能力和年龄不成反比，想必你记得元素性肥料的特性——灌溉水源的水元素浓度过高，将影响元素性肥料在实际应用中的效果。解决方法是更换水源或重新调配肥料中的元素配比，加入缓释剂平和元素灌溉速度，达到平衡。” 他的口吻并不严厉，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埃里温条件反射低头停训，又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学院，面前的人也不是导师，跳出来的心脏终于又落下。 可他绝望发现，说话的人虽然不是导师，但那是比导师更恐怖的魔王啊！ 不论是专业能力还是战斗能力都要甩他几个学院的魔王！ 仿佛回到毕业汇报那天，字字句句都斟酌万分、务必让语言逻辑和魔法理论自洽。 于是埃里温不得不捋直舌头、细声细语、仔细听是万分哽咽地说：“呃、呃，嗯，是的。使用元素性肥料前，必须勘探当地的元素之流情况，并且在追肥期间开设监控警报，一旦超过阈值，上报最近的法师行会和采集人行会处理。” 所以你在对着用了水元素的土地说用普适性的元素性肥料？这只会造成元素失衡，改变当地土壤情况。 萨维斯眼里露出直白的怀疑，他在想，到底谁让这种笨蛋毕业的？ 这笨蛋还是个精灵？ 黑暗精灵和森林精灵的差异性有这么大？ 眼看法师执照摇摇欲坠，马上要离自己而去，埃里温坚强地挽救局面，“请您放心！这一批肥料本来就出自诺林帝国，土木双属性。您知道的，他们位于极北之地，风雪填满每一寸土地，因此更需要肥力充足的土地和供给植物生长的营养。” 这一批肥料就是为此研发出来的。 莫恩怜悯地看了一眼快蔫了的精灵，好心地转移话题，“不如去实地考察看看。我们第一次进入农场种地，说起来经验不足，还有问题需要请教。” 不愧是勇者！ 拯救世界的神！ 埃里温满怀感动，只要能从毕业汇报的氛围里脱离，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好在精灵的基本能力不缺，埃里温打开随身携带的元素浓度分析仪，随机抽取一撮土壤进行分析，“土壤质量很高，含有的土元素很充沛，追加一点底肥营养就够啦。” 他算了算肥料所需数量，报出一个数字，并不算多，还补充道：“别看不多，这款底肥主要用途是肥地、平衡梳理土壤中的元素、能让植物根系更加粗壮发达，抓地能力强，有助于巩固水土。” 米拉比斯一向青睐这种肥料，他们是商行的贵客。 每年购入大量保土固水的肥料和植物运往绿洲边缘，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扩大绿洲面积。 可惜生产这种类型肥料的是诺林帝国，他们之间关系不和，只能通过艾格里商行互通有无。 不过这也为商行提供了入驻两方的好机会。 埃里温又去看了看他们打通的水元素通道，提取附近的元素，计算元素浓度和影响情况。 水元素过多，会影响肥料效果，为了商行的名誉，他得仔细勘察，拿出适合的方案。 “影响不大，这种灌溉模式很大程度上调节了水元素的流通，有影响也能降到最低。底肥正常追加，生长期的追肥适当减少也不影响产量。”尽管此前埃里温的专业能力受到了质疑，但这一刻他多年的职业素养经受住了考验。 “当然，想要加速成熟，不仅是肥料，商行里还有药剂能促进植物成熟。”说到这里，他条件反射看向魔王，这位虽然是学院出身，可行事作风和学院派一点不沾，“除此之外，部分仪式也能达到相似效果。” 不过想要在农场布置仪式，有点困难。谁也不知道斯塔夏农场里到底有多少种附魔，附魔效果与仪式是否冲突，总之仪式并不适合这儿。 “仪式学……”莫恩想到在他手底下报废的仪式材料能绕布雷亚世界三圈，当即面不改色揭过这一环，“说说肥料和药剂，药剂不用多说，如果我们要采购肥料，商行会在哪天送来？” 埃里温一秒转移注意力，他欢喜地说：“今年的万物森游船已经抵达苏特恩洲，下一站就是特利斯洲。现在订购，不出意外会在三天后送达。” 等埃里温拿上大额订单，晕晕乎乎从农场离开，莫恩和萨维斯开始干活。 莫恩加急做了个兔子窝，切了蔬菜条扔给它们，以防自己忙起来忘了喂养。 萨维斯着手研究鱼塘生态圈，准备喂养云鱼。 翡翠绿竹、竹鸟和云鱼和库玛斯之间必然存在一条生态链，但是它从何开始，涉及到多少生物和元素，就需要长时间的观察实验。 因此莫恩在安置完兔子以后，毫不意外发现法师塔里的实验室已经开始运转。 “我该去完成委托了。”来自莫瑞里斯餐厅的仙人掌订单，“三天之后万物森游号会抵达这里，停泊七天，得在十天内找到适合米拉比斯原种仙人掌的土壤。农场应该种过这类仙人掌，我记得……在这里。” 翻开笔记，莫恩找到了相应的种植经验，虽然是种植胭脂仙人掌的，但两者之间都有共通之处，比如说，“……仙人掌生长在阳光之下，根系遍布土壤，汲取养分与水分。任何仙人掌的种植都会从土壤开始，它们对水木元素非常敏感，每一种仙人掌会有固定的水木元素舒适区，原生种的元素舒适区位于拉多系数三到拉多系数十。” 拉多系数是一个综合系数，综合了主物质世界和元素位面重合坐标、元素浓度、渗透速度与时间长短等因素，经过多重计算，从中推导出来的相对而言比较准确的系数。 其系数范围由1到10，系数越小，代表条件越少，元素平衡程度无所谓高低；系数越大，代表条件越多，元素平衡程度越发苛刻，一丁点的失衡都会造成失败。 “拉多系数最低是3，需要的元素平衡程度不会太严苛，基肥能满足生长需要，对土壤要求比较多，我需要更多的土壤数据。”莫恩对拉多系数的推导过程了解不多，好在他有个熟悉这方面的法师爱人，对各种系数的可能性结果背得滚瓜烂熟。 “农场的土、森林的土、山上的土，暂定三组对照数据。” 莫恩打开育苗房的门，找到土栽植物培育苗房，检查种子活性，一百粒中有三个死种，二十六个活性不高，剩余的在普通区间内——能活，种出来的品质高不高不一定。 还是放得太久，没能保存好。 莫恩捏着种子发愁，具备活性的种子能发芽，能不能长成秧苗还要另说。 又添了一瓶活性药剂，莫恩决定先去森林里挖些土回来做基土。 萨维斯从实验室中出来，他沉思片刻说：“材料太少，分析出的特性不够研究，我需要更多翡翠绿竹。” 莫恩贴过去蹭蹭爱人的脸颊，“那么，亲爱的萨伊，和我一起？” 萨维斯的苦恼化为愉悦，他嘴角上扬，勾出一抹弧度，“当然。” 他们再度进入森林，计划先去深山里的养蜂地寻找土壤，再去翡翠绿竹林和库玛斯做交换。 养蜂地附近的花朵繁茂，年复一年盛开又凋零，泥土都带着馥郁浓厚的花香，用来做基土最为合适。 然而抵达目的地后，养蜂地里不仅有来自妖精领的客人，还有一个迷路的库玛斯，后者正在极力向他们推销一根翡翠绿竹。 “人类，我把贝斯特的房子给你，换回我的房子！” 14、第 14 章 事情要从莫恩与萨维斯换走翡翠绿竹说起，那根竹子是一个新生库玛斯选定的房子，还没在贝斯特那儿登记，属于无主之物，所以能用来交易。 但新生的班迪·库玛斯认定那就是自己的房子，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结果没跟上人类还在森林里迷路，误入了妖精族的暂留地。 彼时图罗·斯塔林认出这是红枫领的库玛斯族群，没有对他驱逐，反而接纳了他，得知他在离家出走以后，更是把蘑菇仓鼠扔给学园的教导妖精看护。 年轻好啊，还能离家出走。 养蜂地里的妖精风风火火干着活，附近的植物催生起来，藤蔓、灌木、鲜花与绿草整齐有序地覆盖土地，妖精们的生活步入正轨。 莫恩和萨维斯来的时候，正赶上妖精们下课，颜色各异形态不一的妖精在暂留地里打打闹闹，飞奔到树屋里。 被夺走预订房子的班迪·库玛斯一眼看到眼熟的人类，在妖精们尚未反应过来时，飞奔上前。 “人类！”班迪·库玛斯尖细声音中满是惊喜，他迫不及待抛出一根竹子，“我把贝斯特的房子给你，换回我的房子！” 看着阻拦在路上的翡翠绿竹，莫恩和萨维斯对视一眼，心下错愕，反应了一会才弄清楚眼前的蘑菇仓鼠说的意思。 莫恩思考着要怎么说那根竹子已经变成水元素位面的通道，就算换回去也不可能变回房子。 萨维斯已经用风元素魔法托起这只自动跑到面前的库玛斯，仔细端详。 蘑菇杆上还是淡淡的青色，菇伞没有绽放，孢子收拢在伞褶中，整体比他们那天见到的大蘑菇小了好几圈。 是个年轻的库玛斯。 用来观察做实验的上好素材。 萨维斯一秒内闪过多种实验方式和针对性的魔法，眼里透出的光芒几乎能将年轻的库玛斯一口吞食。 班迪·库玛斯见到熟悉人类的欢喜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为什么……不是说红枫领有契约，不能伤害库玛斯吗？ 为什么，这个人仅仅是用目光注视，都能让他感到惧怕？ 班迪·库玛斯在风元素里发抖，作为库玛斯，他们天生接近土木元素，风火元素会带来不适，年轻的库玛斯们接触多了甚至无法成长。 他有心远离，但实力不允许，只能尽力蜷缩成一小团。 外界，好可怕！ 人类，好可怕！ 呜呜呜我还没有住进房子里就要死了……不、不行！ 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房子里！ 有妖精见势不对，静悄悄离开现场，疯狂向教导妖精的方向飞去—— 导师快来啊！魔王要吃库玛斯了！ “萨伊，你吓到他了。”话音一落，风元素逐渐散开，一只手托起他，带着熟悉的泥土和草木气息。 莫恩拍拍爱人肩膀，从风元素里拿出一只库玛斯。 班迪摊成蘑菇仓鼠饼瑟瑟发抖，他不敢想象继续在风元素中待下去会不会变成粉末。 好在同行的人类还有一颗怜悯之心，将自己放了出来。 不等班迪远离危险的人类，他就接到一则残酷的消息，“我们和库玛斯达成了公平交易契约，那根翡翠绿竹处理好了，无法再移动或者交易。” 没有了…… 房子，没有了！ 班迪·库玛斯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在莫恩手心堆成水洼。 萨维斯目光更加不善，猛然之间一阵风将蘑菇仓鼠扔到地下，水元素冲洗干净那堆眼泪，又逐渐风干。 他翻来覆去摩挲着爱人的手掌，确保上面没有一丝残留。 莫恩空着的手掌无奈拍了拍萨维斯的脸颊，让他无须和一只刚出生的库玛斯计较。 对于幼崽，他很是宽容并富有耐心，他蹲下来将班迪·库玛斯从土坑里捡出来，对晕乎乎头顶冒金星眼睛变成蚊香圈的幼崽库玛斯说：“所以很抱歉，我们无法和你再达成新的交易契约。” 教导妖精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段对话。 她紧张地感知到库玛斯没死，只是冲击力过大晕了过去，不由松了口气。 两个妖精卫兵将班迪·库玛斯从莫恩手中接过飞向木屋，教导妖精优雅地向两人问候，“远道而来的勇者啊，欢迎来到妖精的暂留地。班迪仅仅出生几日，他对人类和库玛斯族群之间的契约了解很少，正在妖精的教学地上课。如有冒犯，请允许我代他向两位致歉。” 萨维斯摩挲着爱人的手掌没有出声，莫恩笑着摇头，“不必对他这么苛刻。正如你所说，他还是个孩子，对此并不了解，谈不上冒犯。” 对莫恩而言，这的确称不上什么事。 有了勇者的这句话，教导妖精松了一口气。勇者向来说话算话，从不会出尔反尔，他既然揭过此事，那必然不会再翻旧账。 不过也不能仗着勇者的慈悲之心而不做表示，稍后从妖精宝库中挑选几颗古老种子以做赔礼。 教导妖精将事情放到一旁，问道，“不知勇者来此所谓何事？” 是接了妖精族的委托来探查妖精领变故的吗？现在就能出发拯救妖精领了吗？ 莫恩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有有些急切，但他所行目的确实不需要保密，“的确有些事情。农场正在培育植物，需要基土育苗，附近最肥沃的自然堆肥地就在这里。” 不过这儿已经成了妖精的暂留地，他得去更深处的山林里寻求土壤。 教导妖精身后的花瓣蔫了一瓣，目光黯淡。哦哦，不是为了妖精族的委托，只是来找土壤。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 寻找肥沃土壤，计算肥力，催生植物也是妖精的拿手绝活。 如果让勇者体会了妖精族的好处，时间久了，看在他们的交情上，有望能接下委托。 出于这种打算，教导妖精直接向莫恩推销妖精，“勇者期望得到哪种类型的土壤，妖精族能辨别多种土壤与元素情况，带上我们或许能更快达成目标。” 萨维斯不带感情地扫了一眼妖精族，蓝色眼睛冷冽又刺人，直面魔王眼睛的教导妖精身形僵硬，翅膀都快不动了，她不由想到那天教会前听到的内情…… 教导妖精在如此目光下不着痕迹远离他们两个，表示自己无意介入小情侣之间。 萨维斯满意地收回目光，在爱人耳边低语，“妖精族对土壤中的元素特别敏感，这种天赋据说来自母神恩赐，也有说是妖精的天赋魔法，更有人说他们是元素位面和主物质位面的重合产物。” 不管哪种说法，都证实了妖精天赋的确存在。可惜的是，研究无法锁定更深层的原因。 “妖精向导吗？”莫恩没有过多犹豫，提出他的目标，“那就当我委托妖精族了，委托内容是寻找土壤，具体要求是这种土壤的拉多系数在3—10以内。委托报酬是百花蜜和伊尔根百合花露？详细条款我们可以具体讨论，再签订契约？” 教导妖精背后的花瓣再度支棱起来，“当然可行！很高兴为勇者服务！” 她快速吩咐了妖精处理好现场遗留并向大祭司汇报情况，欢快地请两人去树屋商量，“尊敬的勇者，请随我来。” 在签订了详细的契约细则以后，莫恩将事情委托出去，他询问了下有关库玛斯的事情，“库玛斯怎么会在这儿？” 翡翠绿竹林和养蜂地距离很远，如果不是目标明确，怎么都不可能绕路绕到这儿来。 教导妖精忧心地叹了口气，将班迪一路拖着贝斯特的房子一路哭着离家出走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说，最后又郑重地向莫恩两人道谢。 她百思不得其解，很是疑惑，“库玛斯族群随遇而安，他们对诞生地没有感情，只对诞生地的形态有要求。” 这个库玛斯族群诞生在翡翠绿竹林，对房子的要求就是一根翡翠绿竹，但这不代表他们有固定住所。 “这事的确古怪，我第一次见对竹子有执念的库玛斯。”教导妖精苦恼地摇头，不知道要如何教导年轻的库玛斯。 萨维斯对库玛斯很感兴趣，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族群，游历大陆时更是没听说过，他不介意再多听一些消息。 “我去过诸多图书馆，翻阅过书籍，也曾请教过不少智者，却从未听闻库玛斯的名字。”难道是红枫领的特有种族？ 教导妖精吱唔一声，皱着眉，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是，也不是。库玛斯的族群很特殊，最远追溯到黑风暴时代，在黑风暴时代结束以后一瞬间凋零，只有红枫领的一脉存活。” 所以说他们是红枫领的特有种族也不算错。 “黑风暴时代的族群。”萨维斯忽然想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他们精通古荷普拉语。” 布雷亚世界的大部分传承在黑风暴时代，也就是大灾难时代丢失。假如库玛斯族群能追溯到那时，精通古荷普拉语也理所应当。 他更好奇的是教导妖精提到的那一点，“黑风暴时代过去，库玛斯族群一夜之间同时凋零？” 教导妖精凝重点点头，“唯独红枫领的库玛斯幸免于难，后来他们的消息逐渐遗落在旧日时光里，再无人提起。勇者大人如果对此感兴趣，红枫领的图书馆还有几本书记载，或许您能解开弥漫几个纪元的谜题。” 萨维斯沉思起来，听起来非常有挑战性的谜题，还牵涉到红枫领的特殊性。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的探索欲和好奇心不断膨胀，萨维斯的眼睛越发明亮，恨不得立刻解剖一个库玛斯看看情况。 “导师，班迪已经醒来。”一个稳重的藤蔓妖精探头过来问候。 哇唔，这就是勇者和魔王啊！好、好冷的人类哇！ 藤蔓妖精粉色的豆豆眼中满是惊讶，她天然能感知到威胁程度，越是危险的人类越冷，越是没有威胁的人类越像春风一样和煦。 这是自她诞生以来感知到的最冷的人类，不愧是传说中的勇者和魔王！ “他醒了？告知他想换回房子，等我们回来再行商议。”萨维斯突然出声，对藤蔓妖精说。 嗯？ 房子已经成了水元素的通道，再取出来也不过是一件耗材，不可能还原成自然生长的翡翠绿竹。 莫恩狐疑，他捏了捏萨维斯的手掌，说：“库玛斯不可能上当。” 所以别想骗来一只库玛斯做实验。 在其他事情上，莫恩能纵容萨维斯，但他不愿意看到爱人挑战世界的底线，触犯禁忌，最终被流放虚空。 萨维斯眨了眨明蓝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有一点小发现，验证一下而已。” 那么多翡翠绿竹为何只执着这一根？ 教导妖精提到库玛斯只对诞生地的形态有要求，意味着这一根翡翠绿竹在某个方面满足库玛斯的要求。 实验室已经得出翡翠绿竹的数据，只差一只库玛斯就能证明结果是真是假。 正好有一只库玛斯撞到手里，当然要把握好时机。 莫恩看着爱人诚挚的双眼，半晌嗯了一声，“唔，也行。”或许房子废墟能彻底断掉库玛斯的妄想。 藤蔓妖精看了看教导妖精，见她微微点头，当即飞出去告知班迪·库玛斯这件事。 一只铃兰花妖精和她错身而过，清脆的嗓音响起，“导师，准备好啦，随时出发！” 冒险人员准备就绪，开始完成委托啦！ 15、第 15 章 诺瑞尼尔群山养育着土地上的生灵，群山上的花草树木与魔兽反哺土地。 妖精们安静地飞上飞下，他们是探索森林的第二好手，天然的感知能力让他们发现魔法植物的所在位置，得天独厚的木元素操作能力让他们能自由穿梭森林而不惧怕捕食者。 “尊敬的勇者，我们最近发起了一场探索，对附近的森林有基础的了解，这里的土壤的拉多系数大多是5。”冒险队的领队洛陶斯是个经验丰富的探索者，他外形是蓝莲花，坐在滴溜溜转的荷叶上，每飞出一滴露水都会带来一份土壤，这是他的特有能力。 洛陶斯矜持又骄傲地向勇者讲述妖精们的探索之旅，“一株德比斯尔开放了，它吃了火元素魔兽，附近的土壤都被转化了。经过测算，它的拉多系数足足有6。土壤的肥力消耗至今，它的拉多系数能达到4。还有一株铃芽，它最近喜欢上一只竹鸟……” 他侃侃而谈，全然不顾妖精族的死活。 探索队的妖精们无声尖叫：秘密行动，族里的秘密行动！全抖落出去了！救救妖精！快！快来个妖精捂住他的嘴！ 莫恩扫过险些石化的妖精，恶趣味发作，笑着给谈性大发的洛陶斯捧场，“元素配比怎么样？单火元素还是多属性元素混合土壤？适合种仙人掌吗？” 哦，那可不一定。 洛陶斯头顶的莲蓬摇曳起来，豆豆眼都睁大了，他谨慎地对种植新手说：“仙人掌是足够韧性的族群，不论土壤中的营养贫瘠还是富有，都能培育出大片的仙人掌。倘若你要种植一些要求高的仙人掌，那必须遵循等价交换原则，提供元素平衡的土壤、投入大量时间和耐心，种子总会给你相应的报酬。” 意思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莫恩点头，自然而然将这段话转为以下含义，“备好活性药剂、元素药剂和复苏药剂。” 新手上路总得小心一点，就和他当冒险者第一年总会在活血药剂和铃兰精神补剂中度过一样。 时至今日，他的包裹里还放着这两种药剂以防万一。 财大气粗的发言让洛陶斯感觉头顶的莲蓬卡在了嗓子眼，用药剂种植仙人掌？这当然可行。 问题是谁会用复苏药剂培育一批仙人掌？ 那是只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的生命药剂，上次这么有效的还是精灵族的生命圣泉。 ——售价几万魔力结晶一滴，有价无市。 而仙人掌，仙人掌是在营养贫瘠的石头里都能开花结果、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魔植，给它用复苏药剂就是暴殄天物！ 完全不差钱的勇者和魔王正在商议多备几组药剂，对其他人来说价格昂贵的复苏药剂，在精通药剂学的炼金大师眼中不过是工序繁杂一点、原料高级一点的药剂而已。 两人商量完药剂名目，一串的药剂和药材名听得洛陶斯晕字，更晕钱。 他羡慕得想，但凡妖精里有个强者庇护，也能像勇者和魔王一样有钱。 众所周知，妖精族有一个算一个技术人才，但战斗方面比较菜。所以想要有个源源不断产出药剂的炼金术师，最佳办法是绑架一只妖精签订契约。 感慨之余，他不忘寻找适合的土壤，要是这次委托表现出彩，能和勇者打好关系，未来哪天指不定能从勇者手里买一支复苏药剂！ 想到这种可能，洛陶斯感觉身体里涌出无限动力。 很快，冒险小队抵达目的地，“它在这儿，德比斯尔。” 妖精们谨慎地散开成网，暴躁的德比斯尔不给任何人面子，它会消灭一切闯入者，唯独在分苗期陷入沉眠，仅留尖刺警戒。 萨维斯远远扫了一眼，下了结论，“分苗期快结束了。” 火红色张扬的藤蔓球卷成一团，尖刺像刺猬一样炸开，拱卫沉眠的主体。就在藤蔓球的中心处，有一根分支延伸出来，那是它分出的幼苗，落地就能成为德比斯尔藤蔓编织地毯的一员。 洛陶斯将水滴分发下去，妖精们在附近搬运土壤，力求不惊醒德比斯尔。 分苗期结束，丧失大部分力量的魔植醒来，它会自然而然汲取一切能量，妖精也算在食谱上。 尽管遇上危险都能跑掉，但洛陶斯要给委托人留下专业的形象，自然不能出岔子。 莫恩和萨维斯走远了点，一直到看不见妖精的地方。苍翠的高大乔木遮蔽成荫，它们的枝条遒劲有力，撑起一片绿色天空。 清风驱逐开密密麻麻的树叶，有阳光的斑块闪动跃下，落在树后交叠的人影上，照亮纠缠不清的黑白长发。 阳光二度落在这片土地上，树后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他们正蹲在浆果丛旁边摘野果。 莫恩搓了搓浆果上的种子毛刺，尝了一口，面无表情咽下去，他又递给萨维斯，平静地介绍，“是覆盆子，摘一罐回去做果酱。” 萨维斯毫无戒心一口吞下整个浆果，直到他被覆盆子酸到皱起了整张脸。 同样被酸倒牙的莫恩顿时笑出声来，搭着爱人的肩膀笑了半天，被萨维斯堵住了嘴。 覆盆子的酸味弥漫，不同的脸庞上同时皱眉，又在爱人的安抚里露出笑意，他们两败俱伤又各有所得。 “用它做果酱，要放很多糖才能中和酸涩。”莫恩好半天才缓过来，“酿淡酒还不错，放点槭枫糖浆，秋天枫树全红了或者冬天泡温泉的时候再喝。” 春天喝果茶花茶、夏天酸梅汤柠檬水，不管其他人什么口味，反正在他们家里是这个安排。 萨维斯搭在爱人肩膀上，胡乱应了一声，炙热滚烫的呼吸在耳畔流转，一呼一吸之间打得耳朵通红。 猎人装束很适合莫恩，但这会儿就太妨碍了。萨维斯揽着爱人的腰，恨恨地想。 为了方便在密林中行走，衣服每一处由束带扎紧，确保不会钻进去一只虫子，此刻也理所当然防住了想往更深处探取的萨维斯。 他不想动用魔法惊动那群敏感的妖精，只能衔住颈部露出的皮肤，仔细亲吻研磨。 莫恩的呼吸声骤然放大，他放在萨维斯背部的手掌一紧，翡翠眼眸中泛起层层涟漪。 “萨伊！” 萨维斯一寸一寸吻过爱人的肌肤，最后落在那双只有他倒影的眼眸上。 …… 春风缠绵，送来浆果熟透的气息。理智恢复的莫恩懒洋洋攀着萨维斯的肩膀，越过他的黑发望向不远处的浆果丛。 “还有点草莓，摘回去做草莓果酱，回去得早还能做草莓蛋糕。”莫恩拍拍萨维斯肩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妖精们负责寻找土壤，他们也有相应的任务，挖一些山上的野果移栽、寻找附近的资源点、根据需要完善地图…… “农场里的浆果丛清理得太快，我们应该留一点，好在现在移栽回去也不晚。明天肥料送到农场，和农田里的菜一起追肥，或许它的果子还能更甜一点？” 毫无种植经验的农场主迟疑地猜测，倒不是毫无根据，有的草药就这么生长的。 萨维斯根据莫恩的指挥，从浆果丛里挑出生命力最为旺盛的植株带走。 猎人装束下，被包裹的肌肉结实又流畅，充满美感和不容忽视的爆发力。 莫恩看向爱人的目光不算清白，炽热又嚣张，又在萨维斯提着转头看过来时极为收敛，无辜地反视回去。 萨维斯：“……” 萨维斯看着他不说话，冰蓝色的眼睛逐渐加深变成湖蓝色，可面上轻描淡写，又转过去继续分离植株。 玩过头了。 莫恩极为熟悉他的神色，这会儿萨伊能忍下去意味着之后的自己会大祸临头，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和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关系？ 于是，萨维斯又接收到背后更加灼热的目光，放肆又嚣张。 没关系，未来会有很长时间用来满足爱人的注视。 清风与阳光拨动树叶，穿梭的风声沙沙作响，时光仿佛也在此停驻，空气中弥漫着安宁祥和。 妖精洛陶斯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小心翼翼操纵莲叶飞来，逐渐靠近莫恩，生怕飞行时的波动惊扰到这片区域的平和。 不过莫恩已经注意到他的出现，极富侵略性的视线自然收起，微笑地看向半空中降落的洛陶斯，“土壤采集够了？” 洛陶斯余光还能看到魔王在灌木丛里挖土移栽植株的背影，他有点恍惚地说：“是的，尊敬的勇者。再继续采集下去，附近的土壤无法提供富足的能量，德比斯尔肯定会惊醒。” 莫恩理解地点点头，能不惊醒沉眠的藤蔓自然最好，他招呼干活的魔王，“萨伊，我们得走了。” 萨维斯用一阵旋风卷起植株，根部再度糊一层厚厚的泥土保持活性，往身上甩了一个魔法，将一身尘土祛除。 “土壤准备好了？” “火元素土壤差不多，再去找一点木元素的调和，配上肥料应该行了。”莫恩捏着土壤解释。 在米拉比斯的记忆有些遥远，看仙人掌的日子不多，吃仙人掌的机会不少，唯独没有种过。 不过除了仪式学以外什么都会的勇者极为自信，炼金学都能上手，种地还能难到哪儿去？ 16、第 16 章 在妖精的帮助下，农场主自信地收集齐土壤，极有底气地计算适合的元素配比。 萨维斯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想，假如仙人掌长不出来、只开花不结果、收成非常可怜，莫恩肯定会半夜睡不着去书房写论文报告。 为保障自己的睡眠权益，他最好多做一点药剂兜底。 一众妖精跟在后面，他们一路不停地收集种子和发芽的幼苗，大部分时间都是后者，妖精会在短时间内催熟植株摘取种子保存下来。 可以说，妖精族是布雷亚世界最大的种子基因库，这儿能找到随意哪个纪元的种子——前提是种子仓库没被烧毁。 “不知道有哪位妖精喜欢收集葡萄种子？我可以用花露和蜂蜜来换，假如需要其他的东西，也可以交易。”走在前面的莫恩突然回头说。 洛陶斯的莲叶滴溜溜转了一圈，“尊敬的勇者，你想要什么样的葡萄种子？入口食用的、酿酒的、装饰性的葡萄藤，按口味选还分香甜的、酸甜的、史莱姆的或者奶油质地的？” 在关于种子的事情上，妖精们通常不会这么好说话。 依照他们的本性，肯定会先恶作剧一番，然后向人类提出有点刁难的要求，在看够了笨拙人类上演的滑稽戏以后才会施舍地给出一粒种子。 可谁让开口说话的是勇者，布雷亚世界的救世主——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妖精领灭亡的大魔王，谁敢为难他们？ “酿酒的和食用的。”莫恩不用思考就给出答案，“酿酒的要酸甜味，食用的每种都来一株。另外，史莱姆的是什么的？” 他难以置信，葡萄怎么会有史莱姆口味？ 要知道史莱姆是一种低级魔兽，有各种元素分类，口感……呃，饿死了也不会吃这种东西。 自从它问世开始，就有前仆后继的人深入研究如何食用类魔兽，时至今日还是厨师行会悬而未解的谜题。 连萨维斯都向妖精看来，不管是妖精主动开发出了史莱姆味道的葡萄还是葡萄变异成史莱姆口味，这都是“史莱姆食材化”课题的一大进步。 ——只要不是自己吃，萨维斯很乐意看热闹。 “当然不是史莱姆的味道！”面对莫恩欲言又止的神色，洛陶斯义正辞严为自己辩解，“是咬下去的口感！类似布丁，又比布丁多一种弹性，偏向捏史莱姆的手感。” q弹软糖。 莫恩在记忆里找出了相似的表达，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 万幸，不用担心哪天被史莱姆口味的葡萄毒死。 萨维斯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他和莫恩想法一致，以为妖精攻克了史莱姆难题。 “您要来几根葡萄藤还是葡萄种子？” “有葡萄藤？那就来两根栽培试试。” 他们回到妖精领，莫恩交付了报酬，洛陶斯请他稍等一会儿，种子仓库不在这儿，他得去请人开门才能去拿葡萄藤。 莫恩与萨维斯留在树屋上喝花茶，窗外窸窸窣窣传来动静，一连串的妖精搭在窗边，好奇地观察人类。 他们不敢靠近魔王，全搭在能看到勇者侧脸的窗户上叽叽喳喳说话。 “洛陶斯接到了勇者的委托，还和勇者买卖了葡萄种子。你说勇者会喜欢果树吗？我和他交易能不能换一瓶蜂蜜？” “兴许他会喜欢？不是说勇者开了农场吗？农场要有果园吧？” “缇朵儿他们去过农场，据说那儿只有光秃秃的土壤和一堆蔫巴巴的幼苗，没看到什么果子，人类真可怜。” 头顶两瓣树叶的妖精犹犹豫豫，不太敢上前，同伴的鼓励也没能让她踏出一步。 就在此刻，洛陶斯回来了，绕着窗户的妖精一哄而散。 他不仅自己回来，还带着一只眼熟的库玛斯，萨维斯的目光隔着花茶的雾气落在班迪·库玛斯身上，脑海里已经拟订了几篇论文报告。 班迪顶着锋锐到能解剖他的目光站在木屋中间，眼中泪水将落未落。 坚强起来班迪，你的房子还在魔王手里！ 想着来之前精灵说的话，他暗地里给自己打气。 莫恩检查了葡萄藤，仔细写上标注，以防自己弄混，“回家制几个标牌挂上，食用的放在前面，酿酒的搭在后院，这一根和紫藤萝搭成走廊，这一根放到小花园里当秋千遮阳棚。” 每个葡萄都安排妥当，萨维斯没有意见，他扫了一眼标注，将葡萄藤收到空间里，和植株放在一起。 洛陶斯提溜出班迪·库玛斯，交代了教导妖精的嘱咐，“贝斯特忙着搬家，暂时将班迪寄养在这儿，不过这孩子想和尊敬的勇者一块回去，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是否能委托您照顾这孩子几日。委托费如下——” 他展开一片叶子，那是库玛斯给出的报酬，里面有几道光影闪烁，种子、幼苗、矿石以及珍贵的附魔材料。 对大部分炼金术师来讲，这是绝杀。 莫恩脸上笑意吟吟，看不出什么，心里想着贝斯特不是忙着搬家，是忙着找家住吧，他的家都被班迪砍了带来做交易了。 “详细条款是什么？” “在契约里，您可以先浏览一遍再做决定。”洛陶斯小心翼翼地说。 委托的本质目的是确保库玛斯不会经受非人实验以及确保他的性命安全。 红枫领不得伤害库玛斯是基本条约内容，但谁知道魔王能不能绕过条约找到漏洞将库玛斯生吞活剥了？ 要他远离危险源头显然不可能，班迪宁愿拿贝斯特的房子换回自己的竹子，这种执拗的劲头让任何库玛斯看了直摇头，贝斯特只好尽己可能保障班迪的生命安全。 这就导致契约内容有些……苛刻。 洛陶斯拿出几张契约，给他们看过。 莫恩对养一只幼崽没有意见，对库玛斯有所企图的是萨维斯，主要看萨维斯是否能接受。 契约虽然苛刻了些，可依照莫恩的了解，萨维斯作为追求真理的法师，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拓宽视野、增加知识的可能。 果不其然，萨维斯就上面的几条模糊性指向做了限制，又和班迪·库玛斯谈了谈。 “你的报酬会得到相应的待遇，包含居住、一日三餐以及消耗品在内。另外，我会在契约条件内展开部分课题研究，相关内容不会发表，只会保存在法师塔内。”萨维斯说得十分轻描淡写，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对方同不同意，但莫恩深知爱人本性，假如班迪·库玛斯不同意，他一定会用各种条件威逼利诱，最终会开出库玛斯无法拒绝的价码。 “我，我可以！只要把房子还给我！”班迪·库玛斯有些惧怕但还是勇敢地提出要求。 洛陶斯扶额，他的莲叶坐骑转了半圈，好像见不得这一幕。 完全落入魔王陷阱任由对方研究了！ “房子无可更改。”萨维斯冷漠地回应，并且提出质疑，“你看重的是房子还是房子的效果？” 翡翠绿竹上析出的白色物质，是竹鸟的羽毛与翡翠绿竹的混合物，自带水木魔纹效果，有利于魔植的成长。 萨维斯怀疑这才是班迪·库玛斯盯住这根竹子不放的根本理由。 班迪·库玛斯忿忿闭嘴，他……他当然都想要！ 这是他特意挑出来的、最适合的房子，效果非常契合，住进去就能长大，结果一转眼就没了。 拿贝斯特的房子抵债都不能平息他的怒火，更不能平复他的伤心。 萨维斯开出了班迪·库玛斯无法拒绝的条件，一旦魔纹研究出了结果，就先给班迪的房子用上。 莫恩摇摇头，好在还有契约限制，不然班迪·库玛斯第一天就能把自己卖了。 接下了委托，莫恩思考如何安置库玛斯，总不能让他一直住在法师塔的实验室。 对法师而言，法师塔是私人战斗堡垒，里面有太多私密信息，不能被外人得知，每一次出入都需要权限验证。 正因此，班迪·库玛斯进去之后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移动，为防止被误认为他们在囚禁可怜的班迪，最好还是在外居住。 莫恩和萨维斯商议出一个结果，将在农场后的院子里开辟竹林，移栽部分翡翠绿竹，供萨维斯实验和库玛斯居住。 “正好，我们也要去竹林。而你，班迪，打包行李并向贝斯特——是这个名字对吧——报备你的行踪。”莫恩敲定了行程。 “好吧，我的确得和贝斯特说一声。”班迪·库玛斯有些不情不愿地说。 他担心贝斯特不会放自己离开，但他多虑了。 整个过程无比顺利，农场主们也顺利拿到翡翠绿竹，甚至没有过多要求。 班迪欢呼一声就背上行囊离家，莫恩与萨维斯却是齐齐看向翡翠绿竹林深处。 “你感知到了吗？奇怪的元素流动。”萨维斯眼中闪着光，元素视野打开，铺天盖地的绿色光点暴躁地飞来飞去。 “的确。红枫领与元素位面的重合点很平稳，这种暴动不太正常。”莫恩眼中有光环闪烁，分析眼前不同寻常的一幕。 最终没能看到什么结果，两人也不方便在此过多停留，向贝斯特告别以后离开森林。 翡翠竹林中，贝斯特遥望两人一菇远去的背影，半晌摇摇头又跃下竹子，继续寻找适合的房子。 “贝斯特，放任班迪跟他们离开好吗？”蓝色菇伞的蘑菇从地底钻出来问道。 “他们接下了委托，还签订了契约。”贝斯特沉吟道，“何况他们之中有一个出身红枫领，本身有契约印记，不可能伤到库玛斯一群。另一个小家伙虽然不是红枫领出身，可他身上有一道生命契约桎梏，因此也不可能伤害班迪。” 蓝色菇伞的蘑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班迪会没事的对吗？” “对，他会安全的。”贝斯特回头审视森林，“森林里不太安生，他离开正好避过森林的异动。” 往常熟悉的森林平静又惬意，现在上空却弥漫着活动异常的木元素，带动整个森林的生灵躁动不安。 提到这儿，蓝色菇伞的褶皱都打着卷，险些把孢子挤出去，他尖叫说：“森林里到底来了什么东西，昨天竹鸟警戒了一晚上，只发现了木元素的异常活跃。” “不会持续太久，玛拉主教和帕特林镇长不会放任这儿出现异状。”贝斯特安抚道。 勇者把污染源送了回来，最近的红枫领高度戒严，一点风吹草动都要追踪溯源，何况是元素异动这等大事。 “活动起来，不要放过任何异状。”贝斯特向族人们发出命令。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17、第 17 章 莫恩觉得自己带回来一个小哭包。 他看着在水元素通道旁哭泣的库玛斯，悄无声息扔过去一个“静默”魔纹，现在他们互相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萨维斯的目光追随那一点魔纹踪迹，为上面的精妙设计惊叹。 在金石学研究方面，他的确比不上莫恩，好在药剂学上的天赋让他有能力和爱人并驾齐驱。 “他总不能一直哭。”莫恩怀疑不到中午就能收获一个蘑菇干，死因是哭完了所有水分。 萨维斯冷漠地想，哭死更好，他会收获一个库玛斯标本研究。 对幼崽抱有宽容之心的勇者还是没让班迪就这么伤心下去，他拉着萨维斯移栽了翡翠绿竹，后院靠近山林的矮坡上多了个放光竹林。 “外面布置一层魔纹阵，遮蔽它们的光芒。”普通的附魔效果不大，必须要换成魔纹阵。 莫恩很快选定了光影遮蔽魔纹阵，他选了一根翡翠绿竹做成材料，每一根竹节劈成三个曲面，铸造成适合的三角材料。 将魔纹刻画上去，按方位摆放整齐，释放魔力，整个魔纹阵平稳运行。 萨维斯手一挥，吱哇乱叫的班迪·库玛斯被一双无形大手抓在掌心，落到翡翠绿竹林里，冷漠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的新家。” 班迪哭得仓鼠耳朵全耷拉下去，他根本没听清大魔王在说什么，只是哀痛逝去的房子。 莫恩轻柔地拍拍库玛斯的菇伞，“看看这些设计图，重新给自己打造一个房子，未来这儿还会有一个湖泊养云鱼，竹鸟会停在竹林上筑巢。整个竹林都是你的地盘，不管是换新房子还是养云鱼，你都能随意。”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想在法师塔里建造生态区的想法废弃，直接在农场里打造一个。 有库玛斯在，竹林的打理也不用多费心，还能顺便写个观察记录报告之类，研究生态平衡与生态链的浮动。 班迪还是太过天真，没有听出勇者的险恶用心，他只看到整个房子归属自己，未来还会有魔王研究出的魔纹辅助自己成长。 他一抹眼泪，“真的吗？能养云鱼还能养库玛斯吗？” 他是指那个能促进库玛斯成长的特殊效果。 莫恩毫无雇佣童工的羞愧之意，“当然。” 看着库玛斯扭捏地收下图纸，一溜烟跑进竹林，耳边的哭声终于消失，莫恩松了口气。 他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萨维斯，“我们去搭葡萄架。” 萨维斯眼神柔和，他放出空间里的葡萄藤，每一根葡萄藤上还有莫恩写的标注。 莫恩从工具房里拿出需要的木材，有木板和木棍，还是不同颜色的——他想做个拼接的地板。 拿出从不离身的蓝色水晶笔，他先是在每一个木板底下画上斯塔夏农场的标志星之花，又写上标注和日期，说明这是哪一天种下的。 萨维斯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手里同样是一支水晶笔，颜色是翠绿色。 不管是对称的花纹还是炼制工艺，都说明它们是情侣用品。 这两支笔称不上多高阶的炼金器具，也不是刻画附魔用的工具笔，它只是用来写字的笔，唯一能值得说道的是——它见证了莫恩进阶炼金大师的路程。 萨维斯珍重地收起笔，把木牌挂在葡萄藤分支上。 根据图纸设计，这儿会有一条蜿蜒的葡萄路，一半会变成紫藤花的天下，游廊两侧供人停下歇脚，外面是浆果丛和花园。 再向里面走，有个下午茶休息的地方，莫恩想做个亭子和秋千，地方一定要大，供他们两个人午睡。 “木头足够了。”莫恩将这些木材煅烧塑形，转眼之间就得到一条游廊……零件。 萨维斯已经打好地基，石化术是极为好用的魔法，它省去了太多打地基的时间，莫恩将附魔好的拼接地板放上去，一大堆零件在魔法的作用下浮空、拼接、重组，然后变成莫恩一直想要的游廊。 最为繁琐的过程在魔法的作用下变得极为方便，接下的事情更加简单，葡萄藤栽种在土地里，萨维斯凝聚了一团土壤覆盖它们，又倒入适合的生长药剂。 “等一场大雨。”萨维斯看了看天，又数了数空间里的浆果丛，自觉地将这场雨推迟到后半夜。 新手农场主们忙忙碌碌起来，和竹林的蘑菇仓鼠一样，都在勤恳地布置家园。 小花园应该改名叫浆果园。 在他们移栽完浆果、撒上花种、又搬来几盆香料之后，萨维斯这么想。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莫恩非常满意，尤其是浆果丛围绕的秋千和凉亭，萨维斯还能看到上面缠绕的玫瑰花纹与隐匿其中的魔纹阵。 “激活、通道、节点，没有一处能暴露出魔纹真正的核心。”萨维斯靠近研究，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从真真假假的纹路中找出关键的核心魔纹。 莫恩的附魔手法又精进了。 他要寻找能让药剂学更进一步的道路才行。 萨维斯垂下眼眸，脑海中想着实验室里的新材料和即将召开的妖精集市。 莫恩毫不谦虚地收下爱人的赞赏，他在萨维斯唇边吻了一下，“和你的药剂一样对吧，完美又带有浓烈的个人风格。好了，这里处理完了，明天再来就会有个舒服的花园。现在我们该去做饭了。” 萨维斯定定地看着莫恩，阳光为后者添上一圈毛茸茸的光芒，翠绿的眼眸里盛满喜悦与爱意。 他反客为主，欺身而上，凶狠的亲吻密密麻麻砸下。 一切结束以后，莫恩的眼神还有些恍惚，翠绿眼眸茫然地追随罪魁祸首，险些又迎来一场疾风骤雨。 最终，萨维斯克制住汹涌的冲动，附身咬了一口颈侧，中途又改为舔舐。 疼痛尚未传来，便已被酥麻的异样感覆盖。 “先收回利息。”萨维斯极为克制声音响起，唤回莫恩的理智。 利息？ 哪一天欠的账—— 莫恩想起来了，在森林里欠的账。 莫恩目光飘忽，试图掩盖这一环节，除了算账还有正事要做，“草莓和覆盆子得先处理，再放下去不新鲜了，影响食用口感。” 萨维斯心情像阳光一样灿烂，没有戳破爱人的谎言，反而顺着说：“我来帮忙。” 可能帮的是倒忙。 不，划掉可能，就是在帮倒忙。 莫恩看着腰间的手掌，手里的刀比划几下蠢蠢欲动，最终还是落到草莓上。 做草莓蛋糕的第一步，先熬煮草莓果酱。 单纯的草莓风味不足，需要果酱增添酸甜味和颗粒感。 野外的草莓熟透了和不熟是两个物种，熟透的草莓个大饱满，外皮都像裹了糖，不熟的酸味十足，酸到用来当调味醋都没问题。 莫恩分成两堆，一刀将不熟的草莓切成两瓣，又一刀分成四瓣，放入糖霜腌制一下，为了增加甜味，还放进去槭枫糖浆和百花蜜。 百花蜜不甜，纯粹增加花香气。 毕竟酸味草莓的本味不是很能入口。 莫恩放下刀，手肘轻轻怼了一下身后，“去洗覆盆子，分成三份，两份少的，一份多的。少的两份用来做烤覆盆子馅饼和熬煮果酱，多的那份去泡果酒。” 得给人找点活干，不然今天的甜点做到晚上都做不完。 他拉开腰间的手臂，强行把人推到水池前，“浆果摘多了，不及时处理都会发酵成果酒。虽然我不介意，但我们的辛苦成果都浪费了。” 萨维斯被按着洗覆盆子，关键是这东西对法师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风水元素混合一下，水池里的覆盆子自然而然滚成三份，还堆成了小金字塔的形状，浮在空中。 完成工作以后，他的视线再度追随莫恩。 银白头发扎成高马尾，有发丝顺着颈侧绕到胸前，在围裙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粉色碎花围裙很适合勇者，或者说萨维斯眼里没有什么衣服是不适合勇者的。 法师塔里还有一层专门放置他们的衣服，因为太多了，只好把经常穿的一些放在房间里，其余大多数的衣服都闲置了。 有点可惜。 今晚要挑一点搬回来。 莫恩完全没猜到萨维斯在想什么，他指挥人去开火，两个锅灶都要开着熬果酱，“加一点柠檬水，保持颜色。” 两个灶火燃起来了，红色的火焰和浆果一个颜色，像沐浴在红宝石的光辉里，萨维斯端来一碗柠檬水，站在锅边犹豫。 “一点柠檬水是多少？”制作药剂非常拿手的药剂学大师在制作甜点一事上尤为谨慎。 尽管他能预估出这些柠檬水到底多少克，又能和什么药材发生哪一种反应，但他还是有点紧张。 美食是一门高深的学科，它的入门门槛不高，可天花板无上限，甜点也是如此。 他不清楚莫恩怎么裸眼打量出每一样材料的温度，更不知道如何从“适量”一词中看出所需的香料多寡。 就像此刻，莫恩倒入了半碗柠檬水，这是所谓的“一点”。 看到萨维斯明显疑惑又不解的眼神，莫恩感觉自己被可爱到，他凑上去亲了一口，笑着解释，“柠檬汁会和水果里的果胶结合，起到凝固的作用。如果你想深入探讨果酱的诞生与成因分析，我写过一篇文章阐释基础理论与部分现象解析，投稿给《森林半岛》，大概是356期。” 萨维斯轻柔地回吻爱人，“四年前的那一期？” 那会儿他们正在精灵的地域上做客，水果资源的确丰富，做实验都不担心缺少实验材料。 “没错，森林精灵的刊物。” 莫恩将剩下半碗倒入隔壁的覆盆子里，颗颗红宝石破灭淌出红色的汁水，又被高温加热出细密的泡沫，酸甜味和果香味弥漫。 趁着果酱在锅里翻滚，莫恩去做烤覆盆子馅饼的饼皮，它有点像大号的蛋挞皮，只是里面包裹的满是糖渍过的浆果。 和布雷亚世界的传统馅饼皮不一样，莫恩做的里面加入了足够的鸡蛋，并减少了大半的含糖量，用他的话讲，“饼皮的重点是酥，甜味是馅料的责任，不要混乱主次。” 说出去厨师行会的人肯定会和他一决高下，传统饼皮就得是甜，还要齁甜！ 不甜怎么彰显实力？不甜怎么向人炫耀富贵？ 在世界的联系远没有如此紧密之前，糖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它的价值要比盐和油还要珍贵。 起码前面两者还有替代品，而糖类的替代品只有蜂蜜，那更珍贵了。 但是莫恩不需要炫耀也不需要彰显，他只对自己和爱人的胃负责。 所以，今天的饼皮更香酥而不是甜。 18、第 18 章 馅饼皮送去冷冻，果酱熬煮好了盛出来备用，趁着空闲时间做草莓蛋糕。 “戚风蛋糕吃完了，再多做两个，下午茶当零食配酸奶抹果酱吃。” 相比经典蛋糕，戚风蛋糕的承托性更强，能放置更多的奶油和水果。 做这东西的工序不算繁琐，分离蛋黄蛋清就行。 先将牛奶和食用油混合一起，搅拌到油水不再分离，再混入面粉搅拌成面糊，这会儿还是固体状态。 蛋黄分两次加入搅拌，直到淡棕色糊状物质缓缓流下，蛋黄糊就准备好了。 萨维斯负责打发蛋清，戚风蛋糕能否做得完美，最为关键的是注意蛋白的打发度。 蛋清混入白砂糖，打到提起来尖尖竖起大弯钩的时候，再二度加入白砂糖继续打发，直到竖起尖尖不打弯的地步，也就是达到干性发泡的状态。 “完美的微操控制，萨伊。”精准操控，打发过程用力平稳，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魔力，不愧是最有天赋的魔法师。 萨维斯立刻舒展了眉眼，看似平淡的表情中全是得意，和传说中的魔王形象大相径庭。 夸赞过爱人，莫恩将他们的工作成果并排摆好。 两者倒入一个容器中，一手翻拌一手逆时针旋转容器，务必让蛋白霜和蛋黄糊充分混合在一起，不然会收获各种失败的戚风蛋糕。 米白色的蛋糕糊有一种厚重感，缓缓流入模具中，震荡两下排空气泡。 莫恩送它去了烤箱，再出来时就是表面稍微开裂的棕黄色，甜香味混合着奶味在屋中发酵。 “还好模具够大，能切成五片。”莫恩比划了一下，寒光在戚风蛋糕中穿梭，木板上出现了厚薄一致的蛋糕片。 他捡起稍微开裂的表层，撕下一条塞到萨维斯口中，期待爱人的评价，“试试看，口感偏干还是湿润？” “有一点干，又比曲奇饼干湿润。”萨维斯的舌尖从莫恩手指上收回，蜜色皮肤上残留了一点水渍。 莫恩沉吟片刻，在萨维斯失望的视线中洗了洗手，“那太好了，做草莓蛋糕正合适。” 表层偏干又不掉渣，说明内芯绵软，这样的蛋糕胚最适合入口。 上面抹一层草莓果酱和淡奶油打发成的草莓奶油，加入颗粒感十足的草莓果丁，如此反复三次，最后点缀上对半切的草莓。 “下午茶蛋糕！留给明天下午的小花园。”莫恩郑重地说。 萨维斯没有意见，他照着莫恩吩咐，把冷冻的馅饼皮拿出来，为今天的午后馅饼做准备。 覆盆子馅饼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擀制好的饼皮放在模具中，掺入覆盆子、一些果干，在边缘处刷上蛋液，重新盖上一层馅饼皮，再刷上一层蛋液。 金黄色的馅饼走上戚风蛋糕前辈的老路，它也进了烤箱。 它们只是热身，莫恩坚持下午茶配甜点和茶点，这点东西才到哪儿啊。 虽然还有酿酒这项活动，但莫恩好像已经忘了，他在甜点制作上爆发了极致的热情。 像是黄油曲奇饼干、巧克力曲奇、绿茶酥、核桃云糕片、焦糖布丁、蜂蜜小蛋糕…… 直到莫恩想做点咸蛋黄的点心时，他才回过神，家里最近没腌任何蛋类，芋泥蛋黄酥这种经典暂时吃不到了。 他有点感怀，上辈子的记忆大部分都锁起来看不见了，有些不留神的时候却会轻轻松松溜出来提醒他一声。 往年这会儿老妈腌制的一桶咸鸡蛋咸鸭蛋蒸熟了，一家人为了解决齁咸的蛋白努力奋斗。 至于蛋黄，全拿走做芋泥蛋黄酥了。 说起来，他可是家中得了莫女士真传的甜点大厨，拿手的就是芋泥蛋黄酥和绿豆糕。 萨维斯敏锐感知到莫恩的情绪不佳，他眯眼凑过去，虎口卡住莫恩下颌，将爱人的脸庞转过来，清澈的冰蓝色眼睛锁定那双翠绿眼眸，里面还有自己的身影。 “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有失落的味道？ 那些情绪潮湿得像雨后森林里，一串一串的蘑菇冒出头，不明头绪，不知缘由。 面对萨维斯有些怀疑的目光，莫恩不慌不忙收起不经意间泄露的心绪，叹口气说：“冬天过得匆忙，没腌制乌冬鸡蛋，现在想用咸蛋黄都找不到。” 萨维斯笃定还有深层原因，可是莫恩不提，他抓不到线头，只能怀疑地嗅嗅，余光仔细观察爱人的面容，没有再闻到任何潮湿的味道。 莫恩被他的动作逗笑，可双手还没洗干净，只能顺着他过来的动作往后一躲，笑出声，“别撒娇，正式的午餐没做。” 萨维斯没有理会这点推拒，他强行把人按在怀里，苍白手掌卡着下颌抬起来，莫恩被迫露出蜜色的脖颈和侧面急切滑动的喉结。 蛋糕、奶油、烘烤的果香伴随高温发酵，莫恩双手无处可放，他只能向后撑住厨房台面，有勺碗碰撞的叮当咣啷几声响，现在也顾不上了。 高大的身影覆盖在另一人身上，良久以后才分开。 …… “利息还完了！”莫恩顶着尚带牙印的侧脸，严肃宣布。 “好吧，多余的算在本金里。”魔王若无其事地舔了舔上颚，又在侧脸牙印上温热地吻了吻。 不管那是什么，总有一天，勇者会愿意在自己面前打开一切。 萨维斯冰蓝色的眼眸逐渐深邃，仿佛水下的暗潮涌动。 拍开讨债的债主，莫恩将大部分甜点打包送入冷藏保鲜层，留给明天的葡萄小花园下午茶——出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坚持。 剩下的一盆覆盆子拿去泡酒，红色的覆盆子吹干，根本用不上厨房纸吸水。 魔法在生活里总是便捷的，莫恩不止一次这么想。 “□□糖，还有一罐。”莫恩庆幸地说，并暗自祈祷万物森游号上有足够的糖类供人挑选。 缺少糖就像是法师没了元素战士没了武器一样让人绝望，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黄色碎块一阵响，落入透明的厚玻璃瓶，通红的覆盆子盖住，一大瓶很快装了个肚满，最上面用□□糖掩口，灌入透明的高度酒液。 草莓余量少了点，仅能塞满一个小罐子。 莫恩递给萨维斯一张纸条，两人用熟悉的笔在上面写好日期、天气和品类，放在厨房一角。 冰糖撞到玻璃瓶上，发出稀碎的叮当响，让人无端想起冰块。 “农场主！什么时候能养云鱼和竹鸟？”气喘吁吁仿佛历经千辛万苦奔波来的库玛斯过来问。 他还记得农场主的承诺，现在竹林的新家在布置了，云鱼在哪儿？能不能不要钱只要云鱼，他会多给报酬！ 莫恩还没这么快进入黑心老板的角色，主要是他手上的事情太多了，农田要追肥，花园刚刚布置完，还想再养点鸡鸭鹅用来下蛋腌咸蛋黄做甜点，关起来的兔子得有个正式的养殖地点。 云鱼养殖…… 在原本的计划里，这是等春季大部分活干完了再去研究的。 毕竟算算时间，这会儿云鱼还在求偶期，即使去捕捞也见不到小鱼苗。 莫恩向班迪解释清楚原因，蘑菇仓鼠大失所望，他湿漉漉的眼睛垂下去，胡须都卷起来，身影中充满失落之感。 但是很快，他振作起来，甚至主动给自己找活干，“竹林附近的地方都是荒地，能给我用一点养竹子吗？我能培育翡翠绿竹和你交换！开荒后你还能在竹林里养蘑菇种菜收竹笋，收成一定能翻一倍。” 人，多给一点地吧！ 莫恩和萨维斯心动了。 翡翠绿竹种不种的暂时不重要，主要是方便研究库玛斯的课题。 现在一个自带项目和未来收益的劳动力主动要求干活，不干白不干。 于是他们将后面连着山的那一片荒地划给库玛斯，想怎么养殖就怎么养殖，萨维斯暗地里已经盘算出几十页的研究课题，过一段时间库玛斯的警惕放低了就能提出来了。 “这是午餐甜点，如果不合你胃口，下次我会换其他口味。或者你喜欢原味的水果蔬菜？肉类有什么忌口吗？”莫恩说过要提供一日三餐，他当然会考虑库玛斯的口味。 “谢谢你的慷慨，农场主。”班迪哪儿见过这种午餐，他在竹林里吃的是竹鸟带来的果子和云鱼，以及湖里的部分水草。 “足够了！”他高兴地欢呼。 莫恩又和班迪·库玛斯商量日后如何提供餐点，最后他们决定在竹林里留一个附魔阵盘，专门用来传送三餐。 农场主用了一下午布置好竹林范围萨维斯则是和班迪提起第一个项目——库玛斯与翡翠绿竹林的共生研究，只是观察能量的流动与部分物质交换。 尽管班迪·库玛斯还有些惧怕萨维斯，但在契约的约束下，魔王根本做不了什么，而且只是配合做一些观察项目，所以最后班迪同意参与进去。 ——因为勇者答应会多给一点钱，能用来买东西。 半夜，沉睡的农场迎来一场雨，连绵雨丝不断落地，惊醒缓过苗来的葡萄藤，干枯的树皮脱落，嫩绿色的枝条缓缓展开，将整个游廊当做立柱、横梁、小棍，一寸一寸缠绕上去。 无人阻拦它的生长，于是嫩绿的叶子痛痛快快从空气中汲取水分，它极为贪婪，每一根藤蔓和触须都要铺满水分，仿佛这样才能蓄力结果。 幸好这儿是魔法世界，有充足的药剂供给营养，没让枝条全占了去，还有余力开花坐果。 细细密密的紫色绿色小花从葡萄毯上冒头，又逐渐盛放到落下。 天色将要明亮时，一层蒙了白霜的葡萄从深绿、翠绿、草绿的叶子与触须中落下来，有果子破了皮，汁水沿着游廊淌下去，染上块块斑驳的颜色。 莫恩推开直面小花园的窗户，眼前骤然多了一大块彩色地界，葡萄的清甜与蒙蒙雾气一起涌进来，他陶醉得深吸一口气，呼唤萨维斯。 “葡萄长成了！”葡萄酒有下落了！ 晨雾在枝叶上凝结成露珠，顺着不规则的叶片落在果子上，带走了一点果皮上的糖霜。 白鸽从遥远空中落下，爪下生风，带着葡萄叶微微摇晃，精灵的使者送来埃里温的信件，“万物森游号申请在外红枫领海星湾停泊。” 这下更好了，橡木桶也有着落了。《 》 19、第 19 章 万物森游号是艾格里商行本部所在地，它常年在大陆之间巡游，近来几年的巡航路线固定，如今它正停留在海星湾的上空。 透过碧蓝海湾的水面，能看到占地广阔的大陆的倒影。 层层叠叠的棕色木头构成了船底，各种斑驳色彩构筑的森林矗立其上。 眼见之处，皆是自然之景，全然看不出一艘船的模样，它就像切割出的一块大陆，安静地漂在空中。 万物森游号最为著名的一点是能在这儿找到布雷亚世界目前已知的所有木属性材料，所以不止橡木桶，莫恩想要仙人掌桶都能找到。 有鉴于万物森游号的广阔，所以在表面的中央区域——云岛——设立了传送大厅。 今天，主控室传来消息，万物森游号将悬停在海星湾上空，即将有外红枫领和红枫领的人登陆。 穿着骑装的精灵伊德利卜站在导台后，面前是一道绿色屏障，屏障内有金色纹路闪烁，当纹路激活，魔纹传送阵稳定下来。 “请注意，传送阵已经稳定，开放大厅与分阵。检测到生命体登陆，请接待人员准备。” 大厅内活跃起来，伊德利卜也看向面前的传送阵，并且祈祷自己不会撞见某些人——传说在红枫领定居的某两个熊孩子。 但很不幸，生命之树没有为今天的他施加祝福。 伴随一道魔纹起伏，几道人影出现在大厅里。 埃里温向身后的客人介绍，没想到随他上来的客人对导台的精灵招呼一声，“好久不见啦，伊德利卜。” 另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嫌弃道：“怎么哪儿都能见到你？” 伊德利卜：“……” 是啊，我是今天出门没向母树祈祷还是因为先迈左脚以至于现在遇见你们？ 谁？ 是谁带你们来的？！ 短短两句话中，埃里温意识到，“您几位认识？” 伊德利卜浑身上下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息，他不带感情地瞥了一眼埃里温。 哦，你小子把魔王带来的是吧？继续在红枫领干吧，有生之年别想登船回王庭！！ 莫恩开朗道：“不止认识，当年伊德利卜是我们的引路人。”在他们不得不进入精灵领地之后，负责指引他们的引路人。 用人类的关系衡量，那勇者和魔王都要称呼一声导师。 当然，伊德利卜完全不开心，他只求勇者和魔王闯祸完了不要供出自己，更不要喊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一点没有学生样的魔王还在皱眉，“你在这儿当主管？”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熟悉的、理直气壮气死人的说话方式，真是久违了。 不要生气，气死了还得被学生嘲讽一顿，不值得，完全不值得！ 伊德利卜面上不动声色，公事公办对埃里温道：“不要占据传送大厅的位置，请尽快传送至目的地。” 他没有嫌弃某个学生碍眼的意思，说的是实话，传送大厅的确很忙。 传送大厅满是白色云团面板组成的信息流，密密麻麻的金色魔纹启动，代表阵盘上有人申请登陆。 还有绿色的提醒消息，针对某个地区的传送阵即将开启，请有意从此离开的人员前往导台登记。 此刻，伊德利卜背后云板上又接入一条信息流，证明有人在申请传送至他面前的魔纹传送阵。 埃里温看了看勇者灿烂笑容又看了看魔王的嘲讽脸，最后对面无表情的伊德利卜说：“呃，主管，斯塔夏农场主过来购置肥料。” 就是前期报上去的农场主，咱们商行的大客户啊！ 伊德利卜：“……” 伊德利卜面露狐疑，不确定地问：“真是你们？你们去开农场了？” 不是暗中试图培育新品种取代妖精族，不是想做生物杂交培育结果祸害了森林，不是启动仪式出现异动扭曲，更不是做什么黑暗料理把人毒倒了？ 他敢对母树发誓，这两个小子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做农场主。 但是，那和自己无关了，受害精灵也不会是自己，辛苦的只会是红枫领的领主帕特林·珈蓝。 他解放了！ 想到这里，伊德利卜强行按下疯狂想上扬的嘴角。 莫恩还没开口，萨维斯漫不经心的嗓音中暗含炫耀，“只是和莫恩回家住一段时间，空闲时间太多，正好收拾农场。” 和你这种空巢老人被迫工作不一样。 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伊德利卜的眼中暗含怜悯，一切不言而喻。 伊德利卜熟练哄好自己，他嗤笑一声。 你个离了勇者就活不下去的白痴魔王懂什么，工作赚钱才是精灵的至上真理。 莫恩没管他们之间的争斗，对他来说，没有上来拿出武器对砍，这些年精灵和魔王的性子都长大成熟了不少。 他牵着魔王向伊德利卜挥手，“是爷爷留下的斯塔夏农场，我和萨伊修了一整个冬天。春天种了不少蔬菜，还少点肥料。今天过来看看，另外还要橡木桶，种的葡萄能酿酒了。” 回归买卖正事，伊德利卜的专业素养极高，立刻给他们开通前往春季区域的特快传送阵。 来不及邀请伊德利卜前往农场休假，莫恩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魔纹传送阵中。 伊德利卜感慨，“幸好手快把人送走了。” 不然迟早有天得被他们气死。 “下一个。嗯，珈蓝领主，你来买东西？”伊德利卜神色微妙，不会是两个熊学生闯完祸收拾不了被人找上门了吧？！ “一些情报。米拉比斯的生物入侵情况如何？原种仙人掌是否还能出口？”领主疲惫地问。 伊德利卜放下心，不是上门算账的，他顿时又有了底气。 “关于米拉比斯的生物入侵，当地的采集人行会有新发现，托我带来最新进展。这场席卷布雷亚世界的生物入侵，事实上和妖精领的异动有关……” · 重新出现的埃里温面色不是很好说，但萨维斯很愉快，他在伊德利卜面前扳回一局，当年被痛殴的憋屈又散了一点，于是就这么牵着爱人看起四周。 上次来，他们“不小心”进入主控室开走了万物森游号，还没仔细看过上面风景。 莫恩对欲言又止的埃里温微笑，完全不在意传送大厅发生的那一幕，“那么，肥料在哪儿？顺带我想要几个酿酒用的橡木桶和一些调味料。” 埃里温先带他们去肥料所在地，穿过一扇树门，转眼就进入热带雨林一样的世界，头顶紫色绿色红色的叶子横生，本该极为遮挡视线，可不知何处落下的天光穿透叶子组成一条向前的弯曲路。 乍一看没有人居住的痕迹，但仔细一瞧，每一片叶子上方都摆着摊位。 他们在树洞里站定，埃里温一拉手边的藤蔓，脚下的土地升空，不断向空中的叶子攀升。 树洞里，埃里温向他们介绍这条街的情况，“诺林农业街，在这儿你几乎能找到一切农业相关的东西。土壤、肥料、种子、药剂、机械等等。” 万物森游号的上面景色完全没有让人失望，不像是集市上随意一放就是个摊位。 在地下看到的叶子是这条街的商铺地面，上面承载各式各样的建筑，中间有透明云梯连接。 所谓的阳光是云梯吸收上面光线后重新映射到下方的，莫恩能感觉出来魔纹的波动。 正如埃里温所说的那样，街道两旁的商铺都是农业相关，甚至还有安抚植物的香氛专卖店。 莫恩惊奇地转头问萨维斯：“萨伊，药剂学的香氛学分支还会教这个？” 他满眼写着想看。 萨维斯对着那双眼睛思考不到一秒，果断点头，“有相关分支，配合对应仪式会提升农作物产量，部分能用来诱导突变定向培育。回去做几支葡萄相关的香氛，定向培养第二批的葡萄，运气好还能写一篇论文。” 埃里温走在前面带路，整个精灵汗流浃背。 这是学术猛人的境界吗？做什么都能写论文，还是香氛学和仪式学在农业上的应用。 呃，农业…… 埃里温突然关注到重点，他神色古怪，克制住想回头的冲动，但内心和大脑要被问号淹没。 不是说魔王是战争向的炼金术师吗？怎么还会农业上的应用技术啊！ 萨维斯可以从学术和生活两个方面回答，当部分学科走到瓶颈时最好去其他领域拓宽视野，这样有助于突破。 但是显然这仅仅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你的爱人需要种地，且他此刻正用一种万分期待的、璀璨闪烁的、只有你一个人身影的眼睛看着你，那么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得到点头以外的答案。 “诺林红杉会。”埃里温停下脚步，“目前这款肥料的代理出售商铺。” 名字听起来像是个组织，实际上也的确是个组织。 该组织主要是为了给各种农业肥料商人提供聚会场地，还有情报交换。 进入店铺后，莫恩和萨维斯打量这儿的布置，里面极为宽阔，脚下铺着猩红地毯，墙上挂着狰狞兽骨，经典的诺林帝国审美。 一群商人打扮的普通人、法师和战士正坐在圆桌前，一边愁眉苦恼地说话聊天，一边向刚进门的新人投来眼神。 他们目光充满打量，掩盖其下的是警惕，但看清来人后又僵硬得像屋檐底下倒挂的石像小鬼。 不管一桌人是竞争者还是合作者，都在心中怒骂：哪个白痴带这两个炼金术师进来的！ 隔壁才是诺林魔材街！这儿是农业街！ 看看上头的字，通用语，来，念一遍这是哪儿！ 莫恩和萨维斯打量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因为他们已经来到柜台前，红杉会长正坐在那儿。 “欢迎你们的到来，冒险者们。听埃里温说你们在开农场？” 什么东西？ 谁？开农场？ 你说这两个行走的杀器？！ 商人们瞠目结舌，这会儿更像面目狰狞的石像小鬼了。 有人在寂静的空间里喃喃出声，“太好了，布雷亚终于毁灭了。” 不然他们怎么能听见勇者和魔王去开农场的笑话。 哈哈，一定是世界末日了吧！《 》 20、第 20 章 红杉会的商人们在经历一场漫长的精神凌虐，他们恍恍惚惚地听勇者和会长一本正经讨论肥料的诞生与实际应用。 红杉会长穿着一身红色金银滚边的骑装，黑色长发盘成发髻，一丝不苟地收拢在红色扇形的发饰后。 她伸出覆盖重甲拳套的双手，点了点桌面上的肥料，“元素性固体肥料。你们预订的量不大，全在这儿了，清点一下。” 清点的事儿交给萨维斯，莫恩向红杉会长请教，“仙人掌最好用什么肥料？我只准备了基土，拉多系数控制在5附近，期间是否需要追肥和药剂？” 虽然没说是哪种仙人掌，红杉会长却已了然，“米拉比斯的原种仙人掌？最近米拉比斯也在焦头烂额，好在当地的采集人行会及时控制事态，一时半会儿不会恶化。不过今年出口量的确不多，如果你能培育出品质出色的仙人掌，红杉会会以美丽的价格收购。” 为红杉会小小打了个广告，红杉会长又推出了她觉得效果不错的几种肥料，价格有高有低，且有使用阶段的区别。 最后真诚地忠告他们，“原种仙人掌的性状极其不稳定，即使在同一拉多系数下培养，它都会长出不同效果的植株。” 此刻的农场主经验尚浅，对“性状极其不稳定”几个单词理解不够通透，他只是记下来红杉会长说的步骤与追肥期。 红杉会长没有多言，她笑意吟吟看着客户装好肥料，又极为自然向他们推荐，“客人有没有其他需求？这里也出售农业肥料的配方，如果想学习观摩其他炼金大师的手札，也可以提供。” “炼金手札？”莫恩和萨维斯同时挑眉。 红杉会长清楚他们的实力，不管在金石学还是药剂学上，都是当之无愧的一方大师，并且拥有完整的炼金传承。 那么此刻能提出这样的条件，想必是其他炼金术下的其他分支，比如说香氛学、机械学、变态学等等。 结合当前商铺的主要经营产品，那么具体是哪一学科，自然不言而喻。 “想必这些炼金手札并不外售，必须要用相应的知识交易？”莫恩稍微思忖一下就问到了核心。 “一如既往的敏锐。一点不错，而且是核心知识。”换言之，莫恩得交易出自己知识体系内的一点核心分支。 任何知识，在布雷亚世界都是极为珍贵的存在。 真理至上从来都不是空话，而是写实。 他得到了红杉会长肯定的回复。 莫恩摇头拒绝，他完全能自行研究，甚至能拆解当前的肥料倒推炼制程序，对他而言并不算难，起码没有难到要他用自己的知识体系交换。 红杉会长例行没能推销出去，倒不失望，昂贵的知识总是不缺买家的，这家不行还有下家。 她目送三位客人远去，白发的勇者侧脸笑着对推门的魔王说了什么，后者点了点头，又给了勇者一个吻，逗得后者笑容灿烂。 他们关上了门，脚步声远去，徒留一众被雷劈的组织成员。 而会长拿出云板，信息流一闪而过，对接收消息的伊德利卜说：“我见到你的学生了，他们在经营农场，看起来精神不错。” 半晌后，一道死气沉沉的回复，“哈哈，少提他们是我的学生，出事也是珈蓝领主去处理。说点别的，米拉比斯的采集人已经确定，当地的原生种仙人掌异变是受到妖精领的影响，结合珈蓝领主带来的新信息，我们猜测妖精领诞生了新领地，有新的妖精族出现了。” 红杉会长的重甲拳套轻轻敲击柜台，对前两句话嗤之以鼻。 明明关心学生的近况，甚至不惜借助万物森游号来到特利斯洲，真正见了人却迫不及待地赶走。 傲娇还是闷骚，自己选一个吧，伊德利卜。 至于后面透露出的消息，红杉会长正色道：“新的妖精领出现了？” 妖精一族从领地内诞生，这种领地被广泛称呼为妖精领，实际上却是有很大分别。 举例来讲，如今暂居红枫领的是森林妖精，他们一族的外形大多是森林中常见的物种，所在的领地全称是森林妖精领土。 倘若是海洋妖精，那外形必然是海底植物为主，约莫是藻类、珊瑚一类等，所在的领地应该被称为海洋妖精领土。 而米拉比斯…… 红杉会长敲击柜台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幽光，“沙漠妖精要诞生了？” 伊德利卜散漫的声音传来，“不错不错，新的妖精领已经在酝酿了。倘若你能进入森林妖精的妖精领，能看到沸腾的圣泉附近架起桥梁，通往一道虚像。” 只是不知道沙漠妖精领的大门会开在哪儿。 按照猜测，最大的可能会在米拉比斯，但妖精领诞生根本不讲究常理。 上一次森林妖精领第一次打开出口就在米拉比斯，上上一次空幻妖精领第一次打开出口在海底，上上上次的海洋妖精领第一次打开出口在沼泽…… 精通预言的占卜之人也无法锁定妖精领出口，除非它已经打开固定大门。 因此，能不能第一波挤入妖精领全看运气。 唯一确定无疑的是，新的妖精领诞生证明布雷亚世界的污染的确在好转。 红杉会长又和伊德利卜交流了相关信息，而勇者和魔王已经站在木匠的门前。 满是灰尘，上面的招牌多年没换过，一眼看过去像是废墟。 埃里温缓缓地说：“以前这里还是人满为患，来晚了挤不进去。后来人散了，只有个徒弟守着。我敢拿主管的钱保证，你们一定能找到最合适的酒桶。” 莫恩与萨维斯没听进去，双眼同时亮起光芒，仔细观察这间小屋。 “看到了吗？”莫恩饶有趣味地说，“仪式的痕迹，古老的、全新的、祝福的、不详的，这家小屋放在仪式学里一定会成为经典教具。” 萨维斯跟着点头，他们两个都不擅长仪式学，但不代表对仪式学没有鉴赏判别能力。 在门前静静欣赏片刻，满足了求知欲，他们走进去看到了店主。 木匠伍德是个非常沉默的人类，交谈时很少说话，但话语一般直指核心。 “酿酒的酒桶，专业酒桶还是普适性酒桶？”伍德的目光没有在看客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剩下一点本能的窗口反应。 对这种类似学者型技术人才的表现，莫恩和萨维斯都不陌生，学院里走过去十个人，其中少说八个人都有这种状态。 “用来酿制葡萄酒的橡木桶，我们想订五个，原料用莱瑞亚橡木，五年制材的。”在某些人眼里莫恩一定是极为挑剔的客人，条条框框太多，束缚了身为工匠的自由发挥精神，但这一刻伍德感到熟悉的交流节奏。 木匠伍德的眼神找到焦点，“发酵要求？酸甜干香、酒精浓度、环境拟合？” “两桶寒霜环境拟合，酒精浓度要低一些，口味偏香。两桶木纹环境拟合，酒精浓度正常，回味甘甜。最后一桶岩浆环境拟合，酒精浓度高，参考诺林帝国的高浓度酒液，回味偏辣。”莫恩回复道。 所谓的环境拟合和生态缸制作差不多，模拟一种特殊环境，将要做实验的东西放进去，在一定时间内观察环境内的发展变化。 放在酿酒上，那就是把酒液放进去，等待一段时间的发酵，出来后就能获得不同效果的酒。 伍德眯起眼睛，在脑海中搜寻库存，“有两个酒桶正好符合客人要求，一个正在制作，还有两个要排队等等。寒霜环境拟合的酒桶需要等到月圆之夜才能制作，需要一个仪式，引来月之花与霜之华，将之固化在酒桶上。” 仪式学。 涉及到仪式，莫恩就算想加钱提前买都没办法，它的条条框框太多了，时间、地点、仪式物品都是有规定的，有时候甚至要求思想和唯心信仰。 “岩浆拟合的酒桶马上制作完成，如果你们不介意等上一小会。”这样就能带三个酒桶回去，多酿一桶酒。 莫恩想了想，他和萨维斯留下来等等，委托埃里温去买一些□□糖及其他调味料，还有厨房常用食材和一点种子。 伍德说的“马上完成”的确很快，岩浆酒桶的拟合到了最后的步骤，将仪式产生的效果凝聚在酒桶内部，永久固化。 灼目的光点在仪式内汇聚成曲线，沿着酒桶边缘融合，最后聚集在内部预留的线上，那是固化仪式用的蛛丝。 酒桶所在的长桌上，有一团白云，上面浮现大量信息流，承载信息的云板都出现了超载的红色，甚至有隐约的水汽——信息流大幅过载导致云板出现崩溃现象。 伍德来不及更换云板，他仔细观察固化仪式的能量流动，保证每一条蛛丝不会因为能量的涌动断掉。 火焰气息越发浓厚，气温上升，扭曲的热浪一阵又一阵迸发，几乎看不到人的面容，直到一阵红光闪烁，所有的能量收束在酒桶之内。 伍德擦了擦汗，自言自语说：“仪式固化成功。” “咔——” 一阵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云板中间最为核心的地方碎裂，彻底崩溃无法使用了。 伍德目光暗淡，长长叹口气，好像那声碎的是他的底气，挺直的身躯弯下去，摩挲着云板收起来。 “换一个就换一个吧。”他嘟囔一句，转头搬来两个绿色酒桶，“全在这儿了，检查下效果吧客人们。” 不必上手也能感受到固化仪式的效果，莫恩满意地带上三个酒桶离开，走之前还付清了剩下两个的订金。 埃德温买完东西送来，又赶着去和下一个客户汇合。 莫恩和萨维斯看了看时间，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重点不是自己吃，而是家里还有个库玛斯在。 他们再从传送大厅回去的时候，路过导台，伊德利卜不在那儿，换了个陌生的精灵。 “先回去吃饭，过了午睡，下午还能继续逛。我很好奇他们的农业机械，能用在红枫领的耕地和山地上更好，我们都能从漫长的农业劳动中解脱。”莫恩说着安排，和萨维斯返回农场。 “有点奇怪。”刚从海星湾回到红枫领，莫恩便感觉到镇上一阵异样的气息。 红枫领的元素一向稳定，稳定到附近的生物都衍化出一套和其他地方与众不同的生态系统。 可是眼下，木元素躁动，和后山的森林一样。 “不止是木元素，红枫树同样不对。它们好像……醒了。”萨维斯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法杖，他环顾四周，极为警惕。 莫恩常年不回来，不清楚这变化代表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些不对劲没有危险，但污染源还在这儿接受净化，由不得他不小心，“先去找玛拉主教确认情况。” 不过当他们走到岔路口时，同时抬头，朝农场的位置看过去。 “造成木元素躁动的源头，好像就在前面？”莫恩迟疑地说。 萨维斯脸色更加古怪，“准确来说，就在农场。” 总不会农场的地和仪式学一样，只要在莫恩手里就会发生某种奇怪的异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