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小公安的破案日常》 第1章 新城公安报道 一九七五年的夏末,清晨七点半。 阳光还算温和,透过新城公安局大院门口那几棵老槐树繁茂的枝叶,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投下细碎晃动的光斑。知了藏在叶间声嘶力竭地鸣叫着,为这个略显沉闷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独属于季节的躁动。 沈棠站在大院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混杂着尘土、植物清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浆洗过的棉布和肥皂水的味道。那是她身上这身崭新的、略微有些硬挺的蓝色警服散发出的气息。 今天,是她从省公安学校毕业,正式分配回原籍——新城公安局刑侦科报到的第一天。 她抬手正了正头顶的警帽,帽檐下露出一张白皙明净的鹅蛋脸,眉毛弯弯,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即便不笑,也自带三分喜气。 她刻意抿了抿唇,想把那点过于外露的“活泼”压下去,显得更稳重些。毕竟,从今天起,她就是一名人民公安了,不能再像学校里那样蹦蹦跳跳。 抬脚踏进大院,左边是一排红砖平房,挂着“后勤处”、“户籍科”的牌子,人来人往,多是穿着朴素的群众,偶尔有穿着警服的同志夹着文件袋匆匆走过。右边是一栋二层小楼,墙体斑驳,带着岁月的痕迹,那里是办公楼主体。 她的目的地,刑侦科,就在一楼最东头。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嗓音:“……扯淡!他王大头说是就是?那脚印模糊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他就敢拍胸脯保证嫌疑人身高一米七五?让他自己量量去!” 另一个略显年轻,带着点憨厚的声音劝道:“刘科,您消消气,王所那边也是急着要结果……” “急着要结果就能瞎咧咧?我们办案子讲的是证据!证据!” 沈棠在门口顿了顿,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是否整齐,这才抬手,在那扇敞开的、漆色剥落的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报告!新警沈棠,前来报到!” 办公室里霎时一静。 这是一个宽敞但绝不算明亮的房间。墙壁下半截刷着淡绿色的油漆,上半截是简单的白灰墙,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泛黄,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几张深棕色的旧办公桌拼凑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厚厚的卷宗、文件筐,以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白色搪瓷缸。屋顶吊着一个老式的吊扇,正有气无力地缓缓转动,搅动着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和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 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 离门口最近,背对着她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白色短袖警服衬衫的中年男人,他闻声转过头,脸上还带着刚才训人时未消的余怒,眉头紧锁。 但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是个眉眼弯弯、一脸朝气的小姑娘时,那紧锁的眉头下意识地就松开了一些,嘴角甚至勉强往上牵动了一下。 正对着门口,一个身材魁梧得像座小塔似的年轻汉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方脸阔口,一脸憨厚相,此刻正张着嘴,有些愣愣地看着沈棠,手里还拿着一个笔记本。 靠窗的位置,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白净的年轻男同志,也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哟!你就是沈棠同志吧?”离门口最近的中年男人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自然了许多,他站起身,很是和善,“快进来快进来!我是刘建军,咱们刑侦科的科长,你叫我老刘就行。” 他这一介绍,另外两人也赶紧站了起来。 那魁梧汉子立刻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洪亮:“沈棠同志!欢迎欢迎!我叫王大力!以后有啥重活累活,搬个东西抓个人啥的,你只管招呼!”他拍了拍结实的胸脯,砰砰作响。 戴眼镜的年轻男同志也走了过来,语气温和,带着书卷气:“你好,沈棠同志,我是李明,主要负责科里的内勤、资料整理和文书工作。” “刘科好!王大哥好!李同志好!”沈棠立刻微微躬身,挨个问好,声音清脆,态度恭敬又不失大方,“我是沈棠,原新城一中毕业,今年刚从省公安学校分配回来。初来乍到,很多规矩和业务都不懂,以后一定虚心向各位前辈学习,努力工作!” 她这番话说的得体又诚恳,眼神清正,毫不怯场。老刘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这姑娘,看着娇娇俏俏,倒是挺稳得住,不像有些刚毕业的学生,要么畏畏缩缩,要么眼高于顶。 “好好好,来了就是一家人,别客气。”老刘笑着指了指靠墙边一张空着的、擦得干干净净的旧办公桌,“喏,你的位置就在那儿,昨天就让李明给你收拾出来了。以后啊,这就是你的根据地了。” “谢谢刘科,谢谢李同志。”沈棠走到那张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前,轻轻放下手里拎着的帆布包。桌面有些旧,但擦拭得一尘不染,连那个配套的木椅子腿都像是被仔细加固过。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小沈啊,别听大力瞎嚷嚷,”老刘摸出半包“大前门”,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对着沈棠和颜悦色地说,“咱们刑侦科,关键是靠脑子,靠细心。力气活有他们呢,你啊,先熟悉熟悉环境,看看以前的卷宗,了解一下办案流程。” “是,刘科,我明白。”沈棠点头。 王大力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对对对,刘科说得对。沈棠同志,你一看就是文化人,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李明已经默默地去文件柜那边,抱了几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封面的卷宗过来,轻轻放在沈棠桌上:“沈棠同志,这是一些过去已结案的典型案例,涉及盗窃、抢劫、邻里纠纷等,你可以先看看,了解一下我们这边常遇到的案件类型和基本的处理方式。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 “太感谢你了,李同志。”沈棠由衷地道谢。她发现李明做事非常细致,那几本卷宗按照时间顺序码放得整整齐齐。 “咳,叫什么李同志,多见外,”老刘一摆手,“咱们科没那么多讲究,他比你大几岁,叫明哥或者李明都行。大力嘛,就叫大力哥。我嘛,随便,老刘、刘科都成!” 气氛一下子轻松活络起来。 沈棠从善如流,笑着改口:“好的,刘科,大力哥,明哥。” 她坐下来,开始翻阅那些卷宗。卷宗是用钢笔工工整整书写的,偶尔配有手绘的现场平面图。她看得很认真,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 王大力凑过来,好奇地问:“看得懂不?这些弯弯绕绕的。” “能看懂大部分,”沈棠抬起头,指了指其中一页,“这个盗窃案的突破口,就在于现场窗台上那个不完整的鞋印和邻居听到的狗叫时间,推断出嫌疑人是左撇子,并且对周围环境很熟悉,排查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王大力瞪大了眼睛,竖起大拇指:“行啊!小沈!一眼就看到关键了!我当时跟着刘科跑这个案子,可是摸排了好几天才锁定方向的!” 连一旁埋头写东西的李明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赞赏:“沈棠同志基础很扎实。” 老刘虽然没说话,但端着搪瓷缸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眼里笑意更深了些。这姑娘,不只是个花瓶,是个肯动脑子、有点灵气的。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沈棠熟悉卷宗、偶尔和王大力、李明低声交流几句中过去。期间,有其他科室的同志过来串门或者送文件,见到沈棠,都难免要多看几眼,好奇地问几句。 老刘一律乐呵呵地介绍:“我们科新来的宝贝疙瘩,沈棠!” 快到中午饭点,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饭盒的碰撞声。 王大力第一个跳起来,摩拳擦掌:“走走走!小沈,带你去食堂认认门!咱们周师傅做的红烧肉可是一绝,去晚了可就抢不着了!” 老刘也放下手里的文件,笑道:“对,工作是干不完的,先吃饭。小沈,今天算给你接风,尝尝咱们食堂的手艺。” 李明默默地把钢笔帽套上,站起身,显然也准备一同前往。 沈棠心里暖烘烘的。她第一天报到,想象中的紧张、隔阂、被审视似乎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科长看似粗豪实则细心的关照,是同事王大力毫不掩饰的热情,是李明沉默却体贴的帮助。 这个集体,和她想象中严肃刻板的刑侦科室不太一样,充满了……人情味。 “好啊!”她站起身,脸上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明媚灿烂的笑容,像一瞬间驱散了房间里所有陈旧气息的小太阳,“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大力哥说的红烧肉!” 她跟着老刘、王大力和李明,一起走出办公室,融入了前往食堂的人流中。阳光正好,落在她崭新的肩章上,反射出一点微弱却充满希望的光。 第2章 红烧肉 公安局的食堂同样是平房,空间宽敞,摆着十几张长长的木质餐桌凳。此时已是人声鼎沸,穿着各色警服和便装的人们排着队,手里拿着铝制饭盒,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饭菜混合的香气,以及嘈杂的谈笑声、碗筷碰撞声。 王大力熟门熟路地带着沈棠挤到一个人相对少些的队伍后面,伸长脖子往前看,嘴里念叨着:“今天好像真有红烧肉!闻着味儿了!” 老刘背着手,站在旁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偶尔跟路过打招呼的同事点点头。李明则安静地排在沈棠身后,目光扫过食堂墙壁上贴着的“节约粮食”的宣传画。 “小沈,给,你的饭票。”老刘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印着红字的纸质饭票,递给沈棠,“第一个月,科里给你垫上,下个月发了工资可得自己买了啊。” “谢谢刘科!”沈棠接过,心里更踏实了。 排队间隙,王大力充分发挥了他“包打听”的特性,压低声音给沈棠介绍:“瞧见窗口右边那个颠勺的胖师傅没?周师傅,食堂一霸!还有个徒弟叫张胖子现在国营饭店里当大厨。他心情好的时候,给你打的肉能堆成小山,心情不好,那勺子抖得跟得了鸡爪疯似的……待会儿你冲他笑甜点儿,保准有好处。” 沈棠被他的形容逗得抿嘴直乐。 果然,轮到他们时,王大力抢先把沈棠的饭盒递过去,嗓门洪亮:“周师傅!给我们科新来的小沈同志多来点肉,小姑娘正长身体呢!” 周师傅是个红光满面的胖子,系着泛白的围裙,闻言抬起眼皮瞅了沈棠一眼。沈棠立刻扬起一个又甜又乖的笑容:“周师傅好,麻烦您了。” 周师傅那张严肃的胖脸似乎松动了一下,没说话,但舀起一勺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扣进沈棠饭盒里时,手腕稳如泰山,实实在在,堆得冒尖。轮到王大力时,那勺子却肉眼可见地抖了三抖,肉块掉回去一小半。 “哎!周师傅!您这可偏心眼了啊!”王大力端着瞬间缩水的红烧肉,哇哇大叫。 周师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人家女娃子,吃好点应该的。你五大三粗的,少吃两口饿不死。” 老刘和李明在一旁闷笑。沈棠也忍不住低头偷笑,觉得这食堂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打好饭菜,四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沈棠的饭盒里除了红烧肉,还有炒青菜和一份土豆丝,分量都很足。 王大力虽然嚷嚷着肉少了,但饭盒里依旧堆得满满当当。老刘要了份素净的西红柿鸡蛋面。李明则只要了二两米饭和一个素菜,吃得慢条斯理。 “小沈,别客气,快尝尝。”老刘招呼着。 沈棠夹起一块红烧肉。肉块炖得酥烂,浓油赤酱,色泽诱人。她小心地咬了一口,丰腴的肉汁和咸鲜微甜的酱香瞬间在口中爆开,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她眼睛一亮,由衷赞道:“真好吃!” “是吧!”王大力与有荣焉,仿佛这肉是他做的一般,扒拉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咱局食堂,就指望着周师傅这手红烧肉撑场面呢!” 老刘慢悠悠地挑着面条,说道:“大力,吃慢点,没人跟你抢。你看看人家李明,再看看小沈,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 王大力嘿嘿一笑,速度却没慢多少。 李明扶了扶眼镜,轻声对沈棠说:“食堂的饭菜大抵还行,就是花样少。后面那条街有个合作商店,偶尔会有点水果罐头或者糕点,你要是想吃零嘴,可以去看看。” “谢谢明哥。”沈棠点头,觉得李明心很细。 饭桌上,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工作上。 老刘问沈棠:“看了上午那些卷宗,感觉怎么样?跟学校学的,差别大吧?” 沈棠咽下嘴里的饭菜,认真回答:“差别挺大的。学校更侧重理论和法规,卷宗里的案子却充满了各种细节和意外,很多突破点都来自于现场很微小的痕迹,或者走访时群众一句无心的话。感觉……更复杂,也更需要经验和直觉。” “嗯,”老刘满意地点点头,“能意识到这点就好。理论和规矩是骨架,但办案子,血肉还得靠这些细枝末节和人情人性的把握。你大力哥,别看他咋咋呼呼,蹲点摸排是一把好手,跟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搭上话。 李明呢,心细如发,档案资料在他手里,那叫一个门清,很多陈年旧案的线索,都是他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 王大力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埋头猛吃。李明则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各有所长,”老刘总结道,“咱们刑侦工作,就是个团队活儿,缺了哪一环都不行。” 沈棠深以为然。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学校的、更加务实和协作的氛围。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厨师帽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四处张望,看到老刘这一桌,像是看到了救星,直接冲了过来。 “刘科长!刘科长!不好了!出事了!”来人正是国营饭店的红案班长,姓赵,此刻他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声音都在发颤。 食堂里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都投了过来。 老刘放下筷子,眉头皱起:“老赵?怎么回事?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赵班长喘着粗气,指着饭店的方向:“是、是我们店的张师傅!张胖子!他、他……他好像没气儿了!” “什么?!”老刘“嚯”地站起身,王大力和李明也立刻放下了饭盒,表情严肃起来。 沈棠的心也猛地一提。张师傅?那个做红烧肉一绝的周师傅的徒弟? “怎么回事?说清楚!在哪儿?什么时候发现的?”老刘一连串问题抛出去,语气沉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稳住了赵班长慌乱的情绪。 “就在、在后厨!”赵班长带着哭腔,“中午忙完,大家都歇着了,张胖子说他饿了,留了一碗红烧肉在灶间吃。刚才我去后厨取东西,就看见他倒在地上,怎么叫都没反应……脸、脸色都变了!旁边那碗肉……好像、好像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王大力急声问。 “我、我闻着好像有点……老鼠药的味儿!”赵班长说完,腿都有些软了。 老鼠药?! 围观的众人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在食堂吃饭,听到“老鼠药”三个字,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老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当机立断:“大力,李明,立刻带上现场勘查箱,跟我去饭店!小沈,”他看了一眼沈棠,略一沉吟,“你也跟着!注意观察,保护好现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东西不许碰!” “是!”沈棠压下心中的震惊立刻起身,声音清脆而坚定。 她的第一天,平静的上午才刚刚过去,意想不到的波澜就这样突兀地掀了起来。 王大力已经像箭一样冲出去拿装备了。李明迅速整理了一下眼镜,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老刘则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继续向赵班长询问更详细的情况。 沈棠跟在他们身后,感受着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这不是卷宗上的冰冷文字,而是真实发生在眼前、带着烟火气和未知恐惧的案件。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又回头瞥了一眼自己桌上那盒只吃了几口的、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红烧肉。 轻甩了甩头后她没有再多想,加快脚步,紧紧跟上了前面三位前辈的身影。蓝色的警服下摆,在她急促的步伐中,划出利落的弧度。 第3章 后厨谜案 七月的午后,烈日炙烤着柏油路面,泛起阵阵热浪。国营饭店门口却反常地围满了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让一让!公安办案!"王大力洪亮的嗓门在人群中格外突出。他一手提着沉重的现场勘查箱,一手拨开人群,为身后的老刘等人开道。 沈棠跟在队伍最后,敏锐地注意到围观群众中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住在公安局家属院的老邻居。陈大娘踮着脚往前挤,孙家媳妇抱着孩子站在人群外围,就连平时很少出门的王奶奶也拄着拐杖站在树荫下张望。 "听说是张胖子死了?" "可不是嘛,说是吃着饭突然就倒下了。" "哎呦,你说这该不会是饭菜不干净吧?"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沈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这是她参与的第一个命案现场,绝不能出差错。 穿过饭店前厅时,她注意到桌椅摆放整齐,地面干净,显然已经过了午市最忙碌的时段。但越往后厨走,空气中的异味就越发明显——红烧肉的浓香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 后厨空间很大,足足有三十多平米。靠墙是一排灶台,上面架着三口大铁锅。正中央的长条案板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配菜,几个洗菜盆堆在水泥池子里。 而在最靠里的墙角处,一个肥胖的身影面朝下倒在血泊中。 "都站在原地别动!"老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站在门口,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整个后厨。 沈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死者穿着沾满油污的白色厨师服,右手还紧紧攥着一个打翻的粗陶碗,红烧肉和汤汁洒了一地。 最令人不安的是,死者周围散落着几块形状可疑的深色块状物,与酱红色的肉块形成鲜明对比。 "开始工作。"老刘一声令下,三人立即行动起来。 王大力打开勘查箱,取出相机开始拍照。他拍照的角度十分讲究,不仅从各个方位拍摄全景,还特意对死者手部、打翻的碗以及那些可疑的块状物拍了特写。 "刘科,你看这里。"王大力蹲在尸体旁,指着死者发青的嘴唇,"像是中毒的症状。" 李明则已经架好绘图板,手持皮尺开始测量。他推了推眼镜,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个细节:"死者距灶台1.2米,距门口4.5米,碗的碎片散落半径约0.8米......" 沈棠按照老刘的指示守在门口,目光却在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她注意到灶台边缘有些许白色粉末,洗菜池的排水口卡着几片奇怪的叶子,更让她在意的是,死者左手手指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刘科,能让我靠近些看看吗?"沈棠轻声请示。 老刘点点头:"戴上手套,注意别破坏现场。" 沈棠小心翼翼地走近,蹲在尸体旁。这时,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她下意识伸手扶住灶台,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那些白色粉末。 【叮!检测到关键物证接触,死亡回溯系统激活中......】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沈棠猛地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紧接着,一幕诡异的画面在她眼前闪现—— 胖胖的张师傅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肉,突然他瞪大眼睛,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打翻了灶台上的一个调料罐,白色粉末洒了出来。最后他重重倒地,右手还死死抓着那个粗陶碗...... "小沈?你怎么了?"老王的声音把沈棠拉回现实。 "没、没事。"沈棠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指着死者左手说,"他手指间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老刘闻言走过来,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死者指缝中取出一小块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周三老地方见"。 "看来这不是简单的意外。"老刘神色凝重。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周师傅哭喊着要冲进来:"让我看看我徒弟!让我进去!" 沈棠连忙上前拦住他:"周师傅,现场还在勘查,请您配合。" "张胖子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啊!"周师傅老泪纵横,但沈棠注意到,他的眼神不时飘向灶台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 更让她起疑的是,周师傅的右手一直紧紧捂着上衣口袋,好像里面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周师傅,您先到外面休息,我们稍后需要向您了解情况。"老刘走过来,示意沈棠把周师傅带出去。 在护送周师傅出去的途中,沈棠假装不经意地问:"我前段时间听说张师傅最近在忙着相亲?" "相什么亲!"周师傅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急忙改口,"我是说...他最近忙着学新菜,没空想这些。" 这个反常的反应更加深了沈棠的怀疑。回到后厨时,她特意留意了一下灶台,发现在调料罐旁边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掌印,大小与周师傅的手掌吻合。 "刘科,我建议重点检查一下灶台上的调料罐。"沈棠说出这个建议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是她第一次依靠那个奇怪的"系统"提供线索,心里也没底。 老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让王大力取走了调料罐作为证物。 勘查工作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当最后一件证物被贴上标签装袋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斜。 "收队。"老刘摘下橡胶手套,"把所有饭店职工都带回去做笔录。" 回公安局的路上,沈棠一直沉默不语。那个突如其来的"系统"和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让她心乱如麻。她偷偷观察着身边的同事——王大力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案情,李明专注地整理着现场记录,老刘则闭目养神,看不出情绪。 "小沈,第一次出现场还适应吗?"老刘突然开口,眼睛仍然闭着。 "还、还好。"沈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刚才那个发现很不错。"老刘睁开眼,慢慢看了她一眼,"我们做警察的就需要这种观察力。" 沈棠心里一紧,难道老刘察觉到了什么?但看他神色如常,又不像是在试探。 回到公安局时,天色已经擦黑。刑侦科的灯光却依然亮着,像黑夜中指引方向的灯塔。沈棠望着那扇明亮的窗户,突然觉得,也许那个突如其来的"系统",并不是什么坏事。 "走吧,"王大力拍拍她的肩膀,"今晚有的忙了。" 沈棠点点头,跟着同事们走进办公楼。 第4章 问讯与线索 公安局二楼的刑侦科灯火通明,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晚上七点。 三间临时改成的问讯室里,询问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窗外,夏夜的蝉鸣声与室内的谈话声交织在一起,为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紧张气氛。 老刘坐镇一号问讯室,面前是国营饭店的经理赵德柱。这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不停擦着汗,白衬衫的领口已经湿了一圈。 “赵经理,放松点。”老刘推过去一杯茶水,“把今天中午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是、是。”赵德柱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发抖,“今天午市客人不多,一点左右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张师傅说他饿了,就盛了一碗红烧肉在后厨吃。我们都去前厅休息了,谁能想到......” “张师傅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这个......”赵德柱犹豫了一下,“张师傅这个人吧,手艺是没得说,就是有点贪小便宜。前几天我还发现他偷偷往家带食材,为此说了他几句。不过要说异常......”他顿了顿,“最近他确实有点奇怪,老是心不在焉的,有两次还把菜做咸了。” “听说他经常请假?” “对对,最近三个月请了六次假,每次都说是家里有事。我也没好多问,毕竟他是老师傅了。” 在二号问讯室,王大力正对着饭店的服务员李秀英。这位四十多岁的大姐一进门就拍着大腿: “公安同志,你们可得查清楚啊!我们饭店开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李大姐,您别激动。”王大力尽量让自己的大嗓门温和些,“就说说您今天看到的情况。” “我今天在前厅收拾,后厨的事真不清楚。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张胖子最近是有点怪,老是神神秘秘的。前天下午,我出去倒垃圾,看见他在后巷和人说话。” “和谁?长什么样?”王大力立即追问。 “没看清正脸,就瞅见个背影,穿着灰布褂子,个子不高,挺瘦的。两人说话声音很小,看见我过来就分开了。” “这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哪敢啊!张胖子平时人缘不错,我要是乱说话,不是得罪人嘛!” 与此同时,在三号问讯室,沈棠正在询问配菜工王小虎。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紧张得直搓手。 “别紧张,就是例行询问。”沈棠递给他一杯水,“你平时和张师傅接触多吗?” “还、还行。”王小虎结结巴巴地说,“张师傅虽然脾气急了点,但教我做菜很耐心。就是......就是最近他老是请假,说是去看病,可我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肯说。” “看病?”沈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你知道他去看什么病吗?” “不知道。不过有天我看见他在后厨偷偷吃药,好像是某种中药丸。我还闻到他身上有股药味,挺冲鼻子的。” “除了吃药,他还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王小虎想了想:“有次我看见他在后门那里埋东西,神神秘秘的。我问他埋什么,他说是些没用的药材渣子。” 问讯间隙,沈棠在走廊里遇到李明。他正抱着一叠资料匆匆走过。 “明哥,有发现吗?” “有点意思。”李明推了推眼镜,“根据饭店职工的排班表,最近三个月,张师傅请了六次假,每次都安排在周三。而且每次请假后,他都会去邮局寄信。” “寄信?寄给谁?” “这个还不清楚,邮局那边说要明天才能查到记录。” 晚上九点,所有问讯暂时告一段落。刑侦科办公室里,四人围坐在一起汇总情况。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远处的路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看来这个张师傅不简单啊。”老刘点燃一支烟,“私自夹带食材、秘密会面、频繁请假,现在还牵扯出命案。” 王大力翻看着笔录:“那个在后巷出现的灰布褂子很可疑。要不要明天我带人去附近排查?” “先等等。”李明拿出一张图纸,“这是我根据现场测量数据绘制的平面图。你们看,死者倒地的位置很有意思——他距离后门只有三步远。而且我在后门的门槛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印记,像是有人经常在那里翻越。” 沈棠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他可能是想往门外跑?或者是想把什么东西藏到门外?” “或者是想见什么人。”老刘吐出一口烟圈,“小沈,你今天表现得不错,特别是发现那张纸条的细节。” 沈棠心里一紧,那个“死亡回溯系统”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部分实情:“刘科,我总觉得灶台上那些白色粉末很可疑。张师傅会不会是在中毒后,想从调料罐里找解药?” 这个推测让三人都愣住了。 “有点意思。”老刘沉思片刻,“明天让法医重点检查一下那些粉末。不过小沈,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可能性的?” “我......”沈棠急中生智,“我姥爷以前是老中医,他说过有些中毒的人会本能地寻找解药。而且张师傅手指上有白色粉末,说明他确实接触过那个调料罐。”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老刘点点头没再追问。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法医老陈拿着初步检验报告走了进来。 “老刘,结果出来了。死者确实是中毒身亡,中的是砒霜。” “砒霜?”王大力惊呼,“这不是古代才用的毒药吗?” “现在确实少见,但不代表没有。”老陈继续说,“我们在那些白色粉末里也检出了砒霜成分。更奇怪的是,死者胃里除了红烧肉,还发现了一些未消化的中药成分。” “中药?”沈棠立即想到王小虎的话,“能确定是什么药吗?” “还需要进一步化验,不过初步判断是治疗肺病的药材。而且......”老陈顿了顿,“我们在死者口袋里发现了一个药方,上面写着‘周三取药’。”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划过沈棠的脑海。在“死亡回溯”的画面中,张师傅倒地前确实有剧烈咳嗽的症状。 “我可能知道张师傅得了什么病。”沈棠脱口而出。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解释道:“我在警校时学过一点中医。如果砒霜中毒,加上治疗肺病的中药,很可能是肺结核。这种病在厨师行业是禁忌,患者会被立即辞退。”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老刘缓缓掐灭烟头:“这么说,张师傅是在隐瞒病情?” “不止如此。”李明接话,“如果他真的得了肺结核,那频繁请假和秘密会面就能说通了——他很可能在偷偷治病。而且那个药方上写着‘周三取药’,正好对应他请假的日子。” 王大力猛地站起来:“我这就去查查城里有哪些地下诊所!” “等等。”老刘叫住他,“这事要暗中调查,不能打草惊蛇。明天分头行动:大力去查灰布褂子,李明继续分析物证,小沈......” 他看向沈棠:“你跟我去拜访一个人。” “谁?” “周福贵,张师傅的师父。” 晚上十点半,沈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属院。令她意外的是,家里的灯还亮着。 推开院门,母亲正坐在院子里乘凉,父亲则在修理自行车。见沈棠回来,两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沈母关切地问,“吃饭了吗?厨房里还留着菜。” “吃过了。”沈棠在母亲身边坐下,“今天局里有点事。” 沈父放下扳手,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是饭店那个案子吧?刚才陈大娘来过,说街上都在传是有人下毒。还说张师傅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个纸条,上面写着什么秘密......” 沈棠无奈地叹了口气。家属院里的消息传得比电话还快,而且越传越离谱。 “爸、妈,这事还在调查,你们别跟着瞎猜。” “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嘛。”沈母压低声音,“听说死的那个师傅是周师傅的徒弟?周师傅可是个老实人,这可真是......” 沈棠心中一动:“妈,您了解周师傅?” “怎么不了解?他媳妇跟我还是一个纺织厂的呢。前些年他媳妇得了肺痨,花了不少钱治病,最后还是走了。从那以后,周师傅就变得沉默寡言的。好在张师傅这个徒弟孝顺,经常接济他......” 肺痨!沈棠的心猛地一跳。这不就是肺结核的旧称吗? “周师傅的媳妇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得有五六年了吧。那时候周师傅为了给媳妇治病,把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说起来也怪,自从他媳妇去世后,他就再也不去医院了,说是信不过西医。” 沈棠陷入沉思。如果周师傅的妻子死于肺结核,那张师傅得病的事他一定知道。他今天的反常举动,会不会与此有关? 这时,院门外传来王大力的声音:“小沈,睡了吗?” 沈棠赶紧去开门,只见王大力和李明站在门外,两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色。 “有重大发现!”王大力压低声音,“我们查到张师傅最近三个月都在城南的一个老中医那里看病,诊断结果就是肺结核!而且那个老中医说,每次都是两个人一起来拿药。” 李明补充道:“更巧的是,那个老中医也说,最近有个穿着灰布褂子的人经常在诊所附近转悠。而且......”他推了推眼镜,“我们在张师傅家里发现了一些信件,都是写给他乡下母亲的,信里提到他在攒钱治病。” 沈棠立即把刚才从母亲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两人。 “这么说,周师傅很可能就是那个灰布褂子?”王大力瞪大眼睛,“而且他陪着张师傅去看病?”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李明比较谨慎,“不过周师傅的嫌疑确实很大。如果他知道张师傅得了肺结核却不报告,这本身就是违规行为。” 送走两人后,沈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天的发现像一块块拼图,渐渐勾勒出案件的轮廓。张师傅隐瞒病情,周师傅疑似在监视他,那张写着“周三老地方见”的纸条,还有灶台上的砒霜......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如果周师傅就是灰布褂子,他为什么要监视自己的徒弟?如果他要下毒,又为什么选择在饭店里动手? 更让她困惑的是,在“死亡回溯”的画面中,张师傅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会中毒。他吃红烧肉时的表情很自然,直到毒性发作才露出痛苦的神色。而且他临死前似乎想往门外跑,这又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沈棠猛地坐起身。她意识到,这个案子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公安局大院时,沈棠已经等在刑侦科门口。今天她要和老刘一起去见周师傅,也许这次见面能解开很多谜团。 老刘准时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走吧。”他的表情格外严肃,“今天我们要见的这个人,可能掌握着案件的关键线索。” 沈棠点点头,跟着老刘走出办公楼,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一下一下,犹如她此刻思绪不宁的心情。 第5章 师徒之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公安局的老式窗格,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棠跟在老刘身后,穿过还在晨雾中沉睡的街道,走向周福贵居住的棉纺厂家属区。 “周师傅这个人,”老刘边走边说,“在餐饮行业干了三十多年,带过不少徒弟。张富贵是他最得意的一个,也是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 沈棠想起昨天在现场周福贵那异常的反应,忍不住问道:“刘科,您觉得周师傅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老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沈棠思索片刻:“我觉得周师傅肯定知道些什么。昨天在现场,他的表情不只是悲伤,更像是在害怕什么。” 老刘赞许地点点头:“观察得很仔细。记住,查案不能只看表面,要读懂人心。” 棉纺厂家属区是五六十年代建的红砖楼,墙面上爬满了青苔。周福贵住在最里面一栋的一楼,窗台上摆着几盆蔫了的月季花。 敲开门时,周福贵显然一夜未眠,眼袋浮肿,头发凌乱。见到老刘和沈棠,他愣了一下,随即让开身子:“刘科长,请进。” 屋里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很整洁。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周福贵和一个年轻人站在饭店门口,两人都穿着雪白的厨师服,笑得格外灿烂。 “那是富贵刚出师时拍的。”周福贵注意到沈棠的目光,声音沙哑地说,“那时候他才二十二岁。” 老刘在旧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周师傅,我们知道张富贵得了肺结核。” 周福贵的手猛地一抖,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你们......都知道了?” “我们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他隐瞒病情?” 周福贵的眼神飘向窗外,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富贵那孩子......太像年轻时的我了。倔强,要强,把厨艺看得比命还重要。要是被饭店知道了他得病,这辈子就再也不能掌勺了。” “所以你就帮他瞒着?”沈棠轻声问。 “我劝过他去医院治病,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周福贵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说这是他最后的尊严。我只能......只能帮他找些偏方,每周三带他去老中医那里拿药。” 沈棠想起在现场发现的那张纸条:“周三老地方见,指的就是这个?” 周福贵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药方,我一直带在身上。昨天在现场,我本来想把它藏起来,可是......” 老刘接过药方看了看:“你知道隐瞒传染病是违法的吗?” “知道,我都知道。”周福贵痛苦地抱住头,“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毁了啊!他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要是丢了工作......” 沈棠仔细观察着周福贵的表情,发现他的悲伤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情绪。 “周师傅,”沈棠问道,“昨天案发前,你是不是去过饭店后巷?” 周福贵猛地抬头,脸上写满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有人看见你了。”沈棠避重就轻地说,“能说说你去那里做什么吗?” “我......”周师傅的眼神开始躲闪,“我只是想去看看富贵......” 老刘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沉声道:“周师傅,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都说出来。” 周福贵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昨天中午,我本来约了富贵在老地方见面,给他送药。可是快到饭店时,我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进后厨......” “什么人?”老刘立即追问。 “没看清脸,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我记得他穿了一双很新的解放鞋,鞋帮上沾着红泥。”周福贵回忆道,“我觉得可疑,就想跟进去看看。可刚到后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接着是富贵的惨叫......” 说到这里,周福贵已经泪流满面:“我冲进去时,富贵已经倒在地上。我本来想救他,可是......可是我看到灶台上的调料罐被打翻了,那些白色粉末......我认得那是砒霜......” 沈棠心头一震:“你认得砒霜?” “我媳妇生前......”周福贵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病重的时候,曾经想用砒霜结束痛苦。所以我认得那个味道,那个颜色......” 这个意外的线索让老刘和沈棠都愣住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老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我害怕!”周福贵激动地说,“我进去过现场,碰过富贵的尸体,还藏了药方......我说不清楚啊!” 就在这时,王大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刘科!有重大发现!” 王大力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我们在饭店后门的垃圾堆里找到了这个!” 证物袋里装着一双解放鞋,鞋帮上果然沾着红泥。更让人震惊的是,鞋底还粘着一些白色粉末。 “在哪里找到的?”老刘立即问。 “就藏在后门的垃圾桶最底下。”王大力说,“已经送去检验了,不过我看这红泥很特别,像是城东砖厂那边特有的土质。” 沈棠突然想起什么:“周师傅,你说看到那个人溜进后厨,大概是什么时候?” “一点左右,就在富贵出事前没多久。” 老刘转向周福贵:“周师傅,虽然你隐瞒病情是错的,但感谢你提供的重要线索。不过按照规定,我们还是要对你进行进一步调查。” 周福贵苦涩地点点头:“我明白。只要能找到害死富贵的真凶,让我做什么都行。” 离开周福贵家时,沈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人孤独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的合影发呆,那背影显得格外苍老。 回公安局的路上,老刘一直沉默着。直到看见公安局的大门,他才突然开口:“小沈,你觉得周师傅说的是真话吗?” 沈棠仔细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大部分应该是真的。但是......他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哦?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的悲伤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但是当他说到那个穿解放鞋的人时,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沈棠分析道,“我觉得他可能认识那个人,或者至少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老刘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保持这种观察力。” 他们刚回到办公室,李明就兴冲冲地迎上来:“刘科,实验有结果了!我重现了案发过程,发现一个重要的细节——” 他带着两人来到临时布置的模拟现场:“根据现场痕迹和死者倒地的姿势,我推断张师傅在毒发后曾经试图往门外爬。但是你们看,”他指着地上的标记,“如果他要求救,应该往前厅爬。可实际上,他是朝着后门方向爬的。” 沈棠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是想追那个人?” “或者是想把什么东西藏到后门。”李明说,“我在后门的门框上发现了一个新鲜的划痕,位置很隐蔽,像是有人经常在那里藏东西。” 就在这时,检验科的小张跑进来:“刘科,解放鞋的检验结果出来了!鞋底的白粉确实是砒霜,而且我们在鞋缝里发现了几根毛发,正在做比对。” 案件的脉络正在逐渐清晰。下午,王大力从砖厂带回消息:砖厂最近确实有个临时工买了一双新解放鞋,但这个人三天前就辞职离开了,连工资都没结。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老刘问。 “登记的名字叫王建国,但估计是假的。”王大力说,“工友说他个子不高,总是戴着帽子,很少和人说话。” 老刘沉思片刻,对沈棠说:“走,我们再去见周师傅。这次,我们要把事情问个明白。” 沈棠点点头,跟着老刘再次走向棉纺厂家属区。到楼下时,她抬头敏锐注意到周师傅家窗外晾着一件灰布褂子,正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第6章 蛛丝马迹 老刘和沈棠再次来到周福贵家时,发现门虚掩着。老刘警觉地推开门,只见周福贵瘫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老泪纵横。 “周师傅,您这是怎么了?”沈棠连忙上前搀扶。 周福贵颤抖着举起照片,上面是张富贵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这是富贵和他对象小梅……都是我造的孽啊……” 老刘示意沈棠先不要说话,给周福贵倒了杯水,等他情绪稍微平复后才开口:“周师傅,您刚才说有人威胁张师傅,能详细说说吗?” 周福贵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大概半个月前,富贵突然来找我,说有人往他更衣柜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要么离开饭店,要么等死’。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有人嫉妒他的手艺,没想到……” “纸条还在吗?”沈棠立即问道。 “被富贵烧了。”周福贵摇头,“他说不想惹事。可是从那以后,他就变得魂不守舍,做菜也经常出错。” 老刘沉思片刻:“除了这张纸条,还有其他异常吗?” “有。”周福贵突然压低声音,“大概一周前,我看见一个穿灰布褂子的人在饭店后门转悠。我本来想上前问问,可他看见我就跑了。” 沈棠想起王大力之前提到的灰布褂子,追问道:“您能描述一下那人的长相吗?” “个子不高,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是……”周福贵犹豫了一下,“我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腿有点跛。” 这个细节让老刘和沈棠精神一振。左腿微跛,这是个很明显的特征。 就在这时,王大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刘科!有新发现!” 王大力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我们在张师傅的住处找到了这个!上面记录了他最近三个月所有的行踪,特别标注了几个周三见面的地点。” 老刘接过笔记本仔细翻看,眉头越皱越紧:“城南老巷、城东砖厂、旧货市场……他去这些地方做什么?” “更奇怪的是这个。”王大力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一串数字:3-12-7-5-20。 沈棠仔细看着这串数字,突然灵光一闪:“这会不会是某种密码?或者代表什么地点?” “先带回局里研究。”老刘合上笔记本,转向周福贵,“周师傅,张师傅最近有没有和您提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周福贵思索良久,突然拍了下大腿:“我想起来了!大概一个月前,富贵突然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老刀’的人。我说不认识,他也就没再多说。” “‘老刀’……”老刘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渐渐凝重,“这个人我听说过,是黑市上专门倒腾票证的。如果张师傅和他有联系,事情就复杂了。” 回到公安局,李明已经等在办公室,面前摆满了各种物证。 “刘科,检验科在解放鞋上发现了重要线索。”李明指着显微镜下的样本说,“鞋底不仅沾有砒霜,还有一些中药粉末,成分和张师傅吃的药完全一致。” 沈棠凑近观察:“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接触过张师傅的药?” “不止如此。”李明又拿出一个证物袋,“这是在鞋缝里发现的几根纤维,经过比对,确定是灰布料的纤维。” 案件似乎渐渐明朗了:一个穿灰布褂子、左腿微跛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但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对张师傅下毒手? 下午,调查组召开了案情分析会。老刘让每个人都发表了看法。 王大力首先发言:“我觉得就是那个‘老刀’干的!张师傅肯定是在黑市交易时得罪了他。” 李明推了推眼镜:“我查过张师傅的银行账户,最近三个月有大额资金出入,每次都是周三前后。这和他笔记本上记录的见面时间吻合。” 沈棠一直沉默着,突然开口:“刘科,我觉得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砒霜是从哪来的?” 这句话点醒了其他人。砒霜是严格管控的毒药,普通人很难弄到。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老刘说,“全市能接触到砒霜的单位不多,医院、化验室、还有一些特殊工厂……” “还有中药铺。”沈棠补充道,“有些老药方里会用到砒霜,虽然现在很少用了。” 会议结束后,沈棠独自留在办公室,仔细研究张师傅的那本笔记本。那串数字3-12-7-5-20让她特别在意。 她尝试着各种解读方式:坐标、密码、代号……突然,她想到这可能是一种简单的替换密码。她找来一张纸,把数字转换成字母:C-L-G-E-T。 “C-L-G-E-T……”她喃喃自语,这组字母毫无意义。难道方向错了? 就在她苦思冥想时,王大力端着两个饭盒走进来:“别想了,先吃饭。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周师傅特意给你多打了一勺。” 听到“红烧肉”三个字,沈棠突然灵光一闪:“大力哥,张师傅出事的那个周三,本来应该去拿药的对吧?” “对啊,怎么了?” “如果他没去拿药,会去哪里?”沈棠激动地站起来,“那串数字可能不是密码,而是时间!三月十二日七点五二十分!” 王大力凑过来看:“三月十二日……那就是上周三?七点五十二分……晚上?” “不对,应该是早上。”沈棠翻看日历,“三月十二日早上七点五十二分……张师傅这个时间应该在饭店准备早市才对。” 两人正讨论着,李明匆匆走进来:“查到了!全市最近三个月只有三家单位申请过砒霜,其中两家是医院,还有一家是……城东砖厂!”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震惊了。砖厂要砒霜做什么? 老刘当即决定:“大力,你带人去砖厂调查砒霜的事。李明,你继续追查那串数字的含义。小沈,你跟我去一趟张师傅最后出现的地方。” 傍晚时分,沈棠跟着老刘来到张师傅生前居住的小院。这是典型的北方院落,三间正房带个小院,院子里还晾着没来得及收的衣服。 张师傅的老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在邻居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立。 “警官,我家富贵是个老实孩子啊……”老人泣不成声,“他每天就是上班、回家,从来不在外面鬼混……” 沈棠轻声安慰着老人,目光却在仔细观察这个院子。院墙角落堆着些废弃的建筑材料,其中几块红砖引起了她的注意——砖块上沾着的红泥,和解放鞋上的如出一辙。 “大娘,这些砖是哪来的?”沈棠问道。 “是富贵从砖厂捡回来的,说要在院里砌个花坛。”老人抹着眼泪说,“这孩子就喜欢摆弄这些……” 老刘和沈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张师傅和砖厂果然有联系。 在征得老人同意后,他们检查了张师傅的房间。房间很整洁,除了一些厨艺相关的书籍,最显眼的就是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本草纲目》。 沈棠翻开书,发现其中一页被折了角,上面正好记载着砒霜的药用方法。而在书页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老地方,周三见。 “刘科,您看这个。”沈棠把书递给老刘。 老刘仔细看了看,眉头紧锁:“张师傅难道在自学中医药?” 就在这时,沈棠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书页上的某个字迹,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她看见张师傅坐在床前,就着台灯的光线认真阅读这本书。突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慌忙从抽屉里取出药丸服下。待呼吸平稳后,他在书页上写下那行小字,眼神中满是焦虑和期待。 画面戛然而止。 “小沈?你没事吧?”老刘关切地问。 “没、没事。”沈棠稳住心神,“刘科,我觉得张师傅不是在自学医药,他可能是在寻找治病的偏方。” 这个推断让案件又多了一种可能:张师傅的死,是否与他寻找偏方有关? 晚上回到局里,各路的调查结果都汇总过来。 王大力在砖厂查到,该厂确实申请过砒霜,用于杀虫剂的生产。但管理混乱,经常有无业人员在厂区流窜。 李明那边也有进展:“那串数字很可能是电话号码的前五位。3代表分局,12代表街道,7是支局,5和20可能是用户编号。” “能查到具体地址吗?”老刘问。 “正在查,需要时间。” 沈棠把在张师傅家的发现告诉大家,特别提到那本《本草纲目》和砖厂的红砖。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张师傅的死与砖厂有关。”老刘总结道,“明天重点调查砖厂,特别是那些经常在厂区活动的无业人员。” 散会后,沈棠独自留在办公室整理线索。她把所有已知信息写在黑板上: 张师傅患肺结核→寻找偏方→接触黑市?→与“老刀”有联系?→被威胁→周三约会→中毒身亡 凶手脚印→解放鞋→红泥→砖厂→砒霜 目击者描述→灰布褂子→左腿微跛 这些线索看似有关联,却又缺少关键的一环。那个穿灰布褂子的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对张师傅下毒手? 就在这时,值班民警送来一封信:“沈同志,有你的信,刚才一个小孩送来的。” 沈棠疑惑地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成一句话: “别查了,除非你想当第二个张富贵。” 沈棠的心猛地一沉。凶手竟然知道她在查案,还发出了威胁!这说明凶手很可能就在他们身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立即把纸条拿给老刘看。老刘脸色凝重:“看来我们离真相不远了,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这一夜,沈棠辗转难眠。那张威胁纸条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但越是如此,她越是下定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一早,她提前来到办公室,却发现老刘已经在等她了。 “小沈,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老刘指着黑板,“我昨晚想了想,我们可能漏了一个最重要的线索——” “张师傅为什么要每周三定期见面?见的是谁?这些见面与他的死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李明在电话那头激动地说:“刘科,查到了!那个电话号码属于城东一家废弃的仓库,登记人叫……周福贵!”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周师傅?他为什么要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