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我家的竹马不当人》 第1章 旧时竹马1 锦舟市八月盛夏,阳光照得街边的树叶反射出一道道刺眼而诡异的绿光,耳边蝉鸣震天,像是被烈日灼烧的万物终于发出了无法忍受的尖锐爆鸣。 宋南星百无聊赖地待在一家咖啡厅,俯在木桌上数着假期余额。 这地方是宋父选的,电话里只说下午会带一个重要的人过来。 少女侧脸枕着手臂,齐肩黑发散落几缕,被冷风吹得晃荡,一双澄澈的杏眼微眯,似乎将要入睡。 为躲避日晒,桌边的窗帘早已紧紧合拢,一丝缝隙也无,灯光昏暗,只剩店门口的长虹玻璃门透进一团光照。 半睡半醒间,耳边突然落下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星,看看是谁来了。” 宋南星从迷蒙中惊醒,一个瘦高的剪影首先闯入眼帘。 宋父边落座边道:“小渝这段时间要在我们家住上一阵子,你们好好相处,老同学见面先多熟悉熟悉,以后学习上互相帮助。” 桌边少年仍然沉默地站着,只微微偏头示意,看不清表情,仿佛一棵决心立到天荒地老的树。 这下宋南星完全清醒了,脑海中两个大字向她砸来: 陈渝! 那不就是她从幼儿园就结识的正牌竹马么?两人的同窗情从幼儿园延续到初中毕业,后来陈渝就到上级市江坊市读高中去了,陈家也举家搬离锦舟。 高一刚开学那会儿两人还偶有联系,随着高中课业加重,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已经是从自己父母口中听到的诸如小渝某次模拟考试又是年级第一的新闻。 宋南星迅速眨了几下潋滟的杏眼,坐起身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水润的嘴唇微微绷起,鼻头小巧却有点发皱,显得有些拘谨。 宋父抬手向少年招呼,语气亲切: “小渝,快来坐,怎么好久不见你们俩还害起羞来了,小时候抱在一起睡凉席的时候感情多好,大人分都分不开……” 少女心里默默咯噔一下,自动忽略越讲越离谱的男人的声音,抬眼观察正准备坐在自己对面的身影,谁知同样迎上一道直白的视线。 幽暗灯光下,少年狭长的眼睛很亮,再往里看时,却又感觉空空的。 “好久不见,阿星。” 干净好听的声音让少女回过神来,面上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同时消失。 陈渝垂眸,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神色,他轻轻说道: “这段时间要给宋叔叔你们家添麻烦了,……” 还没说完,宋父就打断他:“哎呀,我们两家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小渝你成绩好,方便的时候也让我们家阿星取取经才是。” 少女不由得扶额,一把拿起装订得花花绿绿的菜单凑到男人面前,有些无奈: “好啦爸,你们快看看要喝点什么。” 心中却只想赶紧回家补万恶的暑假作业,那可是一座大山。 扎着高马尾的服务生很快给每人面前搁了一杯盛满液体颜色各异的玻璃杯,出风口的冷气仿佛有实质,倒映在水面的人脸在冷风吹拂下微微晃动。 宋南星只觉得少年周身也散发着淡淡冷意,但对方脸上带笑,跟身侧的中年男人聊得有来有回,一副已然熟稔的模样。 谈话内容无非是高三转学回锦舟的手续安排、课业进度。 对于陈渝离开上级市高中的原因,宋南星承认自己很好奇,特别还是在高三这样的关键时期,江坊中学的升学率那可不是锦舟这样的县级市能比的。 听说陈家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家中只有老人与独子同住,而锦舟最放心托付的也就是老朋友宋家了。 不过说起来,宋母工作性质特殊,常年在外地,宋父虽然稍微能顾家一些,但也时常接到出差的任务。 宋南星后知后觉琢磨起少年的话,不禁想到:说什么给我家添麻烦了,实际上除了我之外大概零个人会受影响吧…… 心思游走间朝对面扫了一眼,却撞上一道含着莫名笑意的目光,宋南星连忙心虚地移开视线,双颊蒸腾起热气,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紧了紧,暗道一声邪门。 * 傍晚时分,天边大片的云好像要将世界吞没,霞光漫天,明日大概又是酷暑。 长长的街道上,三个人的身影也被拉得老长,街道两边的杂乱的电线将天空割裂成不规则的图形,三个黑影就在这些不规则的图案里一前一后,缓缓移动。 宋南星坠在最后,盯着走在前面的两人,身高接近,画面和谐,但怎么就让人看着不顺眼呢? 哎……,少女叹了口气,内心还不能完全接受家里要多住一个人的现实,那可是整整一年,12个月,365天啊,就算只住到高考结束,那也是满打满算10个月呢。 其实今天之前,宋父早已做过女儿的思想工作,那时候信誓旦旦说的是借住一阵子,怎么眼下人来了,“一阵子”变成了一年? 宋南星本来已经被说服的心又动摇起来,可彼时咖啡店里三人就这么面对面,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站起来对幼时玩伴说不。 “怎么垂头丧气的,快跟上来,晚上有好吃的。” 不远处宋父回头朝女儿招手,故作严肃说道,“当然别忘了你的暑假作业,不会的主动点请教。” 他慈爱地看着两名准高三生,夕阳下少男少女一高一低,各怀心事。 不多时,三个人影终于连成一排,朝掩映在公园绿树间的家属区走去。 小区楼房外立面长时间日晒雨淋,泅出斑驳的痕迹,仿佛是一处天然的涂鸦。 宋家在一楼,进门处有一块小小的花房,宋父在这里了精心侍候了几盆兰草,绿意盎然。 刚进家门,宋南星就看到空置了很久的客房门开着,床铺已经整理出来,灰色的床单上叠着一个方块形状的薄被,衣柜也敞开着,里面依稀可见放了些衣物,书桌旁边一个孤零零的行李箱提示着外来者的存在。 少女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心想这怎么不算先斩后奏呢? 宋父早已人在厨房,边系围裙边朝客厅方向高声道:“阿星去给你们自己倒点水喝。” 刚靠上沙发还没坐稳的宋南星应了一声,正要动作,陈渝摆摆手说: “我来罢。” 少年轻车熟路地从餐桌拿了玻璃杯去接水,路过厨房的时候先给宋父递了一杯进去,乐得男人直夸“小渝懂事”。 宋南星在小本子上又记了陈渝一笔,这人也太别人家的孩子了! 还没等宋南星感慨完,陈渝已经回到客厅,弯腰将一个浅蓝色和透明的玻璃杯稳稳搁在茶几,然后在沙发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模样乖巧。 少年修长的手指触着泛着蓝色幽光的杯子,朝宋南星的方向推了几寸,少女心下讶异,道: “喂,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杯子?” 陈渝低下头,细碎的额发挡住他狭长的眼睛: “中午过来的时候听宋叔叔提起过。”接着他抬头直视少女,突然压低了声音: “阿星,你以前最喜欢叫我陈渝哥哥了,还记得吗?” 宋南星心里本来带着抵触情绪,此时听到陈渝的话也莫名泄了气,她的肩膀放松下来,第一次正眼打量坐在矮凳上的少年。 两年不见,陈渝的身材更加劲瘦,脸庞也褪去了青涩,只一双清而亮的眸子还能隐约与记忆中的男孩子重叠。 “陈渝,真的好久不见了。” 少女睁着笑盈盈的杏眼,继续说道:“我相信锦舟高中的习题对你来说应该不困难,既然借住我家,稍微帮我看几道题也应该不算过分吧,嗯?” 听了这话少年先是一默,然后蓦地笑得捂住了嘴,他摇了摇头,眯眼盯住宋南星: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热爱学习啊。” 宋南星自己也说不清,上了高中之后仿佛突然开发了用功技能点,俨然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做派,不过宋父还是保留着叮嘱宋南星学业的习惯,这让她不敢也不愿松懈。 “请问我们陈渝哥哥有什么问题么?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少女歪歪头,笑得狡黠。 “当然,阿星。那就从今天晚上开始,怎么样?”陈渝似乎兴致勃勃,语气里带了些雀跃。 宋南星连忙灌了口温开水,视线飘向了天花板,心想:谢谢,其实我也没这么好学。 厨房渐渐飘来饭菜香,宋父利落地关掉油烟机,从厨房伸出半个身子,擦着手笑道: “阿星小渝,晚饭在厨房你们饿了就端出来,爸今天晚上约了李叔叔他们打牌,难得聚一聚晚上不用等我。” 防盗门刚落锁,宋南星突然想到天气预告说晚上有大雨,她抓起大门边柜上挂着的雨伞,顺手把钥匙揣进兜里,边穿鞋边回头,声音含着急切: “我去给我爸送个伞,你先等我一下。” 接着是又一下“砰”的撞击声。 少年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儿,最后轻轻靠在方才宋南星起身离开的地方。 第2章 旧时竹马2 宋父刚走到隔壁楼栋,就听到身后女儿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 “爸,晚上下雨!” 宋南星一路小跑着,将伞递到男人手里。宋父看着眼前双手叉腰喘气的少女,神色欣慰: “谢谢我的乖女儿。”随后遥望着自家的方向: “哎,陈渝也是可怜,你陈叔叔说他在高中过的不太好,高二暑假还出了意外,这才转学回咱们锦舟。” “意外,什么意外?”少女抓住了重点,不禁好奇问道。 “你陈叔叔也没细说,总之你俩就安心把高三这年过好,其他的不要多管啊,乖。”男人拍了拍宋南星的肩膀:“赶紧回去吧,外面热。” * 天色渐暗,厨房水槽上方的不锈钢龙头倒映着最后一丝天光,一个瘦高的身影静静立在暗色里,轻轻地将三个玻璃杯放下去。 在拧开水龙头前,他苍白的手指准确无误地将那个淡蓝色的杯子找到并拿起。 少年动作停滞了一会儿,似乎在出神,然后嘴唇缓缓凑近那抹蓝色,像是渴极了,胡乱饮了一口,唇齿间平淡的温开水此时沁着淡淡甜意。 耳边响起了钥匙插入门锁转动的金属摩擦声,陈渝下意识伸手将水龙头开关拨开。 “哗……” “我回来啦!” 激烈的自来水声与少女鲜活的嗓音同时响起,震得陈渝的心脏晃了一下。 宋南星刚进家门就瞧见客厅空无一人,又提高了声音: “陈渝,我回来啦。”循着水声,她来到厨房,抬手将房间顶灯的开关啪地按下。 “这么黑了,怎么不开灯呢?”少女才注意到眼前这人正仔仔细细洗着杯子,不由得讪讪: “我家没这么讲究啦,不用现在就洗。” 宋南星想到也许是陈渝现在“寄人篱下”,不得不处处表现懂事,回想父女二人之前在楼下的对话,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么我就来盛饭吧,陈渝你应该饿了哦?”不管他饿没饿,宋南星回家一闻到饭菜的香气就顿时有了食欲。 宋父常年在灶台间已经练就出一手厨艺,几样拿手菜做得是色香味俱全。 餐桌上的两人只顾埋头吃,一时间有点安静,宋南星想了想,拿出待客之礼率先打破沉默:“陈渝,暑假还剩一周你打算做些什么呀?” “你有什么计划么?” 少年缓缓眨着眼反问道。 宋南星扒拉了下碗里的饭,兴致缺缺,蹦出两个字: “自习。”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对面人回应的末尾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宋南星心想她这发小两年没回锦舟了,可谓是人生地不熟,而跟他特别亲近的同龄人,或许也没有几个。 “当然没问题啦,哎……”宋南星正仗义发言,突然发现陈渝刚入口的那道菜被宋父放了些虾干提鲜。 “这道菜有虾,快吐出来啊。”少女的表情染上了焦急。 “嗯?”陈渝茫然地看着少女,显然已经吞咽下去。 “诶,我记得你不是对虾过敏么?”宋南星紧张地注视着陈渝的表情,生怕有什么异常,他小时候可是因为这事儿进过医院,输了好几天液,此后被严禁与任何虾类制品接触。 “是么……”少年心不在焉地呢喃一声,便垂下视线,不再说话了。 宋南星潜意识感觉异样,但眼见陈渝本人好好坐着,不像是有过敏反应的样子,心想也许人长大之后体质会变化,也就不再说什么,安心吃饭。 饭后虽然宋南星再三推辞,陈渝还是整理好餐碟,去厨房熟练地收拾起来。作为一家之主,她只好从冰箱拿出水果,打算清洗好犒劳勤快的客人。 厨房本不宽敞,此时站了两个人便略显拥挤,宋南星手里捧着一只莹白的瓷碗,里面装满了刚洗完还挂着水珠的葡萄。 “这真的很甜呢,你来尝尝。” 宋南星先挑了一颗喂进自己嘴里,味蕾被溢出的甘甜汁水一激,没多想直接用手指拈起一颗递到陈渝面前。 少年双手还浸在水里,皮肤表面缀着零星透明的泡沫,他的视线慢慢移到那颗水绿饱满的葡萄上,有些迟疑。 宋南星的手悬在半空,一时进退两难,忽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把那颗晶莹的圆球小心翼翼抵住少年的嘴唇,道: “别客气,哈哈……” 面前的人愣了一瞬,顺从地张开嘴,宋南星立刻将自己的手拿开,只听到耳边带着笑意的评价: “是挺甜的。” 再仔细看他的表情,却又回到了一副专心致志干活儿的模样。 *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些无聊的节目,宋南星靠在沙发上胡乱按着遥控,视线却一点儿也没落在上面。 救命,这也太尴尬了。为什么现在陈渝会在自己家的厨房里洗碗?这比她看到班主任的脸突然出现教室后门还诡异。 宋南星一番头脑风暴,索性打算先溜回卧室。 厨房的水声终于停了,少女同时站了起来,故意加大了音量: “那个,我先进房间啦。晚安!” 话音刚落,宋南星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陈渝出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迅速合上的主卧木门。 朝着少女身影消失的方向,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昏暗灯光下依稀可辨说的大概是“晚安”,眸子在鼻梁投下的阴影里显得黯淡。 宋家这间主卧宽敞可兼做书房,方便宋南星学习,加之宋父时不时出差,因此这个房间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少女的快乐老家。 宋南星进屋第一件事情就是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戴上耳机蹬掉拖鞋躺在床上。 盛夏夜晚,空调将房间维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今天晚上她没有任何理由离开这个舒适的空间。 临近睡前,宋南星打起精神温了会儿错题集,谁叫他们班主任成天灌输什么睡觉前一小时是学习的黄金时刻,饥饿状态下记忆力指数递增之类云云,或许还是有点道理的,吧? 少女仿佛老僧入定,看得认真,没听到窗外已经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等到她结束准备关灯时,雨势逐渐变大,狂风夹杂着暴雨捶打紧闭的窗户。 宋南星给宋父留了条注意安全,早点回家的短信,就带着满脑子乱飞的知识点合上了眼。 与主卧一墙之隔屋外的浴室,窗户却留着一道缝隙,雨水风声通过这道裂口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 陈渝站在窗边,死死瞪着窗外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冠,枝桠在玻璃上留下了张牙舞爪的影子。 冷雨狂风将他额前的碎发打湿,少年突然感到一阵惊惧,慌忙伸手关上了窗,接着转身拨弄一下,头顶立马洒下温暖柔和的细密水柱。 陈渝正松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眼前却又闪现出几个破碎的画面。 这次的画面是一处洞穴,深色的暗河边上,有两个背影紧密纠缠在一起,当他想再靠近看时,剧痛一下子从太阳穴传来,仿佛有人用凿子反复敲击他的大脑。 陈渝猛地抽搐,不慎将置物台上的瓶瓶罐罐扫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尖锐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 也许是睡前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宋南星睡得并不算安稳,半夜突然被屋外的一阵响声惊醒。 “爸?” 宋南星睁眼自语道,有时宋父会跟朋友小酌几杯,但男人的酒量并不好,每次回家总要喝点解酒药才舒服。 担心宋父醉酒在家磕碰,少女从床上坐起身来醒了会儿神,便跻上拖鞋打开门挪到客厅。 “爸,你回来了?” 少女的声线在黑暗里响起,客厅是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是玻璃门后的浴室,里面隐约有人。 宋南星走上前去正要敲门,那扇门却突然开了,陈渝站在门后,顶着一条白色毛巾,发尾湿漉漉的,挂着水珠。 陈渝比宋南星高出一个头,此刻他的视线牢牢锁定面前的少女,眼睛一眨不眨。 浴室地板上散落的物品首先引起了宋南星的注意,她错开视线,蹲下来准备把它们捡起物归原处,少年纹丝不动,仍然注视着蹲在脚边的少女。宋南星心下奇异,抬头关切道: “陈渝,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少女好看的杏眼此刻有些惺忪,显得更加柔软,少年似乎回了一丝神志,他模仿宋南星的动作,也蹲了下去。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浴室,仔细将倾倒的物体一件件扶起,沉默中,一滴透亮的水珠自少年发尾滴落,打在宋南星白皙的手背上,凉得她一阵激灵。 少女下意识抬起头,却看到惨白顶灯下,陈渝潮湿碎发间的一双眼珠泛着无机质般的冷,而那眼珠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窗外暴雨倾盆,狂风大作,浴室里两个人面对面凑得极近,宋南星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湿冷粘稠的空气如同深冬浓雾,几乎将她吞噬。 “砰!” 防盗门一声巨响,有人回来了。宋南星突然得救了一般,逃似的站起身跑向客厅。 黑暗中她朝电子时钟的光源一瞥,只见几个数字正幽幽发亮,显示此刻已过午夜。 第3章 旧时竹马3 客厅的灯被男人打开,宋父看着呆愣着站在客厅的女儿,惊讶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不用等爸么。” 宋南星支吾着,整个人有点儿失魂落魄,她眼神飘忽,只小声回答: “雨下得大,担心你。” 男人笑笑,将还在滴水的雨伞扔进门口的框里: “好了好了这不回来了。” 不远处,陈渝幽灵一般缚在浴室门口,面容陷在阴影里,宋父又奇道: “小渝也在?” 醉意上头,男人感到一阵倦意,打着哈欠:“你们两个高中生快去睡觉了,别陪着我这个中年人熬夜。” 宋父斜倚在沙发上,口中不停:“动作抓紧,各回寝室,爸先躺一会儿,啊……”话说到后面,已渐渐眯上了眼睛。 宋南星捞起边凳上放着的针织薄毯,轻轻搭在了男人身上,她暗觉身后一道视线欺来,少女莫名抵触着,没有回头。 过了片刻,这道压力骤然消失,“哒”的一声,客卧的门轻轻合上。 * 早晨的太阳周遭一丝云也无,天光大亮令人晕眩。海浪声闹铃由弱渐强,跟窗外的蝉鸣一起打破清晨的宁静。 宋南星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清醒的第一秒就给自己立下了今日目标,那便是躲开陈渝,逍遥自在去。 毕竟昨天晚上少年中邪一般的样子,让宋南星这一晚净做梦去了,梦境光怪陆离,她翻来覆去的根本没睡好,实在没有精力社交作陪。 若是以往,宋南星必定是要赖过好几个闹钟才肯磨蹭着起来,今日不同,第一次铃声刚结束,她就噌地一下起身,双手揉了揉脸,给自己鼓气: 七点我就起床,谁还赶得上我?我真是平平无奇小天才。 以平生最麻利的动作收拾好,少女打算早饭也不吃了直接出门,她轻手轻脚将房门拉开一道缝,竖起耳朵侧着头,听了会儿屋外的动静。偌大的房间没有任何可疑的声音。 很好,想必陈渝现在正在会周公呢。 想来也是,早上半睡半醒间,她只听到过一阵断断续续的激烈水声、厨房油烟机闷闷的轰鸣声以及最后的大门落锁的声音。 多半是自己父亲上班前的动静,这之后,她再次陷入了梦境,直到闹铃响起。 卧室的门终于被拉开大半,宋南星慢慢探出头,巡视半圈,见客厅空空荡荡,她放下心来,踮着脚向大门腾挪,生怕将什么人吵醒。 “阿星,” 一个清浅柔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你不吃早饭就出去么?”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少女一愣,接着僵硬地回头,看见陈渝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旁边,周身清爽,眼眸弯弯的带着些笑意,显然是已经收拾了一番。 他跟前的桌面空空的,不知是否已经吃过了。 “宋叔叔上班前特意做的早饭,还是用一些吧。”陈渝站起身朝厨房走去,白色的短袖映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直照得宋南星眼睛疼。 “马上就热好了,先别走。” 没等站着的那人回答,少年自顾自说道,只留给宋南星一个瘦高的背影。 到目前为止都没能开口说一句话的少女泄了劲,不情愿地回到饭厅,轻叹着气,将沉甸甸的书包放下,整个人也歪坐在椅子上。 不多时陈渝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走了过来。 宋南星迅速伸出手,眨眨眼从身前站着那人手上接过餐碟,微微颔首示谢,视线却没抬起一点,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冒着热气的早餐。 陈渝没有说话,注视了一会儿眼前认真进食宛如小兽的少女,便默默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虚掩上门。 宋南星眼睛余光发觉身侧一空,心里那点儿劲立马又上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这不就是老天给我的机会么? 她按捺下心头雀跃,囫囵吞枣吃得迅速,风卷残云后立刻捧着碗碟冲到厨房光速清洗,最后一把挎上书包奔向门口穿鞋,一套操作堪称行云流水。 然而,她的手指刚搁上金属质地的门把手准备发力,一道极近极轻的叹息突然落在少女耳边。 循着声音来源,只见陈渝在离她一臂的距离外站着,一双狭长的眼低垂着,手里还拎着个孤零零的包。 这画面为什么这么,可怜兮兮?宋南星抓着书包肩带的手捏了捏,有些心虚,她终于开口: “那个……我正准备喊你来着。”话音刚落,少女不自觉抬手摸了摸挺翘的鼻头,心想这人怎么走路都没个响。 “我以为,你不跟我说话了……”陈渝低声自语,声音闷闷的,仿佛从心脏深处发出。 宋南星只见他嘴唇动了动,嗫嚅着什么,追问道: “嗯?陈渝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走吧。” 少年嘴唇轻抿,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微笑。宋南星想起起记忆里那个小少年也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他们这样结伴出行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 锦舟市老城区道路纵横,柏油马路因日复一日的碾压磨损,迸出杂乱无章的裂纹和凹陷。 街道两侧地砖铺设的行路道,由于时间和尘土的不断渗透,也生出了一层顽固的痕迹,使砖石原本鲜艳的颜色显得模糊不堪。 年代久远的老式建筑矗立在旁边,压缩着路人视线中天空的面积。 清晨的街道并不空旷,相反很热闹,马路上各色车辆接二连三行驶,时而因突然出现的车辆被迫避让停止,鸣笛声不绝于耳。 偶尔能看到车尾积满尘土的公交车,轰鸣着冲站台驶来,载客后立刻按着喇叭倏地融进车流中,带起一阵夹杂着灰尘和机油气味的热风。 又一辆公交车在站台停下,随着一下因刹车产生的喷气声,车门缓缓打开,几个身影从开口涌了出来。 在下车的人群中,只见一个高个少年旁边站着个黑发齐肩的少女,少女似乎打了个哈欠,然后往某个方向指了指,说着什么,旁边那人便点点头,两人一起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边有阴凉呢,快来。” 宋南星快步蹦上临街店铺门口那道长长的台阶,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 陈渝慢慢跟了上来,宋南星心里立马后悔:反正他打小就白似乎也晒不黑,自己干嘛瞎操心呢,哎。 两人一前一后在屋檐投下的影子里走着,宋南星的头发黏在汗湿的脖颈,让热气更甚,少女从背包小兜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发圈,随手将头发绑成一个马尾。 走了半天,街角小巷口出现了一家餐饮店门头,店面宽敞整洁,窗边摆放着几张浅木色的桌子。 宋南星毫不犹豫推开门,一阵凉风立刻袭来。少女轻车熟路来到柜台,店员似乎对宋南星也不陌生,亲切问道: “您好,需要点什么?” “请帮我来两份酸奶,谢谢。” 宋南星笑得甜,声音不大,她递上一张卡片,然后偏过头,询问身侧的人:“我们坐在那边,好不好?” 随着少女的视线,是最靠墙角的位置,陈渝点点头,上前伸出手,眼神看向宋南星的背包,宋南星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将背包递了出去。 墙角的那张桌子不大,但距离店门远因此最为安静,陈渝将二人的包安置好,又从自己的包里将教材和笔袋抽出来,书本侧面的纸张微微发皱,想来是已经翻阅过很多次了。 宋南星端着酸奶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低头看书的背影。 “哇,你好认真……” 边感叹着,宋南星将手中的一份食品搁到少年面前,露出看破一切的眼神: 就一定要背着她努力么?太心机了。于是赶紧坐下也开始翻找自己的书包。 “谢谢。”陈渝将桌面的笔袋往旁边挪了挪,道: “不是阿星说的要看题么?我再温习一下。”语气单纯,听上去并不像是阴阳。 “呵呵……”宋南星笑得讪讪,心里嘀咕着那我还得谢谢你哦。很快,少女心思就转移到手中的习题册上。 这家连锁餐饮店主营烘焙与奶制品,虽然宋南星常去的这家分店不在闹市区,但营业时间早。 不少住附近的上班族都会来这边买早饭,时间一长也就有了熟客。 宋南星显然不属于上述情况,她起初来这里是因为宋父公司发了店铺的消费卡,某天路过时偶然买了些东西。 再后来是发现比起诱惑太多的家里,这家店属实是个自习的好地方,一整个暑假宋南星有时间就泡在这里。 窗外日头正盛,偶尔路过几个行人,一上午过去,店里除了宋南星他们这桌外,再没有其他人落座。 陈渝悄悄看了眼对面的少女,似是纠结,他捏着不锈钢小汤匙的手抬了抬,犹豫半天,最后轻轻敲了几下盛着酸奶的容器。 清脆的撞击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少年的视线却仍落在纸页上,宋南星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从纸堆间扬起脸。 见陈渝面无表情,以为是他看书的下意识动作,正要将注意力收回时,对面人的眼神忽然与她交汇。 少年表情有了松动,缓缓开口道: “昨天晚上……” 宋南星的心提了起来,只听少年继续说: “……是不是吓到你了?” 怎么说呢是有点瘆人,宋南星腹诽道,但面上支吾着,目光躲闪,装傻回答:“啊有么……”还没糊弄完就被对面人接下来的话打断: “我好像,是不太正常,从那次住院之后。” “诶……” 宋南星瞧着少年认真的神色,不似玩笑,如果说这句话只是让宋南星生出了一丝好奇,那么陈渝接下来的话却在少女的心海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有时候会觉得,我不仅仅是……我。” 第4章 旧时竹马4 中午两人在附近找到一家面馆,准确来说是在宋南星的极力推荐下选的,据说面馆在锦舟这个小地方开了二十年了,比宋南星年纪还大。 不过高中之前他们全家包括陈家一直住在北边距离城区十公里外的地方,并不常来市区。那里被当地人称为“旧北区”。 旧北区由于工厂的发展而繁荣,后来也因为工厂的搬迁而衰落,现在已经是一片被暂时包围起来的荒废的区域。 “所以,”宋南星搅了搅玻璃杯里的吸管,鼓起勇气问道:“陈渝你说的住院是怎么回事呢?” 既然陈渝愿意提及这件事,宋南星直觉他不抗拒甚至是希望有人能倾听他的遭遇。 “那是……高二暑假,”少年凝了凝神,开始讲述:“当时我参加了机构组织的夏令营,有一项是去……” 似是艰难,陈渝面容痛苦,终于说出一个地点:“……九龙村,观萤火虫。” 在这之后,他完全陷入回忆,叙述变得流畅起来:“有一天晚上,明明预测率很高,萤火虫却没有出现。半夜,我一个人偷偷溜出营地,营地大门口的灯很亮很亮,我记得我正离它越来越远,再之后,我睁开眼就已经在病房了。那时爸妈从国外赶回来,只说我大概是中暑晕倒在门口,后来下起了山雨,还好被夜间巡逻的老师发现送到医院。” 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宋南星以为这个故事已经结束的时候,少年微弱的声音接着响起: “那之后,我便常常梦到一些零散的片段,场景里的主角虽然只有背影,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这个背影非常陌生,不属于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陈渝梦中情景多是一些模糊的日常,有时候甚至那背影只是不停重复双手举起的动作,如同一段截自某个人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一帧一帧循环播放。 近来每逢暴雨夜晚,他更是经常突发头疼,被夺舍般断断续续失去神志,常常是事后回过神来才发觉记忆缺了一块。 陌生记忆的入侵的同时,少年发觉自己对幼年生活的某些细节正逐渐失去印象,譬如这次父母告诉他需要借住在宋南星家时,脑海首先浮现出的是少女初中毕业时的青涩模样,可再往前的时间线,他却记忆模糊。 他莫名不愿在宋南星面前提及此事,于是他轻轻说道: “所以,有时我会有点恍惚,阿星不要……害怕。”陈渝偏过头,认真观察着身侧坐着那人的表情。 身边的少女若有所思,总觉得少年的讲述缺失了什么关键,她用手托起下巴,脸颊肉微微鼓起,一双杏眼透过窗户注视着马路上人来人往,突然眼眸一亮: 对了,那陈渝高三转学回锦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他不愿说还是……? 想问的话在肚子里滚了一圈,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少年如果不说,宋南星不想勉强,她对陈渝扬起笑,一侧脸颊浮起隐约的梨涡,声音轻快而柔软: “没事的,我们把陈渝的记忆强化,将别的东西挤出去就好。以后有空咱们去旧北区逛逛,那里全是你的过去,对么?” 少年的眸子闪动着,泛出清浅的亮,他低下头,心里蓦地升起一个飘渺的声音: 真好啊。 * “阿嚏!” 卧室书桌上的抽纸快要见底,宋南星努力掏了几下没抽出来,无奈打开储物柜重新拿了一包出来。 今天已经是开学第三天,少女却只能在家可怜地边用功边擦鼻涕,大概是因为她全身心抗拒着上学,八月底最后一天傍晚,在照常跟陈渝自习完回家后,她先是觉得头有点晕乎乎。 本想洗个热水澡缓解一下,结果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洗到一半主卧浴室管道出了故障,花洒突然喷出的冷水将宋南星冻得够呛,然后她就水灵灵地感冒了。 现下复盘起来,她后来匆匆忙忙跑去卧室外面的浴室,竟然还有心情纠结半天要不要洗头,最后“明天开学第一天”的仪式感让她选择多冒一个生病的风险。 如果不洗的话,是不是她现在已经活蹦乱跳地在教室了呢? 当事人表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那天宋父一接到女儿的电话就请假赶回家,路上买了常用的感冒药。 到家后宋南星先是被迫喝了一大杯冲剂,宋父边监督女儿喝药,一边拨通班主任的号码在电话里请假解释,后面父女二人又盘点了一堆要交的作业,商量好第二天由宋父顺路交给老师。 中间少不了男人的一番唠叨,一晚上的兵荒马乱由少女被勒令上床休息立马熄灯画上句号。 当天晚上,男人在客厅里正耐心整理着女儿零落的作业本,他先是随意翻看几页然后归整在一处,陈渝蹲在旁边帮忙收拾,少年犹疑着提议: “宋叔叔,要不明天,我帮阿星把作业带到学校去吧?不麻烦您再过去了。” 宋父对他笑笑,摇了摇头道:“本来我明天就要去一趟学校的,你的转学手续还有些文件要跟老师那边再明确下,到时一起去。时间也不早了,去休息罢。” 陈渝轻轻“嗯”了一声。 开学前的夜晚,少女因病昏睡的同时,陈渝打开浴室的顶灯,几缕长长的直发黏在湿润的地面,撞进他的视野。 黑色的发与雪白的瓷砖对比强烈,黑发凌乱,仿佛少女刚从这处狭小闷热的空间离开,离开时几缕挂在身体上的发丝,因躯体的移动而缓缓飘落。 少年弯腰拾起落发,发丝坚韧光滑,在指间微微晃动,仿若活物,陈渝手指摩挲几下,视线投向置物台,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快,一个搁在黑色台面上的浅蓝色发圈被他发现,仔细看时,发圈一侧也缠绕了些打结的头发。 应该是宋南星着急回卧室吹头发而遗落的物品,发圈摆放随意,甚至还打着卷,可想而知它的主人当时离开时的匆忙。 陈渝好像终于发现目标,伸手将那抹蓝色紧紧攥进手心。 * 整整快一周,宋南星的感冒才好得基本差不多,高三学业节奏紧张,在家的几天她全靠陈渝每天把课堂笔记和作业试卷带回家,晚上她再奋笔疾书,挑灯夜战。 终于在周五,宋南星迎来了解放,见她病情好转,宋父答应送她去学校,在校门口又是一顿千叮咛万嘱咐。 刚进教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摞得高高的书本,像是一个个建造在课桌上的战壕,后面藏着埋头用功的少年人们。 宋南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面前的书本不高,大多数被放进了椅子旁边的塑料收纳箱里。 “宋南星!你回来啦?” 后方凑上来一个雀跃的声音,少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赵佑新,他们班的体育委员,虽然体育课从现在开始基本已名存实亡。 宋南星转过头,带着笑意重重“嗯!”了一声,看着赵佑新带点儿下垂的圆眼,凑上去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大新闻?” 锦舟高中从高二开始就取消同桌这个概念了,若干人为一列,左右列之间拉开距离,列与列之间每周整体轮换,所以只有前后排的同学关系相对熟稔。 “要说最大的新闻,那就是咱们班来了个转学生,”赵佑新眼睛转了转,神神秘秘说道:“竟然在高三转学,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你有什么一手消息么?” 宋南星正在犹豫要不要透露自己跟陈渝的发小关系,赵佑新后排聚集了几个人,讨论声不大不小,传了过来: “真的!我邻居在那边读高一,好像说就是这么回事,潜在的嫌疑犯哦……好危险……” “没错没错,听说他们校园论坛上之前有篇文写得超级详细,可惜现在被删了。” “怎么能包庇罪犯呢?好讨厌为什么转学来我们班,害怕呃。” 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让宋南星一时消化不了,什么“嫌疑犯”?什么“危险”? “几位同学!赶紧回到自己座位上,早读马上开始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围在一起的学生顿时散开。 宋南星看到一个扎着丸子头,身量不高的女孩子正站在方才众人聚集的地方,原来是班上的纪律委员,季嘉圆。 女孩眼睛大大的,五官张扬,依旧是脆而亮的声线:“还有,背后搬弄是非可不是个好习惯呢。”刚才参与议论的同学此时都假装看书,默不作声。 宋南星也乖巧地转过身,开始整理早自习要用的教材。 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经过宋南星的时候,季嘉圆瞅着少女披散的齐肩黑发略微皱了皱眉,她弯下腰,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宋南星,你这头发是不是,不太对?” “啊啊多谢提醒。这就绑起来。” 宋南星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双手合十,感激地跟面前的女孩子道了好几声谢,这要是被班主任逮到,虽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损失,但免不了被请到走廊角落或者操场边缘关心一番。 谈话内容无非是最近心思好像不在学习上了,有什么想法可以跟老师聊聊…… 想到这里,宋南星在背包小兜里翻找得更加卖力,不过不得不承认,墨菲定律并非空谈,宋南星几乎把包翻了个底朝天,愣是一根发绳都没掏出来。 不是,她那么多的发圈都去哪儿啦? “喏,用这个吧”。见宋南星跟书包杠上了的样子,季嘉圆取下手腕上的黑色发绳,递到少女面前,忽视了宋南星的一脸感恩,只留给少女一个潇洒的背影。 深褐色的讲台后面,黑板一侧用白色粉笔涂上了当天的课程安排,旁边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显示考试倒计时的巨大日历。 紧挨着日历,一个黑色边框的方形时钟,此刻,时针正悬在数字“7”和“8”之间。 而当分针即将抵达钟面数字“6”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从教室正门走了进来,紧跟着一个穿校服的瘦高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