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锁》 第1章 长命锁 建安十三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烈些。 帐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毡布上簌簌作响,像有无数细碎的牙齿在啃噬。沈彻把最后一块炭添进炭盆,火星子“噼啪”跳了跳,映得他清瘦的侧脸忽明忽暗。 “军师又在忙?” 帐帘被掀开,一股寒气裹着雪沫子涌进来,谢晏身上的甲胄还带着冰碴,他随手解下披风扔给侍从,大步走到案前。案上摊着舆图,密密麻麻的红黑标记像铺开的血网,沈彻正用狼毫蘸着朱砂,在雁门关的位置圈了个圈。 “敌军粮草不济,这几日该有动作了。”沈彻头也没抬,声音温吞,像炉上煨着的水,“将军今日巡营,可有异常?” 谢晏俯身看他写字,视线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指尖常年沾着墨,透着点青白,却比战场上最锋利的剑还要厉害——挥笔间,能定万人生死。 “西边岗哨说,看见几只胡人的鹰。”谢晏的声音沉下来,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粗粝,“怕是在探虚实。” 沈彻笔尖一顿,朱砂在纸上晕开个小红点。“让岗哨盯紧些,别打草惊蛇。”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谢晏,“将军的伤……” “早好了。”谢晏打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肋下。上次追击溃兵时挨的那一箭,虽不致命,却让沈彻守在他帐里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红,像只护崽的狼。 沈彻没再追问,只是从案头的小匣子里取出个东西,递过去。那是个长命锁,用红绳穿着,铜制的,打磨得光滑温润,锁身上刻着简单的“长命百岁”四个字。 “这是?”谢晏愣了愣。 “前几日镇上的老匠人送来的,”沈彻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炭盆,“说是……求个平安。” 他说得轻描淡写,谢晏却知道,这几日沈彻根本没出过营。这锁,定是他托人去镇上求的。 谢晏拿起长命锁,入手温热,想来是被沈彻揣在怀里焐了许久。红绳磨得有些发亮,锁身的纹路里还沾着点墨痕,像是沈彻写字时不小心蹭上的。 “军师还信这个?”谢晏笑了笑,把长命锁挂在脖子上,塞进铠甲里。冰凉的铜贴着心口,很快被体温焐热。 “总得信点什么。”沈彻低下头,继续在舆图上勾画,耳尖却悄悄红了。 他没说,那锁是他亲手打的。军营里没趁手的工具,他就用匕首一点点凿,手指被磨破了好几处,血滴在铜锁上,擦了半天才擦干净。 他不敢刻太复杂的花纹,只敢刻“长命百岁”四个字,刻得极深,像是要把这四个字嵌进谢晏的骨血里。 谢晏也没说,他脖子上其实一直挂着个东西。 那是多年前沈彻第一次随军,被流矢擦伤了手臂,他撕下自己的衣角给沈彻包扎,后来那片染了血的布,他一直收着,缝成个小小的锦囊,贴身带了五年。 帐外的雪还在下,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下去。谢晏看着沈彻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说些什么。比如,等这场仗打完,他就请旨卸甲,带沈彻回江南老家,看那里的桃花。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战场之上,生死是家常便饭,承诺太轻,怕经不起风吹。 他只是伸手,轻轻拂去沈彻肩上落的一点炭灰。 “夜深了,军师也早些歇着。” 沈彻的肩颤了颤,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谢晏转身出了帐,风雪瞬间将他吞没。 沈彻望着帐帘晃动的影子,手里的狼毫掉在舆图上,晕开一大片朱砂,像泼了一地的血。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荡荡的。 其实他也打了一个长命锁,跟给谢晏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没敢带。 他总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手里沾了太多血,是配不上“长命”这两个字的,但他想让谢宴长命百岁 那晚,沈彻做了个梦。梦见他和谢晏站在江南的桃花树下,谢晏脖子上的长命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想伸手去碰,却怎么也够不着,眼睁睁看着谢晏掉进一个黑漆漆的深渊,那把长命锁从空中掉下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他惊叫着醒来,冷汗浸透了里衣。 帐外的雪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来了。 [猫头][猫头][让我康康] 作者微博同名 be古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长命锁 第2章 “我只要你活着” 雁门关的仗,打得比预想中更惨烈。 胡人像是疯了一样,不计伤亡地往前冲,箭雨密集得像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晏站在城楼上,挥刀劈开一支射向他面门的箭,甲胄上已经染了好几处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将军!西侧城墙快守不住了!”副将嘶吼着跑过来,脸上全是血污。 谢晏回头望去,只见西侧的城墙上,几个士兵被胡人拽着摔了下去,惨叫声淹没在厮杀声里。 他咬了咬牙,对身边的亲卫道:“看好城楼,我去西侧!” “将军不可!您是主帅!”亲卫急道。 “少废话!”谢晏一脚踹开他,提着刀就往西侧冲。城楼上的木板被马蹄踩得“咯吱”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沈彻在中军帐里收到消息时,正在清点粮草。 他手里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 “备马!”他抓起案上的佩剑,就往外冲。 侍从拦住他:“军师,您不能去!将军说了,让您守好中军帐!” “滚开!”沈彻的声音第一次带了戾气,他拔剑出鞘,剑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再拦我,斩!” 侍从被他眼里的狠劲吓住,不敢再拦。 沈彻翻身上马,鞭子一扬,黑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城楼。 风在耳边呼啸,沈彻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快要窒息。 他不怕输,不怕死,就怕谢晏出事。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谢晏的情景。那年他才十六岁,家道中落,被仇家追杀,是路过的谢晏救了他。 那时谢晏也才二十岁,穿着银甲,骑在白马上,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神。谢晏问他叫什么,他说叫沈彻。谢晏笑了笑,说:“好名字,彻骨寒,彻骨忠。” 后来,他就跟了谢晏。 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能运筹帷幄的军师。谢晏教他骑马,教他射箭,教他在乱世里活下去的道理。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直到平定天下,或者……一起死在战场上…… 可他越来越怕。 怕谢晏冲在最前面,怕他受伤,怕有一天,他再也见不到那个笑着喊他“军师”的人。 冲到城楼下,沈彻翻身下马,仰头望去。 城楼上杀声震天,谢晏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的刀每一次挥起,都能带起一片血花。 “谢晏!”沈彻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谢晏像是听到了,回头往城下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的功夫,一支冷箭从斜刺里射来,直奔他的后心! “小心!”沈彻的声音都变了调。 谢晏反应极快,猛地侧身,箭擦着他的肩胛骨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他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放箭的胡人,一刀将其劈落马下。 沈彻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他扶着城墙,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城楼上的厮杀还在继续,谢晏的身影依旧勇猛,可沈彻看着他肩上不断渗出的血,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转身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去,告诉将军,让他撤下来!就说……中军有要事相商!” 传令兵领命而去。沈彻望着城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谢晏,你必须活着。 哪怕,用我的命换……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猫头][亲亲] 我边更边哭……[求求你了][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我只要你活着” 第3章 “长命百岁” 谢晏最终还是撤了下来。不是因为沈彻的传令,而是因为肩上的伤实在太重,血流了一地,几乎要站不稳。 军医在帐里处理伤口,谢晏咬着牙,一声不吭。 沈彻站在旁边,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手紧紧攥着,指甲嵌进肉里。 “将军,这箭上……有毒。”军医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彻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毒?” “是胡人的‘牵机引’,不算烈性,但会让人四肢无力,伤口难以愈合。” 军医擦了擦汗,“卑职尽力,但能不能好,还要看将军的造化。” 谢晏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不碍事,死不了。” 沈彻没理他,对军医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就算拆了我的帐子,也要找来!”实在不行,我去山上挖。 沈彻没有说后半句。 军医连忙应下,出去配药了。 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谢晏压抑的呼吸声。 沈彻拿起一块干净的布,蘸了温水,想帮谢晏擦脸。 手刚伸过去,就被谢晏抓住了。 “军师,”谢晏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刚才在城下,喊我的名字了?” 沈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发烫。“我……” “你不该来的。”谢晏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中军帐才是你的地方,城楼上太危险。” “我不放心。”沈彻低声道,声音有些发闷。 谢晏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沈彻以为他要再说些什么,他却松开了手,转过头去。 “我没事,你回去吧。” 沈彻没动。“我守着你。” “不用。”谢晏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自己能行。” 沈彻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疼。 他知道谢晏是为他好,可他就是不想走。 他想守着谢晏,看着他好起来。 “将军,”沈彻的声音很轻,“那长命锁……还戴着吗?” 谢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那枚铜锁还在,贴着心口,暖暖的。“戴着。” “那就好。”沈彻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它会保佑你的……” 谢晏没说话,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 沈彻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肩上渗血的伤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谢晏对他不一样。不仅仅是将军与军师,不仅仅是挚友。 可他们谁都没说破,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距离,怕靠得太近,会刺伤对方。 夜深了,谢晏睡着了,呼吸很轻。沈彻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走到案前,拿起那枚他自己打的长命锁。 锁身上的“长命百岁”四个字,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一块小小的铜锁,怎么可能锁住人的命呢?在这乱世里,人命比草贱,别说长命百岁,能多活一天,都是奢望。 他把长命锁放回匣子里,锁好。然后,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字: “若谢晏有不测,沈彻,愿以命相抵。” 写完,他把纸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襟里。 外面的风又刮了,像是在哭。沈彻望着帐外的黑暗,心里一片冰凉。 沈彻不知道,在他转身的时候,谢晏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谢晏的手,紧紧攥着脖子上的长命锁,指节泛白。 有些话,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他是将军,沈彻是军师,他们肩上扛着的,是千军万马的性命。 儿女情长,太奢侈了……他不敢,也不能想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亲亲] 快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长命百岁” 第4章 真好啊… 谢晏的伤越来越重。 “牵机引”的毒性比预想中更顽固,伤口一直不愈合,发起烧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沈彻衣不解带地守着他,喂药、擦身、换伤口的布条,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军中的粮草也快见底了,胡人还在城外虎视眈眈,军心开始动摇。 “军师,再不想办法,弟兄们就要撑不住了。”副将忧心忡忡地说。 沈彻看着帐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他知道,必须做个了断了。 他召集了几个心腹将领,在帐里密谋了很久。 最后,他拿出一张舆图,指着雁门关西侧的一片峡谷说:“这里地势险要,我们可以设伏。 我带一队人去引诱敌军,你们在这里设下埋伏,等敌军进入峡谷,就放火射箭,一举歼灭他们。” “军师,不可!”副将急道“您是军中的主心骨,怎么能去冒险?让末将去吧!” “不行。”沈彻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定,“只有我去,胡人才会信。 他们恨我入骨,知道我亲自带队,一定会追过来。” 将领们还想再劝,沈彻却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明日拂晓,行动。” 散了帐,沈彻回到谢晏的帐里。 谢晏还在昏睡,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沈彻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想替他抚平那紧锁的眉头。 “谢晏……”沈彻低声呢喃,“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江南,看桃花……” 他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 可他别无选择。 只有这样,才能解雁门关之围,才能让谢晏活下去。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写着“以命相抵”的纸,放在谢晏的枕边。 这……算是遗书吧……… 然后,他拿起那枚自己打的长命锁,挂在了谢晏的脖子上,和另一枚并排在一起。 “两个长命锁,总能多护着你一点吧。”沈彻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谢晏的手背上。 谢晏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醒。 沈彻站起身,最后看了谢晏一眼,转身走出了帐。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沈彻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谢晏的营帐,然后毅然决然地扬鞭而去。 他带的队伍不多,只有五百人。 他们故意装作粮草不济、仓皇逃窜的样子,朝着西侧的峡谷跑去。 胡人果然上钩了,黑压压的一片,跟了上来。 沈彻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拔出剑,高声道:“弟兄们,为了雁门关,杀!”他藏了一份心思,他不仅是为了雁门关,他还是为了将军 五百人冲向数倍于己的敌军,像投入火海的飞蛾。 厮杀声震耳欲聋。沈彻的剑很快就卷了刃,身上也添了数不清的伤口。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视线开始模糊。 他想起谢晏,想起他第一次救自己的样子,想起他笑着喊自己“军师”,想起他脖子上那枚他亲手刻的长命锁。 “谢晏……要活着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剑刺进一个胡人的胸膛,然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身体越来越冷,意识渐渐消散。 他好像听到了桃花盛开的声音,闻到了江南的花香。 真好啊,就好像他们真的一起去了江南…… [爆哭][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真好啊…… 第5章 第 5 章 谢晏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的。 他挣扎着坐起来,感觉浑身无力,肩上的伤口疼得钻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两个冰凉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两枚长命锁,并排挂着,都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其中一枚,他认得,是沈彻送他的。那另一枚……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枕边。那里放着一张纸,上面是沈彻清秀的字迹: “若谢晏有不测,沈彻,以命相抵。” 谢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彻!”他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帐帘被掀开,副将冲了进来。“将军,您醒了!” “沈彻呢?”谢晏抓住副将的胳膊,眼睛红得吓人,“他在哪里?” 副将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才艰难地说: “军师……他带队去引诱敌军了,在西侧峡谷……” “蠢货!”谢晏一拳砸在案上,案上的茶杯被震得粉碎,“谁让他去的?!” “是军师他自己的决定……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引敌军入瓮。 ”副将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我们按计划设了埋伏,敌军已经被歼灭了。可是……可是军师他……” 后面的话,副将没说,但谢晏已经明白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不顾肩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外冲。 伤口裂开,血瞬间染红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像一头濒死的野兽,朝着西侧峡谷的方向狂奔。 “沈彻!你给我回来!” “沈彻!我不准你死!”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却只有风声回应他。 西侧峡谷里,硝烟还未散尽,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 谢晏踉跄着在尸堆里穿行,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像在寻找什么珍宝。 “沈彻……沈彻……”他一遍遍地喊着,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他看到了那把熟悉的佩剑,断成了两截,扔在一边。 他看到了那件他送给沈彻的披风,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挂在一棵断树上。 可他没有看到沈彻。 “沈彻!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谢晏跪倒在地上,双手疯狂地扒开地上的尸体,指甲被磨破了,渗出血来,他却感觉不到疼。 太阳渐渐升高,阳光照在峡谷里,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谢晏还在找,他的衣服已经被血和泥土浸透,肩上的伤口不停地流着血,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可他就是不肯停下。 “沈彻……你说过,要陪我去江南看桃花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在一堆尸体下面,露出了一角白色的衣袍。 他的心猛地一跳,疯了一样扑过去,将上面的尸体推开。 是沈彻…… 沈彻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上全是伤口,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的怀里露出一块染血的布,那是谢晏多年前给他包扎伤口的衣角。 “沈彻……”谢晏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可手到了半空,却又猛地缩了回来,像是怕惊扰了他的沉睡。 过了很久,他才颤抖着伸出手,将沈彻抱进怀里。沈彻的身体已经冷了,僵硬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谢晏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地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沈彻的脸上,砸在他冰冷的嘴唇上,可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他低头,看着沈彻脖子上空空如也的地方,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两枚长命锁。 那两枚锁,此刻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谢晏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在峡谷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 跟随谢晏而来的军队,无一人出声,他们都知道这段不可说的私情。 他小心翼翼地将沈彻放好,然后站起身,拔出了腰间的剑。 “弟兄们,”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随我杀!” 剩下的士兵们看着他们的将军,看着了无生息的军师,看着通红的眼睛,一个个都红了眼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杀!杀!杀!” 谢晏一马当先,冲进了还没来得及撤退的残余胡人中。 他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见人就杀,刀刀致命。 他的身上又添了无数新的伤口,血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暗红血痕,像是江南梅枝。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 他只知道,沈彻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要胜利,要胜利后去陪他。 他想陪着沈彻一起去。 终于,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后心。 谢晏踉跄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射箭的胡人,然后笑了笑,笑得释然,他身侧有千千万万的勇士。 他们赢了,赢得惨烈…… 他转过身,朝着沈彻躺着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都有大量的血从他的伤口里涌出。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沉。 他看到了沈彻,他还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 谢晏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到沈彻身边,倒了下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沈彻……我来陪你了……” “我们……一起去看桃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消失了。 风吹过峡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血腥气。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个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谢晏脖子上的两枚长命锁,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忽然,“哐当”一声,其中一枚锁断了,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紧接着,另一枚也断了,跟着掉了下去。 长命锁碎了,就像他们那短暂而惨烈的人生,再也拼不回去了。 长命锁锁不住短命鬼留不住痴情的魂。 ——正文完—— [求你了]至此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番外] (一) 江南的春天,总是来得比北国要早许多。 雁门关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这里的桃花却已绽开了浅浅的粉。 一座临水小院,几间白墙黛瓦的屋舍,便是谢晏和沈彻如今的居所。 那场惨烈的决战已是三年前的旧事。说来也是万幸,沈彻当年在峡谷中并未真正气绝,只是重伤昏迷,气息微弱得难以察觉。 谢晏疯魔般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他时,他尚存一息。 后来,朝廷派来的援军中有擅长解毒疗伤的名医,硬是将两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伤愈后,谢晏毫不犹豫地交还了兵权,拒绝了所有封赏,只求带着沈彻远离朝堂,归隐江南。 皇帝感其功绩与决心,最终应允,并赐下这座宅院,算是全了君臣之谊。 此刻,日上三竿。 沈彻早已坐在院中桃树下的石桌旁,对着一局残棋,手边是一卷翻开的兵书,目光却有些飘忽,落在不远处那个挥舞着锄头的身影上。 谢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短褂,裤腿挽到膝盖,正卖力地在一片空地上翻土。 汗水顺着他麦色的脊背滚落,在春日暖阳下闪着光。他臂处那道狰狞的箭伤疤痕清晰可见,但动作间已无丝毫滞涩,显然恢复得极好。 “我说将军,”沈彻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你非要自己动手种这些菜苗?请个佃户来做,岂不省事?” 谢晏闻声停下动作,拄着锄头回头,脸上沾了些泥点,却笑得牙齿雪白,带着几分憨: “自己种的才香!军师大人,你这就不懂了,这叫田园之乐。” 他如今很少再穿铠甲,那股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之气淡去许多,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沈彻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他依旧穿着素雅的青衫,比起军中时,气色红润了不少,身形也不再是那般清瘦见骨。 只是那眉宇间的沉静未变,只是如今这沉静里,添了安稳与暖意。 “我看你是闲不住。”沈彻一语道破。 谢晏嘿嘿一笑,也不反驳,继续挥动锄头: “总得找点事做。不然整天对着你,怕你嫌我烦。” 沈彻嘴角微扬,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低声道:“不会。” 他的声音很轻,但谢晏耳朵尖,还是听到了。他动作一顿,心头像被羽毛搔过,痒痒的,暖暖的。 放下锄头,他几步走到石桌边,拿起沈彻的茶杯,也不嫌弃,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哎,那是我喝过的……”沈彻提醒道,耳根微微泛红。 “知道。”谢晏放下茶杯,凑近了些,带着一身汗水和泥土的气息,却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蓬勃的生命力。 他盯着沈彻微红的耳尖,故意压低声音:“军师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嘴里都没少喝。 沈彻被他看得不自在,别开脸,伸手推他:“一身汗,快去洗洗。” “遵命,军师大人!”谢晏笑着直起身,却并没立刻去洗漱,而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沈彻面前的棋盘上。 “早上赶集买的,新出的桂花糖,你尝尝。” 说完,这才心满意足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屋后的浴室走去。 沈彻看着那个还带着谢晏体温的小布包,无奈地笑了笑,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米色的糕点,散发着甜腻的桂花香。 他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甜味丝丝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 这样的日子,是他从前在军帐中,连做梦都不敢想得,太奢侈了 (二) 午后,阳光正好。 谢晏搬了两张躺椅放在廊下,硬拉着沈彻一起晒太阳。美其名曰: “晒晒骨头,去去在北边沾的潮气。” 沈彻拗不过他,只好放下书卷,半躺在椅子里。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昏昏欲睡。 他眯着眼,看着院子里那株开得正盛的桃花,花瓣偶尔被风吹落,飘飘悠悠地洒满一地。 谢晏却没睡,侧着身子,手臂垫在脑袋下,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彻的侧脸。 阳光给他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柔光,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他的睫毛很长,安静地垂着,像两把小扇子。 谢晏看着看着,心里就软成了一滩水。他悄悄伸出手,勾住了沈彻垂在椅边的手指。 沈彻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却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 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只有风吹过桃树的沙沙声,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谢晏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军师,你还记得不,在雁门关的时候,有次我发烧,你守着我,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说……等仗打完了,要带我去江南看桃花?” 沈彻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依旧闭着眼,但耳廓却慢慢红了。他当然记得。 那时以为谢晏昏睡不醒,他才敢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听见了。 见他不答,谢晏得寸进尺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是不是说了?嗯?” 沈彻被他晃得没办法,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谢晏顿时眉开眼笑,得逞似的凑得更近,热气都喷到了沈彻颈侧:“那现在桃花也看了,军师还有什么别的打算没有?” 沈彻终于睁开眼,对上谢晏亮得惊人的眸子,那里面盛满了笑意和毫不掩饰的期待。 他心头一跳,有些招架不住,想转开话题:“什么打算?不是你说要种菜?” “种菜是顺便的。”谢晏不依不饶,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我是说……咱们俩。” 沈彻的脸彻底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试图抽回手,却被谢晏紧紧攥住。 “谢晏!”他有些羞恼地低斥,却没什么威慑力。 谢晏看着他难得慌乱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也不再逼他,只是低笑着,用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好了,不逗你了。就这样,挺好。” 能这样看着他,守着他,在阳光下牵着他的手,就是谢晏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 沈彻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度,心跳渐渐平复,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和满足感包裹了他。 他重新闭上眼睛,轻轻回握了一下谢晏的手。 阳光正好,岁月绵长。 (三) 平静的日子也有小小的波澜。 这日,沈彻在书房整理旧物,翻出了一个木匣。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枚用红绳穿着的铜制长命锁,锁身上都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只是其中一枚的锁扣处有些许裂痕,是当年在峡谷中断裂后,又被谢晏小心翼翼地修补好的。 这两枚锁,如今早已不再是沙场喋血时的护身符,而是成了他们之间最深刻的印记和见证。 沈彻拿起那枚有裂痕的——这是谢晏一直贴身戴着的那枚。 指尖抚过冰凉的锁身和那道细微的裂痕,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惊心动魄。 正当他出神之际,谢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找什么呢?”说着便走了进来。 看到沈彻手中的长命锁,谢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沈彻,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收拾东西,偶然看到。”沈彻放松身体,靠进他怀里。 谢晏伸手,拿起匣子里另一枚完好无损的长命锁,那是沈彻当初为自己打的那枚,却从未敢戴过。 谢晏将它轻轻放在沈彻掌心,然后连同沈彻拿着另一枚锁的手一起握住。 “现在,可以戴上了。”谢晏在他耳边低语,“我们都配得上。” 沈彻心中一动,回头看他。谢晏的眼神认真而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啊,乱世已远,血雨腥风都成了过往。他们活了下来,赢得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还有什么不配的呢? “嗯。”沈彻点点头。 谢晏笑了,拿过那枚完好的长命锁,小心地替沈彻戴在脖子上。 铜锁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凉意,但很快就被体温焐热。然后,他又拿起那枚有裂痕的,递给沈彻:“帮我戴上。” 沈彻接过,仔细地替他戴好。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并排悬在两人胸前,在从窗棂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温润古朴的光泽。 “这下好了,”谢晏满意地低头看了看,又伸手碰了碰沈彻胸前的那枚,笑道,“锁住了。这辈子,下辈子,你都跑不掉了。” 沈彻失笑,轻轻推了他一下:“谁要跑。” ——番【壹】完—— [亲亲][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番外] ( 1 ) 桃花花期将尽时,沈彻提议,可以收集一些花瓣,用来酿酒。 “桃花酿?”谢晏来了兴致,“这个我会一点!以前在军中,有个老火头军教过我酿土酒的法子!” 于是,两人又忙活起来。选一个晴朗的午后,在院子里铺开干净的布帛,轻轻摇动树枝,收集那些刚落下的、完整的花瓣。 谢晏负责摇树和爬高,沈彻则在下面小心地接取和筛选。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光影斑驳。花瓣如雨般飘落,沾了两人满头满身。 谢晏看着站在花雨中的沈彻,眉眼含笑,神情专注地挑选着花瓣,忍不住起了玩心,故意用力晃了晃树枝。 更多花瓣簌簌落下,沈彻被兜头撒了一身,忍不住抬头嗔怪地看向树上的罪魁祸首:“谢晏!” 谢晏哈哈大笑,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到沈彻面前,伸手拂去他发梢和肩上的花瓣,笑道:“军师,你这样好看,像桃花成了精。” 沈彻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耳根却悄悄红了:“没个正经。” 收集好花瓣,接下来是清洗、晾干、拌入酒曲和糯米。 谢晏挽起袖子,非要亲自动手,说是“独家秘方”。沈彻便在一旁给他打下手,递东西,或者在他手忙脚乱时出言提醒。 过程难免有些混乱,糯米洒了,水加多了,但两人一边互相“指责”一边笑着补救,倒也乐趣横生。 最后,将混合好的材料装入洗净的酒坛,密封好,放在阴凉处。 谢晏拍了拍酒坛,满意地说:“等三个月,就能喝了!到时候,第一碗肯定给你尝!” “但愿能喝。”沈彻笑着调侃。 “嘿!瞧不起你夫君的手艺?”谢晏故意板起脸。 “谁承认了?”沈彻转身要走,却被谢晏一把拉回怀里。 “不承认?”谢晏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眼里闪着危险又迷人的光,“那我现在就让你承认……” 沈彻笑着躲闪,院子里充满了久违的、轻松欢快的气息。 ( 2 )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转眼,他们在这江南小院已经住了五年。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时。今年的桃花似乎开得格外繁盛,如云似霞。 傍晚,谢晏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桌,两把竹椅。 桌上放着几样吴妈做的清淡小菜,还有一坛泥封完好的酒——正是三年前他们一起酿的那坛桃花酿。 “今天是个好日子,”谢晏神秘兮兮地对沈彻说,“值得庆祝。” 沈彻疑惑:“什么好日子?”并非谁的生日,也非什么特殊节令。 谢晏打开酒坛,一股清冽醇香夹杂着桃花特有的芬芳瞬间弥漫开来。 他小心地斟了两杯,酒液呈淡淡的琥珀色,十分诱人。 他将一杯递给沈彻,自己拿起另一杯,看着沈彻的眼睛,目光温柔而深邃: “五年前的今天,我们被抬进这个院子。” 沈彻微微一怔。他记得那个日子,他们伤势初愈,长途跋涉抵达这里,一切都还透着陌生和不确定。 他没想到,谢晏连这个日子都记得如此清楚。 “庆祝我们,”谢晏举起酒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活了下来,并且,一起过了五年这样的好日子。” 沈彻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看着谢晏,看着他眼中映着的桃花和自己的影子,看着他那经过岁月沉淀愈发沉稳坚毅的轮廓,以及嘴角那抹从未改变过的、独属于自己的温柔笑意。 他举起杯,与谢晏轻轻一碰。 “庆祝我们,”沈彻微笑着说,“还有未来的很多个五年。”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桃花酿入口甘醇,后味绵长,带着桃花的香气,仿佛将整个春天的美好都饮入了喉中。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暖金色,也给院中的桃花和依偎在树下对饮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 3 ) 百年后,奈何桥上,两道身影紧紧牵住了对方的手。 生生世世,恩爱白头。 ——番 外 完—— ——全 文 完—— [亲亲][求你了][求你了][让我康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