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内暗恋》 第1章 第 1 章 “林悠,你的初恋回来了。” 林悠一脚迈出地铁站的扶梯,就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 瓢泼大雨中,她着急忙慌地给卖伞小贩付钱,随手打字回复:“什么初恋?” 她母胎单身至今二十六年呐。 徐弦没立马回复,看来是在忙,林悠也没在意,卷起裤脚就向着学校跑去。 阳光小学距离地铁站一公里,这所小学在市里排名第一,教学质量极高,大部分家长都是开着豪车来接送孩子,像林悠这样暴雨天还搭乘公共交通的家长少得可怜。 等到了学校,鞋裤基本都湿透了。 教学楼灯火通明,远远能听到孩子们整齐的朗读声,林悠收伞,一脚泥水踩在办公室门前的垫子上。 班主任瞄了她一眼,皱眉道:“对方家长还在路上,在这先等等吧。” 林悠点点头,将伞挂在雨桶里,目光看向角落里罚站着的林念念。 她那祖宗一样的老妹—— 正因为和人打架,被班主任拎到办公室训斥,还非常有骨气地死不认错。 于是班主任开始叫家长。 于是林悠今天下午的工资是没了。 林悠叹了口气。 她再看向林念念身侧胖乎乎的小男孩。 对方撅着嘴,满脸写着不服气,看来被林念念揍的不轻。 就在这时,安静的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了抽泣声,声音越来越大,一听就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显然是林悠来了,倔强的林念念再也撑不住了,她一张小脸哭的通红,像张皱巴巴的纸。 小男孩本满脸傲气,却在看到林念念哭的刹那,他慌了,嘟囔道:“有什么好哭的,我都没哭,你还先哭上了。” 林念念不哭了,恶狠狠瞪他一眼:“嘴欠!” “你嘴欠!” “再吵明天都别来了。”班主任敲了敲桌子斥声道。 林念念不敢再说,小男孩却是嘁了一声:“那更好了。” 很显然这个时候开口就是火上浇油,林悠只站在一旁候着,静静捋着搭在肩膀上湿得黏腻的头发。 不久,下课铃声响起,对方家长倒也应时出现在门前。 “抱歉,我来晚了。” 来人几步走入办公室内,身形在门外的雨幕中逐渐清晰,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他一身黑色西服线条完美,如果不是气场过于沉稳,倒像是杂志上的西装模特。 这样的人,衿贵气质浑然天成,他一身干爽,反观从头到脚廉价衣服都湿透了的林悠,境地分明。 林悠没仔细看对方的长相,只一眼便判断出,这是她们完全惹不起的人。 加上这次是林念念先动手打人,她们完全不占理。 林悠早已被生活磨平了锋利的棱角,学会了趋利避害,于是飞快想好了措辞。 换句话说,就是当场认怂。 “林念念动手打人,是我没教好孩子,我向您道个歉。” 林悠说完,垂眼看向对方漆黑发亮的鞋尖。 对方没有回话,只毫不避讳地直视她。 她觉得对方的举动有点奇怪,甚至还莫名有几分熟悉,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她的圈层离这类人十万八千里。 林悠向来能屈能伸更能怂,但她不认为林念念会是个不讲理动手的孩子,她看着这孩子长大,都快比得上半个妈了,她非常清楚林念念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而林念念,更是林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动手打人绝对是错误的,但林念念也绝不是无缘无故就打人的小孩。我们作为家长,要教育好孩子,应该也要从事情的根源了解起,对错都要讲究分明。起码要先弄清楚孩子为什么动手,您看我说的对吗?” 对方很高,即使林悠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在他面前也显得瘦小。 只听上方传来一声淡淡的“嗯”。 林悠眉间不由拢起,心想对方或许比她想象中还不好应付,于是转头面向班主任。 “老师,该赔偿道歉我们都认,但是我们也应该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老师觉得在理,这也是于双方最合适的解决方式,她看向面前的男人,用目光询问对方的意见。 只见他目光深沉,老师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须臾,男人默许地点了点头。 老师会意,上前询问林念念:“动手打人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林念念垂首:“我知道,对不起老师。” “你该道歉的是江岩皓。” “我向他道歉,他也应该向我道歉!”林念念捏着拳头道。 江岩皓从男人进来便低下了头,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怯生生抬头瞄了男人一眼,又急忙转开视线。 “所以你为什么要动手打人?”老师问。 “是他先蛐蛐我!”林念念哽咽道,“他说我没人接放学,每天坐公交,我是穷蛋,还说我爸爸……说我爸爸的坏话。” 说着,林念念忍不住嚎啕哭了起来。 林悠手指一颤,心头划过一抹酸涩,林念念向来比大部分孩子都成熟,但只要一提到父亲,她就会随时发疯。 父亲是这个家里的禁忌。 林悠还没来得及讨要说法,对方家长闻言当即上前,不由分说拎着江岩皓到林念念面前。 “道歉。” 他话语间自带威严,整个办公室霎时鸦雀无声。 江岩皓扣着指甲,缓缓道:“林念念,对不起,我错了。” 林念念也不是爱计较的人,她头一转,说:“你以后还会嘴欠吗?” 江岩皓憋红了脸:“再也不会了。” “好,那我也道歉。江岩皓,对不起。” 小孩的世界很简单,道完歉,两人尴尬地撇开了头,没多久又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见事情已解决,对方家长和老师都没有什么要多说的,林悠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拉着林念念的手,向三人道歉又道别。 怕对方家长反悔要赔钱,她又快马加鞭拉着林念念离开了办公室。 只是—— 没走几步,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林悠。” 语气平淡,声线陌生,但喊她的名字,是熟悉的,独有的,深藏在记忆里的那一份感受。 心中尘封的记忆冰山轰然倒塌,融化,汇于现实的江海。 林悠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对方有几分熟悉了,也明白徐弦为什么说她的初恋回来了。 雨声太大,林悠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她拉着林念念的手不由紧了紧,继续向前走,装作没听见。 身后的人几步上前,颀长的身行在走廊的灯下化出一道虚实难辨的阴影将她包裹在内。 “好久不见。”他说。 林悠停下步子,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十分干涩,“江以洲,好久不见。” 人来人往中,林念念仰视着两人。 虽然林悠平静地像在和路人说话,但她捏的越来越紧的手,让林念念不由好奇地看向来人。 是江岩皓的家长。他们认识? “雨不小,”对方看了眼林悠手里明显是地铁小贩那买的伞,“我送你。” 林悠有些僵硬地摇摇头,“谢谢,不用。” 男人目光深邃,静静伫立在原地,没人能从他眼中看出任何情绪。 他视线停留在林悠脸上良久,随后垂下眉睫,淡然转身离去,只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声“再见。” - 故人相逢,没有惊喜,也没有说来话长,只有久别后的陌生和尴尬。 林悠已经许多年没有想起过江以洲这个人。 他随着那些不愿提及的过往,连同她的气性,一同埋葬在她幼时和青春的记忆里。 那一切于她是盛大的葬礼,和父亲的死亡交织在一起,早早把她杀得麻木,愚钝,将她打入最嗤之以鼻的世俗中。 她再也不是那个傻乎乎对着江以洲笑,追着他跑,自信嚷嚷着要嫁给他的小女孩了。 遇见光鲜亮丽的江以洲,她第一反应竟是要逃离。 一如那年两人一句话也没有的道别。 学校门前,雨幕中车来车往,林念念被伞遮得严严实实,她看向淋得湿透的林悠,“姐,你会不会感冒?” 父亲去世,对她们一家人来说是极大的打击,林念念和母亲哭得死去活来,而林悠却是一滴眼泪没有掉,她从头到尾操办后事,冷静得不像刚失去父亲的女孩。 结果,父亲去世后林悠身体素质直线下降,一点着凉就会感冒发烧,反倒成了反应最大的那个。 林悠低头看向林念念,“护好你的书包。” 车流中,忽然一辆漆面锃亮,车身宽大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面前。 林悠不认得车标,但一眼看得出来这是辆少见的豪车。 车窗缓缓向下,车内炫丽的星空顶突兀出现在灰蒙蒙的雨中,江岩皓胖乎乎的脸顶着雨水探了出来。 他艰难地从车里递过来一把长柄黑伞。 “林念念的姐姐,你拿着伞吧,不然林念念要着凉生病了。” 林念念目瞪口呆,见她姐没动作,于是愣愣地替她姐把伞接了过来。 江岩皓冻得立马往回缩,然后又迅速探了出来。 “还有,我舅舅让我跟你说,我是他外甥,不是他的儿子,你不要误会了!” 林悠:“……” 她倒没想过这么多。 随后,车窗缓缓合上,车轮卷着翻涌的雨水汇入车流中,逐渐远去。 林念念握着银色的伞柄,不解道:“江岩皓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还给我送伞。” 沉默片刻,她打开伞。 “江岩皓的舅舅挺帅啊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另一边,大雨和街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车内只有江岩皓陆续的抽纸声。 雨刷规律地来回摇摆,江以洲目视前方,骨节分明的手利落地打着方向盘:“谁让你说‘我舅舅说’这四个字的?” 江岩皓擦着脸上的雨水,马马虎虎回应:“可不就是你让我去说的吗。” “……这四个字可以不用说。” “那下次你自己去说。” 车里萦绕着方才车窗外灌进来的清新气息,江以洲眉头一挑,“那么今天的事,我会告诉江震。” 江震是江以洲的爷爷,大概是江家长辈的威严极盛,江岩皓自小便极其怕他老人家。 江岩皓一听立马坐直身体,“错了错了,我错了舅舅。” 说完,他又有几分委屈。 “舅舅,我不是故意骂人的。” 江以洲没有理会他。 江岩皓知道自己舅舅向来说一不二,只好自顾解释:“是别人说的!我只是觉得奇怪复述了一遍,结果被江念念听到了,以为我在讲她坏话,上来就给了我一拳。” “打得没错。”江以洲说。 “她姐姐向着她,你是我舅舅,你怎么能向着外人?” 突然的刹车,车身停在了斑马线前。 前方大雨中,街口车辆横向从面前驶过,上方红灯亮起,仿佛和“外人”这个词一样刺眼。 - 这天晚上,林悠果然有了感冒的迹象。 她敲键盘时轻咳了几声,上铺的林念念便懂事地立马下来给她烧开水。 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水壶工作的声响,林悠静静望着林念念的背影出神,手机忽然一震,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的初恋江以洲回来了!!!”又是徐弦的消息。 林悠的手指飞快在手机上敲击:“今天见到了。” 想了想,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初恋的意思是要双方坠入爱河的吧?曾经的小林那可是苦哈哈的单恋。” 说完,她打了个极大的喷嚏。 徐弦配着个她标志性的坏笑表情包,八卦十足地秒回:“竟然见到了!有没有擦出什么爱的火花?!” 林悠哭笑不得:“没。” 徐弦回复了个大哭猫猫头表情:“那先不急,徐徐图之。” 林悠被她这句话彻底逗笑。 她笑着笑着,握着手机发呆了片刻,这么一下,她仿佛从这些年苦闷的生活里跳了出来,做了场名叫回忆的短暂美梦。 心情竟然有了细微的变化,像一瞬回到了高中时候的少年心境。 插科打诨,没有烦恼,和好朋友聊聊怎么追自己喜欢的人。 下一秒,林悠抬眼望向四周。 狭小拥挤的房子,老旧的二手家电,堆满的废纸壳的墙角。 窗外夜雨不停啪嗒啪嗒敲打在雨棚上,她又好像清醒了过来,随后打字回复:“该睡了,明天要早起,晚安阿弦。” 林悠回完放下了手机,半晌后,又从床头柜子里摸索出了泛黄的笔记本。 末页夹着张像素不佳的高三毕业照,背景是C市一中最有排面的教学楼。 照片上五十来个人,第一排坐着任课老师,林悠和徐弦挽手站在第二排最左侧。 徐弦咧嘴大笑,是她一贯开心的样子,她身后站着同样昂首挺胸的任旭。 而林悠的身后,则是眉眼清冷的江以洲。 或许眉眼清冷不太适合形容少年人,但江以洲就是这么一个人,明明长着一张极其好看的脸,却气质老沉,令人难以看透。 从林悠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起,他就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总是看起来很孤独。林悠从小到大都这么认为。 所以高中时候,当得知江以洲将要和她前后桌,她惊喜不已,提前和一圈同学打好招呼,势必要带给江以洲友情最炽热的温暖—— 她撒泼式地拉着江以洲和大家一起玩,久而久之,他们前后桌四人还真玩到了一起。她一度认为,他们是最好的四人组。 当然,那时的她带着小心思。 徐弦和任旭是她最好的两个朋友,而江以洲,则是她暗恋了许多年许多年的人。 曾经的她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自己从小就想和他结婚。 可惜…… 林悠的手抚过照片上江以洲尚稚嫩的脸庞。 可惜江以洲从来都不喜欢她。 他自小就是天之骄子,即使低调,但这样的人,注定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喜欢他的人太多太多了,即使没有那位白月光,也会有数不清的优秀女孩会选择他。 在江以洲眼里,或许从头到尾,林悠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更或者……是个笑话。 还好一切也都过去了。 翌日。 一早,林悠和林念念买了早饭就往医院赶去。 周六的清晨,人比平时更多,病房里,蒋丽岚喝完粥,林念念立马接过碗勺跑去公共水池清洗。 这时,医生进来说了个好消息—— 蒋丽岚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准备手术了。 目前给她的手术排期是下个月中旬,也就是三十天后。 病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林悠和蒋丽岚都没有开口,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分给彼此。 片刻后,林悠拿起手机翻了翻存款,果然如她所想,手术费用对她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这些年,她的工资用来还各种债,蒋丽岚的工资供着林念念上学,日子倒也能过。 如今,蒋丽岚病了,所有的重担都落到了她一人的肩膀上。 光靠平时上班,完全入不敷出,她从去年开始给杂志社投稿额外挣了些钱,才把日子勉强过了下去,但也有随时吃不上饭的风险。 思来想去,林悠别无他法,她第一时间翻出了徐弦的聊天框,手指在上方停顿片刻。 曾几何时,她和徐弦都一度告诫过对方不要借钱给任何人,借钱是件伤钱包又伤感情的事。 而现在,她却不得不向徐弦开这个口,徐弦会怎么想她,她也不知道。 等提示音再响起时,林悠再拿起手机,徐弦已经给她转了五万块,并且说晚上回去找家人再凑一点转给她。 林悠一时鼻子发酸,没忍住开始落泪。 蒋丽岚虚弱地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道:“我还没死,你不用哭这么早。” 林悠擦掉眼泪:“你要是死了,林念念哭得会比我惨。” 蒋丽岚一怔,不再呛她。 “所以你还是好好养身体,等我凑够钱给你治好了,你的亲生女儿才会幸福。” 林悠说完收拾着起身,却见门前林念念一动不动站着,手里的碗还在滴水。 显然她什么都听到了。 瘦小的身影在门前停留片刻,见两个大人都在看自己,脸上随即刻意地露出笑容:“你们又在拌嘴啦。” 每个周六,林念念都会留在医院陪蒋丽岚一天,等到周日再回家。 林悠看时间差不多,便叮嘱林念念别忘写作业,关上门离开了病房。 病房走廊光线晦暗,来往的人匆忙,消毒水和药剂味混杂,像是游离在光明世界外的角落。 林悠从小就不喜欢医院,更是讨厌这种味道,她大步向楼道走去。 前方一间敞开的病房传出了抱怨声。 “放着VIP病房的私立医院不去,跑到这种医院里头来,味道大的很,病人又多,医生和护士都快忙不过来了,不知道你在犟什么呢。” 这样的医院,已经是普通人的救命稻草了。 有钱真好。 林悠心中划过一丝讽刺,继续向前走。 “我这老毛病,用不着特意去那费钱。在这看了几十年的病了,跟第二个家似的,你们年轻人哪懂呐。” 护士推车进入内,她揉着夜班后泛红的眼睛,不小心撞在了门边,掉下几盒药。 林悠正好路过,连忙扶住她,蹲下帮忙捡了起来。 护士连连道谢,病房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悠?” 林悠迟疑看去,病床上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满脸欣喜地望着她,他挥手示意林悠过去。 林悠一愣,跟在护士身后进了病房。 “你都长这么大了啊!”老人感慨道。 一旁的中年妇人好奇地打量着林悠,老人介绍道:“这是小悠,以前跟小洲在一个矿上长大的,老林家的闺女,那时候天天追在小洲屁股后边嚷嚷长大要嫁给他呢。” 被封存已久的记忆轰然打开了闸门。 林悠微微笑着说:“江爷爷,好久不见了。” “原来就是这位小姑娘!”妇人点点头,眼中浮上笑意:“林悠你好,我是以洲的姑姑。” “阿姨你好。” 短暂的寒暄后,江爷爷忽然问:“小悠,你爸爸身体怎么样,以前他老爱抽烟喝酒,现在戒了没?你们家现在过得怎么样,你继母对你还好吗?” 林悠缓缓收回笑容,停顿片刻,开口道:“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江老爷子乐呵呵点了点头,“你们高考后应该没见过面了吧?以洲他那分公司前阵子刚开在了本市,往后你们可以经常约着见见,叙叙旧什么的。” “是该有人和他多交流交流,以洲那性子,唉。”妇人叹了口气,忽然问:“悠悠啊,你单身吗?” 见林悠没回答,她接着暗示道:“我们以洲也单着呢。” 林悠扯了扯嘴角:“……嗯,事业为重。”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林悠脑子里冒出的想法。 很快她就离开了医院。 没有第一时间回家,林悠背着老式笔记本电脑找了个咖啡厅角落码字。 这是她开始写短篇小说的第二年,成绩不错,基本每篇都能被杂志社选上刊登。有了这部分收入,生活能勉强维持下去。 一直写到天黑,收到了银行的到账提示短信。 加上白天的钱,徐弦总共借给了她十万,还是在知道她短期内还不上的前提下。 林悠心头一热,立马给徐弦发消息:“钱都收到了,谢谢你阿弦。” 徐弦回复:“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刚也给任旭说了这事儿,他说等回国就来帮你凑钱。” 任旭的父亲在国外受了伤,他刚赶过去没几天,林悠没好意思这时候跟他提借钱,而徐弦替她开了这个口。 林悠发自内心:“真的谢谢有你们。” 夜晚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悠坐着看了会儿雨,准备回家,庆幸自己带了伞。 还是昨天江以洲给的那把长柄黑伞,她刚拿起来,咖啡厅的服务生就快步走上前道:“小姐,需要我帮您把车开出来吗?” 林悠摇了摇头:“不用,我没有车,谢谢。” 服务生眨了眨眼,指着她的伞:“那这辆劳是……?” 林悠的视线不解地扫了伞一圈,发现伞柄底部是两个R叠在一起的图案。 服务生正想继续说,却见林悠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径直撑开伞大步走进了雨里。 半夜,林悠躺在床上,把手机翻了个底朝天。 从工资卡到信用卡,再到工资提前预支半年,怎么算手术费用都遥不可及。 她辗转反侧,反复打开手机,看着联系人页面,发现自己二十几年人生过得非常失败,亲密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最后想了想,她拍了雨伞的照片放到网页识图。 网页跳出了江以洲那辆车的图片。 上边详情写着,这把黑伞,正是车自带的伞,一把伞价值四位数,车更是天价。 想到江以洲那张脸,林悠咬牙念道:“可恶的有钱人。”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我要是有钱就好了……” 她想到从前。 90年代,江家是矿上最有钱的人家。 那时的林悠还没有贫富差距意识,她甚至觉得,自己乐观开朗,比江以洲那个闷葫芦强多了。 等她意识到自己与江以洲的天差地别时,她却已经和江以洲彻底不见了。 江爷爷说的话在耳边再度响起,犹豫片刻,林悠开始搜索江以洲的个人信息。 果然。 有钱人只会更有钱—— 搜索结果显示,现在的江以洲,是近几年风头正盛的那家上市公司的副总,他年纪轻轻便手握上亿资产,是新晋的青年富豪榜前十。 林悠感觉这个世界真是太玄妙了。 看不上她的男人,越过越好,比以前还更有钱了。 而她,从一个小穷光蛋变成了个大穷光蛋。 她恨! 林悠放下手机合眼,睡意朦胧中,脑海想的全是和老板开口提前预支工资是否能成功这件事。 她隐隐约约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是高三那年她兴奋地问江以洲的志愿填了哪所大学,忽然一个漂亮耀眼的大美女从天而降,对她说,冰山帅哥江以洲追随对方去北极读企鹅大学了,要和林悠这种亚热带地区的小树懒再也不见。 小树懒林悠十分着急地慢悠悠举起块木牌,上边是个表情包。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第3章 第 3 章 “咚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这间租的老破小隔音极差,林悠瞬时惊醒,听见了门外林念念的声音。 “姐,开门,我回来了。” 林悠起身,想到那个无厘头的梦,感觉有些头晕。 她走了两步,发现头晕并没有缓解,这是熟悉的发烧前兆。 打开门,只见林念念把书包护在身前,肩膀都淋湿了。 “你生病了,我得回来照顾你,”林念念说,“放心,我作业都写完了,看妈睡了我才回来的。” “小祖宗,我谢谢你还记挂着我,”林悠替她把书包拿下来,“快去洗澡吧。” 林念念蹦蹦跳跳去洗澡了,林悠坐在床上等她,等着等着意识又逐渐模糊。 不知是什么时候,林念念的大脸突然出现在眼前,疯狂地摇着她的胳膊,“姐,姐你发烧了,快去医院吧。” 这些年感冒发烧如同家常便饭,林悠飞快意识到了自己这次真烧得不轻。 林念念轻车熟路递过来体温计。 两个人沉默着等着结果,林念念小声道:“得亏我回来了,我就知道,你只会照顾我们,不会照顾自己。” 这个妹妹向来人小鬼大,林悠懒得和她争辩。 “肯定发高烧了,额头那么烫,赶紧起来去医院!” 林悠拿出体温计一看,烧到了快四十度。 她连忙去翻药盒,却发现退烧药已经空了,犹豫片刻道:“我打个车去医院,你在家把门锁好。” 林念念摇头,“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门一开,冷风迎面扑来,哗啦啦的雨声瞬间充斥在耳中。 雨夜打车不易,林悠脑袋昏沉,让林念念先回去,自己头重脚轻地走下楼。 林念念不依不饶跟在了后边。 黑暗的巷子,过道狭窄,只偶有几盏昏黄的老灯亮着。 打车软件上,叫车时间过去十分钟了,仍然没有应答。 雨声覆盖了脚步声,手中的伞只能遮住头顶一小片的风雨,林悠心里犯嘀咕,要是真晕倒在路边恐怕淋到天亮都没人能发现吧。 她垂头走出巷子,昏暗中,忽然隔着雨帘见不远处停着辆熟悉的车。 前窗的雨刷来回摆动,车灯静静亮着,将她面前的路照得彻亮。 林悠下意识眯了眯眼,恍惚间,只见车门打开,一个身影瞬时出现在了面前。 多了一把伞遮在了她上方。 雨声仿佛小了,雨夜的寒凉被挡在了外边。 “发烧了?” 熟悉的声线,比平时却多了几分低沉。 林悠意识到来人是谁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勉强打起精神,抬头看了眼对方的下颌线。 这是什么科幻片? 她不解地又回头看,只见林念念像做了坏事的小猫,掉头就跑,小小的背影在雨里朦朦胧胧,不时还转过头来偷偷瞄几眼。 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又或许是…自己在做梦? 林悠掏出手机,打车软件上仍然没有接单消息,她叹了口气,觉得即使是梦也得去医院呐。 身旁的人离得很近,对她的一系列奇怪动作没有什么反应。 林悠似有似无闻到对方身上的清新又冷冽的香味,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江以洲,”她开口,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平时极难愿意袒露的委屈,“我不行了。” “……你发烧了。” “是的,”林悠点头,“你送我去医院吧,我可以坐后备箱。” - 时逢换季,凌晨两点的注射室人满为患。 这是离得最近的医院,很小,病床已经满了。 林悠斜坐在椅子上,看着药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通过透明的管子流入针筒,再进入她的血管里。 周围都是和她一样在挂水的病人,鼾声和咳嗽声此起彼伏,偶有几句哭骂声回荡在走廊。 病号来来去去,角落散乱堆着各类空瓶,空气里药剂味浓烈。 林悠的瞳孔转了转,看向身旁跟自己隔了一个人距离的江以洲。 他穿着修身又精贵的西服,应该是没来得及换。 此时他弓着身子,手肘撑在膝盖,手上拿着她的病历本来回翻看,平时打理得利落的额发散落在额前,挡住了眉眼,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们并坐在同一张金属椅子上,林悠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这些年来,半夜在医院吊水对她来说是常态。 蒋丽岚要上夜班,林念念还小,徐弦和任旭也都有各自的生活,来医院挂水这件事上,林悠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但每每看到别人有家人朋友恋人陪伴,都难免有那么一丝丝羡慕。虽然这一丝羡慕会随着离开医院很快就被生活冲散,但当下这一瞬的感受是真实的。 她从不逃避自己偶尔会害怕孤单这件事。 她也幻想过会有一个人坐在她身旁。 而这个人是江以洲这件事……她做梦都没想过。 一小时前。 林悠坐在江以洲的副驾位,看着摔落在车玻璃上的雨水奇形怪状的,确定了自己是在做梦。 鼻腔里弥漫着车里的清香,她迷糊中忽然转过头,明目张胆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江以洲正全神贯注地开车。 他紧抿着唇,眉头微蹙。 感受到林悠投过来的视线,江以洲余光睨了一眼,置之不理。 仍是那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模样,简直和少年时期的他渐渐重影融合在了一起。 林悠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直到停在红灯前,江以洲才侧首对上了她的目光,语气不悦,“快三十了,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林悠一听快三十了,瞬间收起了笑容。 说完,她的视线落在江以洲微薄的嘴唇上。 这样的唇,一般会让人觉得刻薄,但在江以洲的脸上,好看得恰到刚好,只让人觉得他清冷又贵气。 下一秒,林悠伸手,她以为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一把江以洲的嘴唇。 实际上,在江以洲的眼里,她像疯了似的在半空中胡乱比划着什么。 “耍流氓,我,哈哈。”林悠说着轻蔑又开心地对着江以洲抬起下巴。 江以洲:“……” 林悠想,即使现在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深深喜欢江以洲的少女,但起码…也算满足一下少年时期的自己嘛。 她窃笑着又多比划了两把。 红灯的光远远映在江以洲的脸上,他眉头忽而一挑,一把抓住了林悠的手腕,林悠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笑得灿烂的脸。 而江以洲却愣了,低头看向她瘦得快见骨的小臂。 他眼里的情绪,林悠读不懂,只见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沉默片刻,恰逢前方的绿灯重新亮了起来,他得出结论:“烧坏了。” 等到了医院,他忙前忙后帮她挂急诊,和医生交谈,随后就是现在,陪她坐在这里挂瓶。 林悠已然清醒了。 她先前一直望着他忙碌的背影,清醒后仍然觉得玄乎。 甚至想起来自己做的流氓事,她开始尴尬。 她摸了江以洲,而江以洲没有揍她?! 发现了林悠的视线,江以洲猝不及防侧过脸来,她连忙把视线挪开,想了想又光明正大看回去,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说好像不对。 “不是,你怎么会来?” 他们现在算是陌生人,多年未见,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多年未见的少时暗恋对象,在暴雨夜送自己去医院,还鞍前马后照顾自己……这件事任谁说出去都会觉得是发烧烧死前的幻想。 “林念念给江岩皓打了电话,让他转告我你病了。”江以洲毫不掩饰道。 “这样啊,”林悠恍然大悟,停顿两秒,“她为什么要让转告你?” 她那人小鬼大的妹妹又在策划什么?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病了,你……” 你为什么要来? 林悠没有问出口。 江以洲并没在意她没说完的话,他自顾地翻了翻林悠的病历本,语气不详:“林女士,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 林悠点头,阴阳怪气道:“年纪大了,快三十了。”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 对面一直闭眼挂水的老爷爷突然开口调侃:“三十都算年纪大,那我们这把年纪还怎么活啦?” 在他身旁的老奶奶笑着接话:“啊呀,人家小情侣的情趣话,你个糟老头子懂什么啦。” 林悠:“……” 这种事常常是越解释越像掩饰,林悠没有接话。 反观江以洲,神色如常,像是没有听见两个老人的调侃。 他看向林悠上方即将空了的药瓶,道:“我去喊护士换药。” 林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西装革履,深色的黑,在医院斑驳的墙壁下显得突兀。 如果不是她,他这样的人,即使生病了也不会挤在这样的狭小脏乱的医院吧。 林悠忽然产生几分愧疚感。 对面的老奶奶忽然道:“姑娘,你对象真不错啊,你生个病,他给急得不行。” 林悠的目光从江以洲沉稳的步伐上收回。 一点也没看出他像急得不行了。 老爷爷接话道:“小伙子眼睛都哭红了。” 老奶奶嘁了一声:“姑娘都病成这样了,做男朋友的哭一哭怎么了。” 哭? 林悠觉得好笑。 首先,江以洲这人就不会哭,其次,他更不可能为她哭。 不知过了多久,林悠靠在坚硬的金属椅上闭眼昏睡了过去。 她时不时清醒,似乎看见了一身雪白的护士在换瓶子,又似乎看见一身黑的江以洲蹲在身前摸她的额头,朦胧间,她好像靠在了江以洲的身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香。 她不知是真是假,只觉得自己一会很冷,一会又热得发烫,眼皮特别重。 等再清醒过来,注射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药瓶里还有一半的药水。 林悠动了动,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江以洲的西装。 江以洲坐在身旁,离她近了些,身上只剩白色的衬衫和领带,依稀可见手臂肌肉的轮廓。 他神色平静,在一旁看着手机的消息。 整个注射室静悄悄的。 林悠沉静地望着他的侧脸,恍惚觉得有几分儿时的温和宁静。 久远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刻。 她忍不住轻声喊了他的名字:“江以洲。” 江以洲手上动作一顿,侧首看她。 两人对视着,她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这已经不再是她能口不择言的那些年了。 想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一时之间,又尴尬了几分。 她是真的烧糊涂了吗?甚至觉得今晚的自己不是自己了。 林悠咬了咬嘴唇,苦笑道:“辛苦了。” “嗯,”江以洲一如既往一句客套话也不会说,“是挺辛苦。” “那……”林悠好半天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指了指药瓶,“多少钱?我再加上一百辛苦费给你。” 说完,林悠打开手机,见江以洲皱眉不解地看着自己,继续道:“我转你网银吧。” 江以洲:“……” “两百?” 再多可不行,她是真的很缺钱。 “不必了。” “哦。” 林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江以洲应该是看不上她这点钱,她又被嫌弃了。 下一秒,江以洲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她。 见林悠满脸疑惑,他说:“你的号码。” 林悠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上是联系人的界面,已经输入了她的名字。 于是她在底下把自己的号码老实填了上。 手机重新回到了江以洲的手里,他看了眼,似笑非笑道:“换了号码,尾号还选一样的,该说你挺念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天快亮林悠才离开医院。 她们一家住在C市的城中村,这片区域是与城市格格不入的地带,老古董房上搭着形状不一的违章建筑,剥落的墙皮露着红砖,小广告电话满天飞,还没进入巷子里,烟头和垃圾就像去不掉的牛皮癣四处都是。 林悠并不想让江以洲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只让江以洲把车停在巷子外街道口。 下车关门,刚走两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道谢,于是又转头道:“江以洲,我请你吃饭吧?” 车已经退出了狭小的巷子开走了。 冷漠的豪车,冷漠的人。 林悠没好气地踢了踢脚下的易拉罐,眼睁睁看着它滚了几圈差点落进臭水沟里,又手忙脚乱把它拦截了下来,捏扁带上了楼,扔在废品箱里。 她坐在板凳上,一边等着水烧开,一边望着废品箱出神。 小时候她就学会了收集废品,易拉罐、书本、纸箱,装废品的蛇皮袋一满起来,妈妈就和她一起把它拖去废品站,拿到的钱就能买好几个泡泡糖。 那时候她欢呼雀跃,仰头对妈妈说,等她长大了,力气也会更大,到时候捡废品就更快了,她一定会捡多多的废品换钱养爸爸妈妈。 妈妈也不多说,只是哭笑不得地摸她的头。 林悠叹了口气。 还真是一语成谶了。 现在她长大了,工作了,仍要收集废品,钱也还是不够花。 回忆总是美好又带着讽刺意味,而爸爸妈妈,也都不在了。 水咕噜噜烧开,林悠回过神关掉电源,倒了杯水放在一边凉。 这一动,才发现身上竟然还披着江以洲的外套。 林悠忽然坐立难安,琢磨着尽快把外套还回去,免得江以洲以为她在耍什么追男人的心思。 思绪纷杂中,林悠转而又想到了小时候的江以洲。 许多人都觉得捡废品是件丢人的事,但江以洲和别人不一样。 那时的小林悠觉得他很好用,于是连哄带骗拉着他一起,美其名曰要爱护环境,实则是惦记卖废品那几毛钱。 她根本意识不到江以洲那时的零花钱就比她们一家的开销还要多了。 见她经常还会捡掉烟头和垃圾,路过的大人们便对她竖起大拇指,她蹦蹦跳跳地举起小钳子,龇牙乐着接受夸奖。 唯独江以洲,永远沉默着,替她拎着笨重的蛇皮袋子,走在她身后。 想到那样的江以洲,林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半晌。 “嘶。” 她怎么在傻笑? 林悠探头看了眼,幸亏没吵醒上铺的林念念。 她甩了甩头,就着开水吃了药,躺在床上,庆幸今天是周日,渐渐又睡了过去。 时间一晃到了第二天,林悠也总算退烧了。 醒来时,林念念已经去学校了,她还没来得及质问这个小祖宗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给江岩皓。 床边西装外套仿佛在提醒她,该在什么时机把它还给它的主人。 生活不易,手术费要筹,班也仍然要上,林悠没有时间多想,迅速收拾好自己,急忙出了门。 位于闹市区的风意西餐厅,装修精致素雅,虽然生意不算大热,但靠着周围成片的写字楼,也能维持经营。 林悠自从回到这座城市后,一直在这家餐厅上班。 老板人很随和,加上待遇不错,时间自由,她就一待待到了现在。 早上餐厅一般不营业,先前林悠提议早上可以卖卖咖啡早点,不仅能有些盈利,还能提升知名度,老板一拍大腿同意了,把这个活儿交给了林悠和另一名叫小雯的同事。 林悠提早到了店里,一边打扫一边思考怎么跟老板开口提前预支工资的事。 她平时早上负责做订单,同事小雯负责外送,没一会儿小雯就一瘸一拐出现在了门口,说是骑车摔了。 林悠弄了些冰块给小雯冷敷。 同时音响传来了订单催促的提示音,她果断把外送袋装进保温箱,理了理送餐路线,火速离店。 虹科天地是这一带最知名的写字楼商区,好在手中几份订单都是这个商区的,林悠很快就送到了最后一份订单。 收餐人是娜娜,她记得这个名字,最近才出现的,点餐频率非常高。 F座28层,这一整层都是同一家公司。 电梯门一开,林悠直奔前台。 前台旁围着几个女生,似乎在八卦着什么。 “集团的梁总来我们这了,还发脾气吵得很凶,不是传言他脾气最好的吗?” “什么,是为了给旗风的财务总监牵红线?谁这么有眼无珠连大美女都拒绝!” “啊,原来是副总,那很正常了。” “他这条件没对象,还一点不浪,早说他就是个gay……” 林悠听着八卦好笑,刚把订单放下想走,忽然被那几个女生拉住。 “小姐姐,你能帮我们个忙吗?” 看着几双畏缩的眼睛,林悠下意识问:“什么忙?” “那个,我们人事部长娜姐有事外出了,这餐是她给两位领导点的,让我们去送,你看我们这情况……” 这情况林悠刚才也听到了,两位领导吵得正凶,员工们谁也不敢这时候进去触霉头。 林悠刚毕业那年也曾在写字楼上过一年班,她很明白打工人的不易,加上娜娜也算老客户,于是问:“我只需要把餐送过去就可以走了吗?” “是的!”几个女生仿佛见到了救星,“梁总第一次来,不认识你,副总就更好说了,他从不多关心别人,就是你进去了他也不会看你。所以只需要麻烦你把餐送到最里边会议室的桌上就好。拜托拜托。” 林悠点头应下。 办公室里员工不少,但十分安静,林悠走到走廊尽头,庆幸自己今天穿得稍微成熟了一点,倒挺像是这里的职员。 敲门后,里边传来一声:“进。” 林悠推门而入,会议室开得极低的冷气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偌大的空间装潢简约,又十分有格调,正中央是张极大的会议桌,搁着两米远有两人面对面坐着。 气氛沉闷。 其中一人穿着深色衬衫,背对着林悠,手中握着个打火机把玩着的,对有人进了会议室这事无动于衷。 这应该就是那位副总。 另一人正对林悠,看起来年纪不大,穿得比较休闲。 他扫了林悠一眼,显然不认识她。 很显然就是那位梁总。 “先吃点早饭吧,吃完跟我去旗风,前天半夜紧急会议上跑路的帐就不跟你算了。” 那位梁总说完,发现副总不想理他。 他“啧”了一声,接着说:“那可是人家董事长的妹妹,亲妹妹!现在已经担任集团财务总监,未来稳稳能坐到一把手。你不想谈感情可以,但人家女方看上你了,见个面这种小事总该是要赏脸的吧。” 偷听别人**不好,光明正大听更不好,林悠迅速上前把外送袋放下,掉头就跑。 那人滔滔不绝,突然道:“可以帮我倒杯温水吗?” 很明显不是在问桌对面的人。 林悠做贼似的抬眼对上对方的视线。 顿了两秒,她十分有职员意识地拐了个弯走向角落的饮水机。 先用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冷水,正打算再接半杯热水的时候,热水却忽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涌出,哗啦啦浇到了她的手背上。 幸亏不是开水,但灼热的温度让手背突然刺痛,本能地松开了手指。 哐当一下杯子砸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梁总吓得连忙起身看了过来。 林悠有些尴尬,捂着手背答道:“没事,抱歉,我重新给您接一杯。” 她话音刚落,蹲下身收拾时,会议室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 江以洲俯视着林悠,皱眉抿唇。 极其不悦的一张帅脸,就这么骤然闯入林悠的眼中。 林悠茫然地张着嘴,半天没憋出来话。 她只觉得此刻真是尴尬中的尴尬。 江以洲抓着她,目光移向她被烫得通红的手背,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走。 出会议室门时,他回头把打火机扔给那人:“梁世齐,别再被我发现你想在公司抽烟。“ 说完,他似是想到什么,又加了句:“以后在公司要喝水自己倒。” 林悠被江以洲拉到前台,周围几人像被雷劈了似的盯着他们俩看。 她把手从他手里拽了出来。 江以洲没有反应,只让人事拿医药箱去他办公室。 在人事目瞪口呆中,他盯着林悠道:“来我办公室。” 林悠撇开视线。 他看穿了她想开溜的意图,又强调了句:“跟我来。” 林悠愣了愣。 一是觉得这一幕像是小学她上课看漫画,被抓到后,教导主任对他说的话。 二是觉得离奇…… 她怎么又是在这么尴尬的时候,碰巧凑到了江以洲的面前? 随后林悠跟在江以洲身后,穿过众多工位,又在众多古怪的目光中,走向了办公室最里的“副总办公室”。 阳光从落地窗洒在书架,上边摆着众多书籍和奖杯。 江以洲走向书架角落,示意林悠跟过去,那里是一个小型洗手台。 他抓着林悠的手放在水池中冲凉。 水流砸在先前烫红的地方,林悠没忍住:“嘶。” 林悠原以为江以洲会责怪她傻。 就像小学时,教导主任发现她偷看漫画,江以洲说她傻,姿势那么明显不被发现才怪。 虽然那一次江以洲跟教导主任说,书是他的,替她担下了罪名,但林悠仍气得不轻,他凭什么说她傻。 而此刻,她以为会有的数落,却没有出现。 静谧的办公室里只有哗啦啦的水流声,两人都低头盯着水流,无言。 想想也是,毕竟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样熟络。 况且,他们俩也从高考以后……彻底闹掰了,现在见面不翻脸都算不错了的吧。 林悠沉默着胡思乱想,任由凉水落在手背,直到人事送来药箱,她才回过神。 江以洲用棉签沾着烫伤膏擦在她的手背,动作很轻。 办公室隔音很好,安静得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四周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江以洲道:“人事说,饮水机坏了,刚报修不久。” 是在替她缓解尴尬? “算我倒霉,”林悠怨念上来,“倒霉很正常。” 她时常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会变得倒霉。 比如少年时期,她好端端走路上踩到香蕉摔倒,被骑自行车路过的他看见;蛋糕掉地上,她着急捡起没弄脏的那小块吃,被正在买水喝的他看见;文言文背不完大冬天被继母赶出屋子,拿着鸡毛掸子监视她背,被路过去矿上取材料的他看见…… 林悠越想越烦。 江以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不是东田矿最幸运的小幸运星么。” 林悠:“……” 儿时的她在东田矿简直无法无天,确实是这么嚣张自称的。 没想到他还记得。 曾经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星,可这么些年来,好运却从不曾降临在她头上。 真要说幸运,江以洲这样的天之骄子,才是真正的幸运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