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娇色》 第1章 第 1 章 入夏之后,天气愈发闷热,清早的暖风送进床帐,裹挟着些许水汽,帐中瞬间湿意绵绵。 肌肤相触得灼人,阿鱼朝身旁的热源撤了撤,空出半人的距离,抬手描摹男人高耸的眉骨,挺拔的鼻梁和薄粉的唇瓣。 在青水村生活了将近十六年,她从未见过如夫君这般模样俊朗的男子。一丝丝甜意瞬间在心尖悄然化开。 想起水缸中的物什,阿鱼轻手轻脚起身,悉悉疏疏穿衣。匆忙走到门前的水缸处,将压石木盖接连取下,拿漏子网了一条三斤重的鲢鱼。 忙碌了好一会儿,远处的天边才堪堪泛着霞光。袅袅炊烟悠悠飞出烟囱,阿鱼端着刚煮的鱼粥进了里屋。 “夫君,起来吃饭了,今早吃鱼粥。” 一时未见动静,阿鱼将粥饭和咸菜放至木桌上,快步去了里间,笑着正欲去掀那床帐。 “夫君,昨夜可是累着——” 手还未触碰到床帐,一股窒息感从上往下窜至脚尖,阿鱼费力地抬眼伸手艰难地挣着置于脖颈间的大掌。 “夫……夫君,是……阿……阿鱼……啊!” 男人凛着眉眼不为所动,漆黑的眸子冷冷扫过她,上上下下将人打量。 忽地,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般,男人登时眉心紧拧,额角青筋突起,眸中泛着血色,嗓音喑哑,“蕙娘?” 掌下力道渐松,阿鱼迅速从他手下挣脱,待缓过气,担忧地跑向他,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男人。 “夫君,夫君,你还好吗?”阿鱼神情急切。 身旁男人这才抬起疲倦的目光重新将人打量。 “夫、君?”这二字咬牙切齿逡巡于唇腔,陆预紧攥双拳,拧着眉心,又费力撑着额头,余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简破漏风的竹屋,洗的发白的床帐,粗制滥造的瓷碗,以及眼前这衣衫不整毫无规矩的女人…… 好似在无声提醒他,这哪里是钟鸣鼎食的魏国公府?面前这女人哪里又是那个目下无尘高高在上的容嘉蕙? 阿鱼提着一口气,夫君定然是前几天累着了,旧疾复发。重量压在肩上,阿鱼将人扶至床榻。 “夫君,先喝点水缓缓?”阿鱼捧起大碗,走向他,思绪如潮。 夫君是半年前她在太湖打鱼时救下的。那时候寒冬腊月天,她冒着风雪去太湖打鱼,快行至湖畔时,忽见船边一片殷红。 血水漫开大片,又近在岸边,不大可能叫她碰上大鱼。直到一片衣角浮出水面,阿鱼意识到那可能是个人,脱下棉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那时夫君伤得很重,身前一道口子从右肩划至脐上,皮肉翻滚,后背还插着数支箭矢。 阿鱼从未见过伤得这么重的人,但他还有一口气,阿鱼知晓不能见死不救。 后来她花光了所有积蓄给他买药治病,这般将养了两个月,他才能下床。 想起这几夜的点点滴滴,阿鱼咬着唇瓣,抬眸鼓起勇气开口道: “夫君,蕙娘是谁啊?” 脑海中记忆胡乱交织,陆预看着那捧上来的粗瓷大碗中倒映着的自己,逐渐凝神。 这几个月过得恍如隔世,胸口的伤还有些隐隐发痛。纵然陆预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接受自己这几个月失忆的事实。 他原奉命巡抚两淮江浙一带,并暗中搜集吴王勾结江浙官吏谋反的证据。行至太湖时,忽地遇上山匪。 好在那些重要物证他先行派人兵分几路送往京中。 重病中,确实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照顾自己,陆预缓缓向上,对上阿鱼的视线。 从方才她进来,他便瞧见她凌乱衣衫下的点点红痕。又听她刚唤自己“夫、君”,一股怒气压抑不住地从心头升起。 他曾在北疆带兵打仗击退胡虏,将那些胡人驱至大周北境数百公里。 到了淮南,尚且是在大周境内,他事事小心,事事戒备,却不想还是着了道。 陆预尚在思索中,阿鱼先一步反应过来,撤下了那粗瓷大碗,眉眼间凝上一层愁绪,当即抬手覆上男人的额头。 陆预身子猛地一僵,抬眸诧异看向她。却听她道:“夫君,你是不是起热了,额头好烫!” “我们先去镇上找李大夫看看,成婚的事先放一放。” 成婚? 陆预沉着脸,瞠目结舌,目光凝在一处,彻底说不出话。 这女人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且胆大包天,竟敢明目张胆地肖想于他! 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些片段,两具重合的身影在月光下来回交叠……再结合起那女人身上的痕迹,陆预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冰冷的紧。 见人依旧不大舒服,阿鱼心中的那点不安和疑惑很快被忧切取代。留意到他领口歪斜,阿鱼正抬手为他理顺。 忙不迭还未碰到他,手腕当即被人用力擒住。阿鱼不解,只见男人避开她起身道:“不是要去看大夫?” 以为他误会自己想着昨夜的事,阿鱼咬着唇耳根烫红,絮絮叨叨:“夫君昨日说要尝尝鱼粥,可惜发热了不能再用荤腥,等去镇上我们再去买些粽子吃。” 陆预并未接话,刚恢复记忆脑海一片乱麻。他不敢肯定那些仇家是否还在这一片,失去记忆的那些日子自己的警觉竟然都被狗吃了。 刚闭上眼睛,不是昨夜与这女人交缠,便是顶着烈日地与这女人一起去街边卖鱼,泛着腥臭的鳞片与鱼血溅了满脸…… 看着外间那忙着收拾的女人,被她所救而产生的一点感激旋即荡然无存。 山野乡民,平素未曾见过血战打杀,任凭哪一个村人,难道不怕救了他这重伤垂死之人而招惹祸事? 这女人倒好,一个孤女立足村野,到底是真的大胆还是别有所图? “我的令牌可在?” “令牌?”阿鱼正在擦洗桌子,心下疑惑,将手上的水胡乱擦在腰间的围布上,匆匆进了里间:“夫君说得什么令牌啊?” 陆预不知道的是,自己那象征着魏国公府世子身份的令牌,早在阿鱼救他时,就掉进了太湖里。是以阿鱼不知道令牌是什么。 陆预额角青筋拧跳,心下冷嗤,果然是别有所图的粗鄙村妇。定是这渔女见他衣着锦缎,才救下他。后见了玉质令牌价值不菲,拿了换钱。 只是他那令牌事关重大,万一落到有心人手里,暴露踪迹,才是令人头疼之事。 但眼下,他对此处一无所知,且又发着高热,便不得不暂且依靠这渔女。 “无事,我记岔了。”陆预侧过身,眉眼不耐,不愿与她对视。 阿鱼收拾好,将缸中的鱼舀出放到背篓中,正欲与他一同出去。 往常这些事都是夫君做,但今日他发了热,阿鱼不想再让他受累,便默默背上背篓。 浓郁的鱼腥闯进鼻腔,陆预眉头紧锁,眸中嫌恶。但不得不耐着性子询问:“此间可有帷帽?” 他正是在太湖一带出的事,那些仇家未必不会布下天罗地网寻他。 阿鱼没见过帷帽,她愣了半瞬,看到他烧得泛红的俊脸与头顶上的炎炎烈日,又回屋拿了草帽与他。 说罢,便牵着他的手出门。 陆预一时未察,竟真被她带着过去了。 “夫君,等到了镇上,我先把这篓鱼送到镇上的欢喜酒楼,然后再去找李大夫。” “等给你看完病,咱们再买些成亲用的喜烛喜布。你看这样可好?” “成、亲?”陆预唇角扯笑,咬牙切齿。这渔女不仅对他别有所图,竟还算计到他的婚事头上了。 将来魏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怎么可能是一个粗鄙不堪的乡野渔女? 还真是痴人说梦。 如今他已恢复记忆,待他稍作停留,便要北上回京。至于这个居心叵测胆敢算计他的渔女,杀了便是! 陆预没有回答,只颔首示意。阿鱼清凌凌的眸子当即亮堂了起来。 她和夫君的这门婚事其实源于一场意外。 夫君在家卧床数月,她整日忙着出门打鱼卖鱼,闲暇时便照料他。 后来他伤势大好,要帮着她打鱼,阿鱼看着日渐空旷的米缸,也未拒绝。 日复一日,阿鱼打渔时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每次身上来了月事,她总是痛得下不得床。以往阿鱼会备着粥,下不了床便颤着身够到床边喝口凉透了的粥。 自从夫君来了,她便不必忧心那几日的难捱。他接过了打鱼的差事,忙完了回来照顾她,尽管做得生疏,却还是能顺着她的指引给她熬一锅浓稠的热粥。 当她痛得不能下床时,她们二人算是换了过来,她的衣衫月事带都是他洗的。 这一切都心照不宣的发生,但意外就发生在前不久。 刘员外的寿辰上,她过去送新鲜的草鱼。不料在角门附近遇上喝多的刘公子,那恶心的禽兽连拖带拽将她拉到卧房,逼着她喝了药酒,想要欺负她。 送鱼时候,夫君一直在刘府外等她。见她迟迟不出来,就进了刘府寻她。好在刘公子即将得手时,夫君一脚踹开了刘公子,将她救下。 那晚,阿鱼不知道自己怎么抱着他的脖子胡乱啃咬的,反正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夫君如此大胆。 第二日,她与夫君一同从榻上醒来,夫君便说要娶她。 “我发誓,此生若负阿鱼,我阿江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阿江是她给夫君起的名字,他醒来后,对自己一概不知,像是失了记忆。 本该是半月前成婚的,结果先是那姓刘的找上门,砸了家里的东西,夫君回来后又将姓刘的打了一顿。接着,仿佛有什么不顺,先是她生了病,现在又是夫君发了热。 二人这般走到了镇上,阿鱼做好事,这才带着陆预进了医馆。 “是鱼丫头和阿江来了啊?”刚结束上一个病人的诊脉,李大夫笑呵呵地寒暄。 “李伯伯,阿江好像发热了,您帮他看看,是不是旧疾又发作了?这回我可有备而来,伯伯快将店中的好参好药都包起来!”阿鱼提着两条鱼上前,笑道。 “小丫头口气倒不小。倒是怎地又带了鱼过来?”李大夫虽说笑,倒也未拒绝,先替陆预诊着脉,缕着胡须上下打量着陆预的面色。 被打量的人心生警惕,另一只手暗暗发力,此中若是有诈,下一瞬他便会掐断对方的脖子。 “怎么了,阿江难道不是发热?”阿鱼急切上前,当即握住陆预正在发力的手。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指骨咯吱作响。 “是发热,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阿鱼道。 李大夫看着二人,欲言又止,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阿鱼这孩子,向来乖巧懂事,定然不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来,倒是这阿江…… “大夫但说无妨。”陆预沉着面色,他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是,你不觉肾精亏虚萎靡不振吗?年轻人到底是身子好,但——” “但也不能纵欲过度,日夜行那等事。” “……” 听罢,阿鱼红着脸,却见她的夫君,如石化般当场愣在那处! 嘿嘿,灵机一动,激情开文![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陆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得出水来。十八岁考中进士后,他并未接受翰林院的官职。因为那人,他同族叔去了北疆历练。这些年来,他一心醉扑沙场,洁身自好。 从加冠起,她的母亲安阳长公主便前后给他相看了数十家贵女,再加上那人的背刺,他对此事愈发不感兴趣,是以到了现在,二十又三,不曾娶妻纳妾,房中也无那些通房女婢。 如今却告诉他,向来洁身自好二十多载的他,竟然失了身,且还夜夜与人行夫妻之事! 何况那人还是一个粗鄙不堪唯利是图居心叵测的山野渔女,这要他陆预如何能接受! “伯伯,问题大吗?您开多少药都行!”女人的一声呼问打断了陆预的思路,他顾不得问罪,攥紧双拳敛了眉眼暂且忍了此事。 李大夫似乎并未在意陆预。他更担忧阿鱼,这个男人相貌俊朗,带着贵气,看着就不像他们这种山野中出来的。 两人还未成亲,便行了夫妻之事,若他拍屁股走人,阿鱼失了清白,将来还怎么嫁人。 “伯伯先替你看看。”李大夫给阿鱼诊了脉,又严肃问道:“你二人行事多久了?” “有半……半个月罢。”阿鱼不明白李大夫为何要问这,遂咬着唇瓣,红着脸道。 自从那次意外后,他二人关系比从前愈发亲密。夫君不知怎地,仿佛吃饭喝水般,除了她生病那几日,每夜都会与她做那事儿,一做就是很久…… 但这话听在陆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惊怒,屈辱,羞恼,愤恨交织在心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扑向自己的胡作为非的女人,勾着他行那事。 “这个月可来了葵水?”李大夫又耐心询问。 阿鱼摇了摇头,自从爹娘在洪水中去世,她便一直孤身一人。 小时候邻里乡亲经常照顾她,给她送吃的穿的。再大一点,阿鱼便开始自己打鱼杀鱼卖鱼,自己养活自己。 无论寒暑雨雪,浩瀚的太湖上总能看见一抹瘦小的身影。 那是阿鱼在谋生。 这一番折腾下,她的月事也总是不顺,有时候几个月不来,有时却淋漓许久。 李大夫登时提着一口气,不悦地瞥了陆预一眼,对阿鱼耐心道:“再等一个月,你莫忘了来伯伯这里看看。” “好。”阿鱼点头,又想起今日的要事,旋即眉开眼笑对李大夫道: “伯伯到时候别忘了吃我们的喜酒,我与阿江要成亲了。” 李大夫没从陆预脸上找出喜色,心情更沉重了,又不忍中伤阿鱼,遂点了点头。 阿鱼提着药,从李大夫那儿出来后一直挽着陆预的手臂。见他兴致缺缺,路过布坊时阿鱼迅速买了两匹布,包好放进背篓里。 夫君还生着病,看来成婚用的东西等下次再买全好了。今日先买些布,给夫君和她自己做身喜服。 陆预冷眼看着她抱着红布从店里出来,并不作声。方才他跟着她在镇上走了一圈,大致摸清此处约莫是湖州府长兴一带。 只是,从湖州府前往南直隶,再经河南山东到京师,没有路引却成了大问题。能证明他身份的令牌,也被这女人拿去换了钱。 “你欲与我成婚,官府那边可有盖戳婚书?”陆预顿住脚步,看向阿鱼。 《大周律》规定,成婚和离皆要去官府登记文书。登记文书的同时,定然也有户籍留存。 届时他可暂用这个假身份获取路引前往京师。一来可以避过仇家耳目,二来与这卑贱女子成婚的便不是他魏国公府世子陆预。 这倒是把阿鱼问住了,她不识字,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乡中里正。阿鱼有些心虚,低声道:“等明日我问问村长。” “……” 陆预深深吸了一口气,额头绞痛难耐,心中憋屈不堪,也不欲与这渔女继续纠缠。 几乎一回去,陆预当即应声倒地。阿鱼急忙将人拖到床上,又是喂水又是擦身。 她想着陆预方才的忧虑,又去了一趟太湖,忙了一天打了篓鱼朝着村长家去了。 傍晚时分,阿鱼才煎好药,见陆预醒了,当即兴冲冲上前道: “夫君,先喝药。喝完药我和你说个好消息。” 陆预不疑有他,凝着那乌黑的药片刻,仰头一饮而尽。 “我今日去过村长家了,村长说他外甥上京赶考时候遇难,如今尸骨未寒,他家中人舍不得他,还未去官府销户。” “听起来虽然不吉利,但是村长说就是走个形式,日子还是咱们自己过。” “……” 陆预扯了扯唇角,借着昏黄的烛光仔细打量着她。他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冒领一个死人的身份成亲。 葳蕤灯影下,照映出女人弯弯的眉眼。过去的一幕幕重叠,与现在交织。陆预眸光忽地一凌,恍然大悟。 怪不得,就算失忆他也会对这村女毫不设防。除了这女人花言巧语哄骗之术高超外,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她那张与容嘉蕙七分相像的脸。 瓜子面,桃花目,眼尾韵着浅粉,唇瓣似樱。虽被太阳晒得稍黑,但那五官神韵确实肖似容嘉蕙。 “砰!” 手中的粗瓷大碗被人毫不留情地摔碎在地,陆预双拳紧握,看着阿鱼眉眼间散发着浓浓阴翳。 他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他与容嘉蕙青梅竹马,他确实心悦过她。 但自她兄长容琛去世,容太傅告老还乡,容家没了中流砥柱,一切都变了。 出征北疆前,他寻了容嘉蕙,答应她会替她重振容家辉煌,保容家富贵。可那女人趁他从军,转头便抛弃他,进了宫成了他皇舅父的惠妃。 陆预心中冷嗤,五年前的事竟还被有心人挖出,在这留了一个赝品蛊惑他恶心他。 当即,陆预攥紧面前女人的脖颈,只需稍稍用力,他便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赝品死在他眼前。 “唔……”阿鱼剧烈咳嗽,愈发窒息,“夫……阿……阿江!” 剪水的眸泛出泪痕,灯烛在她眸底熠熠生辉。陆预骤然回神,这才明白自己险些误了事。 不管这女人是谁派来的,他还需用这女人获得回京的路引文书。 阿鱼有些不太敢靠近,从今早到现在,她的夫君变得愈发沉默,竟然两次险些掐死她! 分明昨夜他还在亲她吻她,浓情热意包裹着她。心绪微动,阿鱼咳着,眸中闪着泪光,小心翼翼上前。 “阿江,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你今日都没怎么吃饭,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见他还是盯着自己不说话,阿鱼眼角酸涩,强颜欢笑继续道:“要不就吃荷包蛋阳春面?正好院中的小青菜也嫩生。” 她怕自己即将哭出来,一口气跑到门外,委屈地抚着脖颈。 窸窸窣窣的动静自篱笆外响起,接着又是一阵吆喝声。 “小美人,整日里守着你那个病秧子干什么?今儿个小爷再给你一个机会,跟我。” 刘兀带着十多个家丁,将她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盯着她眼冒绿光。 阿鱼心下没底虽然害怕,但到底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她孤身一人多年,也不是没遇见过登徒子。 余光瞥见身后的昏黄烛火,夫君身子还没好,今日势必是她与这群人的一场恶斗。 阿鱼摸黑拿起自己杀鱼的那一套工具,左手抡着木棒,右手拿着菜刀,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们。 只要再狠一点,再凶一点,那些登徒子便只敢吓唬她而不敢真的靠近她。 “呦呵!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这个破鞋,跟男人不清不楚住了这么久,你还嫁得出去?” “今儿跟小爷回去,当小爷的洗脚丫头,自有吃不完的鱼给你。” 刘兀说罢,他身后的人邪邪笑着起哄,顿时令阿鱼心生恶寒。 上次还有上上次,夫君为了救她受了伤,今日她手握菜刀,必须搏一把。 “做梦!一群老赖狗,姑奶奶才不会跟你回去!” “别废话,人绑了带回去。至于那野男人,丢进太湖喂鱼。”刘兀恼羞成怒,已没了耐心。 为首的家丁一拥而上,阿鱼毫不留情,举着菜刀就乱砍。其余家丁也围上,阿鱼抡着木棒和菜刀一同上。 见识到阿鱼的烈性,那些家丁当然不敢近身。毕竟刘爷可是要活得,真弄死弄伤了还怎么玩? 阿鱼到底是体力有限,她喘息的功夫,一个家丁当即夺了她手上的菜刀。 刘兀见人去了爪子,摸着下巴狞笑着走向阿鱼。那纤纤细腰他早就想了许久许久,刚要去抓握,忽地一阵巨痛传向指骨。刘兀抬眸,却见黑衣男人早已拦住他,就这么掰断了他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啊——” 杀猪般的叫声响彻云霄,后面那些带冷刃的见主子被辱,纷纷持刀砍向陆预。 陆预急忙处理完阿鱼身边的人,将她护在怀中。眼见着那些持刀的人又冲过来,陆预一个旋身将人踢到,夺过刀,又接二连三地抵御反攻。 “给小爷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刘兀看着断裂的指骨,目眦欲裂。 很快,陆预意识到不对劲。与刘兀前几次的挑衅不同,这次分明是抱着取他性命来的。 陆预到底没有手下留情,费了一通力,将那些人尽数打退。 最后,只余一些家丁和刘兀面面相觑。陆预倒是想直接将人杀了,但眼下杀了刘兀还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你……你们等着,小爷我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待人走后,陆预看着地上滴答的鲜血,身子忽地一个踉跄。 经过他方才的舍命相护,阿鱼早忘了先前的不快,将他扶进里屋。 “夫君,你没事吧?”阿鱼问出这句话,忽地看见顺着他手背淋漓的血珠,当即去屋里翻出伤药。 “还好我之前杀鱼怕划了手,备得有些。”她坐在陆预身前,撸起他的袖子,又是上药又是包扎,早已大汗淋漓。 陆预依旧不为所动,目光沉沉睨着她。 比起这些区区小事,这渔女趁他失忆,哄骗他是她的夫君,做尽那些令他不齿之事,才是真的可恨! 眼下他们惹了麻烦,他倒是必须要尽快从这湖州府脱身。 “夫君又救了我一命。”阿鱼坐在他身边,感激道。 “若没有夫君,恐怕这回我真就落进了歹人手中。” “夫君是我唯一的家人了。”说罢,她慢慢依上他的手臂。 陆预垂眸,正对上她缱绻柔情的目光。余光无意间探进她凌乱的衣襟下,那点点红痕实在刺眼至极,将最后一丝柔情扎地稀碎。 “你所求便是如此?”陆预眸光阴冷,审视着那些缱绻。 “我自小便没了父母,自从遇见夫君,我便把夫君当成家人。” “再后来——” 想起那些她忍耐不住,不顾他的阻挡近乎本能靠近含纳的日夜,阿鱼羞红了脸颊。 “再后来便是这番?”猝不及防,男人粗暴地扯开了阿鱼的衣衫。 第3章 第 3 章 “夫君,你有伤在身——” 想起那些日夜的凌乱,阿鱼担忧地看着他,试图拢回衣襟。 速度虽快,但陆预还是看清了,她的脖颈,锁骨,以及圆润的肩膀,心口到处都是各种痕迹。 那些痕迹似锋利的刺,无声无息地羞辱他。 脑海中紧绷的弦彻底断裂,陆预眸光阴鸷到发寒,再也不能忍耐,扔下阿鱼当即夺门而出。 他提起放在外间的刀,力道似乎耗不尽似的,朝着大门而去。 阿鱼愣在原地,这些痕迹分明是夫君昨夜还有之前弄出来的,他为何会这般反应。 很快,阿鱼回过神来,夫君今日一整日状态都不好,定是以为这些痕迹都是刚刚刘兀带的那群人弄出来的。 担心他意气用事,阿鱼拢好衣襟,当即去追陆预。 漆黑的夜幕笼罩大地,整个青水村死寂沉沉。陆预夜视极好,提着刀步伐匆匆地行至山上的竹海。 那些纷乱暧昧的痕迹像鬼一样缠着他,更可恨得是,彻底看见那些痕迹时,他竟然意动了。 接着,一幕幕起伏交错折叠在眼前上演,一开始是那女人扑向他。后来他不知是不是走火入魔,开始反击,掐着那纤细弧度狠狠磋磨,直到将人啃出血泪,磨出汁 液,拆吃入腹不留痕迹。 陆预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他双眸泛红,疯了般抡着刀在夜幕遮掩的竹林中四处挥砍。 那一簇簇幻像在竹前掠过,陆预追着那幻想,手起刀落,毛竹顿时坠地。 “我要杀了你!”额角冷汗淋漓,额痛狰狞,陆预眉眼冷肃,一通乱砍,林中竹枝交错,东倒西歪。 渐渐没了气力,陆预跌坐在地。 清晨,阿鱼是在竹林中找到陆预的。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半背半扶将人架进来,扶到床上。 阿鱼在前村和后山找了他一夜,此刻再也睁不开眼,直接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 中午时分,陆预醒了过来,看着伏在身前的女人,他冷眸将人拎开。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同她继续周旋,他该回到京城,做他的魏国公府世子。 阿鱼向来浅眠,被他一推,倏地醒了。似乎听见肚子的咕噜声,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温声同陆预道,“我去煮面。” 阿鱼煮面的功夫,陆预走出里屋,在院子中四处打量。地上还有昨夜凝结成的褐红色血渍。门前的篱笆被人撞坏,歪歪斜斜。 很快,阿鱼端着阳春面走过来,陆预看着碗中卧着的两个荷包蛋和清淡的汤水,皱了眉头。 以往行军打仗,条件比之艰苦的也有,绵冰卧雪啃干粮的是他,与兄弟们不拘小节大口喝酒也是他。 奇怪的是,他从没像今日这般嫌恶这饭菜。 “不合口味吗?”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阿鱼看在眼里,对上阿鱼的视线,陆预心烦气躁,到底是忍住了昨夜的厌恶与气恼。 “并未。”说罢,他便开始用饭。 阿鱼很喜欢看他吃饭的样子,他从不像旁的男子那般迅速地大口吃大口喝,相反他吃饭很慢,从不发出声音,也不说话,吃完会漱口,用帕子擦拭。 阿鱼隐约察觉到他们之间地不同,心中莫名其妙泛着涟漪。 直到阿鱼吃完,陆预才缓缓开口,慢条斯理道: “依着昨夜的情形,刘兀恐怕不会罢休。眼下,只有你我二人迅速成婚,在官府登记盖戳,才能防范于未然。” 盖完戳,得到路引,他便再不必受此屈辱和郁气,在此忍气吞声。 哪知,阿鱼当即兴奋的起身,越过桌子上前迅速抱住他,雀跃道:“还是夫君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这些事。” “可要我同你一起?”陆预强忍着厌恶没推开她,象征性地问了句,毕竟他不该轻易露面,断然不可能与她同去。 阿鱼摇了摇头,“夫君你昨夜发热了,保护我又受了伤,我去寻村长就行。这件事我能办好。” 她与阿江已有了夫妻之实,眼下再将婚书送至官府登记,即使未办婚事,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阿鱼低眸浅笑,心中漂泊许久的舟子终于找寻到了归处。 这件事阿鱼办得很快,不过三日,婚书就下来了,一式两份。阿鱼不识字,她拿着那份红彤彤的婚书眉开眼笑地走到陆预身前。 “夫君,你看,从今往后,我们就同李叔和李婶一样,是两口子,再也不用怕刘兀了,” “江仲生”,陆预扫过那死者的名字,余光看向阿鱼渐生嘲讽。 待看见“江仲生”旁边的那个名字时,陆预愣了瞬,忽觉的有些讽刺,玩味笑道:“你名唤‘吴虞’?” “我姓吴,爹爹说是一个算命先生给我取得名字,应该是好的。”阿鱼回忆起爹娘,乌眸发亮,唇角带笑。 “但我家是打渔的,没有鱼怎么能行呢?爹爹本来想给我改名,但还没来得及去官府改,爹娘就没了。” “村里人都唤我‘阿鱼’,时间长了,我嫌麻烦,就不想去改了,反正也用不到。” 他名姓陆预,她名唤吴虞。同样都是“阿预(鱼)”,陆预唇角扯笑,冰冷的眸中寒意消散。 若真是别有用心之人找来这女人算计他,也不该用“阿鱼”这般太过显眼的名字。 眼下只能说明,她肖似容嘉蕙一事,确实是巧合。但她肖想他,算计他,趁他失忆哄骗他是她夫君一事,不容置疑。 陆预抬眸,察觉她看向他的眼眸中又出现了那种缱绻缠绵又状若期盼的光芒。男人心中冷笑,晦暗的眸色中陡然升腾起一股隐秘又诡异的凌虐恶劣。 左右不过一个女人,他魏国公府也不是不能多养一个闲人。 与其杀了她泄愤,不如看着她一点点走进自己编织的陷阱里,不能自拔。届时再给她沉重一击来得痛快。 再者,他陆预的东西,就算用过摔了折了,也断不会叫旁人染指。 “倒是如今成婚了,并不如你想得那般轻易,刘兀接连几次被我重伤,此人心狠手辣。而你我无权无势,他断不会放过你我。”陆预道。 阿鱼深深一想,细长的眉蹙起,确实是夫君说的那般。 “我……”她抬眸看了眼自己的小院,里面的篱笆是她亲手围的,甜瓜青菜豆角都长得刚刚好,伏夏正吃。 “这些不过身外之物。”陆预恰到好处地咳了几声,阿鱼骤然回神,急道: “夫君的身子——” 陆预没有说话,只以拳抵唇虚弱咳着,似乎面色也在泛白。 阿鱼想着这几日他一改常态,即使两人同睡一榻,中间也隔了好大距离,他也没有像之前那种缠着她胡闹冲撞。 定然是他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阿鱼顿时心疼不已。 “要不我们搬走,太湖这么大,我们去太湖对岸那边也一样能谋生。”阿鱼道。 “先去寻官府办理路引,我们只要离开此处一百里开外,没有路引则寸步难行。”男人咳道。 陆预进屋寻出纸笔,将要去的地方写清楚。他知晓眼前这女人不识字,也正方便了他行事。 “这回,我同你一起去往官府。”陆预斩钉截铁道。 路引事关重大,他怕这女人说漏了嘴,是以他亲自看着才最安全。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解决掉刘兀,免得这蠢材又给他使绊子。 就这般,去往官府前一夜,趁阿鱼睡后陆预当即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出门。 那女人带他去后山时候,给他说过许多注意事项。正如此刻他手中的蓖麻子,粉末只需微量,便可致死。 陆预将那粉末浸水至饱和,又将短针浸泡其中。 夜行至刘府时,陆预从屋顶向下看去,见着那刘兀正寻姬妾行苟且之事。 “阿鱼,阿鱼,松点,小爷快被你折腾死了。” 污言秽语钻入耳畔,陆预眸光阴鸷,神情晦暗不清。当即,他毫不犹豫地掷出银针,直直朝着刘兀的脑后而去。 “艹,你这贱人竟敢抓老子!”后脑一痛,刘兀大怒,当即朝着那姬妾身上扇了一巴掌。 这蓖麻子虽是剧毒,但却不会立即见效,至少一日,至多三日,那人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 而那短针已扎入刘兀的脑中,这般连伤口都看不出。 黑影终是隐于夜色。翌日一早,天边刚升出灿烂朝阳,陆预同阿鱼便出发了。 陆预将路引的终点改到了北直隶顺天府。 阿鱼在外等着他,“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阿鱼望着他,目光殷切。 心底的恶劣逐渐滋涨,陆预罕见地笑了,“即刻。” 他多留此处一刻,便多一层风险。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啊,这么急?家中的东西我还没整理好,缸里还有鱼,水还没换。”阿鱼犹豫道。 “不必了,眼下就走。” 说罢,陆预容不得她滞留,顺路租了辆简陋的马车,便径直北上。 马车摇摇晃晃,阿鱼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她头一回坐马车,租一日马车便用了五钱银子,她卖半个月的鱼也不过七钱啊。 夫君身子不舒服,想来坐不惯船。要到太湖另一侧,一日马车约摸也够了。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坚持。 以后他们过日子,有了孩子后,银子便要省省花了。 陆预垂眸,看着她走神,讥讽道:“还在心疼你那一亩三分地?” “嗯。”阿鱼确实心疼,那是爹娘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了。她走了,以后那三间宅子一间厨屋还有她精心打理的小院该怎么办。 “蠢。不过身外之物,你要知道,命才是最重要的。”讥讽过后,陆预冷声道。 到了国公府,里面自有她没见过的,眼花缭乱的一番天地。届时被富贵迷了眼,哪里还会想到那山村的一方陋院。 阿鱼垂下眼眸,依旧不能平静。夫君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他以前从未这般语气冷硬地与她说话。 他话虽少,看起来还有些呆讷,却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 她生病时,他会寸步不离照顾她;寒冬腊月天里,他会冒着风雪替她浆洗衣服;刘兀欺辱她时,夫君也是毫不犹豫地冒死救她,将她护在身后…… 阿鱼顿了半瞬,他说得确实不错。与那些念想、财物比起来,确实命更重要。 若有选择,她宁愿不要那方带着念想的庭院,她更愿爹娘陪在她的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在哪里都是家。 马车行至一处坑洼,阿鱼没坐稳,当即跌在陆预身上。她有些晕车,跌坐过后,再也没起来,艰难地依偎在他怀中。 陆预却也没推开她,只冷着眼眸从上往下睨着,打量她。 陆预心中冷嗤,这女人果然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变着法子靠近他。 不过,今后他有的是法子治她。 马车从清晨行到天黑,到了第二日,阿鱼发现,马车还在跑! “还没到太湖对岸吗,夫君?”阿鱼眯着眼睛,有些憔悴。 “到不了太湖对岸。”沉冷的声音从上到下。 阿鱼当即清醒过来,急道:“夫君,是不是刘兀他们追上来了?” 追不上来,刘兀估计早已见了阎王。 见他不动,唇角甚至擒笑,阿鱼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猜测道:“太湖对岸这么远吗?” “此番并非去太湖对岸。” “啊?”阿鱼彻底惊呆了,她从未出过长兴县鹿鸣镇,认知中最远的地方,就是太湖对岸。 “你我既已成亲,按照礼数,我自该带你回去。” 骤然地惊喜冲击在脑海,阿鱼当即扑到他怀中,高兴道:“夫君,你恢复记忆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早已沉了面色,眸光寒如冰凌。 居心叵测之人,果然巧言令色。就算装得再像,依旧是别有所图。他恢复记忆,便意味着能返回那富贵乡。 瞧瞧,他不过露出一点底细,她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丝毫不见昨日租马车时的犹犹豫豫,离家时的忧伤不舍。 与陆预想的不同,阿鱼是真心为他高兴。他终于记起来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亲人,往后他的亲人也会是她的亲人。 就这般想着,心中便止不住的愉悦且激动。 “也就这两日,刚恢复记忆。”陆预怕她起疑,继续道:“这两日你知晓,我头痛难耐,险些连阿鱼,你这个妻子!都认不出来。” 他尾音稍沉,似玩味又似嘲讽。 但之前与阿鱼相处的他木讷久了,他沉默寡言,又几乎不同人说笑。是以除了字面意思,阿鱼不会怀疑他有别的意思。 “我知晓,我并未怪夫君。”阿鱼抱着他的手臂,似一只黏人的小猫欢快地蹭着他。 “我在家中行二,父母俱在,还有一妹妹。家中世代……为商,颇有余资。” 他话以至此,她若想拿些钱财走人,他倒不是不可以既往不咎。端看她懂不懂取舍,还是一味地贪得无厌? 阿鱼依在他怀中,问道:“那夫君的家在哪?那里也有像太湖那般大的地方吗?阿鱼可以继续打渔吗?” 一连串的追问,陆预当即要气笑了。他面色阴沉,将人推开坐正。 既然最后的一丝机会她都不要,那别怪他狠心了。 “你以后,不必再出去打鱼。”陆预冷声道,“家中确实有湖,但不是给你打鱼用的,湖中一草一木,皆是观赏怡情。” “啊?”阿鱼有些惊讶,不由得对比太湖。太湖附近住了多少渔民,若不让打渔该怎么过活……不过很快她就安慰好了自己,继续道:“没关系,就算打不了鱼,我也会种菜喂鸡喂鸭。” “我孵小鸡小鸭的功夫可厉害了。一只小鸡长五个月就能下蛋,还能卖五十文。”说起这些,阿鱼眉眼间扬着自豪。 “够了。” 身旁的男人显然忍无可忍,在阿鱼惊异地看过来时,一掌劈在她脖颈,人当即昏了过去。 陆预咬牙切齿看着昏死过去的女人,心中郁气汹涌升腾,却又无处发泄。 纵然是魏国公府的最下等丫鬟,也断然不会做出种菜养鸡这般不体面的事。 他们的一言一行皆彰显着魏国公府的体面。 越想越气,心中郁闷至极,他陆预从未被这般羞辱过。 到了京城那等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想种地喂鸡,她倒是白日做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离开湖州后,陆预昼夜不停,不到一月便抵达京城。 这期间,阿鱼虽然疑惑自己怎么总是睡着。她醒来时见陆预沉默不语,想说些什么逗他开心,却不知自己怎地,嗓子哑得突然说不出话。 “许是水土不服,届时将养段时日自然会好。”陆预抬眸瞥过她,轻描淡写道。 阿鱼向来信任他,旋即除了吃饭喝水,驿站休息外,多半时间都是睡过的。 但她还是有些难过,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夫君归家心切,她病得不是时候,又是晕车又是难受,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自从耳根清净后,陆预的心情都显而易见地好了几分。至于租车欠下的银子,等到了京城,魏国公府的人自然会解决。 马车行至侧门,门房见陆预回来,激动不已。只是看见他怀中抱着的一个瘦弱的身影,却又是目瞪口呆。 “世子!” “将人送到——”陆预看着怀中不省人事的女人,顿了片刻。 这般居心叵测贪慕虚荣之人,自然地放到他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盯着才好。 “将人送到恒初院,耳房。” 比起不近女色的世子突然带回个女人,让那女人住进他的恒初院这行为更令门房瞠目结舌。 “是……是!” 将人丢给仆人后,陆预直奔恒初院,当即沐浴更衣,洗去这些时日身上沾染的晦气。 魏国公世子陆预活着回来这件事很快就在府中炸开。安阳长公主等人激动地涕泪横流。 “儿啊,我的儿!”安阳长公主见儿子齐齐整整的回来,失态地上前想将人抱住。陆预倒是抬手制止了她。 魏国公陆荥见二人靠近,将要说出来口的话又哽在喉中。 安阳长公主抹了把眼泪,成婚多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母亲,是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陆预回府才知,自从他在吴地失了半年的音讯,去岁冬天母亲卧病在床数月。 陆预将安阳长公主扶至太师椅,又接连给他的祖母父亲叔父等人请安。 “阿预,待休整过后莫忘记去趟宫中与陛下和太后请安。你失踪这些日子,宫中时常问候,也派了不少人南下寻你。” “母亲说的是,劳烦宫中记挂,儿子确实该进宫复命。”陆预道。 长公主满意点头,微抬下颌,仿佛对其他人视若无睹,“从宫中归来后,晚间到母亲的金明院用饭。” 陆老太太看着大儿媳当即脸色微变,死死揪着手中的念珠。 陆预知晓母亲是听说了今早的事,有话问他。不过他并不在意,左右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算不得什么。 “府中冷清许久,正好阿预回来了,待过两日在府中张灯结彩,再请几个戏班子,好好热闹热闹,给阿预接风洗尘。”陆老太太建议。 “齐华,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母亲。”魏国公府二房太太沈氏道。 安阳长公主抬眼扫了她二人,长指拿起盖碗,漫不经心划着茶沫,并不接话。 当年她与魏国公世子陆荥也算两情相悦,恩爱了数年。 可她迟迟未能有孩子。一开始陆荥表示并不介意,甚至还想从旁支过继嗣子。直到第九年,她好不容易生下陆预。 连月子都没出,却听闻陆荥背着她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是陆老太太杨氏的远房亲戚。 敢情这一家子糊弄着她,若她真无子嗣,好接了外室子进府记她名下做世子。 从那以后,她与陆荥彻底撕破脸皮。她本欲和离,但当今圣上与她并不亲厚,借口先帝赐婚,以不得轻易和离为由回拒。 可每每想起那个外室,总叫她如鲠在喉,无论如何她都不让那女人进门。 那女子是老太太的远房侄女,也正是从那日起,她与陆老太太的擂台就彻底架了起来。 无事她皆待在公主府,在魏国公府则暂住在金明院。 “戏台和接风宴倒不必了,近来陕甘大旱,江淮洪水,朝廷赈灾尚且捉襟见肘。”陆预道。 “若祖母不介意,家中聚在一起简单用饭即可,免得御史弹劾魏国公府奢靡成风。” “你!”陆老太太气得猛然一掖,暗暗瞪了安阳一眼,找补道,“祖母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安阳长公主下颌微抬,心中冷哼。若真要办,她也只会将筵席摆在公主府,凡事由她亲自盯着,请什么人来,下什么庚帖,皆由她说了算,才不会趁乱将什么阿猫阿狗带进来碍眼。 恰在这时,一道修长瘦高的白色身影不疾不徐地踏进了内堂。 “给祖母,父亲,母亲……叔父,叔母请安。”男人微微颔首行礼,黑纱大帽下青玉珠串略微晃动,穿堂风将他的白色道袍徐徐吹起。 来人正是陆预的兄长,陆植。 安阳长公主抿唇不语,盯着那白色身影眸光冷了几分。 “阿植回来了,刚才祖母和你父亲要给你二弟办接风宴呢。”陆老太太道。 “确实该办,但正如二弟所言,简办就是。” 被疼爱的大孙儿反驳,陆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却听陆植继续道:“前些时日,有御史弹劾吴王连办七天寿宴,奢靡成风。” “陛下盛怒至极,下诏斥责吴王并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陆老太太扯了扯唇角,气得彻底说不出话,郁闷得不再吭声。 陆植看向陆预,二人对上视线。 吴王之女宁陵郡主入京时曾由陆预领命护送。似乎从那以后,郡主明里暗里只格外“关照”他这位二弟。 关乎这位入京为质的郡主,且朝中亦有些风云。 迎着他的视线,陆预神情淡淡并无反应,他与这位兄长自幼并不亲近。 这边刚结束,陆预便骑马进宫。 另一旁,阿鱼睁开眼眸,看着眼前花纹繁复的帐顶,愣了好一会儿。 她记得,夫君这是带她回了家,那这里是夫君的家吗? 她坐起身,先是被身上柔软的衣衫吸引,再是光滑的绸缎被面。阿鱼不敢拿粗糙的指腹去碰。 她手上茧子重,一不留神会把缎面勾坏。 “娘子,你醒了。”丫鬟兰心上前,去伺候她洗漱穿衣。 “夫……夫君呢?”阿鱼摇了摇头,没让她触碰。她向来习惯凡事亲力亲为。 但那碧色闪着水波光泽的衣衫她见都没见过,更不会穿。 阿鱼后知后觉,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嗓子。夫君果然说得不错,她就是水土不服。 兰心自然也听说了她是世子带回来的,只她一开口说话,兰心当即懵了。 她是吴地一带的人,自然听得懂吴侬软语,世子这才派她过来。但这娘子叫世子夫君,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 世子派她来照顾这娘子还有要教这娘子学官话的职责。 阿鱼见她也会说家乡的话,心中防备放下七分,难得放松下来。 “娘子如今来了京城,若想与人正常交谈,还是需得跟奴婢学说官话。”兰心道。 阿鱼点了点头,夫君的家人在这儿,她若想和他们说说话,自然得学官话。她也喜欢官话,夫君平素说话时候不紧不慢,温和平静,很是好看。 兰心刚给她穿好牙白色长袄和碧色比甲,梳了朝云近香髻,阿鱼就迫不及待地出了耳房。 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特别是这宽敞又陌生的院子,阿鱼抬眸看着天上的一轮满月,双手紧绞,心中很是不安。 她搬了凳子,坐在抱厦前托着脸颊一动不动地盯着垂花门。 “娘子你这是作何?这可是在世子的院中,这般成何体统?”兰心急道。 “夫君今晚会回来吗?”阿鱼睁大眼睛,认真地看向兰心。 会是会,不过世子此刻正在金明院和长公主殿下用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兰心无奈点头。 “那我就在此处等着夫君。”阿鱼目光坚定,安静地坐在抱厦前。 夫君也有去打渔很晚才回来的时候,那时她担心得不行,起先搬着小凳坐在院中等他。后来又提着灯笼跑到大门处,耳朵贴着门,只要一有动静她就能听见。 兰心见她执意如此,又不好单独离开。先派人给世子身边的青柏传信,这才焦急地站在阿鱼身侧。 阿鱼等得无聊,开始打量起这宽敞的庭院,“夫君从小时候就住在这吗?” 兰心敷衍地点头。 今晚月色格外皎洁,月光像水一样洒落在院中的几棵松树上。 “你也搬个凳子坐吧,站着多累啊。”阿鱼看着她道。 “娘子,奴婢不累。”兰心气闷道。她是恒初院得脸的大丫鬟,反过来伺候这么一个连主子都算不上的。 往后金明院的彩衣和哲婷她们指不定怎么嘲笑自己。 兰心看着月亮,默默为自己的前途发愁。 陆预在金明院正陪着安阳长公主用饭,余光瞥见青柏过来,眸中隐约带着不快。 “听闻阿预带了个姑娘回来?”安阳长公主抬眸,深深打量着他,最后笑道: “无论如何,阿预能从那件事里走出来,都是好事。” 陆预当即搁了玉箸,面上的温和消失殆尽。 “牢母亲担忧了,一晃五年,儿不可能也不会沉湎于过去。” 旋即话音一转,语气愈发冰冷,“至于那女子,并非母亲想的那般。她虽救了儿,但其很可能与吴地官场的那些阴私有关。” “或许能透过她,找寻到那些杀手的蛛丝马迹。是以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 长公主扯了扯唇角,面上的笑意愈发深,“罢了罢了,母亲本也不打算插手,左右不过你自己的事,你把握好分寸。” “明儿我就回公主府去,你到底长大了,凡事不用母亲操心~” 陆预没再言语,拜别长公主后当即回了恒初院。 今日事忙,若非母亲提醒,他险些将那女人给忘了。陆预捻着咯咯作响的指骨,眸色深沉。 等了一两个时辰,阿鱼艰难地撑着眼皮,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后一如既往地冲上前去。 “夫君!”阿鱼想抱他,却被陆预抬手隔开。 “身上伤未好全。”阿鱼心中的涟漪很快被陆预的这句话抚平。 “是不是这些时日坐马车太累了?那往后可得好好养养。我刚才问兰心了,这里有厨屋,明日我给你炖点鸡汤补补可好?” 一旁的兰心默默侧过脸垂下眼眸,当自己不存在。 “不必了,府中不缺厨子。”陆预道,见她眸中的光忽地暗淡几分,鬼使神差地,竟又开口:“若你想做,便做。” 左右做不做是她的事,喝不喝便是他的事了。 阿鱼默默挽上他的胳膊,带着他朝自己住的耳房去,笑道: “夫君说得果然没错,到了家里,阿鱼的嗓子就好了,一醒来便能说话了。” 陆预脚下没动,听见她自称“阿鱼”,眸中骤然升腾起一阵不悦与羞恼。 死去的记忆恍如潮水般冲破他脑海中的堤坝,随着这个名字,将那些屈辱与不堪纷纷甩到他面前。 “都出去!”陆预转身,冷声对着院中的仆人道。 兰心和青柏见状,纷纷溜之大吉。他们可不想在这时候见到什么不该见,听到不该听的,平白触了世子的眉头。 “夫君,你怎么了?”见他面色不善,阿鱼咬着唇瓣,犹豫道。 陆预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那女人期盼了无数次的目光,又生生压下那股怒火,唇角硬是扯出一丝笑来。 “阿鱼,往后爷给你改个名字。” 阿鱼没注意到他换了自称,以为又是他们那的官话。 “为何要换,‘阿鱼’是爹娘给我起的。”她软糯的声音中隐约有些委屈与不安。 但陆预不管,她顶着这个名字出去,往后他陆预定然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你不是说他们想给你改名吗?”陆预循循善诱。 “你真想命中无鱼?” 闻言,阿鱼眉头一蹙,当即用力摇了摇头。 陆预心中冷笑,吴虞无虞,平安无虞,到底是个好名字。 但他陆预不喜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阿鱼”是爹娘给她起的名字,阿鱼本为突然改名的事忧伤,但一想到阿江是她的夫君,夫君对她一直很好,改名也是为了她好,心中的那抹忧伤很快就淡了。 她正想着,耳边当即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便唤平……唤阿漾可好?” 虽叫不能叫吴虞,唤她无漾也不是不可。 吴漾无恙,同无虞一般,也是平安无恙。 “阿漾?”阿鱼认真地回味着这个名字,不解道:“夫君为何起这个呢?” 一时怕打草惊蛇,陆预牵着她的腕子缓缓进了耳房。 “自然是希望你,无病无灾,平安无恙……” 阿鱼虽然不懂无恙是何意思,但听到无病无灾和平安,最后一丝忧伤也无,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喜悦。 她就知晓,夫君对她那么好,定然事事都为她考虑。 二人已行至西侧耳房,陆预抬眼看了此处的布置。左右那些人没有见人下碟。 “夫君,我们这是在京城吗?”来了一日,阿鱼是下午醒的,目之所见的一切皆令以往的她触不可及。 陆预点头,“先前忘与你说了,爷家中行商,但家中关系并不像旁人那般简单和睦。” “家母平素……还算亲和,但不住这府中,家父不提也罢。至于府中的叔父叔母一干人,还有称心堂的祖母,皆非善类。” “是以,往后你只待在这院中莫要出来。” 很快,阿鱼已经缕清楚了夫君家中的复杂关系,有些目瞪口呆。她本以为夫君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但夫君与那些人好像并不亲近,她自然也不会触夫君的不快。 “那往后我若想去婆母那呢?”听夫君的话,他似乎与婆母关系还好,阿鱼觉得,自己可以和婆母亲近。 顿时,陆预唇角抽搐,咬牙切齿笑道,“不必,她好清静,等闲不喜旁人打搅。” 他母亲身为先帝嫡出的长公主,哪里能接触这般卑贱寒庶甚至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渔女? 他母亲与祖母关系不好的原头便是,祖母找来的那个娘家远房侄女便是出身乡野,心计颇深。 阿鱼揪了揪颈间挂得珍珠络子,心下复杂。她抬眸看向自己的夫君,心下油然升起一丝惺惺相惜。 她自幼孤苦,无依无靠。夫君虽有亲人,但却无一位可以亲近之人,这般看来,倒是和她有些相似。 “没关系的,夫君,往后和他们不来往就不来往,日子总归是咱们自己要过的。”阿鱼安慰道。 灯烛噼啪曝出花来,正遮掩去了男人咯吱作响的指节。 陆预险些要气笑了。他陆预,堂堂国公府世子,长公主之子,皇帝外甥,竟还被一个乡野渔女同情? “阿漾?”陆预试着唤她,见她抬眸,心中的气顺了几分。 “依着府中规矩,即使你往后学了官话,也不可当众唤爷‘夫、君’。” 府中的妾和通房哪个敢有胆子唤男人“夫君”?陆预冷笑着打量她,忽地指节抬起她的下颌。 “当众,要唤爷‘世子’。可明白了?” 阿鱼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从他指下逃脱,羞赧地点了点头。 “世、子?”阿鱼虽不懂什么是世子,但她知晓夫君说得准没错。 陆预满意地点头,纵然是再硬茬的又能怎样?以往他在军中,那些浑身长满刺的兵哪一个不是被他打到驯服? 至于这居心叵测的女人,留在他身边好生调/ 教就是。既然她贪得无厌,别有所图,他便亲手为她编织这终会破碎的美梦! “阿漾真乖。”陆预笑道,逐渐起身。 阿鱼见他要走,不解道:“很晚了,夫君不睡吗?” 自从他和夫君在青水村的小院做了那事后,他们便夜夜睡在一起。 马车昼夜兼程时,他们也睡在一起。 骤然分开,阿鱼有些不习惯。夫君怎么不和她一起睡觉了呢? 她这些充满暗示的话,顿时又将陆预好不容易压下的记忆勾出脑海。缠绵悱恻的暧昧,年轻有力抵死相拥的躯体……一幕幕都令他难以接受。 陆预眉心猛跳,指节攥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半侧过脸看向她。 “爷失踪这些日子,府中的事务堆积如山。最近买卖不好做,家中生意不似从前,爷还有事要做。你自己先睡。”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鱼看着他劲瘦的背影,有些心疼。他身子还未好全,又要熬夜处理那些事,也不知夫君身子能不能撑住。 他们在太湖相依为命时,也处处互相帮扶。看他拖着病体处理事务,她怎么能安心睡下? 纵然她帮不上什么忙,但陪着他也好。当即,阿鱼心一横,跟了上去。 走到正房时,陆预终于松了一口气。 与那女人周旋实在是累。 只是,他刚踏进门槛,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夫君。” 夫君不让当众唤他,但此刻只有他们二人,阿鱼便没有顾虑。 “你来做什么?”陆预有些不悦。 “夫君忙着处理事务,阿鱼实在睡不着。” 不做那事,她便寂寞得睡不着? 陆预心中窝火,面色当即阴沉下去。 “你先下去。”陆预下了命令,冷声道:“爷这段时日无兴致。” 阿鱼有些懵,旋即反应过来他误会自己了,耳畔通红,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没有。夏夜很热,夫君你夜中处理事务,就让阿鱼……阿漾在身旁给你扇扇子吧?” “夫君,我想陪着你一起。” 陆预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语气暂且缓和了几分,“不必了,房中有冰鉴,夜里不会热。” 旋即他想到什么,将青柏叫了进来。 “你去府中再支些冰送进西侧耳房。” 青柏走后,陆预又对阿鱼道:“舟车劳顿许久,你也去睡。” 见她还杵在那有些执拗,陆预旋即道:“去睡,莫要叫爷担忧。” 连日奔波,她多半又是睡过去的。是以路上事务件件都要夫君操心。如今他眼下隐约泛青,眉眼间俱是疲态,阿鱼也不忍心耽误他的时间,最后抱了抱他,这才肯走。 盯着那抹逐渐远处的碧色身影,陆预眸中的温情尽数消退。 这女人果然贪得无厌,才进府第一日,就妄想睡进他的正房。 …… 翌日一早,阿鱼睡饱醒来时想去寻陆预。 兰心有些无奈,世子回京后还有顺天府衙的一大堆事务等着处理,哪里有时间陪着她? 昨夜哲婷问起她差事时,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昨日我答应夫君今日要为他炖些鸡汤补补,夫君晌午会回来吗?”阿鱼问道。 “这,奴婢不知。娘子自己约莫看吧。”兰心道。 阿鱼抿着唇瓣想了想,还是直奔厨房。就算夫君中午不回来,夜里也会回来,她可先炖着一锅鸡汤,炖得越久汤肉越香。 兰心不能理解阿鱼的思路,一回来世子就让她住进西侧耳房,穿戴用度也不似寻常丫鬟。可她偏要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府中又不是没有厨娘。 阿鱼在小厨房忙活了许久,听见正房那边有了动静,她当即拿漆盘端着一大碗鸡汤就过去了。 她走进才发现,正房的门依旧紧闭。阿鱼心中遗憾,方要转身,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当即有只手拽住了她的肩膀。 “你给我站住!” 然而,她被那力道拽得太快,身子没反应过来,脚腕处先传来一阵拧痛,连带着拽她的女子一同跌倒在地。 “啊——” 阿鱼摔在地上,痛得闷哼,忽地听见身旁传来女子更重的尖呼声。 手背上的灼热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以为夫君回来了,赶忙将才从锅里盛出还滚着泡的汤盛出端上。 那只手拽得她没站稳,跌倒的同时手中的鸡汤也朝着那边泼洒而去! 兰心赶来时,见到淑华县主摔倒在地痛苦地捂着手臂,以及那满地的碎渣,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也顾不得阿鱼,她赶忙冲出恒初院去请大夫并去找青柏。 淑华县主可是世子的妹妹,长公主像眼珠子一样呵护的人,容不得半点闪失。 淑华痛吟着,却见挡在她前面的婢女被烫得红肿了半边脸颊昏昏沉沉,当即捂着灼热的手臂怒道: “大胆贱婢,刚才让你停下你聋了吗?” 怒罢,这才急忙看向婢女哲婷道:“哲婷,你怎么样了?” 阿鱼意识到自己的无心可能闯了祸,出于担忧,她也上前,想看看那两个女子的情况。却被其中的黄衣女子推倒在地。 陆绮云瞪了她一眼,咬牙撸着袖子疼得眼睛酸涩。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本县主请大夫啊!” 阿鱼也担忧那个被烫得快昏过去的娘子,颤颤巍巍地起身,想去找兰心,看了一眼院中都没有人。 她咬咬牙,顾不得脚踝上的胀痛,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大门。 垂花门外两条道,真出来门阿鱼才后知后觉,她压根不知道去哪里找大夫! “哲婷啊,你快醒醒,别吓我啊!”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悲恸,阿鱼心中也跟一紧。阿鱼当即往右边那条直道走去,反正不管怎么走,脚下总会有路,她有口有脚,路上遇到人可以问。 直道前的连廊尽头的亭子里好似有一抹浓白身影,阿鱼见那两人仿佛看到了救星,加快了步伐,一瘸一拐走到亭子,喘息道: “这位大哥,敢问,敢问哪里有大夫?” 阿鱼说罢,看着那人愣然的神情,愈发着急。她忘了自己说的是乡话,夫君这边的人不一定听地懂。 阿鱼快急得哭出来了,开始给他比划。 “哪里有大夫,院中有人伤了,昏了过去,很着急!” 她半是比划半是想模仿陆预的口音,却见那人忽地开口, “在下听得懂。” 听到熟悉的乡音,阿鱼看着他愣住了。方才因为着急涌出的泪凝在了眼角。 “姑娘不必担忧,在下已派下人去请大夫。”陆植看着她不紧不慢道。 余光瞥向她来到方向,陆植问道:“姑娘是恒初院的人?” 阿鱼不知道恒初院是哪,她下意识往身后的方向看了眼,擦去眼泪犹豫点头。 “坐下歇歇吧,你腿脚不便,此刻不必着急,静待便是。”陆植慢慢饮着茶,目光不再看她,凝向远处茵茵莲叶中的白荷。 阿鱼却不能像他那般闲适,在这多坐一刻,就仿佛将她架在火上多烤一刻。 不远处,正在赶回恒初院的陆预,看着前方亭中相对而坐的那两人,面色愈发阴沉。 评论区红包掉落哦。[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