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真的是奸臣啊!!》 第1章 第 1 章 “中毒?”一个中年男声提着调门质问,“大人昨天晚饭时还好好的,今天晨起怎么就中毒了!” 这声音乍一听激烈,但尾调中气不足,好像在虚张声势一般。 噪声传入沈绣的耳朵,沈绣眉头轻蹙,缓缓睁眼。 像是清晨,光线并不刺眼,沈绣适应片刻,很快发现周围的异样。 这是一张古代的床铺,木材雕刻精细,泛着淡淡的梨花香,床上笼罩着两层蝉翼般的薄纱,光线透过纱幔,柔和极了。 古风装饰,这是...片场? 耳边响起一阵电流滋滋的机械音:“恭喜宿主绑定奸臣演绎系统。” 沈绣勉强听清了这句话,想说话却感觉身体有些麻木,动了动手指,便听床外传来咕咚一声,似乎有人跪在了地上。 低低的啜泣声传进来:“张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昨天才调到沈大人身边侍奉的,昨天大人睡下的时候说有些头痛,让我点了安神的香,今早晨起时我见大人脸色发白,昏睡不醒,立刻就禀报了。其余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冬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半大少年,昨日沈绣又因为茶水不合心意就杖毙了随侍的侍从,阿冬便被选来补缺当值。 不料当值第一天,沈绣便中毒了,阿冬感觉自己的小命已经被阎王捏在了刀刃上,在别的府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在沈绣府上,死罪难逃。 一滴冷汗混合着惊惧的泪水从阿冬下巴落下。 “没错。”机械音像是知道沈绣想问什么,很有耐心地解释:“你要扮演的是这本书中权倾朝野、城府深沉的大权臣沈绣。” 这位权臣“沈绣”出身世家,相貌惹人喜爱,心思又极其敏锐复杂,尤为擅长揣度他人心绪,初入官场时颇受皇帝宠爱。 原主伪装成无害的模样,暗地里残害忠良吞并势力。 等到皇帝反应过来,原主已经成了一个可怖的庞然怪物,整个朝堂的权柄都被他捏在了手中。 接着就是滥杀言官、倾轧忠臣、犯上作乱,但这时,一切都来不及了,皇帝的权利全部被原主吞噬,皇帝成了原主刀俎下的鱼肉,连宫廷内事都要受原主随意摆布。 前些日子,原主一手操控了本该礼部操办的挑选太子妃的事务,修改了进入殿选的秀女名单,可以说是光明正大地要将自己的人安插到太子枕边。 谁知原主手握权势后便失去了控制,本性暴露,弑杀残暴,导致手下爪牙产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导致剧情失控,原主在不该下线的时候被自己的爪牙毒杀。 为了保证小说世界的正常运行,系统特意找到了另一个同名同姓同样貌的沈绣来演绎奸臣,这才找到了意外死亡的沈绣。 系统开出了条件:“只要你完成演绎奸臣的任务,不仅可以活下去,还可以......” “我接受。” 沈绣毫不犹豫地在心里回答,他的喉咙被钢管砸中,现在还很沙哑。 系统意外地卡顿了一下,又发出了一阵滋滋的电流声,似乎没预料到沈绣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是任务太简单了!?听其他系统说,别的宿主都要循循善诱威逼利诱才愿意答应的! 机械音:“你这就答应了!?” 沈绣不明白这么好的事情有什么好拒绝的,小说里人死后被系统选中的桥段还是挺常见,沈绣认为只要不是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不想活应该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沈绣理所当然地解释:“我活得挺高兴的,有活下去的机会当然要珍惜。我只需要演绎就可以了对吗?除了演绎以外还有别的任务吗,我看那些系统文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比如让这个王朝覆灭?” 机械音闪烁几下,似乎非常欣慰。 “没有的宿主,您只要认真演绎奸臣,让身边的人都看见你的奸恶就可以了,演绎系统的自由度可是非常高的!通常来说,只要宿主不把自己变成是流芳千古的忠良之臣,就不会失败。” 这意味着沈绣可以完全自由地行动,不需要受到条条框框的束缚,换言之,沈绣可以怎么爽怎么演! 沈绣在心里点点头。 机械音接着道:“为了维护故事的合理性,系统不能长时间跟随宿主,系统马上将会把原主的大体关系网导入给主角,请宿主加油演绎吧!再见!” 机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电量逐渐耗尽,沈绣只觉麻木的身体随着机械音的消失而逐渐恢复直觉,沈绣缓缓坐起,忽而又听见床外的呵斥声。 那个激动的中年男声冷笑一声:“不知道?不知道,这毒就是你下的。” 阿冬浑身一震,猛然抬头:“张大人!真的不是我!” 张缘官居正二品刑部尚书,为人精明谨慎,是原书中原主最得力的鹰犬之一,也是原主诸多爪牙中最受信任的一个。 虽然前些日子京中传言沈绣想要罢免张缘,但传言只是传言,直到今日张缘还是稳居刑部尚书之职。 如今沈绣命垂一线,沈绣一旦出事,张缘多半会代为主事。 只要张缘认定是阿冬下毒,那么无论阿冬下没下,都一定会被论罪。 张缘摩挲着指尖的伤口,一阵后怕。 昨夜他下毒之时惊醒了沈绣,二人一番搏斗,张缘强行将毒药灌入了沈绣口中。 沈绣当时叫出了他的名字,张缘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还好,那毒药剧毒无比,沈绣喝下必不可能再醒来。只要找一个替罪羊,张缘不仅不会被罢免,还可以接手沈绣的权柄,成为新的权臣。 管事显然也看得清风向,眼睛狡猾地转了转,从善如流地斥责:“张大人说你下了就是下了,还敢还嘴,来人!拉出去严刑拷打,务必让他吐出真话!” 话音刚落,立刻进来两个人,一边一个拖住阿冬就往外拉。 “我真的没有!” 阿冬心知自己这一去一定要死,吓得三魂丢了一半,拼命想要挣脱,但一个人的力气哪里能跟两个人抗衡,吵闹间阿冬哭着拉扯门框,手指却被一根一根掰开。 张缘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皱眉盯着挣扎的阿冬,像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却依旧悦耳的声音从床铺里传了出来。 “张缘,好大的胆量,我的人说杀就杀。是认定我快死了吗?” 张缘呼吸一顿,背在身后的手蓦得握紧,身体里的血瞬间冷了半边。 沈绣竟然没死! 张缘强行压下活见鬼的表情,迅速转向声音的来处。 管事摸山羊胡的手也停住了,四只手一松,阿冬惊魂未定地摔在了地上。 一只手挑开轻薄的帷幔,露出沈绣俊秀得有几分刻薄的面容。 沈绣用余光打量着这个张缘。 从被吵醒时沈绣就有些不高兴,一遇事便大喊大叫,对着侍从耀武扬威,让沈绣想起了以前一起拍戏的某些同事。 令人生厌。 “大...大人...”张缘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调。 管事的惊喜道:“太医,太医!快来!大人醒过来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立刻涌入房间,与此同时,系统将原主的人物关系全部传入了沈绣脑中。 沈绣粗略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穿入的是一本种田文,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在书中担任后期大反派,前中期压根没有剧情。 照书中内容,沈绣只能知道一些基本的信息,至于主角生活交往的细节一概没有。 合着自由度高的意思是让沈绣自己瞎猜。 沈绣深觉头疼,又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一大帮人,心烦意乱,不爽地赶人:“出去,全都出去。” 原主手腕强横,向来说一不二,管家深谙保命之道,立刻以身作者,飞也似地招呼所有人赶快滚。 张缘如蒙大赦,立刻逃命似的跟着往外跑。 听说有些生死一瞬间的人会短暂地失去一部分记忆,张缘看沈绣现在的情况,不像是记得自己毒杀他的事情,说不定就是这种情况。 沈绣一贯睚眦必报,与其等到沈绣反应过来对自己下杀手,不如先跑,回家收拾东西快马出城,还有活命的机会! 张缘心中泛起一阵焦急,步伐都快了几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沈府。 就在这时,沈绣看了一眼地上泪眼婆娑的阿冬。 这个少年面容稚嫩,带着几分唯唯诺诺的书卷气,眼下挂着几颗眼泪,分明是被张缘吓惨了。 沈绣回忆了一下,原书里并没有沈绣被毒杀的事情,也就是说沈绣被毒杀是超出原书剧情的意外。 而阿冬作为小厮,其实才第二天当值,两天很难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张缘刚刚也只是信口指控他,并没有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沈绣沉思片刻,觉得下毒的人不是阿冬。 沈绣的目光转向急匆匆离开的张缘,觉得这种仗势欺人不问对错的作风十分掉价。 奸臣也有奸臣的操守,自己的下属要是都这种作风,个个打压下属虐待随从,只会越来越不得人心,以后就没人愿意跟随他这个大奸臣了。 收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奸臣当最得力的手下是嫌权臣太好当了吗?难怪原主明明控制着整个朝堂,最后却莫名其妙就被主角被打败。 而且......沈绣看向张缘那恨不得插翅的速度,觉得这个张缘的反应很古怪。 沈绣产生了一个猜想,缓缓看向那个步频奇快的背影,用一种明显带着危险的口吻叫道:“张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狠狠地浇在了张缘头上。 一瞬间,张缘的脊背僵在了原地,分明是春日,张缘却好像被扔入了冰窟,全身上下都冻得发冷。 沈绣见他浑身僵硬,便有了答案。 虽然原主性格阴损暴戾,但手段的确高明,暗中算计极多,却并不会随意杀有用的人。而在原书中,此时原主刚刚清扫了一批政敌,张缘作为刑部尚书真是有用的时候。 所以按理来说,张缘不该这么害怕。 除非毒就是他下的。 这样说来,刚刚急匆匆把罪名推给阿冬的行为就合理了。 沈绣愈发笃定,这个张缘一定就是给原主投毒,导致原主身死,让整个故事线崩坏的罪魁祸首。 生活在文明社会的沈绣对“杀人”有极强的排斥心理,语气带着几分变幻莫测的冰冷:“刚刚你说谁是给我下毒的人?” 张缘迈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三抖同手同脚地转过身来,缓缓跪到了沈绣眼前。 这里是沈绣的内室,屋外一直有武官宿卫,只要沈绣一声令下,立刻就会有人冲进来,腰斩、凌迟,沈绣一定会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张缘抬起头,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大人,下官,下官关心您心切,所以刚刚才急了点。” 纱幔的阴影在沈绣俊秀得有些锐利的面容上扫过,薄薄的唇角抿着,像一柄沾着血珠的细弯刀,预示着主人冷酷的杀意。 那柄弯刀发出一声危险的冷笑,沈绣起身走下床榻,中衣拖曳在地,柔软的衣料划过张缘的手指。 沈绣眯着眼,几乎是确定了内心的猜测:“我怎么觉得,是你给我下了毒,刚刚那么急着推给阿冬,其实是看我快要死了,想赶紧找个顶罪。” 阿冬闻言一顿,眼睛动了动,假装擦泪掩饰住了眼中的所有异动。 张缘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失魂落魄地跪坐在了地上:“既然大人早就都知道了,何必还来捉弄下官?要杀要剐全凭大人一句话,反正大人早就想除掉下官了。” 电光火石间,张缘想起自己向西域货商购买奇毒的那日。 那天他刚刚从极乐坊的暗室走出,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歌女,或许从那一刻开始,自己费尽心思购置的奇毒就被调换了,他冒死给沈绣灌下的一定被调换成了无毒的。 沈绣势力如此庞大,他早就该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离不了沈绣的掌控,所以沈绣昨日才故意让随身侍从宋怜立刻,骗他留宿沈府,为的就是逼他亲自动手。 一瓶无毒的毒药,不可能杀得了沈绣。 果不其然,这个张缘就是有问题!沈绣没忍住轻轻牵动了嘴角,觉得自己是个当奸臣的天才。 张缘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沈绣嘴角的笑意。那笑容并不真心,也不实意,落在张缘眼里全然是成人看小孩儿般的轻视。 张缘认命地闭上眼。 沈绣自我陶醉了一会儿,便开始思考张缘该如何处理。 这种对自己起过杀心的人是绝对不能留了,沈绣沉思片刻,在张缘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沈绣:“张大人,现居何职?” 张缘木讷答道:“张缘蒙大人知遇之恩,现居刑部尚书之职。” 沈绣移动视线,向阿冬抬了抬下颌:“你,读过书吗?” 阿冬的心停跳了一拍:“阿冬出身禾陵许氏,十五岁之前在五柳书院读过几年书。” 在原书中,禾陵许氏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出过许多名士,不过在沈绣崛起前就没落了。之所以有记载,是因为书中废太子的母亲出身禾陵许氏,不过禾陵许氏早早没落,废太子被废后也郁郁寡欢,阴郁冷僻,因此只是一笔带过。 沈绣点点头:“从今天起,你就是刑部尚书。” 阿冬惊呆了,一瞬间甚至忘记了礼数,脱口就是一句:“什么?” 已经半死不活的张缘也垂死病中惊坐起,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沈绣。 一种震悚的气氛充斥了整个卧室,所有人,连同窗外的侍从全都惊呆了。 原书中,原主一直拥有着滔天的权势,连皇宫内事都能随意决策,更不要说任免官员。 作为一个奸臣,沈绣可以全凭自己的喜好,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就要让我身边的小厮当尚书怎么了? 沈绣直接无视了二人的反应,对张缘道:“颍州宜春县正缺县丞,你带上家人,现在就去赴任。” 张缘怔住了:“宜春县,,,,,,” 原书的主角正是宜春县的县令,宜春县荒凉贫苦,匪盗横行,正是混乱的地方,把张缘这个作乱熟练度极高的奸臣派去给原书主角当副手,可以人工给他制造点升级障碍。 沈绣:“你就住在张缘京城中的府邸,他收拾完你就搬进去。” 阿冬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一块石化的雕像。 过了半晌,阿冬感觉沈绣好像在盯着自己,这才愕然点了点头。 张缘走的时候眉目间带着深深的震撼和疑惑,不过这也正常,因为阿冬也带着深深的震撼和疑惑,还伴随着一种:我就知道他终究还是变成这样了的释然。 成功易,守功难,无论多么厉害的权臣,在手眼通天之后都悄然变得喜怒无常而猖狂。 或许沈绣就是这样。 *** 一辆拉着泔水桶的驴车静静停在沈府后门,车上坐着个鼻子里塞大葱的中年老汉,正在焦急地望着后门。 不多时,阿冬拿着一个鼓囊囊的背囊,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 中年老汉警惕地忘了忘四周,翻身下车,用焦急的声音低声问:“偷到沈绣的令牌了?” 为了救出被关在狱中的同伎,清流派出在野的阿冬潜入沈绣府中盗取令牌,阿冬原本打算在今日清晨动手,谁知沈绣突然中毒,众人忙乱间失去了动手的机会。 阿东面色复杂地看向中年老汉,不知该如何开口。 中年老汉心里一紧:“没偷到?” 中年老汉眼神灰暗,沈绣的令牌可是救命的东西,拿不出来就要完了。 阿冬摇了摇头,勉强道:“包裹里是刑部尚书的印信。” 老汉脸上顿时有了喜色:“你偷到张缘的印信” 阿冬似乎不知作何表情,只是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快些赶去刑部大狱,小陆大人病重,再晚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 刑部大牢。 走过幽深的廊道,腐烂的干草和灰尘味涌入鼻腔,干瘦的老鼠夹着尾巴跑过生锈的铁链和枷锁,踩过一个面白如纸的青年的肩膀。 这青年五官端正英俊,脸上印着几道血淋淋的鞭痕,虽然瘦且孱弱,但依旧坚持直着脊背倚靠在墙边,只是唇色乌青,固执的眉头也有了青色的印记。 青年强撑着睁开眼,用血管凸起的手赶跑了这只瘦得吓人的老鼠。 大牢之外,一群文官正在吵闹。 一个须发皆白的矮胖老人急道:“这位大人,你看陆熙严的脸色,俨然已经承受不住了。我们不做别的,就让医官进去给他看看,算我求您了。” 提牢官皮笑肉不笑:“请高大人不要为难下官,下官也是听令办事。刑部大牢归属刑部,只要大人有刑部的令牌,或是张缘大人的手书,随时都可以进去,可是你没有,要不然你去求求沈大人,说不定他老人家看你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一高兴就让您进去了呢。” 高敏噎住了,脸色羞红:“你......” 提刑官哼了一声摆摆手,立刻有狱卒上前推开了高敏。 另几个文官透过幽暗的廊道往里往,可以模糊看见陆熙严气若游丝依旧勉力支撑的样子,纷纷不忍地别过头去,脸上泛着愤怒的淡红。 这些文官都是清流,这个矮胖老人便是现今的尚书令高敏,曾经高敏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日夜劳累,曾经官至尚书左仆射,是内阁之首、最爱提携后进,桃李满天下。 只是后来被沈绣算计贬为尚书令,尚书左仆射这位极人臣的位置便落到了沈绣手中。 而这狱中的年轻男子,便是前年春闱状元郎,中书侍郎陆熙严。 如今高敏年纪大了,清流中的武将又在边关,京城清流孱弱,唯有陆熙严还有些精干,便以陆熙严为首。 前不久沈绣斗败了宿敌侍中崔英,在吞噬下崔英的势力后便把刀子架到了陆熙严的脖子上。 清流本就没有实权也不擅长权斗,陆熙严被捕入狱后已经是群龙无首,强弩之末,只要随便哪个有实权的奸臣动动手脚,便足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今天清流们拼劲所有力气也要保住陆熙严的性命。 高敏愤怒不已,依旧往前冲,但年老且不灵活,被提牢官一巴掌推翻在地。 文官们身体羸弱反抗不过,只好一边垂泪一边去扶高敏。 就在两边拉扯之际,牢房里传来一阵微弱的闷响。 一个文官发出一声悲切的惊呼:“陆大人!” 高敏抹了把额角的擦伤,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得看向牢房中。 只见牢房里,原本靠着墙壁静坐的陆熙严已经双目紧闭倒在了地上,那张年轻的脸上遍布着伤口,鲜血顺着额角留下,衬得主人的皮肤更加惨败。 陆熙严失去了意识,牢房太远,高敏却似乎看见那瘦削的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微弱,直到倒地的那刻,呼吸似乎已经完全消散。 一个医官大叫:“不好,小陆大人挺不住了!” 高敏气血上涌:“今天我们必须进去!” 文臣们群情悲愤,有那年轻的一扔官帽,更加激动地与狱卒拉扯起来,如果陆熙严死去,那么他们就会彻底失去与沈绣抗衡的能力,被沈绣的权势轻易碾碎。 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绣欺君犯上,粉碎他们发誓效忠的陛下和朝堂,而他们和家人朋友甚至师长同乡,都会成为沈绣屠刀下被折磨致死的冤魂。 但这些常年执笔的文官的气力终究不能和狱卒和守卫相较,不多时便有许多文官被赶来的守卫按倒在地,像犯人一样被强制装上铁链。 看着满地的文官,提牢官冷哼一声:“什么东西,一个能调用的人都没有还敢冲我们刑部的大牢。在外面慢慢等吧,等到陆熙严死。哦,说不定等到你们谁祖坟冒青烟,混到了刑部尚书也就有机会进去了,只不过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高敏扶了扶歪斜的官帽,悲愤地望向一旁的石兽。 高敏一瞬间想过了无数以死明志的名臣,就在高敏下定决心要撞过去的时候,大街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如鼓点的驴蹄声。 阿冬挟着印信冲过来:“住手!” 第3章 第 3 章 守卫虽然不认识这个小厮,但看见他身上沈府的标记,纷纷住了手。 提牢官笑着上前:“小哥好,不知沈大人有什么吩咐?我们谨记张缘大人的命令,一个人都没有放进陆熙严的牢房,你看,都在这儿呢。” 阿冬扫过地上衣着凌乱被当做囚犯一样按在地上的官员们,露出愤怒之色。 阿冬冷冷盯着提牢官,直接拿出印信,喝道:“开门,立刻放医官进去!” 周遭的狱卒和守卫们相互看看,毫不掩饰地大笑了起来,一个小厮,竟然还敢命令他们?真是笑话。 提牢官的脸色立刻变了,看了一眼阿冬手里的印信,又看了一眼地上仿佛看到了救星的官员,轻蔑地冷笑一声:“原来你和这群迂腐的老书虫是一伙儿的,一个小厮,不过看在主子的面上才把你当个人看。你一定是从张大人身边偷来了印信,和这伙儿书虫一起造反!谁能证明你是刑部尚书?来人,把这些擅闯刑部大牢的犯人全部抓起来!先抓这个窃取印信的奴才!” 守卫们立刻回神,继续给地上的官员们上镣铐,一时间挣扎声遍地,阿冬被扭在地上,驴车上的老汉跳下来,也被一脚踹倒。 提牢官笑着走上前,啪一巴掌抽在了阿冬脸上,阿冬咬牙:“印信是真的!” 高敏被扼住了喉咙,老脸上满是窒息的痛苦之色。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三匹快马并排来到,为首一人身披官服,腰间佩戴着刻有沈字的令牌。 跟在身边的两位定睛一看,便看见阿冬被强制跪在地上,脸上还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顿时露出了几分不忍直视的神色。 为首的那位跳下马来,一脚一个踹飞了守卫,瞬间推开提牢官,把阿冬扶了起来,斥道:“传沈大人命令,刑部尚书张缘行事不端德不配位,贬为宜春县丞,刑部尚书一职由许鳞冬大人接任,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许大人如此不敬!” 提牢官认得这人是沈绣的令官,登时瞪圆了眼睛:“什么!” 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狱卒和守卫都愣在了原地,露出震惊的神情。 一个被踹得捂着腰倒在地上的文官失声惊叫:“你说什么!?” 阿冬站起身,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急道:“开门,让医官进去诊治。” 狱卒和守卫们愤怒地盯着提牢官,如果这个小厮真的是沈绣认命的新尚书,那就是说,提刑官刚刚指派他们去打了自己的上司! 那可是刑部尚书,想要报复他们这些养家糊口的小吏实在是太简单了。 提牢官还想狡辩,传令那人直接抽了他一巴掌:“沈大人的命令都敢不听,你想死了吗?” 传令的那位是沈绣的下属,只听命于沈绣,只要是沈绣的命令,无论多么不理解他们都会执行,既然沈绣认命了许麟冬,那么别人就没资格质疑。 提牢官惊慌地捂着脸,还想让人去开门,但有不敢,只好灰溜溜地自己拿起钥匙打开了牢门。 *** 半刻后,陆熙严府上。 浓郁的药味充斥着整个卧室,文官们守在外室,一边急匆匆望着卧房内的医官忙碌,一边互相给对方擦药油。 他们脸上身上都有淤青和伤痕,但这些都不如陆熙严身上的伤口严重,医官进入牢房时陆熙严几乎已经没了气息,让文官们紧张极了。 清流原本人数不少,其中也有手握兵权的武官,只是沈绣忌惮实权,早早就用各种手段把他们处理掉了。 唯独没有处理镇守西北的大将顾璨。 顾璨出身武将世家,手握兵权,清流们猜想,沈绣对他的兵权有几分顾忌。 而陆熙严是少有的还算有点权利的文臣,陆熙严聪明持重,还能带着清流们靠着名声和老本跟工于心计的沈绣僵持片刻,此番沈绣找到了把柄将陆熙严扔进大狱,等于掀掉了清流们最后一层保护壳。 清流们无比惶恐。 沈绣曾经的政敌崔英入狱后,她手下的臣子的遭遇还历历在目,沈绣会静静等他们做出选择,愿意帮沈绣敛财聚权的便放一条生路,若迟迟不向沈绣低头,不要说自身,甚至连家人都会被杀。 陆熙严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也是最后有可能匡扶国家清正朝堂的忠臣。 此刻陆熙严尚未醒来,以高敏和许麟冬为首,他们正在惴惴不安地等待沈绣的命令传来。 沈绣虽然喜怒无常,但并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冲破理智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 或许他任命许麟冬真的是出于手握权柄后的嚣张,但如果他发现许麟冬和清流勾结,企图打破他的计划,那么沈绣立刻就会对许麟冬动手。 当时派许麟冬盗取令牌印信只是走投无路之举,说到底他们即便是吧陆熙严弄出来也只是拖延一时,官位全凭沈绣任免,他们只有刀俎鱼肉的份儿。 如果沈绣派人重新将陆熙严抓回去,那么他们谁都无力阻止,到时候说不定连他们也难以幸免。 想到这里,许麟冬紧张地抓紧了桌布。 沈绣坐在书房里,手边放着暗香扑鼻的安神茶,真正慢条斯理地看着原主的来往信件。 一个清瘦的深绿色劲装男子推门而入,沈绣抬眼,看见这男子白皙的脸上像结了一层冰霜,但他始终没什么表情,不像是不高兴,更像是平时脸上就一直挂着冰块。 这是宋怜,原书中原主最得力的下属,为人冷漠干练,但一心为原主办事,在原书结尾原主被英明神武的主角打败,众叛亲离,唯有宋怜不离不弃,为了保护沈绣而死。 沈绣很欣赏宋怜这样的角色。 宋怜也不行礼,自然地站在了沈绣肩侧,握着腰间的刀柄,语调毫无起伏地禀报:“许麟冬已经到了刑部。” 沈绣点点头,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他还能压住那些人吗?” 宋怜:“府上的人去得及时,帮他压住了。只是,许麟冬一上任便放了一个犯人。中书侍郎陆熙严。” 原书里对奸臣政敌描写的笔墨不多,沈绣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许麟冬不可能无缘无故放了他,要么是收了陆熙严的钱,要么就是和陆熙严关系亲近徇私,总不可能许麟冬是陆熙严专门按插在沈绣身边,就等着沈绣哪天突发奇想给他安个高官。 但不管是那种情况,许麟冬都一定有徇私的行为,这让沈绣还算满意。 这个许麟冬看着像个书生,但意外得很有奸臣的潜质。 是个当奸臣的好苗子。 沈绣不怎么在意地端起茶杯,随他去了。 宋怜眉头轻轻鼓起一点,似乎是有一瞬间的疑惑,但终于还是没说话,默默拿起茶壶又给沈绣添了杯新茶。 桌上的信件堆积如山,一张薄纸被风吹落,悄然躺在了沈绣桌底。 入夜,陆熙严终于醒了过来,连日的饥饿和伤口让他发了高热。 陆熙严坐起身,婉拒了要扶自己的侍女,拿起湿布贴在额头上降温。 陆熙严睁开疲惫的眼睛,默默听着高敏和许麟冬说话。 当许麟冬说到沈绣突然毫无征兆地让他担任刑部尚书时,陆熙严终于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陆熙严揉着太阳穴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旁的小厮立刻回答:“已经是亥时了。” 亥时对应夜里九点到十一点,万籁俱寂,绝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 高敏忍不住问:“熙严,你说沈绣这是什么意思,到如今都还没有派人来,会不会是今日休沐,他无心政事?咱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先把你送出京城?” 许麟冬不由自主地扣着手指:“沈绣的心思没人知道,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但他总不可能是要放过我们,还是趁早打算。” 陆熙严垂目,细细思索片刻,眼神逐渐平稳清明。 “不,沈绣就是故意要放过我们。” 第4章 第 4 章 许麟冬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脸上划过一丝纠结的表情:“沈绣...没有放过我们的必要啊,只要他想,随随便便就能把我们全都弄死。但是...他又的确放过了我们,难道......” 高敏条件反射地弹起来:“怎么可能,那可是沈绣!沈绣这人什么都可能有,就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有好心!” 还未说完,高敏就看到了陆熙严脸上那意味深长的表情,语气一缓。 高敏眉头思考地皱了一下:“你是说,沈绣是故意放过我们,以此图谋更多?” 陆熙严抿起苍白的嘴唇,点了点头。 能让沈绣如此大费周章,说明那个被视为最终目标的人很难处理,甚至令沈绣有些忌惮,而且沈绣一时半会无法处理。 眼下清流多半都是空有其名的虚职,即便稍稍有些实权,也都是不痛不痒的文职,沈绣说罢免也就罢免了。 手中有令人忌惮的军权,还一时半会处理不掉的清流,唯有一个。 陆熙严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一个穷途末路的人,唯一能够鱼死网破的暗器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里。 高敏很快反应过来,年老的手指微微颤抖:“这么说,沈绣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图谋顾璨?” 陆熙严沉思良久,点了点头。 许麟冬却默默绞弄着手指,似乎有些其他的想法。 傍晚,许麟冬如往常一样进入沈府。 闭眼在心里默背了一遍沈府的地图,许麟冬深吸一口气,放低脚步,悄悄往沈绣书房的方向走。 沈绣的举动实在是让清流恐慌,作为目下唯一有可能探听到沈绣消息的人,许麟冬决定赌上性命,尝试潜入沈绣书房。 清流太弱,处境也太危险了,死亡就在眼前,他们不能这样被沈绣牵着鼻子走。 哪怕是冒着被沈绣发现杀死的风险,许麟冬也必须站出来。 他必须从沈绣书房里偷到有用的消息,至少不能让清流像如今一般,头悬在铡刀下,还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这样想着,许麟冬的后背紧紧绷住。 沈绣不喜欢人多,越往后院走,人就越稀少,就在许麟冬放松些长出一口气时,眼前一花,眼前的假山后突然绕出了一个人。 许麟冬登时像一块雕像一般凝固在了原地,头皮一阵发麻。 管事的捋着山羊胡,从假山后笑眯眯地上来打招呼:“许大人回来取东西?” 许麟冬的肢体僵硬地代替他做出了回应,他的头自动点了点自己。 管事笑着道:“我帮大人一块儿。” 从前他只是个小厮,进出无人注意,但是如今今非昔比,管事赫然把他当成了沈绣的“党羽”对待讨好。 许麟冬废了点时间糊弄过管事,小心地绕过有人的地方,潜入了沈绣的书房。 他随侍沈绣之前受过训练,这个时间是沈绣休息的时间,书房里不会有人。 许麟冬轻手轻脚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闲杂人等不能进入,都是宋怜亲自收拾,往日桌面一贯是清静整洁,唯有笔墨纸砚,信件都是单独放起来。 但是今天,沈绣的桌面上却放着几大包书信和文书,纸张太多,甚至有一张很不整洁地掉到了桌下。 许麟冬屏住呼吸一一翻看,发现那都是往日的信件,多半都是沈绣那些爪牙们的拜帖。 多得不可计量。 许麟冬翻完这些文书,只觉得手脚更加寒冷,沈绣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一个奸臣,可以成长到像沈绣一样可怖。 如果沈绣要杀他们,毫不夸张地说,真的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 带着令人麻木的恐惧,许麟冬从地上捡起那张被遗落的薄纸。 张开那张纸,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底。 『禀大人,已查明,府内侍从许麟冬实为陆熙严党羽。七月贰拾一日。』 春寒料峭,窗外吹进来的风让许麟冬打了个冷战,一道惊雷劈开了许麟冬的身体。 廿一。 今天是廿九。 也就是说,沈绣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沈绣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将刑部交给了他,还默许他从大牢里就出了陆熙严。 如果按照陆熙严所说,沈绣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他放长线钓大鱼,真正的目的是擒获远在边关的那一位。 但是,许麟冬知道,这不可能是沈绣的真实目的。 陆熙严和高敏是文臣,对于兵力并不敏感,而许麟冬幼时常常与武官待在一起,明白兵力和驻地代表了什么。 沈绣能够调动的兵力,十倍于顾璨。 甚至不需要用兵,沈绣只要掐断辎重,顾璨就只有投降和投敌两条路可走。 真正的逼上梁山,逼着让顾璨背上卖国这般无父无君的骂名。 难以言喻的疑惑和不解侵占了许麟冬的头脑,许麟冬压下心里的情绪,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让许麟冬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出现在了许麟冬脑海之中。 或许,知道一切的沈绣、手握大军的沈绣、权柄滔天的沈绣,是故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去救出陆熙严。 救出这位清流唯一的智囊,让清流能够勉力维持下去。 可是这怎么可能! 许麟冬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飞快地摇了摇头否定自己。 可是这个模糊的念头就像长了根系,像一根鱼刺卡在许麟冬的头脑中,若隐若现,想信又无法相信。 许麟冬咬紧牙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可是越是强迫自己否定这个念头,就越是挥之不去。 *** 张缘被罢免的消息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从平民百姓,到书生学子,再到朝堂官吏,全部沸反盈天,都震惊于沈绣的胡作非为。 百姓们战战兢兢,生怕这位权臣的余威波及到自己的小日子,书院里辱骂沈绣的文章四处翻飞,什么无父无君、狼心狗肺、见利忘义、不配为人全部成了沈绣的代名词,甚至有大儒亲笔作文,历数沈贼当权一来的十桩杀头大罪。 消息惊动宫中,皇帝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虽然知道原主要处理张缘,但谁都未曾想沈绣竟然会让一个小厮接替张缘的职位。 更未曾想到,沈绣会肆意妄为到这个程度。 大景必然要变天了。 休沐的最后一天,是太子的选妃仪式。 沈绣这几日没接触手机电脑,适应了古代的生活后,睡眠都略好了些,早起时神清气爽。 身边没再安排新侍从,有些事原主不让后院的人知道,许麟冬的事便也没人支会管事,管事的想挑新侍从过来,被宋怜拒绝了。 原主不算多事,需要用人的地方不多,宋怜一个人就够了。 沈绣拉开床帏。 洗漱完毕,任由宋怜给自己一件一件穿衣服。 宋怜依旧是那张冰块脸,衣物清爽利落,正低着头给沈绣系衣带。 沈绣有点不自在,但是也没办法,他还不会穿这种复杂的衣服。 外面天还没亮透,今日是太子的选妃典礼,作为权臣,沈绣毫无疑问要把手伸到太子的枕边,所以此次选妃,沈绣以太子婚配关乎社稷为由,要求和皇帝皇后一同为太子掌眼。 这原主为自己安排的日程充分体现了一个权臣恶劣的掌控欲。 *** 另一边,陆熙严府上。 高敏、许麟冬,还有清流中能说得上话的官吏全都坐在厅中。 府内外不断有侍从来来往往,每个人都焦急万分,像是在传递紧急消息。 一个侍从狂奔来报:“大人赎罪!实在是没能拦住!我们故意弄坏了萧策之女的马车,但是萧策早有准备,府里立刻传了备用马车,眼下萧策与两个女儿都已经在朱雀大道上了!” 高敏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眼睛浑浊了下去。 来不及了。 陆熙严的脸色也极差。 许麟冬愁云惨淡地站在角落里。 萧策策官居正二品右金吾卫大将军,实际上只是虚职,他还是护军统领,管理着京郊屯驻的禁卫军玄策营这支唯一能进入京城的武装。 不过,也只配说是沈绣的看门狗而已。 目下真正能调度玄策营的,只有沈绣。 萧策的育有两个女儿,这两位女子都是文比山黛武追木兰的人物,只待今年春闱便可大放异彩。 只是萧策太迫切想讨好沈绣了,他决定让这两个女儿成为太子的正妃和侧妃,借机刺杀太子,为沈绣登基铺路。 沈绣很受用,利用自己的权利为他扫清障碍。 可以说,这次选妃从头开始就求生在沈绣的阴影下,谁不配合,谁就得死。 而太子,一定会死。 陆熙严无力地闭上眼:“太子一定会死的。只要沈绣一句话,大婚当日就是太子的死期,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第5章 第 5 章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沈绣的阴影下,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四处却都死寂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悲哀的顺从。 自选妃的第一道筛选开始,原主就像挑选羔羊的屠夫般控制着一切,太子选妃的规矩繁琐而明晰,但这次,谁被选中,谁被退回,都和规矩无关。 只要沈绣想,太子妃甚至可以是他府上一个择菜的婢女。 为此,原主杀了很多人。 谁不合心意,谁不愿听话,谁不敢配合。 杀。杀。杀。 通通杀死。 血的教训让所有人都学会了低头,乖乖遵守沈绣命令的一切。 老太监应喜附在皇帝耳边小声禀报:“陛下,沈绣已经到宫门口了。” 皇帝手中的杯盏哗啦一声落在桌上,脸上的褶皱都写满了忧愁。 皇帝年逾五十,鬓发已经白了几分,常年纵情酒色,让他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粉红。 最初,他重用沈绣只是为了偷闲享乐,谁知等回过神来,那个总是含笑的世家子已经成了只手遮天的权臣,他堂堂皇帝,却只能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应喜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助:“陛下,快想想办法呀。难不成真叫沈绣决定太子妃人选?若沈绣借太子妃之手对太子不利,我大景危矣。” 皇帝忽然拿起茶杯扔向应喜,焦头烂额:“办法办法办法,朕有什么办法!” 茶水和茶叶泼了应喜一身,打湿了应喜的袖袍,应喜不敢躲避,连忙噤声。 就在这时,一个妆容精美的端庄女子走入殿中,女子头戴凤冠,步伐很快,但力道不足,像是有什么旧疾。 应喜小声道:“娘娘。” 皇后对应喜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更衣。 皇帝定定地看着皇后,满眼悲痛:“阿沁,太稚是我们两个的心头肉,如今我们却只能看着他身处险境。” 说到儿子,皇后也忍不住红了眼框,擦拭着眼泪:“早知今日太稚夜夜不得安眠,我们就不该那么早让他成为太子,是我们关心则乱,害了太稚。要是没有太稚,我也无心再活着了。” 皇宫毕竟是皇宫,即便是被权臣骑在头上,连选妃都不能自己决定,也依旧是宫室花柳,尽态极妍。 相较于后世空荡寂寞的红墙,这所异世的皇宫才真真切切展示了君主的奢欲。 沈绣观赏过皇宫里娇美的奇花异木,连带着心绪美学了不少,心情大好,任由小太监带他往选秀的宫殿走。 沈绣走过长街,却见宫女太监远远见了他立刻垂头回避,步履匆匆,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这小宫女小太监不知为何,一个个见了人就跟跟见了鬼似的。 选妃这事应该挺值得高兴的,但宫女太监们却一脸丧相,沈绣并不知道原主操纵了这场选秀,以为是皇宫规矩大,他们才那么害怕。 沈绣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打断了想为他通报的小太监,自己带着宋怜走进了宫殿。 皇室选妃虽然是国家大事,但明面上轮不到朝臣干预,因此除了那些候在小阁里的带女儿进宫的朝臣外,此地并无其他大臣。 沈绣远远就看见殿内主座上坐着的皇帝和皇后,端坐高堂看不大真切,但能看出二人年纪都不算大。 皇帝对原主而言毫无威胁。 因此沈绣并没有分出一丝目光给他们,那位要选妃的太子,才是他今天奸臣属性发泄的对象。 皇宫中的人最好认,除了宫女太监就是皇帝皇后太子,大殿下放着两张坐席,两个年轻男子端坐在位置上,沈绣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们身上。 沈绣的目光落在右首的人身上。 他比另一人高出半头,只带了一个老太监,发丝松松梳至耳后,露出轮廓和白净的额头,发色极黑,皮肤又极白,透出一股久不应酬的阴郁之气。 一身黑衣,腰佩玉佩,此外再无装饰,即便坐着也能看出身形高挑。 那双精雕细刻的眉目透出一股漠然,但沈绣总觉得,那数不尽的忧郁之下翻涌着压抑的暴力的**。 另一人则身穿锦袍,五官正气充沛,略显焦躁,身边跟着好几个摇扇倒水的侍从,全身上下每一丝头发都在刻意展示尊贵。 只看了一看,沈绣就忽略了后者。 谁更有太子的上位者气度,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沈绣看见“太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那阴厉却依旧敏锐的淡色的眼眸看向了沈绣的方向。 此时,长久驻足的沈绣终于起到了添乱的作用,一个小太监端着茶壶不慎撞到了沈绣胸前。 淡褐色的茶液打湿了沈绣的衣襟,小太监忍痛抬头,迎面看到了领班百般叮嘱,千万要小心伺候的那位血洗朝堂的活阎王。 小太监肝胆俱裂,一头跪在地上:“奴婢该死,沈大人赎罪!” 一瞬间,宫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这边,死一般寂静。 沈绣一句习惯性的“不好意思哈”被那些惊慌失措的目光堵在了唇齿间。 一瞬间,奸臣的人设再次涌上心头。 沈绣紧急转了个弯:“不.......” 小太监快要哭了。 沈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稳重。” 一旁的太监总管险些一口气撅过去,慌忙提着裙子小声招呼:“不长眼的东西,竟然冒犯了沈大人。来人,快拖下去。” 沈绣又慢条斯理道:“我让你拖他了吗?” 太监总管不是第一天接触沈绣,知道沈绣的脾气,越是心情不好,沈绣就越喜欢慢慢说话。 仿佛在说话的时候便想好了怎么折磨对方。 无数个被酷刑折磨致死的人也证实,沈绣越是笑,越是不紧不慢,就会有人死得越惨。 太监总管:!!!! 太监总管像只小老鼠似得偷看了沈绣一眼,慌忙撤回了招呼人的手,缩手缩脚地跪在了沈绣脚下。 宫殿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沈绣这番毫无征兆地脾气给吓到了。 连给太子扇风的那个小太监都默默停了手,把扇子藏到了身后。 成功做到了奸臣的喜怒无常难伺候,目测效果喜人。 宋怜看了看地上不知所措的众人,迈开一步,似乎想替沈绣做点什么。 沈绣抬手示意他算了,勾起唇角,愉悦地对地上的小太监道:“不想死?”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 沈绣莞尔:“那就起来,带我更衣。” 宫内有不少供人更衣休息的小阁,现在里面多半都安置着待选秀女为官的父母亲。 给沈绣的小阁子是单独准备的,最近,也最奢华。 沈绣打发走了正劫后余生地拍着胸脯的小太监,也没用宋怜,自己换了外衣。 其实也没有多复杂,沈绣今天早上看了一遍就已经会穿了。 换完衣服正往外走,却忽然听见一阵争吵声。 一个纤细婉约的女声从小阁窗户里传出:“父亲,我和姐姐志在仕途功业,实在不愿意嫁给太子。况且我和姐姐去刺杀太子是不忠不义之举动,事成与不成都是必死。还请父亲看在父女情分上让我和姐姐退出选秀吧。” 沈绣不是原主,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宋怜道:“金吾卫右大将军萧策次女,萧茉亭。” 好娴熟的业务,听声音就能辨认出来,沈绣挑眉地看了一眼宋怜。 小阁内,萧策冷笑一声:“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该让你们读那些书虫们读的迂腐烂书,只想着自己不想着父亲生养你们的恩情?你们想建功立业,也不想想如今的朝堂还怎么建功立业?想建功,去做太子妃就是你们的大功!你们死了,我,你母亲,你弟弟都有享不尽的尊荣,比科举强一百倍!” 萧茉亭:“父......” 一个明丽的女声冷道:“茉亭,别多说了。父亲明知道我们不愿委身太子,也知道此去无论事成与否都一定会死,既然依旧让我们去送死,那多说也无益。女儿们既然不能顺着你的心意,那也不会再浪费父亲你家的米面。” 萧策呵呵笑了两声:“读了几本书真以为自己比你爹强?我说的都是为你们好,你们活了几天,能懂什么?去死啊,去死,我倒要看你们敢不敢死。” 沈绣想起来了。 这个萧策似乎也是原主的什么得力鹰犬,前几日在书房里就见过萧策给原主的拜贺帖,极尽阿谀讨好之词。 因为是生辰拜帖,因此没有提及政事,当时沈绣看着那一串像形容诸葛亮一般的词汇还觉得好笑。 本以为只是个追求富贵的俗人,却没想到为了名利竟然能做出不顾女儿意愿,强迫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的事。 如今皇家式微,这两个女子成为太子妃后极有可能和皇室一起被杀,这个萧策,丝毫不考虑女儿的意愿,也不考虑女儿的后半生能否活下去。 甚至还是两个女儿全都送去了! 明知女儿要死,强逼着女儿卖入火坑。 宋怜静静望着房间里,那张总是冻着冰霜的脸有了点担忧。 沈绣啧了一声,宋怜感觉到沈绣有点怒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沈绣早就知道刺杀的事,当日自己因为幼时旧情劝阻他,他也没答应。但今天怎么会有点为此生气的意思? 或许是恼萧策办事不力,到如今还没能解决。 宋怜的手攥上刀柄,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祈求。 第6章 第 6 章 再次回到宫殿,这一次沈绣任由小太监进去通报。 大殿的帘子已经拉了起来,能看见龙袍金冕的皇帝和皇后的面容,纵使被权臣玩弄在股掌之间,但天下之主的贵气依旧耀人。 皇帝和皇后的目光都投向了沈绣,沈绣沉默片刻,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原主见了皇帝该说什么。 不过很快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骑在皇帝头上撒野的权臣。 于是沈绣又不发愁了,眼神淡如清水般扫过皇帝,自顾自坐了下去。 大胆。 什么皇帝,还敢让权臣行礼? 随着小太监尖细的声音落下,所有宫女太监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落座的沈绣。 沈绣修建细致的指甲轻轻敲打在桌子上,咚、咚、咚,每一下都让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心里一颤。 皇帝额角青筋暴起,忍不住握紧了龙椅。 自顾自,不行礼,把眼前的皇室都当成了空气,仿佛在自家后院一眼。 小宫女和小太监们咽了口唾沫,太嚣张了。 首领太监的声音从殿上传下来,像是在找补:“传陛下口谕,沈爱卿为国事费心劳苦,令朕心疼不已,特免爱卿常礼。” 沈绣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绣手上已经抿过的茶杯显得这道口谕格外讽刺。 皇帝心头一紧,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往常沈绣虽然狂妄,但至少会点个头,就算是行过了礼,也给了皇帝几分薄面。 但今天,沈绣竟然连样子都懒得做了。 皇帝看向自己英俊端庄的小儿子,心中升起骨肉疼爱之情,但很快,又是一股悲怆如潮水般涌上。 沈绣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今天不可能放过太稚。 沈绣对皇帝的这番想法浑然未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太子”身上。 即便是已经见过了一次,但沈绣还是不自觉的晃了一下眼睛。 好出众。 相较于闻名遐迩这个形容,他更多了戾气和病气,目光有些疲倦,但是这疲倦恰到好处地添了高位的气势。 他应该从小就站在一个垂眼俯视他人的位置上,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一本种田文,沈绣一定会觉得他才是这本书的主角。 想到这里,沈绣又想起了小阁里那两个女子的话。 这样一副相貌,应当是很招人喜爱的,至少绝不会受厌恶,还是太子,在古代这种环境下,何至于让人宁死也不愿和他在一起呢? 嗯...要么是这两位女子性情刚烈不愿屈身不爱的人,要么....... 沈绣注意到“太子”白得不太健康的肤色和皮肤下隐约透出的淡青色血管。 莫非是有隐疾? 看沈绣没什么反应,刚刚传完口谕的首领太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还好还好,没有为难我。 就在首领太监夹紧腿准备偷偷撤的那一刻,沈绣那种缓慢而玩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让太子到我面前来。” 声音不大,却让首领太监打了个寒战。 皇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紧绷的视线看向元太稚。 元太稚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从小就受到他们的百般偏爱,元太稚也不负他们的期望,带兵打仗读书策论虽不如兄长,但也是一身英气,配得上皇帝之名。 只是,这孩子天性单纯,还有点激进,皇帝很怕他惹到这个权臣。 太监不敢忤逆,连忙提着衣摆走向太子落座之处。 然后,沈绣就看见那位俊美阴郁的“太子”身边,站起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年轻人。 沈绣:? 元太稚面带微怒,迈着四方步一身正气地走到了沈绣眼前。 沈绣大失所望,不由得嫌弃地揉了揉鼻梁。 原来那位并不是太子,为什么?凭什么? 这个披金戴银的到底哪里比得上人家? 沈绣又想起了那两个女子的话,对于很有抱负的人而言,和这个默默无闻还有点俗的人过一辈子的确挺难受的。 元太稚登时像是受到了羞辱,一片血红飞上了脸部。 这个什么意思! 元太稚眼睁睁看着沈绣对自己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带着些许轻视,仿佛在看一个看不上眼的二流货色。 他可是太子,太子! 元太稚心火狂烧,把他叫过来然后露出失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元太稚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受到了鄙视,简直是对人格的侮辱。 元太稚刚想问问你这奸臣为何见了本太子不行礼,衣服突然一紧,一掉头便看见自己那三个小跟班惊恐地望着自己。 再回头,发现自己父皇母后也在忧虑地望着这边。 元太稚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原地站了一会儿,放下了手,还是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他得罪不起沈绣。 沈绣摆了摆手,示意太子可以回去了,好像放下了一个不怎么满意的商品。 喀拉。 太子的衣袍下发出几声骨骼摩擦声。 片刻后,太子顶着一张红如孔明灯的脸,冒着火坐回了座位上。 就在太子落座之时,身边的一个老太监突然流着汗向皇帝请罪:“陛下,太微殿下身体不适想先回府,请陛下恕罪。” 元太微垂眼凝视着自己泛白的指节,似乎根本没在意刚刚发生的事。 皇帝点了点头。 宋怜道:“废太子元太微,抱病四年不参政事,大人的确没有见过他。” 废太子?沈绣皱起眉,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原书中的确有这么一位废太子,这元太微原本是长子,出生后便顺理应当地做了太子。 据说他天资傲人,从小便是个精通各道的奇才,尤其在带兵打仗上,几乎是百战百胜,多有少年战神的美名。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被废黜。 选妃典礼早已备好。 沈绣倚靠在桌上,懒懒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佳人从眼前走过,个个美丽,个个精致,仿佛仙子鱼贯而过。 大约是长得好看的人都有些相像,沈绣看了一会儿便有些眼花,生出了一丝困意。 其实太子妃的人选早已定好,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出一个时辰便问完了话,一大排美人零零散散离开,只余下家世显赫、才情出众、相貌明艳的两位秀女。 太监高声报出这两个女子的名字,熟悉的名字让沈绣愣了愣。 “金吾卫右大将军萧策长女萧蔷、次女萧茉亭。” 角落里,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紧绷着脸朝里看,如果是和陆熙严相熟的人,有可能能看出这个小太监曾经出现在陆熙严府上。 还真是她们两个被选中了。 沈绣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早已策划好了,只以为这两个人真的是刚刚才选出来了。 萧蔷和萧茉亭端跪在御前,眼睛里毫无光彩,沉默着听完太监的话。 沈绣捕捉到了她们眼中的刚烈之气,心说不好。 这两个人都不是普通姿态,万一真的一时气急,不愿受胁迫选择自尽,那真是害了无辜的人。 萧策是原主的爪牙,沈绣越想越怀疑这事是原主一手安排的。 将人安插在太子身边,不仅能时刻把太子的安危性命捏在手里,还能时刻探听动向,即便是太子登基,也依旧要受人摆布。 所以...极有可能是自己逼死这两个女子的。 沈绣烦躁地啧了一声,他才不能干这么没品的事情,逼迫弱者为自己牺牲,和逼良为娼一样低劣。 那边确定好了人选,皇帝踟蹰片刻,终于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沈卿。” 沈绣一下被提醒了。 如果沈绣安排人监视太子,那皇帝肯定不情愿,只要让皇帝开口拒绝,这两个女子就可以顺理应当地落选了。 沈绣一下子通体舒畅,应道:“陛下看我做什么?陛下的儿媳当然是自己做主,陛下觉得这两位女子如何?” 皇帝看着沈绣,浑身汗毛倒竖。 又是这种好像很舒适很慵懒,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姿态。 沈绣的肢体动作不断提醒着皇帝,即便是身处皇宫,他也仍然可以控制一切。 皇帝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用这种虚假的闲适提醒着自己:不配合的代价,你应该见过。 皇帝忍辱负责地低下了头:“沈卿考虑周全,朕,满意至极。” 沈绣:...... 那边礼官殷切地想向沈绣表忠心,早已做好了准备,立刻宣布了太子妃的人选,萧蔷,也就是那个明丽女子为正妃,身为妹妹的萧茉亭为侧妃。 看了看元太稚,发现这毛小子还气冲冲盯着自己,对这二位女子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仿佛根本不在乎谁是自己的妃子。 沈绣啧了一声。 听完旨意的萧蔷柳叶眉死死收紧,她感受着妹妹的手在自己手里越收越紧,安抚地回握了妹妹的手。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位揽辔朝野的第一权臣。 她们就像两片浮萍,被迫屈从于沈绣的**之下,所谓生命,不过只是沈绣权欲宝座下燃烧的枯骨。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痛恨随着视线一齐冲向了沈绣,萧蔷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恨意。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妹妹也一样。 她们恨沈绣。 就在这时,沈绣笑吟吟的声音传入了萧蔷的耳朵:“陛下满意,我却觉得这二位女子虽然出众,但作为太子妃和侧妃还是有些不足之处。” 皇帝没懂沈绣的意思,但还是顺从道:“沈卿说的是。” 奸臣贬损皇室,也还常见,皇帝不知吃过原主多少窝囊气了,习惯地隐忍了。反正沈绣暂时不会真的对皇室下手,暂且忍耐,他说完也就没事了。 沈绣和善地笑了笑,皇帝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忍耐可能取悦了这位权臣,对方应该会放自己一马。 就在这时,沈绣从容不迫的声音在安静的宫殿里响起:“既然如此,就让二位太子妃跟我回府吧。” 第7章 第 7 章 皇帝大惊失色,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大叫:“什么!?” 满殿的宫女太监全都瞪滚圆了眼睛,埋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萧蔷和萧茉亭好像没听懂似得呆住了,另一边,太子的脸突然变得鲜红刺目,好像一瞬间所有的血都涌了上去。 砰得一声,太子撞翻了桌子。 满殿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成了八瓣,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震惊情绪笼罩全场。 真是饱暖思银欲,沈贼原本只是在权力上跋扈,如今终于要蔓延到色.欲上了! 强行占有皇帝的儿媳,把太子妃养在后院取乐!这简直是把皇室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 奸臣,太奸了。 我朝,乃至上数三百年的史书上,都从未有过如此猖狂的奸臣! 太子堂堂龙裔,国之储君,竟然要忍辱负责,看着自己的妻子在他人后院侍奉。 太子脸红如血,浑身上下都在疯狂抖动,活像一颗马上爆裂的番茄。 宫女太监们不忍地别过头。 陆熙严府上。 一个小厮带来的萧蔷和萧茉亭册封太子妃的消息。 陆熙严、高敏都阴沉着脸色,太子武艺不算太出众,而萧茉亭和萧蔷的身手都很出众,枕边睡着两条毒蛇,太子不可能活下去。 没了太子,沈绣下一个下手的就是皇帝。 在此之前,陆熙严,高敏、所有清流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陆熙严府上充满了死灰般的麻木。 几杯毒酒摆放在桌上,那是清流们准备自裁用的,与其被沈绣折磨而死,还不如就此了断。 许麟冬端起那杯毒酒,与高敏、陆熙严对视一眼,陆熙严英气的五官上出现了一丝自嘲,随即,三人毫不犹豫地将毒酒送到唇边。 许麟冬觉得自己真傻,竟然就因为一封信纸,就会觉得沈绣说不定是忠臣。 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上,傻透了。 许麟冬咽下悲伤,用口型道:高老,小陆大人,来世再见。 许麟冬的嘴唇触碰到冰凉的酒液。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挟着风冲入庭内,许麟冬手中的酒液被一把拍翻,冰冷的酒溅了许麟冬一脸。 冲进来的小厮发出不似人声的喊叫:“大人,大人别喝!太子没事,沈绣把太子妃和侧妃带走了!” 许麟冬的手指停在了半空,眼睛里忽然发出耀眼的光。 陆熙严霍然站起,急道:“你再说一遍。” 高敏细密的胡子抖了起来,伸长脖子,密布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是死后余生般的急切:“真的?你说真的?” 小厮难以启齿又迫不及待道:“对!沈绣说要替陛下教导儿媳,已经把萧蔷萧茉亭全都接回府上了。” 高敏下意识愤怒道:“什么,沈绣竟敢这样侮辱太子?” 陆熙严镇定地提醒:“高大人,太子安全了。” 高敏这才意识到沈绣看似狂妄的行为其实给他们解了围,虽然愤怒,但也无比庆幸。 原本支撑着几个人身体的力量忽然散了,一种强烈的幸存感控制了整个身体。 许麟冬眼圈微微发红,感动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沈绣明明早就有机会杀死他们,但却一次次放过。 沈绣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是清流的细作,却一直没有拆穿。 主管刑部的张缘有查处犯官的权力,是对清流而言最危险的人,只要随意捏造一点罪责,就可以轻易让清流们在大狱里等死。 沈绣不仅罢免了主管刑部的张缘,还把管理刑部的权利交到了自己手中。 京城满城风雨,所有人都觉得沈绣是肆意妄为。 但是只有自己明白! 许麟冬内心渐渐温热,仿佛终于知道了自己不是孤立无援。 只有他明白,这是沈绣刻意给清流的生路。 对,没错。 许麟冬越想就越是笃定。 当日朝堂之中奸臣各自为政,还有一个主张变法的崔英树大根深,是沈绣以奸臣的名义奸臣的手段统一了那些奸臣,将所有势力握在了自己手中。 许麟冬仿佛被从头灌了一壶水,通体舒畅,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样! 想通了,一切都想通了! 许麟冬心下泛起难以言喻的兴奋,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记得沈绣最初进入朝堂之时,也是与人为善人人赞颂的才俊,行事温和稳妥,不可为不是个忠正良臣。 可是以一个忠正良臣的手腕,是不可能除掉当日朝中的那些势力的。 想要杀死奸臣,唯有自己先成为奸臣。 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为了做到这些,不知要牺牲多少,痛苦多久。 杀死那些人的时候,一定彻夜难眠。 心,突然一揪一揪得疼了起来。 许麟冬眼前再次出现了沈绣那睡意淡薄的样子。 许麟冬忽然意识到,沈绣那总是勾起的淡粉唇角和不达眼底的笑意,其实都是无奈的伪装。 在最关键的时候,在忠臣们无力抵抗的时候,他会站出来,轻柔地扶大家一把。 那些辱骂沈绣的话忽然像刀剑一样捅回了许麟冬心窝里。 是自己太蠢了。 许麟冬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惊醒了陆熙严。 陆熙严捉住许麟冬的手,高敏兴奋道:“麟冬,别打了,是真的,是真的!” 俨然以为许麟冬还不敢相信。 其实许麟冬已经额外相信了很多。 许麟冬眼睛闪闪发光,反握住陆熙严的手,嘴唇动了动。 陆熙严看出他神色有异:“怎么了?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许麟冬激动地动了动嘴唇就要说话。 就在要发出声音之时,许麟冬忽然一个激灵。 不对,不能说! 沈大人这样苦心孤诣地伪装,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发现。 如果自己说出来,那沈大人的呕心沥血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那些人后彻夜无眠的考量和计划,岂不一朝全部废弃? 登时,许麟冬出了一后背冷汗。 自己的一时冲动,险些毁掉了沈大人的计谋。 许麟冬看向陆熙严,陆熙严神色如常,显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沈大人的企图。 只有自己知道! 一股强烈的愉悦感充斥了了许麟冬的身体,他的每个毛孔都在欢呼。 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 他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猜到了沈大人意图的人,只有他懂沈大人身为忠良的肝胆。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许麟冬登时升起了强烈的责任,沈大人的计划如此恢弘,却偏偏对他付诸了信任。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是被沈大人认可的忠臣,是值得信赖的良臣! 许麟冬立刻收敛了表情,平静而豪壮地推开陆熙严的手:“不,陆大人,我只是有点激动。” 陆熙严点点头:“我倒觉得有些奇怪,杀死太子对沈绣百利而无一害,况且沈绣已经谋划许久,没道理忽然反悔将萧氏姐妹带回府邸。沈绣不是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这件事很古怪。” 许麟冬的心又雀跃起来,深吸一口气,高深莫测道:“我知道是为什么。” 陆熙严自己想不明白,便立刻洗耳恭听。 “因为他是奸臣。一个只手遮天,刚愎自用的奸臣。” 陆熙严:? 要为沈大人的保驾护航!!!!!!!!!!!!! 陆熙严默然,片刻后道:“的确,没有别的解释了。” 陆熙严:“除非有什么野鬼夺舍了沈绣,否则沈绣这一番不顾利益只顾心情的行径,只能解释为手握权力后的性情大变。” 高敏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权力啊。即便是沈绣,也会变成愚蠢的兽类。” “没错,不过。”陆熙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傍晚,沈府后门幽幽停下了两辆马车。 仆从门打开后门,两个高挑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了后门。 所有人都像死一般安静。 萧蔷和萧茉亭早马车上就商议好了未来的路。 她们不愿屈身太子,难道就愿意屈身沈绣? 她们明明有自己的抱负,也有足够的能力,可是就因为沈绣的一句话,她们就得抛弃十多年积累的才学,乖乖成为他的傀儡。 这个折断她们翅膀,压得她们喘不过气的人,现在还想把她们当成玩物。 不可能! 萧蔷和萧茉亭对视一眼,二人眼里都是平静的恨意。 她们要杀了沈绣。 与此同时,管事的抱着笔墨走进了沈绣的书房。 一进门,管事的就眉开眼笑:“恭喜大人喜获佳人,听闻那萧氏姐妹才貌双全,大人艳福不浅啊。” 沈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管事的露出一个大人你懂的的表情:“听说那萧氏姐妹清高,但大人不必忧心,女人打两下就听话了,小人的几个妾室是荒年从颍州买来的,当时再怎么不愿意,打过也学乖了。生了孩子就更听话了。” 管事的自认懂得男人的花花心思,从前原主就不近女色,他一身力气无处施展,如今可算是有讨好沈绣的机会了。 沈绣在金盆里慢慢洗净双手,把每一根手指都擦洗细致,手指长而匀称,是沈绣自己的手。 原主的身体的的确确被毒死了,系统也只好把原本的沈绣连人带身送进来。 好在二者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沈绣接过宋怜递来的细巾,把手指擦拭干净。 管事的洋洋得意,却听见沈绣柔和而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本来不想处理你的。” 管事的一惊,半边脸忽然一声脆响。 沈绣皱着眉揉了揉手指,那洁净冰冷的指腹从白皙泛起了桃红。 今天涨了好多点击呀什么时候能涨收藏呢~~~~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听到如意君舫的那一刻,管事的便开始发抖。 管事害怕得夹紧了腿,手脚并用朝沈绣爬去:“不,请大人恕罪。大人,小人一心为了大人,不知道哪里错了,大人!” 不必沈绣开口,宋怜已经扯着管事的的领口,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宋怜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杀意。 在宋怜身后,一个小侍女端着打翻的茶杯,害怕又好奇地朝宋怜离去的方向张望。 *** 颍州。 黄昏照枯了干瘪的老树,扑面的风沙吹红了马上人的面颊。 身后三架马车像老牛一样康吃康吃费力地走着,疲惫笼罩着这一行人。 不过几日,张缘的脸已经变得枯瘦,黯淡的眼珠漠然地盯着眼前的黄沙路。 张缘只带了贴身的细软,这半生在官场中浮沉,机关算尽,险些把自己和全家的性命搭了进去。 能活着,对于张缘来说已经是奢望了。 但同时,张缘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不和官吏斗,不谋权利和钱财,还能做什么呢? 张缘陷入了虚无,他忽然意识到,对自己而言,权利和财物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 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缘觉得一切都枯燥、乏味。 他看着手中粗糙的缰绳,忽然意识到这匹曾花费他千斤的千里马,只是一匹受不了长途奔波的驽马。 手中的缰绳死气沉沉,道旁的老树行将就木。 张缘停住了脚步,从马上解下缰绳,挂在了老树的枝丫上。 张缘麻木地将头伸进了缰绳的锁套里。 就在这时,一个明亮轻快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像热烈灿烂的日光,照进了张缘这幅死画里。 那是一个白净活泼的少年,头发用淡蓝色布巾包起,身穿同颜色洗到泛白的旧布衣,左手拿着锄头,骑着一头老驴,热情洋溢地挥着手:“张大人!我是宜春县令奚眠,奉沈绣大人命令来此迎接你啦!” 半日前,有京城的官吏前来传令,说尚书左仆射沈绣大人亲自为宜春县指派了一位县丞,据说这位县丞曾是二品大员政绩出众,沈绣大人看重宜春,这才亲自指派他来辅佐县令。 奚眠是前不久穿越来的,一上任便看到了此地的贫瘠。 他虽然是农科生,可以帮助百姓种出耐旱粮食,却不是这个时代的官吏,对治理县城一窍不通。 这位张缘大人能来担任县丞,对奚眠而言简直是久旱逢甘霖,让奚眠满心欢喜,觉得是自己的主角光环起了作用。 虽然张缘是原书中的大大大奸臣沈绣派来的,而且沈绣意外地很上心,还亲自派人告诉他要好好和张缘共事。 奚眠觉得这样看来,沈绣人还不错。 至少这位权臣还知道大景有个黄沙漫天小吏都得要饭的宜春县,还愿意派有经验的官员来治理。 奚眠就是喜欢把人想成好人,奚眠认为,这就是自己能成为穿越者的原因。 小说主角就是要自己这样阳光开朗的人当! 张缘转过头,满面困惑。 奚眠身披落日的暖光,笑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张缘不禁愣了愣,问:“沈大人让你来迎我?” 奚眠用力点点头:“嗯!” 这...沈绣不是要流放他吗? 他刺杀了沈绣,还被当场抓住,沈绣在流放途中找人伪装成土匪把他分尸了才正常。 为什么,还特意安排了人来迎接他? 张缘不自觉地打量起奚眠,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光彩耀人,十分可亲。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和善的年轻人。 张缘想起沈绣罢免自己刑部尚书之职时说的话,愈发有些想不通了。 沈绣似乎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 而且沈绣没有强迫他和家人分离,更没有抄他家中的钱财,甚至金银细软都没有干涉他携带。 如果不是张缘自己什么都没带,其实沈绣就只是让张缘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生活。 张缘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眉头,出现了孩子般不解的神情。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沈绣会...对刺杀过他的自己如此宽和? 张缘看向奚眠,干皮翻起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沈大人可曾说过什么?” 奚眠一愣,随即看出了张缘的迷茫。 奚眠想了想:“沈绣大人派来的人说让我照顾你,宜春最早晚寒冷,晌午又热,别让你生病。多听你的建议,嗯...还有,不管有什么事一定要问过你再实行。” 张缘目瞪口呆,像是听不懂这句话似地看着奚眠。 沈绣...会这样说!? 这些言语关切极了,好像一位考虑良多的老师在关怀和保护自己鲁莽犯错的学生。 既要惩罚,又不愿苛责。 沈绣为何会这样关怀他!? 奚眠自顾自由衷感叹:“传言不可信。人人都说沈绣大人是奸臣,我却觉得沈绣大人待人很和善呢,诶,张大人和沈大人很亲近吗?” 奚眠身上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每一个看到他笑容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和他亲近。 张缘看着奚眠,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可亲,好像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让张缘毫无防备,想为他解答每一个问题。 张缘忽然道:“不,我是刺杀沈绣失败才被贬到宜春的,沈大人,怎么会这样吩咐?你没会意错?” 奚眠短促地啊了一声,似乎怕自己给人添了麻烦,挠了挠脑袋思考起来。 张缘屏住呼吸看着奚眠。 奚眠带着一种疑惑的语气:“真的没有啊,那几句话说得可温暖了,我当时还帮你感动了一番呢。” 不多时,奚眠忽然拍了拍脑袋,笃定道:“啊,我知道了!” 张缘立刻紧绷:“知道什么了?” 奚眠斩钉截铁道:“一定是因为你跟随沈绣大人多年,即便被刺杀也不忍责怪你,所以悉心照料,想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呀!” 张缘:“啊?” 作为原书主角,奚眠除了农学生知识这个金手指外,还有着许多被动。 比如,作为治愈系种田文的主角,他的话有着超乎寻常的治愈力,能够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信服。 奚眠自然地接过了张缘的行礼,牵着驴和他并肩而行,边走边聊:“是呀。你听我给你分析。你说朝堂是是不是很复杂?” 张缘点点头:“这是自然。” 奚眠道:“那沈绣大人是不是要不断维持自己的威压,才能一直镇住朝堂?” 张缘若有所思:“是啊。” 当今皇帝不擅朝政,朝堂上情况复杂,如果不是沈绣掌权后统一朝堂,只怕到如今也是各自为政。 奚眠眼睛发亮:“那就对了!” 奚眠:“因为要保证威信,所以沈绣大人必须要严厉,决不能放过每一个犯错的人。但是他又不忍心去杀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百般无奈,只好表面上先将你贬谪到贫苦之地,然后再偷偷照拂。” 张缘却摇了摇头。 沈绣一向待人冷淡,从不与人交心,张缘作为下属,最了解这一点。 沈绣不是会因为情谊左右决策的人。 张缘的理智已经断定奚眠的说法不合理。 这个年轻人太天真了,把所有人都当成感情充沛的好人。 张缘不由得再次打量起奚眠,奚眠年轻的脸清秀端正,笑起来仿佛充满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让人不由得对人性产生了美好的幻想。 可是,沈绣也是人。 这个念头击中了张缘的大脑,张缘仿佛一段被接通的电路,登时通体通澈。 对啊,沈绣是人。 人与兽类的区别,就是人有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 就像朝堂上各种各样的人,就像高敏虽然能干又正直,一谈论政事就像个毛头小子,可是在家对妻子却百般柔顺,每日都亲手为妻子煲汤梳妆。还有皇帝,虽然纵情声色昏庸无道,却始终对小儿子十分耐心,日日都抽时间陪伴。 所以,沈绣必定也会有人的感情。 只要是人,就无法忽视全部的情谊。 所以,张缘鼻子忽然发酸,一股强烈的委屈感从心底涌现,所以,自己跟随沈绣这么多年,沈绣并非冷心冷意,只把自己当成鹰犬爪牙对待? 是张缘自己,在听信谣言后丝毫不考虑情谊,不仅对沈绣起了杀心,还真的潜入内宅下了杀手! 张缘纠结地皱起脸,总觉得这想法不大现实。如果真的如此,沈绣平日就该有所透露,以他的地位,想宠信谁根本无人敢有二话,何必一直藏着掖着呢? 奚眠嘶了一声:“诶,张大人,你好好想想,沈大人平日对你和对旁人是不是有所不同,比如说给你额外的特权什么的?” 特权? 张缘下意识随着奚眠的话去想,片刻,张缘如遭雷击,像触电似的僵在了原地。 张缘的后脊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被允许进入沈府内院的人。 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张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得到沈绣信任,被允许在沈绣后院暂歇的人。 而回报信任的,是一瓶灌下的毒药。 血冲上头顶,张缘双耳嗡鸣,恍惚间想起沈绣起身时看自己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是不是满是失望? 而自己不仅没懂沈大人的苦心,甚至还先心灰意冷想自戕。 张缘忽然道:“带路。” 奚眠:“啊?” 张缘道:“带路去宜春,跟我说说宜春县的民情。” 张缘握缰绳的手收紧了几分,他飞身上马,任由泛红的夕阳暖融融地打到了身上,张缘仿佛一株喝饱了水的干草。 宜春,他要在宜春干出功绩,得到再见沈大人一面的机会。 那时,他要亲口向沈大人问清楚。 第9章 第 9 章 沈绣在选妃典礼上的举动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间到处都在探讨沈绣的行径,每个人都惊呆了。 无他,只是因为强占太子妃这等事,实在是太脍炙人口了。 不仅是官吏和普通百姓,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和戏班子都开始编排起了沈绣的风流韵事。因为原主前些年不近女色,此番却意外地抢夺了太子之妻,许多人猜测,沈绣和两位太子妃之间,有着什么缠绵悱恻的前情。 诸如:沈郎为情闯宫禁,无能太子让情妃。还有什么穷书生沈绣惨遭官小姐遗弃,如今权倾朝野强夺君妻。 的确是脍炙人口,为人津津乐道。 也有大儒怒斥沈绣坏人女子清誉。 沈绣倒是并不在意,他一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况且当日那两个女子被逼嫁太子,都被逼得快要自尽了,也没见这大儒出来为她们辩驳一二。 沈绣听宋怜讲完京中反应,没什么波动,只是让宋怜为萧家两姐妹安排一处偏僻少人的院落,一应衣食住行全部按京中贵女的安排。 沈绣想了想:“你告诉她们不必害怕,我不会冒犯她们。让她们安心住下,如果父亲来接,我就让她们回家。” 宋怜动作轻而快速地点了几下头。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 “金吾卫右大将军萧策求见大人。” 听见这个名字,宋怜脸色又冰冷了几分。 沈绣却饶有兴趣:“让他进来。” 萧策在沈绣的手下中地位应该不高,或许只是边缘人物,既不敢保证沈绣当权后厚待自己,也不敢为了讨好皇室抵抗沈绣,否则也不必费劲手段卖女儿去求荣。 沈绣觉得这个萧策应该是颗墙头草。 不多时,萧策跟在一个小太监身后,讪讪地走了进来。 萧策年纪不大,望之如四十许人,因为是武将的缘故,身体健壮高挑,颇有几分将气。只是眉眼之间并无英武之感,反倒略有些俗气。 能写出那么谄媚的拜谒信的人,只是略有俗气已经很不容易了。 萧策小心地觑着沈绣的脸色,笑眉顺目道:“大人万安。” 笑意谄媚,看得沈绣一股无名火。 沈绣:“你在这儿我怎么安?” 萧策:! 萧策猛抬头,惊恐地看着沈绣。 京中这几日盛传,沈绣大权在握后行事逐渐无道,喜怒无常、肆意妄为,一应赏罚任免全凭喜恶。 萧策仔细回忆了一遍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反复确认自己完全按照沈绣的安排行事,没有做任何触沈绣霉头的事情。 传闻果然是真的! 萧策颤颤巍巍:“大...大人,我来是因为,因为您忽然带走了小女,萧策不知大人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怕,呃,怕不能配合大人,所以才上门拜问。” “哦?”沈绣好像有点兴趣,“这么说,你是来接两个女儿回家的?” 房间外传来一阵细不可闻的脚步声,萧蔷和萧茉亭站在书房之外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她们身后是欲言又止的宋怜。 宋怜幼时也是世家公子,和萧蔷算是少年朋友,但后来宋怜被抄家连坐,被沈绣带走。 如今宋怜为沈绣办事,萧蔷没有提及朋友情谊,是并不想为难他。 所以在宋怜想开口的时候,萧蔷将他打断了,宋怜能活下来实属不易,不能让他为了她们惹怒沈绣。 沈绣让宋怜给她们安排了院子,原本萧蔷和萧茉亭已经抱了和沈绣同归于尽的念头,二人毫不犹豫地就跟随宋怜前往,只待沈绣前来,好杀了他赚个痛快。 谁知走到后院,却听见湖边传来一阵压低的女声。 一群女声低声惊叫:“真的?难道外面传闻是真的,大人和二位太子妃真的有旧情?竟然真的因为言语冒犯就处置了管事!” 萧蔷脚步一僵,迷惑地看向声音来处。 沈绣幼时是沈氏世家的私生子,从未与她见过,妹妹萧茉亭更是流落蛮夷之地,十几岁才被寻回。 那里来的旧情,这说的什么疯话? 一个稚嫩的女声绘声绘色地描述:“我亲耳听见的!管事的说了几句秽语,大人就处置了他。诶不过我感觉大人好像没怎么动气,反正不像是心上人受辱才生气的样子,还记得上次有人跟大庄调戏小翠大庄直接就发火了,我感觉大人不像是大庄那种生气。” 另一个沉稳的女声道:“说来大人这么些年好像都不近女色,没道理突然就这样了。会不会此次只是为了羞辱太子,并不是真的想占有太子妃?” 稚□□声道:“对哦,我也觉得,大人虽然性情狠厉些,但是从不欺凌女子的。上次管事的欺负我,被大人看见,大人还斥责了他。谁不知道萧家姐妹去刺杀太子必然没有活路,难不成大人也看不惯那萧策卖女求荣,故意救下萧氏姐妹?” 沉稳女声笑道:“按你这么说,我们大人成活菩萨了?你去满朝庭里问问那些大人,咱们家大人对他们可曾有这么慈悲的时候?” “真说不准呢。大人一贯看不上欺辱女子的人,说不定就是看不惯此举。” 萧茉亭偏头,倾身看向那处。 萧蔷不由得失笑,事已至此,难不成她们要把希望寄托在沈绣身上? 相信沈绣其实并非传言中所说的那个玉面阎罗,而是傲上而不辱下,不屑于利用弱者夺取权势的真君子,还不如准备好晚上杀沈绣的利刃,在生命最后反抗一把这沉重的权势。 萧蔷感觉妹妹的手心有了些温度,自己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也逐渐有些缓解,萧蔷垂眸看向天空,碧蓝的天光浮着几片阴云,沉重的雨水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也似乎随时都可能晴天。 但是萧蔷不过二十岁,她不想死。 萧蔷心中的确有一丝希望萌芽,但是她不敢真的去相信。 沈绣的声音从薄薄的窗纸里透出来:“哦,这么说,你是来接两个女儿回家的?” 萧蔷顿时从回忆中惊醒,萧茉亭静默着挽上她的手臂,姐妹二人上前几步,侧耳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到沈绣的话,萧蔷和萧茉亭都不由得叩紧了窗框。 她们心中对萧策还是有一丝期冀。 人的情绪总是复杂的,在权利和感情没有发生冲突之前,萧策和她们也曾经是和睦的父女。 她们恨着萧策,但每当恨及心底时,心底又总会浮现出曾经的亲情,又无法狠下心来。 像铁钩来回拉扯心脏,让人心里生疼。 她们没办法像傻子一样原谅,又没办法恨得彻底。 萧策闻言心下一松,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笑眯眯凑到沈绣近前:“大人误会啦。” 萧策:“大人能看上小女,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呢!下官早就想把劣女献给大人,只担心大人嫌弃女儿貌丑,故此才转而让她们选妃,能为大人登基铺路,更是小女的福气。” 沈绣沉默地看着萧策,手里把玩玉佩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沈绣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参加过的一个真人秀,和农户一起生活,当时他被分配到了年过六十的村长家。 村长酗酒,红光满面,一身老人味儿。 沈绣一进院子,先是看到堆满破烂和狗笼狗粪的院子,紧接着看到一个面带幼稚的消瘦女孩在费力地洗衣服。 女孩很小,很瘦,看起来是上中学的年纪。 沈绣问她上学了没有,她笑了笑,露出口中缺了一块的门牙和手臂上的淤青,凄苦地摇了摇头。 沈绣以为她家里困难,想资助她。 谁知一问村长,村长骄傲地大笑,说这是我老婆,我们村五保户为了感谢我把女儿嫁给我的。 说话间,后面跑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和村长长得很像。 小孩头很大,留着鼻涕用土块砸那女孩,又去揪她头发。 村长又笑起来:“这是她给俺生的小子。别看她这样子,她跟着俺家里过得可好,她爹月月都有低保买酒喝。 ” 沈绣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盛了,精致的眼睛变得晦暗,燃着火焰的视线从下睫毛透出来。 萧策又搓着手笑道:“原本下官向大人提议让小女刺杀,大人没说话,我还以为大人答应了。是我自作主张了。” 萧蔷和萧茉亭微微愣怔,几乎是同时倾身,凑到窗前细听。 沈绣的语调毫无情绪:“那你来是做什么?” 萧策拍拍手,身后立刻走上来几个端着箱子的侍从:“大人笑纳小女,下官还未陪送嫁妆,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小女要是伺候得大人不满意了,大人还得告诉我,我帮大人教训她们。” 沈绣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人吗?” 萧策的笑容被冻住了。 沈绣:“你是二品大员,又不是吃不起饭的灾民。你不是傻子吧?明知道刺杀太子一事事关重大,即便成功也是死,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萧蔷和萧茉亭浑身一震,仿佛触电。 萧茉亭声音有些哽咽,喃喃自语:“原来,这一切都是父亲的主意。沈大人竟然真的是在维护我们,沈大人竟然都比父亲更怜惜我们。” 萧蔷难以相信地转向宋怜,宋怜磕磕巴巴道:“大人说你们不用害怕,他会把你们送回家的。” 萧蔷:“你怎么不早说!?” 宋怜闷声闷气:“你不让我说。” 沈绣话音刚落,萧策吓了一跳:“大...大人,我!” 沈绣冷笑一声:“不必多说了。我立刻遣人去后院请你女儿,把这些事和你女儿说清楚,你女儿要愿意跟你回去,我不管,但是你......” 就在这时,门被“砰”得一声推开。 沈绣倚在椅子上,手指轻揉着眉骨,看着萧蔷和萧茉亭径直向萧策走去。 萧蔷和萧茉亭在厅中站定,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策:“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们。” 小宝们好呀,因为题材比较冷所以前期为了走榜会稍微压一下字数,不过我可以保证最低最低也是隔日更啦。 因为收藏比较少缺乏反馈所以我写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所以很想看到大家能大力评论收藏呀![竖耳兔头][竖耳兔头](明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萧策错愕地看着萧蔷和萧茉亭。 原主对此事持默许态度,还特意为萧策疏通了关系,确保萧蔷和萧茉亭能够入选,所以萧策一直告诉女儿,是沈绣要求他们刺杀太子的。 也正因此,萧蔷和萧茉亭以为沈绣势大,即便是反抗也无果。 谁知如今沈绣态度大变,这一切便成了萧策自己的急于讨好,其实并无区别,也的确是萧策主动提出刺杀一事的。 原主只是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 如今萧蔷和萧茉亭看见了沈绣的态度,自然也明白了一切都是父亲的选择。 那个被父亲描述得残酷无情,逼迫她们牺牲的沈绣,反而是唯一怜悯她们性命的人。 愤怒的烈火顷刻烧向了萧策,失望吞噬了那点仅存的亲情,萧蔷和萧茉亭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久违的陌生。 她们终于可以说服自己,和父亲一刀两断了。 萧蔷的声音像一柄利剑:“骨肉至亲,却能为名利相互欺骗道这个地步。父亲,我最后再叫你一次父亲,以后我和茉亭与你一刀两断,再无关联。” 萧蔷说罢,再不看萧策一眼,牵起萧茉亭,二人一齐向沈绣拜去。 萧蔷神色坚定,身边的萧茉亭虽然安静,眼中却也满是笃色。 这两姐妹似乎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 这一回反倒是萧茉亭先开口了,她交手拜下,声音轻柔而笃定:“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茉亭与姐姐虽然天资不高,但潜心苦读苦练数年,也略通文墨武艺。愿为大人鹰犬,做婢女随侍,护卫大人左右。” 萧蔷和萧茉亭看向沈绣的衣物,沈绣身上的衣物虽然珍贵,但在贵人如云的京城并不能算奢华,细看已经是前几年的纹样了。 而沈绣发丝柔软,只用一根纤细的金簪挽在脑后,其余地方不饰金银,唯有双耳坠着两坠翠石耳坠,看似娇贵,神色却轻透自然,周身皆是随性之气。 显然,主人并不为金玉贵物所困。 再看屋内陈设,虽然都是珍贵之物,但装饰简单,并无多余器物。 萧蔷更加肯定了。 沈绣是真正的君子,不为**和外物而改变自身的真君子。 他既愿意为了两个无辜女子的性命而放弃刺杀太子的机会,又不为讨好阿谀而动,即便萧策百般主动谄媚,也依旧不为所动。 萧蔷的心沸腾起来。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奸臣!? 能成为权臣,必然有着极强的才能,而能坚守内心,不为诱惑改变,必然有着非凡的意志。 这样一个人,绝不可能是奸佞! 只要一个人做对的事,那么即便逆皇权而行又如何,就算不听皇帝的命令又如何? 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 萧蔷和萧茉亭的抱负,本就不是郁郁于空职,而是真正为天下做事。 或许,沈大人做的就是这样事,只是朝臣循规蹈矩又无法阻止,才污蔑沈大人是奸臣。 萧蔷的灵魂在震颤,仿佛身处无光黑夜中的人,忽然看见了一丝期待中的光亮。 她们要跟随沈绣,跟随他成就那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功业! 做真正有益天下的事,与腐朽陈规为敌,多么令人激昂。 萧蔷露出点别扭之色,见他一直不说话,有点急切,忍不住道:“大人若信不过我们,可以请宋怜与我们比试一场,我们虽然武功不及宋怜,但宿卫府邸随行左右还是可以的。大人也可以考我们文采。我们早已经没有家了,我们是知道大人与流言所说不同,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愿为大人效忠。” 萧蔷低下头,手指止不住的摩擦衣料。 萧策吹胡子瞪眼叫道:“你们!” 沈绣却道:“好啊。” 萧策惊疑不定:“大人!” 萧蔷和萧茉亭的眼睛却是一亮,沈绣道:“不过你们名义上是太子妃,而我,是举国闻名的奸臣。效力于我恐怕于你们名声有碍。” 萧策察觉到了危险,按耐不住:“大人,这两个逆女一贯不听人言,大人不能被她们蒙蔽,大人!” 沈绣眯起的眼睛里闪过危险:“你想阻拦我?” 萧策一个激灵,沈绣又道:“你女儿不愿意跟你走,你就回去吧。” 萧策还想再说,宋怜提醒道:“一句话,大人从不说第二次。” 萧策脸色蜡黄,行下一礼,快步退下。 可是还没迈出门槛,边听沈绣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来的箱子里是什么。” 萧策苦哈哈地看向院子外自己带来的箱子,还有侍从放在沈绣桌子上的礼品,可恶,这本是他珍藏的名画,原主出手一向大方,本以为沈绣得了他两个女儿会心情大好,说不定还会赏赐更贵重的东西,特地带了箱子。 但总不能对沈绣说这是装你的赏赐的吧! 沈绣坐累了,起身向那几个箱子走去,似乎在打量里面的东西。 萧策正在盘算怎么说,边听沈绣奇怪道:“怎么还是空的?” 萧策:“呃、呃。” 萧策灵光一闪:“这也是给大人的礼物,这箱子做工精细,哈哈,哈哈。” 沈绣这才注意到这箱子的做工,雕龙画凤,木质沉红,还有暗香扑鼻,完全不符合沈绣的审美,唯一的有点就是,作为一个箱子,它很大。 可以装很多东西,这是个好箱子。 沈绣在点头哈腰的萧策眼前踱了几步,毫不留情道:“丑。” 萧策:? 沈绣:“送我这种破烂?” 那木材可是很贵重的! 萧策很想这样大声辩解,但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就听沈绣接着到:“来人,萧策备如此薄礼羞辱我,拖到大街上杖打二十。” 朝廷官员被当街杖责是非常有辱尊严的事情,不仅会在同僚中名声扫地,还会受百姓们嘲讽,威信和脸面全无,是一种**裸的侮辱。 萧策已经见识过了沈绣这些日子的喜怒无常,立刻就要从善如流地求饶,奈何他刚有张嘴的动作,沈绣立刻道:“三十。” 萧策:“大...” 沈绣毫不留情道:“四十。” 萧策终于不敢说话了,在心里狠毒地剜了沈绣一眼,闭上嘴退了出去。 萧蔷和萧茉亭还在厅堂内,沈绣刚迈入厅堂,便见这二位女子期待地看向自己。 沈绣沉下心打量二人,只见萧蔷面容明丽,五官端正,腰背挺拔,自有一股英气。萧茉亭温柔娴静,但沉稳极了,一看便知是腹有诗书之人。 在这个男女都可为官的世界里,只看这二人一眼,便能看出她们前途无量。 这可不行。 沈绣对上二人目光熠熠的模样,下定了结论。 沈绣道:“我有宋怜宿卫,并不需要别人,况且男女有别,你们跟着我也不方便,刚刚答应只是想让你们父亲不再纠缠。” 萧蔷和萧茉亭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萧蔷似乎想说话,但又说不出口,面有愧色。 没有别的原因,这两个女子一看就是能臣之相啊! 沈绣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可惜,太可惜了,一看就很有才干,怎么面相就不能奸诈一点呢? 在小说世界里长成这样,一定是正派无疑,如果留在身边,万一哪天她们发现沈绣真是奸臣,再把沈绣杀了和正义的原书主角一起拯救百姓,那沈绣就亏大了。 同样,这样有才干的人也不能放出去,要是她们两个和原书主角碰上,再惺惺相惜义结金兰什么的,倒霉的还是沈绣。 沈绣道:“你们暂且住在后院,日后若有用到你们的地方,我自然会让宋怜告知你们。” 萧蔷还想说话,沈绣那边已经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萧茉亭咬紧下唇,拉了拉萧蔷的衣袖,摇头。 *** 次日,早朝。 沈绣没有迟到,一则沈绣并不反感当奸臣的工作,第二个原因便是原主也从来不迟到。 原主虽然人不怎样,但对工作的热爱真的没话说。 今天,清流们座无虚席,他们都去看望了陆熙严,他在狱中吃了不少苦,虽然骨骼依旧坚韧,但那副满是伤痕的病容让清流和不得不投身沈绣的朝臣都起了些兔死狐悲的心思。 太惨了,这就是忤逆沈绣的下场。 但清流们却更加坚定,为首者尚且能以命抵抗奸臣暴行,他们当然也有一样的勇气和觉悟。 为了天下,为了天理,他们必将誓死捍卫朝堂正义! 大殿外传来通报声:“尚书左仆射沈绣大人到!” 所有人为之一震,纷纷看向玉阶上。 沈绣身着常服,衣袂飘拂,连玉笏都未带,嘴角似笑,耳边的坠子轻盈地晃动,从容如在自家后院。 仿佛不是在上朝,而是在看一场猴戏。 常服上朝,即便是皇帝都不敢如此。 清流们捏紧玉笏,指节处暴起青筋。 挑衅,**裸的挑衅! 那些已经投身沈绣的中立派则畏缩地偷看,皇帝面色铁青,不似人色。 沈绣忽然感觉不大对,虽然昨天的所作所为略嚣张了点,但是今日并没有什么过分行径,何至于所有人都这样盯着自己? 沈绣皱起眉:“他们看什么?” 宋怜:“大人没穿朝服。” 沈绣恍然大悟,他已经学会了穿衣服,今天早上没用宋怜,自己就已经穿好了,谁料忘了上朝还要穿朝服这回事。 又不小心挑衅到大家了哈哈。 沈绣:“忘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宋怜闷闷道:“你没问” 沈绣:“......” 事已至此,身为权臣嚣张一点也可以接受。 沈绣视线在群臣身上过了一圈,最终落在脸色难看的皇帝身上:“陛下,见了臣为何不问好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皇帝已经忍得不能再忍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高敏勃然大怒:“沈绣!你身为人臣见陛下不拜,还敢跟陛下如此说话?”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大臣们屏气凝神,看着沈绣的脸色,暗暗惊愕。 不愧是高大人,竟敢面刺沈贼,但勇气当不了饭吃,沈绣大权在握,绝不会容忍高敏当众忤逆! 清流们心中惴惴不安,却又不敢说话,唯恐高敏要吃亏。 沈绣掀起眼皮看他,如果是在私下,高敏这样骂他,他便打两下小惩大诫就算了,犯不上杀人,但现在是在朝堂,沈绣凶名在外,如果放任高敏辱骂,只会损伤沈绣自己的权威。 沈绣座下不乏刁钻狠辣的佞臣,眼下他不过是靠着原主积攒的威压暂时镇压,但沈绣清楚,一旦自己露出颓势,那些蠢蠢欲动的手下立刻就会取而代之。 沈绣皱眉注视着高敏,就在他要开口之时,一个广袖宽大、松形鹤骨的清俊青年静步而出,冷道:“高大人好大的胆子,胆敢直呼沈大人名姓。沈大人为陛下操劳,陛下却偷闲在宫中,岂不理应向沈大人问好?高大人虽身居高位,但终日无所事事,岂能懂这些道理?” 沈绣袖中握紧的手松了。 这青年便是沈绣坐下鹰犬之一,官居礼部侍郎的崔薄灵。 此人同样出身世家,虽然看着像隐士高人,行事却狠辣阴毒,与此人相比,原主的为人都算得上温良纯善。 高敏胡子狂唞:“老夫为何无事可做,沈绣自己知道!” 崔薄灵笑了几声:“谁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没用。” 高敏:“你!” 清流沸反盈天,但朝堂里可不止有清流,不少和沈绣一党的大臣看到了表现的机会,纷纷参战。 清流们权势上无法与奸臣抗衡,此次得了争口舌之快的机会,更是不愿放过,颇有愈战愈勇的趋势。 一时间奸臣清流骂声横飞,中立的官吏噤若寒蝉埋头不语,吵闹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朝堂,清流奸臣们面红耳赤,大殿里好像有一百个人在同时骂人,吵得人耳朵生疼。 皇帝弱弱地抬手:“诸位爱卿,诸位爱卿别再吵了。” 没有任何人理会。 皇帝也有了怒色,愤怒地把手缩了回去。 高敏吵得脸似猴臀,和不知哪个奸臣相互推搡,就在群情激奋即将动手之际,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这一声轻笑好像一盆冷水,轻飘飘破灭了朝堂上的火气。 清流们一时脸色铁青,看着沈绣事不关己地坐下,沈绣面色如玉,轻轻偏着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刚刚的骂声。 就好像在提醒清流们,他们无论如何吵闹,都无法撼动他半分。 沈绣只要轻轻一弹指,清流们便只能俯首系颈,手无寸铁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清流们顿时没了声响,朝堂像死一般寂静。 皇帝终于松了口气:“诸位爱卿,先说说今日有何时启奏?” 高敏气冲冲地越众而出:“下官要弹劾沈绣,竟将太子妃接到自己府邸之中,羞辱太子,有辱皇权,天不容诛!!!” 皇帝崩溃地看着高敏,他好不容易从沈绣这个话题上绕开,这些清流虽然是好心,但是为什么看不清形势呢! 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沈绣虽然能杀清流,但是一直默许他们存在,但也要知道,他们和沈绣对抗是以卵击石啊! 崔薄灵笏板一放,薄唇轻启。 此人的口舌之力不同寻常,刚刚群臣混战之时,沈绣清楚地看见此人以一敌十,骂得清流们羞愧难当,活像一群熟透的螃蟹,甚至不少被逼急了,顾不得什么礼仪要撸袖子殴他。 这样的下属实在是非常好,但是沈绣的耳朵真有点受不住了。 沈绣揉了揉太阳穴,在崔薄灵开口之前打断了他:“看来高大人对我的所作所为颇有异议。” 高敏义薄云天道:“对,我有异议。” 沈绣朝一边的崔薄灵身手,崔薄灵看了看自己身上,沉思片刻,把笏板递给了沈绣。 沈绣赞许地点头,无聊地把玩着笏板:“陛下有异议?” 被点到名字的皇帝沉默片刻,忍耐道:“爱卿是为朕考虑,朕当然没有。” 高敏登时瞪向皇帝,皇帝软弱,高敏也怒其不争,这么多年来清流们一直身先士卒,皇帝却畏畏缩缩,让清流们失望了许多次。 话虽如此,高敏和清流们还是坚定地为皇帝冲锋陷阵。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是陛下,无论如何,忠臣都不能背弃陛下。 沈绣道:“高大人是想造反了。” 此言一出,高敏登时呆住了,清流们面如土色。 对于现代人沈绣而言,造反只是随口一说的词汇,但是对于这些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而言,造反的分量比泰山还要沉重。 造反不仅意味着自己要死,妻子,孩子,亲人朋友,甚至门前的邻居都得一起陪葬。 高敏想过自己可能被沈绣杀掉,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冠上造反的罪名。 清流们都算高敏的同党,沈绣既然用上了这个罪名,想必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人了。 朝臣们睁大了眼睛,用笏板隔着视线看沈绣,高敏脸色难看得像死人。 就在所有人吊着一口气等沈绣下一句话的时候,沈绣却忽然不说话了。 奸臣们期待地望着沈绣,清流们惊恐地望着沈绣,中立的臣子们依旧用笏板挡住自己,焦急地等着沈绣。 最后高敏实在受不了了,就在他刚要说要杀就杀的时候,沈绣又开了口:“继续,有事说事。” 高敏的话顿时被哽在了喉咙里,崔薄灵看一眼沈绣的脸色,主动开口。 “大人,下官听闻高敏大人带了一群朝臣堵在刑部大牢前,逼迫刑部放出罪臣陆熙严。据说陆熙严真被新任尚书放出,不知此事是大人许可,还是清流们以权威逼,无视法度?” 此言一出,高敏蓦得转头看向身后的许麟冬。 高敏满眼紧张,如果沈绣借此发难,那么陆熙严的性命就绝不可能再次保住。 可是奇怪的是,就在高敏紧张得手脚冰冷时,却看到许麟冬满目期盼地看着沈绣,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杀死同僚的刽子手,而是在看一个可以依靠的前辈。 许麟冬压低声音,声音带着些许激动:“高大人,不要担心,沈大人不会让他伤害小陆大人的。” 高敏活像看见了一个疯子:? 你是说这个强占太子妃、污蔑臣子造反、威逼皇帝低头的权臣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高敏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许麟冬,忍不住动了动鼻子,怀疑他是不是今天晨起喝酒了。 说的什么胡话! 许麟冬丝毫没有在意高敏,他正在迫切地等待着沈绣的下一句话。 沈绣正在想陆熙严是谁,他早就忘了。 许麟冬目光灼灼,看沈绣似乎沉思了一下。 许麟冬知道,这一定是沈大人在想两全的计策。 果不其然,沈绣如他所料般开了口:“我知道,薄灵对这件事有什么异议吗?” 崔薄灵一愣,似乎没想到沈绣会这么说。 但他很快想到,罢免张缘,认命身边的侍从为刑部尚书,都是沈绣自己的想法,或许放出陆熙严也是沈绣示下的。 崔薄灵忙道:“大人知道便好,下官没有异议。” 沈绣想起了陆熙严,他记得许麟冬一上任就把他放了出来,难道这个人是清流的人,许麟冬是顶不住压力所以才把他放出来的? 不过沈绣并没有过多在意,原因很简单,不重要。 按照原书设定,沈绣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几乎就是一个真正的皇帝,放走一两个清流根本不重要。 如果沈绣真要追究,那又要牵扯出许多事端。 沈绣懒得管,他都是奸臣了,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事。 励精图治的奸臣和忠臣没有任何区别。 沈绣于是道:“我亲自查问过,陆熙严并无大罪,故此放他官复原职,陆熙严今天来上朝了吗?” 高敏惊呆了,清流们惊呆了,奸臣们也惊呆了。 沈绣竟然放过了陆熙严!? 要知道陆熙严是所有清流中最棘手的之一,纵使原主从前不怎么搭理清流,也依旧对陆熙严抱有杀心。 如果清流是一把剑,那么陆熙严就是锋利的刃口。 分明除掉陆熙严清流便再无威胁,沈绣却放弃了唾手可得机会,转而放过了陆熙严,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许麟冬声音早已迫不及待:“禀大人,陆熙严受刑太重,还在家里静养,不日便可上朝。” 高敏脸色急转直下,满面怀疑地指着许麟冬:“你!” 许麟冬对沈绣的态度让高敏疑心不已,怀疑他投了沈绣,但是许麟冬自小出身清流家庭,虽然被抄家流放,可是一直受他们这些清流旧臣的接济,可以说知根知底。 往常说起奸臣沈绣,许麟冬都是深恶痛绝,怎么今天却对沈绣有了几分仰慕。 沈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高敏对许麟冬的态度落在了沈绣眼里,沈绣静默片刻,心里对许麟冬身份的怀疑逐渐消失了。 原本沈绣还有些怀疑,如果陆熙严是清流,那许麟冬放他回去或许是因为和清流有什么瓜葛,但如今许麟冬看起来对自己热切。 总之,不像一个清流会对奸臣露出的表情。 许麟冬态度大变令清流震惊,接下来的朝会上,高敏和清流再无精力攻击沈绣,多是清流要权,奸臣不给,掰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好在有其他奸臣目光灼灼地冲锋陷阵,沈绣一句话都不用说。 及至下朝,沈绣乘着马车走出宫门,群臣这才敢陆陆续续离开。 清流早已集结成队,只待高敏特意寻了个无人处,拉着许麟冬直奔清流们的密会之地。 马车内布置精细,点着淡香,沈绣坐定,听着车马摇曳。 不多时,走到一处岔路。 宋怜照常引车马回府。 就在这时,沈绣修剪整洁的手指挑开车帘,吩咐道:“去废太子府。” 第12章 第 12 章 须发半白的老太监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内室。 老太监吱呀一声推开门,露出内里阴暗朴素的卧室。 春天虽不算冷,但冬日的寒气还未散去,这卧室被笼罩在阴影下,一开门便有一股湿寒之气涌出。 但即便如此,卧室内也没有开窗。 越过屋内简朴的陈设,一个高挑欣长的身影站在墙下,元太微眉目轻轻皱起,看似神情淡漠,但微微抿起的嘴角透露出一丝隐忍。 只是他始终在注视着墙上挂着的婴戏图,手指垂下,思绪飘远,叫人看不出哪里疼。 老太监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把汤药放在桌上,公事公办道:“太微殿下,喝药了。” 那边元太微没说话,老太监习惯了一般,放下药便离开了。 门被关上,房间再次陷入昏暗。 元太微看了一眼那焦黑的汤药,没动,继续看着那张婴戏图。 半晌,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小童把玩的小舞龙灯上。 元太微的目光有了一丝松动,他抬起手指,小心地靠近画上的小灯。 就在手指即将触碰画纸之时,老太监关门带起的风扫过画纸,画上的小舞龙灯蓦得被吹远,让元太微的手指落了空。 从背影看过去,他的神色似乎变化了一瞬,但终究看不真切,只知道元太微似乎站了很久,再回过头时,他的目光径直掠过了那碗汤药。 只是最普通的镇痛的汤药罢了,这些年,他喝的一直只是镇痛的汤药。 皇帝和皇后并没有想让他的病好的意思。 甚至当年元太微突然病重,都是皇帝和皇后一手操纵的。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父皇母后只是因为他是太子才略苛刻,那些贵族子弟们玩的小玩意,全部都给了元太稚,而他从未得到过。 直到元太微带着战功归来,却在宫宴上中毒命悬一线时,父皇母后扣下了所有御医不许给他解毒,元太微才意识到,父母对他不仅仅是不偏爱。 他们多爱元太稚,就有多恨他。 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父皇母后却觉得他挡了弟弟的路。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老太监低低的劝阻声随着轻缓的脚步声走近。 元太微拧起眉,看到房间的门被推开,春日的暖光伴随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迈入阴暗的卧室。 沈绣一进门就忍不住压低了眉,房间里的陈设的确合乎皇子身份,但是显然也只是按照身份规格布置,丝毫没有对人的关怀。 卧室丝毫不见阳光,随侍的人也没有开窗通风,虽说可以自己通风,但是这毕竟是古代的皇子,被人侍候惯了,哪里像现代人一样会自己照顾自己? 看他寡言的摸样,一看就是即便不舒服也不愿意开口的主。 沈绣心下不免有些怜惜。 昨日从选妃大典上回来,沈绣便问过了元太微被废的事。 宋怜说,元太微被废是皇帝皇后授意的。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皇后便恨极了元太微。 因为元太微出生时是寤生,皇后生下元太微时惨烈异常,几度疼到昏厥,元太微出生后皇后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便要让小太监把他掐死。 但是皇子,还是长子,岂是能随意杀死的? 就这样,皇后不得不忍下了恨意。 元太微自小便沉默冷淡,不受偏爱,但他是长子,且才华十分出众,素有佳名,也顺利应当地被立为了太子。 原本皇帝对元太微态度还算平常,谁知元太微七岁之事与太傅对答策论,太傅大为嘉奖,夸赞元太微比皇帝小时候优秀太多,日后必然是明君。 这一句话刺痛了当时面对各自为政的朝臣束手无策的皇帝,素来只被评价为庸才的皇帝,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召见过元太微。 直到元太稚出生,无比顺利,嘴甜,活泼。 皇帝和皇后便将全部的宠爱都给了这个小儿子,凡是京城贵族子弟有的,元太稚全部都有,而元太微只能拿着兵书策论,一言不发地看着弟弟和父亲母亲在御花园嬉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后来边关动荡,蛮族数万大军侵扰,皇帝以历练之名派元太微平定,却只给了他三千人。 元太微却凭着三千人击退了蛮族数万的军队。 回京后,元太微便在宫宴上中了剧毒。 病重垂危之际,皇帝和皇后却不许太医医治,后宫、前朝,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和皇后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只是默默站队,即便有些清流上言,最终也不敢真的违逆皇帝,奸臣们更是乐得换一个没用的皇储了。 元太微身边的大臣全部三缄其口,默默离开。 元太微虽然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但余毒深入骨髓,日日都要忍受剧痛。一连几天,元太微谁都不见,没人知道元太微想了什么,不久后,元太微主动请旨,请求废黜自己,新立元太稚为太子。 册封大典上,元太微忍痛到场,想见父亲母亲一面,但是皇帝和皇后以病体沉重为由,不愿再见他。 自此,元太微拒绝了所有的宴会仪式,再不进宫。 朝臣们猜测,这一切元太稚都不知情。 皇帝皇后始终保护着元太稚,从不让他接触朝堂里的浑水,得益于此,元太稚长成了一个正直但冲动少年。 之后原主才进入官场,因此原主从未和元太微见过面。 沈绣的思绪飘回皇宫,又想起了元太微那双漂亮却苍白的面容,还有那双隐忍的、阴郁的淡色眼睛,那里曾经应当高雅而淡然,也曾经布满了落寞和祈求。 不知为何,沈绣心里一揪,有点不忍。 沈绣听完好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问宋怜:“我的权势足以左右太子废立吗?” 宋怜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之色,老实答道:“可以,还可以左右皇帝废立。” 老太监的声音让沈绣回过神来,老太监道:“沈大人,太微殿下病体沉重,不知沈大人有何吩咐,奴婢可以为大人代劳。” 老太监犹豫:“太微殿下病体沉重,若哪里得罪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元太微依旧站在阴影里,似乎既不在意来的是谁,也不在意来人的意图。 宋怜早有准备,替沈绣道:“大人听闻太微殿下病体沉重,为社稷考虑,特意将太微殿下接回自己府邸照顾。太微殿下,请。” 元太微淡色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沈绣,稍稍滞涩,继而恢复淡薄。 老太监愕然:“大人?此事还需报与皇上,奴婢只是照顾太微殿下,不能随便让殿下出门。况且太微殿下本身不爱与人交谈,恐怕不适应与大人同住。” 沈绣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他走到元太微身前,弯起眼尾:“殿下,请随微臣回府吧。” 走近身侧,沈绣才发现元太微比自己高出很多,他看似消瘦,实则比一般人都要高挑许多,他没有低头,只有眼睛微微向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淡淡地注视着沈绣。 他身上的气味有点冷冽,又带着一股清苦的药香,让他的气质多出了些悲悯的愁绪。 沈绣像是踩在了云彩上,虽然早就知道他的经历,但还是心软了一瞬。 元太微看了沈绣一会儿,这一次,沈绣终于听到了他低沉而清透的声音。 “好。” 老太监只是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被宋怜推开后便再没有追上来,沈绣提前给元太微备好了马车,直奔府邸。 从昨日开始,沈绣就就已经吩咐侍从准备好了给元太微用的东西,沈绣从后院挑出了一间最大最精致的院落,内里命人买回了京中纨绔少爷间最流行的各色珍玩,凡是皇子贵族玩乐用的,不论是少年还是孩童喜欢的,一应全部采买置办了回来。 各式各样的珍宝填满了整个院落,即便是元太稚幼时也不曾被这样溺爱。 沈绣的举动可不仅仅是出于对元太微的怜惜和好感。 更重要的是,沈绣可以通过废立太子把奸臣的人设立得更加□□,做点自古大奸大恶之臣都爱做的事。 比如把太子换了,扶持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傀儡上位之类的。 元太稚那种从小被偏疼的人绝不会因为一点小娇惯就对沈绣百般依赖,况且听说昨日选妃之后,元太稚在府邸里大发雷霆,砸了许多御赐的东西。 眼下应该对沈绣恨之入骨。 而元太微是一只淋过雨的狼犬。 越是这样的人,就越容易在得到偏爱后变得依赖,就像一个快被渴死的人对水源一样依赖渴求。 况且听说元太微不擅朝政,这更是大喜一桩。 一个依赖权臣还不擅长朝政的皇帝,简直是每个奸臣梦寐以求的君主。 马车缓缓在沈府门口停靠,元太微随着引路的侍女下车。 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问过,似乎哪怕沈绣要把他带到虎穴他也毫不在意。 或者,他原来的府邸和虎穴也没什么区别。 沈绣照旧给了元太微适应时间,没有让人去打搅他。 走过一片荷塘,能看到沈府修饰细致的花苑,侍女轻快的脚步再往前走,一座宽敞华贵的院落映入眼帘。 这所院落的规格丝毫不亚于太子寝殿。 元太微迈入院中,不由得愣了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只见院内摆满了宫廷都少见的奇花异木,珍贵的兰草像不要钱一样占据了庭院,不少侍从还在布置着院落,京城中流行的奢靡摆件源源不断地往院内送。 侍从们看见元太微进门,纷纷行礼。 元太微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些东西,脸色沉了下来。 二人走到寝殿,门前早有两个小侍从推门,侍女将手放至身前,弯腰道:“殿下请进,这是沈大人吩咐为殿下准备的寝殿。” 元太微迈步入门,靴子踏在地面上,似乎比从前更沉重,也更冰冷。 入目便是一片奢华,沈绣大约也不知道皇子都喜欢什么,于是派人将凡是能找到的,下至孩童上至青年的玩乐之物全部买了回来。 两台金玉烛台安置在门侧,内里挂着琳琅的玉石帘帷,口含明珠的石兽安卧在贵妃榻下,一台雕着花鸟的玉石屏风挡住了卧室内价值千金的玉床。 外面的架子上放慢了各色奢侈的玩物,元太微看着架子上的金鳞舞龙灯,停下了脚步。 元太微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悲哀的神色,紧接着,那双眼睛彻底冷了下来,一股阴戾的气息缠绕住了他的身体。 眉心闪过带着痛苦的恨意。 又是这样。 他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偏宠,唯一一次被父母偏爱,是从边关归来的那场宫宴。 那次父皇赏赐了他许多别人没有的东西,还亲手为他夹了菜。 那是元太微十数年来最高兴的一天,虽然父亲给他夹的是他从来不吃的菜,但是他还是吃了下去。 后来,元太微才知道,那碟菜里下了毒,之所以要亲手夹给他,是因为皇子的菜色都一样,皇帝怕元太稚误食那盘菜。 亲手给元太微夹菜只是为了保护元太稚而已。 小侍女看他一直看着架子上的东西,伸手将舞龙灯取给他,笑道:“殿下,我们大人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就命人把全京城最好的各色玩物全备齐了,您看这小舞龙灯,是西域匠人制的,全京城只此一件,再找不出比这个好的了。” 元太微寡淡地瞥了小侍女一眼,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了,但却始终没动,也没有接,似乎毫无兴趣。 小侍女笑容消了下去,暗恼自己多嘴,原主沈绣虽然对朝臣狠辣,但对府邸里的侍女们一直很和善,她竟一时忘记了这个废太子凶名在外,是出了名的阴郁。 小侍女讪讪地收回小舞龙灯。 就在这时,小侍女闻到一股药草味,一只白而透着血管的手伸过来,手指在灯上停了片刻。 那双手似乎在故作薄情,但最终还是将那舞龙灯拿走了。 元太微:“下去休息吧,把门关上。” 小侍女连忙行礼告退,门在身后关上,元太微注视着手中舞龙灯。 金鳞银须,还绣上了一层细碎的宝石,活灵活现,做工精巧无双。 元太微眉头轻轻蹙起。 的确再也找不出最好的了。 当年皇帝皇后也特意命人出宫为元太稚买过,元太微还记得那盏灯很精美,但现在自己手上的这盏,比那一盏精致无数倍。 元太微看了很久,终于还是面无表情地将那盏灯放回了原处,没有再看一眼。 沈绣的目的,元太微不是不知道。 沈绣当众羞辱了皇帝和太子,又将病重的废太子接到了自己身边,元太微清楚,沈绣是想扶持自己这个废太子上位。 皇室人丁稀落,只有他和元太稚两个皇子,现如今把自己捏在手里,沈绣只要除掉皇帝和太子,就可以彻底控制整个大景。 这些东西,都是沈绣用以控制他的手段,用柔软的手段渗透他,等他沉溺下去,就会撞上最底下的尖刀。 元太微自出生以来,从未被人用心对待过,每每偶然得到一丝温情,背后都带着杀意。 都是骗子。 令人厌恨的骗子。 元太微感觉胸骨又在疼,像尖刺挤压着心脏,那股熟悉的,难以控制的狂暴再次涌上心头。 哗啦。 玉杯被握成了碎片,尖锐的残骸被紧紧攥在手心,殷红的血顺着指节落下。 沈绣的样子在眼前浮现,他好像在笑,笑得耳饰摇曳,笑得温暖。 让元太微心中狂沸起汹涌的恨意。 元太微照旧压抑着汹涌的暴.力.欲.望,做着这件他从小时候便熟悉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似乎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元太微说不清是杀意带来的刺激,还是别的什么。 *** 陆熙严府上。 高敏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许麟冬大喊:“今日沈贼在朝堂上耀武扬威,你身份受限,不说话也就罢了,为何对他如此殷勤!若非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我都要怀疑你与沈贼勾结!” 清流们纷纷附和,一个相貌奇异的清流越众而出,并指指向许麟冬:“莫非你为了救小陆大人出来,背地里向沈贼投诚!?否则沈贼为何会突然放过我们,今日他明知到是你故意放走了小陆大人,却不仅没有治罪,还在朝堂上替你开脱!?” 此人说话一向怪直,丝毫没考虑这番话把许麟冬和陆熙严全架在了火上,清流们顿时议论起来,陆熙严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 他们既然身为清流一党,便是个个都看重忠义风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主动向沈绣屈膝都是侮辱性的背叛。清流们登时怒火中烧,七嘴八舌群起质问。 清流本就身处危急存亡之时,眼下还能坚持,全凭着一股子宁死不屈的正气,其次便是大家一体同心,相互壮起胆气。 一群人一同赴死临死前还会感到悲壮,但只要其中一个人有了活着的机会,其余人立刻就会胆怯和退缩。 清流也是人,即便是再忠,身上也有人的缺点。 如果此时清流内部起了异心,那才是真的彻底完了。 清流们的怒火一股脑冲向许麟冬,陆熙严也肃起面容,对许麟冬道:“麟冬,若所说非实,你何不解释一二,总不能让各位大人蒙在鼓里?” “对!”高敏附和,“有事便说明白,何故惹得同僚们起异心啊!” “是啊,我等为匡扶社稷,同生共死,许大人若知晓我等不知道的大事,又何苦向我们隐瞒呢!” “说的是!” “许大人你就说吧!” “许大人告诉我等,我等以社稷起誓,绝不告与旁人!” 清流们急道。 许麟冬环视清流,拧眉低首,忽然站起身。 榜单线也太太太高了,望洋兴叹中...... 实在不行就跳一个榜好了,不必担心,我必不会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这一刻,清流们全部屏住呼吸看向许麟冬。 陆熙严神情闪烁,指尖微微蜷起,也在等待。 许麟冬身穿官服面对着曾发誓同生共死的同袍们,稚嫩的脸上闪过一抹纠结之色。 高敏急了:“还等什么,快些告诉我!” 许麟冬咬牙:“是我,是我自己。” 清流们求知若渴的眼神忽变为疑惑,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出现在大家脸上。 人群发出议论声,有人面红耳赤怒斥:“果真是你起了异心!你违背誓言,这朝秦暮楚的小人,安敢有脸称自己为清流?” 一片激奋之中,唯有陆熙严和高敏面色不同。 陆熙严面色凝重,但端翔盈正的面容上满是肃色,似乎正在为什么所困惑。而高敏激动得胡子发抖,满面否定之色。 房间里满是议论声,吵闹得令人心烦,许麟冬沉默不语,高敏脸色青得吓人,忽然大怒:“噤声!” 高敏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忠臣,他虽然极易激动,但鲜少露出如此可怕的神色。有人还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友人拉了衣袖,友人指了指高敏,各自老实噤声了。 高敏站至许麟冬身前,浑浊的老眼直视着许麟冬,这个他亲自教导着长大的孩子。 高敏声音抖得像丝线:“你执意如此?” 许麟冬别过头:“是。” 许麟冬心中发颤,不敢去看高敏的神色,也没有底气去看周围的同僚,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会被清流误解,自己的背叛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摇摆,会让真正为国为民,如高敏这样的良臣感到心寒,但他还是要这样说。 沈绣既然能做出伪装奸臣,不惜背负骂名也要为国除害的惊世之举,必然下了极大的决心,每一步都经过了缜密的思量。 许麟冬猜测,沈绣欺辱陛下,或许也是计划的一环,或许正是陛下为了不可说的苦衷,与忠臣沈绣携手演下这场苦肉计! 眼下沈绣还只是在细微处暗中帮助清流,说明时候未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制约着他和陛下,一旦自己走漏了消息,立刻就会被有心之人察觉,一句话就可以毁了沈大人多年的苦心经营。 许麟冬知道自己决计不能将此事说出,即便是面对清流。 为了社稷,为了沈大人的良苦用心,他愿意承受一时的误解! 许麟冬看着高敏的眉眼,眉心划过一丝愧疚,高敏对他如师如父,而如今,他却不得不让高敏失望。 但没关系,高大人会明白这一切的,许麟冬想,他原本只是罪臣之子,是朝堂下最不起眼的稗草,但如今,他竟有幸被沈大人选中,与沈大人承担天下重任。 为了高大人的忠义之心,为了大景,他受到一切的困难都是值得的。 许麟冬眉间那愧疚很快就被坚定所取代。 高敏脸部的皮肤紧绷着,他想说什么,可是面对着许麟冬却又说不出口,好一会儿,他像是喘顺过了这口气,猛地转身,艰涩开口:“走,不要再与我们同行,也不要再出现在老夫面前,我就当,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清流们脸色皆是剧变,就连陆熙严也变了色,许麟冬没有亲人,这十余年唯有高敏待他如亲子,可眼下高敏竟说出这样的话。 陆熙严咳了几声,勉力坐直身体,劝道:“高大人,人非草木孰能无过,麟冬年纪还小,多加教导就是了。” 高敏背身吼道:“让他滚!老夫没有这样的弟子!” 陆熙严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仍维持着端庄,他想让许麟冬说几句软话,但一转头,却见许麟冬早已孤身一人走下石阶。 清流们站在廊下,看着许麟冬独自走下石阶。 另一边,沈府。 一架精美华丽的玉瓦花舟在后院湖中飘荡,沈绣身下垫着松软的贵妃榻,品鉴着湖中的新鲜莲子,欣赏着水面的荷花。 宋怜坐在舟头,把修长的佩剑放在笔直的腿边,面无表情地剥着莲子。 剥完一小碗,宋怜便放到沈绣面前,又用剑尖挑来几支新鲜的继续剥。 不错,沈绣发现宋怜真是个非常好的随从,虽然冷得像块寒冰,但外貌出众,一冷起脸反而极有气势,显得身为主人的沈绣更加高深莫测。 而且非常听话,最重要的是业务极其熟练,对原主的爪牙了解极深。 沈绣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莲子。 “宋怜,以前萧策他们上门,都带什么东西?” 宋怜动作不停,回答:“奇珍异宝,书画药材。都让人扔进库房了,大人若想查也有记档。” 沈绣大赞,宋怜真是好下属,不仅随时护卫,能做原主掌控朝堂的鹰犬,就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都记得。 沈绣问:“那些东西贵重吗?比今天那个箱子如何?” 宋怜放了一把莲子到沈绣面前:“贵。” 沈绣连说了三声岂有此理,站起身。 宋怜也拍掉衣服上的灰尘,随他站起来,撑了几下小舟,让它缓慢贴着岸边回航。 以前送奇珍异宝,现在送大箱子,这说明原主的这些爪牙,在暗暗脱离控制。 沈绣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没怎么管理过他们,一来原书对原主的笔墨不多,并没有详细记叙原主驭下手段,另一方面,原书为了体现主角的英明神武,当然要把原主塑造得有漏洞一点。 想到这里,沈绣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主被打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手下的爪牙们叛变,直接导致了原主的倒台。 送的礼越来越轻,越来越糊弄,就说明他们的心里对自己越来越不重视,沈绣对爪牙的控制减弱,这不就是爪牙们生出疑心最显著的表现吗! 养虎为患,必遭反噬,原主的威势是经年的暴行积攒下来的,但沈绣一个现代人,不会再用原主那么残暴的手段。 光是驯服还不够,还要时不时敲打,沈绣一瞬间想通了。 沈绣看了看手里的莲子,顿时像一个醒悟的昏君。他放下莲子,吩咐:“撑船,回去。” 原书为了塑造原主大反派的形象,写过一个原主残害清流的片段,手法之残暴令人发指。为了加深情绪,作者还详细描绘了原主的爪牙们看到清流被惨无人道地对待,自己也不由得脊背发寒的情景,这也成为了爪牙们对原主生出异心的第一步。 一到岸边沈绣便立刻下船,带着风匆匆走向库房,后院的侍从们垂头让行,眼观鼻鼻观心,唯恐让主人觉得碍眼。 “你说什么!?”高敏连念了三声,“沈贼好大的胆子,来我府上不带护卫,也不怕我对他不利么?” 门童咬着嘴唇退避。 高敏横着眉,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看到墙角有个扁担。 高敏取到手中,挽起长袖,用力拍了几下,便要拿着往门口去。 还未走两步,便听一阵利落的脚步声,一个威严端庄的中年女人快步走出,一巴掌拍掉了高敏手里的扁担。 “护卫?”中年女人把扁担踢开,竖眉训斥道,“把你那脾气收一收,杀你还用得着护卫?沈绣身边有宋怜,当年沈绣在外遇刺,宋怜挡在身前,五十名刀斧手都近不得沈绣的身。” 高敏看一眼地上的扁担,脸上的皱纹都拥挤了起来:“夫人!可那沈贼突然来府上,必然没有好事。” 高夫人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高敏,稍安勿躁!沈绣若真要杀你,根本不必亲自来府上,更由不得府上人来通报了。” 高敏:“夫人!” 高夫人即刻挥手,斩钉截铁道:“先请他进来,务必以礼相待,不可落人话病。” 高敏的府邸坐落在京郊,是所不大的进院,一家除却高敏与夫人二人外,便是一个门童一位厨娘和一个做杂务的小厮,再有一位老妈妈贴身跟随高夫人。 原本沈绣还没感受到太多原主与清流之间的界限,只知道双方阵营不同,政见不同。但进了高敏家门,沈绣才意识到高敏为何对原主深恶痛绝! 和沈府相比,高府只能算一个小院儿,沈绣刚刚泛舟的内湖都比高敏家要打出不少。 日头正盛,高敏家庭院里挂着两个晾衣的木架,上面挂着几件洗净的官服,看得出来,高敏平素生活简朴。 高敏身着常服站在庭院中央,就像一个普通的老翁,身侧,一位妆容肃整的老妪交手而立,气质凌人。 沈绣早就听说高夫人为人刚正如烈火,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高府的仆从集结院内,个个头都不敢抬,高夫人率先越众而出,对沈绣行了一礼:“沈大人光临寒舍,未曾远迎。” 高夫人不卑不亢,一礼后即刻起身,高夫人微微侧头,便见高敏满面厌弃,走上前来。 “沈大人贵足临贱地,不知有何贵干?” 说完高敏立刻转头,沈绣官位极高,又有权势,已然受惯了礼,沈绣露出一副惯常的笑容:“高大人为何不看沈某?” 高敏看了他一眼,胡子一抖:“我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利刃划过金石的声音炸响,沈绣按下宋怜手中剑,按下怦怦跳的心,平静道:“且慢。” 高敏这时才看清剑光,整个人抖了一瞬。 宋怜收剑回鞘。 好快的速度,沈绣心说造孽造孽,还好反应过来了,不然他这社会主义五好青年岂不是要背上人命!?还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忠臣之命! 可恶,险些把沈绣变成秦桧啊。 沈绣此行的目的,就是在不见血的前提下,再次树立自己奸臣之首的威信。 这样想着,沈绣勾起嘴角,他看着高敏:“弄脏了没事,弄坏了可就不好了。高大人既然与我亲厚,那我便直入正题了。” 高夫人眉心微微皱起,额角也冒出细密的汗水,但还是礼数周全地接道:“请沈大人指教。” 沈绣拿过宋怜的剑,在高府院内一边踱步一边把玩:“前些日子,我府上捉到了一名刺客。” 高敏脸色霎时雪白一片,飞快地看向夫人。高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看过高敏脸色,冷汗立即滑了下来。 高夫人脸上血色尽褪:“竟有此事,沈大人没有伤到就好。” 看来刺杀一时,高敏并没有告诉高夫人,高夫人如今得知,也只能拖一时是一时,先咬死不承认。 他们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沈绣可以帮帮他们。 沈绣轻笑一声:“我是没事,不过刺客却说,是高大人命他来刺杀的。” 高敏站在原地,僵硬得像一块儿老木,沈绣满意极了:“刺杀朝廷命官,高大人九族的性命可备好了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