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危楼》 第1章 粉色 司天第一次见到程远时,觉得这人应该挺傲。——当然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此前程远已经对着他的海报自己玩了很多年。 后来合作结束,又觉得这人能力实在不错,但应该不好相处。 这也是大多数人对程总监的第一印象。——好看,高傲,不易亲近。人也确实有傲的资本——QStop20海归,投身互联网娱乐行业不到三个月操刀的秀场直播单场流水过百万、转到短视频业务也做得风生水起,更新三条三条均赞五百万、单日涨粉五百万?、是业内公认的大佬级人物。栗氏的小总裁慧眼识珠,高薪挖了他来给自己的直播公司做企划部总监、专门负责制作团队,开的薪资比CEO还高。 程远也没辜负栗总信任,运营的第一个蓝V账号单周无投放涨粉100万?、一举登上top1。这才惊动了X集团,开出重金要跟栗总合作代运营业务、点名要程远亲自操刀。 司天是X签约的代言人,今天是来为X接下来的一系列活动拍短视频物料。剧本一个月前就给到他的团队了,精炼有趣、切合主题、挑不出任何毛病。头天踩点儿的时候司天没来,自己那个死挑的经纪人回去后把程远一通猛夸,吓得司天以为她青春期卷土重来。第二天下午两点一人带妆到,发型服装早就沟通好了。对方很专业、效率很高,影帝有点儿满意。 对,是影帝。国内最年轻的视帝影帝双料,除了谢阑没人比他风头更甚——其实也不太一样,谢阑本质上来说是明星,司影帝更纯粹、是演员。 不过这话也就粉丝撕逼拉踩的时候说一说罢了——都在一个圈子混,谁能比谁干净到哪去?何必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所以跟动不动掐架的粉丝不一样,他其实和谢阑私底下关系还不错。 “司天老师,久仰大名。幸会。” 迎面走过来一个混血帅哥,不过混血帅哥普通话十分标准。 “我是程远,Galactic的企划总监、也是x自媒体运营项目的负责人。” 司影帝瞬间就懂了经纪人为什么赞不绝口。是好看的,浓眉大眼轮廓深邃、看着像混血。声音也好听,不高不低不尖不哑刚刚好。 “您好,程总监。” 司影帝主动伸出手握了握,程总很有分寸、一触及分。 “您需要休息一会儿吗?还是咱们就开始?” 这人居然没借机跟他多说几句废话套套近乎?司天有点儿意外。拍摄进展的很顺利,程远并没有过多干涉导演组的工作、只是在一些细节上提出建议——和他以往合作过的爱出风头的领导们也不太一样。 “OK,结束。” 导演喊卡之后程远又跟他确认不需要补拍,就朝司天那边走过来跟经纪人说话。 “今天辛苦了。谢谢Cindy姐。” “不用客气,你们也辛苦。那我们先走了?晚点还有个通告。” “好的。” 程远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 “这是一些点心零食简餐,您之前说下午有通告就没安排午饭。招待不周,有机会下次补上。” 经纪人和程总又客套了几句,司天戴上帽子、准备走人。 “司天老师今天辛苦了,再见。” “再见。” 叫她Cindy姐,叫我司天老师? “他居然没有要签名要合照!” 跟着一起去的司机很惊讶。也确实,往常司大影帝合作完总有一屋的人要找他签名合照一诉衷肠深情告白、有时候司天都怀疑这些人是在拿公费追星。 “是吧,” Cindy正在往嘴里塞雪莲果,听到了也忍不住附和。 “天哥、这人挺专业的。” “嗯。到了叫我。” 司天耳机一戴,闭眼补觉。左右专不专业都跟他没关系,虽然那脸确实不错、身段儿看起来…也很带劲。 司大影帝下飞机的时候,程总监刚洗完澡躺上床。 晚上的三环内格外安静,一平方八块的物业费最大程度隔绝了一切噪音。程总今天心情实在是好,连玩具都挑了粉色的。 程总青年才俊、对自己充满自信和爱意。**直白又热烈,只是实在遗憾这么好的□□没人享受得到。不忙的时候他会打飞的去南洋吃快餐——多种脸型身材肤色长度任挑,双语服务持证上岗,重要的是绝不可能有人认识他。可惜这一年多他实在太忙,财富成几何倍增长、身体却日渐空虚、只能自己对着梦中情人DIY。 是的,梦中情人。 他从司天刚开始跑龙套的时就喜欢上他了。十几年间不知道做了多少春梦,甚至吃快餐时都忍不住代入影帝大人的脸。所以每次粉丝集资他都很积极——就当是嫖资了,总不能白嫖吧? 还在熬大夜录节目的司影帝怎么也想不到,表面上人模狗样的高管总监、背地里是个yy他把自己玩到哭的风流浪子。 第2章 种树 程远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第二次见面会来的如此之快。还是对方主动找上门的。 那次合作之后程总往对接群里发了几段成品做发布确认、也是Cindy负责沟通的。司天全程像个占位的吉祥物,没说过一句话。程总盯着他头像的半张侧脸撸过好几发,忍不住去想那段优越的下颌线蹭在自己逼上得有多爽——当然了,如果司天愿意给他□□、他可能会高兴的直接昏过去。 司影帝今年出道十五周年,准备做场助农直播。前队友给他推了个“业内大佬”,Cindy点开名片一看、得,是位熟人。团队一点跟人通了电话聊合作意向,下午三点不到几十M的方案PDF就发到新的对接群里了。 【大体方案如下,各位先看看、有问题随时沟通。】 “这效率也太高了。” Cindy十分惊讶,司天白了他一眼,总觉得她有点儿见脸眼开。 “这只能说明人家公司家底儿厚素材库案例多,你们好好学学。” 助农类的直播得实地去才有说服力,于是时间定在了七月下旬、程远会先过去踩点儿摸查供应链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我先去看看实际情况,等我消息吧。一般来说最多提前一天到就行,其他不用操心。” 可能程总今天话说得有点儿多,声音带了点儿哑、一个二十几岁的优质男青年沉着嗓子说出“其他不用操心”的杀伤力无异于直接告白。别说文女士、影帝的耳朵都有点儿痒。 说实在的、一个多月过去了,“大佬”的脸长什么样确实有点儿模糊、只是那段被价值不菲的布料包裹着的窄腰翘臀实在令他印象深刻。 且不说程总有没有夹带私货、助农这件事总归是没错的。所以他确实十分上心,处理好公司的业务后提前半个月就飞了过去。 到地才庆幸还好自己提前来了。太穷了。程远很难相信这是二十一世纪还存在的地方。大巴转面包车还不够,人是停在村口被拖拉机送进去的。村长亲自开车来接,见到他就一个劲儿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真的穷。” 程远安慰他说不要紧,他自己老家也是国家级贫困县、早年家里条件也比这儿好不了多少。他头疼的是就这条件——让影帝在这儿过夜?杀了他吧。 “强哥,咱这儿有招待所吗?” “镇上有镇上有,就是条件也一般。你要是不嫌弃住俺家么,家里有房。” “不是我,是到时候来直播的明星。人家身娇肉贵的,得住好点儿。“ 程远跟着在村里看了一圈儿,决定修改计划提前开播、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就结束。夏天天长,夜车开回市里辛苦点儿、但至少能睡个好觉。 “天哥,时间改了。听说那边儿条件不好不适合过夜,程总建议我们改早场、往后挪一天放周六。” 商务这么说。司天不置可否,就有点儿惊讶。这不是才月初?怎么这人已经去了? “您不知道,生鲜类带货从仓储到物流都比较麻烦。这个县之前也没接触过电商,还很空白。程总那边儿怕出问题,就说要提前过去踩点儿培训。” 嗯,确实挺敬业的。发过来的策划他看了,自己并不会整场都在。前面会有专业主播先卖卖货带带气氛,他只需要在后半场露脸就行——连台词本都给他安排了,程总监贴心至极。 “前半场的主播是他们那边出?” “对。程总说具体的台本等他们这两天跟村里人做个摸排沟通再定,最晚提前一周给到我们。包括主播的资料也得等所有情况了解完了再定。” “这么麻烦?” 影帝有点儿意外,他瞅过几眼别人的直播、看起来就是拿个东西说几句就上链接啊? “程总的意思是既然您周年活动、又是助农这种公益话题,那就索性做大点儿弄个现象级。所以他们真挺上心的,前面暖场的人好像也根据不同产品有不同倾向吧、还得不跟您冲突或者起绯闻……具体他上次说太详细了我没都记着,但我觉得程总挺靠谱的、咱们就等他消息呗?” 司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靠谱的程总正在果园儿挖地。他本来安排了个环节想让司天亲手种棵树的,实操了一下决定放弃。——太他妈累了,人堂堂一个影帝、总不能直播挥半小时锄头吧? 正是热的时候。他在地里折腾半天出了一身汗,T恤湿透了。他不怎么讲究,扯着衣领给自己扇风。扇着扇着又心猿意马,想天哥穿着工字背心在田地汗流浃背的样子。 性感的汗珠怎么蜿蜒过他的侧脸,蓬勃的躯体随着锄头的挥动散发出令人心动的荷尔蒙,胸肌会把背心撑爆,最好再穿条运动短裤、搞不好还能看到某些不容忽视的轮廓…… 光是想想就要脱水休克。 程远最后给这个环节打了个问号,意思是待定、问过对方本人再说。 除开程总本人那些见不得人的私心外,公事儿上是真没的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深知这点。也是真希望这小地方经过这一场直播能带来质的变化,所以带过来的都是骨干团队。程总还每天亲力亲为、愣是教会了村里人怎么用手机赚钱。第一天村里直播的小姑娘看到有人下单还吓一跳,惊讶地说咋辽宁也能知道俺们的果子啊?俺们原来可以卖到那么远的地方啊。 工作上的成就感和生理快感在很多时候不相上下,程总忙得没日没夜、好几天都没在梦里骚扰影帝大人。 三天后,图文详尽甚至还有对标视频案例的ppt扔进群里。曹女士伙同团队其他人把程总夸了个底儿透,这才想起来问司天能不能接受种树的方案。影帝答应得挺快,甚至有点儿恶狠狠的意味。——那人备注里声情并茂几百字写了有多累,在瞧不起谁呢? 而且还千叮咛万嘱咐提醒他们一定找有经验的司机24小时待命,紧张兮兮的。司天觉得自己不是要去搞助农,是去做卧底。 忒矫情了也。 还有更矫情的他不知道。程总喜欢未雨绸缪,虽然计划定了影帝当天往返、可万一呢?所以半个多月他除了考察教学外,还亲力亲为在村委闲置的院儿里收拾了间屋子出来。——特地从北京新买的四件套,就是怕他天哥万一中途困了乏了要休息。总不能让影帝盖那好几年都不翻一次的棉花吧?天哥同意他都不同意。 第3章 私生 事实证明,程总是对的。 直播非常成功。司天没出现时都冲上了榜单top5,他露脸后同时在线人数更是突破了千万。库存的果子全卖光了、连带着周边县镇本年度的所有果子一起一颗不剩。村长拉着影帝不松手、五十多岁的硬汉眼泪都掉下来了,话里话外都在感谢影帝是活雷锋。 司天也挺开心的,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还穷好多,农民太辛苦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一整年、能切实帮到他们比吹什么公益人设都重要。 “您放心,这次直播过后就打开知名度了、以后村里的果子农产品肯定不愁销路。” 村长一边抹眼泪一边谢谢谢谢说个不停,看得团队都很动容。 照理说是皆大欢喜的happy ending,可偏偏天公不作美、暴雨说下就下,瓢泼似的、没一会儿功夫已经看不清眼前了。这样的天气开不了车,影帝一行只能先就地休息、等雨停了再走。 “天哥?醒醒。” 影帝舟车劳顿了大半天,直播又说了好多话。结束了要跟团队开会做复盘拍宣传物料,还和村民们一起吃了饭…… 整个人跟陀螺似的转了一天。好在程总准备的床品实在对胃口,他一扎进去就睡实了。这会儿被叫醒还有点儿不乐意,冷着脸开门、给Cindy吓了一跳。 “天哥,雨停了。程总说今天天气预报还是大概率有暴雨,怕连着下路冲垮了走不了。咱们要不现在…… ?” 司天默然。直到他坐上车开出十几里才反应过来,现在刚凌晨四点、那人是一夜没睡吗? “Galactic的人呢?不走吗?” 他问了句。 “程总意思是盯着第一批打包运输无误了再撤,他说生鲜类GMV漂亮没用、货损和售后才是关键,怕出问题影响口碑。“ 司天点点头,抱着车上的抱枕闭了眼。总觉得没那小房间里的枕头舒服,灰蓝色的、还带着点儿安心温和的香气,跟程远这个人挺像的。讲究、精致、靠谱、让人放心。 让人放心的程总送走他们后就溜到了影帝的房间里,反锁上门、钻进还带有余温的被窝。 他一边对自己堪比私生行为非常不耻,一边呼吸急促、被这种无耻的私生行为带来的剧烈快感冲昏了脑子。 …… 他就那么躺在床上,脑子里走马灯似地回顾过去十来个小时的点点滴滴。太阳穴在疯狂跳动,他一夜没睡,替影帝盯着天气。村长说这里的夏天经常连天暴雨,山洪泥石流屡见不鲜。他心里求爷爷告奶奶从观世音到耶稣拜了个遍、求老天保佑雨停一会儿让人先走。哪怕要他在这地方待一个月呢?他无所谓,糙惯了。可要换成是那金贵祖宗多待一秒、程总的心就抽疼。 嗡…… 手机震了下,是Cindy发来消息说她们已经到县里了、要他别担心。县里有火车,再不济影帝委屈点儿、总归能平安回去。他想了想,“好的,辛苦。回北京了方便的话也跟我说下,一路平安。” 窗外又下起了大雨,心踏实了、困意就上来。左右今天什么也做不了,他在团队群里发了个备注“大家昨天辛苦,上午先好好休息”的大红包就放下手机,扯过被子蒙住脸睡着了。 第4章 海报 社会学里有个理论,说如果你新认识一个全新的人/事物,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会频繁接触到ta。程远看看对面戴着鸭舌帽黑框镜差个口罩就能遮严实的男人,突然后悔当初选修课上怎么走神了、死活想不起来那个理论叫什么。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这位爷会跑到鸟不拉屎的三环外吃路边摊。 程远在山里待了一个多月,亲自盯着一批批货发出去确认无误了才收工回家。——走的时候他已经能分辨村口那两条长一样的大黄狗谁是旺财谁是二黄了。 八月末的北京依然热到人要中暑。被暴晒一天的柏油马路在夜幕降临时可劲儿撒欢儿、吐出积攒了一整天的热气要把人烫成铁板烧。程远前天刚到,昨天今天连轴转处理完积攒的公务、这才得空,换上一身沙滩裤拖拉板儿的、直奔三环外的大排档。 这家老板是重庆人,姓袁。烧烤味儿正、料足、为人也爽快。所以生意很好,九点过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程远走了一圈儿、就看到最角落的小桌上有个空位。 来吃大排档的都不是讲究人,逼急了拎个塑料板凳当桌子蹲着吃的都有更何况拼桌?所以程总点好串儿拎着啤酒瓶走过去,拍了把那人肩膀说:“兄弟,对面有人吗?不介意拼个桌?”的时候,真的只是单纯想快点儿吃饭。 那位兄弟愣了下,抬起头、嘴角还沾上橘色的油辣子、十分……诱人。 这回轮到程总愣了。 直到司天先回过神来,冲他点点头、说:“程总监,真巧。” 程总监回过神来,欣喜若狂。——满足生理需求的同时获得了巨大的精神满足,谁不说一句真值。就是…… “真巧,您怎么在这儿?” 司天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往烟火地窜,乔装打扮一番混在人群里、体验二十来岁普通年轻人的生活。这是他习惯的解压方式,劣质碳水和高糖油混合物总是能唤起他有关“家”的遥远的记忆,当了影帝也一样、最喜欢的还是一块五一串儿的麻辣烫和六块钱一碗的冰汤圆儿。 “这家挺好吃的。” 答非所问,也算是种回答。程总何等人精,瞬间就听明白了。大爷不想说就不说,再说人家怎么在这儿管他屁事? “来咯。老程好久没来了啊?怎么?这么忙啊?” 老袁亲手给程远端过来满当当一盘儿,上面还卧着两个大鸡腿。他是真喜欢这客户,模样周正、说话好听,见他生意不好还给他支招儿。他这摊儿还多亏了程远教他拍短视频开直播、现今生意直接翻了好几倍、天天排长队。 “袁老板生意好啊。前段时间出差了,这不刚回来。” “诶行行行,还说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你。你先吃着、我先忙。喝啥自己拿啊,别客气、今儿我请客。” “行,谢谢袁哥。” 程远把烧烤盘儿往中间推了推,示意司天一起。 “你跟老板很熟?” 程远夹了筷子烤脑花儿,闻言点点头。 “嗯,这家好吃。我常来。” 司天是在手机上刷到这家店的,老板一边儿烤串儿一边儿直播、油滋滋的串儿泛着诱人的光,还有个膀大腰圆的老板说这一口蹩脚□□。一下就勾起了他的兴趣,这才决定过来试试看。这么一说…… 这人真厉害。 司天拿起酒瓶要跟对面碰杯, “之前结束得匆忙,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谢谢程总监。” “别客气,拿钱办事儿。应该的。后续反馈评价都不错,具体数据第一批已经发到群里了。后续会在更新,您感兴趣可以看看。” 司天点点头, “看过了,Galactic很专业。谢谢。” 程远其实想问看过了你不说点儿啥?已读不回很无耻诶大哥。愣是没敢,面儿上装得二五八万的,指指盘里的鸡腿。 “试试这个,他们家烤鸡腿一绝。” 说起来,男人的友谊其实挺简单。半瓶啤酒下肚,“您”就没了,话头也密起来。司天甚至主动提了怎么会来这儿。 “我在手机上刷到这家老板的视频才过来的,刚听他的意思是你帮他策划的?” 程总吃得正欢,天儿太热烧烤太辣、热出了一脑门汗。他今天难得穿得清凉,高傲禁欲的皮囊跟西装一起脱了,露出好长一截大白腿在桌底下轻轻晃着、晃得影帝有点儿热。 罪魁祸首浑然不觉,闻言摆了摆手、胳膊都被带着在宽大的袖摆里晃、似露非露地投出一段阴影。 “策划谈不上。就跟他说了几句,互联网时代嘛、酒香也怕巷子深。他这个手艺每天就那么四五桌客人可惜了。” 司天点点头,有能力又心善、程总真是个体面人。 可惜天气不怎么体面。他们吃到一半儿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程远念着要帮老袁收摊儿,冲进雨幕里没一会儿浇个湿透。再转头一看不得了,怎么那祖宗不在屋檐下待着、帮他收什么凳子呢? 他穿着一身黑色短袖短裤,这会儿被淋透了、紧贴在身上,蓬勃的肌肉线条显出来,移来动去地在程总眼眶里晃悠,勾得他邪火乱窜。 司天没开车,程远坐在驾驶位问他去哪。他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声音有点儿大、车里又小、程总听了个大概。 Cindy说有狗仔里三层外三层包圆了他那套公寓,要他最好别出门、出门了就晚点儿再回去。 司天沉着声应下来,挂了电话不知在想什么。 “要不……先去我家?” 程远指指他, “先找个地儿把衣服换了。” 司天嗯了一声。垂着眸子,半晌才开口。 “打扰了。” “没事儿。” 程总心里高兴得放鞭炮,瞬间有点儿感谢那个半吊子女明星。他没问司天出了什么事,因为他知道。有个傻逼女要上赶着倒贴,就因为合作了部戏想飞上枝头拉影帝炒作、跟跟踪狂似的。偏偏剧正在播,影帝也不好撕破脸。 程总为这事儿没少在微博开麦,号都被对方炸好几个了。 不过这会儿他真情实感地感谢女明星,甚至愿意为此忍受她的硅胶脸一秒钟。 这个点儿路上车少,程远担心人着凉、一路开得飞快。同时在脑海里仔细过了遍家里陈设,他前天刚叫过保洁来收拾、应该问题不大。 “新买的,还没穿、你凑合下。” 程远带着人走进家里,给他拿了全套新衣服和浴巾,又领着他去浴室。司天全程一言不发,在程总要退出去的时候说了声“多谢”。 程总摆摆手,钻进主卧的浴室清理自己。 太近了。 他们。 夏天的暴雨是冒着热气的,窝在狭小的车厢里就蒸腾得更快。他能闻到对方极具压迫感的荷尔蒙气息侵入过来、混杂着一丝厚重的石调沉香,钻进他的每个毛孔里。这样的味道对他来说比什么酒精药物都上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不,已经控制不住了。 …… “程总监?” 是司天在叫他。脱力地瘫在地板上,理智告诉他应该答话、可他还在极度快乐后的失神里,张着嘴、说不出话。 “程总监?” 司天又叫了声,还敲了敲门。出于某种他不愿深究的原因,他并没有关卧室门。这时司天应当是站在他的门口,也许倚着门框、叫他。 “嗯,怎么了?” 他应了声,竭力遏制声线的颤抖。 司天有点儿奇怪,他其实已经叫好几遍了、不过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也没往心里去,就提高了音量。 “能借下吹风机吗?” 水声戛然而止,有些抖又莫名透着些甜意的声音响起来: “就在我桌子上、你开下灯进来拿吧。” 程远脑子没转过来,自己这副样子不宜见人、反正桌上也没什么…… 不对! “等一下!” 他惊呼出声、猛地站起来,扯过一旁的浴巾匆匆裹上就拉开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昏暗的室内这会儿灯火通明,因为角度原因、司天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玩具,还没等脑子接收到画面信息做出什么判断、余光又瞥到什么,他偏了偏头、就看到了正对着床的墙壁上的巨幅海报。 是他出道一周年时拍的纪念版。 第5章 秘密 直到很多年以后,程远回想起当年这让他近乎社死的一幕时、终于肯承认除了尴尬及羞耻外,还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是自己最阴暗的那面终于被人发现的快感。 他像一只引颈待戮的羔羊等着猎人的审判,身躯都在微微颤抖。而他的审判者只是朝他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还落在那幅海报上。片刻又转过去,在床头柜上的玩具和墙面海报间来回逡巡。 良久。他才回过头来,注视着只来得及裹上一条浴巾的程远。 “我不知道,原来程总监这么看得起我。承蒙厚爱,受之有愧。” 程远见过很多人、跟各种披着画皮的魑魅魍魉打过交道,可他把这句话掰开了揉碎了也没分辨出司天到底什么意思。影帝穿着他的衣服、薄薄的布料藏不住底下荷尔蒙爆棚的□□。他还没来得及找吹风机,发尾湿着、水珠沿着他的侧颈向下,程远按耐不住、偷偷动了下喉结。 …… 即便是在这种糟糕透了的时刻,也控制不了司天对自己的致命吸引力。 “只是我好奇一件事,” 程远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勾唇笑了、像一个志在必得的帝王看自己的俘虏。他几步走到床头、拿起那两件几小时前还在辛苦耕耘的玩具端详,脸上的笑意更明显。 “程总监,两根东西、你胃口是有多大?” 他的目光不加掩饰,直直落在被一层浴巾遮挡的□□。程远甚至觉得浴巾已经被他扒掉了,呼吸急促、头脑昏沉,要喘不上气。 脑子里的弦在瞬间崩断。 算了。 反正今天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不如…… 他听到自己开口,颤抖着、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 “不是的。” 他说,然后扯掉浴巾。 “我不太一样。” 他有些难堪地闭上了眼,也就没能看到影帝瞬间暗下去的目光,幽深的、格外危险。 …… 饶是影帝见多识广,也确实觉得这场景有些上头。 那种要唤醒另外一个自己的上头。 正经禁欲的影帝皮要被撕碎了,那个阴暗狠辣的自己叫嚣着冲出来、撕烂眼前的猎物。 …… “程总监、你是什么意思?” 程远的脑子早就不会转了。他被迫直视着司天,很奇怪、明明喜欢了他十几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陌生得像另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信号。 但, 让他更加着迷。 如果眼神有实型的话,大概是火。烧掉他的灵魂,理智成了焦灰、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反正已经脱轨了, 那就, 再疯一点吧。 …… “想你。” …… “是吗?” 司天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背着光、神色不明。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是在听下属做什么无聊的汇报一样。 ——如果他没有突然…… …… 后者被踹倒在地、撑着胳膊坐起来、还有些怔愣、张着满是雾气的眼睛看他。 恢复理智的影帝有一秒后悔自己一时的失控,而在看到程远的表情时迅速收敛了情绪。 多无辜的眼神,他想。安在一个婊子身上,可真是、格外欠操。 …… 他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沿上、朝程远勾勾手。 “过来。” 第6章 触觉 影帝少年成名,睡过的人不计其数。早年也不是没有人动些歪心思,可十六岁的少年拿啤酒瓶扎破大佬一颗蛋的故事太过惊悚,大家在茶余饭后都不愿谈起,也就没人知道还在医院疗养的大佬自愿跪下、像狗一样敞着腿献上另一颗蛋给人当泡踩的后续了。 少年扶摇直上,歌舞升平的娱乐圈里多得是身段儿长相都一流的男男女女在他身下脚边叫着什么,渴求他的注视甚至是……宠爱。 但从来没有。他甚至连一个逢场作戏的怜悯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至多是一顿不带感情的鞭打、又或者比鞭打更暴虐的玩弄。鲜血是黑夜的□□,皮鞭落在人身上的乐章只有在足够深的夜晚才格外动听,灯光和氛围都到位的时候、连他的冰冷都看起来那么迷人。所以无数人前赴后继,试图成为那个不一样的人。不相信,不甘心,不死心……他们哭得梨花带雨,痛得撕心裂肺,闹得哭天喊地,悔得肝肠寸断。可影帝还是那个影帝,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在乎。他甚至无所谓对方是谁,他不需要爱情,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需要漂亮的花瓶,然后亲手把花瓶摔碎砸烂,听一听那清脆的响、缓一缓心里烧不尽的火。 这让他快乐。是的,他是个疯子,所以他是影帝。 魑魅横行的年代,万人骑的娼妓都能站在高台上扮女神,他怎么算不上实至名归? 不过这个人……司天分了个神、对程总监的腿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 程远沉浸在自我的取悦之中,司天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些什么、但被人当面如此明目张胆地幻想着实让他恼怒。又或者…… 他明明在这里,这人却无视他、宁可对着自己的照片发情……实在是…… 欠收拾。 怒意和□□在很多时候是同一种东西,被惹怒的alpha一步走到床边、程总监来不及从浪潮中抽离、就听到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让他灵魂的颤栗的羞辱意味。 直到痛感让他找回神智。 …… 在没有趁手工具的时候,手掌就是最好的工具。 …… 在快窒息的时候终于有人救了他。 …… 他费劲地睁眼,看着眼前人宽阔的臂膀胸膛完完全全遮盖住墙上的海报,那张和海报一样又不完全一样的脸,多少次以这样的方式在他梦中见到、却没有一次比得上这次生动。 痛感和快乐,原来同样令人着魔。 …… “这么喜欢吗?” …… 他听到司天开口、忽视情景场合和修辞、借着不清不楚的机会清清楚楚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清楚地知道,司天不会当真。 床第之言,不过是、助情助兴。 …… 而经年痴妄、一朝梦成,竟是如此让人、让人……心醉神迷。 …… 但他太累了、说不出话,连被松开手后抱住那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能沉睡、在梦里抱住身边的人,跟他说“我爱你”。 第7章 要求 房门刚被关上,司天就睁开了眼睛。他一向不会醒的比床伴晚,今天只是碰巧被程远抢了先、又自认贴心地为了避免一些事后尴尬、所以一直在闭眼装睡。 程远看了他很久。 如果影帝不是影帝的话,大概已经在这样长久深情的凝视中闹脸红了。就在他以为程远打算一直这么看着直到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对方起身了,动作有一丝不受控的脱力。影帝破天荒的在心里道了句没什么诚意的歉,又突然有点后悔——他其实挺想看看那人过了一夜的满身痕迹的。 毕竟他是个掌控欲极高的S,施于对方的伤痕是自己的专属标记、一般都能极大满足他的变态心理。 程远绕来了自己这边,又看了会儿、慢慢凑近司天露在被子外的右手背、他刻意屏住了呼吸,但太近了、皮肤的温度透过来、热度几乎让人注意不到那个一触即收的轻吻。 程远走出了门。 脚步声远了,司天睁开眼、把刚刚被放回被窝的那只手拿出来、盯了半天,眸色晦暗不明。 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给了程远什么错觉,让这位一向看起来都拎得很清的总监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毕竟对方刚刚的动作实在是……过于虔诚克制,比欲念还难缠。 不经意间抬头瞥到了对面墙上的海报,他还记得昨晚有多激烈…… 嘶…… 打住。 司天摇了摇头,要是大清早的对着自己的海报硬了、那可就真是变态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真的是幅很好的作品。 那年他第一次演主角,小剧组没钱做宣发、连后期都称得上粗制滥造,却凭借主角过硬的演技和外形一夜爆红。粉丝蜂拥而至,奔走相告口口相传、生生让片子票房实现逆跌,他也成功拿下当年所有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接着就有大导发来合作邀请、在第二年将他送上了最佳男主的宝座。 司天自认不是太重感情的人,但都在圈子里混了、该致的谢和该感的恩一个不能少。所以他拍了组写真,最后挑了这张印了一百张、送给粉丝群最前面的一百号人。 那么程远极大可能是…… 影帝有点后悔了。如果对方真的是从一出道就支持自己的粉丝,那昨晚的一切……都有极高的风险性。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在俱乐部挑奴隶也从不尝试粉丝的原因,不愿破坏粉丝的美好感情只占极小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喜欢”这种东西,用在不恰当的地方就是定时炸弹、以爱之名的威胁绑架戏码娱乐圈可太多了,他可不想沦为别人的茶余饭后。 他开始怀疑昨晚的每一个细节。那么贴心却故意忘了吹风机、故意不关门、故意不开灯、然后又故意衣冠不整地冲出来…… 不对。 烧烤是自己要去吃的,程远再厉害也算计不到。 最多也就是自己误打误撞被人见色起意。 啧……算了。 反正自己也不亏,甚至感觉良好——至少目前看起来是。 没捋明白的影帝索性起身洗漱,带着一身冷意推开了门。 开放式的吧台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小菜和一锅玉米青菜瘦肉粥,程远端着刚蒸好的什么转身、看到他一惊、手里的东西差点儿掉下来。 “早……天哥,早。” 声音有点儿哑,介于他昨晚叫得浪荡程度、能保持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早。” 司天淡淡地回一句,却发现对方莫名脸红了。 “那个……你……” 他顺着目光看到自己身上,摊开手以示无辜: “我没找到我的衣服。” 昨晚换的不能穿了,所以就裹了块儿浴巾、只遮住了下半身。 “啊不好意思,刚洗……等下……” 本来是昨晚就要扔进洗衣机的,至于为什么没洗…… 总之脖子红透的程总监火速回到卧室,翻出来一套新的短袖套装、又从门口的外卖袋里掏出一包什么,司天接过来一开、一次性纯棉内裤,加大码。 “程总监还挺贴心。” 影帝笑着评价。 贴心的程总监一言不发继续摆盘,等司天再出来的时候、白煮蛋已经剥好了壳、米粥盛出一小碗、撒了葱花放在他那边。 “抱歉,家里没什么食材。” 程远说。 司天应和了句挺好的,心里倒是有些莫名的欢喜。 比起在高级酒店会所和长的千篇一律的漂亮脸蛋共享一推车几十盘精致好吃但没人味儿的豪华早餐,有人脖子上还留着青紫淤痕、扶着腰给他煮一桌清粥小菜才更符合他内心深处对于“事后清晨”的完美定义。 只不过…… “程总监,昨晚的事…… ” 他特地挑了两人都放慢进食速度后才开口,自以为已经能算个贴心炮友了,但很明显、程远比他更贴心。 他朝司天递过来自己的手机,已经解锁了。 影帝抬头看他。 “我家没有监控,手机里也没有昨天的录音录像、电脑我也可以拿给你看。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在家里翻一遍,确保没有问题。” 他心思不纯、省略了“家”前面的定语,可惜对方没发现。 司天有些惊讶。程远故意略过起因不谈、一击直中命脉,这让影帝在因为他的贴心而感到满意的同时也升起一丝对方过于贴心而带来的被冒犯感,但如果再回去纠缠起因反而显得小气——毕竟不论如何,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他没急着回话,审视着程远的脸。对方的脸上褪去了红,这会儿坦坦荡荡、看起来就想生意场上的商人在释放真诚。 他果然很熟练。 进退有度,游刃有余,想人所想,是个好的合作伙伴。 无论床上还是床下。 那丝莫名的不适突然被放大,影帝有些烦躁。对方的表情太得体了、得体到虚假,还是昨晚红着脸流眼泪只能张嘴喘气的模样可爱。 “这些不重要,程总、不过我确实有个问题。” 他刻意挑了最轻挑的语气开口,饶有兴味地欣赏那人漂亮的面具猝不及防碎成片、露出不设防的惊慌和……一点害羞。 “介于你现在很清醒,我想问问、昨晚上爽吗?” …… …… …… “很好。” 程远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而他之所以迟疑了这么久才开口是因为……只是这样一句话而已、他就被撩得有反应了。昨晚的场景像暴风雪一样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他慌得要死、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红透了。而吧台就这么点儿地儿,对方的气息铺天盖地、眼神还牢牢锁定了他,让他无处可逃。 司天扬起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眼前摊开、是他早上吻过的那只。 “昨晚不提也就不提了,程总监。大清早的趁人之危偷亲什么的,是想找死吗?” “不…… ” 刚起了个头就被人捏住了脖子,程远有些呼吸困难、眼里都泛了潮意,看起来格外…… 多合适的宠物。漂亮,会玩,聪明,以及恰如其分的脆弱。 啧,好像也不是不行。 影帝松开手,甚至很贴心地递了半杯水过去、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 “咳咳咳……咳咳…… ” 程远好半天才缓过气,他低下头搅弄碗里的粥、眼睛眨得飞快、试图平息自己翻涌的心绪。 饶是他在八面玲珑心有九窍,也搞不明白影帝大人到底什么意思。诚然,刚醒过来的时候他确实很慌、也很懵,理智告诉他应该快速收拾好自己离开屋子,叫份外卖留张纸条给那人然后晚上再回来。他会得到一个干净整洁的房子,空荡荡的、像从没有人来过。 这样才能有可能继续更长远的合作。 但他舍不得。 司天不属于他理性的那部分。 同床异梦也算同床共枕,知心妄想成了现实、他忍不住要梦久一点。情至深处,不过是为人洗手作羹汤,再在他酣睡之时偷来一个轻吻。 哪怕以后再也不见了也……正好。 再有了如此亲密的接触之后,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叫一声“司天老师,久仰大名”? 气氛太好了,他是最拙劣的小丑、被人拆穿了把戏却不受苛责,他贯会得寸进尺、被人攥住命脉的时候还有心思浮想联翩,想这只手昨晚也是这样握住他、现在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昨晚因为他泛红流汗…… 程远啊, 他在心里骂自己。 你没救了。 亡命之徒最是大胆。反正从来没拥有过,也就无所谓失不失去。他偷偷掀起眼皮看对面,司天正要放碗——粥喝完了。 “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他问,却不是想问粥。 司天点了下头,说“不错”。 那我呢? 他发誓他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确定到底问没问出声。但影帝大人挑了眉、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应该是问出声了。 程远想起了自己二十岁去跳伞那次。站在直升机舱门边要跳下去的前一秒,心跳剧烈到听不见任何声音。 “程总监这是在做after service吗?” 司天开口了。 他果然看过群里的聊天记录,程总监在心里腹诽、已读不回真的很没品,哪怕对方是影帝。 还故意拿自己的话用在这种时候,真是很……恶劣。 “算是吧。” 他抬起头、直视司天的眼神,面容平静地像参加任何一场商务谈判。 这次他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太炙热、以至于他感受不到掐住自己大腿的痛。 “毕竟我想如果你也满意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建立一段长久稳定的……伙伴关系?” 第8章 拉锯 很难描述影帝现在的心情。 有被人猜中心思的冒犯,甚至都不算心思、他只是在那一瞬间适时地展开了一下,可程远呢?蓄谋已久?还是得寸进尺?像这样走一步算计十步的商业精英,是从昨晚灯亮起的时候就计划好了现在吗? 他沉默地打量着对面的人,是张极具吸引力的脸。深邃的轮廓、流畅的肌肉线条顺着结实的骨架蔓延开、男性荷尔蒙的特征在他身上并不缺乏。司天记得他们前两次见面,进退有度、有条不紊。可就是这样的人几小时前比阿姆斯特丹赌场的小姐还要媚上几分,影帝忍不住想、这人要么精神分裂,要么双重人格。 “如果我拒绝呢?” 他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程远眼里的慌乱。但比起那种胜券在握却意外失手的无措,司天倒觉得……对方的表情更像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挑好戴哪张面具的兔子,惺忪的眼里满是让人想要逗弄的天真。 看来人格比他预想的还要丰富。 确实是……比一般的床伴有趣。 腿上的肉快被自己揪掉了,程远才从剧痛中回过神、后知后觉自己掉入了对方的陷阱里。 他说的是、“如果”。 “我觉得你不会拒绝。” 程远直视他,如果不是影帝碰巧看到了衣领处还淤着的掐痕的话、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和人进行商业谈判。 “频繁换床伴对你来说风险性太高,还不算筛选人员时投入的精力时间成本、以及不可控的泄漏危机。我不需要你养,也不用你付钱,家世清白人际关系简单、并且本身Galactic就和你们有合作关系,就算真的被狗仔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比外行人更懂娱乐圈的规矩,比起圈里的人更干净。我有上半年的体检报告,如果你要求明天就可以再做一次。而且最重要的是…… ” 他突然笑笑,目光移向自己的房间。 “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是你粉丝。一个粉丝最大的痴心妄想就是和偶像睡在一张床上、所以我安全又可控,你不吃亏。” 能把因公徇私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司天都想给他鼓掌了。这种层层递进的清晰阐述应该出现在时代广场的路演里、坑上几十亿美金的天使投资,——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在推销自己。 影帝转着手里的马克杯,突然问了句: “你知道我喜欢深烘焙的豆子吧?” 程远下意识地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 “但我没想到你会来。” 影帝不置可否,闲的无聊、开始打量整个房间。这片儿是北京三环内新盖的住宅楼,住户全是清一色新中产、这个点儿不在cbd的写字楼就在京郊露营地。十点钟的太阳怪大的,照在玻璃窗上晒出一片惨白。 参考室内各种以万计价的家具装潢,程总监可以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司天莫名其妙地想,要是以后自己开公司了、不知道能不能把程远挖过来做CEO?毕竟BS283上都落了一层薄灰,一看就是好久没打开过了。 老板都喜欢不要命的打工人。 “我有个问题。” 他说。程远过了最初那阵紧张后,现在已经进入了破罐破摔的平静期。听到司天开口并不意外,甚至想听听他到底还能作什么妖。 “你说。” “你是从昨晚就计划好了吗?从我打电话开始?” 程远笑了。影帝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很好奇,他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我不知道Cindy姐会给你打电话,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想过无数次和你上床,但我也确实从来没指望美梦成真。” 司天挑了挑眉。 “您知道的,我是商人。商人最擅长的就是……因势利导,然后得寸进尺。” 偶遇了就想攀谈,攀谈了就想顺路送人回家,天公作美让他把人拐到了家里,就忍不住在脑子里上演各种十八禁,他甚至想过在人走后直接搬到司天睡过的床上去,结果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最后是两人睡到了同一张床上。 “被你发现的时候我真的很慌,但是已经看到了、怎么慌都没用。就想……就想赌一把好了,反正我也不亏。现在也是。” 程远喝了口咖啡,是对方喜欢的豆子、没有酸感、苦的发甜。 “反正该丢的脸早丢完了,不差这么点儿。” 他说的平静,却迟迟不敢抬起头来。盯着那就剩个底儿的马克杯装鸵鸟,司天忍不住想、他现在攥紧的指节到底是因为真的紧张、还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紧张? “有道理。” 听完一整段叙述的影帝如此评价道。 “你说的都很对。” 程总头抬的太快了,没来得及压下去翘起的嘴角。 “但是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串伤人的刀子。 “你怎么不考虑我喜不喜欢?程总监,气氛到了上床□□是动物本性,维持长久关系的行为太人性化了,你怎么确定你是我喜欢的那种?” 程远彻底愣住了。 他不确定。 他甚至都没有想过。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去想。 喜欢,司天,他。 这里面的主谓宾关系有且只有一种,至于剩下一种…… 是哪怕他做上一辈子和影帝的春梦也不敢臆想分毫的。 他可以放荡,可以下贱,他知道男人在床上想要怎样的玩物,所以他一点都不后悔。左右是自己赚,反正脸都丢过了,再丢点儿也没什么。所以他能厚着脸皮谈论作为商品的自己,甚至像个精明的销售一样卖力推销。但他发誓,他从来没想过这个。 不对。 如果他极力强调一样产品的“好”来试图说服客户时,不就正好说明了客户其实…… 没那么想要,或者、没那么“喜欢”。 这次真是丢人丢尽了。 他好像被人从里翻到外,连带着内里灵魂的腌臢心思都被人一股脑儿抛了出来、扔在大太阳的沙滩上,要给他晒个稀碎。 真丑啊。 好像玩砸了。 去掉好像。 如果一个人的脸上可以同时出现商人的精明,妓子的放荡,幼兽的茫然和信徒的痛苦这几种完全矛盾的神情的话,他要么是个极其天才的演员、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程远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时司天如此想。 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一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的脸六月的天,程总既不是女人现在也不是六月,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有过的神色在戏里已经可以演完谁波澜壮阔的一生了。 “还有一个问题。” 他说,程远本能地看着他、眼睛却没有了刚才的神采。这让影帝忍不住复盘自己是说了什么很重的话吗?怎么他这会儿看起来……面容灰败,好像风中残烛一样、快熄灭了。 “程总监,从我们认识那天起你一直表现得滴水不漏,甚至到现在也是游刃有余。这就让我真的很怀疑,昨天晚上我敲你门的时候、你是真的忘了吗?” 程远眨了眨眼睛,影帝用了疑问的语气、脸上却没有一丝疑惑的意思。他忍不住苦笑,是了、司天当然不会信,连他自己都不信。可…… 算了。 他想起片刻前的那句“喜不喜欢”,反问语气太重了、落在身上比刀子扎进来还疼。 都这样了,还能更差到哪儿去呢? 他摇摇头,说“真的不知道”。司天笑了,程远却没看到。他闭上了眼,杯子被放回台面上、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了、连带着出口的语气都格外脆弱,像心碎的人在深夜宿醉、哭诉着质问为什么他不爱我。 “因为那个时候……我在……想着你…… 你叫我的时候,我忍不住……到了,没反应过来……” 第9章 梦醒 原来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人会变的平静,程远想、他现在就是这样的,安静地跪在斩首台上、等着刽子手落刀的那一刻。 ……不对。他怎么还没等到? 他睁开眼,发现影帝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熟悉的脸成倍放大在眼前的刺激不小,程远一下没稳住人要往后倒,司天拽住了他的衣领、动作间打翻了咖啡杯,液体流到了程远的腿上。 “呀,不好意思。” 影帝没什么诚意的道歉,他扯住人衣领的手松开、却是按在了对方脖子上,然后沿着下颌往上。 “不过比起放你去换衣服,我现在更想听你说说…… ” 他的手握住程远的下巴、拇指狠狠地摩擦过唇缝,原本淡色的唇瓣瞬间变红、看起来格外诱人。 “你是怎么做的?“ 程远咽了咽口水,他剧烈跳动的动脉顺着皮肤传递到司天心里、像簇簇闪烁的小火苗一样、几乎要勾起影帝的心火。 他拍了拍程远的脸,松开手,换了个抱着手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看着程远说: “给我看看,程总监。表现好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你的提议。”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程远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除了一闪而过的惊讶和羞赧后,是……平静。 “好。” 他说。 指尖翻转,上衣落地、露出前夜的荒唐。 影帝不动声色,心里却想:自己昨夜真有这么疯吗? ?啧, 影帝在心里想, 程远太菜了,不是他的问题。 “天哥…… ” 对面的人哼了一声,影帝抬头。 “我想……离你近一点。” 司天没有制止他。于是程远从吧台椅上滑下来,像刚领回家的小猫,对陌生的人类充满畏惧、又抑制不住渴望的天性、在主人的默许中一点点试探着靠近、寻求一丝温暖。 …… 影帝只是注视着对方。 对视,或者说。 因为程远也同样直视着他,在做出这样**的举动同时、在眼里烧起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大火。 耀眼的火光灼热、直冲天际,又被什么死死地禁锢在双眸里、热烈地无声无息。他的动作明明比娼妓还浪荡、神情却平静而包容,像……教堂里对着耶稣做祷告的虔诚教徒。 犹大当初到底为什么出卖了基督? 司天这会儿莫名的想知道。 是因为占有欲吗? 可犹大是近乎的变态爱地着耶稣的。 他呢? 嗡……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影帝的手机。 “天哥?” 熟悉的声音传来, 司天“嗯”了声,同时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想、年底要给Cindy发红包。 他差点儿被那把火烧着。 “你在哪儿?没回家吗?我昨晚给你发消息说狗仔撤了你没回我,我这会儿在你家楼下了。” 昨晚他当然没空看手机。 司天低头看了眼,程远也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事儿?” 他问,选择性地忽视了对方的问题。Cindy也不敢逼问老板行程,打工人要有职业素养。 “陆导的本发过来了,说约个下午或者晚上的时间碰个头。我读过了,质量很不错。但还是得你先看一眼。” 陆导是上个月初找他的,明年七月的献礼剧、讲我党卧底如何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守住本心投身革命的故事,定了谢阑男主、他演男二。制片找他的时候怕他不接,说了好几遍他的戏份直到倒数第二集,和男主没什么区别。 他倒无所谓这个,看中的主要是陆导。他少年成名,也不是没人找他拍肥皂剧。但这人太正了,又冷、不乐意跟人说话,站在那儿就是钢板一块儿、跟谁都没CP感,只能在正剧圈混口饭吃、谁知道因祸得福、混出来个影帝。这些年和陆导没少合作,这回找他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他有点儿惊讶,一向软硬不吃的陆导居然愿意给谢阑抬轿,大明星到底是大明星。 本以为这回就是个范式献礼片凑合拍拍得了、就当还陆导人情。谁知道从定下合作到现在那边还在改剧本——刚发过来。影帝忍不住暗叹,陆长风还是陆长风、这精益求精的怪毛病一点儿没改,完全不受谁是投资人谁要演主角影响。 “他们约什么时候?陆导来北京了?” “没,线上的。他说最好下午三点,我不是没联系上你,就要了个晚上八点当备选。你多久回来?” 司天打开地图看了看坐标,余光瞥到程远、发现他睫毛颤了颤、似乎有点儿不知所措。影帝指尖顿了顿,随即移开目光、跟Cindy报了个时间。 “我半小时到,你剧本先发我、我车上看。” “好。” 等他挂完电话,发现程远已经站起身了。刚刚脱掉的短袖穿回来,遮住满身斑驳。 有点儿可惜。 程远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上视线、轻轻笑了下。 眸色清亮,大火和燃起时一样、消失得也悄无声息。 影帝难得语塞,顿了下、说: “我先走了。” 程远点点头,说“好”。 又想起什么补了句, “下楼右转,路过花园往左走、南门人少。” 彼时司天已经走到了玄关换鞋,闻言抬头、程远逆着光、看不清神色。 有一瞬他想说点儿什么,最终拿起柜子上的棒球帽和口罩扬了扬,说”谢谢”。 房门开了又关,仿佛什么都发生过。 程远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气流掀起的细小尘埃再次落地、他才慢吞吞地转身,去收拾吧台上的碗筷。 司天走了。 没说要他的联系方式。 他不认为影帝会通过群聊加他好友,就像他知道影帝的家距离这儿不过十分钟车程却跟Cindy要了半小时一样。 他会步行一段距离,或者中途换次车,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虎视眈眈的狗仔,或者心怀鬼胎的自己。 到这儿就结束了吧。 应该是。 程远看了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最终笑笑、关上水龙头往卧室走。 也不亏。 他想, 左右是自己赚。 今天不是周末,他晃晃脑袋、准备开始工作。 司天手挺黑。 在打开笔记本的空档里他闪过这样的念头,看了看待机页里照出来的自己、笑。 还好不是真的清纯男大。 “远哥…… ” 语音那头传来助理的声音,程远清了清嗓、依然是那个语气温和条理清晰的总监。 “通知一下,下周的例会…… ” 第10章 关系 “天哥!” 司天在自家楼下大厅见到了等待已久的助理。当初放着别墅不买买个几百的复式顶楼就是看重这点儿好处——安保极其严苛。从进小区到进门要刷四次门禁、Cindy有前两道的权限,影帝不喜欢被人私闯家门,所以国内首屈一指的当红经纪人只能坐楼下玩了半小时消消乐。 “天哥?” Cindy换了语调,打量着司天,对方看起来有些…… 心不在焉。 影帝确实让司机带他绕了个大圈儿,临下车司机让他扫微信、他要付钱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愣了会儿,司机以为他想赖账。 “正经打表的,是这个价。” 司天摇摇头,比表上价格多付了一百。司机跟他说谢谢的时候他刚好关车门、没听见。 他想起来自己没跟程远换联系方式,心里有些不痛快。 恼怒,更准确。 明明这人上赶着要给自己陪床当炮友,怎么到头连个电话都不要? 他是认真的吗? 眼前闪过那双燃火的眼睛,影帝摇了摇头,笑程远痴心妄想。 自己的微信早就不能被添加了,程远哪儿来的自信自己会主动加他? 固定炮友? 异想天开。 影帝只喜欢听话的乖巧小狗,什么时候在哪儿、是他来定,从不会被人拿捏。 程远是个不错的床伴,但没人上决定的了谁能上影帝的床。 “天哥?” Cindy叫了第三次,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衣服裤子帽子口罩都是新的,无一不透露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Cindy和司天一起共事了三年,彼此是非常默契的工作伙伴。但他们的关系仅限于娱乐圈的工作上,据她所知、司天还有些了不得的营生……不过那些跟她没关系,影帝付她的是经纪人的薪水。所以第一次Cindy见影帝彻夜未归改头换面出现时也没问什么——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样司天才决定留下她。 不过这回……Cindy几乎可以确定司天的不对劲了,她还从没见过影帝**一度后是这种复杂表情。 “哦,没事。” 司天回过神来, “刚在想剧本。” “哦哦,” Cindy摇摇头,把“该不会和小情人吵架了”的念头甩开。——开什么玩笑,敢和司天吵架的情人?不如相信明天地球爆炸靠谱一点。 “陆导说大体就是这版了,但还没完全定,临场也会改。” “嗯。” 司天毫不意外,刷了电梯卡,Cindy紧跟着进来、又想起什么。 “对了天哥,你知道吗?这部剧资方阵容相当豪华。” Cindy在司天略显疑惑的神情中继续道: “黄一鸣不知怎么地跟栗氏集团的小公子搭上了线,现在是IF、栗氏还有……谢阑。” 司天挑了挑眉。 谢阑是主演,投资自己的剧不算稀奇。况且大明星幕前风头无两,想伸手幕后做铺排倒也不算稀奇。不过… “栗氏?” 说话间两人到了顶层,司天打开房门、随意地蹬掉鞋就往客厅走、沙发区做了下沉式、有两步台阶,偏偏影帝不肯好好走路、仗着腿长一步跨过去、陷在沙发里不动了。半晌,扯过一支抱枕搭在屈着的腿弯上、用眼神示意经纪人继续。 “对。栗家小公子,叫栗睿,一直在加州、前段时间刚回来。坊间不是一直传栗氏要入场娱乐业嘛,估计小公子就是专门回来操刀这个的。他们动作很快,还单独成立了公司、叫挽星,栗氏注资栗睿控股、已经陆续投了几个短线网剧了、成绩单很漂亮。这是挽星投的第一个正经项目。而且据说…… ” Cindy看看司天, “他好像和谢阑有点儿什么。” 影帝转过头看她,表情很微妙。落在Cindy眼里是明晃晃地嘲讽,她甩甩手、有些恼怒地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具体我也不清楚,别笑,就没人清楚。” 她翻了个白眼。 “听说这位栗总一回来就跟谢阑睡了,本来是他发小要组局,就是高明诚那个二世祖弟弟。上海够格的都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黄一鸣成了东道主,谢阑应该是给他的面子。据说当时栗少爷还把谢阑错认成了陪酒的小哥儿,谢阑也没反驳——你也知道那位大明星的脾性,总之两人当时就勾搭到一起了,还在4am过了一夜。” 酒会人多眼杂,大明星和栗少爷又都是风云人物,小道消息在那根手指指向谢阑的时候就自己长腿跑了,也就是他俩站的位置太高、一个听不见、一个没所谓。 影帝看着自家经纪人,半晌开了金口、内容十分讨打。 “这是上个月的新闻了。” 他老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没在意。大明星流言蜚语太多,可在这个圈子里谁的新闻又少了?拿那么点儿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评判人不是他的处事方式,而就自己跟大明星接触过的几次体验来说……谢阑这人还不错。 Cindy翻了个白眼儿,这回对象很明确、是司天。 “你还看新闻呢。我当你真什么都不闻不问。” 从这点来说影帝和那位大明星挺像,后者微博一条动态没有、前者倒是有内容、点开全是自己作品和商务合作的宣发。 可能人到了高位就这样,做事全凭心里喜好、对大众如何反应漠不关心。 “据说…… ” 经纪人今天真的用了很多个据说。没办法,她不是不想搞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黄鼠狼老奸巨猾,谢阑这么多年身边就一个桃子、嘴比她还严,根本撬不出来半点儿料。至于栗总…… 栗氏的儿子白家的孙子,谁嫌命长了去查他? 所以狗仔长枪短炮盯了好长时间、炒出各种流言满天飞,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真正能证明栗睿和谢阑有点牵连的就是这部剧。——春风一度的事不算,这些年和大明星春风一度的人还少了? “反正大家就觉得是栗少爷跟大明星露水情缘上瘾,再被黄一鸣一忽悠、上赶着捧谢阑了。” 司天看看她,没辜负她眼里的期待: “那你觉得呢?” “不好说。” Cindy却有些迟疑。 “这位栗总是白老爷子的孙子你知道吧?能查到的资料很少,只知道他在加州有两家科技公司,和娱乐圈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但是他不像这种钱多人傻的富二代,不至于为一个明星上头……” Cindy顿了顿,看向司天。 “我感觉他挺有野心的。你知道吗天哥,Galactic的老板就是他。” Galactic。 影帝有一瞬的怔愣,被经纪人解读成了惊讶。但实际上他在那一刻想到的,是昨夜里身下人潮红的脸颊、和眼尾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细小水珠。 “啧。” Cindy无视了他的反应,继续说: “Galactic成立在他回国之前,一直由程总监全权负责。这个人在没见过程总监的情况下就敢给钱放权开公司,且到他回来的时候Galactic的账面非常漂亮。决策力和眼光都是一流的……” “你在担心什么?” 司天打断了她,Cindy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坦白道: “不好说。” Cindy十六岁入行,从艺人助理干起、到今年三十五岁。快二十年的摸爬滚打早给她练出了不同常人的雷达。确实如她所说,这部剧无论制作班底还是演员阵容都无可挑剔、再加上这样的资方,摆明了是要拿明年的爆款top的。但就是过于完美了,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嗯。” 影帝倒没想那么多, “他们也只付了我演男二的钱。” 言下之意不管有什么门道他只管拿钱演戏就行了,操别的闲心没意义。 Cindy点点头,心里却腹诽:你是不需要操心,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在乎过舆论资本人情的,要不是这张脸这身戏和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啧,算了,反正影帝给的也挺多。 “也是。” 她最终说, “但是这个资方关系太复杂了、看起来很情绪化,我担心到时候拍一半儿出问题。” 影帝难得没反驳,垂着眼不知道想了什么。好一会儿抬头看着经纪人,说: ”那你去跟他们改改合同,规避掉不播出没酬劳的风险。” …… “行。” 第11章 异常 经纪人整理合同的空档,影帝百无聊赖、翻出了一个贺岁档的剧本看。正儿八经的红色影片,七个单元剧、分别由七位不同的导演操刀,他在其中一个单元担任主角、饰演那位华夏脊梁。 这种形式的片子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总是在七八十月和年底这种特殊日子上线——今时不同往日,上面有宣传任务要完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贴海报喊喇叭,底下人挖空了心思想攀上关系沾点儿红、一拍即合就有了这种东西,粉丝冲着偶像也得买账、票房高、营收好,上面下面都满意。 翻剧本的手一顿,司天开口问: “今年这个系列有谢阑吗?” “没。” 经纪人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错目光,嘴里的话也没打瓢: “每年都没他,那位的政审好像是有点儿问题。” 说着顿了顿,补充道: “也不一定,搞不好就是因为他名声太差…… ” 影帝不知可否,名声这种东西太虚无了,也就只有不明真相的大众会当回事儿。赌博进去的二代都能出现在去年的贺岁档里,谢阑充其量算私生活复杂……但是这个圈子,谁敢说谁比谁干净? 而且这种片子没什么难度,实力派和偶像派三七开,戏骨们当绿叶给绣花主角们兜着演技、确保票房好看的同时不至于太没内容。是以入场门槛说高也不高,身世清白就行。可作为当今演技票房都在线的内娱第一人,谢阑从未参演过此类影片。司天听过一些传闻,明面上大明星生在国外成年回国出道、实际上背地里想查他的人全被挡了回去。影帝眼皮一颤,想起那场世纪婚礼。 如虎添翼的黄一鸣想瞒一个人的来历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他再只手遮天也架不住上面要查谁。所以只可能是…… 那位自己不想接,或者说碍于什么……不能接。 “陆导是不是也没在?” 他问。 “啊,对。” Cindy回的很快,这种剧其实就是命题作文、按理说各自谁拍都是保密的,但圈子就这么点儿大、档期骗不了人,早就是业界公开的秘密。 “他这不是忙着…… ” 影帝若有所思,半晌、翻了下一页。 “估计明年就有他了。” 听到这儿,Cindy打字的手一顿、好半天转过头来、神情古怪地看着司天。 第一经纪人脑子转得奇快,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也想明白了她天哥的意思。就算制作方再低调,这个项目还是刚一立项就受到了业内的广泛关注。谢阑这回挑梁的是陆长风的正剧,陆长风是谁?这么多年除了那个台的上星剧就没拍过别的东西。还拉来了栗氏做资方,和上面直接下场就差一层窗户纸的区别。只要这部剧顺利播出,那位唯一的黑点大概就再也算不得什么了。 黄一鸣能劝动陆长风不稀奇,艺术家再光风霁月也要端碗吃饭,黄鼠狼虽说是个满身铜臭的奸商,但也确实敬重匠人,给陆长风提供过不少实打实的物质支持。况且陆导本来就是个性情中人、向来不在乎外人评判,谢阑演技不差、愿意合作也在意料之中。 就是不知道那位大明星是怎么拿下栗总的,总不能真是春风一度从此君王不早朝了?而且…… ?Cindy又看了看司天,嘴里滚了半天的话还是问出了口: “你昨晚不会是跟那位一起的吧?” 也不怪她这么想,她跟司天合作……不对,司天从出道以来就没对谁上心过。能说一个字解释清楚的绝不说两个字,曾经有个主持人试图挖掘影帝“不为人知的一面”,在节目里想尽了各种引诱误导激将,但司天不为所动、后来不胜其烦,有了至今被内娱津津乐道的沉默的三分钟。 她还是第一次见影帝对别人的事这么关心。但如果对象是谢阑……那也确实解释得通,毕竟连栗氏都被拉下水了不是。 只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 操。 第一经纪人在心里骂了句国粹。 内娱重生吧,地震都算轻的。 影帝看着自家经纪人变幻的脸色,结合她探视灯一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什么、表情有一丝崩坏,但随即出乎意料地,轻轻笑了下。 “这是北京。” 那位长居地上海,但这不重要,经纪人的神情没有丝毫松动。 谁为谁飞个晚班飞机的事儿,难不倒这俩。 “唉……” 影帝叹了口气,站起身、去厨房拿了罐蛋白饮料、又递给Cindy一瓶矿泉水。 他家锅碗瓢盆挺全乎,就是从来没用过。 啧。 舌尖接触到高浓度蛋白特有的粘稠时影帝眼前闪过一个端着粥碗的灰色身影,指尖被热碗烫得有些泛红、在看到他时眼里有瞬间的慌乱、但随即是自然而然的温柔与羞赧、不太熟练地跟他打招呼,跟他说早安。 好像已经想这么做了很久很久。 半晌,他咽下那口饮料、嘲笑经纪人: “我跟他要是能有什么,早就有什么了。” 也是。 经纪人愣了愣,随即接受了这个理由。 娱乐圈就这么点儿大、这俩又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存在在乎舆论媒体的,要能有什么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现在。 呼。 Cindy长出一口气,放了心。 ”那就行。你可千万别跟他有什么。” Cindy对谢阑本人不做评价,但他太惹眼了、风暴中心的平和是只属于风眼的特权、而台风过境的外界没有一处不是狼藉。凭她快二十年的从业经验来说,跟他走太近麻烦远比好处多。 …… 不对。 她又转过视线、再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司天,衣服、裤子、帽子、包括进门就摘下来的口罩全是他常穿的牌子,配色款式也是他的审美,而且非常新、看起来一次都没穿过。 对方要么和他高度契合,要么对他了如指掌。不论是哪种,都不是经纪人想看到的。 ”我能问下吗?天哥。” 她说,表情非常严肃。 “到底是谁让你这么……慌?” 阑哥:挡箭牌费用结一下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异常 第12章 饭局 影帝反应得极快,笑得漫不经心。 “慌?” Cindy顶着他刀一样的视线开口, “也不准确……就是……感觉你跟平时不太一样。” 司天有别的生意,这她知道。两人刚合作时对方就提过,也坦言不是她能知道的生意。Cindy无所谓,只说如果她不知道、那也得保证外人不知道。言下之意只要你不捅到公众视线里,那跟她就半毛钱关系没有。影帝只说让她放心。 平心而论,司天是个极敬业的艺人。对自身的管理到了近乎苛刻的水平——从他多年如一日的运动和饮食习惯就能看出来,敬业程度更是没得说、除了脾气不好和动不动换床伴来说、几乎是个完美的老板。 考虑到那俩是娱乐圈司空见惯的恶习,Cindy确信影帝就是个完美老板。 所以她才觉得奇怪。 这人今天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对劲,尽管他掩饰得极好。但经纪人资历摆在那儿、见过的人比他吃过的饭还多,还跟他朝夕相处了三年、总是能看出他情绪变化的蛛丝马迹。 他说是看剧本,实际上一页都没看进去——虽然那剧本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提谢阑更是没话找话,似乎要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似的…… 慌可能不太准确。 经纪人后知后觉意识到错误, “烦”,应该更恰当。 “天哥。” 她再次开口,是以朋友的关切语气。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司天感受到了她的态度变化,垂了垂眼皮、换了个更不着调的语气。 “放心,不会给你弄出来个怀孕情人带球逼宫的大新闻的。” “你可得了吧。” Cindy翻了个白眼。 “我倒是希望你整出来,你粉丝们天天骂我、以为是我管着你不让谈恋爱呢。” 经纪人转过身去继续干活儿,把老板莫名其妙的不稳定情绪归结为定期暴躁,琢磨着给他在进组前再塞几个商务。人太闲了也不行,容易抽风。 她没能看到自己转身之后影帝陡变的脸色,在她以为是惯常无视的沉默中影帝眯起了眼睛、望着窗外的大好晴天思忖。 他记得…… 昨晚开始是戴了套的,但中间两人都疯上了头、好像滑了还是破了?还是单纯顾不上了…… ?程远给他看了证明自己健康的体检报告,可没说他会不会怀…… 影帝的手攥紧了抱枕,想: 现实生活应该没这么drama吧?一次就喜当爹的狗血总不能真让自己碰上。 关于剧本的讨论会比他预想的顺利,陆导上来先问他读后感、得到答复后点点头、随即手一挥说别管了,反正还要改、现场机动调整就行,现在纠结没意义。司天习以为常,问了嘴拍摄周期。 “不好说,估计得拍到过年。啊对,” 陆导看向镜头,问他: “你是不是要去拍那个贺岁片的?戏份多吗?” “不多。” 答话的是Cindy, “徐导的戏,总片长就二十分钟,场景不超过十个,基本就在横店了。“ 徐导是近两年炙手可热的新锐导演,画面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对方找上来的时候就预估了工期,考虑了是命题作业得先给上面看、说撑死也就半个月。 “那行。” 陆导点点头, “不过我这回不在南边拍,基本在左庄、你到时候要来回跑了。你时间什么时候能空出来?” “闲着呢。” 司天答, “等您剧本改满意。” 陆长风无视他的阴阳怪气,这小子嘴里就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那是他想改吗?那艺术的事儿能将就吗? “你等我削你。行了,那就这样。Cindy你到时候跟小林直接沟通,我估计快开机了。你也跟上水那边问问他怎么安排的,我这边儿尽量排开、免得来来回回你们折腾、戏也容易乱。我是倾向排后面儿的,那谁……小谢也说了,到十二月底他什么这个典礼那个典礼的必须去,我估计你也是。早开机早拍完都省事儿。” “好嘞。我到时候直接跟林编对日程。您辛苦。” Cindy客气应话,只见影帝往前靠了靠、噙着丝笑、看热闹似的、问: “你不是最讨厌明星大腕儿了么?嫌人麻烦架子大事儿还多,怎么?年过花甲准备挑战自我了是吧?” 他跟陆导老熟人了,开开玩笑无伤大雅。所以对方听见调侃也哈哈一笑,举起巴掌作势要削他: “你等着的,小兔崽子,给你玩皮了你。月底就进组,上来就给我拍中段、接不住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位大明星能不能接的住,唉、你说栗家看上谁不好非投他?文艺片演的好不代表就能演正剧,这不胡来嘛。” 也就是关系好,不然陆长风也不可能这么吐槽。谢阑演的片他看过几眼,确实还行、但他之前大都是文艺片,调个冷色调固定景深再来几根杨柳一盏逆光搁谁都好看、那正剧能这么演么?况且他那个气质那个名声……怎么看都不红、演个敌特还差不多。他看了眼司天,想:还是这小子好,生人勿近一身冷冽、简直就是为剧情片量身打造的。 也不知道栗家实业做得好好的,来掺和什么娱乐圈电影业。可黄一鸣找他的时候话说的很清楚,栗氏入局第一场戏是势在必得、白家的面子谁能不给?他当时就想到了那个传闻,只恨废铁不成钢、差点儿就把耽于美色的二世祖加进本儿里。 屏幕外Cindy和司天对视一眼,倒是不知道原来陆长风也是赶鸭子上架。 州官放火确实牛逼,Cindy暗自腹诽。栗总这赶上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了。 “那我可放心得很。” 影帝有意抬举他, “没有你教不明白的演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恭维也好调侃也罢,总之这回马屁拍到位了。几人闲扯了几句就散会,司天看着Cindy退出聊天室,忍不住骂了句“老狐狸”。 “可不是。” 经纪人附和道, “姜还是老的辣。” 把压力直接给到他们不说、还三言两语的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娱乐圈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不过他说的行程问题确实。” Cindy想了想,说。 “我跟徐导问问尽可能定个日程出来,贺岁档没那么容易一遍过的,留几段机动时间。天哥你要是还有别的安排也提前跟我说,免得跟行程撞了。” “嗯。” 司天应下,心里却想的是如果真跟程远约炮算不算“别的安排”?看Cindy刚刚的反应,他倒是有点儿好奇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夜情对象是程总监时的表情…… 啧,应该挺精彩。 “对了,还有件事。” Cindy没注意他意味深长的表情,神色很微妙。 “早上程总监打了个电话来,说是想约下你的时间,那位栗总这两天到北京、想请你吃个饭。” 这倒确实出乎影帝的意料,不过他的重点显然和经纪人不一样。 “程远?什么时候跟你联系的?” “早上,我在楼下等你那阵儿。” “嗯。” 司天垂着头,神色不明。Cindy琢磨了半天,觉得她天哥似乎是不想去,就准备再劝劝。 “我觉得还是得见见。上次那场直播是Galactic,虽然都是程总安排、但栗总毕竟才是老板。他又投了这部戏……于情于理吃个饭见见都正常,不过我总觉得…… 他找你没这么简单…… ” “嗯,你安排吧。时间地点定了告诉我。” “行。” Cindy挺意外,陷在自己居然成功说服了影帝的不真实感中、觉得大太阳都没这么讨人厌了。 “那我先走了。” 房门被关上好一会儿,影帝仰头喝完了手里的饮料。塑料瓶被捏成一团随手丢开,他往后躺在沙发背上、又开始蹂躏那个抱枕。 手感比……某些……粗糙。 半小时。 他垂着眼睛想, 见缝插针一秒不浪费、效率还怪高的,程总监可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第13章 干净 其实影帝误会了程远,他是有心回味下前夜的、可惜资本家不做人。公式化地安排工作并不能将失控的旖旎念想赶出脑子,程远自暴自弃地合上笔记本、往床上一摔、准备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 然后电话就响了。 “栗总。” “Amber,早。打扰你了吗?” 说起来也好笑,他拿着对方开的金领年薪,替对方管着现值大几百估值不好说的生意、但实际上他跟栗睿还没见过面。半个月前,程总监正穿着四条斤在仓库里扮演采果子的小女孩儿呢,就接到了金主的电话。 “Amber,我来北京了、看外公,估计还待一两天。你有空吗?我想约你吃个饭,时间你定。” 程远心里一跳,有种摸鱼被老板抓包的慌乱。 “啊,不好意思栗总,我在陕北……之前跟你说的,和司天工作室的直播合作。” 被攥出汁水的白桃暴露了他的紧张,不过很明显、对面没当回儿事。 “对哦,抱歉、我忘了。我记得你当时是说合作在七月中?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程远忍不住腹诽有钱人就是可以恣意任性,自己明明在工作群组里发过行程安排、所有工作内容也都是在群里沟通的,感情他老人家是一点儿不看是吧? “生鲜类Galactic是第一次接,仓储和物流是大问题、所以我不太放心,准备盯完再回去。” 想了想,还是加了句: “之前有在工作群里同步过消息,可能你太忙没看到,抱歉,我下次会单独发你。” 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真是个为了工作献身的敬业打工人、丝毫没有什么夹带的个人心思。 “啊没事没事,” 栗睿连忙说, “不是你的问题。我最近比较忙,没及时关注Galactic。你辛苦了,谢谢。” 自从他认识栗睿以来,每一次沟通都忍不住被对方好到令人发指的教养震惊。因为工作原因,他和不少业界大佬接触过。虽说对地位悬殊的人也保持礼貌是那个阶层的共识,但程远就是能感受到得体之下的藐视——不论对方是有意或无意。物竞天择的社会法则里,上位者有天生的高傲、未必是哪个个人的错。而看破伪善外衣搞清真实目的,然后合作共赢、或者互相拿捏利用各取所需,是程远的看家本事。 但栗总……不好说,他一向看人很准、但毕竟还没见过面。拿不准自己老板是个演技到位的伪君子,还是真的阶层异种。尽管他的直觉隐隐偏向后者。 “栗总客气了,本职工作、应该的。找我有事吗?我原定是再过两周回北京,现在…… ” 他在讲话的同时打开手机查好了航班,在心里估算出一个保险时间。 “我明早九点能到公司,明天见?” 他的手指停留在机票付款页。 “不用不用。” 栗睿倒是一点儿不惊讶程远的执行力,毕竟这也是他当初选择对方合作的主要原因之一。 “没事,我真是刚好到北京想起来,就想着请你吃个饭。都合作快半年了还没见过,我应该当面谢谢你才对。” “栗总客气了。” 程远把破掉的桃子扔到次品堆里,站起身、缓了缓蹲麻的腿脚。 “拿钱办事,您再这么客气我就怀疑是要把我开了。” “哈哈哈哈哈…… ” 两人又扯了几句,约好程远回北京了再联系。不过等他真回来准备好成立以来的所有人事变动财务报表给人发消息了,栗总又说过两天、最近在忙。 程远想了想,他可能真的不在乎这大几百。 所以当他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时候接到金主电话时,心理是很微妙的。 “没没,栗总来北京了吗?” “明天到,我是想问你有司天的联系方式吗?我记得我们跟他合作过几次。” “两次。” 程远说, “X的代运营和他的个人周年直播。我有他经纪人的电话,对接的群组里也有他本人的微信。” 栗睿一愣、他常年在国外,LA又有Alex背书、跟什么名流明星加个whats app互关ins太正常不过了,程远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极力撇清个人关系的意图。 “那这样,” 栗睿想了想,说: “你帮我问下他经纪人,我想约司天见个面聊聊合作,时间他们定、不过最好就是这几天,我下周回上海。” 程远眼皮一跳,咬着自己舌尖咽下了那句“什么合作”。 优秀的打工人不会打听老板的决策意图,他和司天也不熟。 嘶。 程远反应过来, 这两句居然都是真的。 操了。 “好的。” 他说, “我现在就联系,有回复立马跟你说。” “辛苦了。” 栗睿说, “不过见他之前,我还是得先请你吃顿饭。” 吃饭地点是北平楼,程远挑的。栗总一副我都行的好老板模样,程远拿不准他的心思、就选了自己常带朋友去的一家。 栗睿没跟他约公司见,这是个私人局。 程远提前十分钟到,位置是早订好的临水半私密卡座,可以放心聊天又不会过于拘谨。他看了会儿胖头锦鲤游泳,门帘就被拉开了。 一具生命力蓬勃的躯体,和一道沉稳但充满朝气的声音。 “我还没来过这家,环境真不错。” 他在距离程远三十公分的位置站定,伸出手、冲程远笑笑: “终于见面了Amber,你好,我是栗睿。” 程远在他进门时就站起了身,他俩身高差不多、能直接对上视线。 一张非常有竞争力的脸。 MCN操盘手的职业雷达瞬间亮起, 不是单纯的好看,是……熠熠生辉。 程远想,这可能就是阶层和家庭带来的气场,像早晨的太阳一样、每束光都裹满了生命力,让人忍不住靠近、却又不敢真的直视。 “你好栗总。” 他握住栗总的手,笑了下。 “总算见上了。” 栗睿落座,他也跟着坐下、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眼池里的橘子树。 “这家店我常跟朋友来,味道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儿远,所以不太出名。” 北平楼在三环外,栗睿出三环只可能去紫薇园和机场,没听过很正常。 老北京馆子,菜品就那么几样。程远点了两荤两素一个汤、服务员来上菜的时候又问问栗总: “不知道你喝什么?不喝酒的话,他们家小吊梨不错,就可能稍微甜了点儿。” “行啊。” 栗总倒是好说话,他不算北京人、家里以南方菜为主。北京的饭局也都是华而不实的宫廷菜,正儿八经吃点儿老北京传统、这还是实打实头一顿。 程远把一次性手套递过去,栗总也没什么架子、夹了块片好的烤鸭放进饼皮里就上手,一点葱丝的辛气中和掉酱汁和肉的厚重、最大程度保留了食材的本味及混合后的丰富层次。 两人边吃边聊、程远讲了些国内的行业发展,没局限在娱乐业、基本是想到什么就顺嘴说了,栗睿仔细听着、时不时补充一点国外的市场情况。 这顿饭吃到一半儿,程远就意识到自己没选错老板。他起初只当对方是个在工科领域有不错成就的技术型选手、借着家里的东风好做资本家,后来认为对方在互娱上有一定见解且给的确实很多才选择了合作,但现在看来……栗总的眼光绝不只在某几个领域。 有钱真好。 他再次感叹。 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阅历和眼界,绝不是只靠天赋异禀就能实现的。 而栗睿似乎也有相同的判断。他拿起铜壶给两人都半空的茶杯添满,笑着跟程远说: “我现在觉得给你开的年薪有点儿低了,涨20%?你觉得怎么样?” 程远花了三秒钟确认栗睿不是在开玩笑,换了语气、认真道: “我现在拿的比同行业企划总监高了一半,而且栗总、Galactic有涨薪机制、在公司章程里,我下次的合理涨薪时间是今年年底。” 栗睿看了看他,放下手里的铜壶、也认真道: “Amber,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很多。我很感谢你对Galactic的用心。” 他没等程远客套,接着说: “你大概已经看出来了,我不是太关心Galactic的情况。” 程远点了点头,栗睿的表情很真诚、但程远推翻了之前的二世祖论断、笃定对方有更合理的解释。 “我有一些其他产业,很赚钱。但国情不同,这些产业放在内陆……嗯,不太合适。所以Galactic最早只是我的一个交易所,不过你放心、我保证Galactic的每一步都在红线以内、不会有任何法律风险牵扯到你。” 程远讶于他的坦诚,想了想、问: “不是毒品和色情交易吧?” 赌博他觉得没什么,至少在他的道德观里没有逼人吸毒和逼良为娼严重。 “不是。” 栗睿否认的很干脆, “主要是数字资产。” “这样。” 程远点点头,链上概念早在他大学的时候就隐隐听人提到过,但他向来缺少理科基因、一直当个名词半知半解、听过就忘了。 “没关系。” 他说,上面有怎样的考量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但没人能阻挡科技的浪潮、他又不是什么老顽固。 “不过现在我确实想好好做了。” 程远惊讶地抬头,心想这哥们儿真是没有一句话在他预料内。 察觉到他的视线,栗睿笑了笑、很温和,说: “你大概也知道,我家里想入场娱乐业。Galactic虽然是我独资,但如果好的话未必不能给栗氏锦上添花。所以程远,” 他认真起来, “我非常感谢你对Galactic的所有付出,除却合理的升职加薪,也确实想为你做些什么。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 程远看着他,对方的表情十分诚恳,他几乎能确定、眼前的年轻人是真的有一颗和蝇营商场截然不同的赤诚之心,哪怕保护他的是数不清的金钱和权力。但干净就是干净,纯粹得让人嫉妒不起来。 只是很羡慕。 “栗总不用这么客气。 他说, “你付我薪水,我答应合作,尽我所能的做好工作是我的职业素养趋势、不必为此挂怀。但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 他看看年轻人,笑着、没有一丝对高位的讨好或谄媚。 “我很高兴我们能坐在一起吃属于朋友的饭,所以今天这顿我买单、别跟我抢。” 栗睿似乎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程远又补充道: “你刚回国,我要尽地主之谊。我还比你大,总不能让弟弟买单。” 他耍了小心思,栗总不知道看没看出来、总之很受用,笑眯眯地答应了。 服务员来撤冷掉的菜,换上一个新鲜果盘。 “Galactic的生意我还是不会管。” 栗睿说, “我相信你能全权处理好。不过Amber,我找你不只是为了说这个。” 程远微微坐直了点儿,看了眼栗睿,倒是没停下扎西瓜的手。 “程总监,以你一个专业人士的眼光来说,你觉得这个行业还有多久寿命?” 第14章 赢家 程远把那块儿西瓜咽下去才开口,但也没给个具体数值。 “三到五年,不好说。但有句话我记得,” 他看看栗睿,笑: “炒股的人老说、当市场大妈都知道大盘要上四千点的时候、你就该跑路了。” 他在栗睿咧开嘴笑的同时比了个手势,眼里的笃定比笑容更抢眼。 “但是我有信心,一两年内可以让Galactic的回报率翻到这个数。” 栗睿倒是毫不意外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Amber。我相信你的答卷一定会比你预计的还漂亮,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实每个行业、产业其实都一样。会生长发展繁荣再逐渐衰落,轨迹永远是相同的。所以赚钱最简单的方法其实是模仿和快速复制,但没什么意义。” 他顿了顿,程远不傻、栗睿的判断和自己的大差不差,只是自己毕竟是个有房贷的打工人、充其量算个中产,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很难摆脱穷人思维,没有对方这么果断。 “我对赚钱兴趣不太大。” 栗睿说,即使在意料之中、程远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做好一件事,圆满——在我眼里更重要,赚钱是必然产生的结果而已。说回来互娱,或者说不是互娱,行业兴起和消亡的背后逻辑其实都是生产力,技术能不能行才是本质。至于钱够不够用户需不需要、你知道的,这些都不是难题。” 程远点点头,附和着: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但人很难剥离社会性单独存在,所以商场不是实验室和草稿纸、有关‘人’的变量太复杂、即使可以预测最终结果、也很难顾及到每条分叉。” 程远有预感这位终于要说到重点了,果然、栗睿在停顿之后再次开口、语气十分郑重: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的优势决定了我无法顾及到所有点。尽管行业是会变化的,但任何行业的背后逻辑都相通、一个紧密合作的优秀团队可以在任何行业都有所建树。所以,Amber。” 他看向程远,后者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那是一种对征服未知的好奇和跃跃欲试、以及对已经握在手里的毫不在意。 说到底,这是一种建立在对自身极度了解之上的极度自信。他开始好奇栗家是怎么养孩子的了?栗睿的干净可能真不完全来自于家族保护,这样的清醒坦荡实在罕见。 “和Galactic无关,我是想问问你、是否会考虑以一个职业经理人的身份和我继续其他可能的合作? 程远笑了,他无法拒绝。 “我能先问问哪些行业吗?” 栗睿倒也没藏着掖着: “不好说。互娱如你所料,应该还有三到五年的生命力,即便是在这之后距离消亡还有一个足够长的衰落期,当然、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不需要考虑那个阶段。除此之外,去中心化是一个趋势、但具体的落地方式有待商讨。还有就是AIGC,与之相关的VR也算、其实这都是科技行业,技术上其实没什么问题,前者要考虑政策风险、后者更多的…… ” “道德和法律界定。” 程远补充道,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技术始终是中立的、不可能被驯服。所以一定是人类会做出改变。” 程远越来越觉得栗总有意思了,生于标准的钱权世家、怎么看怎么是位游刃有余的old money,作派却比硅谷还硅谷、甚至有些科幻小说主角的激进在身上。 当然了,也可能是他认知有限,所以少见多怪。 “不过你别有压力。” 得到满意答复的栗总后知后觉想起来对方还挂着Galactic的合同。 “Galactic还是第一步,我希望它成为挽星在娱乐圈的左膀右臂,而且就像你说的、短视频的兴起会对娱乐圈有不小冲击,至少这步棋我们走在了前面。啊对,” 他补充道, “挽星就是栗氏投资的经纪公司,放心、控股人是我。” 两人都不傻,很多话不需要点透。栗睿这么一说程远也就明白了、没继续问下去。 “不过后面可能会陆续涉及一些别的领域,我会很需要你的看法和建议。当然、这部分的酬劳我们另算,会有律师起草一份合同。” 程远笑着应了,说栗总肯定不会亏待他。栗总想起什么,问他后天下午有没有空。 后天下午栗睿约了司天吃饭,时间是对方提的、Cindy跟他打的电话。 程远的脑子宕机半秒钟复原,点点头、又看看栗总,迟疑着: “司天出道很早,除了成年前的团体一直都是单打独斗。虽然他各项数据都很漂亮,事业也在上升期,但我认为…… ” 他顿了顿,补完那句话: “从其他公司和他打交道的反馈和我个人判断来说,他很难签约或者深度合作。” 看看,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栗总满意地点点头,肯定道: “你很了解他。” 却不知自己的夸赞落在做贼心虚的人耳里是另外一种意思,他掩饰性地抓起杯子、微凉的梨汤抚去心头燥热。 “他经纪人很厉害,商务应该没戏。影视资源也很稳定,名声在外也不需要宣发。但他是x的代言人,我们和x有合作,他上次直播也找了我们,所以新媒体未必不是一个突破口…… ” 栗总分析得很透彻, “不过其实这些都可以慢慢聊,我刚回国、又代表家里做娱乐圈的生意。你知道挽星投了部剧吗?明年上的正剧、他也参演。” 程远适时惊讶,说有些捕风捉影的瓜。实际上他老早就知道了,前百位的资深大粉总是有些特殊的消息渠道,更别说他本身就算半个圈内人、对司天动向的了解仅次于他本人。有时候程远都忍不住赞叹自己道德情操真是高尚,不然他应该是睡在影帝床底的私生粉。 “那部剧题材和阵容都不错,作为挽星的第一个项目很合适。我毕竟初来乍到,多交几个朋友结结善缘也没坏处。” 程远赞同地点点头,终于能看出来一星半点儿属于正常商人的八面玲珑。然后就冷不丁听到对方的灵魂发问: ”从你们的接触来说,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程远愣了半晌,脑子里飞速闪过好多碎片。有他拍广告的,拍电影的,走红毯的,回答记者问题的,被迫营业的,不小心剧透的,笑着的,冷脸的,冲狗仔的,冲粉丝的……纷纷扬扬的片段像雪花一样砸下来,最终凝聚成一张辨不清神情的脸,坐在自己的床上、语气轻佻而冰冷,对自己说: “过来。” 程远猛地回神,对栗总抱歉一笑,瞬间恢复了职业经理人的冷静。 “他很敬业,如我刚刚所说、数据非常漂亮,本人也没什么黑点。至于家世……我想栗总有更准确的渠道。单从这个人来说…… ” “沉稳,寡情,少言,谨慎,自制力极强,很有原则,非常自我,很聪明,很难交心,但……” 他想了想,还是说: “是个好人。可以合作。” 前提是能合作。 栗总只是点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顺势聊了聊Galactic后面的计划,程远去洗手间的功夫结了帐、发现店里就剩他们一桌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遇到聊得来的人时间确实过得快。 “走吗?” 他问栗总,后者点点头、问要不要先送他回家。 程远过来的时候是晚高峰,怕堵没开车,就没跟栗总客气。他俩在后座闲聊,司机笔挺挺的坐在驾驶位目不斜视。程远看了圈车内,心想红旗确实不一样、朴素的过头了。 “我其实在想要不要给你升个title。” 栗睿扭头看他,说: “我的重心应该在挽星,后期业务多起来的话只靠企划总监你还是会有不方便的地方。Galactic执行总裁你觉得怎么样?还是国内习惯叫总经理?反正就那个意思,大家知道你有绝对话语权就可以。反正法人还是我、不牵扯其他因素。” 程远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随即举起一只手,说: “那我的薪资要到这个数。” 栗总十分痛快,说“没问题”。 程远在小区门口和栗总告别、哼着小曲儿到家,调子飞到了五环外。他确实挺开心的,升职加薪交朋友还睡到了心上人,搁谁都得说一句人生赢家。 可关上房门按亮玄关灯的那一刻他突然顿住,看了看客厅阳台外的万家灯火、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突然漫上心头,他被困在原地、连站立都困难,只能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 后知后觉,想人总是奇怪的。困境之中从不觉得孤木难支,偏偏是在可以称之为人生赢家的圆满时刻,会清晰地看到藏于喜悦之下的、深不见底的孤独。 快乐无人分享, 就会比痛苦还痛苦。 第15章 程总 八月最后一天,栗总收到了一个327mb的pdf、名为《合作对象分析表—司天31082018》。他点开一看,里面图文并茂汇集了司天出道以来的所有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家庭情况个人信息成长之路作品详解及各个维度的外界评价和商业估值,并贴心地用不同图案字体分清主次重点,又用了五分之一的篇幅分析自家优势、罗列出所有存在可能的合作点。 栗总看完瞅了眼时间、下午六点,昨天这个时候他刚跟程远见上面。他好半天没说话,在心里天人交战——要不把签谢阑的事也跟程远透个底?他明明更需要大明星的PDF。 最终栗总还是给程远回了个抱拳emoji。 彼时程远正拿着从便利店买的咖啡回公司,今天周末、写字楼安安静静的,他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索性大清早地就来办公室整理这份材料。向投资人展示自己的能力及态度是职业经理人的功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躁动一整晚的心是在暗暗期待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他按灭屏幕将手机揣进兜里,冷咖啡一饮而尽、从双倍浓缩里硬生生品出一丝甘甜。九月运气应该也不错, 他想。 毕竟第一天就能见到司天了。 见面地点是故宫东边的一家藏在胡同里的私人会所,布置得很古雅、颇有点儿大隐隐于市的风骨。程远一下车就感叹自己还是混得不到位,同样是景区一里内、自己就知道那家河沿肉饼挺好吃。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产业。” 栗总说,从带路的管家手里接了张名片递给程远。 “你后面有需要的话可以过来,聊天很方便。” 程远点点头,包间里已经有茶艺师在准备了。一壶水将开的时候,司天和Cindy走了进来。 “栗总,程总监、久等了,幸会幸会。” Cindy开口寒暄。 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程远还是忍不住有些乱了呼吸。以前看这人是天上星触不可及、念想就只是单纯的念想,一不小心碰过一次就舍不得了、再仰头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渴求。 不过他掩饰地极好,在人前依旧进退得体,只是错失了讲话机会,让栗总抢了先。 栗睿上前半步,伸出手与影帝交握,转瞬放开、又跟Cindy握了下手。 “司天老师,久仰大名,幸会。Cindy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说着退回来,指了指程远。 “这位就不多介绍了,你们比我熟。程远现在是Galactic的执行CEO,也是我国内市场的合伙人。” 这是有意给程远抬咖了。后者在心里记下栗总的用心良苦,也伸出手笑道: “司天老师,Cindy姐,好久不见。” 温热的触感像蜻蜓点水轻轻掠过,却在程远的心湖上激起许久不散的涟漪。 “栗总慧眼。” Cindy客气道, “几次跟Galactic的合作都非常成功,我们也很感谢程总的全力支持。” 视线交错又分开,程远转身时差点儿迈错了腿。 Cindy借口工作室有事先行离场,栗睿没拦着。四个人没一个傻的,当栗总说出程远的身份是执行总裁兼合伙人时就知道这个局和Cindy无关了,她跟司天只是经纪关系、艺人经纪以外的事一概不能也没可能参与。 茶艺师给三人斟了茶,程远看了眼退到一旁的姑娘、栗总摇摇头、轻声说”不要紧“。 随即冲司天笑笑,说: “听说司天老师也爱喝茶,这是我朋友研究出来的新花样、六堡岩砖加新会青柑中度发酵,试试。” 程远本人对喝茶没什么研究,但做生意、少不了吃茶喝酒,又因为某人爱屋及乌了解了一些。砖茶汤红味厚,又因为柑橘多了一丝清冽果香。合不合规矩不好说,反正他觉得挺好喝的,而且闻起来就不便宜。 “栗总客气了,不用这么生分。” 影帝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顾及栗睿身份、语气还挺平易近人的。 程远暗自腹诽, 比命令调侃自己的时候像话多了。 “和Galactic也算老熟人了,” 他接着说、表情自然地看了眼程远,后者仿佛心思被人揭穿、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叫我司天就好。” “行。” 栗总答应得很快,他不是个喜欢磨叽的人、再开口就直奔着主题去。 “这次约你见面一是想认识认识,按理说我们也合作几次了、一直没见过坐下来吃个饭什么的,不太像话,我先道歉。” 他姿态放得低,影帝也没拿乔、端起茶杯敬栗总: “太客气了,程总很专业、我们团队和Galactic的合作非常愉快,从我个人来说、也很高兴能和Galactic合作。敬下次合作。” “敬下次合作。” 栗总说, “我刚回国、初来乍到,栗氏入场娱乐圈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日后还有要交流学习的地方,还请天哥多多指教。” 程远一口喝了大半杯茶,想压下心里因为听到影帝夸奖生出的热意。 茶艺师上前给他们斟满,又退回原位、一动不动像个机器人。 这回连影帝都多看了眼。 栗总只能解释道: “除了前堂的几位迎宾管家,这里的服务人员全是聋哑人。” 两人心下了然,同时在心里骂了句权贵。 “第二点你可能也猜到了,” 栗睿看了眼程远,笑得很坦荡。 “虽然我合伙人认为概率不足一成,但我还是想问问影帝,有意向和我们进行深度合作吗?” 司天也看了眼程远,莫名其妙的、程远没敢看他、错开了视线。 “比如?” 栗睿的回答是“看你”。 “演艺经纪的合作,挽星、就是我的经纪公司,可以提供不少海内外资源。如果你觉得签合约不自由的话,那么新媒体方向、Galactic能助力很多。我和程总对于短视频及直播的预判都是乐观的,会出现新的艺人打造方式、娱乐圈的玩法也一定有的变革。” 司天没立即回答,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栗总也没急,气定神闲地喝起了茶。 程远的脑子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眼下沉默是最好的选择,栗总根本没想他开口、他开口也没什么用,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情感却叫嚣着说点儿什么吧,万一呢、万一他答应了呢。 就在他忍不住张嘴的同时影帝开口了,对方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看起来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随即看向栗总、礼貌笑道: “我非常感谢你的真诚,栗总、谢谢你的邀请。但我现在确实不想考虑和任何公司的绑定,抱歉。Galactic的确非常专业,我可以保证、如果有机会,Galactic一定是我的首选。” 他拒绝的很诚恳,也在意料之中。是以栗总也没怎么在意,没事儿人似地揭过去了。 倒是司天接着说: “不过我个人倒确实有些问题想请教栗总。” 这倒让栗睿好奇了。 “你说。” “我听说栗总有在做链上生意?方便详细说说吗?” “对。” 栗睿承认的很干脆。 “最近准备做defi和nft。怎么?你也玩这个吗?” 程远头一回后悔昨天没抓着栗总问清楚——他也没想到司天原来还对这个感兴趣? 影帝只说有些业务驱使。 “之前也是朋友提起随便投了些,可能因为我本人不是技术出身,对这个东西还是持观望态度。所以想请教下专业人士。” 栗睿了然,也没细问到底是怎么个不适合。 “我不清楚你对这个行业了解多少,但有几个底层逻辑是不变的。首先技术是绝对中立的,它其实就是一条不可更改无法回头的单向射线、在这条链上其上有无数个记录数据的区块。所以其实是个非常好的溯源技术和账本,因为永远存在、且绝不可能篡改。很多行业都有运用这项技术,仓储物流什么的,包括国内。” 他停了下,看看对面旁边都接受良好、又接着说: “但token不是。如果你把它单纯当作一项生意来看的话,我的建议是当成股票就好了。炒股永远是反人性的,选股要看公司背景行业前景和大资本的选择,token同样。这个圈子比外人想象的还要小,研发团队和资本就那么些人、项目a的同事在各自做了项目bc之后可能再合作项目d,所以避雷的关键就是看资方是谁,比如一个新项目上线、代码逻辑可行、审计公司可信,团队背景真实加上大资本领投,那基本就是个可参与项目。” “其次,这个行业的最大特点就是风口期极短。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项目launch,见好就收、及时止损,加上有效筛选,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啊对,防盗比较重要。助记词和密码记得手写记录,收好。不要存在云储存空间里,很多起钱包失窃就是这么发生的。” 栗睿停下来,想了想。 “用户角度大概就这些,如果是项目方的话……比较复杂,涉及到一些技术层面的专业逻辑……我不清楚…… ” “这个我没兴趣。” 司天笑笑,冲栗总抱了抱拳。 “还是得专业人士,受益匪浅、非常感谢。” 程远也赞同,调侃道: “确实讲解得深入浅出,录个视频吧栗总、我回去就给你开个号直播卖课。新手入门指南,教程888加群999,每满一百人涨价100,赚几个员工工资毫无问题。” “你可得了吧。” 栗总也笑,冲着司天指指程远: “你看,专业商人。现在后悔放弃跟Galactic合作还来得及,我们程总算回报率可是业内顶尖。” 司天也笑,甚至看了眼程远。和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对视上,程远猝不及防、只觉得心醉神迷。 肖想那双眼睛永远笑着看着他,一直看他,只看着他。 但它的主人还是移开了视线,声音轻快。 “栗总刚还说Galactic的大门随时为我们的合作敞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司天又问他是什么时候入场的。 ”我想想啊……挺早了。我本科的时候?本来只当个技术的衍生物没太在意,直到买披萨的新闻出来、觉得应该挺有意思,就投了点儿。" 司天愣了下,对栗总的胆识生出一丝敬意。 “那个时候没有市场反馈和资本参照,对于很多人来说还只是一个虚拟概念,甚至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它就是骗人玩意儿。栗总胆识过人。” 栗总倒也没否认, “以前确实是,现在其实也是,它的确是个拔了网线电线就会消失的虚拟物。但市场不会让它消失了,就跟娱乐圈一样。” 他看了两人一眼, “砸的钱足够多,二百五也能成万人迷。这个市场去年的估值是八千亿美元,资本怎么会让它说不见就不见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会心一笑。 栗总作为资深玩家,又给新人们打了针强心剂: “放心吧,作为投资品它没什么问题。产业我也一直在持续关注,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后面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可以再聊聊。行业风险什么的…… 除了在这里不合规倒也没什么别的。最大的风险可能就是你忘了自己的地址密码,手机号也无法找回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三人都笑起来,先前还有些客气拘谨的气氛彻底消散。等管家来提醒可以移步餐厅的时候,栗总和影帝已经加上微信了。 “对了,我后面的重心还是在家里、挽星那边。Galactic由程总全权负责,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他。” 话都说到这份上,影帝也不傻、顺水推舟加上程远、还半真半假地说了句“那就请程总之后多多关照”。 程总诚惶诚恐,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司天老师客气了。指尖倒很诚实,一通过验证就给人置了顶。 栗总真是个大好人。 程远想, 就是如果晚点儿就更好了。 他其实还挺刚兴趣那一桌看上去就很贵的私宴的,可惜他当时被天降的惊喜砸了个懵,成化彩瓷落在眼里是一闪一闪的粉色桃心,里面装着的山珍也好海味也罢、吃起来都是甜腻腻的红糖糍粑味儿。 感觉国内对外介绍职业经理人为合伙人很正常,一般是为了抬咖。但其实差距还挺大的,合伙人算cofounder了,经理人算ce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程总 第16章 视频 “程总好。” “早远哥。” “程总早上好。” …… 程远步履匆匆地走进公司,只来得及从口中吐出一个“早”字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员工们面面相觑、思索着是公司出事了?怎么领导如此反常? 反常的程总在门一关上后就跌坐在地,理智在斥责自己不得体的行为和人设极不相符、但心跳太快了,咚咚咚咚、快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震得他头皮发麻、连带着脑上血管一起跳动。周遭的一切成了分不清的忙音、他闭上眼、挡住那团遮蔽视线的白光,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困难。 呼。 许久之后,程远长出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悸动。他无意识地环视四周,带着一丝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的茫然。 他的动作思想好像都被无限放缓,思绪以单个字节逐一出现在脑海里。以至于又过了两分钟后,他才接收到迟来的信号—— 完了。 距离他和司天上次见面已经快半个月了,影帝的微信对话框在手机里置顶一周、点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是那句“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 司天的朋友圈比他这个人还冷,除了一条横杠写着“三天可见”外一无所有、连背景和头像都是看不出任何信息的纯黑色,程远在那晚回去后无数次点开他的头像,对着那条线磨牙、 抓心挠肺地废光了脑细胞也没想好怎么跟影帝搭话。 发个什么“幸会多指教”是不可能,且不说他俩已经有了……嗯,再发这种客套话怎么看怎么像欲盖弥彰。而且以他对司天的了解,就算自己真的发了、对方也极有可能只会一句“客气了,有机会再合作。” 程远罕见地后悔了。当初如果没有一时冲动,找些什么冠冕堂皇地理由搪塞过去,也许他们还能维持正常的合作关系。那么他就可以昂首挺胸地借由工作和影帝搭讪、隔三差五地聊上几句,起码在对方心里是个成熟稳重可信任的合作方。自己能偷来只言片语的慰藉,做些万一哪天水滴石穿也未尝不可的春秋大梦偷着乐。可现在倒好,形象荡然无存、剖白被当做儿戏,即便影帝能装作无事发生轻轻揭过、他又怎么舍得? 那是他仰望了十来年的星空,一朝得偿所愿、叫他怎么甘心放手? 嗡。 放在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震动感隔着一层布料传到皮肤上、让程远打了个激灵。好半天,他才能使唤动僵硬的手指、在点开屏幕前长长的吸了口气。 是10086的广告。 没有微信消息。 程远呆住了,许久、才眨眨眼,自嘲一笑,慢慢站立起身、步履踉跄地走到办公椅上坐下。 他试图让自己专注在工作上,却发现注意力总是在字里行间的空隙里偷偷溜走、溜进脑子里、劝他别太早死心。 ——万一影帝只是还没起床呢? 昨天有一个挂靠的直播公司来签合同,平台给小公会的分成相比大公会能差出20个百分点、这就使得很多小公司必须挂靠在大公司之下,小鱼能拿到更高的分成、大鱼也能白赚几个点的抽水,何乐而不为?只是这行业还是太早,野蛮生长意味着良莠不齐、直播经纪门槛儿又低、多得是奇葩。表面上说正经生意头头是道,背地里……男人就那么些爱好。 饭局是签约后的惯例——人家大老远跑来了,Galactic总要尽尽地主之谊。可惜对面老板不识趣,吃个饭带一帮自家公司女主播不说、吃完非拉着程远续摊儿、在纯K喝到半夜才散场,上车的时候程远已经吐过一回了。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对面的杨总喝高了要跟他拜把子,他趁火打劫、比原定高三个百分点逼人家签了新合同。 “远哥。” 助理递了瓶水给他,程远接过来喝了一口、柠檬味的车载熏香驱散了俗气的脂粉香,让他好受不少。吐过胃里难受,脑子却清醒。他说了声谢谢,又吩咐: “我估计他们上午也起不来。你等会儿回去辛苦先把合同扫描给律师,明早就别来公司了、中午给杨总打个电话,他们下午的飞机,你再去请他们吃个饭送送行、把公章补了,就说我跟栗总去上海了。后天给你放假,下周再来公司。” “好的,谢谢远哥。” 助理看了看公文包,从后视镜里瞄了眼程远不算没事儿的脸色,嘱咐司机开慢点儿。 “我记得你跟女朋友住一起对吧?” 程远突然问。 “对,不过她放假回家了,还没回来。没事儿远哥,我跟她说了今天有应酬。” “嗯。” 程远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开口道: “这个行业就是会有这些七七八八的事,你自己要分清。” 是在说今天那几个女主播一直往他们身上贴的事。往常的应酬不是没有莺莺燕燕,但彼此都是体面人、台面上干不出来太出格的事儿。这小公司倒好,一进包厢几个女主播就脱了、美其名曰跳舞助兴,围着程远和助理上下其手,推都推不走。 助理被这阵仗吓得面红耳赤、给杨总乐得笑不停、说程总不仗义、不带自己小弟见世面。程远替他解围,丢给他一只抱枕遮掩失态、自己陷在一群魑魅魍魉里跟杨总谈笑风生。助理再次感叹远哥牛逼,扑天的香水味儿熏得他脑子疼、他远哥居然还能条理清晰地给杨总下套改合同,面不改色地把笔递到对方**的手里、盯着他签好大名。 “我懂,放心远哥,不好意思今天,谢谢您。” 助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 “远哥,咱们为什么一定要挑他们合作……这群人也太……” 他不小心对上后视镜里程远的目光、平静如水,半点儿看不出来醉意,顿时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程远轻轻笑了下。 “是上不了台面。” 他是说那家公司。但其实秀场直播就这样,说白了都是在赚人性的钱,碍于平台管制不会太过分、但谁知道主播加了榜一榜二榜三的微信后会做什么?要真有她们天天说的那么一清二白,外网也就没那么多辣眼视频在流传了。 “所以后面你要多花心思盯紧他们的主播,同步给运营部。毕竟现在对外是挂在我们名下、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会的,放心。” 助理点点头,又说: “您也太给他们面子了…… ” “我们需要川渝的人力资源。” 程远说。川渝出帅哥美女物价又低、成本只是北京的三分之一,是天然的直播福地。不过位于内陆信息闭塞、干什么都比外面慢一步、他得把握住这个时间差。 “强龙难压地头蛇,我们得有个当地伙伴背书。” 助理想想也是,对方再烂也是跟一线比、实际上他们已经是重庆当地最好的公会了。 “远哥是想用他们的人做垂类?” 程远揉着太阳穴没睁眼: “看吧。你或者小红帽下个月去一趟重庆,摸个底。具体哪个赛道再说,总之不能是以Galactic的名义。” 他想到什么,开了句老板的玩笑。 “投资人太牛掰也不好,干啥都有人盯着。” 他心里有几个判断,IP类剧情类知识类都在规划中。但探索需要时间和钱、二线城市作为生产基地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程远让司机先送助理回家,没人说话分散精力后疲惫感一拥而上、醉意卷土重来,他在门口摸了七八分钟钥匙才怼进锁,灯一亮、看到吧台上的半杯水,眨眨眼、好像司天坐在对面。 “天哥…… ” 他出声。忘了那是自己早上喝剩的,眼前迷迷糊糊、声音也软的不像样。半杯凉白开浇不灭心火,他刚从名利场出来、沾了满身别人的欲、不干净了。又喝太多、管不住脑子,腌臢妄念从每个毛孔溢散出来、让他眼前起雾、朦胧中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表现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他的提议。 什么提议? 不记得了。 只是觉得躁动空虚,要靠近他、抱紧他。 可他离得好远,伸出手也碰不到。 程远腿一软滑到地上,扯开自己的衣领、把沾了满身脂粉香水甚至口红印的衣服当成破布似的扔到一边、才觉得好像又闻到了司天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 能让他亢奋的味道。 “你离我好远…… ” 他嘟囔着,抬着头、好像影帝就坐在吧台椅上俯视着他。神情倨傲,像创世的神、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蝼蚁般的众生。 “好远…… ” 他神色迷离地注视着虚空,在他的视线里、司天正看着他、在意又不甚在意地看着他、让他呼吸急促、头皮发麻,让他想痛哭。 而眼泪涌上来时好像看到司天轻轻勾了勾嘴角。 “天哥……喜欢…… ” 他念着,却来不及想清主语和宾语。烟酒色气里混杂了自己的**,让他只觉得还不够快乐。 “天哥…… ” 可是那个人太远太远,他伸长了脖子也够不到,始终在离他半尺的距离、看着他。 “好远……” …… 他抽出手、搭在脚架上、额头抵着升降杆,似乎终于触碰到那个人人,靠着他的膝盖、在他的默许里偷偷环抱住他的小腿、贪恋极乐后的片刻平和。 “好想你。 ” 第17章 paradise 九点五十分,秘书敲门进来、提醒他十分钟后和甲方的视频会议。 九点五十五分,程远走进会议室、跟团队过了一下己方的提案。 十一点,会议结束,基本确定了所有合作细节。 十二点,针对甲方的意见调整完策划方案、程总宣布散会,让大家去午休。 一早上脑力劳动结束的程远回到办公室、感觉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他昨晚喝的多,醒来发现自己赤条条的躺在床上毫不意外。又因为一小时后有会、也没在意散落整个客餐厅的衣物。 他是在上班路上想起来的。 昨晚回家之后的记忆在他开车的时候、等红灯的时候、去便利店挑早餐的时候、结账的时候……一点点以碎片的形式闪现,逐渐拼起整场荒唐。清醒过来的CEO只觉得丢人和庆幸,骂自己没出息饥渴出幻觉对着空气发骚、也庆幸还好是在自己家。 说到底都怪杀千刀的杨兵。三个点还是坑少了。 买咖啡的时候运营总监打来电话,让他看看等会儿的会议材料。他点开微信,惊觉自己给司天发了个视频。 好奇心驱使他点开了对话框。 视频前有个红色感叹号,不知道为什么没发出去。而视频内容是…… 还好戴了耳机。 旁边等咖啡的社畜们似乎都还没睡醒,没注意到大帅哥突然慌张后退、躲到角落里看什么东西、还用手遮住屏幕,生怕别人看见似的。 那声甜得发腻的“天哥”一出来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昨晚不仅幻视自给自足,还拍了个视频要发给yy对象。 程远没能看完这个视频,囫囵拉完了进度条。但零碎出现的画面也足以证明昨晚有多放荡——也不止昨晚,他内心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他一直知道。 但他无法剥离自己的社会属性。他的放荡在无人知晓的海外、在没人见过的面具之下、在只有自己的家里……在青天白日的人类社会中他永远是也必须是那个衣着讲究举止得体的精英人士,能从莺莺燕燕的挑逗引诱里全身而退、眼里闪烁着的是金钱的光芒而非旖旎的**。 黑夜是黑夜,不该侵染白天。 两分钟后,吧台传来一声“Amber的美式好了”。程远走过去礼貌道谢,又是众人视线焦点中那个目不斜视的正经帅哥了。 可是司天见过。 他在过马路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个认知撞进脑子的同时脚下一顿、催促通行的倒数声响起、让他有种被抓包的慌乱。 司天见过。 他的精美皮囊被人撕开一道口子,他应该恼怒的,羞愧,痛苦。他明明是个受中式传统教育长大的人,要克己、节欲、体面、知耻。 可明明见不得外人的一面陡然被人看到了好像也只是慌乱……程远一步一步踩死蚂蚁的往公司走,想,他确实没有生气。 他只是害怕从此和司天一别两宽再没交集,却没有一丝因为被谁戳穿的恼羞成怒。甚至有丝…… 庆幸。 因为是他。 程远走进写字楼,耀眼的日光被阻挡住、世界顿时暗了不少。 没救了。 他想着, 喜欢谁不行,非得不要命。 他看了眼手机。 等电梯的人有点儿多,叽叽喳喳的。聊客户多么难搞老板多么傻逼同事多么绿茶,聊新综艺和新偶像。 他好像听到了司天的名字,从不远处那个女孩儿的嘴里说出来、又在旁边几个女孩儿的嘴里得到认同。 他能分辨她们的语气,上扬着、颤抖着、是悸动、是迷恋、是干干净净的喜欢、哪怕是在人声鼎沸的公共场所摊开来也毫不畏惧。 他呢? 司天一定不会主动给他发私人消息。 他确信。 影帝也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的私人问题影响两方合作。 他同样笃定。 创世的神把箴言镌刻在石头上劝诫人们保持思考和理智,可人类永远摆脱不了动物的本性。最原始的**总会在某一个时刻占山为王,击溃所有所谓的文明。 叮。 电梯门开了。 程远按下“重发”,用听天由命粉饰自己的痴心妄想。 到二十一楼要停四次、大概需要两分钟,他的生命里好像被谁抽走了两分钟,转瞬即逝、等他到了21楼时,他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又花了一分钟点开微信。 红色感叹号消失了,最新消息就在此刻,他发出的、那个视频。 公司的Wi-Fi在楼下都能连上,千兆光纤、百兆视频只需一秒。 去他妈的听天由命。 自然如果非我所愿,那不顺它也罢。 程远等到了下午六点。甚至给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完完整整看了遍视频,心里毫无波动地点评着老子还怪诱人的,司天依旧没有回消息。 六点十分时编导组负责人敲门、问要不要给他点外卖。他摇头一半停下,点点头、说: “给大家都点吧,我报销。” x集团临时想要个视频、编导一组在赶进度,负责人陪着加班。程远怕自己回家太早七想八想又干出什么,留在公司还能做个人。 “怎么样了?要帮忙么?” 他走出去,发现工位区烟熏火燎的、可以做法了。这行还是要靠点儿灵感,编导后期压力大了抽根烟很正常,这会儿又是下班时间、没女生在——哦,在场的女生正抽着,他基本不管这些小事。只是叮嘱行政转告他们开窗通风,别留一屋子二手烟给同事。 “远哥。” 编导一组的后期正在剪片子,看见他把手边儿的烟盒递过去、程远接了根、没点火,拿牙咬着玩儿。 “不用,刚导了一版出来、有些细节我再调一下,最多俩小时吧。” “行。” 程远点点头,嘱咐他们先吃饭。 “那我过会儿回来看,要帮忙打我电话。” 程远学传媒出身,剪辑是基本功。初入行的时候没少自己动手,一组后期就是他那个时候的搭档,对方不会假客气、他就去楼下健身房了。 高强度hit带来的心率刺激可以短暂地清空大脑,内啡肽是另一种更深刻平和的快乐、能抑制一些肤浅的本能**。天比之前黑的早了点儿,八点刚过、手机响起来、负责人说成片出来了,发他微信里。 程远看完没问题,让他们早点儿下班。他满身的汗、又懒得上楼换洗,钻进夜风里吹出一身鸡皮疙瘩。回到家扒干净身上的丢进洗衣机、昨天的扔进垃圾桶,临进浴室前还看了眼微信,没有红色数字。 这可能是他洗的最清心寡欲的一个澡。 影帝最近都没行程,他很自律、每天都要健身,没道理八点多了还没醒。 程远在他没看手机和懒得搭理自己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于是冲动退却、剩下一些意料之中的怅然。 人类在说出“意料之中”时,根据语调会有两种心情。 上扬的是真的开心, 平和的一定不是真的无所谓。 他走出浴室时想起一些似曾相识,扭头看看墙上的巨幅海报、发现自己今天真没有撸一发的心情。 他把自己已知的所有心理学理论套用了一遍,发现这种情绪他妈的怎么看怎么像失恋。 这可太不划算了。 明明单恋不算恋,凭什么失恋的痛苦一模一样。 他在拿吹风机的时候碰到了屏幕,然后吹风机没拿成。 亮起的屏幕上安安静静躺着一条消息提示: 【微信】你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点开,置顶终于亮起了小红点儿。他没给自己犹豫后悔的机会,立刻点开了对话框 司天发了个地址给他。 “西四条5-2,10011001A。” 程远眨了眨眼。 他知道这是哪儿,他是常客。 Paradise的外表简洁的像某个现代艺术馆,实际上是帝都最知名的娱乐场所之一。但只有真正的VIP玩家们才知道地上三层的风月不过尔尔,不过是替地下遮掩的幌子。深埋在地底的才是人性最真实的**,荤素不忌男女不限。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看不清面容和身份,只靠手环的光识人。蓝色是D和S、白色是有主的Sub和M,没有手环的是可以随意凌辱的野狗、无权拒绝任何人的指令,无论是不是□□、无论是不是被人操。反正大家都戴着相同的面具,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肆意疯长着各种见不得光的欲念。 所以准入门槛也高到离谱,伴随而来的是一流的服务体验。程远第一次去的时候是老东家引荐、在程远帮他成功赚到五百万后他喊人打德州,彩头是一个可以去走维密的漂亮奴隶。程远赢了之后说想换成男的,总裁笑得欠,却在程远向工作人员询问打伤要不要负责时变了神色。 “您的快乐最重要,先生。Paradise有专业医疗团队。” “你居然好这口。” 总裁意味深长,程远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双眸子被面具遮挡了大半、却依然夺目、让人错不开视线。 “您说的,商人得嗜血。” 约人的话,在Paradise会需要用到验证码。八位数,第一位是人数,二到四位是房间号,五到八位是会面双方约定的接头暗号。 最后一位字母是身份,A是被掌控者。 第18章 奴隶 影帝确实是下午才看到视频的。他飞了趟日内瓦,MSF有个临时的投资达成、他作为全球大使得去站台。只不过资方有自己的公关需求,所以消息暂时被按了下去、过段时间才会曝给媒体。 每次跟MSF的接触都会让他格外烦躁,索性连手机都没带、留了个私人号码跟经纪人联系。 “我决定以后都用国外平台给你订机票,不带身份证护照啥的好像确实没有私生。” Cindy把手机给他递过去,影帝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闭目养神。 “这几天有什么事儿吗?” “没别的。” Cindy说, “徐导说下个月就能拍,我想也是、早拍早结束好进陆导的组。谢阑那个综艺还没录完,我们这边儿结束应该刚好。那个月没别的事儿了,要是代言那边有也是拍新物料、费不了什么功夫。” “嗯。” 影帝应和着,没管手机一连串的震动。 “这次事儿很多?待挺久的还。” Cindy问,小心翼翼地打量影帝的脸色。 司天没睁眼,否认: “没。我去走一号线了。” “你走完了?” Cindy手里一顿,差点儿怼上前面的车。 “嗯。” …… 操。 Cindy闭嘴了,决定让这位祖宗好好休息。via. Alpina 全长近390公里,是世界公认的瑞士经典长距离徒步路线。这位哥十来天走完全程……这还是hiking吗?自虐差不多。 唉…… Cindy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人这玩意儿可真脆弱、她天哥都把自己修炼成刀枪不入的机甲战神了,还会因为往事情绪失控。 真是不讲道理。 “对了,Galactic那边问过、好像是x要赶个视频,想问你能不能配个音来的。” 程远。 影帝想起了那个名字。 “你怎么说的?” “本来是想联系你的,不过我跟程总说你最近不太方便可能没那么快给到,他就说不用了、也没听x的人提起。估计他就顺口问问,没跟那边说。反正合同里也没写,咱也没事儿。” 他跟x签的合同是说尽力配合对方的宣传需求,但具体需要配合到什么程度就是双方可控的弹性范围了。既然x没人来找,说明确实问题不大。 “嗯。” 他说,想起了第一次见程远的时候。 “九月之前都没事儿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 Cindy说着又补了句, “尽量别跑出去,萧妍也到北京了,买了好多狗仔、烦死了。” 影帝皱了皱眉头, “她们还没完?” 萧妍就是上次害他有家不能回的人,咖位不大事儿不少、认准了要绑着他黑红。 “邵氏的德性…… 你知道的。” Cindy翻了个白眼,邵氏是老牌经纪公司了,尽管这两年市场被蚕食的很严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邵总在的时候还有些风骨,怎么换成他女儿了净是这些下作手段。 “老邵董再不回来这个家业算是要给大小姐祸祸干净了,你说这算不算上梁不正下梁歪?” 邵敏之在酒局上追着栗总腻歪结果碰一鼻子灰的事儿早就成为圈内新晋下饭菜,Cindy尤其吃得欢。影帝看了她一眼、推门下车了。 他一直有点儿轻微的时差不适,只不过掩饰地太好、从来没人知道。持续的偏头痛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昏昏欲睡却无法入睡,他本来想找部电影宿醉一场的、却越看越烦躁。原来胸口的郁结并没有消散在瑞士的山野林间,它被壮丽的风景短暂遮蔽、又在他回归到正常生活时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司天觉得有把不太灵敏的钻头在钻他的脑子,磕磕绊绊地、将他的血肉筋骨搅和成面目全非的一团、碎骨连着筋络、碎肉带着骨头渣,血腥气冲天的时候、人其实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赛贝恩想留他玩几天的,一直想。可司天在招待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就借故离开。老头和资方寒暄完来找他,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了。 为爱与和平奔走一生的老人终于露出疲惫的神情,他治愈了许许多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深处绝望的难民形容他有着父一样和蔼的笑容和慈祥的眼神、只要看到他苦难和疼痛就会远去。他是行走于世间的神,救赎忏悔、救赎绝望,却连治愈这个年轻人的机会都没有,尽管他已经为此尝试了十二年。 司天在躲他,他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小孩儿了、他理解什么叫天不遂人愿、也理解什么是无可奈何,所以他就更不想和赛贝恩有太多接触。聊什么呢?怀念?可惜?遗憾?痛哭然后向前看?有什么意义呢? 小时候艳羡的东西长大了拿在手里是没有用的,而比延迟满足更可怕的、叫做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强行圆满只是自欺欺人。 可成熟的影帝不会欺负一个垂暮的老人,所以他一头扎进阿尔卑斯的群山之中、不听不想不看不回忆,也就想不起来那些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呢? 为什么是他们呢? …… 他在第一个为什么浮现心头时推门而去,二十分钟后、还略显冷清的Paradise迎来了一个满身戾气的年轻人。老板Aaron亲手为他推开门、还维持着翩翩仪态,偷偷吞口水的细节却暴露了自己的紧张。 “随便来一个。” 他说、Aaron应身而退,立刻用内线吩咐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哪怕他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控制不了面对老板突袭的紧张。 两分钟后,切成薄片的顶级伊比利亚火腿和油色澄亮的塔斯马尼亚黑橄榄以及切成小块的蓝纹芝士被装盘送进来,三碟环绕、中间是他常喝的柏翠。 “最近生意好么?” 他问得漫不经心,给Aaron吓出满背冷汗。说辞想了好几套,最终说: “挺好的,和之前差不多。” 司天没说话、斜倚在沙发上,眼神刚瞥到酒瓶、Aaron就给他倒好了。 “缅甸又来货了,您试试?” “嗯。” 他喝了口酒,Aaron下去安排。 极少有人知道他是Paradise的老板,娱乐圈的那群妖魔鬼怪约他来过几次,他尽职尽责地扮演者一个冷酷客户。——毕竟传出去也不好听,是吧?天天在电视上演根正苗红的革命青年的影帝背地里是风月场所的经营人,这新闻但凡被大众知道…… 啧、当然也没可能知道,毕竟他后台硬着呢。 咚咚咚。 门被很轻的敲响,随即被推看一条窄缝,一道纤瘦的身影爬了进来。只有脖子上拴着的一条金属链做装饰,链条的另一端被他含在嘴里,屋里灯开的暗、看不清脸,眼睛倒是怪有神的、小钩子一样缠着司天。 他在离影帝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跪在地上立直上身、双手捧着链条的另一端、眼巴巴地看着男人。 “先生晚上好。” 声音挺清脆。 先生却没理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奴隶跪了好半天,才听到一声轻笑、那人放下手机、吩咐着: “去把灯打开。” 是很好听的声音,乖巧的奴隶点头照做。暖色的光亮起,他看清了沙发上的男人、随意但舒展地倚在沙发上,配上那张刀砍斧削的面容真是……禁欲又倨傲。 属于Paradise的奴隶不戴面具,司天抬脚勾起对方的下巴打量,脸偏窄、不过挺白的,又有点儿婴儿肥、看着有股稚气未脱的干净。 撑死了20。 …… …… …… 司天轻笑了声。奴隶以为是对自己的夸赞,结果下一秒、巨痛从下颌骨传来、男人攥紧了他的下巴,力气太大了、下一秒骨头就会碎掉。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他看到男人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盯着他、让他连求饶都忘了说。 “那你说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做,非要上赶着当婊子?” 什么? MSF是NPO,没有大使这种东西。我本来想用wwf的,但是有条线要和、只能浅改一下。实在不行你们当架空看吧2333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奴隶 第19章 主人 程远推开门的时候被灯光晃了下,Paradise的光线从来都是幽暗的、这里却亮如白昼。他看到房间里还有别人,摘面具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继续。 司天在半分钟后抬头,他丢掉手里的链条、奴隶乖乖退到一旁跪好,程远瞄了眼、红色的烛泪像蜿蜒的藤蔓一样布满整个胸腹、一直蔓延到下面,到…… ?“嘶…… ” 面具被粗暴地扯掉,在脸上划出一道淡痕。头发软塌塌地贴在脑袋上,司天伸手抓了把、果然感受到了微微潮意。 距他发完消息还不到一刻钟。 “这么急着来找吗?程总?” 程远说“对,找你”。 琉璃般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对方、他看到消息就立刻出门了,没有一丝犹豫。随便拿了套衣服换上、关门、开车、进门、验证……路过鼎沸的赌场和热闹的表演大厅时他都平静的像个聋子、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直到他推开门站在这里,看到许久未见的人,像旧日里尊贵的帝王、执一盏烛火,朝他走过来。 他又能听到别的声音了。 司天笑了一声,从喉咙里闷出来的音节太短促、没等蔓延到嘴角就消散了。程远的右手被他的左手牵起摊在胸前,但他来不及细细品味那点温热的触感、就被更灼热的东西烫到了。 “啊!……嘶…… ” 他本能地想躲,可影帝牢牢攥着他的四根手指。滚烫的烛泪落下来,在他掌心开出点点红梅。 “天哥…… ” 他喊,声线因为疼痛有些发抖、听起来怪可怜的。 而对方只是垂着眸子看他的手,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程远依然忍不住想: 他的眉眼太好看了。自己也确实没救了。 他闭了闭眼、放弃了挣扎。 也就没能看到在他闭眼的瞬间,影帝其实抬眸看了他一下。 掌心很快落满了。司天的蜡烛往上移,沿着他的手腕、小臂、肘窝、衣袖上、肩膀上,停在他衣领和脖子交界的位置,流下一条蜿蜒鲜红的长线。影帝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想起自己以前演过的一个刺客、在大雪天杀人,血液喷出来落在地上就是这样、白的越圣洁红的就越鲜艳,是极具视觉冲击的美。 握着蜡烛的手再次向上,再快碰到程远的脸时对方闭上了眼,睫毛颤抖着、吓坏了。 可恐惧没能让影帝心软。 一滴烛泪落下来,正正好落在他的鼻尖上,程远一激灵、紧紧咬着唇、把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跟自己说别跑。 “抖什么?” 影帝问他。 “不是你自己来的么?” 他睁开眼,影帝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是。没抖。” 他嘴硬的否认,却不知自己眼中水汽未散、红的像兔子。可怜兮兮的,被猎人攥在手里跑不掉。 这次他看清楚了,影帝确实弯了弯嘴角。 他吹灭了蜡烛,程远这才发现他攥着自己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了、而自己的手冰凉僵硬、只有蜡烛覆盖的地方有隐隐约约的灼痛感。 司天拍了拍他的侧脸。 “我不喜欢撒谎的狗,程总。所以今天不会碰你。” 程远想解释什么,但那人已经转身走远了。他牵起奴隶的颈链,对方立即顺从地趴下、用脸颊在他的鞋面上蹭了蹭。 “你看。” 他回头看向程远。 “我喜欢听话的小狗。” 于是程远只能当个观众。他看着对方凌厉的下颌线条、想这人的长相气场太具有欺骗性了,拿着情趣用品也冷得像要杀人的刀、谁能想到是个喜欢血腥的抖S? Emmm,好像也大差不差。 …… 奴隶的声音骤然变调、绷直了身子、张大嘴巴、像缺氧的鱼。 程远觉得缺氧的不是对方,是自己。嫉妒的火从心底直窜脑门儿,烧得他双眼通红,他紧紧咬着后槽牙,对立的念头像藤蔓一样互相缠绕争斗着、将他钉死在原地。。 他凭什么? …… 逢场作戏的小婊子。讲什么喜欢他?不就是想要更多钱吗?真恶心。 而影帝似乎接受良好。 他捏住奴隶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会儿,拍拍对方的脸颊、嘴巴动了下。程远被认出来,但奴隶下一秒说“谢谢主人”,还用头蹭他的手心那大概…… ?司天夸了他。 他凭什么? 奴隶把头埋到了司天的腿间。 他在干什么? …… 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身体里的火发泄不掉、变成眼泪涌上来。程远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无人在意旁观者的内心独白。 …… 凭什么是他? 咚。 奴隶的动作因这道意外声响顿了一下,而司天只是轻轻往这边看了眼就转回去、拍拍奴隶的后脑勺,示意他继续。 “天哥…… ” 冰凉的地板冻得他膝盖疼,可程远此时顾不上这些,他的心更疼、泛着酸,脑袋也疼、晕得难受,被蜡滴过的手和手臂都疼,快死掉了。 需要司天的触碰。 需要他。 需要他。 需要他需要他需要他…… “天哥…… ” 他一步步膝行过去,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个人、尽管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他不知道奴隶是否还在继续,顾不上了。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人,只有司天,想司天也像自己看着他一样看着自己或者……像看那个奴隶一样看着自己,都可以。 凭什么不是他? “天哥…… ” 他终于触碰到彼岸。 他伸出那只布满红色烛痕的胳膊,拉下司天按住奴隶后脑勺的手、和自己交握。 “救救我吧,天哥。” 他说,眼泪终于落下、他得以看清自己的彼岸,在那双毫无表情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自持、自知和自信都烟消云散,自己看起来那么落寞、像条没人要的野狗,摇着并不存在的尾巴、可怜兮兮地哀求一丝怜悯。 “主人,救救你的奴隶。” …… 影帝抽出了手。当程远不存在似的,就那么大剌剌地坐着、神色惬意地点燃一支雪茄,烟圈散在空中、烟灰被奴隶接在手心里。 “主人…… ” 程远扯扯他的裤腿,抬头看着他、眼框里还有残泪、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司天弯下腰,右胳膊撑在腿上支起下巴、打量着他。 雪茄烧了半根他才开口,问: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 程远毫不犹豫地说,凑近了点儿、下巴抵住他的膝盖。他们好近,司天能清楚地看见他的每根头发、每个毛孔、干掉的泪痕、黏在眼尾的睫毛和……程远眼睛里的,唯一的、只有自己。 “只想要你。” 司天嗤笑了一声,撤掉支撑的右手去拿雪茄、身体还保持微弯的姿势。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程总?” 他问,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靠近程远的脸,长长一截烟灰落在他的脖子上、程远不自觉地抖了下。 “这么怕我啊?” “不是怕你。” 程远说, “我没有撒谎。我只是…… ” 他垂了垂眼皮,有很快抬起来、和司天对视。 “我只是不习惯,会下意识地怕。但不是怕你,也可能是怕你。” “但更想要你。” 见鬼了。 司天想,他见过程远在床上的样子的,放荡得像个娼妇。可他这会儿的表情怎么看起来这么圣洁?像个要献身给神的圣女。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司天问,在程远的痛呼中按灭了雪茄。 在他的锁骨下。 T恤被烫出一个洞,他们都闻到了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程远弓着背大喘气,跌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膝盖的压力快到达顶点、但他此刻顾不得。 “你看,” 司天的语气十分无辜。 “我喜欢这些,程总。” “我不喜欢你剧本里的情情爱爱,我只需要掌控和臣服。我喜欢看我的狗为我流血流泪,跪在我脚边说谢谢。我喜欢看他们被我的鞭子抽出满身血,哦、你来晚了,没看到被抬走的那个。就像你现在这样……” 他凑近程远,在他耳边低语、手指却按上那处烫伤、狠压上去、痛得人绷直了身体。 “还想要我吗?程总。” 第20章 疯子 程远趴到地板上的时候在想,司天果然不记得他。 也正常,他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去到哪里不是被簇拥着?谁会记得淹没在芸芸众生里的他呢? 就算他去见过他那么多次。 接送机,探班,见面会,首映会,路演,颁奖礼……最疯的时候,他单程要飞十小时再转机、才能隔着几米远看上一眼、听他说谢谢大家,他就是大家之一、在心里说不用谢。听他说再见的时候总是最难过的,太短暂了、最长的首映会就三小时,代言活动更短、几十分钟就结束。他来不及难过就匆匆返程,在万米高空之上消化自己的快乐和不舍,然后继续拼命打工读书——往返一次要花掉他好几天的工资,他无所谓、心甘情愿,好像他所有的苦难和灰暗都会在见到司天的瞬间被救赎、夜晚如果有光会照亮的话、那么黑暗也就算不得黑暗。 那是他唯一的星星。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程远张开嘴,尝到的却只有眼泪的咸。司天还是站着,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看着他的动作,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不到他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当自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道貌岸然实则放荡饥渴、对他怀着见不得人的腌臢心思,他甚至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无底线、连如此侮辱人的游戏都乐在其中。对方和自己上床是蓄意的勾引、震惊新奇之下的本能反应,约自己来这儿也是因为自己不要脸、先发了那种视频给他。一个聪明懂事又事业有成的漂亮**对他有着病态的痴迷,是十分理想的床伴。程远知道的,他一直知道他会心动。所以才会如此大胆,接连两次赌上自己的脸面、亲手污名化了自己。 现在是第三次了。 都说富贵险中求,他要什么富贵呢?他赚的不多也不算少,浑身上下、只有那一点痴心妄想,那不算富贵。 算什么呢? “呕……咳咳咳……呕…… ” 胃部突然的抽痛打断了他的思绪,心理抗拒和接触异物的自然反应导致的情绪性胃痉挛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一天没吃饭、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吐不出来半点儿东西、只能往上反着酸,刺激得他整条喉管都疼。 他在意识到是胃疼的时候就冲进了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好久酸水、力气被抽干了,也咬着牙挣扎起来,漱口洗脸、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什么被缅甸□□豢养来取乐的狎妓。太狼狈了,只剩脖子上的一圈碎布,像条廉价的狗绳箍着他的脖子、还有司天滴下的印章。那处烫伤最可怖、焦黑了一圈儿、露着血肉、还夹着烟灰。庆幸还好夏天要过完了,他偏疤痕型体质、这一身养上一礼拜都未必能好。 程远撑着洗手台愣了片刻。 他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已经做出的决定就不会后悔。这会儿只是单纯的……喘口气,他膝盖太痛了、冷得像冰块儿。 一分钟后他长出一口气,跪下来、推开门。 司天还站在原地,手揣在兜里、自上而下的看着他匍匐在自己脚边道歉: “对不起主人,请主人责罚。” 他用声音遮盖内心的委屈——哪怕猜到了司天不会管他也忍不住失落,理智的意料之内、从不是他期待的情绪之中。 “抬头。” 司天说到,看清了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眼睛鼻头嘴巴都红着,哭过也吐过、刚刚在浴室里的模样只会更凄惨。 他听到了程远干呕的声音,马桶抽水的声音,被拧开的水龙头没能完全挡住哭声…… 他应该去看一眼的,但他偏偏用最冰冷的态度对待程远,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滩所剩无几的液体,等程远收拾好情绪走出来、跟他说再见,或者当只缩头乌龟不出来、过上一小时他就会走、吩咐下人别来打扰。 下次再见就还是普通的合作伙伴。 可他偏偏出来了,跪在他的脚边认错讨罚。 他已经不想问为什么了,真心假意还是什么。 影帝想自己对程远其实挺好的,给了他后悔的机会、好几次。 可程远不要。是他不知好歹生性如此,不怪他见色起意。 …… 第21章 小远 在如此香艳的场景下还能面不改色是影帝在娱乐圈打拼十来年练就的职业素养。生理反应改变不了心跳频率,他像佛殿里的神像一样端坐着、冷眼旁观着他的信徒在欲海中沉沦。 他在喊司天的名字。表情时而痛苦时而欢愉,他明明流了那么多眼泪、声音却还那么甜,像熬到浓稠的蜜做成了钩子、一把接一把的朝他扔过来。 他在勾引他。 他想要他。 人为什么要有“欲想”这种东西呢? 为什么会渴望被爱?渴望认同、渴望你爱的人以同样的爱回应你,甚至为了这些违背自己的心、变得不像自己、走的越来越远、离渴望也越来越远。 不要渴望不就好了吗? 没有期待的话,就一定不会痛苦。 “哭的这么可怜。” 他蹲下来,拇指捻了下程远的泪痕。程远本能地攥住他的手,又在下一秒放开、跟他道歉。 “起来吧。” 他拍拍程远的脑袋,站起身、往放器具的角落走,程远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明明没有链子、表现得倒像条忠诚小狗。 …… “Have a good night,程总。” 那人说着,按下了开关。 司天斜倚在沙发上,程总叫得像杏花风一样、把他本来那点儿压着的不适吹跑了。疲惫感翻涌上来、柏翠的后劲也姗姗来迟,让他有些头重脚轻。程远好像喊了他的名字,听不真切了。眼皮不受控地阖拢、他坠入梦境。 …… 程远逐渐找回意识。 他来不及羞耻就下意识地找司天,影帝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主人…… ” 他叫、没人应,又换了句: “天哥?” 倒是奴隶回头看了看他,他对上视线、轻声问: “睡着了?” 奴隶点点头。 程远看着司天的轮廓,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下的刑具还在工作,但他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如果想要取悦的观众都不在的话、演出有什么意思呢? “放我下来。” 他对奴隶说,语气不容置疑。 …… 这太奇怪了,一个玩物不该出现这样的表情。 “快点儿。” 程远催促着,语气里的命令意味让奴隶忍不住顺从。他生来就被调教成要服从的,不管是谁的命令,都是主人的命令。 奴隶按下开关,程远撑着起身,奴隶能看到他咬紧了嘴唇克制呻吟,按在柜子上的手每个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在努力撑着自己不要倒下——摔在地上会响,司天可能会被吵醒。 程远没管在打量他的奴隶。他缓了会儿、踉跄着走去卧室拿了条毯子,又踉跄着走到沙发前、轻轻给影帝盖上,蹲下来看他。其实在进门的时候就想问了——怎么也就不到半月没见,这人消瘦了这么多? “去哪儿了啊?” 他开口问,却没敢出声。司天即使睡着了眉目间还有化不开的疲惫,他想伸手抚平、最终只是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 他想起自己和对方的第一次见面。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对自己的认知远没有现在这么深刻豁达,一个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初中生、成绩在母亲夜以继日的叹息声中一落千丈。那些他从未想过的恶意随着意外一齐袭来,同学笑他不过如此,老师骂他不求上进,亲戚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让他体谅母亲的不容易要懂事听话别添麻烦、没人想过他也只是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甚至是他先发现了那具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他被人逼着要一夜长大、为了88块的春游费承受母亲无言的目光。长辈们自以为适时地规劝,要他理解、以后不可以再乱花钱了。而医生打来的电话里语气冰冷客套,说他的第二性征已经在正常发育,要尽快考虑手术,只是风险和费用都很高、要慎重抉择。 那年他每天在学校只吃两个馒头,攒下的钱用来买去上海的火车票、在暑假偷偷跑去参加The One的签售会。司天已经是新生代里的顶流了,团体专辑销量过百万、公司强行安排了线下的签售。 程远在他出道之前就喜欢上他了。起初是在某部电影里看到能打的帅气功夫小子,男孩子嘛、都喜欢拳头硬的大哥哥,是很自然的力量崇拜。后来能打的硬汉摇身一变成为有锅盖刘海儿的男孩出现在女同学手中的杂志画报里,他听到他唱的歌、好像也不怎么太好听。他那个时候看不懂的英文,还会把小写的L念成数字1. 小孩子崇拜大孩子、小孩子长成半大孩子,半大孩子不想崇拜谁、觉得没面子。可是最难过无助又无人可说的时候,他也只能偷偷打开MP3或者MP4,听大孩子唱歌、看他的电影。武林豪门小公子一出场就撂翻几个反派,当真是少年英雄、意气风发,陪他熬过无数个孤独破碎的夜。 所以想见见他、问问他,如果人觉得很痛苦的话、要怎么样才能撑下去? 那天太阳很大。他排了好久才到,无视其他几位径直走向司天。他又觉得自己傻了,对方也只是个刚刚成人的大孩子、不是什么少年英雄,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可是司天回答了。 很认真的,看着他说: “要让自己开心。” “要信任自己,接受自己,正视痛苦,然后战胜它。要爱自己。” 他在程远的海报上写下大大的“要开心”还给他,跟他说“谢谢小远弟弟,下次见”。 他在海报上也写着To 小远。 几年之后,程远在南半球闷热的阁楼里、看屏幕上为了爱人被千夫所指却依然挺直脊骨的俊朗青年,听到他说“只要我自己开心,别人的看法关我什么事?”。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有着碎金般阳光的下午。他这才意识到大孩子已经是初露锋芒的年轻影帝了,而他也……在异国他乡有了安身之所、算个不错的小大人。 大孩子还是说错了的。 他想。 他其实还是不爱自己,不太明白要怎么正视痛苦才能战胜痛苦。他还是会不开心,会想放弃。可是司天说要爱自己、要让自己开心。所以他才会一直那么光芒万丈吧,那么耀眼、每寸灵魂都在闪烁。 程远相信他,所以相信自己。 “怎么不开心啊?” 他问,看着司天的睡颜无声说: “不是你教我的吗?要开心啊。” 就在奴隶以为他要在先生身边看上一整晚时程远起身了。他让奴隶出去,奴隶犹豫了下、走了,还照吩咐关上了灯。 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个。 他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人,食指中指按在唇上,却不敢朝那个人的方向按回去。 他转身走回角落,只是看到那匹凶器身体就不自觉的抽搐——已经感受到痛苦了。 他不管,咬着牙坐上去、手抖了好几次。开关被按下,遥控器滑落在地。他不想开口打扰别人的好梦,攥紧了手掌。痛苦和欢愉就只能变成眼泪流出来,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没关系的。 他在无人知晓的夜里跟自己说。 真的没关系。 如果可以触碰到星星的话,一直待在黑暗里也无所谓。 他甘之如饴。 第22章 小狗 司天醒的时候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以为自己还在瑞士的山林里、直到天花板上的浮华雕饰在视野里逐渐清晰、才想起来前一天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起身的时候毯子滑到了地上,他看了会儿、目光转向角落,程远还在那儿。奴隶不在房间里,应该是程远打发走了。——他不认为会所的奴隶胆子能大到擅自离场,包括给他盖被子。可程远做完这些之后又回到原位的脑回路……影帝真的有点儿搞不懂。 …… 司天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戏能做到这步。 “醒醒。” 他在程远脑袋上拍了拍。程远是半夜脱力昏过去的,好在Paradise怕真搞出人命,器具默认自行动上四小时就会断电、后半夜睡得还算安稳。冷不丁被人叫醒,还迷糊着、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忘了自己还被拴着。 “啊!” 疼清醒了。 “天……。” 张嘴的时候扯动干裂的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儿,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火烧过、声音哑得不像话。 …… 往日司天把人玩儿到这么惨都会及时送去治疗,昨天大概是太累了、连日周折得疲惫在情绪宣泄后迅速涌上,没等他做出反应身体就自动宕机。他生出一丝后知后觉地抱歉,问程远、能不能自己下来。 …… “抱歉。” 却是司天在说,还递了杯水给他。程远还沉浸在对方怀抱的温暖里,太短了、只有那么短短几秒,却能让他忘记整夜的折磨。 “我一般会做好善后的,昨天是个意外…… ” 他难得解释,不管怎样Galactic和他都有后续合作……不能让合作伙伴认为自己是个喜欢搞出人命的神经病。 “没事的,不要紧。” 程远抬头看他,想笑、但配上那一身惨不忍睹的伤看起来格外破碎,唯一的安慰是那杯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涸、声音听起来要好上一点。也只是一点点。 “别嘴硬。” 司天不耐烦地说,对上那双眼睛又莫名沤火。梗在胸口发不出来,让他想揍人。但眼前唯一的人已经被他折腾成这样了…… “我叫医生来。” 他转身想走,被程远叫住了。 “别!” 他在身后喊,司天没回头。 “能……不叫吗?” 司天转过头看他。 “你到底想干嘛?” 程远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支吾着: “我……我不太想让别人看到……没事的,不严重……我缓一下就好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对面的人眉头皱紧了。 好半天没人说话。 他攥紧了被子,轻声说: “对不起,你……都可以,随你就好。你…… 别皱眉头…… ” 司天看到了他攥紧的手,突然想到程远异于常人的身体、放弃了。 “随你。” 影帝转身去洗漱,他在洗手池前站了半天思考接下来怎么处理最合适。——一走了之是对会所奴隶的态度,就算他跟程远在床上有什么不平等、床下都是要一起共事的合作伙伴,又是他失态在先把人搞成这样的,自己理应负责。 他妈的,他昨天到底为什么要叫程远来? 程远脑子有病吗?为什么要发那种视频给他? 程远还维持着他去洗漱前的样子。 影帝给自己淋了五分钟冷水,情绪稳定不少。给程远叫了清粥当早餐、连带着一堆消肿止痛散淤的药膏,自己就要了杯意式浓缩。 没人愿意讲话的沉默最为窒息,窒息不能当下饭菜。 程远半碗粥喝得艰难,脑子里在遗憾昨天的蜡烛是正常的多好。那他这会儿是不是就能仗着手残被司天投喂了…… 算了,司天应该只会叫个人进来打发他。 “柜子里有衣服,新的。” 司天说, “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程远居然拒绝了。 “我可能…… 要再睡一觉,没事的、放心,晚点我自己走。大白天的,万一你被拍到不好。” …… 他的体贴只会让司天觉得被冒犯。尽管这种冒犯很大程度是他觉得对比之下自己像爽文里的炮灰渣男,但程远说的不无道理、他就更气了。总不能说无所谓我等你睡醒也不怕狗仔吧?他自己都不信。 “我没事的,天哥。” 程远又说, “你去忙吧,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会儿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 司天特别想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高尚特伟大,结果他手机响了。 “天哥?在家吗?” 是Cindy。 “说事。” “徐导说他们去横店看了场景,觉得不太行,那边人太多了到时候全撞了。可能改北京附近拍,沧州那个园区到时候自己搭景,想问问你的意思,约你开个会。” 司天看了眼手机,早上九点。他心里憋着火,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发泄对象,语气毫不客气。 “在哪儿拍不是他跟资方的问题?问我干什么?要不要我再替他拍了他直接署名就行?” 程远还是第一次听司天怼人——自己不算,拿被子的手差点儿没握住。司天瞅见那底儿都快没了的水杯,走过去抽走、又给他倒了杯回来。 忽略前因和基本事实不计,“司天照顾病弱的他”这点事实能让程远立马爬起来去**广场扭着秧歌高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Cindy也没想到他突然发这么大火,总不能是昨晚没睡好吧?还是…… 嘶。 不会是还在小情人床上然后被自己吵醒了吧? 卧槽!完蛋。 “那什么……徐导不一直挺尊重你的意见的吗?他是新锐你是影帝,肯定以你的看法为主…… 我觉得他主要就是怕你不满意…… ” Cindy颤颤巍巍地替徐导找补,八卦之魂把这些年看过的小说漫画影视剧里的桥段翻了个遍、拼拼凑凑给她天哥脑补一部汉皇重色思倾国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大戏。 司天看了眼程远,对方老老实实地盯着手里的杯子。 “一小时后。” “好嘞,链接我等会儿发你。谢谢天哥。” 一小时。呵呵,肯定不在家。 “那我先走了。” 他说,程远抬起头、挂上一早就准备好的笑容。 “路上小心。” 影帝垂了垂眸子,又说: “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去医院,医药费我来付。” 程远只说让他放心。 司天想着也没什么能说的了,就转身要走。程远在他手已经抓住门把儿的时候叫他,他回头、看那张被灯光照得看不清神情的脸。 “天哥…… ” 他挣扎了好久还是想问,语气抖得不像话,丝毫没有刚刚赶人走的坚决。 “我算……通过考核了吗?” 司天放开门把手,整个人转过来、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垂着。他换上了Paradise准备为客人准备的Nike,基本款短袖短裤加人字拖。气场这种东西真的太奇怪了,哪怕穿着青春体育生的衣服、他看起来还是像个冷淡自持的矜贵帝王。 粉丝说他不是明星真没说错。明星需要大众的爱,影帝不需要、他只需要自己的爱,他也只爱他自己。 “程总,” 他开口,程远忍不住握紧了杯子。 “我这个人癖好很糟糕,昨晚你大概有些了解了。但实际上还要更糟糕一些。” “我在床上一贯心狠手辣,下了床也不会哄人。并且我洁癖很严重,不能接受对方在跟我保持关系的期间还和其他人有什么…… ” “不会的。” 程远打断他,眼神因为他的话外之音亮起来。司天这才意识到这一早上到底哪里不对——程远的眼睛灰蒙蒙的、像笼了雾。 “没有别人,只有你。” 这次的沉默是肯定的意思。司天接着说: “需要绝对保密,我会支付你合理的酬劳,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也需要提前告诉我,我不希望发生任何有关人身安全的意外。并且最重要的,我认为也是我们的共识、” 他看着程远,不同于对方毫不掩饰的欣喜、他的眼里毫无波澜。 “我们私下的关系不能影响Galactic和我工作室的合作,而如果有任何第三方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程总,我保证、那会是你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当然,Paradise的信任度由我担保,这里不会出任何问题、这点你可以完全放心。” 程远只说“好”。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想。 只要是司天,他什么都可以。 “那好。” 司天点点头, “如果你需要我们也可以签纸质合约。但考虑到你我的身份,我认为最好不要有这种只会添麻烦的东西。我们的关系基于双方的自愿,不会有任何情感上的纠葛,任意一方认为够了的时候都有权单方面终止。尽管我们在床上的地位不平等,但我想这还是一个君子共识。” “以及……” 他看了眼程远, “保持身体的健康,我刚说了、我不喜欢搞出人命。” 程远点点头说“好”,又小声反驳了句“我一直在健身”。 影帝在转头的时候轻轻笑了下,假装没听到。 “那就下次见,小狗。” 第23章 偶遇 当影帝再一次在某个不知名小摊儿上偶遇程远时,他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但他去的时候程远正外走,老板追出来、非要留人吃饭。 “真不用强哥,我等会儿还有…… ” 程远的话说到一半儿卡壳了,——全副武装的影帝排在队尾,似乎还在犹豫这顿饭到底值不值他排上一小时、一抬眼就跟他对上了。 “这么巧?” 倒是司天先开口。 程远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老板用眼神问他,他忙笑: “这么巧,天哥。强哥,” 他指指司天, “我朋友。” 老板是个直肠子,一拍手、说什么也要程远留下: “好嘛这么巧!你朋友就是我朋友,来来来进来坐进来坐,后头院子我给你们加张桌子、坐着敞亮,你们去,我来弄贴饼子。老弟第一次来吧?俺家这地锅鸡全北京找不到第二家!程老弟恁看你朋友都来了恁不陪着吃点儿喝点儿那多不像话是不是?坐坐坐,有想吃的不?还是我看着安排?” 他噼里啪啦一通说,没等司天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插队进门了——程远在前面被老板拽着、这会儿正跟老板一起看着自己,看来是问他的。 “都行,您看着推荐,谢谢。” “好嘞,客气啥。你们聊啊。” 老板一走程远就举手自证清白:“我真不知道你会来”。 司天想笑,又有种“虽然没有监视器但好像有窃听器”的复杂心情。 “我什么都没说。” 他边说着边摘口罩,程远发现他剪头发了,鬓角短了不少。转头想到,是快进组了。 “不过确实很巧,还能享福不排队、赚了。” 不排队确实让他心情很好。 “倒也不是。” 程远手里拆着一次性餐具,拿开水烫过才递给司天。 “与其说巧,不如说一切都是大数据和算法的阴谋。你看短视频来的吧?” 影帝挑挑眉,仿佛在说Galactic还接这种业务? “不算Galactic的合作,但确实是业务之一。” 他好像真的有窃听器。 “我们有专门的团队做探店和美食测评。目标客群就是上到80下到8岁的所有人,你被推荐到一点儿都不奇怪。” 司天不置可否, “我以为我看的是小众推荐。” 程远笑了笑, “能出现在信息流里的都是网红,早晚和体量大小的事儿。而且不是有句话么?中国十三亿人呢,什么小众都不算小众。” 影帝想起门口二十米的长队,对程总的话表示非常认同。 “所以你最好少来,短视频轰击之下小众一夜变网红的几率几何倍增长。” 他皱皱眉头, “你可能会被认出来。” 程远是真的在关心他。 说完程远自己好像也意识到了这话不太合适,开玩笑补了句: “而且网红店不一定好吃。” “不过你放心,这家店确实挺好吃的,就算排队也不亏。强哥手艺没得说。” 他换了表情和语气,没等司天抬头、老板就端着大铁锅上来了。 “来来小心烫啊,我这手艺再好也得靠程老弟点拨、酒香还怕巷子深么。你俩慢慢吃,要啥尽管招呼。今天人太多了我实在忙不过来,改天!改天老弟你再跟小程过来咱哥几个儿喝几杯!” 程远坐下的时候就把光线偏暗的那边让给了司天,这会儿倒有些胆战心惊的——他要是知道他在跟自己天天念叨的那个能打的司令称兄道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高血压复发。 “好嘞。强哥忙去吧,放心、自家人,我们不跟你客气。” “哈哈哈哈哈哈好你帮哥哥照顾着你朋友啊,回见老弟。” 程远似乎跟三教九流都能打成一片。影帝想,他没事儿喜欢混入人群也只是作为旁观者看看别人的生活,极少跟人接触交流,像程远这样跟人称兄道弟的…… “你们很熟?” 他问。面前的铁锅里盛着满满一锅金黄油亮的土鸡块、又配了些青红彩椒块和黄土豆白洋葱做点缀,上面再撒一把绿油油的香菜,吸满汤汁的饼子半酱半白,确实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也不算。这家确实不错,在我们内部评选的榜单上。不过我今天来是有求于他。” 司天咬了口饼子,是那种很质朴的好吃。就像他之前拍戏去东北,在乡下村里人会砍柴烧造做饭,蒸出来的米有种天然的烟火滋味儿,吃上一口就能带你回到那个其实也从未存在过的童年、田间地头土墙砖瓦房、是一种对自然本能的亲近。 “确实好吃。” 他点点头,停下来、示意程远接着说。 就看到程总在和鸡肉斗智斗勇,试图用两根筷子给它实现皮肉分离。 …… “…… 我最近在控制体重。” 他被迫承认。在陕北吃了一个多月全碳水,回来又这个宴那个席的,虽说程远的BMI还在健康范围内的低值区,但涨了0.5的体脂率让他十分不爽。——不是偶像也可以拥有偶像包袱,一个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包括管理自身形象。 …… 影帝想说你减个锤子,转念一想好像也没那么熟。他跟程远的关系真是……很奇怪。 后知后觉有点儿后悔,如果那天没稀里糊涂一时冲动的话…… 也许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朋友明明比床伴难得多了。 但好像也没人规定床伴就不能是朋友吧? “那什么,你记得陕北那个果园基地吗?” 程远强行把话题扯回来,公共场合、他有自己的偶像包袱。 “嗯,怎么了?你们还在合作?” 程远点点头。 “上次成绩太好了,他们尝到了甜头,村支书问我能不能继续,我觉得挺悬的。” 他对司天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那次主要是你粉丝给力,退货率不到3%,这放哪个品类都是奇迹。正常电商不会这么玩的,单靠他们自己开个淘宝店啥的能有上次一分销量就谢天谢地。但是你给人家希望了又把它拿回去……怪残忍的。” 不知道为什么,司天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 “那你准备私下帮他们?我看上次他们的人学得挺好的?” 程远摇摇头,心想你看到了个屁、你看到的全是我想让你看到的,那可不给你往好的送。 “这个行业三言两语讲不会也教不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值钱。上次教给他们的顶多算一些入门知识,能当个客服、遇到客诉就得向领导请示的那种。我又不可能一直帮他们,Galactic太贵了、对他们来说不划算。所以想了个别的办法,你来的时候注意到旁边的水果超市了吗?” 他的筷子在鸡翅跟青椒间犹豫了下,伸向了青椒。司天看着他的动作,点点头、夹了块儿鸡腿肉。 “那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开的。这附近有好几个小区,这家店生意又好。来这儿的客户多多少少都去隔壁买水果,我来帮他们铺铺实体销售。” “就靠这一家店?” 程远在心里想不愧是他喜欢的人,确实很聪明。 “老板娘开连锁了,这是总店。线下渠道胜在稳定,网上什么都是一阵风今天这家买明天隔壁便宜两分都能来退、屏幕过滤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情世故,网友就只对钱忠诚。而且这家可以用来打样,你想想、他们的果子都能在北京有线下分销了、去别的哪儿不是小菜一碟?哦,上海可能除外。” 他俩都笑了下,司天却问“还有呢”? 程远眨眨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还有就是我想试试社区团购能不能打开,社群运营低价秒杀什么的、你知道拼多多吧?营销都铺天盖地了还是要落到转发微信好友砍一刀,那不如直接利用微信做社群带货、这种日用生鲜百货什么的,小区生意是最好的试点。” 司天有点儿惊讶,倒是没想过他连这个也研究。 “营销都是一样的,说冒犯点儿、网红或者明星打造其实就是卖人、和卖货只是内容不同,但不都是找到特性唤起共性制造需求么?殊途同归。” 司天问他怎么没把自己打造成网红。 程远说自己有镜头恐惧症。 “是真的。” 他认真道, “比起把自己暴露在镜头下接受舆论的审判,我更愿意成为那个引导和制造舆论的人。你们都很有勇气,真的。我发自内心敬佩你们。” 尤其是你和谢阑。程远在心里补了句。 能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镜头中且没有一丝表演痕迹且对舆论毫不在乎的,要么是真的什么都无所谓、要么是真的演技好到令人发指。无论哪种都是人精,活该人家是顶流。 影帝举起茶杯跟程远开玩笑,说如果他想跳槽了欢迎来娱乐圈应聘经纪人。 程远跟他碰了个杯,摆摆手、说栗总给的太多了。 聪明人之间打交道是很愉快的。所以暂时都放下那些床第间的旖旎单纯吃饭唠嗑时,彼此都认定这比第一次的偶遇饭局还要尽兴。 只是再美好的宴席都会散场。快十点了还座无虚席、程远说他们最后下单时间是两点,影帝感叹手艺人赚钱确实不容易。他本来想去前面结账的,被程远拦住了、掏出三百块现金压在锅底下。 “强哥肯定不会收的。这种店你知道的,江湖兄弟、喜欢讲义气。” “嗯。” 司天点点头,想起来上次吃烧烤下雨,他好像也在帮着收桌子时在哪儿偷偷夹了一百块——老板当时也说给他免单来着。 “你怎么来的?公交?” 他问,司天点点头。 程远其实觉得影帝这种没事儿挤公交的行为挺可怜的,作为一个真正挤过二十年公交的人、他完全清楚这种行为是但凡上过一天班都干不出来的。 伴随着拥有一切却唯独远离生活的寂寞。 “那我送你?” 他问得自然,却不敢看司天的脸。 司天说好。 还是那辆熟悉的车和熟悉的位置。 程远不敢想司天这时候是不是跟他一样想起了什么,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和声线别偏别抖。 “去哪儿?” 司天说了个地名,是他家。 程远点点头说好,雀跃了一整晚的心骤然坠地。 他还以为…… 算了。 车轮在沉默中无声向前,他俩都开着窗、晚风已经带上了秋的凉意。司天这才发现程远穿的长袖衬衫,每颗纽扣都一丝不苟地扣着…… 他在心里想了想上次见面是几天前。 程远没注意到司天的打量,他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明知道不该这样沉默着失态——这和直白的勾引有什么区别? 人为什么是这样贪心的动物呢?见不到的时候想能见到就好了,再无所求。可真见到了就想说话聊天,想一起吃饭,想一起回家,想……不要分开。 可贪吃蛇的最终结局是吞食掉自己。 “我等会儿要开个会,和欧洲那边。” 司天突然说。 这是在……?程远转头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得等我会儿。” “好。” 他说,急忙转回头、这次是为了避免暴露抑制不住的笑。 却不知自己早就暴露了。 刚刚攥紧方向盘的发白指节和骤然颓掉的快哭了的语气,像……被拦在宠物店门口的流浪狗、淋着雨夹着尾巴,看着玻璃窗内的温馨取暖。 这会儿又快乐地翘起尾巴了。 倒也不用这么可怜。 影帝想着,自己又不是什么高岭之花柳下惠、何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天哥,你知道啥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想起来段话,你追逐到放弃海依然是海什么的,其实有点儿像他俩。 但我会写这么俗的东西吗?我不会。 只投身太低级了,得成为大海、然后就再也分不清谁是你谁是海了。 所以这本要写的其实是个玄学问题——当你和海分不清你我的时候,你用什么确定你还是你本身海也是海本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偶遇 第24章 蕨类 程远在影帝按第三次指纹时忍不住打趣:“你家比银行金库的安保还严。” 影帝挑了挑眉,说“所以那天狗仔只能把小区前后左右围了个严实”。 那天是哪天程远当然不会问,紧盯着电梯显示板假装数字能看出花儿来。 电梯在60停下,影帝在开门刷指纹的时候顿了下、心想,好像是有点儿多。 “柜子里有拖鞋。” 又左右指了几个方向:“厨房,浴室,洗手间和酒柜。我会在二楼右拐的书房里,你可以随意参观。” 日程提醒适时响起,他按掉、扬扬手机: “我先上楼了,可能要一小时。你困了的话可以先休息,卧室都在二楼。” 说着径直走去冰箱拿了两瓶水,丢给程远一瓶、又补充道: “啊,喝水的话要自己烧。烧水壶你自己找找吧,我从来没用过。或者你可以去用茶室的。” …… “好。” 程远说。 影帝忙着工作,完全忘了人还站在玄关门口。程远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关门声后才慢吞吞地换鞋进来,打量起整间屋子。复式大平层,干净的仿佛没人住。风格像北欧极简和东欧解构的混合体,清一水黑白灰银、要不是那几盆长势喜人的蕨类植物点缀一抹绿色外、他很难不怀疑这是什么末日剧的布景。 ——怎么会有人连家养绿植都选这种油盐不进的蕨类啊? 不过阳台那个超大的露天泳池他倒是挺喜欢的,忍不住代入一些不可说的非非。——他在影帝家过夜这种如梦似幻的天方夜谭都能发生,yy一下深夜露天宣淫也不算什么情理之外。而且……搞不好早有别人实践过了。 楼上传来轻微响动,程远看了眼手机、还差五分钟十一点,司天应该去书房了。他决定去二楼看看。影帝说了随意参观,自然不能放过这种好机会。从门把手的光滑程度来看,司天常用的只有一楼的健身房藏酒室和衣帽间、以及二楼的主卧和书房。 程远估量了下卧室的大小,猜测里面应该有独立的浴室和衣帽间——楼下挂的全是他代言的牌子,不像常穿的。 程总站在走廊上纠结了两分钟。心想着“是他说随意参观没说不让进的”,推开了主卧的门把手——是不出所料的空旷。除了床上的衬衫领带床边的裤子能看出他起码今天早上回来过之外,这屋比楼下还看不出有人的痕迹。 浴室就看起来温馨多了。主要是因为水汽还没散完,以及程远在脏衣娄里看到了他刚穿着的T恤。 …… 程远试图遏制自己不该有的冲动,还是没忍住拿起T恤在身上比划了下。他想了想司天说的会,和法国顶奢的合约到期了、影帝不打算续,但以往合作彼此都还挺满意的、对方就想再聊聊看争取下。司天在路上还问了他的意见,程远想了想、前两次都续约了,这回…… ? “是因为他们换了设计总监?” “这你都知道?没想到程总还研究奢侈品牌。” 影帝承认到。程远心想我才懒得关注单纯是爱屋及乌好吗?嘴上附和着: “四公子几个月前才进管理层,多半是不满意上年度的营收。再经典的品牌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D.B的风格一项很大胆、换他是为了革新。但他毕竟有辱华前科和吸毒史、听说还酗酒成性,保不齐哪天嗑嗨了社交媒体发个什么政治不正确,提早撤也好。你又不需要知名度,赔违约金不划算。” 影帝挑起眉,问他怎么知道这条不算不可抗力。 程远顿了下下,笑着说: “因为我会把这条写在签素人用的经纪合同里,所以我猜那个级别的公司一定有更严苛的法务来保证损失被转移。” 影帝忍不住想如果粉丝都是程总这种有脑子的就好了。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哭天喊地的道德绑架,别人捐个款都能揪着数额和咖位口诛笔伐的、这种事……趁早躲远点。 “你们还签艺人?” “MCN本质和经纪公司没什么区别,都是利用资源炒作把素人炒红。只是网红的包装成本和周期都比明星小不少。” 接着叹了口气,开玩笑: “也就是你站得太高了。前年那个运动牌子的事儿闹那么大,他们代言人不还活得好好的。” 互联网没有记忆,再怎么气势汹汹也就一周热度,咬死了牙不理不管、最多几个月谁都不记得。品牌再搞搞促销降个价,该买的还是会买。 “还行吧。” 司天说, “毕竟吃着碗饭,赚着粉丝的钱就得满足他们的心里期待,没必要自毁人设。而且…… ” 他顿了顿,接上: “我也喜欢站着赚钱。” “你是不是还喜欢吃着火锅唱着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聊解约而已,司天是铁了心的、对方开出再高的条件都不会成真,所以保密级别应该不高。程远想着,毕竟他门都没关严。 但司天真的只是随手没关上。 他坐下的时候想起来了,但反正家里只有自己、也就懒的起身。这个会在他看来非常没必要,但对方毕竟是一直关系还不错的金主爸爸,面子还是要给。好在具体的沟通由Cindy一手包办,他只需要开场跟对方高管寒暄几句以及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不舍和坚决就可以。 当影帝第四次闭麦试图思考怎么能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开小差时,门突然开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带了个人回来,而这个人正像条小狗似的、眼巴巴地望着他…… 啊,也没那么像小狗,那双眼睛怪勾人的、像狐狸。 …… 程远的眼睛非常漂亮。他第一次把人认成混血就是因为对方的眼眶极其深邃,眼珠黑漆漆的、像他拍到过的深空,只在中央流聚成一团流光溢彩的璀璨。让人很容易陷进去,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看上几小时。 不进娱乐圈是观众们的损失,影帝想。如果自己是栗睿,一定先跟程远签经纪约。 Cindy从屏幕上看到司天欠了下身,她没多想、只当影帝无聊转丢了笔。实际上是影帝捏下了程远的脸,薄薄一层、不过还挺软,热乎乎的。这人看着大胆放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有多红。并且这种红在司天将目光转向他时快速蔓延到全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程总已经快熟了。 …… …… "Well, I’m afraid not." 头顶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钉在原地,他突然意识到司天打开了麦克风、在和对面的人交流什么。他实在恼怒对面的人怎么如此不会看眼色,又忍不住纠结到底能不能继续。从影帝的角度看,就像到嘴的骨头被人活生生抢走的小狗一样茫然、生气、又没想明白如何是好的无措。 怪可爱的。 …… 第25章 puppy 头顶的交谈声还在继续,对方看出续约无望、便提出希望他能在年底的大秀上压轴出场,司天同意了。 程远觉得很神奇,自己居然能在这种时候还保持清醒的感官分辨出司天在跟人聊什么。 司天的一切都对他有太致命的吸引力了,而自己比预想的还要贪心。在鼻腔充斥着影帝的味道的同时,仍不想错过那道声音、低沉冷冽,像古寺檐上新落的雪、一字不落地飘进他心里。 他太难受了。像只没长牙的小犬闻到食物的香气,却撕不开包裹着的袋子、只能着急地围着它打转嗅闻。那程远心急地不得了,可这人似乎故意作弄他、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闲聊着什么。 “咳咳…… ” “You ok?Tarquin?” 在讲话的高管被司天的咳嗽打断,十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影帝笑了下、说没什么,他养的小狗跑进来了。 其实是饿急了的小狗咬了他一口。 屏幕里的人在问他养的什么,而Cindy维持着表面的假笑疯狂思考哪来的狗???!!!他到底在搞什么????!!!! 影帝抬起程远的脑袋,在他脸上轻轻扇了下。 …… “小土狗。可凶了,爱咬人。” 司天看着他说,用的那个词是……puppy。他狼狈地看着似笑非笑地对方,握住他作恶的手腕哀求。 电脑里的人在起哄要看小狗,影帝换了表情、又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了。 “下次吧,他怕生。” …… 他后悔了,不该咬那么一口。 …… 而他现在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巴,吞进满腔空冷。他看着那人神情自若地和别人说着什么,……不给一点甜头。 不可以出声。 他想,于是抬起手、试图握住对方垂着的腕。 而影帝只是抬起右脚、踩住了小狗看着自己的双眼。 满是依赖和眷恋的眼神、在一地靡乱中直勾勾地递过来,几乎让接戏多年的影帝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睫毛还挺长的。 …… 调教程远远比调教其他奴隶有意思,他既不是细皮嫩手的娘娘腔、也不是久经战场的老油条。平心而论、他是个极具魅力的优质男性,肌肉线条不比任何猛1少,那根颇为可观的作案工具也能俘获不少男女。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人,每回躺在自己身下时,就被人抽走了筋骨、软成一滩泥任他搓扁揉圆、叫出来的声音比三月桃还娇。顶着猛1脸行□□事,也就是生了副好样貌、不仅不违和,反而有种模糊了性别的极致冲击。 可怜见儿的。 只想看他更可怜。 …… 程远的手快被他自己咬出血了。而这样的痛感在剧烈的刺激下显得无足轻重,他感觉自己像个沙包、像条濒死的鱼,被人肆意玩弄着,身体的各项感官都濒临极限、也只能徒劳地甩甩尾巴。 不对,是被抛上万里高空的沙包,在云海间穿行的游鱼。因为他真的好快乐好快乐,哪怕强烈的失重感是明晃晃的死亡威胁,他的灵魂也会在□□变成模糊的血肉时飘回高空,躺在松软的棉花云上、微小的水分子会浸润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缝隙,愉悦而充实的、是司天给予他的快乐。 …… 本来以为自己没那么变态的,他想着。 这会儿倒是有点理解了窒息play的受众。 啧,他可能真的是个变态。 …… 他想起了自己曾在塔斯马尼亚见过的漫天极光,他在静谧的黑夜里独自驱车向南,甩开无数赏景的游客、撞过无数被车灯惊醒的恶魔、在无人打扰的荒野中,看到了最浪漫的光夜。 他躺在放倒的座椅上,看着头顶的苍穹跳跃着人类难以想象的流光溢彩——那是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的时刻,他在粒子流碰撞到最激烈的时刻送自己攀上顶峰、想,极光真美啊、如果那个人能看到就好了。 “天哥……” 他被放开了,叫得失声。涣散的瞳孔将灯光揉碎成那晚的光影,在他终于能看清世界的时候,看那人朝他动了动手指。 于是他挣扎着爬起来,动作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他吓得一颤、又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那双他在极光里见过的眼睛。他好像听到屏幕里有人问了什么,司天没有抬头、还是望着他、唇角带了笑意、说: “对。他饿了,准备喂他吃饭。” 第26章 Sonnet …… 影帝的反应是他最好的兴奋剂。 …… 当他仰望司天的时候,他不在乎自己有多脏、甘愿做那个深陷泥沼的罪人。 …… 程远在心里骂。 他才不信司天不知道痛感和快感一样都是能导致神经失控的刺激,谁恋痛谁有病。这个真的太疼了、超出他的承受范围,最残忍的是还要自己动手……他沉溺在对方的注视里、抗拒着自己,又抵抗不了自己。 …… 司天确实帮了他一把,在他的下唇上夹了一个。程远面色惨白,唯有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他感觉自己快疼晕过去了、额头出了汗,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却怎么也唤不醒这人的半分怜悯。 “还有四个,程总,下次我帮你就是耳朵了。但我帮你的不算。” …… 疼。 当一种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时世界是静止的,感受不到其他任何存在。程远没意识到司天走了过来、蹲下身、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他在那一分多钟里忘了自己在哪儿、双眼无神、本能地呼喊着: “天哥……” …… 司天轻柔地拂去他颧骨上的泪痕,又在人眼角上按了按、换来程远一声疼狠了的呜咽。他看起来好温柔,慢条斯理地、说: “回答错误。拿不掉了。” …… 影帝也不在意,从架子上随手抽出一本上世纪欧版精装的莎士比亚、问他: “喜欢《十四行诗》吗?” 程远说还好。 “嗯。” 司天回应着, “等会儿你就会爱上了。” 啪。 …… 自己仿佛成了案板上的肉,要被人剁碎剁烂,连筋骨都被凿成烂泥一样的糊糊。书脊到底要比鞭子好一些,没见血、疼不刺骨,但钝痛的余韵更长更厚实……他明明疼得要死,心里却满足得想哭。…… 整个人软成一滩瘫在书桌上任人宰割,等影帝意识到没人出声停下的时候、程远已经昏过去了。 …… “醒醒。” 影帝拍拍程远的脸、叫他,对方却没有反应。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先是将手移到脖子上,感受到还算有力的脉搏时才放下来。 “啧。” 影帝不耐烦地扫了两眼。 …… 小脏狗。 …… 程远看着他,在氤氲的白雾里那张脸看起来没那么冷淡了。弥漫的热气在他身上凝聚成水珠,露出所有他想看的轮廓。 “好……” 他听到自己说。 …… 他两步追上程远,拿毛巾给人胡乱擦了一通就抱起来塞到被子里、自己从另一侧躺上去了。床其实很大,但经不住有人这蹭一点儿那蹭一会儿。没一会儿功夫影帝的怀里就塞了个热乎乎的抱枕,他不怎么跟人同床共枕、这会儿扯着人的腮帮子说狠话: “别骚,过去。” 回应他只有程远平和的呼吸。他听了会儿,本来是在判断对方是不是装的、结果不知怎么的也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不知道在哪片深山老林里。似乎是冬天、夜黑的很深,他本来是冷的、直到燃起一堆篝火,火光温暖又明亮、他凑近了取暖、沉醉在这样的静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