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圣父顶流当舔狗》 第1章 第 1 章 昏暗闷热的房间里,紧密拼凑到屋顶的置物架霸占着两侧的空间,生涩呛人的汽油味铺天盖地的压在人身上,呼吸之间都浓厚黏腻。 一个销瘦的身影蹲在地上摆弄零件,白色的劳保手套沾满了各种污渍,汗水滴在上面很快就融为一体。 屋子里安静到金属的摩擦声清晰可见,屋外却是喧嚣吵闹到震破耳膜,扭曲尖锐的怪叫不时响起。 “刘总,我知道,但是这,这这谁敢去啊,这群少爷们飙起车来没轻没重,一个不小心可是丧命的事。”一个卑微怯懦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房间外。 电话那头的声音狂躁无比,声音穿过了听筒传出来,听电话的男人被吓得缩身:“艹他妈的,别跟我说这些,拿不出人来,你就上,不然就都给我回家喝西北风!” “是是是,刘总,我找人,我一定能找到人过去。”接电话的男人唯唯诺诺挂了电话,“艹”了出声,他已经走近,看清了不远处地上蹲着的人,一脚踹在旁边的铁门上。 轰隆的铁皮声,让地上的人条件反射的一激灵,当即抬头睁圆了一双大眼,看清来人后,又立刻眯缝起来,喉结上下浮动。 男人甩了一下紧裹在身上的廉价西装,皱着眉头,努力摆出诱哄的声音:“小陈啊,别修那破马达了,大老板点名找你,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干一票拿一大笔。” 陈琛大半张脸藏在帽檐下,干涸裂皮的嘴唇挪动,哑着嗓子回答:“王经理,您别逗我,我能干什么啊。” 王汇那宽大的脸盘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几步走过来,把陈琛拽起来往外拉:“让你去你就去,废话什么,这可是轻松赚大钱的活!” 他说的越好,陈琛越害怕,两手拽着他的胳膊,脚使劲抵着地,不想跟他走。 “王经理,我不行的,您找其他人吧。” 王汇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不容拒绝的拉他往外走,还不停絮叨着:“我跟你说,一会儿机灵点,那可都是金贵的少爷们,喷口吐沫都能砸死你我,少爷问玩过车没,你就说玩过,还要玩的很好,其余的少说话,让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陈琛越听越不对,又拉不住他,路过一个会议室,抬手就抱住了突出的门把手,全身都拒绝再往前:“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王汇拽他不动,一转身就给了他一脚,正是踹在大腿上,陈琛痛的表情扭曲,反射性就想捂腿,又不敢松手。 王汇抬手薅住他的衣领,拽到面前威胁他,嘴里的烟臭熏的陈琛睁不开眼:“你敢不去,就是违背公司命令,依照当初签的合同,开除并且赔偿十倍违约金,三天之内一百万打不到公司账户,就自己掂量一下你这小胳膊小腿值几个钱!” 陈琛抱着门把手嗫喏,慌乱之中努力回想当初签了什么合同,却也只记得白纸快速从自己面前抽走的瞬间。 看他不说话了,王汇抬手不容反抗的扣开他的手指:“放心,咱们的赛道都是有安全保障的,那少爷的车大几百万呢,保险的很,又不要求你跑第一,就去参与一下,跑完赛程,回来安生拿钱,明天给你放一天假。” 陈琛不确定的瞄他一眼,又低头收回来,抿着唇被他拉着走,他确实缺钱,而且还怕欠更多的钱。 况且他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久,但也确实知道来玩的都是富家公子哥,想来应该是没有危险的,他只要跟在最后跑完全程就好。 一直到他和那辆荧光绿的跑车,被撞出护栏,跌落山崖之前,陈琛都是这么想的。 疼痛很剧烈,但好像很短暂,陈琛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意识模糊起来,脑海里只剩上车前,那个公子哥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扔过来钥匙的身影。 当时陈琛没来得及想,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弟弟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少爷,当然对他这个小县城摸爬滚打的辍学生不会在意。 但陈琛记得他的,在那个烂爹找上门来的时候,看过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又在母亲的坟前,亲手撕碎了那张照片。 身体很轻,意识越发飘忽,大概是到时候了吧,无名无分做了替死鬼,陈琛却没什么怨恨的情绪。 他已经活够了,孤身一人在社会最底层苟延残喘的日子,他活够了。 非要说的话,如果有下辈子,就让这些人欠他的都还给他吧。 陈琛闭上眼,想着不知道牛头马面什么时候来收他,他现在开始感受到疼痛了,感觉身体好像一个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瓷器,每一截骨头都叫嚣着尖锐的刺痛。 牛头马面没来,他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旁边却来人了,听不清是几个人,什么人。 陈琛想不会还大发善心给他叫救援,叫救护车了吧,别了,就这幅模样救起来,落个高位截瘫,余生更痛苦。 更何况他孤家寡人一个,没别的惦记,就是想再去看沈明彻一眼,自从陈琛外出打工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沈明彻了。 来的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已经死了,对他这般蝼蚁的生命,似乎也不怎么在乎,唏嘘几声,就在旁边聊起来说,前几天这少爷手里也落了条人命。 陈琛就这样被迫听着,听着听着他惊怒交加,他们居然说的是沈明彻! 陈琛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灾星上身,刚才就不该想起他。 但现在已经支离破碎的陈琛,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听着,带着怒意和悲愤,无力的听着。 陈琛都能想象到那是什么场景,那应该就是前几天,就是在空荡老旧的戏园里,如果是夜晚,就会只有最后面的一间房发出了光亮,沈明彻就坐在窗前,翻看着一本书,是陈琛从来看不懂的竖排版。 真好看啊,沈明彻总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乌黑的头发,周正的棱角,眉眼都英俊的不像话,只是一抹唇,天然的泛着红,给他多了些活色生香。 第二天,沈明彻会起床练功,打扫院子,逗弄野猫,做饭看书。 第三天,沈明彻重复之前的生活 第四天,沈明彻还会重复…… “砰!”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人打招呼,一台挖掘机摆在院门口,挖斗一抬,直接砸向门匾,接着大门被砸开,几个彪形大汉从后面窜出来,就对院里的物什发狠的打砸。 沈明彻脸色一冷,就上前阻拦。 而站在在戏园大门口,是一位熟人,还是陈琛那个亲弟弟,明明就是个白嫩的年轻人,怎么能像个恶鬼一般缠着他不放。 年轻人站在后面,叼着烟,对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满是嫌弃:“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怎么让我姐重用你。” 男人卑躬屈膝,满脸谄媚:“是是,少爷,主要是这个姓沈的太犟了,好赖话不听啊。” 年轻人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行了,今天我就盯在这里,多叫两辆挖机来,一次性拆干净。” 是来强拆的。 这时候,在院里的沈明彻左臂不自然的垂着,嘴角已然带了淤青。 只是听着别人的讲述,陈琛就痛的心都要掉出来了。 一个男人拿着铁棍从沈明彻的背后,蓄力猛的打了上去,沈明彻被打中了,一下子跪倒在地,额头不断的流血。 “沈明彻沈明彻!”陈琛无声的呐喊,早已发生的事情,又怎能挽回沈明彻的颓倒,他趴倒在了地面上,眼睛睁了一下,又被血液糊住,血液流淌到黑红的地砖上,触目惊心。 “不要!!”陈琛痛彻心扉,但他只能听着旁人笑话般随意说起他在意的人的生死,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他生前一样无能。 小院被这些人无情的推倒,沈明彻孤零零的趴在地上。 陈琛好痛啊,他想哭泣,却觉得眼眶发涩,想要伸手疯狂的抓挠捶打,却操纵不了自己的任何一点躯体。 终于,哭出来了,只是不只是眼睛,还有嘴巴耳朵,七窍流血,旁边的人被他这惨烈的模样吓了一跳,纷纷逃开。 陈琛感觉自己痛的身体要从里面裂开了,仰头怒吼:“我恨,我好恨啊!” “我陈琛发誓,跟你们没完,决不罢休,血债血偿!” 第2章 第 2 章 "啊啊啊!"青涩干瘦的少年疯狂挣扎在窄小的单人床上,陷在梦魇中,出了一头的汗。 悲鸣引来了一个温婉的女人,她慌慌张张跑过来,挤在床边,皮包骨的手摸着男孩的脸颊,唤他:“琛琛,琛琛,怎么了,妈妈在这。” 陈琛一下子睁开双眼,先是看见了墙皮掉落、残存水渍的天花板,又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的女人。 “妈!” “哎哎,妈妈在这,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女人温柔的抓着他的胳膊,抬手在他胸前顺气。 “妈!妈!”陈琛恸哭起来,大颗的眼泪滑落脸颊,嘴巴里说不出其他的话。 女人也悲伤起来,俯身抱着他的头,潸然泪下:“琛琛,琛琛,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你告诉妈妈呀啊。” 陈琛抓着自己的衣襟,这件T恤他已经穿了好几年,领口松松垮垮像荷叶边,现在被他用力狠抓之下,已然撕裂了几道口子。 他仰面痛哭,指甲陷进肉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手心更疼,还是心脏更疼。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眼皮红肿,眼眶干涩,终于算是稍稍可以缓和下来,陈琛对着一直陪着自己默默哭泣的女人努力开口说道:“妈,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女人也红着眼,怜惜又担心的看着他:“琛琛,真的吗,有什么事你要告诉妈妈。” 陈琛努力想要抬起嘴角,但肌肉僵硬的像不是他自己的,只能放弃,点头:“放心,妈,没事的,您去休息吧。” 女人不放心,但也还是期期艾艾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出去,给他合上了门。 陈琛躺在床上,闭眼仰头深呼吸了一大口,再慎重抬眼,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至少是17岁,因为妈妈就在他17岁的那年春天去世的。 九月份的天气,炎热却并不再那么难捱,陈琛就在这样的一天,从中午一直躺到了傍晚,他有点分不清现在是重生,还是过去是做梦,每每想到过去所有的无能为力,他就肌肉痉挛,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力,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呼吸。 “咚咚。”敲门声响起,“琛琛,出来吃口饭吧。” 陈琛张口要应,说不出话来,呛咳一声,才回道:“哎。” 手肘抵着床,努力把自己撑起来,终于是慢慢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是一具沉重的□□,不再是像雾气一般的漂泊灵魂。 趿拉着拖鞋,走出门去,茶几上摆着两碗面,是记忆里的白菜鸡蛋面。 陈琛坐下来,捧着碗,面汤的热度灼烧着他的手,又一次烫红了他的眼,他拿筷子一直往嘴里不停的舀面。 仍旧是熟悉的葱花炝锅,脆甜的白菜切成条,鸡蛋也打散在汤里,最上面还浮着浅浅的油花,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想念了很久的味道,是他每次挨骂受打之后,遍寻不着的味道。 女人心疼的看着他,语气轻柔的安抚:“慢点吃,锅里还有。” “嗯。”陈琛从鼻腔里放出一声回应,不敢抬头,怕再被看见哭泣的脸。 “明天妈妈去上班,你好好在家休息,想吃什么,妈妈中午给你买回来。”女人仔细跟陈琛叮嘱着。 听见这熟悉的语句,陈琛的记忆开始回笼,他妈妈就在小区后面的一家小作坊做缝纫机工,做衣服还是挂饰,都要看当时老板接了什么活,也没有基础薪资,计件,干一件算一件的工费。 因为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其他的工作根本接受不了她三天两头请假。 吃完饭,陈琛就又再次躺了回去,肚子温饱了,头却依然很痛,意识沉重,支撑不住一秒就被拖拽进睡眠,但睡着了也不安生,脑子里像在放幻灯片一样,不停的乱序播放以前的事,时间久了,便不知身在何地。 第二天起来,妈妈已经出门,陈琛睡的头昏脑胀,爬起来洗漱吃饭,茶几上放着一碗豆浆,一个鸡蛋饼。 三口两口吃下肚,终于是觉得人清爽了些,有精力去理顺这非一般的事情。 先跑去看日历,2016年的9月4日,陈琛是六月份的生日,现在确实是才过完17岁生日两个月。 陈琛快速往后翻,早在那困苦的日子里,就一遍遍催眠自己忘掉妈妈离他而去的那天,但不论怎么努力,那个日子就模糊的坚守在那里,擦不干净,撕不彻底。 那是2017年的春天,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不久的三月份,是手里的这本老黄历还没有记录的时间。 握着剩下这2016年的半年日历,时间在他手里开始具象化,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生命就是这几厘米厚的纸张。 不会了,陈琛不允许。 既然上天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就绝不允许让妈妈再抛弃他一次。 坐回沙发上,十七岁的细皮嫩肉让他重新开始不适应这个老式的木头沙发,木片编制的孔洞,让他的屁股肉陷了下去,硌的生疼,伸手从旁边拽过一个麻将块坐垫铺着,才舒服许多。 陈琛挠挠有些盖住眼睛的刘海,开始想解决办法,他自小就不是个聪明小孩,妈妈也溺爱他,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的顺着他,后来被迫踏入社会,保全自己都来不及,也没增进多少成熟的能力。 现在真要到他做决定解决事情了,第一反应也没有什么要改变一切重溯时间的英雄感,有的只是慌乱。 但陈琛好的一点就是不内耗,既然没有那么厉害,就先抓住一件是一件。 过去妈妈的病一直被当小事拖着,等真正被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家里薄薄的积蓄、陈琛做兼职打工赚的钱、加上四处借债,勉强能支付的起医疗费,但却已经救不回人了。 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早早让妈妈去做检查,等今晚她下班,就要强制跟她要求。 至于医药费…… 陈琛的脑子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人,想起他就不免的想起了他的一双子女,这瞬间极度的厌恶,让陈琛胃部骤缩,差点要吐出来。 但他捂着嘴,眼睛里放出精光,不对,他不能厌烦他,厌烦这个所谓的生父,如果仍旧赶他出门,岂不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按时间来说,这几个月他就要登门了,这次他陈琛绝对不能再犯傻,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再跟他的钱过不去,那没有用的骨气,可救不了妈妈,但那个渣男的大把钱却可以。 有了想法,陈琛安心下来,当务之急先让妈妈去做检查,家里的一点存款足够支撑妈妈前期的费用,只要等到那个渣男上门,就可以让他出钱带妈妈去接受更好的治疗。 而他可以继续上他的学,至少这次不要再高中肄业,到时候随便上个什么三本大专的,他就要回那个渣男的家里搅弄风云,上辈子那对姐弟,害死了他,还欺负沈明彻的事情,在他这可过不去! 收拾好心情,战斗**填满,陈琛溜达进厨房,决定准备个中饭,现在还是妈妈在工作养他,他自认已经是个在社会上混过的成年人了,要体谅关心妈妈。 还没行动,只是想象就已经把自己暖到了。 进了厨房之后,准备大展拳脚的双手却尴尬的停留在半空,无措的挥舞几下,决定还是弄个炒鸡蛋吧。 无视不敢碰的燃气,打开电磁炉,放上平底锅,倒油,放打散的鸡蛋,快熟的时候又倒了一些酱油,热度上来,酱油的咸香一下子弥漫开来,陈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简单的一道菜,是他很多年关于母爱的回忆,如果说鸡蛋面是失去以后才明白珍贵,那酱油鸡蛋就是他从小的惦念。 这个菜通常出现在他每次感冒生病的时候,妈妈就会给他做一道酱油炒鸡蛋,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中午,女人带着一头薄汗赶回来,才进门,就喊陈琛来吃饭:“琛琛,你也不说想吃什么,天热,妈妈就买了点凉菜,快来吃午饭吧。” 陈琛走过来接了她手里的凉菜,去厨房找盘子腾放。 女人过来厨房帮他拿筷子,又走到茶几才看到桌子上的炒鸡蛋。 “呀,琛琛做饭了啊。”带了皱纹的眼睛依旧很美,在陈琛脸上会显得有些幼态,但在女人身上却是很有韵味,“真是辛苦琛琛了。” 陈琛抿嘴,就好像他不光身体,灵魂也还是那个17岁的木讷少年一样害羞,不敢接受别人的夸奖,只是装作冷漠的说道:“嗯,吃吧。” 陈琛吃饭快,几口吃完就坐在一边,认真的跟妈妈要求一定要去医院检查,而且尽快。 女人不是很愿意,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对他们来说挺贵,而且也没有必要。 陈琛坚决:“妈妈必须要去,你看哪天,我跟你去,一定要去。” 女人一向没有主见,即使面对自己还是少年的儿子,态度一旦强硬,她也就顺从了。 “好吧,琛琛,那就下周二吧,这两天有批急活要做,实在走不开的。” 第3章 第 3 章 六点三十的闹钟准时响起,一只苍白的手按掉它,手的主人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挣扎着去洗漱。 厨房,女人比他起的还要早,已经做好了一份早饭,放在他的书包里,嘱咐他记得吃饭。 陈琛咬着牙刷含糊应了,女人又回到她的房间准备再眯一会儿。 清凉的洗脸水扑到脸上,陈琛终于是清醒了些,本来以为时隔多年重返校园,他会激动的早醒,事实上却低估了这具年轻的身体对睡眠的渴望,还是扎实睡到了点。 背起书包,迎着朝阳,身体本能的就骑向了熟悉的道路。 这一年的开学日在周四,只上了两天就是周末,然后就是今天周一,同学老师都是熟悉的人,在暑假过后也相处了两天,大家早已过了新鲜感。 但这些对陈琛却都是时隔多年的陌生,他不想置身于大家的目光之中,只会让他更加无所适从,所以一切行动都比平时快些,争取早到校。 紧赶慢赶坐到座位上,六点五十。陈琛小声“呼”出一口气,还不错,教室里也就来了三分之一的人,他坐在靠窗的中后方,没人在意他。 现在到七点半都是早自习时间,有补作业的,有背单词的,脑袋几乎都垂在桌面。 陈琛饶有兴致的四处看看,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同桌,他刚才满脑子都是快坐到位置上,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已经有人了。 看着这个熟悉的侧脸,陈琛的记忆在努力重新连线。 “周正祥!” 带着厚重眼镜片的板寸男生,愣愣的转头看他。 这一声太大,附近的几个学不进去的同学也回头看他们。 陈琛立刻埋头,让桌子上的书立把他牢牢挡住。 周正祥木着一张脸,呆呆的说:“今天没有物理作业要交。” 陈琛大无语,确实他以前高三的物理作业就没自己做过,但也不用第一次见面就提醒他吧,好歹他刚才还在心疼周正祥。 被翻了个白眼的周正祥不知道陈琛怎么了,但他习惯了陈琛的情绪化,就转回头继续去背单词了。 陈琛维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盯着他瞧,周正祥个头跟他差不多,但是很明显的□□身材,腿短,因此坐着反倒比他还高出半个头。 又硬又黑的板寸,根根如钢针一般耸立着,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黝黑的方脸上一点点胡茬,非常大众的普通人长相,是上过高中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理科学霸,考试他选E都盲目跟从的程度。 周正祥高考也确实考挺好的,他们班第一名,首都科技大学的计算机专业。 喜报就摆在学校大门外面,陈琛送货的时候,一眼就从几个名字里看到了他,与有荣焉,站大字报前面高兴了好久,回去之后被扣了二十块钱也不在乎了。 但这都不是陈琛现在恍惚的原因,事实上他上辈子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再次见过他,那时候他去一家炼油厂送货,周正祥在那做工人。 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做工人,这完全超出了陈琛的想象,陈琛有意与他聊聊,但两个不同经历但同样境遇的人,各有各自的敏感与脆弱,没说几句就散了。 后来的陈琛忙于生计与还债,磋磨中就忘记了这个令人唏嘘的老同学。 直到今天乍然又看见了这张熟悉的书呆子脸。 周正祥随他看,全神贯注在背单词。 陈琛就满脑子都是上辈子跟周正祥的相处经历和说过的那几句话,他上学的时候没什么朋友,周正祥可能也不认为他们是朋友,但周正祥是唯一和他相处和谐的同学,即使大多是因为陈琛抄他作业。 所以陈琛想自己重来一次都要去做富二代了,那也不能撂下老同桌去炼油。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七点半的铃声响了,是半个小时的早餐时间。 周正祥是住校生,放下单词本去食堂了。 陈琛从书包里拿出妈妈早上备好的饭盒,还是温热的。 打开盖子,一片鲜绿色直冲视网膜。 陈琛两眼一抹黑,是熟悉的黑暗料理——香菜炒饭。 妈妈做炒饭,其实给他放料很足,火腿、黄瓜、胡萝卜,全都切丁,混合鸡蛋和米饭炒匀,单到这个步骤是很香的早饭,但妈妈个人的癖好就是在最上面放满满一层鲜嫩的香菜! 陈琛叹一口气,拿勺子开吃,虽然味道是奇怪了点,但幸亏他也不排斥香菜,闭眼吃就是了。 五分钟解决掉一大盒炒饭,陈琛目光如炬,感觉香菜的味道已经灌满了他整个脑袋,他现在无比清醒,感觉可以背完十个单词。 拿出单词本,封面没打开,还是放回去了,就不尝试折磨自己了。 班级里不少吃的快的同学已经趴桌子上补觉了,陈琛不困,就四处看看,辨认大家的脸和姓名,然后发现基本记不得了。 八点开始上课,第一节课是语文,还是以前的男老师,倚在同学桌子上就开讲,没有五分钟,下面的学生们的脑袋已经开始小鸡啄米。 陈琛被早上的香菜刺激的,精神的很,老实的拿出课本听讲,一行字没听完,手里的笔快转飞出去了,干脆抬头四处看。 一不小心和男老师对上了眼神,男老师看他很是精神,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陈琛一个激灵,赶紧埋头下去,眼神滴溜滴溜的转,就是不往书本上落。 第二节课是物理,短头发的女老师踩着坡跟鞋,稳重的讲课声传播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陈琛的睡意终于回来了,安心的埋头睡了过去。 接下来一天的课,基本如此,不是睡觉,就是抬头无聊的四处看,陈琛的身边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结界,知识路过他这个位置,都被反弹到了旁边周正祥身上。 一直熬时间,到了六点放学,这是开学第一个周的福利,没有晚自习。 打铃前五分钟,陈琛就收拾好了东西,铃响,他撒丫子跑,比早上时间还短回到家。 妈妈还没下班,陈琛就去厨房转了圈,脚步没停,又原样转出来了。 等妈妈回到家,陈琛急切的跟她确定去医院的时间。 女人停下筷子:“明天下午六点吧,去中心医院,我问了一个熟悉的护士朋友,那边晚上急诊不停,很多检查项目也都能做。” “好,妈妈你先去,我六点放学就赶过去,你到了就先做着检查。”陈琛也不确定晚上的医院能不能检查出来,但不在乎那么多了,先去再说,查不出来就让妈妈再做更细致的体检,现在是知道结果来倒推,怎么也要查出来才罢休。 第二天又是重复的上学生活,但仅仅一天,就让陈琛开始七点踩点到校了。 教室里接近六十口子人,高三又是任务紧张,老师们根本不会细致的去揪每一个学生,能把试卷讲完就不错了。 所以像陈琛这样自我放弃的学生,几乎是无所事事,自由的很。 实在没意思的他,转头开始研究周正祥了,他想不明白,几年后的周正祥,好手好脚,脑子也没坏,是怎么就去做体力活了。 陈琛一双大眼睛就盯着周正祥看,周正祥也不愧是学霸,专注力一流,没有分一点余光给陈琛。 啧。陈琛暗自感叹,这人还真的是个死脑筋,木讷的很,除了学习没什么进的去他的世界,也就只有他爸说话还能听进去。 他爸! 陈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目光直直射向最前方,讲台上激情昂扬的男老师,正讲着英语语法,看他一下子精神了,以为是被自己精彩的讲课吸引到了,瞬间讲课更兴奋了。 陈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全神贯注在自己好像抓住了线索。 不同于陈琛这个县城走读生,周正祥是下面乡镇考上来的,班里有十几个这样的同学,都是平常住校,周末才回家。 而周正祥有时候周末都不会回家,因为他家里只有他和他爸两个人,他爸又常年在大城市的建筑工地务工。 但是老实的周正祥非常听他爸的话,陈琛见过几次那个男人,看起来敦厚呆板,很在意周正祥的学习,每次见到都是絮叨着让他专心学习,不要分心不要偷懒,还总是提到为了他上学,他们家欠了多少外债,让他省之又省的节约。 周正祥总是安静的听着。 陈琛又想起,后来在炼油厂他们见面的那次,周正祥草草说的几句话,他说:‘是我跟不上’、‘我家也没条件学计算机’、‘也有我性格不好的原因’。 一个想法在陈琛的脑海中升起,这令他毛骨悚然,又义愤填膺。 周正祥这么好的脑子,他不信什么课是周正祥跟不上的,但他那个专业又比较特殊,不能只依赖书本知识,难不成周正祥学了四年连台电脑都没有? 更何况他爸那偏执又固守己见的性格,不知道又给周正祥指导了什么闷头学习的错误道路。 陈琛以前跑过大学城的外卖,那是他见过最鲜活的一群人了,每个人都像一个小太阳,好像有使不完的能量,他们追求最新的科技,时尚,社交,待人永远的热情真诚。 就在那样的氛围下,周正祥每天还是和高中一样的闭门造车吗? 陈琛被自己解析出来的真相,气到不行。 这可是他们班他们学校的大学霸,考上大学的那一刻多么的光荣,怎么就能被这么无语的事情耽误人生。 陈琛在上一世见识过互联网的崛起,那将会是最繁华蓬勃的行业,是可以让一批人真正靠自己的大脑和双手,创造时代的进步和财富的奇迹。 周正祥怎么能登上了这艘巨轮,还被抛下船呢! 陈琛暗暗的把周正祥的名字刻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筹划着一定要帮他摆脱那个爹,改变命运,走回真正属于他的康庄大道。 踌躇满志的计划着,难得的精神消耗,让陈琛下午在课上睡的更香了,以至于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一刻了,教室里都不剩几个人。 “我靠!”陈琛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这会儿他妈估计都开始做检查了,别等他到了,他妈都做完了。 正常周中,住校生是不允许出校的,但是因为这周没有晚自习的福利,很多走读生在六点放学,也就有不少住校生会在六点浑水摸鱼溜出去打个野食,等到七点晚自习之前再回学校。 也就这一个周可以这么做,门口的保安大爷们也就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学校门口的一条道路,人挤人,车挤车。 陈琛着急,骑着自行车拐了学校旁边一条小路,是绕路了一些,但好在没人。 他知道,自然别人也知道,尤其是一些想做些坏事的人。 “我劝你啊,还是老实点,我很好说话的,就是我手里的这个棍子吧,不太懂事。”一个留着刘海的敦实男孩,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站在最前面,后面或靠或站的竖着几个瘦猴一般的小青年。 而被他们围在对面的,是熟悉的那个木讷钢针头周正祥。 我靠!陈琛猛的刹车,这能忍?他刚把周正祥拉入自己的小圈子,这就要被欺负了。 陈琛左右看看,从路边摸到一把柴刀,不知道谁家看生锈老旧了,就扔在了房后。 “放开他。”陈琛举着刀,眼睛里透露出狠厉。 最前面的男生闻言,插着兜转头看他,一双眼睛本来就小,还被刘海遮住了一半。 一张大饼脸上,五官挤在最中间,边上空出众多的留白,混不吝的说道: “你谁啊。” “哼。”陈琛冷笑一声,“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大饼脸乐了:“你神神叨叨什么呢。”说完给了旁边一个小青年眼神,这个黑头发的瘦猴把手里烟一扔,眼神跟他的颧骨一样突出尖锐,把指关节摁的咔咔响,走上前来就要伸拳。 陈琛往旁边一躲,抡起柴刀,就拿刀背往黑发瘦猴背上砸了过去,瘦猴“嗷”的一声,直接栽倒在地上。 大饼脸手终于从兜里掏了出来,旁边几个黄毛红毛瘦猴也都站了起来:“操!” 陈琛不动,拿钝了的刀尖对着他们威胁的挨个指了过去,最后停在大饼脸前面:“相信我,你不会愿意跟我动手的,不然我一通举报闹上去,你妈辛苦给你安排进尖刀班不是白瞎了,你妈的学校工作,你爸的大编制都别要了。” 这话一出,大饼脸愣在原地,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哎呦,大哥。”陈琛好笑的说,“就你那破成绩还能进尖刀班,谁猜不出来,只是我比别人更清楚你父母的工作罢了,而且我豁得出去哦,我一个换你全家,不信就试试。” 大饼脸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他,又转头瞪了周正祥一眼,说:“我们走。” 几个人走过陈琛身边,陈琛的气势一点没敢撤,坦然的跟他对视,大饼脸冲他脚边啐了一口,放狠话:“给我等着。” 陈琛回以挑眉微笑。 最后一个红毛瘦猴蹲下搀扶起了黑毛瘦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陈琛。 大饼脸的挑衅,陈琛没感觉,但这个人的目光却让陈琛心中一凛。 顾不上他了,陈琛几步先走到周正祥面前:“你没事吧?” 周正祥推推眼镜,这是事情发生到现在,他唯一的动作:“没事,谢谢你,陈琛。” 对他这个好像无事发生,他们只是偶遇一般的淡定,陈琛也是无语了,抓着他胳膊往外走,打算先给他送回学校。 “你出来干嘛,你也不像是会出来吃饭的吧。”丢了柴刀,扶起倒在一边的自行车,抬手拍了拍灰。 周正祥跟着他的动作,拍了拍后车座的灰:“他们骗我说,我爸来给我送东西。” “哎呦。”陈琛翻了个白眼,果然提到他爸,这个木头才有反应。 “然后呢,他们找你干嘛,总不能是要钱吧,你能有几个子儿。”陈琛示意他坐上来,两脚一蹬就往学校赶。 周正祥坐在后面,努力抓着他的车座,风声中,终于大声了点:“我也不清楚,就一直问我一个尖刀班物理课代表的事,但我不认识她啊。” 这话陈琛信,周正祥估计连人女生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顶多是同为课代表,在老师办公室见过。 不过他说的那个女生,陈琛有点印象,一直有在传是跟大饼脸好了,所以大饼脸这是为情找上的周正祥啊,大饼脸也真够蠢的,就周正祥这模样,这呆板的性格,人女生能看上他吗。 而且,陈琛记得那女生也是个走后门进去的,虽然比大饼脸成绩好,但人却是完全不同学霸班的混社会模样,后来好像还参与社会案件,差点进局子。 “我靠!”陈琛一个急刹车,刹停在学校门口。 周正祥铁一般的脑门直接撞上他的后背,陈琛也毫无察觉,站在原地瞪圆了眼睛。 周正祥抬头问他:“怎么了?” 陈琛赶他:“没你事,你快进去吧。” “哦。”周正祥也不多问,进了校门。 陈琛在原地皱紧了眉头,烦躁的很。 怪不得刚才看见那红毛瘦猴,感觉不对劲,那混的姐后来就是跟这红毛谈了吧,然后街上几人拼刺刀,一死一伤。 但重点不在后面,重点是这红毛先跟他干架了啊! 上辈子为什么跟这红毛干架,陈琛都想不起来了,那时候的他远比现在混球的多,但那次他不幸落了单,被一群人围殴,其中就有这个红毛,而且数他下手最黑。 想来,这红毛这次也不会放过他了,这场架肯定要再来一次。 但是,陈琛现在兴奋的很。 因为上辈子,虽然挨揍,但是最后是沈明彻救了他。 是沈明彻!救了他! 陈琛原地狂喜,重生几天,他都还没来得及想沈明彻呢! 当时不是陈琛第一次见沈明彻,但应该是沈明彻第一次认识他,虽然那会儿的陈琛被揍的鼻青脸肿,也不知道沈明彻看清他了没。 而且……陈琛烦的挠乱了头发,想起来就觉得操蛋,那时候他自卑脆弱的很,撑着那一点所谓的尊严脸面,被沈明彻救了,也不敢看人,沈明彻跟他说话,他掉头就跑,一句感谢的话没说,而且跑没两步就摔了一跤。 被打的时候都没哭,回家之后想起来自己的糟糕表现,反倒掉了几滴鳄鱼泪。 之后过了好久才敢摸去沈明彻的戏园偷偷看他,但从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这次,这次不一样了啊! 他是重生加强版陈琛,这次他一定要和沈明彻搭上话,争取坦坦荡荡进沈明彻的戏园子。 “哈哈哈哈。”陈琛乐得在学校门口大笑出声。 拎着警棍的保安大爷斜着眼看他,不知道这小男生犯了什么病:“那边那小子,你干什么的,是住校生吗。” 陈琛把住车柄,拎起来直接掉头:“不是!大爷,我走读的。” 说完就一溜烟,骑没影了。 陈琛怀着要见沈明彻的激动心情,一路亢奋的骑到了中心医院,直奔二楼找他妈相熟的那个护士阿姨,结果被告知他妈早检查完,回家了。 “害,那我先走了,拜拜,周姨!”陈琛说完,几个大步就蹿下了楼。 只留护士阿姨在后面笑着喊他:“慢点慢点,这大小伙子,风风火火的。” 又骑车回家,天都黑了,陈琛轰隆隆的冲进家门,他妈刚把菜端上桌,围裙还没摘,看他这个样子,心疼的过来给他拿书包擦汗。 “怎么跑成这个样子,着什么急呀,我跟你周姨嘱咐了的,你要去了就让你安生回家好了。” 陈琛轻轻挥开他妈的手,自己随手抹一把汗,着急问道:“没事没事我不累,妈,检查结果怎么样?” 妈妈把他书包拿去他卧室,边走边说:“还要过几天才能出结果呢,哪能这么快。” “哦……”这陈琛还真不知道,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踏进过大医院几回,打架受伤了从来都是街边小诊所解决。 妈妈走出来,招呼他:“快去洗漱吃饭吧,傻站着干嘛。” “哎,好嘞。”陈琛蹦着就去洗手了。 惹的妈妈在后面盯着他寻思,这是又好了?前几天还阴沉的不得了,果然青少年的心情,就跟这六月的天一样,阴晴不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作为走读生,中午在家的时间满打满算两个小时,通常陈琛都是要睡到最后一分钟,跳起来就直接往外冲。 但这两天,他都至少提前五分钟起来,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洗洗擦擦,摆弄他那一指长的头发。 妈妈倚在卧室门口看他,好笑的想,这傻小子居然都知道打扮了,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哪位女同学。 谁能想到,陈琛这么积极的盛装出席,是为了去挨打呢。 白天上课,陈琛一直在想,到时候打架的时候可得收着点儿,别他都给解决了,不给沈明彻出场的机会。 但也不能被打的太惨,他们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怎么好鼻青脸肿的。 六点放学,陈琛就赶紧骑车绕去小巷,这条道完全跟回家是另一个方向,但却是通往沈明彻戏园的方向。 快到那个‘案发地点’了,陈琛就故意慢下车速,充分给红毛机会,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到处看,别打草惊蛇,让红毛以为他警惕防范着,就不出来了。 恼人的是,陈琛已经这么逛了两天了,还是没有被拦下,那条街摆摊卖袜子的大娘都眼熟他了,再有一天,陈琛觉得她就要来问话了。 又一天六点,铃一响,陈琛就要跑,跑,没跑动。 陈琛转头看着周正祥扯住他书包带子的手,努力平和跟他说:“眼镜度数又不够了?这是我书包。” 周正祥推推眼镜,面不改色认真的说:“今天的物理卷子很重要,你不能再空着了。” 陈琛仰天翻了个大白眼:“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认识那个卷子,那物理卷子认识我吗?” “撒手!”陈琛稍微用力拽了下,没拽出来。 周正祥就固执的抓着带子不松手也不说话。 陈琛恼了,往回退了一步,上手掰周正祥的手:“嘿,我还小瞧你了是吧,你还是个夺命书生,挺有劲啊。” 听不出来阴阳怪气的周正祥真以为在夸他,略有些羞涩:“我回家都会帮我爸干活的。” “我个暴脾气!给你了。”陈琛掰不出来书包,抬手就要摘下来扔给周正祥。 周正祥看他要跑,转而抓住他小臂,拿过卷子塞他包里:“你带着,今晚回去做做看,有不会的你记着,明天早自习我帮你看。” 书包还回来了,陈琛也不管他说什么了,转身就走。 但这会儿已经错失先机,放学的人很多了,陈琛垫脚看了又看,也突围不出去,只能是随着人流慢慢往出走。 “这个死钢针头,我真是白救他了,耽误我好事!” 等到陈琛好不容易出了校门,推着车子跟着大部队慢吞吞出了这条街,已经六点半多了,陈琛好生绝望,都想直接回家了。 但还是想着万一呢,叹口气骑车绕路去了那边,天已经昏昏沉沉,卖袜子的大姨也挂起了小灯泡,而且成功跟他搭上了话:“帅哥,今天放学晚了哦。” “哼哼。”陈琛硬挤出个礼貌的笑容,敷衍了她,无精打采的继续往前骑。 大姨热情不减,在后面扬声嘱咐他:“天黑了就快点回家,外面不安全的!” 陈琛头也不回的朝后摆摆手,暗念:我还想不安全呢。 天彻底黑了,这边街道老旧,路灯昏暗的几近于无,陈琛无精打采的骑着车,脑子里开始盘算妈妈的检查结果不知道出了没,周正祥他那误人子弟的爹怎么处理才比较好。 “哎我去!”一心二用,就导致车子压到了个石头,差点摔倒,幸亏少年人的腰腹给力,强势扭转起来,不至于真的亲吻大地,但是也踉跄出去好几步。 陈琛挠挠头,直起腰来,打算走回去扶起车子。 一个石头弹到他脚边。 陈琛低头看石头。 第二个更大些的石头砸到了他身边的墙上,一下子摔的粉碎。 陈琛收敛了表情,顺着石头来的轨迹,微微抬眼看向巷子深处。 仍旧是几个人或站或靠,看不清脸面,最边上一个正在抽烟的红毛倒是显眼的很,他边上还有一个人蹲在地上,手里抛着一个石头,看见陈琛发现他们了,笑咧了嘴。 陈琛缓缓调整呼吸,心想:你们终于来了。 几个人都站了起来,熟悉的瘦猴组合,扔石头的赫然就是上次被陈琛一柴刀打倒在地的黑毛。 黑毛歪着嘴笑,走近了几步,下巴一抬,狂妄发言:“小子,上次敢暗算你爷爷,胆儿挺肥啊。” 陈琛把书包摘下来,两条包带在小臂上绕了几圈,最后握在手里,抬手就直接奔着黑毛脑袋去。 “少他妈废话!” 黑毛没察觉,直接被一书包甩到旁边树上,砸了个眼冒金星,歪倒在地。 “嘿!”陈琛抡了抡手里书包的手感,“行啊,这周正祥塞的卷子还塞对了。” “我艹!”后面几个瘦猴见他不讲道上规矩,直接动手,都给激恼了,扔了烟,就冲过来。 陈琛握紧手里的包带,退后一步,下盘放稳,抬手挥了过去。 有武器总比赤手空拳来的唬人一点,这战局,还真被陈琛拿捏住了,这四五个人没一个能靠近他的。 但终归人多,陈琛也做不到眼观六路,被一个人从下面转过来,照着腹部就是一拳。 “啊。”陈琛反射性的想要呕吐,嘴巴里开始尝到甜味,腹部也开始暗痛。 他的攻击出了空档,其他人顺势就围了上来。 顾不得检查自己,陈琛抬脚踹向左边的人,书包又抡向右边的人。 上辈子陈琛也是在这个年岁跟人混,跟着一些社会上的渣滓,走街串巷,都不认识就能互称兄弟,打架是家常便饭,甚至双方都不知道为了什么打。 年少的陈琛虽混,但也知道保命,一旦真打起来他都躲的好好的,在一边对其他人的战况指手画脚。 为数不多参与其中的几次,红毛就出现了大半,这个人阴测测的,不说话,动手也少,但很黑。 所以就在陈琛左右制肘之间,红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背后,对着他膝弯就是一脚,直接给他踹倒在地。 "呸。"陈琛被地上的土呛了一头一嘴,也不管了,赶紧就要再站起来,但已经有眼疾手快的瘦猴踩住了他的包带。 单方面的殴打开始了,陈琛一个转身抱住自己的头,蜷缩身子,减少受伤面积。 拳脚纷纷落下,几个人狠狠的拿他泄愤。 红毛砸了他一拳之后,就站了起来,侧头想去看陈琛有没有求饶,却只看见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陈琛在笑,笑的很兴奋很激动,一双眼睛亮的可怕,不像在挨打,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红毛几个大喘气,紧紧握拳,指甲都陷进肉里:“疯子,疯子,真是个疯子!” 说完,红毛从陈琛两臂之间刻意砸向了他的脸。 “嘶!”陈琛没想到他来这招,还真奔他脸来,他这还正期盼着沈明彻的到来呢,这给他毁容了,还怎么见人。 “我靠,你打人别打脸啊!”陈琛趁乱踹了不知道谁一脚,抬头吼红毛。 红毛紧咬后槽牙,招呼旁边人:“就专门给我打他的脸!” 陈琛的书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落,他转身在地上爬了一步,撑起来就要跑。 其他几个瘦猴也不是站着好玩的,立刻就追上来一个抓住了他后领。 “住手。”一个温和好听的男声平静地传过来,贯彻了整条巷子。 陈琛背对着他们还没站起来,脏污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无声的张扬:沈明彻,沈明彻,是沈明彻! 沈明彻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黄毛瘦猴站了出来:“这一个个都这么爱找事啊。” 他说他的,沈明彻也不理他,迈着同样的步距,稳稳往前走。 看他没回应,几个瘦猴的脸像是被人扇了巴掌,都不管陈琛了,挥拳就打过来。 沈明彻本来是看着半撑在地上的陈琛,拳头到了近前,小臂和眼神才同时转了过去,一个格挡一个手刀,黄毛瘦猴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就已经抱着胳膊在一边哭嚎了。 剩下几个都是同样的遭遇,不管是一个人上,还是两个人围上来,都是秒解决。 陈琛早在开打的第一时间就转过身来,他知道沈明彻身上是有点本事的,不是专业学武的,但跟他师父学戏这么多年,也会些基本的拳脚功夫,对付几个乱打的瘦猴游刃有余。 所以,陈琛在欣赏,欣赏仙人下凡,拯救他这个凡夫俗子。 红毛最后被沈明彻踩住小腿,跌倒在地,瘦猴团伙东倒西歪,沈明彻站在原地,一尘不染。 沈明彻还是一贯的温柔和善模样,即使看在红毛眼里,全是伪善可气,他说:“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未成年,警局也是常客,所以才略施拳脚,以作惩戒,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欺负他人了。” 红毛仰脸冲他笑:“好啊,还真是谢谢你了。” 沈明彻点头:“嗯,能改就好。” 红毛不理他了,只是轻蔑的笑。 沈明彻抬脚,放他们离开。 红毛仍然走在最后,到巷子口时,回头看到沈明彻,身形高大的一个人站在那里,五官端正的像他奶奶常看的电视剧男主角,不像是这小地方能生出来的发光体,在这漆黑的夜晚里,亮的他眼睛疼。 第6章 第 6 章 在这昏暗的小巷子里,还有一个人也快要激动的哭出来了。 陈琛努力遏止自己的表情,这是他和沈明彻第一次见面,他不能表现的像期待很久的一个痴汉一样。 但是……陈琛忍不住,他忍不住去看沈明彻身上的一分一毫,这是他离沈明彻最近的一次,不是偷偷默默的躲在戏园外面,隔着重重院落去眺望他,是真真实实就在一米远的身前。 而且,沈明彻刚刚救了他啊,面对救命恩人,他是被允许激动的吧。 “恩人!”陈琛一个激动,差点扑倒在沈明彻身上,喜悦让他忘记了刚才被踹的腿。 不过沈明彻抬手接住了他,撑着他的小臂把他扶起来,语气自然的说:“没有那么严重,举手之劳罢了。” 陈琛仰脸看着他笑,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 成功把沈明彻也逗笑了几分,抬手在他脸上擦了一下,抹掉他脸上的灰:“你怎么样?” 陈琛才意识到脸上还脏着呢,不好意思的抬手用自己小臂蹭了几下脸,彻底变成一个小花猫。 沈明彻见状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祸害自己的脸,再次问他:“有没有哪里受伤,送你去医院吧。” 陈琛这才晃过神来,赶紧摇头:“没事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沈明彻只好作罢,说:“那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啊……”陈琛低头看看自己,想想妈妈那爱哭的性格,挠挠头想着一会儿还是先去处理一下自己才好回家。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跟沈明彻搭话:“恩人,你叫什么,我一定要感谢你啊!” 沈明彻被他逗笑,眉眼都弯了起来:“我叫沈明彻,不用叫我恩人了,也不用感谢我,应该做的。” “沈哥,我叫陈琛。”陈琛咧嘴一笑,还没笑完就扯到了撕裂的嘴角,疼的他扭曲了表情,但想着沈明彻还在面前,又看着他仰慕的笑了起来。 沈明彻点头,表示知道了,当然也看到了他的伤,还是问道:“你家住哪儿?挺晚了,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不麻烦沈哥你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说着,陈琛为了表示自己可以还走了两步,成功扯到了受伤的腿,龇牙咧嘴,因为沈明彻还在看着,不好意思的悄悄低头,像一个犯错的小狗。 两次拒绝,沈明彻低头看他,明白了什么,上前一步撑住他的手臂,说:“不去医院,跟我去一趟我的戏园吧,我那有些药品,给你处理一下。” “啊?好啊,谢谢沈哥,那就麻烦你了!”陈琛没想到进度可以这么快,这就可以登堂入室了! 也不该这么说,但今天本来只想着能跟沈明彻说上话就可以了,没想到居然可以被沈明彻邀请去戏园,真的是意外的惊喜! 就好像他不是被捡回去疗伤,而是被请去听戏的贵宾。 沈明彻向前一步,一只手圈过他,一只手撑住他另一只小臂,看着他说:“我扶你走,前面是你的自行车吧。” 陈琛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连连点头。 走到巷子口,沈明彻确定他自己能站稳,就去把自行车扶了起来,仔细打干净灰土,扶着车子侧倒一些,示意陈琛坐上来。 陈琛抬腿迈了上去,双手背在身后抓住车座。 沈明彻长腿一抬,就骑上了车,他的手特别稳的把车子调正,就好像车后座并没有坐着一个五十公斤的大男孩。 “走喽。”沈明彻语气轻柔,像在哄小孩。 “嗯!”车跑起来,陈琛两腿垂在旁边,悄悄的挪屁股往前靠近坐了坐,就是想要离沈明彻再近一点。 近到被他鼓起的白T恤,轻轻的打在脸上,扑面而来的是一点点桂花香味,醇厚芬芳,又转瞬即逝,刻意捕捉是遍寻不到的,无意之间却又悄然扑上鼻头。 陈琛闭上眼睛,享受这从未预料到的美好。 “到了。” 很快,车子停下,陈琛赶紧睁眼,两腿撑地,把自己撑起来站起。 抬眼看旁边,原来是戏园的后门,这里更是陈琛上辈子从来没涉及过的地方。 沈明彻上前去开门,陈琛亦步亦趋跟着他往里走。 沈明彻开门关门的声音,已经非常轻微,但好像还是惹到了什么人。 正房东边传来炸裂的一声玻璃瓶子碎裂声,然后就是极响亮的一声:“沈明彻!”,比沈明彻在巷子里的那一声还要更加醇厚透彻。 沈明彻垂眼,陈琛大气不敢出。 再抬眼又恢复寻常,轻轻点头示意陈琛跟他走,把他带到了正房西边的房间,让他先坐,自己又出门去。 陈琛知道,他应该去照顾东边房间那个人去了,那是把沈明彻养大的师父,已经瘫在床上有几年了,陈琛从来没见过他,只知道他脾气极其的差,沈明彻也非常的尊敬他。 坐在椅子上,陈琛不自觉的开始打量沈明彻的房间,触目所及全是木头,一张木桌,一个木柜,一架木床,看起来像是同一种木材,都一样的花纹颜色,只是陈琛不认识。 陈琛扣了扣屁股底下的椅子,是很滑润的质感。 “嗒。”木门打开,沈明彻拎着一个药箱、一把椅子走了进来。 陈琛慌忙正襟危坐,仰头乖乖的看着沈明彻,是一条小奶狗钦慕的样子。 沈明彻不自觉的嘴角勾起,头一次在经历师父耍酒疯之后还能笑的出来。 他上前一步,放下椅子药箱,坐下之后开始给陈琛处理。 陈琛非常配合,说抬手抬手,让脱衣服立马就脱。 得益于陈琛挨打时候的及时保护,没什么严重的伤口,最明显的不过是嘴角的撕裂,小臂的划伤,和后背的青紫。 该抹药的抹药,该包扎的包扎,沈明彻一丝不苟,仔细的把每一处都照料到。 结果就是,处理完,陈琛反倒看起来更严重了。 呃……陈琛上下看看自己绑着纱布的小臂,和一身的药水,这好像上衣也穿不上了,家更回不去了。 沈明彻仔细逡巡过他的身体,确定没有遗漏了,才满意的收起药箱,注意到了他的神情,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你现在这样也不方便再行走,我这院里还有空房,先住一晚吧。” “啊,这太打扰你了吧。”其实本人超级爽的,身上被药水刺激的疼痛都没有了。 沈明彻明白了他愿意住,笑起来,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更快了:“没事,空房没人住,但一直有打扫,你要不要跟家里打个电话?” “嗯嗯。”陈琛看一眼边上挂的钟表,是该打电话了,快到妈妈接受的下限了。 “等一下。”沈明彻拿着椅子药箱再度出去,接着又拿回一个黑色手机递给陈琛。 “谢谢!”陈琛接过手机,在软胶按键上快速按下妈妈的号码,才打出去,就接通了。 “是琛琛吗?”温柔的女声有些着急的传过来。 “是是,妈,是我。”陈琛慌忙应道,“妈,我在同学家呢,做作业忘点儿了,明天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物理卷子要讲,我不太会,我同学帮我呢,可能要很晚了,就住他家了哈,妈。” “哦哦,好,那琛琛在同学家要乖一点哦。”女人没什么异议很快就接受了。 “嗯嗯,妈你早点睡。”陈琛挂断电话,捧着巴掌大的手机递回去,“好了,谢谢哥。” “嗯,没事。”沈明彻收过手机,抵着门,示意他跟上,“带你去房间。” 是院落的西厢房,旁边紧挨着沈明彻房间的窗户,沈明彻先走进去,拉引线亮灯。 这房间确实是个“空”房间,一张床,一个柜子,没有了。 沈明彻走进去,从柜子里抱出竹枕、竹席和一条床单,铺好床,回头跟陈琛说:“直接睡竹席可能会有些凉,盖一条床单吧。” “哥,没事,我火大,不用盖都行。”陈琛乐呵呵的表示。 沈明彻看看他笑,往外走:“好,那你休息吧,就别洗漱了,都沾不了水。” “嗯嗯,麻烦哥了。”陈琛乖巧走到床边,摸了两把竹席。 不一会儿,沈明彻又端过来一杯水,给他带上门,就没再来过。 陈琛脱了鞋,慢慢爬上床去,笑容满面的趴了下来,鼻子动了动,但竹席上什么味道也没有。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兴奋的睡不着,但今日情绪和体力消耗都太大,一时消停下来之后,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再睁眼已经天光大亮。 陈琛揉揉眼睛,爬了起来,套上衣服,把床单甩一下叠好,放在床头,走了出去。 院子里空气很是清新,有一点点清晨的湿润感。 陈琛左右来回走走,不知道该干什么,总不能直接走人。 踌躇好半会儿,还是往正房那边走了几步,正门开着,悄悄探头看过去,西房间也开着门,沈明彻不在。 哎,也起这么早吗。陈琛挠挠头,在院子里溜达 ,没听到一点人的声响,干脆出了后院,去了前院。 第7章 第 7 章 前院就是戏台了,陈琛还是第一次从后台进到这里。 这间屋子比沈明彻他们住的后院还要大了一些,层高很高,粗看得有五六米,雕梁画栋,层层叠叠的木梁架上去,婉若游龙。房梁上都有很精美的彩绘,人物花鸟树藤,栩栩如生。 戏台架高了半米多,围了一圈镂空的栏杆,最前面是两排四方桌,一个桌子旁边三把椅子,再往后就是长条凳,一直摆到门口。 陈琛走到第一排长条凳坐下,手撑着板凳,仰头看着戏台上。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枝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这段唱词在陈琛脑海里循环了很多年,从只知曲调,到字词渐渐清晰。 那时候陈琛才七岁,妈妈拼命的打工,拿时间换金钱,陈琛一直跟着姥姥生活,姥姥是个极和善的老太太,每天都要紧紧揽他进怀里,贴着脸颊肉喊他‘我的宝儿’。 陈琛待在她身边的时候,是仅有的糯米团子时期,乖的很,皮猴的年纪也不出去乱跑,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姥姥。 姥姥喜欢看戏,但忙着家里家外,很少去,有一回儿,忽然给陈琛换了身新衣服,神秘的跟他说,要带他去看神仙。 然后就领着小小的他来了戏园,那时候园子里观众也不多,第一排的四方桌只做了一桌,长条凳上倒是有几个人。 姥姥牵着他,熟络的跟其他人问好,坐到了第一排的长条凳上。 这个屋子又大又好看,让小陈琛有些拘谨害怕,乖乖的缩在姥姥旁边。 好戏开唱,一蓝一粉上场来。 陈琛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粉衣娘子看,除了开头一句,剩下的唱词全都化成了浆糊在他脑子里经过,又丝滑的流了出去。 一曲终了,粉衣娘子飘似的隐在了幕后,陈琛还抻着个大脑袋往那边瞧。 姥姥笑着点他脑袋。 陈琛猛地回神,拽着姥姥衣服,贴上脸去问:“姥娘,真的有神仙!” 周围一圈老人都笑了起来,姥姥也笑,揽他在怀里:“是来!” 这一生他是直接苏醒在那个炎热的下午,两辈子算起来,这还是第二次踏进这个戏园,坐在这条长凳上。 陈琛对着空无一人的戏台笑了起来,好像台上仍然在唱,台下也还有温暖的怀抱。 “怎么坐在这。”沈明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陈琛从回忆里清醒,回过头去,看着沈明彻拎着豆浆油条,走了过来。 陈琛坐在凳子上,晃了晃腿,笑着跟他说:“我小时候来听你唱过戏,很长时间都以为你是女孩子。” 沈明彻有些疑惑的站住,微微歪头想了想,带了一点点不好意思说:“那确实很早了,小时候常被师父逼着唱旦角,过了发育关之后,才躲过去。那时候功夫不到家,也有些不甘愿,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陈琛慌忙站起来,立刻解释,“我是不懂戏,但我觉得你唱的很好,我姥娘也很喜欢听你的戏,当然她更喜欢你师父……” 沈明彻忍俊不禁,拎起手里的两个袋子给他看:“走吧,先去吃早饭,想听戏以后有的是时间。” “真的吗?!”陈琛眼睛都亮了,像个小狗一样探着头跟在沈明彻后面,“我以后可以经常来吗?” 沈明彻身姿笔直,不急不缓走在前面:“当然,戏园本来就是开门营业的,你想来随时来,只是现在园里开戏比较少,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 陈琛仰着一张小脸,打蛇随棍上:“那不开戏的时候我能来找你吗?不听戏。” 沈明彻拎住豆浆袋子一个角,往海碗里倾倒:“不听戏听琴书吗,可以啊,琴书表演的可能性比戏还大点。” “不是不是。”陈琛看他还在说戏有些着急,这真让他以后来听戏,他听不懂多露怯啊。 沈明彻端着碗盘起身,陈琛忙绕过桌子追着他解释:“就不听戏也不听琴书,单纯来找你,可……可以吗?” 陈琛话没说完,沈明彻忽然停步侧身,陈琛差点撞上去,紧急刹车,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问完。 沈明彻停步的时候面色还有些冷,看见他又化了开来,温柔的点头:“当然,交个朋友。” 沈明彻看陈琛刚才还小心翼翼的,现在开心的要蹦起来,笑的更大了些,下巴指指餐桌:“先去吃早饭吧。” “嗯!”陈琛高兴的转回去。 沈明彻带着笑转身,表情又恢复平静,端着分出来的一份早饭去往正房东间。 一大早的,屋子里就烟雾缭绕,沈明彻放下碗,转身去把窗帘束起,打开窗户。 榻上一个厚重的声音响起,话语很是刺耳:“你有戏迷了?” 沈明彻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把早饭放到小桌上端过来,平静的说:“他不听戏,只是个贪玩的小孩子。” 听到回答,榻上的人还算满意的抽了一口烟,在沈明彻走过来的时候,直直的吐了出来。 但沈明彻动作快,稳稳放下小桌就起身,躲过了烟。 那人目睹了他不做声的行为,声音狠厉:“我说过,园子里再不唱戏!” 沈明彻仍然淡淡的:“是,不会开戏,师父您慢用。” 说完沈明彻依然是挺直的身板走出去,一如他多年前被棍子打出来的倔犟。 才关上门,屋里便传来要吐出肺般的咳嗽,沈明彻站住,微微侧头,眼神落到门上,停顿片刻,转头走出去。 幸亏戏园离学校也不远,不然陈琛就是死命骑车,也赶不上八点的第一节课。 陈琛喘着粗气刚坐下,八点铃声准时响起:“赶上了赶上了。” 他倚着后桌,简直累到要翻白眼。 周正祥上下看他一眼,没说话。 第三节课,物理课,齐耳短发的中年女老师,稳稳站在台上,让把卷子拿出来。 陈琛吊儿郎当的没当回事,拽出书包来,要拿卷子,然后抽出了几个破布条子? 作为他们所有任课老师中,唯一一个不带眼镜的老师,物理老师第一时间就扑捉到了这个奇观,她就静静望着陈琛。 陈琛也很震惊,把书包整个拖出来,大开包口,翻了翻,确实这几个软塌塌的长条就是物理卷子。 他顿觉大事不好,转头看周正祥。 周正祥抬手推推眼镜,挡住他投过来的目光。 陈琛抿嘴,拱起鼻子,一边点头一边把几个长条拿出来,摆在桌面,试图拼回去。 他自我宽慰:没事,无人在意。 “陈琛。”女老师朗声喊道。 陈琛抬头挤出个苦涩的笑容:“到。” 物理老师黑亮的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的看着他:“那是什么?” 同学们都回头往这看,陈琛也不挡,就坦荡让大家看了:“可能大概也许,是物理卷子吧。” 哄堂大笑。 物理老师强撑微笑:“做了吗?” 陈琛笑容秒撤,回答挺快:“没有。” “站到后面去。”女老师指令下的也快,像是不说这个,就有更可怕的出现了。 “好嘞。”陈琛干脆利落放回书包,起身后转,并不忘抽空给了周正祥一拳。 陈琛在最后面靠着柜子,松松垮垮的站着。 他前面有个女生,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白皙爆着青筋的手上,几道红痕。 陈琛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垂下眼皮淡淡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女生立刻转过了头去。 陈琛也不在意,转着手里捎带过来的笔,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目光最后飘过物理老师,落在了周正祥身上。 陈琛暗想:这学上的挺没意思的。 他怎么也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这一下子给他拎回来读高中,哪里学的进去,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学渣,也没有重来一次要考上清华北大的想法。 就算他有,他也没这能力,再来两辈子也不行。 捋捋现在的代办事项:让妈妈查体和重逢沈明彻,都做的挺好的。 至于拯救大兵周正祥,现在还不是时候,这钢针头高三学的看起来还挺带劲的。 那还有什么事,他爸还得有阵子才上门呢。 哎! 对哦,山不就我,我可以就山啊,他爸来的晚,他可以提前找上门! 陈琛一下子站直溜了,物理老师远远瞧见还以为他改过自新了,暗暗点头,觉得孺子还可救。 陈琛大眼睛睁的滴溜圆。 虽然当时对他爸很是愤恨,但陈琛记得,他爸那时候说过,他是有工作才来的这小县城,当时也是工作之后偶然得知他们母子的情况,才得以找上门。 甭管他爸这话里有几分真假,他早就到了这里是没跑了。 而且当时陈琛狠狠拒绝了他爸之后,他爸有留下酒店地址,让陈琛和妈妈改主意了之后,再去找他。 虽然之后陈琛愤怒的像个小牛犊一样,让妈妈销毁了那张纸条,但想想也知道,县里只有一家高端酒店,他爸那种没良心的资本家有钱人,肯定住那里。 他可以提前去蹲人了。 打定主意,陈琛晚上回家骑车都更有劲了,不时的还要撑起屁股,使劲蹬几下,让车子自己滑行。 兴冲冲打开家门,却看见本应还没下班的妈妈低头坐在沙发上,面前还有好几页纸。 陈琛的心里,咯噔一下。 第8章 第 8 章 “妈!”陈琛太心慌了,一时控制不住,扑过去跪倒在妈妈身边,磕疼的膝盖勉强让他找回些理智,努力控制好表情和语气问妈妈,“怎么了,没事,我在呢。” 女人一向温柔似水的眼眸,现在盛满了害怕和慌乱,她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琛琛,妈妈,妈妈的体检报告不太好……” “没事,没事,查体嘛,查出问题,我们就去治,现在医疗很发达的。”陈琛嘴上努力说的淡定,实际手忙脚乱的去翻那几页纸,却始终找不到重点,不知道该看哪里。 妈妈伸手,点了点某一页上的几行字。 “……肺部有可疑结节,建议做LDCT筛查进行确认……” 看完这行字,陈琛的眼睛都开始虚无,无法聚焦,他上辈子没在病历上见过这些字,见到的只有“晚期肺癌”。 但也正是说明来得及,来得及对吧! 陈琛握着那薄薄几页纸,强撑着抬脸:“妈,没事的,我们明天就去医院做这个什么ct检查,听医生的,一定会好的。” 妈妈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抓着陈琛的手说‘对不起’。 陈琛握紧了她的手,女人的手好瘦好小,像握了几根钩针:“妈,你说的什么话,又不是你故意要生病,别想了,等明天去医院再说,而且这说的是疑似,疑似就是可能什么事也没有嘛。” 他知道大概率是有的,但现在为了哄妈妈安心,也要先这么骗着她,而且陈琛第一次这么庆幸他重生,一切都还能挽救。 第二天一大早,母子两人直奔医院,挂号就诊做检查等结果,拿着报告再次返回医生诊室。 果然,直接被安排了住院。 妈妈被吓得脸色煞白,捂着嘴眼泪不停的掉,陈琛一直在安慰她,努力解释着医生的话,发现的早,都还来得及。 时间不等人,陈琛把妈妈哄回家收拾东西,自己在医院跑上跑下办理住院的手续,申请陪床。 等到夜深人静,陈琛枕着一只手臂,躺在妈妈旁边的陪护床上,甩了甩手里的各项收费单,想着不能等了,必须快点去找他那渣爹。 第二天一早,陈琛跟主治医生确认了今日的治疗情况,还是先做一个LDCT筛查,得到结果之后再决定下一步方案。 陈琛又跑去护士站,询问做LDCT筛查的流程,得知具体步骤很简单之后,就回去病房仔细跟妈妈说了一遍,随便糊弄了个借口就溜出了医院,直奔酒店。 酒店旁边的裙楼是县城里开的最久最大的超市,在陈琛短暂的生命里,来过超市很多次,在超市门口装作不经意的看过酒店很多次,但站在酒店门口还是第一次。 其实县城里的酒店又能厉害到哪里去,陈琛上辈子在大城市打工的时候,也曾经在很有名的高端酒店做过门童,在那昂贵的地砖上踩来踩去。 但即便如此,重来一次的他仍然不敢踏进去,自卑好像一张张便利贴,从别人似有若无的视线里,飞过来贴在他身上。 陈琛原地踏步两圈,走下了台阶,站在花坛边往玻璃门望,他怕他站在这边,渣爹却从另一边出现,就会这样错过。 焦急地踱步着,陈琛忽然觉得街对面好像有个人在看着他。 仔细往那一瞧,居然是沈明彻。 惊讶之下,陈琛直接快速穿过马路,小跑到沈明彻面前,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带着浅黄色麦秆帽,穿着洗到微微发黄的白衬衫白裤,坐在黄桃摊后面的沈明彻。 “哥你怎么在这?”陈琛愕然问他。 沈明彻从旁边拿过一个大水瓶,又精准挑中一个又大又水灵的桃子,在手中冲洗,递给陈琛:“尝尝”。 陈琛双手捧过桃子:“谢谢哥!” 沈明彻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阴凉处:“上这边来吃,别晒着。” “好。”陈琛美滋滋的应着,捧着桃子绕过摊位,然后一屁股蹲在沈明彻身边啃桃子。 陈琛啃着桃子,抬头问沈明彻:“好甜啊,哥,这是你们家种的黄桃吗?” 沈明彻把手里的蒲扇放低,对着他侧脸轻轻摇着:“不是,是我邻居黄叔的,他种了一小片这个锦绣黄桃,今年大丰收,吃不了,拿出来卖。” 陈琛印象里有这个人,就在戏园边上开了个修车铺,有次自行车扎胎了,还去他那光顾过生意,黄叔是个蛮健谈的人,看陈琛总趴戏园门口,以为他没钱进去,还招呼他让他进就是,说明彻那青年最是心善,不给钱也不会赶他走。 陈琛心想,我就是知道沈明彻好,才不能进。 “哥,那怎么是你在这里啊?”陈琛想,那老头看着就心眼多,不知道怎么哄骗的沈明彻。 沈明彻神态自然的解释:“东西太多,我帮他来摆摊,本来要走来着,但他铺子里急有人找,黄叔就先回去了。” 陈琛无语,果然是欺负沈明彻人好心善:“那哥,你可得跟那老头要工钱。” 沈明彻笑着把那大水瓶又拿过来,给陈琛倒水冲手,说道:“左右我也没事,而且这桃也还没卖出去。” 陈琛挠挠脸,四处看看,他知道黄叔为什么选这个地方摆摊,东边超市对着的路口可以说是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很多小吃摊卖气球的都扎堆在那儿。 水果摊挤不过去,就退而求其次在酒店这边。 但问题是这个路口,最多的是两类人,一种是从下面乡镇拖家带口来逛超市的,另一种就是年轻的男男女女,然而这俩种都不是会在路边买一斤桃的人。 沈明彻一看他那个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用蒲扇点点他头顶:“别操心了,本来就不是为赚钱的,卖不出去回去大家分分也不浪费。倒是你,大热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啊,我……”陈琛眼珠子乱转,蹲渣爹这事可不能告诉沈明彻,于是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看那个奶奶好像有要来买桃的意思,我招呼招呼!” 沈明彻看他不想说,也不再问,就看他一下子蹿起来,去拦那个已经拐弯要回旁边小区的奶奶。 也不知道是因为陈琛说的好听,还是长得好看,奶奶还真被说动了,过来要买桃。 挑挑拣拣了五六个,奶奶递给沈明彻,陈琛在一旁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是很满意即将完成一笔交易的模样。 然后一老一少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明彻身上,好像把他看石化了一样,三人一动不动,空气开始凝滞。 陈琛:? 陈琛疑惑的看着好端端坐着不动的沈明彻:“哥,不称一下算钱吗?” 沈明彻轻抿了一下唇,有一点尴尬的说:“好像,没有称……” 陈琛、奶奶:“…… ……” 难得一向正经的沈明彻也有些慌乱的解释:“我本来只是想着黄叔年纪大了,帮他推推车,不知道他也没带称。” 陈琛拍拍裤腿站起来:“那我去路口那边看看,借一个吧。” “不用了。”沈明彻喊住他,把装桃子的袋子递回给奶奶,“您就给我五块钱吧。” 奶奶拎了拎手里的分量,跟他确认:“就要五块?” “嗯。”沈明彻友好的笑笑,“都是自家种的,就是怕浪费,也不为赚钱。” “好。”奶奶笑着点头,掏了五块钱给他,走的时候还摸摸陈琛的脑袋,“孙儿乖的来。” 陈琛不好意思的耸肩,把头发再顺顺,问沈明彻:“哥,这样没事吗?” 沈明彻把拿来的钱收好,摊子上挑乱的桃再摆齐,点点头:“没事的,黄叔走之前,说都由我做主了,那卖多卖少我说了算。” 最后一句话,沈明彻说的很确定,一旁听着的陈琛眨眨眼,看他这个单纯的模样,就开始操心。 “嗒。”陈琛敲了个响指,一个主意就冒上来了,“哥,那这样,刚刚奶奶是装了六个桃子,剩下的我们就都卖五块钱六个,不用称了,还吸引人,怎么样?” 沈明彻欣赏的看着他,也不用多想,就点头:“嗯,好主意,就这么办。” 说完,转身就去后面三轮车车斗里翻找,拿出来一个马扎,递给陈琛:“哎,还有一个,你坐。” 又转头回去抽出一个硬纸壳,拿了一个炭块,在上面行云流水的写了:“锦绣黄桃,五元六个”的字样。 陈琛自己是一手狗爬字,看沈明彻这堪比大师书法的字就只有崇拜的份儿。 写完,炭块扔回车斗,沈明彻把纸板立在摊位前,用石头抵住,洗洗手,又挑了个桃子洗了递给陈琛:“再来一个吧,聪明小孩。” 这个形容词,自姥姥之后,陈琛好多年没听到过了,现在又是出自沈明彻之口,陈琛害羞的要把桃肉扣下来了。 赶紧转移自己注意力,往对面酒店看,不能忘了正事。 一抬头,才发现,这边倒是个好位置,酒店大门看的清清楚楚,不管是哪个方向进出人,都能知晓。 陈琛屁股坐的更稳当了,决定就在这盯人,还能陪着沈明彻,真是不错。 第9章 第 9 章 中午的时候,沈明彻给了陈琛二十块钱,让他去旁边路口买两个摊煎饼,还特意叮嘱他:“给你多加两个蛋。” 陈琛跟他开玩笑:“这么好的打工待遇啊,以后还跟你干。” 但陈琛回来的时候,还是递给了沈明彻一份煎饼,加八块钱。 沈明彻无奈的收起钱:“够不够,刚忘了说让你想吃什么自己加了。” 陈琛埋头吃煎饼吃的嘎嘣脆:“加一个蛋,刚刚好啦,哥,你那份没放辣椒哈,可以吧。” “嗯。”沈明彻低头咬了一口,“我吃不了辣。” 俩人一会儿聊个天,一会儿招呼路人买个桃,陈琛还不忘余光一直看着对面,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最后还真让他们把桃卖的差不多,只剩最后一份窝在摊上。 天边开始泛黄,黄叔也踏着轻松的步子过来了,看见摊位空空还吓一跳,猛地一合掌:“哎!还真卖没了。” 沈明彻跟他夸陈琛:“都是陈琛出的主意好,刨去我俩中午的午饭,这还有八十呢,给。” 黄叔乐呵呵的接过那一叠钱,团一团塞进裤兜,就开始收拾摊位:“还是你们年轻人能干啊,真厉害。” 沈明彻跟着帮忙,陈琛看看没有他下手的地方了,就在旁边晃悠。 都收拾完了,黄叔把最后那一份黄桃装了袋,递给陈琛:“来,小伙,拿着,自家种的,可干净。” “哎哎,不不了,我今天都吃了好几个了。”陈琛赶紧摆手拒绝。 黄叔坚持往他手里塞,沈明彻站在一旁劝:“你就拿着吧,应该的,回去带给妈妈尝尝,好吃的话明年再来找黄叔吃。” 黄叔拍着肚子笑:“哎,明彻说的对嘞。” 陈琛只好接了。 路灯准时亮起,黄叔骑着三轮车,沈明彻在后面帮忙扶着,身影渐渐远去。 陈琛站在原地拎着桃,低头踢了踢空气,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黄桃,使劲在T恤上来回蹭蹭,啊呜一声咬了下去。 东边的路口已然是熙熙攘攘,甚至小吃摊比白天还多,而几十米远的路这头却已经空空荡荡,来往的车辆都是急匆匆路过,着急回家。 陈琛看看对面亮起灯光的酒店大门,没想好要不要现在回医院。 但是现在估计也就七点,说不好这就蹲到人了呢,要不然吃完这个桃吧,吃完之后要是再没有,他就走。 成功说服自己之后,陈琛又吃了两个桃,人还蹲在原地。 “唉。”陈琛细长的手指扒拉着袋子里剩下的最后两个桃,撇撇嘴,想要不就走吧。 忽然,一辆油亮的黑车挡住了对面酒店透过来的光,陈琛若有所感抬头。 就看见一个挺着肚子穿着衬衫西裤的斜刘海男人,谄媚的从酒店里迎出来一个瘦高男人,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穿两件套西装裙的年轻女士。 “我靠。”陈琛蹭的一下站起来,渣爹和他女儿。 陈琛顾不上去想,上辈子怎么没见渣爹带女儿来了,赶紧上旁边拖过来自行车,装桃的袋子往车把上一挂,径直追上去。 虽然是小县城,只有双向两车道,但因为黑天车少,行驶毫无阻碍。 也许是赶巧了,渣爹坐的黑色轿车连遇两个红灯,还都是完整的红灯时间需要等待,开车的司机载着这么重要的投资商,不敢莽撞,四下无人,也老老实实等红灯。 这反倒让陈琛有机会追了上来,第一个红灯的时候,陈琛还低头佯装摆弄桃,把装桃的袋子放到车筐里,只留手提的部分挂在车把上。 等到第二个红灯的时候,就没给陈琛做戏的机会了,他紧赶慢赶才好不容易看见他们往哪条道上驶去。 但幸好,汽车在第三个街道停了下来。 陈琛呼哧带喘的撑着车子,看着他们走进了一家店,抬头看看招牌,熟悉的一家饭店——兴林大酒店。 是他们本地最大的企业兴林集团旗下的一家酒店,也是他们县城最好的一家,谁家结婚生子,都以能在这里办酒席为最大的脸面。 其实水平很一般。毕竟也是开了那么多年,装修和管理都是一样的腐朽陈旧,在陈琛这个只是去过大城市打工的人眼里都瞧不上,更不用提真正的上流人士渣爹,请他去这种装面子的地方,不如去有特色的农家乐。 但陈琛估计,就渣爹那个最能装腔作势的,根本不会表现出来,不过这里更好,还方便陈琛混进去了。 陈琛上辈子也在这里当过服务员。因为这里招服务员不看能力,看脸,而且薪资不错,所以陈琛顺利的来打工,又没干几个月就走了。 主要矛盾是跟那个有亲戚在兴林集团任职的服务生领班,他打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看不惯陈琛,有专门保洁打扫的更衣室也从来都是让陈琛去打扫。 但现在陈琛感谢他,凭着上辈子打扫无数次的记忆,陈琛熟门熟路的在消防箱后面找到了更衣室的备用钥匙,摸进去换了一身服务生制服,溜进了酒店。 这种老牌饭店最突出的就是人员冗杂,一楼的服务生不认识二楼的,长期工不认识实习生。偏生陈琛对这饭店的流程规矩门儿清,该走哪条道,摆什么姿态都信手拈来。 走出更衣室,陈琛正正领结,脑子里回想着大厅点菜区的位置,虽然那里人来人往风险颇高,但却是最快能找到人的地方,等他们都回了包间,找起来就麻烦了。 “希望还来得及。”陈琛默默念道,脚步不停去到了点菜区。 这个点确实是高峰期,陈琛走在其中也没人顾得上看他,陈琛放大胆挨个看点菜的客人,寻找着渣爹或者那个斜刘海。 “哎,帮我们点点菜吧。”一个中年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琛旁边,冲他打手势招呼。 被突然吓到的陈琛眉毛一挑,一个笑容就堆了上来,微弯腰对她说:“哎,女士您好,咱今天是几位啊?” 齐肩发的女士穿着到小腿的棉麻连衣裙,手拿包的包带盘在手掌心,只是低头看菜:“八个人。” 陈琛跟着她走,很顺手的从旁边展台上拿过一枝笔,对着她正在看的菜,温声但情绪很高的说:“好嘞,这是我们家招牌红烧肉,给您拿一个吧?” “好,来一个吧。”女士点头,踩着坡跟凉鞋继续往前走 陈琛拿出菜品前面的一个小圆盘,跟着她走,问道,“咱是家宴,还是商务宴请啊?” “家宴,有小孩。”女士的脚步走到了海鲜区。 陈琛跟着,小幅度指指面前的鱼:“姐,来这个吧,今天的石浆鱼特别新鲜。” “嗯,好。”女士点头,陈琛拿牌。 陈琛提话:“虾或者鱿鱼呢,要不要,夏天咱一般都是吃碳烤的多。” 女士跟着他抬起的手往那边看,陈琛看她有意向就抬步往那边走,女士跟上了,又点头:“来个碳烤鱿鱼吧。” “好嘞,我给您拿。”得到肯定回答,陈琛快走几步过去拿牌,女士也跟了上来。 陈琛又指旁边几个菜:“女士菜来个吧,芥末虾球或者芝士焗南瓜,小朋友也爱吃。” 女士听着他的,探头看了看展示菜品,应道:“虾球吧。” 陈琛探身拿牌:“好嘞。这边排骨、大肠、锅包肉,都不错。” 女士扫了一眼:“排骨吧,再加个汤。” “行。”陈琛精准找到汤的位置,一左一右两牌子快速拿到,又招呼,“素菜呢,山药、丝瓜、菜心都挺爽口的。” 女士手一指:“要菜心。” 陈琛快速数了数手中的牌子说:“好,差不多了,看看凉菜和主食吧,饺子还是锅贴呢。” “都什么馅的啊。”女士抬脚往凉菜走。 陈琛跟在后面流畅回答:“锅贴牛肉的,饺子是三鲜的。” 女士先指了保鲜柜里的红油鸡爪:“凉菜要鸡爪吧。” “好嘞。”陈琛拿牌。 女士站在原地不动问:“锅贴没有香菜吧。” 陈琛回答:“没有的,要锅贴了?” 女士点头,作势要离开点菜区。 陈琛停住脚步问道:“好嘞,咱有包间了,有什么忌口吗?” 女士没回头,抬手说:“汇宾,不要香菜。” “好的。一会儿客齐给您上菜。”女士上楼,陈琛拿了锅贴的牌子,利索把手里小牌合拢,和写了忌口的纸条一起递到后厨,由于太过熟稔的态度和口条,东西接过去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陈琛小舒一口气,没敢再招摇找人,赶紧去后面宴客区。 虽然没赶上渣爹他们那间客人点菜,但人反正走不了,就挨个找吧,陈琛开始往包间走,走到拐角处,手上多了一个装满橙汁的分酒器。 陈琛慢慢在走廊踱步,耳朵立起,努力探听每个包厢的内容。 他们这种商务宴请,首先可以pass掉大厅,按理说也不会在一楼,毕竟来回人流复杂,装修也不是最好的,但兴林大酒店因为有婚宴宴席的需求,所以一楼的包间每个都做的非常大,所以也不排除本地商人,为了大房间选在一楼。 陈琛:今年十七,工作经验五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由此,包厢门一关,几乎都听不清内里声音,好在每个房间都留有上餐口,听不清的,陈琛就把橙汁往台子上一放,信手把上餐口推一条缝,房间情况一目了然。 如此排查到二楼,走廊环境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个饭店二层以上是个巨大的回字形,中间是一层的大天井,最外圈走廊就将所有房间串通,陈琛刻意把自己脚步也放轻,去听走廊上的动静,避免有人员出入被错过。 二楼快结束,前面一个人也没有遇到,陈琛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楼梯,准备再上一层。 忽然,旁边包间门打开,一个公主裙蹦跳着就出来了,陈琛端着橙汁的手猛地回缩,才避免这近在咫尺的相撞。 粉粉嫩嫩的小姑娘高度才到陈琛的腰,仰着头看他。 陈琛捧着分酒器努力站稳,弯腰问她:“没事吧,有没有撞到?” 小姑娘摇摇头,脑袋后面的巨大粉色蝴蝶结跟着一起晃,年纪小小,却语出惊人:“你真好看,我长大了要和你结婚。” 陈琛愕然,看了一眼没关好门里的觥筹交错、衣香髻影,笑着跟小姑娘说:“不可以的,以后你就明白了。” “你不是骑士吗?”小姑娘眨眨眼睛。 陈琛看看身上廉价的马甲西装,低头跟她说:“不是哦,我只是个打工的服务生。” 小姑娘豪气一摆手说:“没事,我今天过生日,一会儿吹蜡烛我就许愿你成为我的专属骑士。” “哈哈。”陈琛被她逗笑,“为什么不是成为王子,公主是应该和王子在一起啊。” 包间里有人发现了小姑娘一直站在门口,喊了她一声。 小姑娘应了一声,就转身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小跑,边跑边跟他这个无聊的大人解释:“当然是因为只有骑士才会一心一意守护公主啊。” 包间里的人快走到门口,陈琛端好分酒器往楼梯上拐,心里却一直在想。 一心一意守护一个人吗。 今夜兴林大酒店的生意真是不错,陈琛仔细的把三楼也走遍,仍然没有捕捉到想要的身影。 站在通往四楼的休息平台上,陈琛抱着分酒器深呼吸,四楼的难度可就上来了。 这家酒店的四楼都是最贵的包间,一间房间有下面楼层的两三倍大,包间里也自带一个小洗手间,房间里对着大门的位置还有屏风隔挡,上菜期间会有固定的一名服务员一直在门口等候,上齐菜才会根据客人的意思去留。 这无疑都给陈琛的寻找增加了难度。 陈琛轮流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做好心理建设,捧着分酒器,镇定的抬腿往上走。 刚转出楼梯,就看到右手边的回廊上没有人,左手边却分散着站了三个服务生。 这时候,还偏就要去左边,他是来找人的,肯定就要去有客人的房间,这个风险必须要冒。 陈琛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努力自然的往前走,第一个房间很安静,应当是没有客人。 第二个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女服务生,看陈琛到自己面前没有停留的意思,就又垂手站着,表情木然。 下一个房间的女服务生趴在墙上,对着小票写写画画,没有看见陈琛。 本来第三个房间的服务生已经进去了,陈琛想着慢一点走,正好赶上他开门出来的话,可以瞄一眼。 巧的是,也正好赶上了。但这个男生一推门看见陈琛,直接就问他:“这桌客人没点橙汁啊,经理送的?那给我吧。” 说完,就已经把橙汁端过去了,再次进了房间,徒留陈琛在外面跟大门面面相觑。 眼看这人也快要再出来了,陈琛不好多待,只能装作没事拐入右边走廊。 走廊无人,陈琛捶了一下掌心,轻‘啧’了一声,真难搞。 这一层包间的隔音实在太好,仅从外面真的听不清里面到底是没人,还是只是交谈声低。这一层的监控也最多,而且是重点观察区域,虽然管安保的那老头每天都晕晕乎乎的,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偶尔也会忽然精神抖擞起来干活,所以陈琛也不敢冒险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去开门探看。 更何况每间房间都有屏风,想看清人,他就得闯到人家桌前,这也太冒昧了。 快速走过一遍之后,陈琛猫在了最开始上来的楼梯对过走廊,一层只有这两个楼梯,不管是客人从哪个下楼,都能看得见。 没办法了,只能蹲守了。 陈琛靠墙站着,就把自己当一个站岗的服务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琛都开始有点困顿的时候,面前的走廊尽头有个房间门打开了,一位穿着西装裙的女士从里面走了出来,步伐看似稳健,但出来的时候还是扶了一下门框的动作,显示她应该也喝了一些酒,然后这位女士就转身去了另一头的洗手间。 陈琛一下眼睛就亮了,这不就是他那渣爹的女儿吗,真的被他蹲到房间了,陈琛抬腿就要往那边去,房间里却又紧跟着出来一个光头金腰带男。 陈琛的脚步急刹住,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都进了洗手间,才快步过去,路过那个包间的时候,陈琛刻意放慢脚步,也没等到开门。 走到洗手间入口,陈琛转身站在外面,强压下逮到人的兴奋,站在门口耐心等候。 “砰哐。”里面传来一些碰到东西的声音,陈琛眉头轻皱,这是喝醉了? 思路还没转回来,光头男揽肩搭腰,把人扶了出来。 陈琛一个闪身,直接挡在二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算是他继姐的女士,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身体松垮的被矮她半个头的肥腻男人撑着。 光头男乍被人拦住,愣了下,看清眼前是个服务生之后,表情又凶狠起来:“起开,你挡在这干什么,龟孙!” 陈琛冷脸低头看他:“放开她。” 光头男斜拉嘴角,不停抽搐,鼻孔要怼到天上去:“你跟谁说话呢,活不想干了是吧,滚!” 陈琛也不跟他掰扯,侧身指着原来的包间说:“你不放开,我就去喊人了。” 光头男一双绿豆眼眯的只剩一条缝,后槽牙咬的嘎嘎响,肩上的胳膊看都不看就扔掉,陈琛慌忙去接差点滑到地上的女人。 光头站在前面,手指到陈琛脸上:“艹,他妈的瘪犊子,老子记住你了!” 说完,光头就进了包间。 陈琛手忙脚乱的撑着身上的人,看着关上的朱红大门,垂眼想了想,低头把女人手臂挂到肩膀上,扶着她下楼,一路下到一楼,然后从员工通道出了酒店,又绕回前门,走到旁边的小卖店,把女人往店门口的躺椅上一放,直接冲柜台后面的大姐喊:“杨姐,我姐先放你这哈,我回去拿东西就过来。” “好嘞,快点哈,要关门了。”柜台后面磕瓜子的杨姐条件反射先答应了下来,然后才开始困惑,“刚那是谁家的小子,我咋没见过。” 陈琛快速往酒店跑,溜回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又把自行车一起骑了回来。 等他回来,杨姐已经收拾好别的东西,只等拉卷帘门上锁了。 陈琛付钱买了瓶水,谢过杨姐,就把继姐扶到了路边的石墩子上。 大理石墩子也没有靠背,继姐不是前倾就是后仰,陈琛只好把自行车推到她身后,让她靠着,自己则坐在自行车上,稳住车,不被她靠倒。 这会儿安静了,陈琛才开始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起初确实是想直接找到渣爹,然后说明一切,好让他赶紧把妈妈带走。 但站在走廊上蹲守的那么久,陈琛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人心叵测,渣爹尤甚。 正如不知道渣爹上辈子是怎么在那个时间才想起找他们的,陈琛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知道自己父亲就是他。 陈琛的家里没有一点这个男人的痕迹。 所以,不能直接坦白,最好的就是露脸就可以了,露他这张和妈妈长得八分相似的脸,然后等着渣爹找上门来。 也因此在被找上门前,陈琛不能惹到光头男那些人,小县城的黑恶来的更为直接和惨烈,他现在还没有资本去挑衅他们。 陈琛探身从继姐的口袋里抽出手机,给标着父亲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就说喝多了在外面透透气,让渣爹走的时候出来找她。 发完短信,陈琛把手机又塞了回去,可能动作大了点,继姐醒了,眼睛半睁着一下子把他的手打掉了,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清醒点了?喝点水吧。”陈琛把刚买的水递过去。 继姐拿到手就扔。 “哎!”陈琛撑着车子,也不好去捡水,只能看着瓶子滚到一边,再转头看坐在身边的继姐,又想到上辈子就是她强征了沈明彻的戏园,还打的人头破血流,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这女人扔垃圾场去。 但为了悲剧不再重演,他想救妈妈救戏园,就得忍着,陈琛抚了抚胸口:“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他忍了,这意识浑噩的女人却不放过他,伸手抓住了他的裤腿。 “你要干什么!” 第11章 第 11 章 女人眼睛半睁着,纤细白嫩的手指,指向了他车筐里的桃。 陈琛一个白眼翻上天,没好气的把塑料袋拽下来,把桃都塞给她:“给你给你,喝多了也不安分。” 继姐一手一个桃,怼脸前看了看,看不明白,又闭上了眼。 陈琛没看见,还在絮叨:“拿了人家的桃,就要知恩图报,积善行德,做点好事,别惦记人家的戏园,有钱有势的,买什么地买不来,就我家那破平板楼,你怎么不去收啊,下雨刮风漏成水帘洞,都等着拆迁呢,你们这些资本家装看不见了。” 女人没了动静,陈琛一个人说的没劲,也安静下来,趴在车把上,盯着路面发呆。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很多都跟他开始设想的不一样,却兜兜转转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只是没想到前面耽误了那么久的时间,担惊受怕的,最后却是阴差阳错的把继姐带出了门。 陈琛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就不去刨根问底,做事情只看最终的目标,目标能达成,那中间是笔直大道还是曲折蜿蜒,就不在乎了。 “啪啪啪。”上好的皮鞋踩在路面上的声音快速传了过来,停在了他们身后。 陈琛回头,对上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保养很好的男人定型过的头发因为奔跑散落一些,金丝眼镜边上还有汗滴,但这些都在他看见陈琛转过来的脸的时候凝固住了。 渣爹不动,陈琛眨眨眼也不动。 等了几秒,陈琛张口问道:“你找她吗?” 渣爹才回过神来,上前两步扶起女儿:“对,她是我的女儿,谢谢你,帮忙照顾她,你……” 陈琛抬腿下车,捡起矿泉水,也塞到男人怀里:“给她买的水,被她打掉了。” 说完,陈琛转身踢开脚撑,利索的跨上自行车。 渣爹手忙脚乱的扶女儿,拿水瓶,抬头想要喊住陈琛:“等一下,你……” 他说他的,陈琛不管,自顾自骑车走了。 晚风很凉爽,事情就要成功了,陈琛心里也舒服很多,撑着车把,整个人站起来骑,风穿过他的衣服,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一路回到小区楼下,短短的刘海已然被吹定型了支楞着,坐在外面乘凉的老大爷看见他,喊了一声:“陈小子放学回来了。” 陈琛把车推进楼道,回头在一圈人中没找到自己要找的,就没走过去,站在原地解释:“没,我妈住院了,从医院回来的。” 一听住院,老头没了声响,陈琛也不在意,三步两步爬楼回家。 进门之后,先是收拾了些生活用品,打包放好,然后草草洗漱,就躺上了床。 一夜好睡,陈琛的生物钟没完全养好,还是闹钟把他准时叫醒。 抬手摁灭闹钟,听着外面大娘阿姨们的交谈声,陈琛一个弹跳从床上蹦了起来,趴到窗台上往下看,精准在一群拎着菜和早饭的女人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陈琛慌忙回去套上拖鞋,拿了钥匙,跑下楼去。 他风风火火的直冲到王大娘面前。 王大娘一只粗糙大手及时把住了他的胳膊:“哎呀,琛琛,着啥急啊,今天起这么早,吃早饭了吗,你妈呢,一会儿上咱家吃啊,我买了油条,热乎着呢,吃完赶……” “大娘,我有事找你。”陈琛赶紧抬手打断她的话,任她说下去,就是说一天也说不完。 王大娘一下子怔住了,头不自觉的后仰说:“这咋了,孩儿,还说的这么严肃呢,怪吓人的。” 陈琛一口气喘匀了,把手里的一把钥匙塞王大娘手里:“大娘,这我家备用钥匙,放您这儿,您给我们看顾着,我妈住院了,我得去陪着她。” “哎呀!”王大娘才放下来的手又抓上了陈琛的胳膊,常年做家务干活的手力气真是大,一下子给陈琛抓的龇牙咧嘴,“这怎么还住院了呢,小温生病了?你妈妈的身体太弱了。” 陈琛努力把自己胳膊拯救回来,一边往楼里走一边解释:“大娘,我妈没什么事,就是一点不太舒服,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陈琛快速跑回楼上,关了门,才歇口气。 听着楼下王大娘的大嗓门,陈琛偷笑了一下,目的达成了。 王大娘住在他家楼下,家里有个二年级的小孙子,长年累月家门是不关的,不管是路过的谁都能聊两句,已经不是普通的话唠社牛了,是全自动永动机大喇叭。 昨晚渣爹没有追上来,今天也没来,那说明他已经对陈琛的身世有想法了,陈琛给他留了王大娘这么个线索,之后就静等上门了。 而且这小区上上下下的人都太熟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混口饭吃,维持生计,他家孤儿寡母的忽然乍富,被有钱人找上门,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先把妈妈住院的消息散出去,堵住别人的嘴和不该有的想法。 盘算够了,陈琛简单洗漱,拿着昨天收拾好的东西,赶去医院。 到了病房,妈妈苍白着一张脸半躺在床上,陈琛心坠了一下,瘪瘪嘴想,振作,现在病情已经提前发现了,渣爹也引回家门了,妈妈会好的。 调整心情,陈琛小心走到病床跟前,妈妈没有睡着,睁眼看到是他,作势要起来。 “哎,别动。”陈琛出声劝阻,把手里东西都放下,拿出早饭,“先吃包子吧,在咱巷子口那家买的,你喜欢的角瓜鸡蛋馅。” “好。”妈妈倚在床头没再起身,接过包子,满足的咬了一口,招呼着陈琛也吃。 陈琛应着,拿了个包子两口就下肚了,一共买了六个包子,大小伙子眨眼就干下去三个,分袋装的豆浆更是一口气就吸了个干净。 带着病气的女人,捧着一个包子都没吃完,但看着儿子吃的喷香,就无比欣慰,自己都不用吃饭了。当然陈琛不允许,还是盯着他妈努力吃下了两个包子。 吃完饭,陈琛就问他妈昨天检查的情况,得到了后天下午出结果的回答。 陈琛点头:“行。” 女人犹豫了下,还是说道:“琛琛,要是检查结果……” “打住。”陈琛果断阻止,他知道他妈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觉得家里负担不起,不想治,不想拖累他之类的话。 在上辈子更为艰苦的情况下,他娘俩都没放弃,这一次提前治疗,还即将得到渣爹的钱袋子,更是要好好治疗,往健康长寿了治! 第二天一早,才六点钟,陈琛就起来了,人还迷迷糊糊着,眼睛都睁不开,就去洗漱。 这是他昨天就想好的,今天必须早起一点,一个是要给自己和妈妈去买早饭,还有一个就是从医院去学校的路他不熟,他又不分东南西北,早上脑子还不清醒,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能到学校。 也幸亏他留足了时间,没迟到,卡点进了班。但后果就是,前面几节课陈琛全都睡过去了,课间操也没去,迷瞪着眼,指使周正祥给他请假,说完又倒了下去。 一直到下午第二节体育课,大家都去操场了,可能是屋子里太安静,没有了老师讲课的催眠曲,也可能是因为大小伙子饿的快,没多会儿,陈琛睡不着了。 揉揉肚子,陈琛耸着肩膀,拖沓着脚步出了班门,打算去学校小超市搞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跟个游魂一样飘荡着,人在走,魂在飘,眼神都涣散了,以至于径直的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摞书。 “哎呦。”陈琛捂着额头,做作的摆着弱柳扶风模样,依靠在墙上,看着地上那颗蘑菇。 哦,不是,是蘑菇头女孩在捡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琛慌忙道歉低头帮忙捡。 他也没想那么多,女孩往自己膝盖上摞书,他也往那放,以至于最后书捡完了,女生人站起不来了。 “哎,我去。”陈琛自己都乐了,赶紧抬手帮忙把书先接了过来,放到了旁边窗台上,这才转头看女生,“你没事……” 鲜血! 是迸溅喷射的鲜血,是铺满视网膜的血红! 是像一个熟透的西瓜,就从六楼高的空中,直直砸到地面,全然炸了一地,西瓜碎的尽是残渣,四分五裂,再不成形。 陈琛右脸都在抖动,双腿开始发软,支撑不住自己。 对面女孩终于觉得不对,小心翼翼问他:“你……怎么了?” 这一声,好像是叫魂一般把陈琛拉了回来,陈琛直接扑上去抱住女孩,力气大的像是要勒死她。 “不要跳!不要跳!求求你,不要跳!” 陈琛哭喊了出来,女孩吓懵了,耳朵也快聋掉,反应过来后就想挣脱,却根本掰不开陈琛一点。 陆续已经有结束课间操的同学回班,见状,都懵了,女孩抬头看见了自己的同桌:“萱萱,救我!” 被点名的女生,也没见过这种情形,但还是赶紧冲上前去,和几个同学一起把女孩撕扯了出来。 蘑菇头女孩惊魂未定,被萱萱搀扶着要赶紧离开这里,但后面被两个男同学架住的陈琛还在喊叫,好像还在哭,这让她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琛确实在哭,哭的满脸都是泪,但那都盖不住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痛苦、不舍和惋惜,那是她从没体验过的情感,女孩像是被子弹击中一般,慌不择路,扶着同伴赶紧离开,只留背后深刻的嘶吼。 “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要跳下来!!” 第12章 第 12 章 “啊!!”陈琛眼前一片通红,那一地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鲜血,穿越时间再次溅了他一脸,他不知所措,只知道要阻止她。 太高了,六楼啊,怎么能说跳就跳,那个女孩一句话没有,更没有一点停留,直直的就跳了下来,鲜血和落地的巨响,一起袭击中了就在楼下的陈琛。 陈琛疯狂想要挣脱,去拉住她,你不能走,你不能跳,你还那么稚嫩美好,怎么可以! 拉住他的同学被他的癫狂吓到,无措之间竟然真的被他挣脱出去,但陈琛才迈出去一步,就被已经被紧急赶来的年级主任和班主任,直接按倒在地。 陈琛倒在地上,脸颊狠狠的贴在瓷砖上,他不再说话,只是眼泪一直流。 这地面好凉啊,那个女孩当时就这样躺在这样冰冷的地面上,再多的鲜血也温暖不了的无情。 灰土沾在了陈琛的鼻腔,陈琛哭到呛咳起来,沈明彻当时也是这样吧,红砖上的尘土也是这么脏污了他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要见到这些,为什么我们要被这样对待! 好像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也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陈琛就这样沉默的木然的,坐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哭到红肿的双眼空荡无神,驼背垂手,了无生机。 班主任伸手戳了他一下,没支撑的陈琛直接晃倒,班主任赶紧把他抓了回来。 年级主任绷着一张脸,看了班主任一眼,班主任这次是真的没揣摩到他的意思,只能是凭感觉,握拳咳嗽了两声,手掌抓在陈琛肩上,防他摔倒,也防他跑走。 “陈琛啊,把事情跟老师说一下吧。”班主任说完,余光看了一眼年级主任,发现他还是面无表情,非常严肃,反倒是觉得年纪主任是在肯定他的做法了。 于是,看陈琛毫无反应,又提高了声量喊他:“陈琛,陈琛!” 陈琛心里被喊了一个激灵,但身体没跟上,还是木木的抬头看班主任。 班主任看他有反应了就好,又放缓声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跟老师说说。” “她叫什么?”陈琛问。 班主任懵了:“啊?” 陈琛再一次重复:“她叫什么?” 年级主任反应过来,沉着脸说:“都不知道人家是谁就骚扰,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他们不说,陈琛就又回到待机状态。 年级主任气的张口就要骂,班主任一把拉过他,转身小声劝了好几句,终于是把他说通了,年级主任‘哼’了一声离开了。 办公室内就剩他二人,班主任拉开座椅,平视陈琛,缓声问他:“陈琛,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不爱学习,但也从不惹事,今天的事情一定有内情,你跟老师说说吧。” 陈琛像被按了开关一样,又抬眼看他,问:“她叫什么?” 班主任隔着镜片的眼睛看着陈琛,开口说道:“陈琛,我跟年级主任已经保证你没有恶意,不要辜负老师,好吗。” 陈琛嘴里终于有了别的语句:“我不是要伤害她,我想救她。” 听到这个话,班主任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身体靠到椅背上,腿也自然搭上,纳闷的问他:“你救她什么,人好好的,反倒是你把大家吓的不轻。” 陈琛不理他,转头起身想走。 班主任探身一把拉住他:“说让你走了吗,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了,得跟人小姑娘道歉啊。” 听到这话,陈琛一下子转过来了,眼睛紧盯着他:“我道歉,我们现在就去。” 班主任:…… “那,那走吧。”班主任起身拍了拍裤腿,带着他往外走,下了一层楼,到了文科班的区域,在三班门口停下。 三班正在上课,班主任抬手示意陈琛在原地等着,自己上前敲了敲门,讲台上正在讲课的三班老师有些疑惑的走过来。 班里的学生们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在看见陈琛的瞬间,水被煮沸了。 “安静!把那段原文都再看一遍,我一会儿找人回答。”三班老师板着脸说完,才跟班主任交流,学生们安静了,但一部分还是在偷偷往门口看,另一部分往班级的某个角落看,剩下的人一会儿看门口,一会儿看角落。 陈琛听不清两个老师在交流什么,大约知道三班老师应该是不知道课间发生了什么,惊诧的看了陈琛好几次,但最后还是有些怀疑的点头答应了,然后转身去班里叫人了,这下班级里的人都看门口了。 蘑菇头女孩有些怯怯的被带了出来,看见她一瞬间,陈琛差点又要扑上去抓住她,但理智还在,控制住了。 班主任一直挨着陈琛站着,时刻关注着他,看他控制住自己,松一口气带他们往边上走了走,避开了班里的视线。 在两个老师的陪同之下,班主任先开口道:“陈琛,这就是伍天庆同学,你说吧。” 陈琛哐当一个九十度鞠躬下去,头就没抬起来,硕大的泪珠砸在地面上:“对不起,伍天庆同学,吓到你了。” 这下确实是又把面前的两个人吓到了,一直提防着的三班老师,直接把伍天庆往后面拽了一步。 班主任其实也被陈琛的气势吓了一跳,但还是表面淡定,甚至有点嫌弃的看着三班老师,示意他淡定点。 三班老师现在看他俩都不顺眼,直接不客气的白了班主任一眼。 伍天庆一直没开口,陈琛弯着身体,掉着眼泪说:“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 “我有个朋友,她……她之前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你跟她有一点像,我一下子没控制住。”陈琛站直身体,一双泪眼看着伍天庆,“对不起。” 伍天庆愣愣的看着面前布满泪水的脸,那双眼睛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好像看透了她的灵魂,看明白了她一直隐藏的不为人知的压抑和痛苦。 “没……没关系了。”伍天庆踟蹰着说完话。 “嗯。”陈琛猛一点头,一滴泪顺着尖尖的下颌流了下去,转身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班主任匆忙给三班老师挥挥手,小步追了上去。 三班老师瞪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气愤的‘哼’了一声,安抚的拍拍伍天庆的肩,轻声说:“别在意他们,回座位吧。” 先行一步的陈琛无视所有人的视线,回了自己的座位,往桌子上头一埋,不再动弹。 班主任跟任课老师交代了几句,班里就正常上课了,没人再管陈琛。 陈琛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时候他已经辍学,妈妈也去世有一段时间,才成年的他就背上了承担不起的债务。但幸亏是无人逼迫讨债,又有自己的房子可住,孤身一人的陈琛还没那么绝望。 经历过几个活儿之后,陈琛找到了一个废品站的工作,辛苦但自在。划给陈琛的片区有个老头,这个月给站里送了好几次废品,交易都挺顺利,这次说是东西比较多,想要他们上门,陈琛就答应了。 老头的家在二楼,一楼有个对外的车库,里面堆的满满当当的废品,陈琛站在门口感叹真是老当益壮,头疼要从哪里开始整理。 转身想要招呼老头,就看见面前的楼栋之上,好像站了个人,转瞬之间,根本没有来得及任何反应,人就从六楼跳了下来,就砸在陈琛面前,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陈琛愣在当场,听到了有妇女的哭喊从六楼来到身边,听到了警笛声,听到了很多人的议论,他始终像个本来就生长在这里的树木一般扎根原地。 老头把他拉到了警戒线后面,陈琛觉得自己这棵树被挖空了腹部,一直有穿堂风经过他的身体,吹的他透心的寒凉,这股风还把周围人的谈论都裹挟而来。 他们说,这女孩今年参加的高考,录取通知书今天送到,还是很厉害的师范大学。 但有人说,女孩已经不是第一次闹了,据说高考前几个月,就和家里吵的很厉害。 有人反驳,这家夫妻都是老师,很有水平,教养女孩从小都品学兼优,从来没跟家里闹过。 纷杂的声音中,陈琛看着那张稚嫩的脸,眼睛安详的闭着,她是多么坚决的想要逃离那个家,又该是多么绝望,以至于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一点不留恋这个世界。 陈琛行尸走肉般度过了好几天,在废品站又见到了老头,站里其他人接替他去把老头的废品都收了来,里面有很多书和杂志。 陈琛也是那天的经历者,老头拿着一本书过来跟他说话,说这些书都是那个女孩的,被她父母几次卖了废品,有一次被女孩发现了,哭的撕心裂肺。 “老头子不识字,但也看的出来这些书这么漂亮,本本不一样,真是可惜了,那闺女也可惜了,唉。” 陈琛好像看见,有鲜血从那些书页里渗了出来,越来越多,逐渐淹没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见到老头的时候,老头说那对夫妻好像又怀了孩子,搬家了,很多东西都卖给了他,有一个积灰已久的箱子,俩夫妻打不开,无所谓里面是什么,就搭送给了他。 陈琛硬砸开了箱子,发现是满满当当的文稿,隽秀雅致的笔迹,字字认真,有诗和散文,最多的就是小说,陈琛看不懂,但想起了那血色的一天。 陈琛换了工作,不久之后离开了这个小县城。 第13章 第 13 章 “铃铃铃。” 一直到六点下课,大家都去食堂吃饭,陈琛还是在原地趴着不动。 周正祥始终没说什么,只是回来的时候,朝他这边推了一个面包。 陈琛从臂弯里抬起头,看见面包,颓唐的坐起,从书包里翻出五块钱,没什么力气的扔到周正祥桌上,周正祥收起钱,陈琛撕开包装,面无表情的机械咀嚼。 一袋面包直接吃到晚自习开始,同学们拿出今日的数学卷子,然后开始挠头,各自做一个不重样的造型。 陈琛盯着黑板一角,嚼着嘴里的面包,一直嚼了七七四十九下,嚼到上牙敲击到下牙,发出声响。 “唰。”陈琛站了起来,直接转身出了班门。 做题做到麻木的同学们齐刷刷的看着后门,班长高声喊了一句:“专心学习。” 大家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继续未完成的发型。 晚自习的走廊寂静无声,陈琛一步不停,目标明确的走到了三班。 伍天庆个子不算特别高,但在绝大数是女生的文科班,还是坐到了最后一排,这方便了陈琛,他从后门进去的同时,就捞起了脚边的一个椅子,直接放到了伍天庆课桌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连贯动作没什么声音,只震惊到了伍天庆和她同桌,两人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陈琛,然后面面相觑。 陈琛也不客气,绷着一张小脸,从伍天庆笔袋里掏出一只笔,拿笔点了点她的草稿纸。 伍天庆眨了一下眼,抽出一张空白的纸递给他。 陈琛抬笔就写:我们聊聊。 纸张转到伍天庆面前,伍天庆低头看清了内容,短发散落下来,挡住了表情。 伍天庆抬手把细软的发丝挽到耳后,抬笔写了一个漂亮的‘好’。 陈琛悄悄的舒一口气,拿过纸张,跟她自我介绍:我叫陈琛,楼上理科十二班的。 伍天庆没什么停顿的写下自己名字。 后面基本就是陈琛在问,伍天庆在答,非常配合,陈琛没问什么很尖锐的问题,伍天庆也好像对陈琛没什么好奇。 一节晚自习下来,陈琛了解到,伍天庆确实是个文学爱好者,而且喜好非常杂,什么都看,人文科学,戏剧杂谈,史书网文,全都有所涉猎,她那身为优秀教师的父母自小也非常支持她的阅读。 只是上半年的时候,跟家里发生了一个矛盾,高三生或多或少的会和家里谈论一下大学的选择。伍天庆很憧憬的说了自己向往的首都一所顶尖高校的文学系,结果却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本省的师范,这是已经明确给她安排好的道路。 伍天庆的世界开始崩塌,她乖巧顺从了十几年,第一次怀疑自己怀疑这个家,她试图尝试争取,但这更激起了反效果,父母勃然大怒,认为她居然敢反抗,挑出了她在写网文的事,把她的所有电子设备都禁掉了,然后在今年暑假前,把她所有手写的文稿也都收走了。 陈琛不免想到了她上辈子还是在收到师范大学的录取书那天放弃了生命,以死相抗。 陈琛试探着问她,还有没有除了文学系以外的大学志愿。 伍天庆想都没想就拒绝否定掉了。 好嘛,别看外表温温柔柔的,其实内心倔强的很。 陈琛也就确定了,上辈子伍天庆的志愿看来是被篡改了,还是瞒着她改的,这种社会新闻上的事情居然现实还真的有。 根据当年老头送废品时间,结合伍天庆的话,大致应该就是先禁了她的电子设备,然后收了文稿,过阵子应该还会发生一次冲突,伍天庆父母就会把她的书也都收走卖掉了。 陈琛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到时候如果她父母把她书扔了,她别太灰心,陈琛知道从哪里给她弄回来,她之后小心点藏好就行。 听到这话,伍天庆一开始还有点不信,觉得父母应该不至于,但这个可能性设想到一半,又想到她那些手写稿,她就反应过来,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但伍天庆有点苦恼的说,她没法藏,她的卧室没有门,妈妈也会经常来她房间。 陈琛:?!什么叫没有门? 伍天庆一幅你大惊小怪什么的样子,理所当然的‘说’,她的房间一直是没有门的,父母很关心她的学业,而且妈妈会来检查她的内务。 内务?陈琛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不会指的是洗衣做饭搞卫生吧。 伍天庆理所当然的说,对啊,她平时做饭少,但衣服和卫生都是每日做的。 陈琛闭嘴了,没好意思说自己一个学渣,高中以后妈妈都没让动手洗过衣服,感觉好像会被衬的像个妈宝男,就只能弱弱的解释,不是都有洗衣机吗。 然后就赶紧岔开话题,又了解到,伍天庆从小的辅导班经历,明明是个学霸,但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上辅导班,而且是一周七天全勤,周中是每天晚上的作业辅导,周末是提升班,就这么一直上到高中。 陈琛听的啧啧称奇,综合来看,这家父母真是很会‘培养’了,一边要女儿学习优秀,一边还要她贤妻良母。 就在这种看似先进又封建,全然没有**和自我,处处都是控制的家庭环境下,伍天庆一点叛逆没有也是神奇。 陈琛现在不认为伍天庆最后那一跳是抗争了,她只是没招了,被逼到极点了。 被教养的太乖巧的女孩,即使对自己的父母和世界都绝望了,也不忍心伤害别人,只是在心理和身体病痛的双重伤害下,选择结束这不属于自己的性命。 如果生不能选择,那死总能做主了吧。 陈琛怜悯的盯着布满字迹的草稿纸,他已经发现了,伍天庆应该已经抑郁了,躯体化已经显现,只是他不是专业的,不知道她病重的具体程度。 有的人就是这样,得了心理疾病还只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不停的反省是不是自己没做好,是自己太矫情了。 那些年陈琛几度后悔,为什么没能挽回伍天庆的生命,他也是后来才想起来,高一没分班的时候,他和伍天庆还是同班同学,也就是说他们本来就是认识的,如果后面他们一直有交情,陈琛一定会告诉她:那样做不值得,你还有大好的美满人生,不要被留在十七岁。 现在重生的陈琛抿抿嘴安慰她:反正你放心你的书和文稿都会平安无事的回到你手里就好了。 伍天庆不太明白,但直觉让她点头相信他。 下课铃响,前排同学们都起身活动筋骨,或者出门去卫生间,也就顺利的发现了班级最后的不速之客。 一群敏感的女孩子犀利的目光射向了陈琛。 陈琛被看的后背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伍天庆道别,尽量自然的挺直背出门。 女孩子们目送他出门,‘唰’的一下都围到了伍天庆旁边:“怎么回事,那个男的又来找事吗,来多久了,你怎么不吱声呢。” 一向在班级里内敛没多少存在感的伍天庆有些慌,忙解释:“没事没事,他就是来聊聊天,没恶意。” “要打铃了,大家回去做作业吧……”伍天庆挤了个不自然的笑,她不擅长应付别人的好心。 怏怏的回了班级,陈琛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就开始发愁。 伍天庆他是一定要救的,这和旁边这个周正祥还不一样,如果没有他的插手,周正祥顶多就是再去厂子里当工人,但伍天庆可是要丢命的。 闹呢,周正祥他都还没想好怎么让他脱离他爸呢,这又多了一个更困难的。 想到这,陈琛瞪了旁边的周正祥一样,一向迟钝的周正祥这次却是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杀意,回头看了一眼倚靠在后桌的陈琛。 烦躁的陈琛像是小猫一样,跟他呲牙。 周正祥读不懂他的情绪,茫然的看他几秒,没等到陈琛开口,又转过去继续做题了。 “哎。”陈琛仰天长叹,谁也指望不上啊,都得靠他们的神勇之父,我啊。 晚自习放学后,还是没头绪的陈琛恍恍惚惚骑着车,等他回神的时候,发现已经不自觉的骑车到了戏园门口。 抬头看看锃亮的戏园匾额,沈明彻真的打扫的很仔细。 来都来了,陈琛想,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沈明彻的允许,拥有了正大光明、闲来无事也可以进戏园的准入牌。 当然也是因此,陈琛反倒没有从正门进,而是又悠哉悠哉的晃到了后门。 陈琛爬在门缝上,眯缝着眼往里看,不知道沈明彻睡了没,他下晚自习确实是有点晚了,大半夜的上门好像说不过去。 一个手掌覆在陈琛肩上,陈琛蹭的一下就跳了两米远。 “啊,妈呀!” 回头一看,是站在月光下的沈明彻,他皮肤可真好,从不关注这方面的陈琛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像是月光有了实体,轻柔的洒在了沈明彻身上,给他镀了一层很神圣的光芒。 陈琛憨憨的看着他笑。 沈明彻走近一步,一个响指打在他面前,唤醒他:“吓着了?” 陈琛小幅度快速摇头,看沈明彻上前开门问道:“哥,你还没休息啊。” “嗯。”沈明彻推开门,让开位置,示意他进门。 陈琛乐颠颠的去推车子,跟着进去。 第14章 第 14 章 沈明彻把他带到天井里,一人一把藤椅坐下,中间围着个水井,井沿一边放着一盘洗净的秋月梨,一边被陈琛担着脚。 天井里被月光照的足够视人,完全不用点灯破坏了自然的氛围,沈明彻坐在一边,用一把小刀慢慢的削着梨。 陈琛仰躺在藤椅上,腰背空悬着,像根放错地方的棍子,在那长吁短叹。 沈明彻玉白细长的手指,削梨也像是在做艺术品,慢条斯理的完整削下一条弯曲的梨皮,动动手指切下一块来,插在刀尖,递给陈琛:“怎么了,学习压力很大吗?” 陈琛一下子坐起来,探头去从刀上把梨咬下来,都含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梨,汁水四溢在口腔,清甜解渴。 “哎呀,不能够,学习压力这种东西,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也到不了我身上。”陈琛叫嚣着。 他其实说的实话,但沈明彻哪里知道,只以为他夸张,挑了一下眉毛说:“这么厉害。” “哎哎,不是哈。”这学霸,陈琛可不敢装,赶紧坐好澄清,“我就是个学渣,开学一周一个字没动过那种。” 沈明彻略有些不赞同,新切下来的一块梨,还在原位放着,没递过来。 “上次不是说你高三了,还是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的,没有心仪的大学吗。” 陈琛一直知道,沈明彻当年读书的时候就名列前茅,后来走艺考成了首都戏剧大学的高材生,只是毕业了却选择回了这小县城,就守着这戏园过日子。 周边邻居都说是沈明彻继承了他师父 ,是个戏痴。陈琛想知道实情,只是不敢问。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不要让沈明彻给他劝学啊,他是实打实的学渣,烂泥扶不上墙,再说下去只会让沈明彻失望。 “是有别的烦恼的事情了,我有两个朋友,现在都遇到了非常影响人生命运的大事,很需要我的帮助,但我不知从何下手。”陈琛说着说着,真把自己说进去了,皱着脸伸手拿了个梨,带皮一口咬了下去。 沈明彻把手里的那一块梨吃掉,问他:“是什么样的事情?” 他问出来,陈琛脑子反倒清明了一瞬,对啊,沈明彻那么聪明那么厉害,说不定就能给他想出个好办法了。 陈琛打起精神,没提名字和身份,就简要的给沈明彻说了下周正祥的事。 其实说完,陈琛还有点忐忑,这些也都是陈琛基于上辈子的推测,毕竟这在外人看来,应该是挺离经叛道的,周正祥那老实忠厚的父亲,怎么会害了他,更何况周正祥现在还只是个很朴素的钢针头学霸,好大学好前程都摆在眼前,谁会相信他以后进厂。 陈琛说完自己都挠头,他说周正祥再这样下去,真的可能会被浪费掉天赋,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嫉妒,在诅咒同学。 但沈明彻却没这么想,他只是认真的听,然后认真的思考:“你说的确实不无可能,大学生活会是他人生中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错失,很可惜,而且你对他人生的这一条路设想的有道理。” 居然被沈明彻肯定了,陈琛激动的小脸通红,双手把着把手:“是吧是吧,所以我得救他啊,但我有点想不好怎么做,要不等我有钱了,我给他买电脑,然后到时候我去他学校里,劝劝他出门交流?” 说到这里,陈琛自己都无奈:“但哥你不知道,我这个钢针头同学,真的油盐不进的,除了学习,也就听他那个爹的话,我还真不敢保证能劝动他。” “嗯。”沈明彻轻轻点头,像是在斟酌怎么说,“只靠你确实可能势单力薄,而且这是关乎他自己命运的事情,总共两个人,那有没有考虑从他父亲那边下点功夫?” 陈琛大惊失色:“哥,钢针头这个小古板,我都不行,他爹那种老顽固,我能劝的动什么啊。” 沈明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小院前面的一棵枣树,定定看了几秒,才慢慢说道:“其实越是这种思想闭塞的人,越容易被控制被影响,就像你说的这个同学,无论他爹说什么,他都会盲从,那他爹也应当会有这个支点,找到了就可以影响他。” 一段话听的陈琛皱起了小苦瓜脸,他听懂了,但他觉得好难:“钢针头听他爹的,是摆在明面上的,我跟他爹又不熟,上哪里知道什么能影响他,这简直是大海捞针,我又不是神仙……” “神仙!”陈琛一下子站了起来。 陈琛哆哆嗦嗦的手指指向沈明彻:“哥,就是神仙!” “啊哈。”沈明彻先是被他逗笑了,又转头看向里屋,侧耳听了听,确定他师父还在醉酒酣睡,没有被吵醒,才又转回头来,带着笑看陈琛,没有提醒他小声的意思,只是等他谈怎么忽然又说到自己。 站着的人根本没注意沈明彻刚才的动作,还在激动得意,想到了办法。 “哥,就是神仙啊。”陈琛斩钉截铁说了一句,“咱这片的人封建迷信是挺有名的,尤其是下面乡镇,讲究多着呢,几乎每个村里都得有个巫婆,会‘叫魂’的就更多了,上年纪的老人几乎都能说出点道道来。” “所以,从这个迷信的方向,我找个通‘神仙’的,来跟他爹说叨说叨,就说他要是不听,就影响他儿子前途,他爹保管一一照做。”陈琛眼睛亮亮的,信誓旦旦的跟沈明彻说。 沈明彻失笑点头:“这主意很好,只是我不行,但我可以给你介绍人。” “哎。”陈琛有点失望,他还真的想拜托沈明彻来着,毕竟在他眼里没有比沈明彻更像神仙的了。 “在县城南面,城乡结合的地方,有个上年纪的老大爷,在那附近有些名声,应该是做这个事情的不错人选。”沈明彻详细说到。 陈琛歪头:“哥怎么会认识,也去算过命吗?” 沈明彻认真摇头:“我不算命。之前去乡下演出,正好碰到他被人追着打,帮了他一把,就认识了。” 陈琛瞪大了圆眼睛,一幅听故事的模样:“他为什么会被打,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沈明彻姿态放松:“那家人盼着儿子结婚生子心切,找他来给儿子算姻缘,那家儿子其实已经暗地有了对象,就偷偷塞钱给他,让他到时候说出心上人的地址,他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好事一桩,就照做了。” “结果呢!”陈琛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沈明彻身前,抬着头迫切的看着他。 “结果,”沈明彻嘴角轻弯,“心上人其实是个男生,算命的那家人在‘儿子是同性恋’和‘老头是骗钱’的之间选择了后者。” “哈哈哈哈。”陈琛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也太好笑了,就咱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地方,那家儿子敢搞同性恋就很厉害了,这老神棍干这行这么久了,还不问清楚就说,也挺单纯!” “而且,他这么干,不就等于说这家人断子绝孙了,挨打不亏哈哈。”陈琛笑的太厉害,直接坐倒在红砖地上。 沈明彻看着他笑了一会儿,伸手拉他起来。 陈琛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那我等到时候,就找他吧。” 沈明彻点头,又继续切那没吃完的梨。 趁热打铁,陈琛又把伍天庆的事情也简单一说,说的时候,陈琛就在努力捋清自己的逻辑,想着这件事到底要问沈明彻什么,等情况说完,他脑子里也差不多明白了。 “其实,影响最大的就是大学这件事,我觉得对她最重要的应该就是能学向往的专业。”陈琛斟酌的说道,他说了伍天庆已经有了心理疾病,加深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没说未来可能严重到会导致她自杀。 这次,沈明彻的神情也更加严肃起来,他喃喃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哎,就是这样。”陈琛合掌赞同道,默默感叹还是沈明彻有文化,总结到位。 沈明彻正色说道:“都已经到了心理疾病的程度了,确实很严重,值得干预。” “对。”陈琛说,“我初步想的就是到时候看看帮她确保能报到喜欢的大学和专业,主要是她爸妈对她的控制欲真的很强,强的可怕,而且她爸妈都是老师,应该熟悉报志愿的流程,但我也没经验,别到时候被他们篡改了,就完蛋了。” 虽然上辈子也活到二十啷当岁,但陈琛还真的没有高考报志愿的经验,他高三就辍学了,现在说起来也就不算撒谎,不心虚。 不过这个事情,沈明彻有经验,当年他的志愿就是自己一手操办,而且他也才毕业一年,都还了解,所以沈明彻告诉陈琛:“这个好办,现在都是网上填报志愿,系统是政府平台,不是轻易能让个人修改的。到时候几个报志愿的节点,你们都盯好了就行。” “哦,原来这样!”陈琛小鸡啄米式点头。 “只是……”沈明彻想的更多一些,“这样属于硬来了,到时候免不了你同学要和家长正面对抗,这肯定也会加重她的心理疾病,造成打击吧。” 陈琛瘪瘪嘴:“那咋整,我多开导开导她,争取先给她往阳光好少年的路上拐一拐,然后到时候能扛得住?” “哈哈,这倒是个好想法,挺积极向上的。”沈明彻把手上新切的梨块叉在刀尖递给他,还跟他开玩笑,“只是注意距离和分寸哦,高三很重要的,还是以学习为重啊。” “唔,哎呀。”陈琛一口梨才吞到嘴里,着急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对谈恋爱一点想法也没有,而且他俩都是哥们姐妹,真的,纯战友情。” 第15章 第 15 章 第二天一早,陈琛准时迈进班级门,一改昨天的阴暗毁灭风,阳光开朗的像个小太阳,谁靠近一点都会无差别的接收他爱的普照。 班里一直暗暗关注他,好奇后续的同学们很失望,枯燥的高三又少了个乐子,面色灰暗的大家丧失灵魂般再次投入试卷题海中。 陈琛一无所觉,他只是兴冲冲坐到自己位置上,捅咕了一下隔壁正在学习的周正祥,郑重的告诉了他一个新决定。 “以后咱俩就有一个新朋友了,文科三班伍天庆。”陈琛说完冲着周正祥挑了一下眉毛,表情是势在必得。 周正祥像是接收到了外星信号一般,茫然的挠挠额头,也不对,如果是外星信号,周正祥反倒可能会兴奋起来,现在他就是觉得陈琛确实说的字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让他一头雾水。 “谁?”周正祥终于憋出一个字回复。 “啧。”陈琛觉得自己跟周正祥真的是沟通有障碍,周正祥可能是学习学傻了,听不懂人话,他俩属于尿都尿不到一个壶里那种。 陈琛气鼓鼓,宽容的觉得只能靠自己向下兼容周正祥了:“就我昨天那事你不知道吗?那个女生就是文科三班的学委伍天庆啊,以后咱仨就是朋友了。” 周正祥眉毛一高一低,质疑的看着陈琛,他觉得陈琛在说梦话:“我知道,我不认识她,她是你的朋友,我没有朋友。” 严谨的周正祥一段一段的挨个回复陈琛的问题,要不是陈琛知道他性格如此,最后那句‘我没有朋友’,陈琛就要怀疑他是在赌气还是在卖惨了,尽管周正祥只是陈述事实。 “行行行,不用你了,你做题吧,昂,乖,学霸。”陈琛指了指他的桌面,潦草的挤了个假笑敷衍他。 周正祥看不出来,认真的转头开始学习。 陈琛默默的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课间,陈琛买了盒优酸乳直奔三班,正大光明的进了后门,把奶放在伍天庆桌上。 伍天庆看看奶,又惊恐的抬头看他。 “干嘛。”陈琛下巴后缩,被她的反应吓到了,这么看他,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不会吧,不会跟周正祥一样,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吧,你们学霸要是都这样的话,那咱这拯救任务,我真的很难做。 伍天庆拉他袖子把人拉下来,慌张的观察周围,小声跟他说:“你干嘛呀,疯了吗,你不想在学校混,我还想上学啊。” 陈琛差点被她拽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听她说这话,接着就吹胡子瞪眼:“什么,我就是纯好心啊,咱们不算是做朋友了吗,我得跟你多交流啊,逐步把你拉回积极向上好少年的康庄大道上。” “我谢谢你!”伍天庆当即回击道,在这之前,伍天庆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挺具有攻击性,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种内敛到平静无波的人呢。 伍天庆看到前面已经有警惕的女生回头关注了,赶紧再把陈琛拉下来解释:“大哥,你不知道在学校里传的最快就是绯闻吗,一个班五六十张嘴,有点什么事情分分钟通告全年级,你想让年级主任来给我请家长吗?” 陈琛确实没想到这些,他有些心虚,他也没怎么正经交过朋友,接了这个任务,就一根筋想着先多相处了:“啊,不好意思哦,那咋整。” 看他孺子可教,伍天庆松了一口气:“你放心,你昨天的举动已经有效果了,班里女孩子们都很关心我,而你,遇见了咱就正常沟通,有事没事,别总来找我,更不要送东西啊,大哥!” “哦哦,好。”陈琛虚心接受伍天庆的建议,拍了拍优酸乳说,“今天这个拿都拿来了,你就先收着吧,我走了昂。” 糟的是,已经有机敏的同学,早就在陈琛风风火火进班的时候,就去找老师了,陈琛出后门,三班老师正好到达前门,面面相觑,陈琛转身要跑,三班老师直接抬手:“别动!” 陈琛还真就没动,也不是别有目的或者真怂了,他就是为着以后在学校行动方便,觉得还是得给老师们一个配合听话的印象吧。 三班老师也没想到真把他喊停了,怔了一秒,调整状态又过来:“你干嘛来的。” 陈琛回头跟他笑:“我跟伍天庆同学请教学习问题啊。” 三班老师眼睛一眯,怒气条开始积蓄:“你个理科生,跑文科班请教问题。” “啊,对啊。”陈琛大言不惭,“那好学生的优秀都是共通的嘛,而且我是来问学习方法的,受益匪浅,我简直是醍醐灌顶,觉得学习真的是一通百通的事情,我以后都可以少来了,就这样了哈,老师再见,我回去埋头学习了!” 陈琛一通叭叭,说完就跑,徒留三班老师瞠目结舌,一个文科老师居然有对学生说不出话的一天。 今天的晚自习上完第二节,陈琛就溜了,自行车一蹬,直奔医院,妈妈的检查结果今天出了。 陈琛冲进病房,正好碰见妈妈依靠在床头,跟旁边的值班医生说话。 妈妈看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打起精神,跟他们介绍道:“黄医生,这是我儿子。” “琛琛,这是妈妈的主治医生,黄医生。” 两边人互相问好,陈琛正在想怎么开口询问,黄医生和妈妈对了个眼神,就点点头,叫陈琛出去了。 陈琛有些询问的看向妈妈,妈妈苍白着脸给他挤了个安抚的微笑,陈琛心下稍安,抬手拍拍妈妈手臂,跟医生出去了。 诊室里,黄医生也没多耽搁,真的把他当个成年人一般,公事公办的给他讲起了妈妈的病情。 简单来说,肺癌早期。 陈琛的手,在桌下紧握成拳,知道和被医生正式通知,还是很不一样,陈琛以为他做好了准备,但真的来到这一秒,心脏还是漏了一拍。 黄医生看这个稚嫩的少年,眼瞳震动,但面上仍然镇定,眼里也流露出赞许,之后的病情解释更加的认真和善。 “这个病,最可怕的就是早期通常无明显症状,但是一旦出现咳嗽、胸痛等表现,就直接是进入中晚期,而中晚期的治愈率非常低,并且发病很快。所以,还算值得庆幸的就是发现的早,现在一切都还来的及。”黄医生如此说道。 陈琛也心有余悸:“是的,还来得及,幸好来得及。” 黄医生点点头说道:“但是时间也非常紧迫,从早期发展到晚期可能仅需一到两年,所以你和温女士,都要做好足够准备,打赢这场仗。” 陈琛抬眼定定的看着黄医生,郑重的说:“黄医生,您尽管说,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好。”黄医生双手交握,仔细的跟他讲解,“首先就是前几天做过的低剂量螺旋ct,也就是ldct,结果显示是有低风险结节的,因此这个ct在之后的时间里,每半年就需要再复检一次;其次就是具体的治疗方案,现在我们建议就还是以手术为主,手术切除之后,进行辅助的靶向治疗。” 陈琛认真的听着,提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这样就可以确定一定能治愈了吗?” 黄医生看着少年忐忑的眼睛,说:“医学上没有100%的事情,对你妈妈来说,这个治疗方案成功率在80%左右,更好的医院、医生和新药品,都会有所影响。” 这个80%让陈琛浅浅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掐出血印的手指,从小满分100的卷子,他考及格都难,80让他觉得基本等于治疗成功,重生已然不亏。 “只是……”黄医生有些犹豫。 “什么!?”陈琛的心简直像是被一根细线挂在黄医生那里,一句话就勒的他紧张不已,“黄医生,您尽管说,拜托您了!” 黄医生有些不忍,不忍让稚嫩的少年现在就要承受生活的重担,但还是不得不说:“唉,手术,咱县医院做不了,至少要到市里的医院,再加上后续的靶向药,至少……要二十万。” 短短十几分钟,陈琛的心简直七上八下,他反过来安慰黄医生:“钱的问题,可以解决,好解决的,只是手术转院我们可能还要一段时间,这期间,我妈妈的治疗就麻烦您了。” 虽然不知道陈琛为何这么说,但能解决钱的问题就好,黄医生点头道:“嗯,手术本来也是要看具体情况的,先配合我们治疗也好。” 离开诊室,陈琛一个人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居然在抖,原来他远不是刚才表现出的那么势在必得。 上辈子,渣爹确实一往深情的找上了门,但谁又能保证一切还会照上辈子再发生一遍。 陈琛意识到了,他显然不能把妈妈的生命全压在那个人身上,这太不保险了。 他还是要做两手准备,渣爹能再次找来最好,可以让他给妈妈治病救命,如果不上门,那陈琛就一定要抗的起来,病症都可以赶在能治愈的早期提前发现,没道理就要被钱压垮。 算算时间,渣爹应该已经摸清他们的情况,要到家里去了,继而会被王大娘指引来医院。 陈琛回到病房,跟妈妈说这几天晚上都会留在病房陪她。 所有病症及治疗介绍均来自网络,不做任何现实参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白天下了一场雨,来的又急又猛,给这个北方小城市狠狠的冲刷一遍,离开的时候还捎带走了夏天的余热,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秋老虎也窝在落叶里起鸡皮疙瘩。 一场秋雨一场寒。陈琛的脑袋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感觉还挺应景的,他拽了拽毛毯,裹住自己,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外面的树影。 电视上总说父亲是大树,为家庭遮风挡雨,同学们提起自己父亲的时候,或亲昵或害怕,总有一些话能说。 但陈琛没有,他前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个可以被称为父亲的人存在,家里也没有一点相关的物什。 不过陈琛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家三口就是姥姥、妈妈和我,挺好的。 直到那天,那个男人登门了。 温女士的美丽和气质,在这附近都是闻名的,大家说起来都是觉得一般人配不上她,但这个男人到来的时候,即使陈琛不愿意,也不得不说,他看起来就是要做温女士丈夫的,他们太相配了,就像是婚纱店橱窗上的广告。 穿着笔挺昂贵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外,开门的陈琛套着裤衩疑惑又不安,骤然失去血色的温女士站在屋里泫然若泣。 三个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僵立在小小的房间。 温女士掩面,让陈琛请男人进来,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男人两臂贴在腿侧坐到小沙发上,隐约也失去了些自控。 陈琛强压着心里的恐慌,跟温女士坐在长沙发上。 温女士抬头看他一眼,想要开口,却又说不下去,低头啜泣。 男人轻吸一口气,双手交握,青筋暴起,看着陈琛,开口说道:“我来说吧,我叫郑业勋,是……你的父亲。” 刺啦。 一道电流声在陈琛脑中贯穿,耳朵里嗡鸣不断,郑业勋还在说话,但陈琛看得见他嘴唇翕动,却听不轻声音。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知道,没有发生才好,但事实并不如陈琛所愿,一个个字词仍然跳进了他的脑子里。 听见男人说,跟上一任妻子只是形式婚姻,没有感情,最爱的只有温女士;当年分别之后,并不知道温女士回了老家,他一直在找她;他不知道陈琛的存在;他的家里还有一对姐弟,都是很乖的孩子,温女士和陈琛跟他回去之后,大家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陈琛愣愣的看着郑业勋拿出的那张照片,男人坐在中间,一对姐弟站在他俩边。 这就是没有感情的形式婚姻吗? 温女士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依靠在陈琛身边,抬着一双泪眼看着陈琛。 陈琛看的懂,温女士全听他的意思。 陈琛站起身来,木木的走向门口。 温女士终于开口,带着哭腔:“琛琛?” 陈琛打开门,背对着他们说:“滚。” 声音不大,也许郑业勋是真的没有听到,他站起来问道:“琛琛?” 陈琛没有回头,只是嘶吼,像是一只毛发全部竖起,警戒的小猎豹:“滚!滚出我家!!” 郑业勋腿一软,不抱希望的看向温女士,温女士只掩面侧头避开他的视线。 已经明白的郑业勋沉默走到门口,停住,脸上肌肉动了动,转身想要跟陈琛再说几句。 “砰!”陈琛直接砸上了房门。 陈琛几步迈到温女士面前,抓着她肩膀低声急速的说:“妈妈,既然他以前不在,我们以后也不需要他,我可以养活我们这个家的!” “琛琛,对不起。”温女士靠着他只是哭。 那天之后,母子的日子照常过,郑业勋再没出现,只是陈琛鬼使神差的藏起了一张相片。 然后在几个月之后的温女士墓前,带着浓厚的恨意,把那父女三人的照片撕了个粉碎。 最后一只夏蝉,在窗外的树杈上,发出了生命最后一声鸣叫,躺在陪护床上的陈琛抬手擦了擦眼泪。 暗暗唾弃,重生一次,怎么还变的脆弱了,上辈子苦成那样,还不是硬挺着一颗泪不掉。 不哭,不哭。陈琛抬高下巴,使劲眨眨眼,上天好心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下雨,陈琛的雨衣被风吹的飒飒作响,他抬起屁股把雨披后摆压在车座上,才避免了后背的淋透,但到学校的时候,脸上也早已经是被雨水?湿。 站在车棚里,陈琛一把拽掉雨衣,小狗一般甩头。 “咦。”路过的伍天庆避让他一步。 陈琛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跟她笑:“早啊,你爸妈送你来的。” 伍天庆举着伞,只有裤脚才被溅了一点水,点点头:“去洗把脸吧。” “哎。”陈琛应了一声,锁上车,把雨披铺在车子上,就往外走。 伍天庆努力高抬起手臂,把他罩进伞里。 其实这在高中校园里很危险,但幸亏雨幕足够大,雨伞挡住二人的脸,穿着一样宽松校服的两道身影性别也不明显。 既然遇到她,陈琛不忘自己的任务:“你没跟你爸妈起冲突吧。” 伍天庆无语看他一眼:“我好好的,干嘛要跟他们起冲突。” “哦。”陈琛无所谓的偏头控耳朵里的水,“那你忍住不写文了?” “额……”伍天庆转头看看地上水坑,又抬头研究伞的花纹,不回答他的问题。 “啧,虽然不赞同你父母的做法,但你现在还是学习最重要,只要考的足够好,非常好,就能选你喜欢的专业,离开这个家。”陈琛说完这句话,眼都直了,这种劝学的话居然出自他的口,真可怕。 伍天庆也是看什么新奇玩意一样的看他,把陈琛看的不好意思了,虚张声势的瞪了回去。 “噗呲。”伍天庆没憋住笑了出来又说道,“我有数的,我写东西不会耽误学习。” “ 哦,好嘛。”陈琛敷衍一句。 两人不说话,快步往卫生间走。 虽然沉默,但也没有觉得别扭不舒服,人和人之间好像就是这么奇妙,拥有了共同的秘密,就立刻把对方划进了己方阵营,成为了同盟好友。 洗手池是公用的,陈琛站在水龙头前就是疯狂捞水搓脸,伍天庆有所预料,早就退开一步,从包里找出来一包手帕纸,递给他擦脸。 “谢了。”陈琛也不客气,擦完却摸着脸上不太顺滑,随口说道,“你这纸掉渣啊。” 伍天庆一下就探头过来看:“怎么可能,我纸贵着呢,哎呦,这才几月份,你就开始干的爆皮了。” “我找找。”伍天庆又低头开始在包里翻找,陈琛摸摸自己脸上掉下来的碎屑,快要看成斗鸡眼一般研究这真的是他掉的脸皮吗。 “凑活使使吧。”伍天庆递过来一管护手霜。 陈琛也不懂,她给就用。 伍天庆收拾好自己包,一看手表,从陈琛手里把护手霜抢回来:“来不及了,我走了。” 陈琛一手抹着脸上的霜,一手挥挥跟她再见。 早自习结束,雨就不下了,但天空一直灰蒙蒙的。 陈琛今天的补觉一直没有睡好,闭上眼,神经就在跳,睁开眼,睁不开眼。 他把这事怪到伍天庆身上:“肯定是她那面霜有问题,那么大味儿。” 周正祥听见他乱发牢骚,也不搭理,只是默默的往另一边悄悄的挪了一些,离他远点,不招惹他。 虽然陈琛不自在,但时间还是在走,到了晚自习的时间,陈琛坐不住了。 心里总是不安的他,起身去找了班主任,跟他随便找个理由,请了三节晚自习的假。 骑着车,呼吸着湿润微凉的空气,陈琛一路猛蹬直奔医院。 离医院越来越近,那种预感越发明显,陈琛迈开步子,跑进住院部,冲到病房门口。 猛然开门的声音太大,温女士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都看了过来。 郑业勋来了。 陈琛盯着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的心里很复杂,他想骂人,又想笑。 郑业勋还是穿着跟上辈子一样的铁灰色西装,只是这次没有做发型,倒是遮掩了他一些攻击性,更贴合这个人文质彬彬,道貌岸然的长相。 温女士紧张的看看两人,还是先喊陈琛:“琛琛,怎么这么着急,来坐下歇歇。” 靠门的病人昨天出院了,陈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坐在那张病床上,跟温女士一边,看得见郑业勋正脸。 温女士扭过身子,递给陈琛水,屋里没人说话,只有陈琛咽水的声音,温女士捏着手指,犹豫的说道:“琛琛,他是……” 被郑业勋打断:“我来说吧,我叫郑业勋,是……你的父亲。” 陈琛放下水杯,没什么表情,心里还有空在冷笑,跟上辈子一样的开头。 这次陈琛心里很平静,就静静的,仔细的去听郑业勋又要放什么屁。 一开始,也确实跟上辈子一样,郑业勋在说他的形式婚姻,说他一直在找温女士,只是提到他那对孩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文萱已经告诉我了,上次是你救了她,本来她也想来一起感谢你的,是我说,先让我来为我的错事补救,但还是要谢谢你,琛琛。” 陈琛挑了下眉毛想,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郑文萱。 开始隔日更了,晚六点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郑业勋说完,就停了下来,只是看着陈琛,温女士也看着他。 陈琛看看两人,笑出声:“看我干什么。” 郑业勋顿了一下,垂眼看着面前的地砖。 温女士手足无措的又想拿水杯给陈琛倒水。 陈琛按住妈妈的手,他今天又不是来为难温女士的,得把舞台让给对面的主角。 母子二人都看向郑业勋,一个隐隐害怕,一个有意为之。 郑业勋呼出一口气,又开口道:“婉婉,琛琛,我知道这些年我失去了很多,都是因为我曾经犯下的错误,但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我会对你们好的,婉婉的病,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给她治好,希望你们还能相信我一次。” 呦,敢情还不知道温女士得了什么病,这个男人真是每一步都糟糕的扎扎实实。 陈琛其实很想演一出感动痛哭,扑过去喊‘爸爸我好想你’,但是他还良心尚存,脸皮今天也掉了一层,没那个演技去这么表演。 陈琛不说话,温女士忐忑不安的看着他,陈琛抬手握握她干枯的手,给她力量,希望她得到安抚。 才又转头问郑业勋:“所以呢,你打算做些什么,对人好不是说说就行的吧。” 郑业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是他没预料到的情况,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已经吩咐我的助理给婉婉办理转院手续,之后给你把户口从你姥姥那里迁到我这边,至于你的学籍,因为到高三了,可能不太好处理,可以先去我那边上学,高考的时候再回来。”郑业勋越说越顺,最后俨然一副谈判桌上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个人连温女士的病都不知道,但先把她们家户口翻了个遍,但凡温女士结过婚,他都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陈琛挑了挑眉毛,没忍住嘲讽开口:“大可不必,我待在我们一家三口的户口本上挺舒服的,当初既然因为上户口,跟了我姥姥的姓,这就是我的命,我甘之如饴。” 郑业勋没接话,他明白了陈琛说这个话的意思。 当初温婉是未婚生子,而且她自己的户口都还在陈琛姥姥那里,那个年代的小县城根本没办法给陈琛上符合生物关系的户口,最后还是各种打点想办法,才让陈琛随姥姥的姓,上了收养的户口,对这件事姥姥一直很在意,后来过了好几年,带着出生证明等等各种手续,才在户口本上明确了子孙三代的关系。 这一切都是郑业勋造成的,他理应受着陈琛的怨气。 陈琛没说什么狠话,只是跟他要温女士该有的名分:“登记结婚,你跟我妈妈正式登记结婚,我们就跟你回去。” 温女士一下抓紧陈琛的手,瞪大了眼睛,陈琛反握住她,面上不动声色,一步不退。 郑业勋同样瞪大了眼睛,看着二人,但是他恢复的快,不知是真实心意,还是别有目的,总之他点头答应了。 “好,先结婚。”答应这句,郑业勋说的就顺利了,“带你们回去就领证,婚礼仪式可能要选在我那边,我会找专业的团队……” 陈琛起身打断他:“那些东西你们俩商量,以后再说,现在先去拟你们有钱人的什么婚前协议,然后领证。” “不,不会有婚前协议。”郑业勋摆的一副深情不移的模样。 陈琛不听他这些,打开病房门,示意他离开。 郑业勋无奈站起身来,半阖的眼睑下暗流涌动,他这个儿子跟之前设想的不一样,本以为是个叛逆一根筋的不良少年,现在看来却也有些自己的想法,也不是完全的大脑空空。 但要说多聪明又没有,他的各种手段在郑业勋眼里只是一只幼猫在亮爪子,乐意就逗弄,心情不好就随便一丢。 在郑业勋看来,陈琛不过是为了钱,偏僻小县城的单亲小孩,根本不可能抵抗的住财富的诱惑,而这也是最好拿捏的。 钱他有的是,人到中年,重逢初恋却只有这一次,郑业勋递给了温婉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转身离开。 “咦!”陈琛甩手把门关上,感觉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虽然温婉女士没主见,而且也是为了她的病可以治愈,但这是她的人生大事,陈琛自然不能不顾她的想法。 尽管温女士在看郑业勋时候的神态已经全然暴露了她的恋爱脑。 “妈,你想跟他走吗?”陈琛挡住阳光坐到病床边。 闻言,温女士紧张的坐起身来抓住陈琛的小臂:“琛琛,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陈琛笑了,抬手拍拍温女士的背,安抚道:“我们母子不会分开的,只是要问问你,想不想以后跟郑业勋过日子。” “妈妈……”温女士嗫喏不成字句,垂下眼眸,病中越发惹人怜。 “嗯?”陈琛并不想逼温女士,但他自知,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去保护温女士,以后他们母子跟了郑业勋,是福是祸都是他们两个抗,那种富豪家也不是小县城的环境这么单纯,就算郑业勋不用温女士出门社交,那他家里还有一对为非作歹的姐弟。 温女士总要有一点的想法,至少被欺负了知道说也行啊。 温女士躲避不过,终于还是开口:“我……我想跟他在一起。” 话说完,温女士就像做错了什么一般愧疚的看着陈琛,好像下一秒就要推翻自己的话,改口不去。 "哎。"陈琛探身抱住妈妈,就像小的时候,姥姥无数次抱住他们一样。 陈琛努力轻松的开口:“你愿意跟就好啊,那郑业勋都答应要结婚了,以后你们是合法的夫妻,再没人背后说三道四,而且你以后就是豪门阔太太了好吧,离这小县城远远的,去住大别墅,戴满身的珠宝翡翠。” “不是,可你……”温女士尖尖的下巴戳在陈琛突起的肩胛骨上,这对本身性格柔软的母子,一直是如此竖起身上的刺努力面对这个世界。 陈琛知道妈妈想说什么,先打断道:“我就更爽了啊!这直接从穷小子变富二代了,以后就是啥都不干也有花不完的钱了!” 温女士破涕为笑:“那就好,是妈妈一直对不起你。” “不说这个。”陈琛拍拍背,哄她,“我们以后就要过好日子了。” 郑业勋没有食言,派了个助理过来给温女士办理转院手续,自己倒是说公司有事先回去了,只是许诺会来接他们走。 助理来的那天,陈琛放学来医院,在楼梯口远远看见病房门口站了一位干练的女士。 披肩发,一丝不苟的挽到耳后,身上穿的休闲装,没有一个logo,但看起来质感很好,面色平静的透过窗户看着病房内,她旁边跟着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两箱礼品。 女人转过身来,对上了陈琛的眼神,陈琛认出了她,是即将成为一家人的继姐,郑文萱。 陈琛有点犹豫,不知道现在跟她能说什么,但郑文萱侧身跟男人说了句话,就从另一边离开了。 陈琛抿抿嘴,好吧,不用接触了,走上前去,男人说他是郑业勋的助理,姓田,来负责温女士转院的事情,如果陈琛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 陈琛满不在乎:“好哦。” 田助理估计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工作能力超一流,到的第一天,就把所有事情都摸清了,就这几天了,还给温女士雇了一个护工照顾。 反正不是花的他钱,而且温女士也更舒服些,还解放了陈琛,陈琛乐得自在。 陈琛让田助理给他找医生开了证明,跟班主任请了两节晚自习的假,请假理由是照顾温女士,但实际上,陈琛人在戏园。 重生一次,陈琛最庆幸的两件事就是能够救回妈妈和让沈明彻认识他。 现在他要跟郑业勋去大城市了,以后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机会可以见到沈明彻,陈琛很是不舍,只能是现在找机会多来沈明彻这里找他。 一开始他来,沈明彻也问了一句他不上晚自习了吗,但被陈琛糊弄过去了。 有的时候,陈琛来的合适,能赶上沈明彻在前院练功,唱念做打,沈明彻做的很认真又娴熟。 虽然看不懂,但爱看,陈琛就稳稳坐在第一排看他。 有的时候,还能听到几句沈明彻他师父的应和,一远一近,相得益彰。 但这种机会并不多见,大多时候总是会被打断的,沈明彻他师父会忽然酒醒,在后面嘶吼一声:“沈明彻,我说了不准开戏!” 沈明彻也不会反驳,只是安静的停下唱腔,等他师父再次昏睡过去。 这种时候,陈琛也不敢多嘴,只能是默默的陪着。 陈琛迟钝的神经,也发现了沈明彻和他师父之间,真的很微妙。 之前听说的都是,沈明彻和他师父都是戏痴,但陈琛觉得,沈明彻好像也没那么爱戏,每天的开嗓练功,看起来只是完成一件生活习惯,就像是每天的洗脸刷牙。 放在以前,陈琛或许感受不出来这其中的差别,但现在他见过伍天庆说起文学和创作的激情,小姑娘瘦弱的身体好像蕴含着无穷的能量,眼睛都在放光,那种热爱的力量是可以感染别人的 但沈明彻,就像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第18章 第 18 章 不说唱戏,沈明彻的日子就过的有点……太杂乱了。 有一次,陈琛是在隔壁的美甲店找到沈明彻的。 陈琛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沈明彻正在扫地,窄小的店面里只有他高大一个人塞在里面,格格不入。 沈明彻抬头看到他,笑了笑,让他稍等,很快关门回去。 陈琛站在原地就把店里看了个完全,没缓过神来,问道:“我记得这家的老板是个大姐吧。” 意思就是哥哥你怎么在这呢。 沈明彻收拢好卫生工具,回答道:“是的,李姐的婆婆老家忽然有事,赶回去了,小朋友没人管,李姐着急回去接孩子,但是又刚好有个客户在这做眉毛还是眼睛?做完要等一会儿,就找我帮忙来等着关店锁门了。” 陈琛转头看看左边墙上的‘纹眉’字样,右边墙上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美容项目,放弃搞明白那位客人做的是什么项目,但肯定没有让沈明彻打扫卫生这项。 沈明彻从一旁洗洗手,就带着陈琛锁门回去。 而下一次,陈琛找来的时候,沈明彻正在后门跟一个老头说话,看到他来,沈明彻拍拍老头的肩,让老头走了。 老头一转身,陈琛看清了正脸,先入目的就是快耷拉到嘴边的大眼袋,浑浊的眼睛里都快分不清黑白。 陈琛车子一个急刹在沈明彻面前,着急的抬头问沈明彻:“这不是街尾的那个老酒鬼,哥,他来找你麻烦吗?!” “没有。”沈明彻侧身给他让出门,淡声解释:“就是杨老头他晕倒在门口了,扶起来一问才知道他一天没吃东西了,给了他点吃的和钱。” “啊!?”陈琛反应更大了,作势都要往门外去追,被沈明彻一把拉住,陈琛焦急:“哥,那老酒鬼不光喝酒,还会去打牌,有多少钱输多少的,他自己儿女都在市里不管他了!” 这事,住在一条街上的沈明彻自然也知道,他转身关上门,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没有给他很多钱,就是要给我也没有啊。” 沈明彻搭着陈琛的肩带他往屋里走:“本来只是给吃的,他开口借了,就给了一点让他周转,而且都是邻里邻居,他年纪也那么大了,不能见状不管的。” “唉。哥,你总是这么好心,会受欺负的啊。”陈琛垂着头感叹,他哥就是太善良,人太好了,所以看别人也都往好了想,一点不设防。 沈明彻抬手揉他的脑袋:“调侃哥呢?哥打小的功也不是白练的,正经练武的打不过,普通人还是对付的了,而且我一个大男人,谁能欺负了我去。” 但有时候不是只有真刀真枪的实干才能伤人啊,人心叵测,陈琛还是低头不语,想着以后一定要强大起来,保护沈明彻。 陈琛给自己说服了,沈明彻却给出了致命一击。 “小琛,你最近一直没有上晚自习。”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陈琛低头,眼珠子乱转,嘴巴抿着不说话。 沈明彻停住脚步,双手抓着他的肩,语气难得严肃:“抬起头来。” 陈琛无声叹口气,也没几天了,他以为能糊弄到走呢。 陈琛弓着背,无辜的抬头看沈明彻,一双大眼睛求饶的眨啊眨。 “哎。”沈明彻无可奈何的松了语气,但是还是问他,“你这几天是怎么逃的晚自习,你家长知道吗。” 陈琛赶忙站直辩解:“没有啊,不是逃学,我是正当跟班主任请假的,而且我妈知道的。” “嗯。”沈明彻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苦口婆心的劝他,“陈琛,不要不当回事,你现在学习最重要,高三一年能改变很多事,可能你现在成绩不好,但这意味着进步空间巨大啊。” 陈琛听的挠下巴,有点没耐心,果然他之前给伍天庆劝学的时候,是脑子糊涂了,一般人谁能听的进去啊。 即使面前说这话的是陈琛的神仙哥哥,他很珍重的人,也没法一瞬间改过自新,奋发向上。 但他更不想给沈明彻留下坏印象,所以陈琛还是绷着一张小脸,仰头保证:“知道了,哥,我之后都好好上晚自习,努力学习。” 沈明彻欣慰的点点头,松开他的肩说:“好,那今天别在外面待太晚,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就要开始奋发图强了。” 陈琛看着沈明彻注视着他的脸,很认真很诚恳,陈琛的心跳快了一拍,沈明彻在意他的样子让他感觉像是被温暖的阳光包裹,好像身上有了一股子使命感,忽然有了真的好好学习的冲动。 下一秒陈琛就迅速甩头,这什么可怕想法,他哪里是学习那块料,别为难自己,给自己上魔鬼难度,到时候完不成大家都难受。 这天离开之后,虽然还是不学,但晚自习时间,陈琛老实的在班级里发呆了。 实在闲着无聊,就戳周正祥几下,一开始这家伙还会转头沉默看他,后来发现陈琛没事找他,只是闲的发慌,就不理他了,岿然不动的扎进题海里。 没有回应的犯贱,自然没意思,陈琛又跑去骚扰伍天庆,一开始伍天庆真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但他在这坐了一节晚自习,除了闲聊天,什么正事没有,伍天庆就利索把他赶走了。 陈琛无语,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皮球,滚到谁脚下,就被谁一脚踹开。 大家都有事情做,他也不好再打扰,就趴桌子上无聊发呆,想着郑业勋怎么还不来,赶紧把他弄走去跟郑家姐弟battle吧,他在这真的很闲得慌。 可能是他祈祷有用,田经理来递话,说两天后的周末,郑业勋来接他们走,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东西要带走。 特意强调重要的,说生活用品包括衣物家居,郑业勋那边都一应俱全,不用带。 “哦……”陈琛拐到温女士房间,已经出院回家的温女士把需要的东西已然收拾的差不多了,包括陈琛的一部分用品,也问他,还有什么要带的。 陈琛挠挠头:“好像没有了。” 温女士这两天有人照顾加做饭,吃的好睡得好,脸色还红润了些,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那琛琛,跟同学朋友告别吧,不过也不用太伤感,以后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妈妈拜托朋友照顾家里了,这个房子会一直留着的。”说着,温女士走近小声说,“这是咱娘俩的退路。” “好。”陈琛跟妈妈相视一笑,然后开始思考,温女士提醒到他了,他还是有人告别的。 之前没想过,现在觉得还是应该去跟沈明彻郑重道别,虽然他不愿意学,但沈明彻都那么在意他的学习,他应该在沈明彻那里是有点存在感的吧,不是随便什么邻居家的小孩。 也不对,陈琛扶额,要真是邻居家的小孩,沈明彻保管也还照顾和在意。 这才认识多长时间,他已经对沈明彻这个性格感到很操心了,实在是太博爱了,沈明彻也不嫌累得慌。 晚上陈琛努力憋到第三节晚自习,才去跟班主任请假出校。 田助理已经来学校给他办好了手续,学籍保留,班主任本以为陈琛这段时间就干脆不会来了,没想到每天还早晚自习不落的来报道。 班主任端着茶杯,还有点稀奇看他:“居然能忍到现在才溜,陈琛你进步了啊。” 陈琛:…… “啧。走吧走吧,摆个讨厌鬼的脸给谁看,快走,别惹我烦。”班主任把他打发了。 “谢啦,老班!”陈琛一溜烟欢快的跑走了。 到了戏园,今天的沈明彻很好找,就在天井里坐着。 陈琛停好自行车,大步跑到沈明彻面前:“哥!” 本来空洞洞一张脸的沈明彻抬眼看他,脸上带着笑意,知道今天的晚自习没有结束,但也没有怪他,只是应声:“嗯。” 但看着他的脸,陈琛又觉得有一点不舍得了,他好不容易才跟沈明彻成为朋友,应该算是朋友吧。 陈琛瘪瘪嘴,眼尾和嘴角都垂了下来,漏出一点伤感的气息:“哥,我要走了,我家里要带我去别的城市上学。” 说完,陈琛就盯着沈明彻看。 沈明彻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褪去,恢复很平静的表情,但说话的时候又戴上了他惯有的温柔笑意:“嗯,去外面很好,大城市的教育更厉害,加油啊。” 这是陈琛预想中的回答吗。陈琛抿着嘴唇不确定,但又觉得确实这样才合理,这就是沈明彻会有的反应。 像陈琛脑中一秒闪过的,沈明彻对他依依不舍的表现,才是不寻常。 陈琛执着的盯着沈明彻不放,像个受委屈的小狗。 沈明彻眨了下眼睛,还是那么平静:“跟朋友都说了吗,不用太伤心,以后可以考到一所大学去的。” “哥!……”陈琛撅嘴,拖长腔抱怨,“我跟你说过他俩大学霸,我哪可能跟他们考到一起去,他们上学我当保安还差不多。” 沈明彻笑了,笑着又作势谴责他:“别胡说,这不还有一年,一切都有可能的,别放弃。” “哦。”陈琛已经没力气反驳了,随便答应,反正他也做不到。 上表情包: 小豹子看着大豹子:他好柔弱,我要保护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只是陈琛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痴心妄想得到沈明彻特殊的对待,明明上辈子还是只能在门口偷看着沈明彻,这辈子不光登堂入室,还能跟沈明彻聊天说笑。 居然还不满足,原来还不满足,原来人就是这么得寸进尺的动物。 陈琛一边伤心,一边谴责自己的贪心,努力装着与平日无二的状态离开了戏园。 仍旧姿势未变的沈明彻,坐在躺椅上,抬头看着一盘圆月,表情平静的像是没有任何事情能激发他的情绪,他像是一尊没有温度的玉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沈明彻仰头念完这一句,再次沉默,一动不动,好像把自己都融进了这个老旧腐朽的小院。 天气晴朗,八点的太阳看着都比七点的顺眼。 得了班主任一句调侃之后,陈琛心安理得的睡过了早自习,踩着第一节课的铃进了班级。 天气好,陈琛心情一般。 趁着下课时间,陈琛拿笔戳周正祥:“老周,我要走了。” 周正祥转头看他,黝黑的脸上大大的困惑:“走哪?” “去外地上学。”陈琛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像谈论外面天气一样随意。 周正祥推了下眼镜,又挠挠额头。 陈琛斜眼看他:“说不出话来就不用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跟你说一声,算是……告别吧。” 周正祥放下手,憋出一个“嗯”字。 陈琛也不在意,悠悠的嘱咐他:“虽然估计你也不会受什么外界影响,但还是说一句,你就好好学习,正常按你的节奏学,肯定能考一个好大学的,到时候我们再见面。 还有,除了回家,少出校门,有人传话你爸来,就到校门口等着,一步别往外走,听到没。” 周正祥点头,又看着陈琛说:“你也好好学习。” 陈琛翻了一个白眼,不理他。 等大课间,陈琛溜溜达达去了文科三班找伍天庆。 两人站在走廊里,陈琛插着裤兜靠着墙,跟她说:“我要走了。” 伍天庆反应比周正祥强烈多了:“走哪去?” 终于有人情绪激动了,终于得到点不一样的反应了,陈琛很满意,解释道:“去外地上学,省会。” 伍天庆情绪回落:“哦哦,泰齐,好啊,大城市教育资源也厉害,期待你高考一飞冲天。” “害。”陈琛无所谓的摆摆手,“就我这层次,在咱小县城都不行,到那大城市更得被人拉远了,也不是为了学习,就是跟家里安排走。” 回归重点:“只是有事要跟你说,你这一年,高考前少跟你父母起冲突啊,实在撑不下去就去医院,去中心医院找一个姓周的护士,那我妈朋友,我跟她拜托了,不会告诉你父母的。” 伍天庆低头扣手指:“哦……” 他们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别看伍天庆表面跟个正常人似的,有的时候躯体化已经很严重了,睁眼到天亮也是发生过的,但是吃药一个是有副作用,而且也怕药物依赖,更重要的是伍天庆在家根本没法偷偷吃药。 伍天庆自己也说,最近在跟陈琛和班里同学相处之下,好一些了,就打算还是靠她自己,先不吃药。 陈琛苦口婆心跟她说:“后面如果,我是说万一,你书被收了之类的,别着急上火,你们小区我有人,保管把你那些书都留的好好的。你就负责一件事,好好学你的习,等到高考结束,我就回来了,到时候确保你能去学那什么语文。” “是文学系……”伍天庆弱弱纠正。 “哎呀。”陈琛赶苍蝇般摆手,“明白意思就行,你知道了吧,坚持一下,一年很快的。” “知道了,你等一下。”伍天庆转身回了班,又很快回来,递给陈琛一小瓶酸奶。 陈琛接过,挑眉疑问地看她。 伍天庆指指酸奶说:“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这个就算送别礼物吧。” 陈琛无语:“谢谢你啊,真是经济实惠,深得我心。” 伍天庆咧嘴:“嘿嘿,不用谢,暑假见。” 周日,温女士和陈琛一早就坐在客厅,和两个行李箱面面相觑。 他们社区里早上太热闹,不敢下去被当个社区新闻围着问来问去,就只能在家里等。 九点一刻,田助理上门叫他们,说车到了。 楼下,一辆泰齐市牌照的路虎停在单元门口,在小小的街道上,接收着过路人的注目礼。 陈琛带着温女士顾不得多看,赶紧上车走人。 车辆驶出去之后,陈琛才有空看一眼车内,前排坐着司机和田助理,再没有其他人。 陈琛挑眉:“田助理,郑业勋没来吗?” 田助理回头解释:“郑总临时有一个重要的会协调不开,来不了了,在泰齐的家里等两位。” “哦。”陈琛不意外。 田助理不知道摁了哪里,他们中间开始升起一个挡板:“您二位有事情,可以随时叫我。” 陈琛震惊的看着那个一指多厚的隔板,直接说出口:“敲板子吗?” 田助理顿了一下,还是应道:“可以。” 陈琛撇撇嘴,这就开始见世面了,他转身指给温女士看,温女士坐在那只是笑。 看着温女士,陈琛忽然想起了点事情,一点他早就应该知道,但现在知道也不算晚的事情。 陈琛俯身过去小声问温女士:“妈,跟我讲讲你们当年的事呗。” 温女士闻言一愣,眼眸一垂,还是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 故事没有新意,就是小县城考到城市里的年轻女大学生,因为美貌气质出众,经常给学校当礼仪,就这样接待到了优秀毕业生学长。 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等到回神的时候,两人已经接触了很长时间,基本做实了情侣关系。 郑业勋样貌俊朗,气质卓然,大企业高管意气风发,谈起恋爱,金钱和情话全都毫不吝啬,温情脉脉之下,彻底攻陷了温婉,单纯的温婉对他予取予求,做着自己甜蜜小妻子的梦。 直到有一天,温婉惊喜的发现有了孩子,小心的揣着报告,想要等郑业勋回到他们的小家,给他一个惊喜,对于婚礼日期这次她决不妥协了,场面不重要,一定要早一点,她可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纱。 但是房门打开,回来的不是情郎,而是一个气质优雅 衣着奢华的女人。 女人叫全优,她是郑业勋的合法妻子,而且郑业勋是她们家的上门女婿,他现在就职的泉优集团就是她们家的公司。 全优很平静,对温婉说,她家老爷子要从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手里的部分股份会做分割,她不可能让股份落入旁系手中,所以郑业勋一点岔子不能出。 温婉坐在一旁,抚着肚子默默垂泪,她听懂了,她就是这个岔子。 全优要送她出国。温婉惊愕抬头,说不行,她会保证消失,不再出现。 化着精致妆容的全优,像带着一张假面,定定的看她几秒,答应了。 全优要给她钱,温婉拒绝了,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只身回了家乡。 回到妈妈身边的温婉,忽然庆幸没有来得及带郑业勋回家,至少她现在还能回家。 故事结束,没有更多跌宕起伏的情节,但加上他们这十七年后的重逢,已经足够狗血。 “我靠,什么纯种渣男。”陈琛吐槽出声。 温女士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想要辩解点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陈琛现在认为,当年的事完全是郑业勋欺骗了温婉,怎么温婉现在还能愿意跟他好,陈琛仔细跟他妈掰扯。 “他郑业勋作为个上门女婿,出轨。而且在出轨之前,已经跟正牌妻子有了一个女儿,跟你坦白都没露面,他真的算什么男人啊。” 温女士双手纠缠在一起,弱弱的说道:“他们二人之间没感情的,全女士就是这么说的,而且全女士来找我,他不知情。” 陈琛翻了个大白眼,温婉女士的恋爱脑真是二十年不衰,现在要不是图郑业勋的钱救命,他绝不会同意温女士回去。 但陈琛还是挣扎了一下:“那他这么多年也没有说找你啊,后面还跟全女士又生了一个,你记得吧,他那个儿子比我还小。” 温女士嗫喏道:“全女士是好人。而且他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也不容易,而且这不是找到了……” “我……!”陈琛张口要说,又吞了回去,明明是他凑到郑业勋面前主动暴露的。 但又想起来,上辈子郑业勋倒也是自己找上了门,但被他拒绝一次就真的没再上门过的男人,能有什么真情! “行,行。”陈琛放弃了,这样也好,温女士还爱慕他,那跟他相处的日子也好过。 只是,陈琛忽然对全优和郑文萱有点愧疚,那个弟弟不算,陈琛跟他还是此仇不共戴天。 全优听起来也是个苦命人,身在富贵之家,但却要靠外面的男人来争夺自家的财富,不管她对郑业勋有没有爱情,总也是孕育了两个子女,但现在却这么早就去世,很让人唏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几个小时的行车时间,悄悄溜走,司机的车开的极稳,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应接不暇。 车辆一直行驶,远离喧嚣的市区,来到了一片住宅区,入眼就是一个个红顶独栋,陈琛眼尖看到有一块葱茏掩映中的招牌石上写着‘名悦山庄’的字样。 陈琛想记路,但车辆走走拐拐,早分辨不清方向。 最终毫无征兆停在一栋别墅前,房子看起来很漂亮雅致,但与不远处的其他别墅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母子二人没来得及多看,就被田助理请下了车,站在院门口,一抬头,就看见郑业勋站在小路尽头,手捧一大束白色洋桔梗花束,脸上带着笑,摆的就是一副英俊潇洒,情深意重的模样。 陈琛眯眯眼,什么渣男招数,知道在那门廊下面捧着花摆造型,不知道多走几步出来迎接一下。 一撇头,温婉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眼含泪光了。 陈琛耸肩一个大白眼送出去,轻轻推了一把温婉,示意她上前,自己转身给田助理搭把手拿行李。 拎着行李的陈琛和田助理站在院门口,无语的等着那两人演完中年偶像剧,携手走进屋,才抬步往里走。 进门来,比低调奢华的内景,先入目的是斜依在楼梯上的年轻身影。 看清的一瞬间,陈琛攥紧了手心,青筋暴起,眼也不眨的盯着上面那个年轻的男生,他的继弟,郑宏荣。 郑宏荣现在估计只有十四五,面容比陈琛印象里的玩车少爷要稚嫩许多,但脸上那副浑不在意的神情却别无二致。 白桔梗花束已经抱在温婉胸前,她靠在郑业勋怀里,两人在沙发上亲密的说小话。 放下行李在门口的司机在往外院走。 田助理和听到动静过来的保姆伸手要接过陈琛手里的东西。 郑宏荣手里的打火机在不断开合。 种种动静,在陈琛的眼里好像都已经凝滞,他紧盯着郑宏荣,脑海里却全是南部山区的那一晚。 许多男女在哄闹说笑,时有香槟啤酒无差别的喷射出来,惹起一阵尖叫。 陈琛像是误入聚会餐桌的老鼠,战战兢兢的坐在那辆荧光绿的跑车里,看着前面搔首弄姿的女郎,只能不停默念:“跑完就好了,跑完就好了。” 王经理答应他,只要完赛,不管名次,都会给他一大笔钱,有了那笔钱,他就可以离开这里。 一声枪响,轰鸣声尖叫声刺耳难听,陈琛慢了不止一拍出发,远远的看着各色豪华车屁股飞速远去。 可以可以,慢慢开,不着急,在最后反而更安全。 但意外不在其他车,而在这辆漂亮的荧光绿上。 路程行进过半,陈琛心下稍安,车也开的熟手起来,前方一个大转弯,陈琛习惯性减速,想要缓行。 但车辆脱离了他的控制,飙车的高速压不下去,冷汗泵出,心率逐渐飙升的跟仪表盘持平。 原来这车被人做了手脚,这是必死的局,那车的主人和王经理知不知道!?他们是故意的吗,陈琛的思绪飞速轮转。 “砰!” “琛少,琛少?”陈琛转头,是田助理在轻声喊他。 陈琛愣愣的转头看田助理,田助理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保姆伸手接过行李,和田助理一起向郑业勋弯腰示意,上了楼。 而楼梯上的打火机声音已经消失,郑宏荣离开了。 郑业勋揽着温婉坐在沙发上,志得意满的抬手招陈琛过去坐。 陈琛再看了一眼楼梯上,走过去坐在小沙发上。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是我们幸福的开始。”郑业勋拍了拍温婉的肩。 陈琛挑挑眉,敷衍的点头。 郑业勋一手搭在沙发上,说道:“今天萱萱出差了,我和宏荣跟你们吃个洗尘宴,等萱萱回来了,再正式举办家宴。” 他话才落地,外面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呼啸而去,一位穿着黑色工装的女士急匆匆进门道:“先生,荣少爷开车出去了。” 郑业勋脸色冷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跟两人介绍:“这是管家阿玲,以后生活上需要什么,有什么事尽管给她说。” 阿玲弯腰低头:“太太好,琛少好。” 看来,郑业勋都已经跟佣人们安排好了,陈琛想象中的,外来子大战豪门仆,趾高气昂的佣人们拜高踩低的场面不存在了。 嗯,有点可惜。 “阿玲带琛琛去看看他的房间吧。”说着,郑业勋又心疼的看向温婉,“婉儿,我已经跟你安排了公司合作的私立医院,这几天我们就去做检查,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们会长相厮守的。” “业勋……”温婉红着眼眶抱了上去。 陈琛赶紧起身,跟阿玲问好,示意她带自己快走。 阿玲不愧是精英管家,职业素养非常高,很丝滑的就给他带路,并简单介绍家里的布局。 “琛少爷,现在您的左手边就是厨房和餐厅,楼梯后方是佣人房,再直走就是通往后院的走廊。”阿玲的声音像ai,好听且每个声调都落在最准确的位置。 “二楼是先生太太的房间。”为了方便介绍,他们没坐电梯,走了木楼梯,阿玲介绍二楼很简略,就一句,陈琛随便扫了一眼,看见了一个小会客厅,就收回了目光。 “三楼就是少爷小姐们的房间,右手边是萱小姐的,但小姐她大多时候为了通勤,住在市里。”站在楼梯口说完,两人向左边转弯。 这边的走廊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只是一个房间门在开头,另一个则在尽头。 阿琳介绍开头的这个房间:“这是荣少爷的房间,这边是琛少爷您的房间,请跟我来。” 陈琛跟着她往走廊尽头走,尽头有一扇花窗,很漂亮,站在窗前,楼下小花园尽收眼底。 阿琳拧开门把手,示意陈琛进门,自己站在外面:“琛少爷,有什么需要,您都可以打内线电话找我。” “哦哦好的,谢谢你。”陈琛冲着阿玲一笑,阿玲没什么特别反应,轻点头之后就给他关门离开了。 陈琛环顾一圈,这里说是房间,其实应该叫做套间更合适。 外面是一间书房,里间是卧室,还带了一个衣帽间和卫生间。 衣帽间每个隔间都摆放了一半的衣物,从外套到内衣,鞋履箱包,手表配饰,应有尽有。 陈琛摸了一把那放在防尘袋里的西服,轻啧出声。 再转进卫生间,然后发现卫生间比他们在小县城的整个家还要大。 转出来,仰躺在大床上,陈琛闭着眼轻笑出声:“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晚饭只有他们三个人,看起来确实是一家三口,按道理陈琛应该很感慨很感动,但实际上他内心只觉得挺荒唐的,怪不得说人生如戏。 那俩人蜜里调油,陈琛就以一种吃席的心态沉浸式吃饭,每道菜都没吃过,每道菜都精心品尝,最后把自己吃了个肚儿圆。 第二天,郑业勋就带着温婉去医院了,让田助理来跟陈琛交代上学的事情。 田助理进了门就是一句“琛少爷。” “额……”陈琛皱起来一张脸,“田助理,要不咱换个称呼,叫我小琛吧。” 田助理面无表情:“琛少爷。” “好吧。”陈琛也跟着学死鱼脸,“你赢了,你说吧。” 田助理跟他简单介绍了即将插班入学的国际学校,陈琛在对面托着腮听着,他对那些花里胡哨的学校背景听不懂,也不打算听懂,只是耐心等田助理说完之后问道:“郑宏荣也在这个学校?” 田助理停顿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是。” 犹豫了一下,田助理又补充道:“学校不住宿,早晚会有司机接送二位少爷。” 听到这话,陈琛眨了下眼睛,战斗要打响了。 上学日第一天七点半,陈琛准时下楼吃完自己那份早餐,出院门坐上了门口的黑色轿车。 车上只有司机,跟他打了招呼,陈琛心情很好的跟对方也问好。 司机愣了一下,斟酌之后跟他说,要等荣少爷一起出发。 陈琛还是很友好的回复:“好哦。” 然后就是微笑坐在后座等待,陈琛本来以为至少要八点,结果只是十分钟,郑宏荣就乱着一头卷毛出来了。 陈琛看到对方青黑的眼圈,想着昨天也不知道对方几点回来的,不知道是自己睡的死还是别墅的隔音弄的好。 郑宏荣站在车前,看着陈琛不说话。 陈琛淡定的目视前方,也不说话。 郑宏荣哑着嗓子出声:“下来。” 陈琛状作惊讶的样子看向郑宏荣:“弟弟,你在跟我说话吗?” 郑宏荣鼻孔翕张,一下子大喘气,低吼出声:“下来!” 陈琛屁股稳稳不动,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父亲说,我们要一起上学啊。” 可能是‘父亲’二字触动了郑宏荣的神经,他直接绕过车头,到了驾驶位,把司机拉了下来。 其实郑宏荣十几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力气,但司机可不敢招惹这少爷。 郑宏荣一弯身,坐进了驾驶座,拧开钥匙,瞪着车内后视镜,恶狠狠的说:“好啊,那我来载你上学。” 话才说出口,陈琛立刻拉门下车,他没忘记这少爷比他年纪还小,必然是无证驾驶,自己作死就算了,别带着他。 第21章 第 21 章 陈琛利落下了车,郑宏荣也没看着有多高兴,黑着一张脸开门,坐到了后座,整个人像被点燃引线的炮仗,随时可能再炸起来。 陈琛看起来倒是闲适的很,好整以暇站在一边。 司机看看一坐一站的两人,偌大一个汉子憋的脸通红。 坐在车里的郑宏荣先憋不住了,向司机吼道:“你也不想上车!?” 司机慌张的看向郑宏荣,又看陈琛,陈琛抱臂对他一笑,司机咬咬牙坐进了驾驶室,扬长而去。 “呸。”其实没什么车尾气,但陈琛还是做足了退后嫌弃的姿态,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从包里拿出昨天田助理刚给他的手机,不太熟练的点开通讯录,找到郑业勋的电话。 “喂,b……额。” “怎么了,小琛。” 陈琛在电话这头笑了起来,但声音却是带着一点委屈:“我怎么去学校啊……” 只迟到了十分钟,陈琛进了学校的门。 一个扎着低马尾,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老师,在学校门口等着他,带他入校。 女老师自称姓张,也没问陈琛什么,只是很温柔的在讲解学校沿途的建筑,并且介绍一些学校生活。 “那是什么!?”走了一段路,陈琛说出的第一句话。 张老师以为他感兴趣,倒是很开心,又给他介绍了一遍:“那是一座清末民初的齐鲁门楼,作为咱省非常有传统特色的代表建筑,当时也是学校花了很大功夫从原址,原封不动迁移过来,既是保护了传统物质文化遗产,也是有向学生们熏陶普及的意义。” 陈琛真是倒吸一口凉气,有钱是可以这么用的吗。 陈琛以前见过最老的东西就是他们家那建了有两十年的社区小楼,这里居然真的有一个上百年的古董老家伙,被从它本来的院落里拆了个大门,摆这里了。 悄悄环视一圈,陈琛抱着自己双臂,有些小心翼翼不敢动作了,这里不能三步一个古董,两步一个奢侈品吧。 来到教室,班级里只有二十个人,陈琛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在他们县城高中,一个班至少六十人。 张老师简单向班里介绍他,下面人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但多半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 陈琛听话的坐到自己位置上,前面的女生就转头看他。 女生留着及腰的棕色波浪长发,带着一个奶黄色发箍,皮肤雪白,转过来的小脸很是精致好看,隐约像是有点混血,五官浓的像是化了妆,不过陈琛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化没化。 陈琛小小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有什么情绪波动。 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女生笑着跟他说:“你长得很美丽哎。” 虽然用词奇怪,但骤然受到夸奖,陈琛有点不好意思:“你才是真的好看。” “嗯嗯,咱俩是不一样的好看。”女生坦然接受,轻蹙眉头构思语言,“嗯……你是那种美丽,像是我去苏州看过的古画上的仕女。” 洋娃娃好像很满意自己的表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陈琛是没想到能有这种夸奖,努力提起一边嘴角,讪讪一笑。 开始上课,旁边男生掏出一个平板,点点画画。 陈琛眼皮一跳,又看了其他几个同学,大多都是人手一个,他想起了早上专门被他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平板,抿抿嘴,陈琛掏出了数学课本,问就是他觉得纸质的更有益于记忆。 讲台上老师普通话标准,讲课专业,不会讲着讲着就开始扯闲篇,说些家长里短,老公儿子的。 但真要说八卦,陈琛反倒会认真听,只是现在这位看着就很厉害的老师他在说英文啊! 听到第一个单词的时候,陈琛没在意,听见一段英文句子的时候,陈琛傻了,张着嘴巴看着黑板,以他的英文水平他根本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 但应该能确定,是在上课,不愧是国际学校,这都双语授课。 “嗤。”旁边男生嘲笑了一声,叫回了陈琛的神。 陈琛转头看他,男生表情高冷,不屑给陈琛一个表情。 陈琛无所谓的撇撇嘴,转头扣书角消磨时间。 准时下课,洋娃娃回头跟陈琛说话,边上男生忽然站起来,看都不看陈琛,就跟洋娃娃说话: “莉莉丝,不要跟乡巴佬说话,你也会被沾染上土味的。” 莉莉丝眨了眨大眼睛,单纯的问:“什么是乡巴佬?” 陈琛没忍住笑出声,男生终于舍得给了个眼神过来,虽然是眼刀。 但陈琛很配合,立刻抿嘴不笑。 男生气鼓鼓的跟莉莉丝扔下一句英文走了。 莉莉丝恍然大悟:“哦。” 陈琛趴桌子上前倾问她:“他说的什么意思?” 莉莉丝乖巧回答:“他跟我解释了乡巴佬的意思。” 陈琛无语:“那,那他人还怪好的。” 莉莉丝听不懂,还点头:“嗯,威廉是个好人。” “那你现在懂了乡巴佬什么意思,还要跟我说话吗。”陈琛看出来莉莉丝很单纯,问这话只是想逗她玩,感觉她确实像个小外国人,思维很不一样。 果然,莉莉丝开朗一笑:“这有什么,我爸爸在德国的乡下有个庄园,我也算乡巴佬吧。” “哈哈。”陈琛干笑,确实很单纯。 中午吃完饭,陈琛还得空去了一趟他分到的宿舍,这里虽然几乎没有学生住校,但每个人都有宿舍名额,可以中午来休息。 据生活老师说,宿舍都是两人间,但由于高三,很多学生都出国或者转学之类什么操作,导致宿舍名额大大空缺,几乎都成了单人间。 对此,陈琛很乐意,美美睡了一觉才去教室。 下午就上了一节课。 三点半就结束了,陈琛简直瞠目结舌。 “这就放学了?!” 莉莉丝正在补妆,轻轻叹气:“不是哦,要到五点的,以前是四点的,被不知道什么人举报到市里,说我们虽然是私立也不行,就改了。” 陈琛皱着鼻子,五点也很离谱好吧,他们县城晚自习都是上到十点的,就这样还要被你们说是小镇做题家。 愤世嫉俗了,陈琛表示,还是很仇恨你们有钱人。 莉莉丝拎着精致的小包要走,看陈琛坐在原地不动,漂亮的小脸一歪:“你不出去吗?” 陈琛疑惑:“去干什么?” 莉莉丝理直气壮:“去参加活动啊,各种社团活动,都在旁边活动中心,或者去操场上,应该也有很多集会。” “啊……”陈琛在努力理解。 “哦!你才来,还没有去加入社团吧,要不要跟我去tea party。”莉莉丝积极邀请。 陈琛发呆:“什么?” 莉莉丝努力翻译:“应该是叫茶话会吧。” “不了不了。”陈琛疯狂摆手,听起来就是一群小公主一样的女生喝茶聊天的地方,他个糙爷们挤进去算什么,太违和了! “好吧,我走了,明天见,陈。” 莉莉丝离开了,班里也不剩人了,陈琛纠结几下,还是决定起身去看看,毕竟他要在这里待一年。 啊,一年,好绝望! 想想县城里,周正祥和伍天庆肯定在学习做题,沈明彻呢,估计又不知道被街道上谁家薅过去帮忙了。 也不知道他师父怎么样了,那个古怪性子真吓人。 陈琛在活动中心一路边走边看,还真的是什么活动都有,刚刚一打眼,就看见了个网球滑雪高尔夫,再一扭头是马术潜水滑翔伞。 有的社团活动室外面还贴着成员介绍,陈琛眯着眼睛努力看了几行,他觉得这几个人可能是奔着竞选美国总统去的。 陈琛心态很好,想找找看有没有观众社团啊,他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好像就是坐在台下给人鼓掌了。 再绕过一个弯,来到了一个小露台,说是小露台,只是相较这个财大气粗的学校其他地方而言,真实面积至少也有普通一个教室大。 十几年没经过学习荼毒的眼睛太好使了,陈琛一眼就看到了最里面坐着的郑宏荣。 简单以他为圆心,往外粗略就是十几个男男女女。 敌众我寡,形势不妙,陈琛很识时务,当即就要装看不见径直走过去。 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 三四个男生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哎,等一下。” 陈琛站住脚步,看着他们不说话。 男生们上下打量陈琛,对视一眼,开始冲陈琛说英文,也许是英文,或者是其他什么语言,陈琛反正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陈琛看着他们:“说中文。” 男生们都笑了起来,最中间一个男生开口道:“哪来的平民百姓,胆挺大,脸皮也挺厚啊。” 陈琛也不恼,抬手就指最里面的郑宏荣:“跟他一个爹。” 这话一出,小露台上本来还在说笑的其他男女也都看了过来。 陈琛面前的男生都看向了郑宏荣,但郑宏荣现在倒是跟早上炸药桶的架势不一样了,坐的挺安稳,冷着一张脸,没表示。 最右边的男生饶有兴趣的看着陈琛:“你是个打算走激进派的私生子喽。” 陈琛也好奇反问:“私生子很多吗,还有什么派系?” 第22章 第 22 章 说话的男生表情当即就凝固了,其余几个人脸色都冷了下来,转身回了小露台,男生表情恢复正常,看了陈琛一眼,也跟上那几个人脚步走了。 小露台恢复了陈琛没出现之前的状态,一群少爷小姐们谈论着高雅昂贵的话题,还站在一旁的陈琛没有一根柱子的存在感高。 这个局面反倒让陈琛有些不知所措,他做好了这些人讥讽嘲笑甚至动手的准备,但一点没想过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难道不应该像之前欺负周正祥的那些青年一样,直接挥拳打上来吗。 但陈琛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没人搭理他,他就走。 第二天上学,别墅门口停着两辆车,田助理在一边招呼他上车,陈琛看了眼站在车边的两个司机,坐上其中一辆。 车开出去,陈琛问田助理:“田助理,昨天早上接送我们的那个司机呢?” 田助理侧身低头回答:“琛少爷,您生活和学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 陈琛抿抿嘴,知道田助理不会回答他了,不知道是不是惹的那个司机丢掉了工作,他的心里有点愧疚。 到了学校,前座的莉莉丝空着位置,陈琛没在意,想着大小姐们也无所谓准时上课吧。 只是少了莉莉丝这个唯一和他说话的人,陈琛这个上午过的更无聊了。 终于到了下午上课,讲台上生物老师说,让把记录册拿出来,陈琛在书包里翻半天,没从那一摞书里找到对应的一本。 陈琛无所谓的翻翻课本,想着没有就算了,反正他也不听课。 结果这个生物老师居然不一样,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每个人都要拿出来,然后就发现了陈琛的格格不入。 "陈琛同学,你的记录册呢?"生物老师说话很客气。 陈琛忽然被点名,也是慌了一瞬,尴尬回答:“额,可能我忘带了吧。” 边上男生转头看了陈琛一眼,熟悉的不屑眼神,又转了回去,陈琛摸不到头脑。 生物老师走过来,小声问他:“陈琛同学,中午也回家了吗?因为我有叮嘱课代表上午发书的时候,这本书很重要,下午一定要用的。” “啊,上午才发的吗,那我没发到啊。”陈琛茫然摸头。 生物老师脸色一僵,转身看了眼后边的课代表,但他低头看书,没有任何异常。 生物老师纠结回头,跟陈琛说:“这节课没有记录册,可能确实很难跟上课程。这样吧,陈琛同学,麻烦你去教材处领一本吧,也许是课代表拿少了。” “哦,好。”陈琛没多想,起身去生物老师说的位置去找。 那已经是另一栋楼了,那栋楼几乎都是学校的教务管理办公室,陈琛在路上遇到了莉莉丝,她和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站在一起。 莉莉丝看见他挺高兴,转身跟他打招呼:“嗨,陈!” 陈琛跟她打招呼,也向旁边的男人点头示意。 莉莉丝走近一步,跟他说:“我还以为要不告而别了呢。” 陈琛皱眉:“什么意思,你要走了吗?” 莉莉丝点头:“我爸爸要提前回英国工作了,挺着急的,所以我们一家都要走。” “好吧,祝你一路顺风。”陈琛真诚的说。 莉莉丝甜甜一笑:“谢谢,等你来欧洲,我带你去庄园看小羊。” “嗯。”陈琛回她一个笑。 两人分别,陈琛有点难过,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有效期居然才一天。 到了教材处,跟老师说了来意,老师很认真的查阅了领用册,然后告诉他,他们班领的数目是齐全的。 也就是说,他的那本书,不是没领,是没给他而已。 陈琛站在原地有些愣神,他们故意的,不给他书。 是郑宏荣教唆的吧,除了他,陈琛想不到第二天就被人欺负的原因。 陈琛吸口气,问老师:“可以再重新领一本吗?” 老师很为难,解释说:“同学,这套记录册比较不一样,是学校生物科跟研究机构合作定制的,本身既有百科全书的功能,又有实体标本附带,而且还有很科学的同步记录企划,因此制作难度很高,数额都是限量的,要多领一本,也可以,只是要等很久。” 陈琛敛了眉眼:“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既然如此,陈琛也没回班级,随便找了个椅子一坐,挨到三点半下课,教室里人都走了,一个人又回了班级。 等到放学回别墅,黑车只有他一辆,吃晚饭也只有他一个。 陈琛没抱希望,随口问了一句阿玲,阿玲居然回答他了。 “太太已经正式住院了,先生吩咐说,没什么特别的事,都会陪着住在医院,不回来了,荣少爷去到外祖家小住,所以近期只有琛少爷您在家,有事情请随时吩咐。” 陈琛眨眨眼:“所以家里就剩我一个了。” 阿玲回答:“还有萱小姐。” 陈琛接话也快:“打我来了就没见过。” 阿玲不说话了。 有时候话不能说太绝对,第二天陈琛回来,就在餐桌上看见了郑文萱。 他对这个继姐感情比较复杂,有点愧疚又有点害怕,而且他跟郑文萱上辈子最大的矛盾,就是强征沈明彻小院这件事,但一个是那是好几年后的事情,再一个就是这种商业上的事情,陈琛是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陈琛现在寄希望于,在郑家待几年之后,自己突飞猛进,到时候可以想出办法阻止郑文萱。 两个人一左一右在餐桌上沉默的吃完了一顿晚餐,陈琛偷偷地抬眼看郑文萱,她穿着高领打底,人坐的笔直,垂着眼吃饭,面无表情,吃东西每一口的量好像都是一样的,像经过标准称重,刻板又规矩。 只是眼底的青黑有点严重,有股子疲倦感隐隐的透出来。 之前饭后陈琛会去负一楼的影音室独享美好的夜晚,但今天郑文萱在家,陈琛就老实回自己房间关着了。 这几天他对自己手机的瘾也挺大,这辈子陈琛终于又接触到智能手机了,□□微博音乐软件通通下了个遍,只是没人跟他聊天,伍天庆和周正祥接触不到电子设备,沈明彻…… 陈琛都不知道沈明彻有没有电脑手机,他根本没见过沈明彻用过。 晚上九点,陈琛下楼喝水,下来的时候就看着负一楼亮着灯,他有点犹豫的走到餐厅,想着谁会在负一楼。 只能是郑文萱了,阿玲她们从来不会去自己工作区域以外的地方,没事的时候就会像待机npc一样回到自己房间,等待下一个指令。 负一楼就是影音厅、酒柜和泳池,但没听见水声,影音室的光也不会透出来。 陈琛端着水杯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小心的下了楼。 他就看看,万一出什么事就立刻叫阿玲。 第一眼在泳池里没见到人,松了口气,再踏下最后一节台阶,看到了酒柜前面坐着的郑文萱,旁边一瓶红酒已经消失一半的量。 头发不再一丝不苟的挽在耳后,而是凌乱的散落开来,眼妆也花了,糊成一团,脸上的疲惫感重的都快具象化了。 陈琛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大脑在告诉他快逃,看见了女强人这幅模样,再不跑还能有活路? 但腿已经软掉了,一步也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郑文萱转过头来,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他说:“过来。” 陈琛差点跪下,身体自动听从指令,赶紧过去,坐在离她最远的沙发上。 郑文萱睨他一眼,抽了个高脚杯,从醒酒器里倒了个杯底,推给他。 看着暗红光泽的酒液,陈琛也不敢说自己现在还未成年不能饮酒,就老实俯身拿过酒杯,两只手抓着放在腿上。 郑文萱也不在乎他喝不喝,就抬头闷了一口酒。 “好像欠你一句谢谢。”郑文萱忽然冒出一句。 陈琛瞪圆了眼,慌忙摇头:“不用不用,应该的,谁在那时候都会出手的。” 郑文萱没再说话,只是喝酒。 不知道是不是空气中的酒液挥发沾染了陈琛,还是他的骑士病犯了,不经大脑就说:“但酒确实该少喝的,对身体有害,而且你个女生在外面有危险……” 郑文萱闻言转头看他,给陈琛吓清醒了,他怎么敢教训郑文萱,当即闭嘴,抿起来,想找个胶带把自己嘴巴封起来,让你胡说,这下完蛋了,要被骂了。 但是郑文萱却没有生气,只是低头说:“我想喝吗?” “就算有个最大靠山的父亲,但因为是个女人,所以就要比别人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搞砸了会说不如嫁人,做出成果也要被说女人何必要强,去逛街买包多轻松。” “王八蛋!就知道买包,有本事他们去开个奢侈品业务线啊!”随着怒吼,郑文萱一拳捶在皮质沙发上。 给陈琛吓的缩到沙发里,鹌鹑一样不敢吱声。 郑文萱瞥他一眼,又闷一口酒:“我确实喝多了,跟你个愣头青说什么。” “我,我不是。”陈琛弱弱反驳。 “哈。”郑文萱笑了,醺红着脸,拿着酒瓶子指着他,“那你是什么,回来争家产吗,能行吗。” 第23章 第 23 章 陈琛后背一凉,他想自己绝对在淌冷汗了,郑文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意在试探他吗。 他自己在那边吓自己,郑文萱反倒淡定的很,晃着酒杯说:“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样,反倒是很支持你抢,正大光明的回来展现你的手段,如果你是个聪明的,我会很欢迎,我的竞争对手很多,加你一个也没所谓。” 陈琛有些鬼迷心窍:“那我跟郑宏荣比呢?” 他说这句话,让郑文萱今晚第一次正眼看他了:“人为什么要和物件比。” 陈琛:…… 人应该是在说他吧,但是形容自己亲弟弟是个物件可能吗? 陈琛偷偷瞄郑文萱,说出这个话的人已经在悠哉喝酒了。 “我是人?”陈琛小心翼翼问。 郑文萱回了个‘不然呢’的眼神。 陈琛不理解:“为什么啊?他是你亲弟弟。” 郑文萱的语气像说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他被我妈惯坏了,我妈走之后,舅舅那边的人对他的不怀好意,他全当真心实意,没救了。” “而且,你来了,他直接回到那群人中间,哪天蹲监狱,或者人没了,也不稀奇。” 陈琛愣在当场,努力消耗这话里的信息量。 可以看出郑文萱和郑宏荣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差,而且郑宏荣的身边还都是一群攀附着他,并不想他好的人。 陈琛心里有些隐秘的激动,也许这辈子都不用他做什么,郑宏荣已经在自寻死路了。 不行,他要见证的,他到时候一定要亲眼看到郑宏荣的下场。 得到这个事实,让陈琛有些兴奋,他从来不是个能压得住事的人,他现在就想为郑文萱做点什么。 郑文萱现在明显在为事业发愁,而他怎么说也是重生的人,具体的商业计划他不懂,大方向他总可以透露一点吧,比如说提前去买点某腾某里的股票,哦不对,现在那俩家已经是大公司了,还有什么风口啊。 陈琛抓耳挠腮努力回想,抽空还试探着问了郑文萱一句:“能问问公司主要做什么产业吗?” 郑文萱嘲讽他:“一点功课不做,就来抢家产吗。” 嘲讽归嘲讽,还是回答了:“房地产。” “我去!”陈琛差点跳起来。 郑文萱看傻子一样看他。 “你等一下,我捋一下哈。”陈琛开始掰手指,房地产爆雷哪年来着,哎呦,我也买不起房子,那时候哪关注过啊。 努力想想,大约是疫情之后吧,疫情也就是20年,也就是说大约19年左右就会是房价最高点了,那这也没两年了啊! 陈琛尝试着问:“你怎么看这个房地产市场,就是有没有可能这两年就……” 他没直接说出来,手上比了个向下落的意思,他怕郑文萱觉得他在诅咒,没敢直接说。 郑文萱倒是无所谓,只是也没正面回答:“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陈琛纠结着组织语言:“我就是觉得,现在房子是不是太贵了,应该也不能一直这么贵下去吧。我老家那里,普通新小区已经要七千块钱一平了,但是很多人的工资才三千块,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还房子的贷款。再贵下去,就是父贷子偿了。” 郑文萱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表示在听,没表现出什么他的话很幼稚的意思,这让陈琛有勇气继续说。 “然后现在电商网购发展很迅猛嘛,我感觉以后肯定是这种科技方面会越来越厉害,比如ai无人机机器人之类的。”陈琛说的不是很有底气,又补充了一句,“就像电影里那样……” 郑文萱轻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陈琛努力想,过几年有什么很厉害的企业现在还在萌芽:“包括我最近上网的时候,看见有出那种短视频软件的,感觉也挺上瘾的,几十秒一个刷的停不下来。” 郑文萱若有所思,托着下巴问他:“你大学准备学计算机?” “啥。”这什么突然的问题,给陈琛问懵了一秒,“我都考不上大学。” 郑文萱漏出一丝嫌弃眼神:“你能关注到这些很好,但是如果想参与到企业进来,至少还是要考上大学。” 还没等陈琛说什么,郑文萱就下了逐客令:“好了,时间不早了,高中生需要早睡觉。” “哦。”陈琛挠挠头,乖乖站起身,往楼梯上走。 “郑业勋别的不行。”郑文萱忽然在后面出声,“但他对你妈妈还算真心,你可以放心。” 陈琛没想到能得到这种交代,没想到郑文萱会说这种话,不管她是对他们母子有物伤其类的感觉,还是其他什么想法,陈琛都有些感动,在没想到的人身上得到了一点可信赖的安全感。 陈琛瘪瘪嘴:“谢谢姐。” 说完,陈琛就跑上楼了,不敢知道郑文萱的反应。 郑文萱就在别墅待了那么一晚上,第二天比陈琛出门的还早,陈琛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全面的一个人,包括在学校。 莉莉丝走了,她的位置一直空着,班级里没人跟陈琛说话,跟郑宏荣玩在一起的那些人见陈琛如见空气。 陈琛不主动跟老师交流的话,甚至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回到别墅,再见到机器人一样的管家阿玲,陈琛在心里叹口气,默默吃饭默默看电影,默默睡觉。 陈琛觉得自己像个塑料袋,本来也许乱七八糟的装了一些东西,不值钱,但很有分量,很有满足感。 但现在东西在不断的减少,他这个人也变得空荡荡的,孤独的塑料袋被风吹的飒飒作响。 今天是体育课,老师说要简单做个体测,两人一组互相记录成绩。 陈琛本来站在队尾神游,忽然听到这个话,反倒抬起头来,他像恋痛一样,一下子很感兴趣事情会怎样恶心。 统共二十个人,自由组队,除去女生之外,刚好两两组队,然后场上就出现了一只三人小队。 陈琛插兜站在一边,饶有兴趣的挨个看过班里男生,平时也没见谁跟谁关系有多好,现在倒是小团伙搞的紧密。 这个学校的老师职业培训的第一节可能就是眼力见,看到这个场面,也不会说给男生一人一脚让他们安分点,而是很自然的把陈琛叫过去,让他跟自己一组。 陈琛不愿意惹事,背对着所有人往老师那边走,只是脸还是瞬间冷了下来。 即使是有所预料,刀子落下的一瞬间也是破开血肉的疼痛。他没有想交朋友的想法,但是个正常人,也不能坦然接受被刻意孤立。 这才是刚刚开始,好像一时间这个学校就开始极度推崇学生互助合作,高三生也要搞什么小组作业。 显而易见,陈琛又落单了。 陈琛面无表情的被任课老师带到办公室,老师很为难,说这个作业挺重要,做得好是可以写在学生档案上,而且会影响申请国外学校。 陈琛垂着眼,看老师说话。他是想说他不在乎,他也不会申请什么国外大学。 但陈琛的嘴巴好像黏住了,他是不在乎大学,但他讨厌这种被人孤立的感觉,这让他时刻都想发火,但又无处可以发泄,只能憋着焚烧自己,把自己烧的像个隐隐冒红的灰炭。 老师叹口气,叫来了班里的一男一女,想要劝说他们接纳陈琛。 陈琛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女生没等老师说完来意,就焦灼的打断:“老师,您知道的,我要申请的藤校很严格的,我的履历上不能有一点失误。”说完,女生一个小幅度弯腰,就转身出去了。 “啊,是……”老师把目光放到另一个男生身上。 男生勾了下嘴角说:“老师,谁都不想自找麻烦,您也是吧。” 这个反问一下子让老师表情凝滞,最终,年轻的老师只能是叹口气,勉强安抚陈琛:“陈琛同学,老师再给想想,你们先回去吧。” 男生施施然转身,陈琛始终表情都没有变化一点,落了一步出去。 办公室外面进来个学生,陈琛侧身给他让位置,跟前面的男生距离拉近。 “哎!”这让前面的男生忽然表情大变,退了好大一步,他的表情也不再闲适,愤怒嫌弃的看着陈琛,“离我远点!” 男生狠狠的皱着眉,抬手欲拍自己的袖子,艰难犹豫之下又放下手,直接脱掉了外套,走了几步扔到了垃圾桶里。 陈琛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连串动作。 “我艹你大爷!” 骂声太激烈,办公室的老师都被吓了出来,和扔外套的男生一起懵逼的看着另一个方向走远的陈琛。 陈琛回班级拿了包就走,除了第一天报道的时候,班里人再一次给了他目光注视。 还不到放学时间,接送他的司机没有来,陈琛背着包出了校门,闷头就是走。 暴走了一个小时之后,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田助理,带着司机找到他,没有人询问和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一路沉默的回到了别墅。 车在院门口,没人动,陈琛铁青着一张脸,坐在后座,眼睛一眨不眨,坚决的含着怒意说:“田助理,我要回县城上学。” 说完,陈琛抬腿下车。 田助理在后面应道:“好的,琛少爷。” 第24章 第 24 章 早上七点,陈琛拖着小行李箱出现在火车站,手机上还有妈妈发过来的消息,担心的问他一个人能不能行。 陈琛昨晚回别墅就收拾东西,跟妈妈交代要走的事情,要不是没车都等不到今天,连夜就要赶路。 卫衣帽子遮着大半张脸,陈琛倚在行李箱的拉杆上,给妈妈再三保证,他自己绝对没问题。 一只手忽然搭在陈琛肩上。 陈琛茫然转头,看见头发都跑乱了的田助理出现在面前。 陈琛不解:“田助理?你来送我吗,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就行了。” 田助理手撑着腿大喘气,拿出了一张卡递给他。 陈琛接过银行卡,正反看看,没懂。 田助理终于缓过一口气,站起来拉直西装,又努力恢复一些精英助理的模样。 “小琛,你……”田助理说了又停下。 陈琛笑了,终于不叫琛少爷了。 田助理看他嬉皮笑脸的,想自己一早上的狼狈奔波,就想辞职,但又想想薪资上的零,又忍了下来。 “本来想今天跟你定离开的时间的,你这确实有点突然。”田助理委婉说道。 陈琛无所谓的摆摆手:“我拢共就这点行李,这不是说走就能走吗。” “不是。”田助理没办法,还是直接解释道,“就算不让司机送,也要给我一点时间收拾行李,交接工作啊。” 陈琛不懂:“你收拾行李干嘛,我不用你送,折腾这个来回多麻烦,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能自己回家了。” 田助理无奈说道:“你回去上学,我就要回去陪着你的。” 陈琛大惊:“什么玩意!你跟着我干嘛,那是我家,我在那待这么多年了,还用人陪啊,而且你个高学历大城市精英,跟我回小县城耽误人生啊。” “我知道了,郑业勋是吧,我跟他说。”陈琛低头就找郑业勋电话打过去。 郑业勋电话接的挺快,那边传来温婉担心的声音。 陈琛赶紧让郑业勋先安抚温婉,说他没事,要说的是田助理的事。 郑业勋照做了。 陈琛就跟他一顿输出,叭叭了一通,坚决不让他耽误高材生精英的前程,表示自己回家一点毛病没有。 郑业勋就听他连珠炮的说,听完就答应了,还搞的陈琛一愣,本来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 回过神来,陈琛把手机开免提,递到田助理面前:“那……那你再跟田助理说一下吧,让他回去正常上班,不用管我了,我一会儿车来就走了。” 郑业勋跟田助理几句沟通,就挂了电话。 陈琛收回手机,叉腰看着田助理说:“好了,你回去吧,我车这就来了。” 田助理看着他,眼神里很复杂,叹口气说道:“银行卡每个月都会给你打20万,密码是你妈妈的生日,不用省,尽管花。” “!!”陈琛瞪大了眼睛,觉得揣在兜里那个薄薄的卡片跟个金砖一样,现在坠的他裤子都要挂不住了。 “我靠,一个月20万生活费,郑业勋这老小子是真有钱啊!” 听着这口无遮拦的话,田助理无语扶额,但又忍不住说道:“本来确实可能没有这么多,但你现在要回去自己住,所以稍微加了一些,但也不算什么,郑宏荣随便一辆跑车就顶你一年的费用。” “啧。”陈琛舌头顶着腮,又有些想要仇恨有钱人了,但忽然想起来,他也是有钱人了,那先放放。 “各位旅客你们好,开往泰鲁方向的g5557次列车就要开始检票了,有乘坐g5557次列车的旅客请到a6、b6检票口检票,2站台上车。” 听到广播,陈琛抓过行李箱往后退,给田助理挥手再见:“我车来了,我走了啊,拜拜田助理。” 非节非假,车上人很少,陈琛自己坐在车窗边,看看外面一望无际的田地,心情无敌的好。 妈妈住在超级好的医院里,健康前所未有的有保障,还远离了郑家的糟心事,郑文萱现在跟他也没矛盾,甚至可以是说的上话的程度,陈琛简直毫无后顾之忧。 在这之外的事情,就都是意外之喜了,比如他现在可是揣着月进20万的卡回家了,这去网吧不得直接充成vvvip! 而且他有钱了,很多事就好办了,花钱找老神棍去忽悠周正祥他爹,然后等明年直接给周正祥置办个最顶配电脑,这不得让那小子给自己叫爹啊。 哈哈,一路上给陈琛想美了,乐呵的就度过了几个小时的车程。 到家了,放下行李,陈琛就跑社区外面小吃店点了份全家福炒面。 “老板,大份的,蛋要两个,再加瓶可乐,冰的!” 陈琛坐在塑料凳上,腿跟踩了电线一样嘚瑟,这暴发户的感觉真得劲啊! 手机上田助理发来了消息,说是已经跟他学校打好招呼了,他正常回去上课就行。 这一下子给陈琛嘴角拉下来了,还得上学,还得上学,烦呢。 嫌弃的把手机一推,不管了,反正这周不去,下周再看,统统延后再议,老子要逍遥啦! “哎,青年你的面,来了!” “好嘞!”陈琛潇洒抽双一次性筷子,嗷呜就是塞了一大口,“唔,爽,就是这个味儿,对了!” 吃完面,陈琛打着嗝回家倒头就睡,再睁眼的时候,脑子跟空白了一样,一点梦没有做的睡眠,要不是看时间确实过去了一个小时,不然还以为没有睡。 陈琛挠挠头,去洗了把脸,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拿着手机在手里转了几个圈,转身抓起钥匙,出门去。 自行车一路悠悠达达地骑,直到停在戏园前。 今天的戏园开了,沈明彻坐在台上唱琴书,下面一前一后坐了两个老人。 陈琛把自行车叉在门口一侧,悄悄进去坐在最后一排。 台上的沈明彻抬眼看见了他,嘴上手上都没停,陈琛仰头冲他笑了一下。 演出结束,两个老人五条腿,慢慢悠悠往外走,陈琛双手举高避免碰到他们,兔子一样蹿到了台前。 沈明彻还在收三弦,陈琛趴在台子上笑眯眯问他:“今天唱的什么啊,好听!” 沈明彻手上动作没停,抬眼看他笑道:“《白蛇传》。” 又走过来蹲下身子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隔着大褂,陈琛抬手抓他的小腿:“嘿嘿,还是决定回来上学了呗。” 沈明彻揉揉他脑袋,起身轻轻挣开他的手,向后台边走边说:“你家长也跟着一起回来?” 陈琛站直从舞台下绕着跟过去:“没有,他们都留在那边了,我自己回来。” “嗯?”沈明彻下台来,停住脚步,“你要自己住?” 陈琛点点头,无所谓的说:“他们给我留了不少钱,爽得很。” 沈明彻有点不赞同,但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能多说。 陈琛没察觉到,只是问:“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唱琴书,以后都会唱吗?” 沈明彻抬步往后院走:“不确定,但这一个周都会唱。” “好哦,我会来听的!” “欢迎。” 然后陈琛连着来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被沈明彻留在后台。 “咋了,哥。”陈琛没心没肺的喝着一罐冰可乐,还往沈明彻面前递,“来口不?” 沈明彻轻轻压下他的手,没忍住还是先说道:“现在天冷了,你也要少喝冰的。” 陈琛哐哐拍自己薄薄的胸膛:“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 沈明彻不跟他多计较了,回到正事上:“那几个大娘是不是你找来的。” “啊,什么大娘?”陈琛眼神四处看,就是不跟沈明彻对上。 “陈琛。”沈明彻难得语气严肃。 陈琛哪受得了沈明彻这么说话,立刻就怂了,低头臊眉搭眼的说:“是。” 沈明彻看着他,没办法的叹了口气,从后台箱子里数钱给他。 陈琛一看急了:“哥,我不要!这一个人才五块钱的门票,两天费用加起来都不到五十块,我我我……” 沈明彻拿着钱转身看他,陈琛立刻就哑火了,委屈的瘪嘴。 沈明彻松了严肃的气场,恢复了温柔的和煦,走过来拉起陈琛的手,把钱放到他手心,抬手握住他的肩,缓缓说道。 “小琛,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不需要你拿你的生活费出来,而且你父母赚钱也不容易,给你钱是不放心你自己在家,你要用到你自己身上。” 他一这么说话,陈琛就受不了了,像是变成了小孩子,想哭,先着急辩解道:“我那个爹赚钱很轻松的,他躺着都能拿钱,很多的钱,他助理都说让我使劲花,不花白不花。” 这话听的沈明彻一个玉人,难得的皱起脸,哭笑不得,又转换方式说道理:“但是哥不是靠这个赚钱的,有人听没人听,该唱的都会唱,是个责任。” 陈琛抬着一双含泪的眼:“哥,我不懂。” 沈明彻无奈的笑了,摸摸他的头:“就是谢谢你的好意,但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然后,沈明彻拉着陈琛去了后院,开了一个红木箱子,把里面几个租赁合同给他看。 陈琛探头看,没看懂,一双大眼睛茫然的看着沈明彻。 沈明彻瞧着他笑,低声跟陈琛解释,这就是他的经济来源。 第25章 第 25 章 陈琛站在一边,懵懂的听沈明彻跟他说,前面那条街上有两个铺子在沈明彻和他师父名下,再往西有几十亩地,也是他们的,不过承包给别人了。 沈明彻轻轻敲在那几张纸上说道:“虽然都不是什么大钱,但养活我和师父足够了。” 陈琛挠挠头,明白了为什么戏园鲜少开门,沈明彻师徒却看起来不愁生计的样子。 陈琛没话找话:“那辛苦你们以前努力赚钱了。” 沈明彻轻歪脑袋,淡淡的回想:“也不是赚的,戏园和西边的土地都是师公留下来的,前些年,碰上西边建厂,就把地卖了一半给他们,师父不会理财,就拿钱买了前街的店面,店面和剩下土地的租金,足够我和师父日常生活了。” “啊,这样……”陈琛挠挠头。 看他这幅小孩子模样,沈明彻轻笑,揉揉他脑袋:“所以,以后不要再花钱雇人来了,你的钱就留着自己花。” “那,那……”被安抚到的小孩又支楞起来了,仰着下巴说,“老师说了,达要救济天下,我有钱了,就想给哥花,给周正祥和伍天庆也花一点,当然大头都愿意给哥。” 沈明彻被他逗的笑出声,“那是''达则兼济天下''。” “不对。”沈明彻忽然收回笑容,“你几天没上学了?” “!” 陈琛一双大眼睛立刻瞪了起来,眨了几下之后,就开始后退,转身就跑:“哥,忽然想起来我妈让我早点回家吃饭,我先走了!” 再让他个半分钟,也跑不过沈明彻,所以陈猴刚蹦起来就被沈师傅抓了回来。 沈明彻修长好看的手指点他脑袋:“学会逃学了?” 其实一点疼痛都没有,但陈琛就故意呲牙咧嘴的躲:“没有,哥,我就是下周一就去上学了。” 沈明彻不放过他:“明天就是周一。” “哦……”陈琛哭丧着脸,“我明天上学……” 沈明彻拿他没办法,松开他衣领,给他抻抻衣服:“既然家里给你生活费,答应你回来上学,就要认真一点啊。而且你这也去见识过大城市了,就没有激起你学习的斗志吗。” 陈琛想大城市没怎么见识,公子哥怎么欺负人倒是见识了,但他现在在意的重点不是这个。 “那哥没有想留在大城市吗?”陈琛睁着一双干净的眼睛仰头看着沈明彻。 沈明彻愣了一下:“我……” 轻叹口气,沈明彻回过神来,慢慢说道:“人是不能自私的。” 陈琛抬头等着他继续说,结果就这一句没听懂的话。 “好了。”沈明彻收起那一秒的寂寥神情,正色说道,“明天起一定要好好去上学了,你父母不在身边,你更要自律。” 陈琛两眼无神:“哦……” 沈明彻看他这个应付的模样,老好人的心就没忍住:“我每周都要检查你的课业。” 说出口,沈明彻有点后悔,又觉得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越俎代庖,反倒更讨小孩厌恶。 结果没想到本来蔫巴的陈琛噌的一下子就精神起来,眼睛亮的跟灯泡一样:“那哥可不可以每天检查我的学习,这样我一定认真!” “额……”沈明彻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手指搓了搓,说道,“你每天晚上都要上晚自习,结束就已经很晚了,不好再来回奔波。” 陈琛立刻接话:“我只上一节晚自习!” 陈琛看沈明彻还有些犹豫,立刻委屈脸开始扮绿茶:“晚自习,老师也不会管到每个人,我的作业都不会啊,都不会我就没法写,不写我第二天就学不了,学不了我就想逃课,逃课……” “停。”沈明彻被他念的脑袋都要大了,“来,来,你晚自习过来。” “好耶!”陈琛双手高举,张牙舞爪的庆贺。 沈明彻松一口气,无奈的笑了。 第二天这个周一开始,第一节晚自习结束,陈琛就欢快的骑车奔向戏园。 一开始,陈琛还担心沈明彻真的就要坐他旁边盯着他学,但其实沈明彻只是给他准备好了学习环境,就去忙自己的事了,陈琛乐得在摸鱼。 轻松的过了两天,喜迎国庆。 而且今年的中秋,就在国庆前一天,高三生们也因此获得了国庆四天假期。 没空抱怨,憋疯了的学生们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逃离学校。 陈琛一股脑的把面前的几十张卷子塞进书包,问旁边的周正祥:“你爸回来吗?” 周正祥点头:“今年的工地付款很好,早早的就付了中秋的工资,我爸已经回来了,今天会来学校接我。” “哦哦。”陈琛眼睛一转,打听道,“那你爸这次回来,得在家里多待几天吧,什么时候再走啊?” 周正祥不作他想,回答道:“是会多留几天,正好要帮着村里收玉米,具体哪天走要看工头。” 陈琛盘算着点头:“行,到时候找你玩,我手机号记住了哈,打你爸电话的时候,别让他给我挂了。” 周正祥认真点头,张口就给他背了一遍他的号码。 “行行行,知道你脑子好使了。”陈琛一脸便秘的表情,拍拍他的肩就走。 中秋这天,陈琛远程被温婉支配着,去给几个表亲送了节礼,一箱牛奶送过去,一箱月饼拿回来,下一家再把这盒月饼又送了出去,实现有效循环。 好不容易折腾完,已经黄昏了,陈琛骑车直奔小吃街。 今天的小吃街人很多,小吃车也多,陈琛凭借矫健的身形突破人流:“姨,要两个鸡蛋堡,一个微辣,一个不要辣!” 摊主大姨挥舞着铲子的手不停,高声回答道:“好嘞,黄瓜生菜都要吧。” “都要!”陈琛伸长手臂把十块钱丢进旁边的纸盒,“钱放下了,我自己找五块啦。” “好嘞,孩儿,你的鸡蛋堡拿好。”大姨接着就递过两个烫手的袋子。 “斯哈斯哈。”陈琛整好袋子,长腿一迈,蛇形走位,蹬车就走。 踏着泛红的夕阳天色,自行车潇洒的停在戏园门口,陈琛探头进大门,看见沈明彻在摆供桌,旁边难得坐着他师父。 陈琛见着他就有点莫名的害怕,踟蹰站在门口不敢进。 正在摆贡品的沈明彻看见了他,嘴唇动了动,两个字,陈琛眨眨眼,明白是后院的意思。 陈琛抬手给他比了个ok,小心翼翼的后退,轻手轻脚的抬起车子,抬远几步,才放下来蹬上车子,绕到后门去。 等沈明彻忙完,把师父送回房间,在后门找到陈琛的时候,少年正斜靠在车座上看月亮。 月光给陈琛镀了一层光华,让他显得乖巧安静许多。 沈明彻问他:“怎么不进来?” 听到声音,陈琛也没动,只是看月亮:“哥,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我看这十五的月亮也挺圆啊,十六的月亮还得多圆啊。” 沈明彻抬头看那皎洁的圆月,轻笑:“就是不满足吧。” 陈琛眉毛压眼做怪相:“哥看起来就很满足啊,我也很容易满足。” 沈明彻看他笑眯眯的讨夸,也不自觉笑起来,问他:“放学就赶过来了?有没有吃东西。” “哦!”他一说,陈琛才想起来,转头去拿挂在车把上的鸡蛋堡,仔细找好了,递给沈明彻,“哥,不加辣的。” “谢谢。”沈明彻坦然接过,让他进院,“正好来喝点粥。” 陈琛颠颠的跟进去,得到一碗放了满满栗子的小米粥。 “哇,哥,这栗子都要比小米多了。”陈琛拿勺子搅了搅,感叹道。 沈明彻面前那一碗也是相同分量,淡淡说道:“嗯,今天给陈叔家收栗子的时候,他送了好多,做粥就多放了些。” “你回家的时候拿点吧。”沈明彻作势要去给他装袋。 陈琛赶紧拒绝:“不用了,哥!我一天三顿都在学校食堂吃,又不做饭,吃不上。” 沈明彻一想也是,坐回来喝粥。 陈琛低头看碗里的栗子,想沈明彻肯定又是免费去给当的劳动力,也不知道当了几天了,还要当几天。 “不合胃口?”沈明彻看他不动,问道,“要不要加点白糖?” 陈琛赶紧摇头,端起碗就是一大口,用行动表示。 吃完饭,就听见炮声传来,陈琛兴奋的蹦到沈明彻面前:“哥,我们去大桥那边看烟花吧!今天国庆加中秋,县里会给放烟花,还会有自己买了去放的,肯定很热闹!” 沈明彻余光看了一眼东厢房,点头答应了。 “好哎!” 两人来的不算早,县里给放的烟花已经放了一半,桥下挤的都是人。 两个人找了个关门的商店门口一站,抬头正好欣赏。 其实也就那些花样,一个火苗拖着尾巴冲上天空,炸成红色、黄色、银白色各种颜色的烟花,再散落下来。 但每个人都仰头看的很投入,上千个人的瞳孔里都倒映着同样的景色,有小孩兴致勃勃的跟着每一个烟花的升空而惊呼。 看了几个之后,沈明彻就侧头看着身边的陈琛,少年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天空,嘴里不停的念叨什么,大概是在猜下一个烟花的颜色。 沈明彻感觉心里怪怪的,第一次有人和他一起看烟花,不是严肃规矩、一丝不苟的节日仪式,就是这么懒散的站在街边,看头顶上转瞬即逝的火光表演。 抬眼看前面一个个拖家带口的家庭,再看身边的陈琛。 沈明彻想,他今天能不能也算有个家人。 第26章 第 26 章 县里组织的烟花结束,大桥放开了交通管控,市民们纷纷涌上了大桥,许多人拿出自带的烟花,在大桥上点燃。 “哥,我们也走近看看吧!”陈琛积极提议,沈明彻点头,两人走近到大桥边, “哗!哗!哗!” 几声烟花的声音连轴响起,声音巨大,猝不及防把陈琛吓得一个后退,沈明彻抬手抓住他胳膊。 反应过来,陈琛怕沈明彻觉得他胆小,又故作没事的说:“这动静整挺厉害哈。” 沈明彻还是笑着看他,随他说话点头应和。 陈琛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咬咬嘴唇。 两个人没再往里走,就站在桥头看里面群魔乱舞。 有小孩拿着小金鱼摔炮专往路人脚边摔,还有女孩子和同伴拿着仙女棒画圈,还有放一种叫‘金肽柳’的烟花,绽放的时候,金色丝带千条万条散开,非常壮观美丽。 “哇塞。”陈琛感叹道,“这谁家买的,挺舍得啊。” 沈明彻点头。 “哎。”陈琛起了兴致,“这在哪买的啊,我也去买点,哥咱也放呗。” 沈明彻却有点犹豫,不是为钱:“小琛,这些烟花还是有点危险了,而且现在人太多了。” 说着,沈明彻抬下巴,示意他看前面大桥上。 有一辆车龟速在人流中过桥,时不时就有大小火点绽放在车的周围,让人揪心会不会点燃,但幸好车辆平安无事的驶过了大桥。 “也是哦……”陈琛看着人流,觉得他哥说的对,“那我们就看看吧,免费的更好看!” 陈琛转头跟沈明彻笑的灿烂,沈明彻也慢慢勾起嘴角。 “唔嗷嗷!”几声尖锐的怪叫从后面响起,伴随着电摩的轰鸣声,强势登上了大桥,吓得桥上的人仓皇躲避。 发出声音的人却沾沾自喜,三四个青年弓着腰背单手骑车,另一只手里高高举着有大半个人高的烟花,直接占据大桥的最中间,停车下来,打打闹闹的制造噪音,毫不在意周围。 “我去。”陈琛也被吓一跳,想着幸亏没买烟火凑热闹,还是跟这些混混保持距离最好。 桥上的市民们也都是这么想的,纷纷往两头撤,让几个社会青年周边像形成了真空的保护层。 几个人不觉得是被嫌弃,得意极了,只觉得全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表演欲爆棚,拿着手里的长杆烟花就胡乱挥舞。 他们越舞,真空层就越大,但也有硬气的大哥,或者烟火没放完的坚守原地。 只是终于方便了一些堵在后面的车辆,纷纷抓紧空档向前开,赶紧过桥。 有一个胆大的青年,已经攀着栏杆站在上面点燃了手里的烟花,形似枪的烟火砰的一声就开始燃放,动静巨大,吓得周围人都又再退几步。 有个青年带来的一个戴着外套帽子的女孩子,也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青年嫌弃看她一眼,举着烟花怪叫冲向桥边。 “加特林啊!”陈琛终于看清了放的什么烟花,看着沈明彻歪头不解,给他解释,“这炮仗名字叫加特林,老凶了,有些大城市都不让卖,也就是这些人敢玩这个了。” 想着上辈子,陈琛还是混的阶段的时候,也跟人放过加特林,本来不敢,还是被那些人怂恿着才放了一个。 其他几个青年也陆续点燃,单薄的身体站在栏杆的中间横杆上,胆大的一只手也不扶,全都去把着烟花。 沈明彻皱眉:“他们这样也太危险了,很容易就会跌下桥去。” “是啊。”陈琛随口应和,却忽然回过神来,紧急转头就看着沈明彻已经在左右寻找了。 “哎!哥,你要干什么?”陈琛感觉不好,别要多管闲事吧。 沈明彻一脸严肃,脚步已经动了,还在眺望:“今天这种特殊日子,应该会有警察来值班守着的,我去找他们,阻止一下这些人。” 陈琛真是拿他没办法,上手拉他:“县里放完烟花,警察肯定就走了,而且就算没走,他们看见就过来了,咱别……” 陈琛忙乱之间,忽然看清了栏杆上其中一个人的脸:“哥,你看那是谁?” 沈明彻被这句话叫停了脚步,回头看陈琛所指的方向,眉毛皱紧,有些认不出来。 陈琛一拍自己胳膊说:“就是那个红毛啊,当时在小巷子里他欺负我,还是哥救的我呢。” “哦……”被提醒之后,沈明彻记起来了,然后转身还是要去找警察。 陈琛苦着脸后撤步拉住他:“哥咋还要去啊,不都认出来是那红毛了吗,他们这种人就纯爱作死,多管闲事讨不着好的。” 沈明彻正色道:“他当时也答应我,会改的,而且就算如此,也不能视而不见。” “我的天。”陈琛被沈明彻拖着滑了两步,不情不愿站起来,跟着走。 “嘭!”一声远超前面所有声响的爆炸声响起。 “啊!”陈琛吓得一下子蹲到在地,沈明彻在他旁边站住脚步,往后看。 “嘭!嘭!嘭!”很快,接连就又是几声,一声比一声大。 陈琛挨着沈明彻的腿,战战兢兢往那边看。 应该是那边一个青年的加特林火花点燃了其中一辆电摩,电摩很快燃炸起来,波及到了旁边的电摩,最终又带到了后面正在过桥的汽车。 一时间,火光冲天。 头顶上,沈明彻在报火警,陈琛哆哆嗦嗦抓着他衣服站起来,还有空想,原来沈明彻有手机。 陈琛紧张的拉着沈明彻:“哥,咱走吧,快走吧。” 沈明彻打完电话,紧皱眉头看着另一边,他们的身边不断有市民急匆匆的跑过。 但大桥的另一边,也就是相反方向的车道上,正是爆燃的车道,有一些靠近里面的人挤搡的很难行动。 陈琛对上沈明彻的眼神,瞬间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手脚并用抱住他:“不行不行,你不能过去,太危险了。” 陈琛挂在他身上,转头向后面看:“你看大家都在往后撤,你过去反倒碍事,而且警察已经在疏通了!” 找到突破点,陈琛激动起来,赶紧说道:“对对对,警察肯定早就上来了,你看都已经快到中间了,咱别去添乱,让人家专业的来吧,消防不也是快来了吗!” 好不容易,沈明彻被他说动,没再过去,陈琛松一口气,从他身上滑下来,感觉自己腿都软了。 “哎。”陈琛感觉忽然身边一空,“哥,你别去啊!” 对面有一个妇女太过害怕没能抱住怀里的小孩,摔倒在地,沈明彻噌的一下就冲了过去。 “我的天!”陈琛捂脸大叫,赶紧跟了过去。 等他赶到,沈明彻已经扶起了母女。 幸亏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警察在疏通,沈明彻也没再上前,陈琛抓住沈明彻的衣服,真是后怕。 周围的人都慌张害怕的逃离,只有这两人站在原地不动,很是显眼,被前面的警察注意到了,抬手指他们。 “你们两个干嘛呢,还不赶紧走!” 沈明彻握着陈琛手腕转身:“我们走吧。” 才一转身,后面又是一声巨大的近在咫尺的爆炸。 这边道路上的车排列的太密集了,爆炸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身后的车。 爆炸的一瞬间,沈明彻立刻俯身包住陈琛,护在身体下面,陈琛被炸的六神无主,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 试探着没了动静,两人回头看,他们旁边的车被爆炸的余波掀翻,司机已经爬了出来,可是车下面还压着一个人! 刚才的警察立刻冲过来,沈明彻刚要过去,又转身过来双手把着陈琛的臂膀,搬起来往后一放,嘱咐他:“在这别动。” 沈明彻已经冲过去帮忙,陈琛灰头土脸的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懵懵的站在原地。 不断有路人过来帮忙,倒翻的车辆被抬起来,压在下面的人被小心挪出来。 桥中间因为拥挤和慌乱,不断骚动,看着被救出来的人好像无碍,警察只能抓住看起来最靠谱的沈明彻:“把她带到后面去,救护车就来了!” 说完,就转身冲向桥头。 沈明彻把人小心抱起,几步到了陈琛身边,问他感觉怎么样,陈琛好歹听到他的声音还知道摇头,沈明彻点头,喊他快走。 陈琛抹一把脸,跟在沈明彻身后往外跑,一直跑出这条街,才停下脚步。 撑着膝盖,陈琛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心有余悸。 沈明彻低头跟抱着的人说话:“你感觉怎么样?” 陈琛闻声望去,才发现那是个瘦弱的女孩子,刘海盖住了眉眼,看起来像个初中生。 女孩子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呛咳了几声之后,弱弱的说:“我,我没事,谢谢你。” 沈明彻点头,弯腰把她放下地,又问她:“胳膊腿上有没有哪里疼,还有肚子胸口,都感受一下,我刚才太匆忙,没有注意救护车的位置。” 女孩子抬手扯了下外套的帽子,不敢抬头,支吾着说:“没有哪里疼。” 沈明彻说:“那你最好也还是去检查一下,现在救护车那边应该很忙,你可以直接去医院。” 在一边的陈琛盯着她看了好几眼,一下子认出她就是那几个青年带来的女孩,他一下子挪到沈明彻身后,小声跟他说女孩的身份。 沈明彻点头应了一声,没别的回话,陈琛就知道他根本不在意女孩是什么人。 第27章 第 27 章 果然,沈明彻问她:“你父母呢,联系一下让他们来带你去医院吧。” 女孩掏出个苹果手机,也不抬头,就垂着脑袋晃晃手机说:“我这就找他们。” 沈明彻听完也不动,一副作势要在这陪着等家长来的架势。 这可让陈琛很不乐意了,他很讨厌红毛那群人,尤其是今天因为他们搞的这场爆炸,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这女孩跟他们一伙的,也难辞其咎,他一点不想跟她有什么牵连。 陈琛磨着沈明彻想走,沈明彻有点为难,不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沈明彻抬手拦下,跟司机说去县医院,递过去二十块钱,又打开后座车门,示意女孩坐。 女孩看着很乖巧,隔着刘海看他们一眼,坐了进去。 沈明彻站在车外,嘱咐她:“快跟父母打电话吧。” 女孩点头,出租向前驶去。 陈琛可算是松一口气,拉着沈明彻去找他们的自行车,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人一辆自行车,往回走,陈琛心里总是不安,喊旁边的沈明彻:“哥,我今天能不能去戏园住,我有……” 他话没说完,沈明彻就应了下来:“你不说也要让你留下的,今天情况不好,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那间房给你留着,以后天冷了,你也直接住下。” 陈琛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一时间都没说出话来,沈明彻转头看他,他才反应过来,狂点头:“好啊好啊!” 两人压着一个个路灯的光圈,回到了戏园的后门,沈明彻停车去开门,陈琛撑着车子在后面等着。 不远处的街道,驶过来一辆车,陈琛无聊朝那边看过去,就看见后座门一开,一个女孩下了车来,穿着浅紫色T恤,灰色外套,洗到发白的宽松牛仔裤,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应该背着书包坐在教室里。 一下子,陈琛整个气血上头,吼出声:“你跟来要干什么!” 沈明彻刚打开大锁,顺着他声音看过去,是刚才大桥救的那个女孩,抱着单臂,被陈琛一声喝止在街头。 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沈明彻拍拍陈琛后背安抚他,往前走了几步问女孩:“你怎么不去医院,父母呢?” 女孩往这边走了几步,又被陈琛凶狠的目光瞪立在原地,收着下巴抬眼说:“我没有爸妈……” 沈明彻一下皱起眉头,转头跟陈琛说:“陈琛,你先进院,我带她去医院。” “哥!”陈琛大喊。 女孩一下子抬起头来,仰着普通但很是稚嫩的一张脸,有些着急解释:“我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我不去!” 沈明彻上下打量她一圈,目光落在她胳膊上,问道:“胳膊怎么了?” 女孩一下子抱的更紧了,摇头不说话。 沈明彻说了一句“冒犯了”,抬手抓住了女孩的左臂。 陈琛当即丢下车子跑过来,就看着沈明彻不知道用了什么技巧,一拉一抬,就结束了。 沈明彻问女孩:“试试看,能不能动。” 女孩也一脸懵,试着抬了下胳膊,发现确实能动了,多动了几下,就点头道谢。 沈明彻说:“没事,就是脱臼了。” 沈明彻看向旁边的陈琛:“不带她去医院了,但她手擦伤了,回院里给她上点药吧。” 沈明彻其实也不用跟他解释的,但既然这么说了,陈琛毫无法子,只能鼓着脸,跟在后面,看沈明彻把女孩带进院。 这女孩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明明人看起来很是内敛,穿着也很朴素,但又跟红毛他们混在一起,哪里都说不过去。 陈琛和女孩在留给陈琛的房间里面对面站着,女孩低着头搅着手指,陈琛眯着眼像盯犯人一样盯着她。 沈明彻拿着药箱进来,为了缓和气氛开了个玩笑:“都站在这干什么,斗鸡一样。” 显然陈琛和女孩都笑不出来,沈明彻挑挑眉,先把陈琛推到后面床边坐下,自己又折回来示意女孩坐下。 “啊……喝!哎嗐嘿,忒!”忽然几声大喊从东厢房传来,是沈师父。 听到声音的瞬间,沈明彻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表情收敛,紧盯着东厢房。 那一下子的气势太锋利了,直接打破了陈琛撑了好一会儿的凶狠,重新让他变得无措起来。 沈明彻一直也只露了个侧脸,几秒过后,他高挺的鼻子轻轻散气,调整自己表情,努力再次变得温和,虽然仍像裹挟着冰凌的冬水。 沈明彻站起身跟陈琛说:“小琛,麻烦你来帮她擦药了,我去看看。” “啊嗯,好的,哥。”陈琛被吓到了,顺从的答应。 看他这幅模样,沈明彻有些犹豫,但此时也不适合说什么,只能一点头,转身出去了。 陈琛挠挠胳膊,把不知道被沈师父还是沈明彻吓出来的鸡皮疙瘩摁下去,起身一屁股坐到了女孩对面。 不情不愿的拿起碘伏和棉球棒,没好气的跟她说:“伸手。” 女孩怯怯的看他,慢慢的伸手出来。 陈琛给她抹药,看她手和脸都挺白,长相虽然普通,但皮肤不错,眼睛像是丹凤眼的形状,但又大一些,不知道她跟红毛混的话,只以为是隔壁邻居家的乖巧初中妹妹,闷头只学习那种。 陈琛憋不住,跟她说叨:“你人看着也挺老实的,怎么就跟那群人混一起了,昂,你是不是家里管太严,压迫的久了就想叛逆,跟这些小混混玩,我跟你说,今天也就是你没放烟花,不然肯定也得给你逮进去!” 他说这话,声量忽然拔高,女孩被他吓得往后躲了一下,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也不作声。 “你说你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陈琛恨铁不成钢的说着,倒也没耽误手里的活,还眼尖的看到袖口边好像也有一道刮痕。 陈琛把下巴一抬,拿着棉棒的手收回来,示意她说:“把外套袖子往上撸一下,给你擦一下小臂的伤。” 女孩又抬头看他。 陈琛眼一瞪:“干嘛,要不是我哥,我才不管你!” 女孩抿着嘴,把袖子撸上去。 “我靠!”陈琛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跳起来,后背撞到了墙上。 那不是刮痕,是女孩小臂上的纹身,这女孩纹了一个花臂。 “你你你!”陈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狂野缭乱的花臂和那张稚嫩学生气的脸,太违和了,真的很难接受。 女孩咬着嘴唇低头不说话。 陈琛把手里的棉棒扔掉,端着碘伏站直了身体,难掩惊愕的问她:“你到底多大,跟红毛什么关系?” 女孩掀起眼皮看他,小声说:“15,他是我哥,亲哥。” 陈琛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更惊吓:“15,你不是长的未成年,你是真未成年啊,比我还小,妈呀。” “而且,而且你居然是那狗东西的妹妹。”听到陈琛骂人,女孩抬眼看他,陈琛直接给她又瞪了回去,“你看什么看,他不是吗,自己混就算了,把自己亲妹妹也带坏,他也是真敢,带你纹花臂,什么混蛋玩意儿!艹!” 女孩被他一连串又堵了回去,闷不吭声。 “等一下。”陈琛忽然想到个事,手都有点抖,指着她试探的问:“你现在在哪个学校。” 女孩面不改色扔炸弹:“初中毕业就下来了。” “我艹他大爷的!”陈琛一拳头砸在桌子上,他自己上辈子没学历,混迹底层受尽欺负就算了,但周正祥对学习的沉迷,和伍天庆以死明志一直刻在他心上,更何况他打小的环境,都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孩子上学。 “怎么了?”沈明彻回来了。 陈琛可算见到了救星,站起来一把抓住沈明彻的胳膊,就是一顿叭叭,一会儿指外面,一会儿指女孩,一长段话说的连个气口都不留。 他一口气说完了,怒气还没消下去,胸膛不停起伏。 沈明彻叹口气,伸手在他胸前轻拍,安抚他缓一缓情绪,又对女孩说:“不上学可不行。” “我家没有钱,而且我学习很差,上学就是耽误功夫。”女孩话说的很自然,没什么难受的样子。 陈琛气的无语,指她又指自己,一通乱指,想说自己也是学渣,还老实上到高三了,但气的说不出来。 沈明彻知道他什么意思,抓住他的手指,点头示意他自己明白。 沈明彻又跟女孩说:“即使不上高中,也可以去上技校,有个一技之长。” 女孩不说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陈琛气的拉沈明彻赶她走:“哥,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真的,大家萍水相逢,到这里就够了!让她走吧,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咱可别多管闲事。” 沈明彻笑着拉他出去,开玩笑逗他:“小琛,最近学习看来是上心了啊,成语都能连着蹦了。” “哥!”陈琛恼羞成怒。 “好了好了,我来处理。”沈明彻把陈琛留外面,自己回去收拾东西,出来后又告诉他,今晚要让女孩留宿的坏消息,并且就住本来留给他那间。 陈琛两眼一翻,当场就要昏过去。 第28章 第 28 章 但真要休息了,陈琛又开心了。 因为沈明彻让他跟自己睡。 陈琛乖了,安分了,沈明彻就是他的稳定剂和安全感。 并肩躺在床上,陈琛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坦,像是回到小时候,躺在姥姥身边。 但是陈琛还是忍不住说道:“哥,明天就让她走吧,她亲哥估计今晚就得进去,警察肯定会上门,不管怎样,她个未成年,又没父母,街道上肯定会管她的。” “嗯。”沈明彻闭着眼,在一旁应声,“我想也是,之后会有街道上的人照顾她,反倒比之前跟着她哥哥好。” 陈琛安心了,一天奔波的疲倦袭来,终于在沈明彻的陪伴之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陈琛还沉在梦乡里,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陈琛迷迷糊糊的摸到手机接通:“喂……” “唔啊,陈琛!呜呜呜。”伍天庆的哭声穿过电波,直接袭击陈琛昏睡的大脑。 陈琛噌的一下坐起来:“咋了咋了,你别哭,好好说,先说话。” 伍天庆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完了事情经过。 昨天他们一家回了奶奶家,后来晚上爸爸被一通电话叫走,妈妈就陪着一起回家了,留她在奶奶家住。今天一早回来,就发现,自己的书都没了,不管是所谓的闲书还是其他,都没了。 伍天庆去问她妈妈,就得到一个丢了的回答,并质问她要为此跟父母发脾气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专心学习之类的话语层出不穷。伍天庆一气之下跑回了姥姥家,然后就一边哭一边跟陈琛打电话。 “哦。”一听是这回事,陈琛松了口气,眼睛合上,倒回床上。 伍天庆大怒,也不哭了:“你什么意思!就这么敷衍我吗,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你也觉得那些书不重要是吗!” 陈琛把手机拿耳边远点:“哎呦,姑奶奶,我冤啊,您自己回想一下,我是不是说过,书,别担心,我知道在哪儿,我保证它们都好好的。” 伍天庆沉默了,想起来陈琛好像是这么说过,但她觉得根本不可信,就没当回事。 “你真的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伍天庆不明白。 陈琛老神在的说:“那你就别管了,我这周,不是,我今天肯定把你那些宝贝书都找回来行不行,你那不能放,就都放我家,都给你存好,有空你来检阅。” 他这么说,伍天庆半信半疑的也就应了,主要是不信他也没别的办法。 陈琛揉揉眼,做起床准备:“行吧,没别的事了吧,那你就老实过你的国庆假,别跟你父母再起冲突了,我挂了哈。” “哦,好。”情况反转,伍天庆老实听训,然后别扭着还是说了句,“陈琛,谢谢你。” 挂了电话,陈琛唉声叹气的坐起来:“做好人不易啊。” 等他洗漱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拎着早餐,晨练回来的沈明彻。 沈明彻有点惊讶:“怎么起这么早,可以睡个懒觉,再学习的。” 听着学习的字眼,陈琛更想出门跑了,跟沈明彻简单解释了下,就被按下来,吃了个大葱肉包子,喝了碗糁,暖呼呼的出门了。 陈琛回忆着记忆里的路线,直奔伍天庆的小区,顺利的找到了老头的车库,老头还是上辈子的模样,短短的毛寸,又黑又皱的脸,衣服倒是穿的蛮利索,车库里的废品也还没记忆里的满满当当。 站在门口,陈琛扫了一圈就看到了那几箱子书。 老头站旁边,疑惑的问他:“小伙子,咋了,你有废品要卖嘛?” 陈琛嘿嘿一笑,转身一巴掌拍在老头肩上:“老张,吃了吗?” 老张头一脸懵,但还是条件反射回答:“嗯,吃早饭了,你咧。” “我也吃啦,热呼包子,多加了鸡蛋的糁,好喝。”陈琛眯眼一笑,撤回手背在身后往车库里走。 老张头已经注意力跟他走了:“哎,好些妇女都是自己带着保温桶去买糁,自己带了鸡蛋敲进去,一烫就熟的刚好!” 陈琛没回头,抬手摇了摇否定:“不是我妈,是我哥买的。” 站在那几箱书前,陈琛蹲下来,翻了一本,扉页有一个小小的兔子标记,是伍天庆自己搞的,他在她的课本上见过。 老张头走过来,看了一眼他握在手里的书说:“这是昨天,前栋楼那家子老师刚卖的,我看着都保存的可好呢。” “嗯。”陈琛抬头,“我家里正好还有个弟弟,老师要求看书,我看这些都正好是他用的啊。” “哎,那挺好。”老张头站直,“我便宜卖你。” 陈琛眯眼瞧他几秒,笑着答应了:“好。” 最后,以比老张头的收购价,每斤多8厘的价格买回来,并且饶了老张头的三轮车一用。 陈琛吭哧吭哧的把这几箱子上百斤的书给拉回了自己家,他房间地方小,就都给堆到了妈妈房间,顺手拍了个照片发给妈妈。 温婉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琛琛,是你同学的书吗?” 虽然事实如此,但温婉这么直接,让陈琛很是不忿:“妈,这就不能是我的吗,你儿子改邪归正,决定好好学习,认真读书了好伐。” “哈哈。”温婉笑开了花,“好好,我儿子真棒。” “嗯。”这夸赞,陈琛接受的一点不心虚,问了妈妈一些近况,得知一切都好,治疗也很顺利,就挂断了电话。 中午在社区外面的小店,狼吞虎咽了一碗板面,就溜达回家打算午睡。 刚到楼下,就听见一圈老头老太太在那闲聊,聊的正是昨晚的事。 陈琛站在一个老太太旁边,冲他笑了笑,老太太立刻把手里的瓜子袋子递给他,嫌他抓了一把太少,还又往他兜里再塞一把。 “死了三个吧,还有烧伤好些人呢。”一个老大爷撇嘴说的可怕。 “可不就是,那桥还封着呢,上面都是烧毁了的汽车,我家女婿今天都是专门早起绕了好大一圈去上的班。” “那几个人真是作孽啊。” 陈琛一口一个,嗑瓜子磕的利索,听到这插嘴,故意反问了一句:“真的假的啊,不能死人吧。” 老大爷当即吹胡子瞪眼:“那县电视台刚刚放的,这还能有假!” 旁边的人赶紧去拍他背,让他消消气,别和小孩子计较,老大爷就嘀咕骂些什么,陈琛听不清,也不在意。 直接转头跟其他人感叹:“那那几个人可得抓起来啊,太可恶了。” 有人附和:“抓了,昨晚就都控制起来了,这还能让他们逃了,这么大的罪,一辈子都得搭里面。” 陈琛“嗯嗯”感叹几声,回楼上睡觉。 一个舒服的午觉醒来,又是一条精神充沛,体力无穷的年轻好汉。 简单收拾一下,陈琛晃着钥匙圈就出门坐车,他掐的点刚好,在公交车站才站稳,到周家庄的车就来了。 二十来分钟的城乡工业区交集之旅过后,陈琛蹦下车,在田间地头还没站稳,先被大巴带起的尘土砸了一脸。 “呸呸呸。”陈琛边逃边吐。 差不多整利索了,掏手机出来给周正祥他爹打电话。 那头接通就是周正祥的声音:“陈琛。” 陈琛无语,没忍住开口吐槽他:“然后呢,喊名字干什么,就你知道我叫陈琛啊,话都不会说,你学习学傻了我告诉你!” 说不过他,周正祥就闭嘴不说话,听他说。 面对面,还能看个表情,现在隔着电话,他不说话,完全就是陈琛在演独角戏,气的陈琛跳脚。 “上村口来接我!” “啊,你来我们村了,你等一下哈,我就来。” 终于听到点情绪波动,这个反应让陈琛满意了一些,做作的‘嗯’了一声就站路边揪狗尾巴草。 “哄哄哄。” 陈琛转头眺望,这边也没有火车轨道吧,然后就看见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骑着一个屎黄色的坐骑过来了。 那个坐骑太老派了,等它到了陈琛面前停下的时候,看着上面那上个世纪的字体,陈琛觉得它肯定比自己年纪大,姑且称呼一声摩托叔吧。 难得周正祥乐呵着一张脸,停在陈琛面前高兴的说:“陈琛,你还真来了啊。” 陈琛双手插兜,弯腰看了一眼名牌:“中国嘉陵机器厂制造,1985.5” 行,还没他爸妈大,还能叫声摩托叔。 “咚!”陈琛一个敲栗子赏在周正祥脑壳上。 周正祥抱着脑袋“哎呦”。 陈琛暴起:“看你平时蔫不作声的,跟个老实人似的,这原来挺胆大啊,整这么一个老古董出来,你有摩托证吗你就骑,你也不怕它散架在路上!” 周正祥嘿嘿的傻笑,他回到这片土地上,好像找回灵魂一样:“没事的,陈琛,我爹把它保养的很仔细,而且村里车少,我骑很稳当的。” 无法,陈琛也不能走着去,还是坐上了摩托的后座,不得不说,这车还挺宽敞,两个皮坐垫挨着,两个大男孩坐上面绰绰有余,中间还能再塞一条大黄狗。 周正祥果然骑的很稳,陈琛向后抓着不锈钢架,仰头闭眼吹着乡野的风。 第29章 第 29 章 从水泥路到桥,再到土路,终于是到了周正祥家,才拐过来,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黝黑男人。 陈琛迈下摩托,先打招呼:“叔叔好,我叫陈琛,是周正祥的同桌。” “哎,你好你好,小同学好。”男人看起来挺拘谨无措的。 陈琛保持微笑,跟着周正祥进院,先穿过厨房,再来到天井,院里地上满满摆着玉米。 男人站在院里,喊周正祥:“大祥,给你同学倒杯水喝。” 看来是周正祥小名,陈琛侧身跟路过的周正祥耸鼻子使相,意思是‘原来你叫这个小名啊’。 周正祥黑的均匀的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就匆匆去屋里了。 院里剩下俩人,周爹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又招呼陈琛:“你们去大祥屋里吧,去说你们学习的事,这几天收玉米的,院里又乱又脏。” “叔,没事,你忙你的。”陈琛找了个马扎坐下,他就是来见见周爹的,哪可能躲开呢。 “啊,行。”周爹讪讪的笑着坐下,手上已经开始机械的剥玉米衣,嘴上还试图跟陈琛搭话,“你们城里人都干净,没见过这样的哈。” 陈琛仔细看了一眼周爹的表情,初步判断应该不是故意的,就笑着回答一半:“嗯,我家很久没人种地了。” “不种应该的,这辛苦一年,起早贪黑的,也挣不着几个钱,还是得读书,上学出来去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周爹说话越发顺溜。 “嗯。”陈琛一边应着,一边四处看,这是只有两个男人的家,远称不上整洁,中间一条石砖铺路,一边留的水泥地,一边是土。 水泥地上堆的满满的玉米,另一边就只有一棵手腕粗的枣树还活着,其他分辨不清的植物都枯黄在土壤表面,时不时的还能看到一个方便面包装袋,或者其他塑料垃圾。 堂屋的雨檐下面挂着一面镜子,西南角还扒着一个废弃的燕子窝,东边门柱上挂着几个红布拴着的葫芦,西边是一串落灰的五帝钱。 “陈琛,给。”周正祥回来了,拿海碗给盛的水。 陈琛看了看那个他一只手拿不过来的碗,给他挤了个礼貌的微笑:“谢谢。” 周正祥点头,抽了个旁边的小木头凳子,坐下开始沉默的扒玉米。 周爹跟他们说话:“你们都是好孩子,上学都好好读书,专心读书,别接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说着还又跟周正祥补充:“你们同桌关系好,但你也要少找人家陈琛说话,别耽误学习。” 陈琛笑了,他觉得是在点他,又不知道周爹有没有这个层次。 但周正祥反正听不出来,很愣直的回答:“陈琛不学习,不会耽误。” 周爹方正一张脸上表情空白,愣住了。 陈琛眯着眼看周正祥,好你小子,要不是我了解你,还真以为你故意给我下面子。 陈琛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笑着说:“对,叔,我学习很差,我爸有钱,我不用学。” 他就是这样的人,别人如果看低他,他就会干脆把自己丢到地面上。 这话,周爹听进去了,看看周正祥又看陈琛,脸憋的通红说不出话:“这,这……” 陈琛就笑着等,终于周爹挤出一句:“同学,别误了回城的车。” 这就赶人了啊,真没意思。 陈琛端着碗站起身,跟周正祥说:“我有份卷子好像掺你书里了,帮我找找吧。” 陈琛转身在前,周正祥跟着起身,周爹也忙不迭站起来了,在后面拉着周正祥胳膊。 长腿几个台阶迈上去,陈琛拉着门问周正祥:“哪个是你房间?” 周正祥快走一步给陈琛带过去,他的书都规整摆在桌子一侧,他也不怀疑陈琛居然会找卷子,就问:“在哪本书里啊?” 陈琛走过去,把手里的海碗递给他,随手翻了上面一本:“我也忘了,我找找吧。” “好。”周正祥刚应下,周爹就给他拉出去了。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说话,陈琛拿了一本书走到那边窗下刚好听见。 “大祥,可不能这样,你都上到高三了,这就要上大学了,你可不能学坏啊。” “爸,我没有,我在好好学习。” “我跟你说,咱跟那些有钱人可不一样,人老子爹有钱怎么着都行,你要不好好读书,你想跟你爹一样回来种地吗,为了你上学,咱欠那么多家的钱,以后都指望着你上班呢,你可别叫那些人给蒙了啊。” “爸,我没有。” “大祥,你听爸的,爸都是为了你,你好好读书,你就读你自己的,什么同学同桌都别管,你好好读书,考了大学,就一切都好了,到时候就有体面的工作,谁都不叫瞧不起。” “知道了,爸。” 陈琛撇撇嘴,不想再听了,随便撕了张周正祥的打草纸,叠起来收在手里,出去喊周正祥:“周正祥,我找到了。” 听到声,周正祥回来,还在端着碗,又要递给陈琛。 陈琛皱眉头,没接,往外走:“喝饱了喝饱了。” 走过周爹身边,周爹说了一句:“他同学啊,现在天冷了黑天早,别误了点哈。” 陈琛冲他一笑:“这就走了,叔。” 周爹一听,这才笑了:“哎,好,好。” 走到堂屋,一角的柜子吸引了陈琛的目光,那是这个黑棕色的家里唯一一抹红色,应该是供着像,但盖着红布。 边上还有一副小联,看不清,陈琛想着,知道一下他们家信谁也好,就往那走了一步。 周爹一下子冲了过来挡在前面,把陈琛吓一个趔趄。 周爹一张脸,已经红到发黑,看他像看什么晦气东西:“干嘛啊。” “我就看看那个字。”陈琛话说出口,又摆摆手,“算了。” 陈琛转身跟周正祥说:“送我到大路上吧,我回去。” 回去的车不是直达,又到别的村绕了一圈,等进城之后天已经黑透了。 坐车也很是累人,陈琛本来还想去找沈明彻,乏的打消了想法,从社区外面买了个卷煎饼,打包了份混沌,回家吃完休息。 眼睛一睁,已经是早上九点,陈琛在吃饭再去戏园,还是现在就走之间,纠结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决定直接过去。 从熟食店买了半斤卤牛肉,挂车把上心情很好的哼着歌去戏园。 到了后门,门大开着,陈琛把自行车推进去,小声在院里叫了几声,却没找到沈明彻。 又晃荡着出了戏园前门,就看见沈明彻站在那家美甲店门口。 陈琛眉心一皱,那家大姐不会又把沈明彻薅过去干活了吧。 刚往外走了一步,就看清了沈明彻对面的人,是那个花臂女孩! 这一下子给陈琛膈应的,还不如是沈明彻被拉去干活了。 陈琛撤回脚步,抱臂看着那边。 那女孩穿着还是很朴素的长袖衫牛仔裤,只是这次外面罩了一件围裙,和沈明彻说了几句话,就转身进了美甲店,沈明彻自己回了戏园。 走到近前,看见陈琛,沈明彻笑了,说:“回来了。” 这一句把陈琛什么怒气都打没了,陈琛泄气了,被沈明彻把着肩往里走。 沈明彻依旧关怀:“吃饭了吗?” 陈琛蔫着回答:“没有,等着来和哥一起吃。” 说着,去拿了带来的卤牛肉给沈明彻,沈明彻坦然接过来,夸了一句牛肉不错,说等中午切了吃。 陈琛站在他后面,看他准备中午做什么菜,委屈巴巴的问:“哥,那女孩怎么在隔壁啊。” 沈明彻拿了一个枣泥月饼,掰了一半给陈琛:“少吃一点,中午吃饭还得等等。” 放下另一半,沈明彻解释:“她哥出不来了,她这个年纪也不能送到孤儿院去,而且也还有一些堂表亲在世,只是……” 陈琛啃了一口月饼泄愤,无奈的说:“只是她不跟亲戚,非得赖着哥。” 沈明彻没办法的看着他,又说:“也没有赖着我,只是她不愿意去上学,就想打工,正好旁边店里招人,就介绍她过去做学徒,她说她以前做过这个,店里大姐也挺好的,挺照顾她。” “好吧,也是门手艺。”陈琛无奈接受,只能祈祷这姑娘是个安分的。 沈明彻主厨,陈琛帮衬,两个人利索的做了几个菜,吃饱喝足,陈琛就把躺椅挪到院里树荫下,舒服一躺,只羡鸳鸯不羡仙。 刚舒展开,沈明彻过来了,问他:“同学的事情解决了?” 陈琛跟只伸懒腰的小狗一样,眯着眼舒服的点头:“都挺顺利的,书拿我家去了,另一个他爹,固执封闭的不行,到时候老神棍出手,一拿捏一个准。” “嗯。”沈明彻也点头,又说:“那该考虑你的事了。” 陈琛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一下子睁开眼睛,戒备的看着沈明彻:“我什么事。” 沈明彻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学习啊,你答应了的,就从这个国庆假期开始,来得及,争取高考考个好学校。” 晴天霹雳,陈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哥,你开玩笑的对不对,你笑一下。” 沈明彻笑了,笑的还是那么好看,但是说出的话语依旧冰冷:“今天下午就开始吧,小琛。” 第30章 第 30 章 国庆放假总共四天,现在还有两天半,沈明彻说到做到,下午就把陈琛拎起来做卷子摸底。 陈琛本来以为还像节前一样自己坐在桌前摸鱼就可以糊弄过去,但没想到,沈明彻认真起来了。 沈明彻知道陈琛底子不好,所以不是要看他做作业,而是从作业里找了几份卷子给他做。 他们学校现在要开始一轮复习了,发的作业基本都是以高考试卷为参考,只是难度会降低不少。 但陈琛该不会的还是都不会,数理化生,原样还给了沈明彻,语文和英语倒是填了一些。 沈明彻摸着手里崭新的卷子,头疼的扶额,没办法,深吸一口气,跟陈琛要课本和辅导教材。 沈明彻一边翻书一边跟陈琛说:“我毕竟已经距离高考好几年了,知识记不那么清楚,考点也不了解,只能说尽量全面。” 陈琛自己也有点心虚,听沈明彻说这话还有点惶恐:“不能,哥,你的水平够我吃好几顿的了,都吃不下。” “你啊。”沈明彻无奈看他,又再投入书里。 沈明彻花了一番功夫,给他做了个比较完善的复习计划。 现在学校刚开始一轮复习,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也以学校的进度为主。 所以沈明彻要求陈琛做到的第一点,就是要听课,每节课都要听,不要求每个知识点都要弄懂,但是听的多了,总能明白三成、四成。 而对应的就是每天作业也必须要做,有不会的点,沈明彻来给他做免费的家教。 听到这,陈琛就要晕倒,那每天的作业都要弄明白,工程量也太大了吧,他不行,请放弃他。 沈明彻赶紧把人捞起来,打补丁说,到时候不会要求他都弄明白的,看每天的时间,在保证睡眠时间的情况下,能懂多少是多少。 陈琛含泪接受了。 第二点,就是背。语文英语,包括理科的一些知识点,背了就能得分,当然是必拿项,沈明彻用陈琛的辅导书,给知识点做挑选,给陈琛做计划,每天背多少,背哪一科,都列好表,并强制执行。 陈琛觉得自己在他英明神武的仙人哥哥面前,已经快变成地上一条小草精了,但如何示弱哭嚎,沈明彻都铁了心,要坚持到底,化身天兵天将,铁面无私要缉拿这条小妖精。 就这样痛苦的开始了第一个学习的下午,陈琛晚上做梦都梦见一堆书和卷子把自己埋了,以至于到第二天上午,看沈明彻开园唱琴书都提不起精神。 耷拉着个脑袋,站戏园门口跟观众收钱找钱,扶着行动迟缓的老头子去座位上。 当然总共也没几个观众。 沈明彻在台上拉三弦,陈琛还是坐在最后一排听,今天唱的是一个片段,叫《面对银灯》,陈琛还真听进去了。 昨天他可是磨了沈明彻好久,才被答应来戏园帮忙,并且获得的观众权,很珍惜这段不被学习折磨的时间,以至于旁边坐了个人,好久都没发现。 “我去!”陈琛终于发现旁边坐了人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控制住叫出声。 台上的沈明彻看了他一眼,但没停,自若的继续唱。 陈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斜睨着女孩,压着声问她:“你怎么来了,不用干活吗?!” 女孩看起来比他听的更认真,就看着台上,回答:“我叫童梦松。” 陈琛诧异:“谁问你了!” 童梦松不理他,就看台上。 陈琛不忿,不依不饶:“喂!” 童梦松转头看他一眼,没情绪,又转回去。 “哎,我靠,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陈琛开始炸毛了。 童梦松叹口气,转头说:“今天客人少,而且我想听沈哥唱戏,老板就放我过来了。” 陈琛面无表情威胁她:“你不许叫哥。” 童梦松:“哦。” 陈琛撇着嘴,抱臂抖腿,不想跟她在一屋檐下,又舍不得沈明彻,只能窝囊着往前挪了一排。 沈明彻唱完,童梦松就回美甲店了,陈琛朝她背影瞪了一眼,嘀咕:“什么嘛,不买票就算了,也不去跟哥打个招呼再走。” “小琛。”沈明彻在后面叫他。 “来啦,哥!” 下午就是痛苦的学习,学习,陈琛觉得真难捱,让他学习真的就是在作孽,每到这时候他就多看旁边的沈明彻几眼,就像把他当士力架一样啃几口,给自己补充能量,不然可真难坚持。 假期最后一天,沈明彻照常开门卖票,陈琛坐在最后一排,眯着眼睛不善的看着准时过来的童梦松。 童梦松睁着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睛,视线在他身上划过,落到了台上,安稳坐下。 陈琛跟她隔开距离,拧着嘴巴不理她。 几番琴书唱完,沈明彻鞠躬道谢,陈琛把行动不便的老戏迷们扶出去,蹦跶着就要往沈明彻身边跑,就听见童梦松的声音。 “沈哥,我想学唱戏。” 陈琛:!? 沈明彻收着三弦还没反应过来,陈琛一个箭步已经冲过来了:“你要干什么啊!非得跟我们杠上了!?” 童梦松不理他,就看着沈明彻。 沈明彻有点为难,但还是先解释道:“我这两天唱的其实叫琴书,和常见的京剧之类的戏曲还不太一样。” 童梦松点头,坚持:“沈哥,我想学,可以吗。” 陈琛急的跳脚,在一边紧盯着沈明彻。 沈明彻犹豫了下,说:“你是喜欢听吗,我平常教你一些,也可以的。” 童梦松摇头打断:“沈哥,我知道的,这都是要拜师学艺的,不是要唱着玩,我想跟您拜师当徒弟,正经学,以后正经唱。” 沈明彻连忙摆手:“我收不了徒。” “啊!?”陈琛忍不住,跳了出来:“你不是刚学美甲呢吗,你到底想学什么啊,一天天的!” 陈琛手一伸指着童梦松,又冲着沈明彻喊:“哥,你别轻易信她的,你看她想一出是一出的,三分钟热度,说不定学了两天,嫌苦嫌累,又要放弃干别的了!” 童梦松反驳:“不是,沈哥,我认真的,而且我没有嫌做美甲累,我只是觉得喜欢戏,看沈哥唱,我也想要唱,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陈琛有点被这话震住了,他也喜欢看沈明彻在台上,但是可从没有想过自己去唱。 沈明彻抿抿嘴,说道:“既然如此,等我问过师父吧,收徒也是他老人家收。” 童梦松喜出望外:“谢谢沈哥!” 陈琛在一旁扣指甲,非常幽怨。 童梦松走了,陈琛撅着嘴跟在忧心忡忡的沈明彻身后去了后院。 沈明彻过于纠结在自己的心思里,没注意陈琛一直跟着他到了堂屋,沈明彻进去东厢房,陈琛在外面圆桌坐下。 沈师父难得清醒。 沈明彻简单跟他说了一下这件事。 沈师父直接摔了酒瓶子。 碎裂声吓得房间外的陈琛蹦了起来。 沈师父的声音还是那般洪亮,只有怒到极点了才有那么一丝破音:“沈明彻,你是不是想走!我跟你说,你休想!我捡你回来,我养你这么大,你必须要留在这,要守着这园子!” 沈明彻的声音没什么变化:“师父,我不会走,问您收徒,只是那女孩真心想要学。” 几息之间,没有听到沈师父说话,只有他粗重的喘气声。 屋里两个人和外面的一人,都被剥夺话语权一般,只有很紧张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 终于,沈师父再次开口:“沈明彻,我不管你弄来一个小妮子是要干什么,但你不要想她代替你,只要我活一天,你就要拉这根弦。” 也许这话沈明彻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点疲惫,让陈琛听的心疼:“师父,您清楚的,当初回来是我自愿的,而且我现在就站在这里。” 坐在外面的陈琛咬紧了嘴唇,他为沈明彻揪心。 但那话一出,沈师父好像神志回魂一些,语气也不再那么锋利,只是透着悲伤,像寒冬刮过的风:“你看个日子,收吧,我也没几天好活了,多收一个,到下头多点脸面见我师父。” 沈明彻没说别的,应了声,就出了厢房,一抬眼看见陈琛在外面,还怔愣了一下。 陈琛不知道该说什么,像个小鹌鹑窝在桌前。 沈明彻闭闭眼,重新调整回那个温柔坚定、八风不动的仙人,对着陈琛一笑,示意他跟着出去,陈琛老实跟在后面。 沈明彻去翻了老黄历,定了日子,跟陈琛说:“麻烦小琛,帮我去跟梦松说一下,日子就定在下周六,让她这几日有空来听我说些规矩。” 沈明彻身上的疲惫,陈琛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也是第一次摸到了沈明彻和他师父之间的矛盾。 所以陈琛很老实的点头应下,跑去找童梦松传话。 童梦松喜出望外,一下子抓住了陈琛两只手,陈琛赶紧给挣开。 一向冷淡的小姑娘兴奋的不行,喋喋不休的问陈琛,她该做什么,是不是要准备什么。 不想让她现在去打扰沈明彻,陈琛好不容易耐着性子说:“拜师的东西,哥都会准备,你就是过两天去找哥,学规矩,听流程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假期结束,恢复上学。 这几天的沈明彻表面看着和之前别无二致,但陈琛总觉得他好累,晚上来做作业也就老实很多,虽然他真的做起题来还是抓耳挠腮的想撕卷子。 尤其是白天还当真听了一天的课。陈琛真的有在努力听课了,但是他努力去理解记忆老师讲课的这个过程,就像搞了一大桶浆糊往他脑子里灌一样,他理解不了,嚼不烂,吞不下,还要被堵死了。 压力倍增之下,陈琛就想逃避,晚上睡觉都不赖在戏园,而是往自家跑。 等到了周六一大早,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沈师父换了一身刺绣满身的大褂,难得精神抖擞的坐在上位。 沈明彻在一旁,规整着各样物什,童梦松老实站在一边等着。 陈琛不敢进去,躲在戏园大门外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师父长什么样,是比沈明彻还要正气很多的脸,个头体型都不小,板着脸往那一坐,虎目一瞪,就吓人的很。 隔壁修车铺的黄叔,也听说了这件事,揣着手过来凑热闹。 陈琛还记得黄叔上次送他的黄桃,虽然最后都给了郑文萱。 “叔,上次的桃很好吃,谢谢你。” 黄叔摆摆沾着机油的手:“你喜欢,明年来叔园子随便摘。” 两人没说几句,里面仪式开始了。 黄叔探着脑袋往里看,陈琛怕他别真闯进去了,几番犹豫动手,想把他拉回来,但幸好黄叔没真进去。 他们站的远,一些细节和对话都听不清,黄叔就开始跟陈琛感叹起来。 “这老沈师父也是好久没出来了啊。” 这个陈琛也有点印象:“我小时候还见过沈师父上台,明彻哥那时候也小,扮女装跟沈师父搭戏。” “哎呦。”黄叔惊喜的看着他,“那你挺有福气啊,这么多年他们师徒俩唱过的戏不超过五回,尤其是近十年,可是一回也没唱过。” 陈琛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啊?不唱戏,都是唱琴书吗。” “对啊。”黄叔点点头。 陈琛皱巴一张脸,不明白:“为什么啊。” “啧。”黄叔悄悄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声说,“具体的原因咱也不清楚,大概就知道是因为沈师父的师弟。” “哦?”陈琛往黄叔边上挪了一步,很好奇。 黄叔也说的起劲:“他们这个戏班子,老时候留下的是两种,琴书和吕剧,基本是同源所出,但是他们这一枝向来是更推崇这个琴书,沈师父也是如此,但是他那个师弟偏生更喜欢吕剧,而且据说出走之后,还在外面把吕剧发扬光大了,现在是个什么有名的剧团。” 陈琛咧嘴:“所以就因为这,沈师父就受不了?” 黄叔一脸难言的表情:“也许吧,反正都是这么传的。沈师父从他师弟那回来以后,师弟也不让提了,吕剧也不唱了,后来沈师父把腿摔了之后,人更是古怪,小沈也是没少遭罪。” 什么戏园恩怨也不管了,陈琛还是更心疼沈明彻:“对啊,明彻哥一直对他师父百依百顺的伺候着,结果沈师父还总骂他。” 黄叔拍拍他的手:“这还是轻的了,你不知道那小沈以前才惨呢。” “啊?”陈琛哭丧一张脸。 黄叔以为他不信,撸袖子就说:“他们这种戏班,规矩严着呢,那小沈还是个屁大点儿孩子的时候,天没亮就得起来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冬腊月、鹅毛大雪的时候也是一件单衫。 站晃一下,竹板就落下来了,小沈这么乖的孩子,从小也不知道打坏了多少板子。为了保持体型和嗓子,挨饿都是家常便饭,就这样,园子里的清扫杂活也都得干,三餐早晚还得伺候师父,一点不敢疏忽。” 陈琛头一次听这种东西,他以为这只会存在古装电视剧里:“这是当徒弟吗,这不是压榨奴隶啊。” “哎,这多少戏班上百年的师徒规矩都是这样。”黄叔摆摆手。 “小沈这孩子真是好,这么十几年也就过来了,从来没有忤逆过他师父。”黄叔唏嘘道,“就一件事,上大学,真是费了大功夫。” “怎么说?!”陈琛一下子抓住黄叔的胳膊,他只听过那些年沈明彻艺考上了首都的大学的事迹,还不知道这里面也有曲折。 黄叔的皱纹都加深了,感叹道:“小沈不容易啊,当年好不容易考上了,结果沈师父不答应,小沈硬是跪了一天一夜,才求的他师父松口,上学的路费、学费全是小沈自己赚来的。” 说到这,陈琛也有了印象,手指一伸:“这个我记得,当时哥好像是做艺考咨询、家教什么的,我要不是学习太差,我都想去跟哥上课。” 黄叔赞许点头:“对啊,小沈就这么把自己送进大学,后面上大学期间,还经常给沈师父寄钱。那时候我们都猜,小沈这般有能耐的,以后保管得在大城市发展,说不准就是明星了。” “谁知道……”黄叔摇头叹气,“谁能料到呢,小沈居然就回来了,陪他师父就窝在这小县城了,只能说小沈是真尊敬他师父,是个孝顺孩子,也是个戏痴吧。” 陈琛对这个话不是很完全赞同,尊敬师父肯定的,但是戏痴,他跟沈明彻近距离相处这么久,却没感觉沈明彻有那么痴迷热爱。 不过,也不敢托大打包票,也许只是陈琛眼拙。 只是沈明彻当年应该真的很想去上大学,一个从小都没忤逆过师父的人,为了这件事硬着头皮反抗。 沈明彻也是一直劝他考学,陈琛向来不当回事,现在才明白他话里厚重的真心实意。 原来陈琛一直满不在乎、不屑一顾的东西,有的人却要拼尽全部才能得到。 所以,是不是他也该上心学习,争取…… “哎呀,烦死了。”陈琛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就算是他真的洗心革面要学习,他个学渣还真能逆天改命吗,难道不是又要当小丑吗。 陈琛给自己烦的不行,转身骑车走了。 黄叔纳闷瞧着他忽然发疯:“干啥去,孩儿。” “回家!”陈琛撂下一句,蹬车快速走了。 小县城的普通高中,高三生活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他们单独在学校拥有一栋高三楼,他们三餐每顿饭都比其他两个年级提早十五分钟吃,他们没有了音乐美术体育课,他们被试卷淹没,度过了一模二模三模。 讲台下面的插排汇集了各种型号的充电宝和小台灯,有时候还能偷偷混进去一个手机。班主任对他们也越发和蔼放松,不再发脾气,让他们保持状态,积极应考。 陈琛晃晃手里又即将用空的中性笔,看着写满字的试卷,有时候也有些恍惚,他居然真的开始学习了,居然也能答满一张试卷,即使正确率不能保证。 但这已经足够震惊他全家,啊,主要是震惊了温婉,郑业勋只是过年的时候接他过去,并在陈琛待了不到一周就着急回来的时候,给了一个超大红包。 高考那几天,天气很好,温婉特意赶回来送考,穿着定制旗袍的她已经有了富太太的雍容,温婉的病基本治愈,只需要日常吃药和定期复诊,她和郑业勋搬到了一栋非常漂亮的别墅,庭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 高考第一天,没有了早自习,陈琛还是生物钟起了个大早,洗漱的时候,水泼到脸上一个激灵,陈琛直接蹿了出去,骑车到了戏园,车子一扔,冲进去,见到正在练功的沈明彻,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明彻被他的突然出现整懵了,慢半拍抬手抱回去,拍一拍他的后背:“怎么了,紧张吗?” 陈琛特别豪气的回答:“不紧张!我昨晚睡的可好了,就是来蹭蹭大学霸的福气,保佑我也考个好成绩。” 沈明彻用了点力气抱紧,“好,祝你笔下有神,金榜题名。” “好嘞!”陈琛使劲在沈明彻背上狠拍几下,又像一阵风一样的刮走了。 温婉不让他骑车,自己送他去考点,路上一直跟他念叨不要紧张,放松,顺利考完就是最大的成功。 陈琛心态放很稳,但是知道温婉紧张,也不戳破,就任她说,说了三天。 最后一天考完,陈琛得到了温婉递过来的新款笔记本电脑,说是郑业勋送的,然后就尽情的玩到了半夜,想着第二天一定要睡个昏天黑地,结果又是准点起床。 陈琛摸了一把头,第一念想就是这下可以留头发了,得整个跟明星小鲜肉一样的发型。 第二念想就是去找沈明彻。出房门把温婉送上泰齐来接她回去的车,接着就骑车奔向戏园。 沈明彻在练功,放以前,陈琛顶多就是往旁边一坐围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是精力非常充沛,好像高考完,不用学习之后,他身体里的能力就无处发挥,憋得慌。 于是陈琛就张牙舞爪的跟着沈明彻练功,把自己练的东倒西歪,也还是很来劲。 这种日子持续了两天,陈琛就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了。 沈明彻哭笑不得,问他这个长假期没有什么计划吗,比如旅行之类的。 陈琛一下子醒了,打了个响指:“对哦,有两件事,要开始计划一下了。” 第32章 第 32 章 由于上次陈琛的肆意妄为,给周正祥他爹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印象,所以陈琛这次叫上了伍天庆,这个真学霸。 伍天庆对于陈琛让她参与这件事情兴奋异常,让去干什么都不清楚,就连连点头答应。 在大致了解之后,更是激动的熬夜查资料,第二天见到陈琛的时候,甚至用硬币给他拿八卦六壬算命,一卦起了一个小时,唬的陈琛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认为算命就是这么糊弄人的东西,还是该怀疑伍天庆天赋异禀。 最后,陈琛放弃和她掰扯,跟周正祥简单通气,没说是要找神棍骗他爹,只说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师,陈琛出钱出面子,给他们算算命,他和伍天庆都算过了,现下去他家给他看看,让他配合。 跟所设想的一样,周正祥没有任何异议。 陈琛马不停蹄的去找了那姓王的大师,老头满脸的褶子,留着山羊胡,家里挂着不少唬人的玩意,看见陈琛来的时候,还充高深莫测,在陈琛扯出沈明彻这面大旗的时候,立刻换了一副模样。 “噗呲。”伍天庆在一旁不小心笑出声,赶紧抿嘴憋住。 王大师一下子换上了和善可亲的面容:“哎呀,原来是沈小哥介绍来的,那有什么需要小老头我的,您尽管说。” 陈琛撇着嘴忍笑点头,跟他说了来意。 王大师抚着他那缕胡子,一双挺精明的眼睛转着,落在陈琛身上。 陈琛不动声色,从兜里拿了几张红票子放王大师手里:“大师,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想想我刚说的内容,可都是为了那个学生好,你如果真的做到了,这学生未来路子能走顺了,对你也是积了大功德啊。” 王大师神色松动,陈琛凑近敲了敲他手上的票子,笑着说:“而且,这只是定金,不论以后成不成,只要这回事情顺利,我们也会再好好感谢大师一笔的。” 王大师觑着手里的红票子,上手搓了搓质感,咳了两声:“好嘛,确实是这孩子听着可惜,力所能及的,咱就帮一把,人都讲个道义。” 说着,王大师还看向二人寻求赞同。 陈琛和伍天庆都笑着跟他点头,愉快达成交易。 选定了日子,就要带人上门。陈琛特意嘱咐周正祥把他爸留在家,临近高考,周爹就特意赶回来陪考,后来发现周正祥住校生没法出来之后,也没走,就在县城里干些小时工的零活。 本来周爹也是不信这来路不明的大师,但周正祥搬出双教师家庭的学霸伍天庆之后,周爹就信了一半。 陈琛也知道这个原因,就老实跟在最后进门,看着王大师装的一副仙风道骨。 王大师端着架子,在周家院子里转了转,又盯着周正祥看了看,说:“你这孩子不俗啊,颇有当官拜相之根骨。” 周爹喜形于色,一张黑黄的脸都憋红了,但还保持着一丝理智:“大师,大师没看错吧。我们就是普通农家孩子,哪敢想那么厉害。” 听见这话,王大师高深莫测的笑着看他一眼,没说话,踱着四方步往檐下走。 他不直接否认,反倒让周爹忐忑起来了,紧张的跟着王大师后面,想说话又害怕打扰。 王大师在屋里屋外,挨个逛了一圈,陈琛和伍天庆就等在院子里,无聊的都有点长草。 陈琛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手机可以玩,当即掏出来刷微博,伍天庆感兴趣的凑过来。 “你这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吗?”伍天庆新鲜的左看看又看看。 “昂。”陈琛把手机递给她看,“高考完,我妈送的,你爸妈没说给你买?没有我送你” 伍天庆好奇的点app看:“说会买,但应该要等到快开学。” “哎,这是你微博吗,我记一下,等回去关注你,你记得也要回关我。”伍天庆仔细记住陈琛的微博名。 陈琛不在乎的看一眼:“哦,你直接用我的号关注你就行了。” 才说完,王大师领头又带着周家父子出来了,陈琛杵了一下伍天庆示意她,伍天庆慌忙把手机丢回给他,重新装正经。 不知道王大师说了什么,那两父子搬了椅子出来,就坐在了院子里。 陈琛和伍天庆对视一眼,走近几步,围观。 王大师皱着眉头托着周正祥的手,一手抚着自己的胡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周爹站在一边,搭着周正祥的肩,紧张的看着王大师。 王大师拖着时间装腔作势,把紧张感拉到最高临界值的时候,终于开口说道:“我之前看的不错,这孩子以后的官财运属实挺好,只是亲缘薄,与母亲缘分逾不过五岁,与其他隔代亲属更是淡漠,其实与父亲缘分也不该如此,只是孩子少时生过大病,强行续了父子缘线。” “是是是,大祥他妈就是在他四岁的时候走了的,大师您说的都对!”周爹喜形于色,兴奋的直拍大腿。 陈琛挑挑眉,和伍天庆对视一眼,差点笑出来,赶紧都移开视线,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周正祥整个人懵懵的坐在原地,周爹在一边激动的要扑过去,而王大师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王大师打断周爹语无伦次的吹捧,问他:“所以你想问些什么?” 周爹搓搓手掌,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躬着腰问道:“还是想问问孩子这考学如何,以后路顺遂吗,别有什么岔子。” “嗯。”王大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从所带的布兜里拿出一块红布包,展开铺在边上的一张小桌子上,里面裹着五十根筹策,还有三枚看起来很有年份的铜钱。 王大师细细问了周正祥的八字,就开始操作起来。 伍天庆聚精会神的看着,甚至又走近一步,周爹一直紧盯着大师,但注意到她的动作,有些不开心,应该是怕她冲撞了大师,所以挪了一步,挡在了她前面。 伍天庆察觉到了,也不在意,往旁边走了半步,又退了一点,不再动了。 倒是陈琛,没看两眼,就无聊的掏出手机,背对着他们蹲下来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一声清脆的敲击,王大师长吁一口气,看着像是结束了。 周爹紧张的抓着周正祥的胳膊问:“大师,怎么说?” 陈琛听到,收起手机站起来,然后歪了一下:“哎呦。” 几人瞬间都回头看他。 陈琛赶紧站稳,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抱歉,抱歉。” 伍天庆幸灾乐祸的看着他搞这出,周爹更是暗暗气愤的挖他一眼。 陈琛咬着牙扶着腿,他也没想到蹲麻了啊。 不过王大师也是身经百战的了,这点小插曲还不至于影响到他。 王大师依旧神神在在的摸着胡子,看着那卦面说道:“考学很好,那崇高的学府,落在北边,鸡鸣东升,咽喉重地。” “鸡鸣东升……”周爹低声重复,激动起来,“肯定是首都了!我儿要考去首都了!” 王大师也不回应,是还是不是,只是淡淡的看着周爹,然后继续说道:“以后研究的东西,老道看着也很是玄妙啊,方正一物,但藏尽天下,运筹帷幄,博古通今,不出门遍知天下事。” 周爹听不懂是什么事,但已经兴奋的手舞足蹈。 伍天庆托着下巴猜,这块儿她不知道是王大师胡诌的,还是陈琛交代的,又挪回来小声问陈琛:“是电脑还是手机?” 陈琛挑挑眉,不告诉她。 那边王大师却忽然叹口气,吓得周爹差点跪下,赶紧问道:“怎么了,大师,是还有什么事?!” 王大师一副极度惋惜的语气:“但这一切很可能是镜花水月一场,还是要回归于尘世的挣扎生存,蹉跎半生。” 周爹慌了:“怎么会呢,大师,为什么,刚不还说要当官。” 王大师指指那没人看的懂的卦象说道:“问题还是出在你儿子的天生亲缘浅薄上,他能顺利降生长大,已经耗尽了其他缘分,与你的父子缘分,也付出了一场鬼门关前走过的大病,但后辈子如果还想续你们父子缘分,就要牺牲他的前途了。” 周爹已经听傻了,眼睛木愣愣的瞪着。 伍天庆听的有些不落忍,王大师的自我发挥,要比陈琛当时所说狠多了,她偏头看向陈琛。 陈琛看了一眼周正祥,哥们可能是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也可能是根本没听进去王大师说的话,仍旧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陈琛给伍天庆一个坚定的眼神,再等等看王大师怎么说。 王大师一个大喘气,给了周爹一点救命稻草:“不过,有法可救。” “大师!!”周爹老泪纵横一声喊。 王大师稳坐泰山,一手撑着膝盖,很是认真严肃的说道:“此子三十五岁之前,你们尽量保持距离,尤其是你这边尽量不要跟他联系。” 这个三十五岁是陈琛说的界限,他想着上辈子都说程序员三十五就被优化,那时候估计周正祥也赚挺多钱了,正好可以回家赡养老父亲。 周爹面容惨淡:“儿啊,我的儿啊。” 看见他如此,周正祥抬头刚要说话,王大师立刻打断,作一副不忍如此,决心给想办法的模样说:“也有周旋的余地。” 第33章 第 33 章 太阳正悬,王大师面容严肃的对着三枚铜钱,虽然苍老但却白净的脸上,接连流下汗珠,周老爹紧张的盯着他,手上力气大到抓的周正祥龇牙咧嘴。 站在后面的陈琛双手抱臂,一言难尽的看着王大师作法,暗想这老骗子不亏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挺有演技。 自己出钱出了要求,这老骗子一个人就把戏排了个全乎,不知情的人,还真得被他唬了。 忽然,王大师抬手做了个复杂的手势,一惊一乍的,吓得陈琛连连眨眼。 “收。”王大师闭眼睁眼,对上面前几双不同情绪的眼睛,开口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遍寻宇宙,找到一线通道,不至于让你们父子分离十数年。” 陈琛伸手戳了伍天庆一下,小声蛐蛐:“这老头还整宇宙外太空去了啊,有够招笑的。” 伍天庆看了这个年轻文盲一眼,小声解释:“‘宇宙’这个词自古就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是《千字文》里的。” “哦。”陈琛尴尬耸肩,抹了抹鼻子。 这边说小话,那边王大师已经开始传法:“说来也简单,就是让这孩子多去跟其他人产生缘分,不论是同学、老师,还是社会人士,多多交往,既是靠这人与人之间的连接稳固他在人世间的存在,也是丰实他的正气与生机。再赶到春节、中秋、端午等吉日大节,便能撑得住你们父子团聚几日。” 陈琛在后面点头,终于说到正点上了,可算快结束了。 周爹还正抹泪呢,周正祥抬头就要说话:“爹,我觉得……” 他才开口,直接被周爹一巴掌按了回去,周爹对着王大师双掌合十:“是是是,我们一定照做,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周家把王大师毕恭毕敬送走,陈琛和伍天庆也跟着一起回了县城。 在城郊找了家小饭馆,陈琛请二人吃饭。 “来吧,王大师,尽管点。”陈琛把菜单往王大师面前一推,顺带着一个信封也推了过去。 王大师一改仙风道骨的做派,嘿嘿笑着先拿信封,打开往里瞧了几眼,笑的本就小的眼睛更看不见了。 “谢谢陈小哥,谢谢!以后再有类似事情尽管找我。” 陈琛摆摆手,想着最好还是不要用上你这邪门歪道。 收了钱,王大师点菜也没手软,三个人上了六菜一汤,仅是中间的炒鸡一道就有洗脸盆大。 王大师吃菜也没顾及他俩,风卷残云,饭量惊人。 陈琛看着这壮观场面,感叹:“王大师真是老当益壮,胃口好吃得香。” 王大师还在啃鸡脖子,不忘接话:“人生嘛,吃饱喝足喽。” 吃完饭,陈琛说送伍天庆回家,伍天庆不怎么想回去:“我跟他们说今天回姥姥家住,而且是请了一天假在外面,这才半天。” 陈琛挠挠头:“那你想干什么吗,我陪你。” 听到这话,伍天庆当真就开始想,忽然一合掌:“有了。” 接着两人就坐在了县初中对面的奶茶店里。 陈琛拿着手机,表情不是很舒服的轻轻敲桌子,抱怨道:“不是,现在离初中放学可还有俩小时,咱要一直坐到那时候吗?” 对面的伍天庆旁边放着小蛋糕,手里捧着奶茶,还在乐呵呵的翻着从隔壁书店租来的漫画书,根本听不进去他说话。 “唉。”陈琛靠坐在沙发里,仰头朝天花板叹气。 现在初中还没放假,奶茶店里就他们这一桌顾客,陈琛坐在这粉红色装修,空气里都透露着甜腻的店里,真是浑身刺挠。 但是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答应了陪伍天庆来蹲小帅哥,就只能硬等。 听伍天庆介绍,是县初中初一的一个小男生,长得非常清秀好看,自打入学,就风靡整个初中,从初一到初三的女生,没有不知道他的,甚至还传到了县高中。 县高中许多女生也慕名来瞧过男生真容,回去都惊叹名不虚传,这让被管教很严的伍天庆非常心痒,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来看,这次终于是碰上了,别说俩小时,就是拉着陈琛铁腚等四个五个小时也要看到。 “你知道那个小鲜肉男明星吧,长得挺好看那个。”伍天庆是这么兴奋跟他描述的,“而这个初一弟弟呢,据说跟那男明星长得不像,但是都夸他有一双像小鹿一样漂亮无辜的眼睛,比明星还漂亮。” 陈琛皱眉嫌弃,这什么抽象的形容。 但再无语也得等,陈琛把靠垫往边上一放,仰面倒下去,拿了本杂志盖脸上,开睡。 睡醒一觉起来,伍天庆那边的漫画书已经摞了一摞,离初中放学时间也终于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揉揉乱糟糟的头发,陈琛掏出手机,无聊的刷新闻。 “铃铃铃。”悦耳的放学铃声终于响起,伍天庆去隔壁还书,陈琛去结账。 出了店门,伍天庆带着陈琛找了个高位站好:“咱在这守着,等会儿找到人了,咱再凑过去近距离看。” 陈琛双手插兜,阴阳怪气:“你连个照片都没见过,能认得出来?” 伍天庆给了他一拳:“你别管。” 陈琛惨兮兮揉胳膊。 学生陆陆续续出来,伍天庆头都探出去二里地,陈琛说是不感兴趣,但眼睛也一直往前面看,想知道是什么人物。 接近五分钟过去,没找到人,伍天庆开始着急了,放学时间也就这十来分钟,错过了今天就白费了。 伍天庆一把把陈琛推往另一个方向:“咱俩下去,分开找。” “哎,不是。”陈琛抓住她,“我不认识啊!” 伍天庆挣脱他,头也不回的赶时间要走,只留下一句:“最好看的那个肯定就是!” “呵呵。”陈琛无语插兜,晃儿晃儿的往下走,也不打算要找,决定找个空地儿等伍天庆回来。 现在天还不够长,这会儿有些天黑了,路灯已经开始亮起。 陈琛就往最近的一个路灯下走,走到近前了,才发现路灯下站着人,打算多走两步站边上,没在意的抬头看了一眼。 这从漫画书上下来的人吗! 站在路灯下,光芒洒在他身上,跟他自己会发光一样,小脸真就巴掌大,皮肤巨白,五官精致,眼睫毛都在脸上落阴影。 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陈琛一下子就顿悟了,豁然开朗了,还真的有人那眼睛长得就是这么抽象,又圆又大,双眼皮宽,收尾又恰到好处,看人的时候,好像甜到人心里去。 这真的比什么明星都漂亮好看,陈琛站在男性审美上,都完全惊呆了。 男孩子可能是习惯被人看了,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陈琛,就无所谓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陈琛回神,站了台阶上来,四处找伍天庆,顺带再瞄一眼他。 终于是看到了伍天庆的身影,陈琛赶紧挥手示意她过来,伍天庆一下就明白他找到了,赶紧跑过来,等她过来的时候,男生等到了要等的人,正要离开。 伍天庆算是有幸看到了最后一眼。 人没走,俩人盯着人家看,目送人走远了,俩人对视一眼,互相抓着小臂就开始嚎叫。 “好漂亮好漂亮!”这是伍天庆。 “我靠我靠!”这是陈琛。 伍天庆一直夸张的絮叨:“真的是名不虚传,真的是!这也太漂亮了吧,你看见了吧,那脸比我还小,比我还白,真的长的比女生还好看,怎么长得啊,天哪!” 陈琛只有一句:“我靠!” 伍天庆瞬间收敛花痴表情,给了他胳膊一巴掌:“你能说点别的吗。” “嗷!”陈琛被她打的一激灵,“我靠,还真有人长得跟画的一样啊。” 伍天庆骄傲:“是吧,大家都说好看的,咱县就没人比他好看。” “那也不是。”陈琛一下冷静正经了,认真反驳,“这人是长得漂亮,但是比较偏可爱,像女生。我跟你说,我哥也非常好看,他就是那种帅气,男人的帅气!” 伍天庆好奇:“你还有哥啊?有空让我见见。” “不是亲的。”说起沈明彻,陈琛的脑残粉程度比伍天庆厉害,“行,有机会带你去,见了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英俊潇洒。” 机会很快就来了,几个人约到陈琛家里报志愿。 前两天刚出分,伍天庆和周正祥不出意外的650 ,陈琛的分数比他俩的少二百多,但他和温婉都非常高兴,这可是能上本科了啊! 陈琛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挨到本科的边,温婉明明是高学历,但也被‘娃宝妈’的本性压过,非常开心,郑业勋为了哄她,又给陈琛打了五十万。 看见那一堆零的时候,陈琛立刻给自己报了驾校。他上辈子的开车技术都是自己野路子练出来的,一直就想有个驾照,但又害怕去考科一,结果到死还是个无证驾驶。 周正祥还没有电脑,再加上当初计划的,一定要给伍天庆报上理想院校的事情,陈琛就干脆把人都约到了自己家,并且把沈明彻也叫了来。 第34章 第 34 章 “咚咚。” “来了。”陈琛啃着汉堡,去开门,把最后一个来的伍天庆迎进门。 茶几上摆着满满的肯德基,沈明彻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周正祥和伍天庆坐在大沙发上,陈琛重新搬了个小板凳坐他们对面。 陈琛在茶几上给电脑腾一个位置,又招呼伍天庆:“吃了吗,再来点吧。” “哦哦,好。”伍天庆嘴上应着,随便拿了个不知道什么,注意力全在偷偷看那边的沈明彻。 这就是陈琛说他那个很帅的哥啊,果然真的不同凡响,是跟初一弟弟完全不一样的好看,就很像电影明星。 伍天庆悄悄在心里给他安排角色,金庸的武林大侠可以,郭靖杨过令狐冲;现代剧就演警察法官科学家,或者霸道总裁跟美艳女明星谈恋爱也超级好看吧! “喂!”陈琛抬手在伍天庆面前晃,打了个响指给她叫回神来。 “你没吃饭就多吃点,我点了很多,那边的都没动过,你看你这都饿慌神了。”陈琛收回视线,打开电脑网页。 “哦……”当着正主的面,伍天庆也不好意思跟陈琛说自己花痴的事,只能默默吃东西。 陈琛的学校,郑业勋跟他定好了,也不能说这么绝对,郑业勋也是端着很友好的态度来给他协商的,说选的是泰齐的那所大学离家里近,学校也还不错,而且有关系。 陈琛对于上什么学校本来也无所谓,能上本科就很高兴了,所以田助理给了他列好的学校专业名单,他就直接照着报了。 “OK,我的完事了,下一个谁。”陈琛抬头。 周正祥把一张纸递过来,陈琛接过一看,上来第一个就是上辈子周正祥的学校专业。 周正祥看他盯着纸,解释道:“我们村有个姐姐,从大学里放暑假回来,她给我挑的学校。” 最后还不确定的问了句:“可以吧?” 陈琛直接开始登周正祥的账号:“你问谁,问我有什么用,人家大学生给你报的肯定可以啦,你不放心的话,那就明彻哥给你看看。” 说完,就把纸递给了一边的沈明彻。 沈明彻抬手接过纸,扫了一眼开头几个,就点头道:“挺好的,都是很厉害的大学和专业。” “好。”周正祥感放心的点头,局促的说,“我也没听过这些学校,也不知道这些专业都是干什么的。” 陈琛拿回来纸,开始填报,还不忘吐槽:“你就知道清华北大,那怪你不努力再多考几分,上不成清华喽。” 周正祥没什么反应,伍天庆站出来了:“那是没你这个考四百多的人厉害。” “哎!”这话说到陈琛点上了,“这还真没我努力,我本来上大专都悬,知道这一年付出了我和明彻哥多少努力吗!我可是本来只要当个清闲富二代就可以了。” 伍天庆被他厚脸皮打败了:“你快录吧你!” “哼。”陈琛得意洋洋的继续录,搞定了周正祥的又问伍天庆。 “你的志愿,爸妈居然放你出来录吗?”当然为了确保伍天庆能上到理想院校,现在他们来报是最保险的,但是这又跟上辈子的情况违背。 当时伍天庆是拿到录取通知书当天跳的楼,很明显她并不知道自己被报了这所院校。 伍天庆并不知道这些,点点头道:“网页上面可以暂存的,我要报的专业和学校,跟我爸妈一起选好了,我们已经填上去了,只是没有最后提交而已。” “啊……”陈琛看向沈明彻,沈明彻跟他轻轻点头,两人都明白了,估计伍天庆父母就是这样瞒着她,在最后改了志愿。 陈琛担心地问沈明彻:“那我们要现在就给她锁定提交了,他们发现改不了,不得跟她拼了。” 伍天庆没听懂他们说什么,疑惑的看向周正祥,周正祥更懵的摇头。 沈明彻修长的小臂搭在沙发上,颔首说道:“应该会,可能要她放弃,然后复读之类的,就看你同学能不能把证件留住,然后坚持自己了。” 陈琛明白了,想的办法更简单:“那好说,到时候让她这俩月,带着证件从家里逃出来好了,那我一会儿把录取通知书寄件地址填我这里。” 沈明彻没想到搞这么简单粗暴,笑着说:“也行吧,等之后上了大学,生米煮成熟饭,再慢慢缓和父母关系也好。” “等一下。”伍天庆终于忍不住,抬手示意那两人,“是在说我吗?” 陈琛点头:“对,我现在就给你提交上去,你回去就藏好身份证什么的,后面你父母要是变脸了,你就逃出来,可以来我家,我下个月应该要去泰齐市陪我妈了。” “啊,好……”伍天庆隐约有点明白陈琛说的什么意思,但她不想承认。 按理说,这一刻在一个人人生命运里是如此重要,但现在就这样在一个老旧的楼房里,几个人吃着汉堡喝着可乐,手上还沾着油渍完成了。 或者是因为这里唯一的年长者和重生者,都不认为高考决定人生吧,理想的学校只是漫漫人生路上的一步,它或许可以是锦上添花,也可以是一段无关但有意思的小插曲。 人生路太漫长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每一步也都可以走出不同的精彩。 就像陈琛丝毫不考虑自己大学以后的生活,也不在意即将有一个月跟沈明彻见不到,他相信时间还长着。 更何况现在的生活已经比上辈子好了太多,陈琛觉得自己都别无所求。 除了那个可恶的弟弟,郑宏荣。 坐在去泰齐市的车上,陈琛想自己能不能放下,能不能不跟郑宏荣复仇,毕竟今年他过的挺好,有妈妈有沈明彻,不会再孤苦伶仃、不明不白的死掉。 但真这样想了,陈琛又想起来,临死前自己的七窍流血的痛苦,想起来沈明彻被打倒在地的事情,他就恨的要掐破了自己的手掌。 不行,那又不是别人随口一说的故事,是他陈琛真实的人生,如果他就这么放下,对得起上辈子的他,对得起沈明彻吗。 更何况,郑宏荣这个残忍冷漠的本性,不知道在他二人之外还害了多少人,为了这,陈琛也不能放弃。 陈琛想,即使做不到手刃,也绝不能叫他好过。 车子停在了熟悉的别墅,陈琛没动脑,正常下车帮田助理拿自己的行李。 一直到走进门,看见面前来打招呼的只有管家阿玲和保姆,才想起来,他妈不是说搬到新别墅去了吗,这怎么又给他送回来了,这就让他跟郑宏荣开战吗! 陈琛转身:“田助理,我妈他们不是不住这了吗?” 田助理递行李给保姆,回答道:“郑总安排送您回这边的,他说……” 陈琛催他:“说什么?” 田助理面露难色,好像也知道说的话不合理:“郑总说,那边没您的房间,让您还是住这边。” 陈琛挑眉:“当我土包子,还是三岁小孩,他几千万买的大别墅没房间,能再住下十个帮佣,住不下一个我?” 田助理垂眼不说话。 正好陈琛电话响起,是温婉打来的:“琛琛,快到了吗?” 陈琛看了一眼缄默的田助理和阿玲,说道:“妈,我在名悦山庄这边。” 温婉惊讶:“哎,怎么去那边了,你要回去见文萱吗?” 陈琛没想到,他妈居然会这么自然的提起郑文萱,而且还是这么熟稔的语气。 他还没说话,温婉自顾自继续说,她现在生活应该过的真的不错,脾气性格都有点回归少女时代。 “好嘛,那你跟文萱聊完,记得晚上来我这里吃饭哦,我专门让阿姨做的都是特别好吃的,我吃过一次之后就觉得你肯定喜欢,特意让阿姨学来,一定要做给你吃的。” 温婉说个不停,陈琛就静静听着,嘴角不自觉勾起来,真好,原来他妈幸福起来是这样。 温婉最后又补充了句:“对了,你问问文萱,有空的话让她一起来哦。” “好,妈。”陈琛笑着应下。 挂了电话,陈琛心情也平静下来,看看旁边罚站的几个人,转身往楼梯走:“那就麻烦行李送我房间了。” 虽然陈琛上次来还是过年的时候,但房间明显一直有人打扫,维持原状,好几个保姆阿姨的钱都不是白给的。 去衣帽间看看,也是更换成了新的夏装,陈琛随便挑了身,放在外面,打算晚上去找温婉的时候穿。 舒服的倒在沙发上,陈琛开始盘算,这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他要不要搬去找温婉住,只是搬过去,就见不到郑宏荣了,但是见到郑宏荣,也糟心的很。 陈琛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不知道郑宏荣这一年有没有进化。 “咚咚。”门被敲响,没有人说话,陈琛噌的一下子坐起来,戒备的看着门。 如果是田助理、阿玲或者保姆,敲门就会自报家门,那除了他们,不会是郑宏荣吧,刚刚还在想到他,难道真的进化成了腹黑深沉版本。 第35章 第 35 章 深吸一口气,陈琛站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位意气风发的板脸女士站在门外。 郑文萱抬眼看了看陈琛,有点意外,不好惹的脸色也没保持住:“都高三了,还能长个?” “emmmm。”没想到是她,陈琛还没整理好表情,傻傻的说,“就可能吃的好吧。” 郑文萱哼笑一声,说:“一个人在外面,倒是没亏待自己。” 陈琛瘪嘴,眼睛晃晃,才想起来让她进来,结结巴巴的说:“姐,请进。” 郑文萱摆摆手,递给了他一把钥匙:“不用了,听说你要来泰齐上大学了,送你的。” 陈琛一头雾水的接过那把钥匙,翻过钥匙,看见上面贴的纸条,写的是一个小区名和门牌号。 “我去,房子!”陈琛瞪大了双眼,惊喜的看着郑文萱。 郑文萱点头:“小房子,在你学校附近,落你名下,田助理会来找你签字。” 陈琛搜过那个学校,虽然是在郊区了,但一套房子怎么也要一二百万,他这个姐出手可真大方。 “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陈琛说的非常真情实感。 听的郑文萱好笑:“你可真容易被收买。” "嘿嘿。"陈琛傻笑,“一套房子哎,什么圣人能不心动。” 郑文萱噙着笑看他:“郑宏荣的任何一辆车都比这房子贵。” 她说起来了,陈琛正好问一句:“他现在回来住了吗?” 郑文萱无所谓的说:“被送走了,去加拿大念书。” “啊!”陈琛惊讶,他白在这纠结半天,敌人远在天边啊。 郑文萱疑惑看他:“你很想见他吗?” “不不不。”陈琛狂摇头,“只是没想到。” 上辈子他见到郑宏荣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国读书。 郑文萱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别人家孩子:“还没未成年,坏习惯都学了个差不多,舅舅们劝姥爷把他送出去,就带着几个表哥表弟打包滚出去了。” “啊,这样。”陈琛点头,又问道,“哦对,今晚要去找我妈吃饭,她让我邀请你。” 郑文萱的表情有一点柔和,转身背对着他说道:“我晚上还有应酬,就不去了,替我谢谢她。” “好的。”陈琛乖巧点头。 目送郑文萱才走几步,她又回头说道:“虽然不全是因为你当时说的话,但是我现在做的事业,也有一部分你的作用,加油吧,我期待你来跟我争家产。” 一开始还没听懂郑文萱说什么,后几句才听明白,应该是那次夜聊,他透露的朝阳方向,郑文萱抓住了,虽然具体不知道她做成了什么,但这都很让陈琛激动。 “跟我没关系啦,还是姐你厉害!”陈琛积极拍马屁,这时运让郑文萱抓住了,他可得好好抱住这根金大腿。 郑文萱失笑,走了。 陈琛美美去跟温婉吃饭,郑业勋准点回来,两个人甜甜蜜蜜,猛撒狗粮,陈琛不管,只顾低头吃饭。 看来温婉今年是吃到不少好东西,好几道菜吃的陈琛是舌头都要吞掉。 吃完饭陈琛还是回了名悦山庄,既然郑宏荣不在,那边的房间他又住习惯了,就不想过来当电灯泡,他怕他近距离待久了,会忍不住去找郑业勋是渣男的证据。 人好像总是这样,在看见不爱的关系时,会努力从里面寻找爱的痕迹;但看见甜蜜的相爱,又忍不住想要找到不爱的证据。 或是去找温婉,陪她种花,陪她逛商场,又或是在名悦山庄宅一天,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录取通知书陆续来了。 伍天庆跟家里闹掰好一阵了,当时被发现之后,她家里几乎就三堂会审,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边谴责她违背家里擅自做决定,一边逼她复读。 伍天庆也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心寒,质问父母,这不是我们一起选好的学校专业吗,为什么现在不让我报,这话父母两个人没一个正面回答。 氛围已经僵持到极限,各不退步,伍天庆心一横,拿着证件走了。 做了十几年的乖孩子,就是到这个地步都不会掀桌离家出走,走之前还要告诉父母自己去同学家住。 父母当然也放狠话,就当再也没有这个孩子。 伍天庆在陈琛家住了好一阵儿,她的同学有时候会来陪她,陈琛也经常找她聊天,直到这几天录取通知书到了,小姑娘的状态才基本恢复。 这两个星期,陈琛在泰齐待的实在无趣,憋不住了,就借着录取通知书是寄到县城那边这事儿,又溜了回去。 伍天庆还在他家住着,陈琛就直奔戏园,听说他回来了,伍天庆就要过来,周正祥也说正好要来县里。 几个人就又聚到了戏园。 童梦松现在跟着沈家师徒两个人学戏,虽然不住在戏园,但白天几乎一直在。 伍天庆见过沈明彻,但是第一次见童梦松,童梦松给他们倒了茶,就去了前院练功。 她在的时候,伍天庆就一直盯着人家看,她走了,伍天庆凑过来戳陈琛:“哎,她是沈哥的师妹吗?” 陈琛忙着吃点心喝茶,茶是茉莉花茶,点心是附近一家老店做的绿豆糕,陈琛第一次吃就很喜欢,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对啊,去年刚拜师。” 顺便不忘推荐茶:“你尝尝,哥的茉莉花茶很好喝。” 伍天庆接过一杯,还在思索:“她的气质好特别啊,不是说特别漂亮,当然也挺清秀好看,但是就是还蛮古典美人的,就那种清冷又倔强,像昭君出塞,也可能因为年纪还小,还带着一点少女的娇嗔。” 陈琛咬着一块绿豆糕,一眼难尽的看着她:“你别跟我说,我听不懂你这些形容,你跟哥说。” 坐在躺椅上的沈明彻把椅背立起来,笑着说:“伍同学说话很有文学性。” 被帅哥夸了,伍天庆嘿嘿笑成了陈琛。 后院的门被敲响,周正祥来了。 陈琛去开门,吓一跳:“嚯,你去哪里烧火了啊。” 其他两人都转头看,就见陈琛哈哈大笑走在前面,周正祥顶着头上身上的香灰,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他本来就黑,这下也看不出有没有黑脸。 沈明彻先站起来,要去拿东西帮他:“怎么弄成这样了,要不要换身衣服,洗头吗?” 周正祥摇摇头,恭敬的说:“谢谢沈哥,不用了。” 陈琛打算上手给他打打,被周正祥抬手拒绝了,陈琛问他:“你这咋搞的啊。” 周正祥无奈的看他一眼,沈明彻递过来凳子,周正祥先道谢,才解释道:“我录取通知书到了,是首都科技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当时王大师说的都对。” 伍天庆惊喜插话:“这不挺好,很准哎。” “嗯。”周正祥点头,“我爸也很高兴,觉得大师很厉害,本想再找大师,但没有大师联系方式,我又不想他找,就说你们也没有,结果我爸就去找了我们村的巫婆,再给我作法,算是祈福保佑吧。” “所以,”陈琛笑着指了指他身上那些香灰,“这些都是巫婆作法留下的啊。” “唉。”周正祥应下,“巫婆说要在身上留一天一夜,然后我爸又想起来王大师说,我们得保持距离,他就赶紧联系之前的工头,去城里了,我刚把他送到车站。” “哈哈哈哈。”伍天庆和陈琛笑成一团,沈明彻也嘴角微弯,克制的多,但他已经觉得这样笑不好,收敛表情,给周正祥递茶和点心。 两个人笑够了,陈琛又问伍天庆:“之前不是说,在跟家里缓和关系了吗,进展怎么样。” 伍天庆撇撇嘴,不看他,尽量语气轻松的说:“当时是缓和了一点,然后我回家看,我妈在备孕了,说是大的练废了,要重新养一个。” 伍天庆一摊手:“所以,心死了,我要在你家住到开学。” “啊,你住你住。”陈琛赶紧说,又努力安慰她,“你父母可能也只是说气话。” 伍天庆喝了一大口茶:“医院都去好几回了。” 陈琛实在不擅长安慰人,看向沈明彻,沈明彻思索了一下,说:“我好像听说挺多邻居家生二胎的,现在不是刚好二胎放开了,可能你父母一直想生,只是正好赶上了。” 这听着着实有道理,陈琛悄悄给沈明彻竖大拇指,又跟伍天庆说:“对啊对啊,我好几个同学家也是今年在要二胎,你父母应该也是这样。” 伍天庆耸耸肩,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也许吧。” 总之,这个暑假,伍天庆是没有回家,但是大学第一个学期,放假过年的时候,陈琛听她说回家了,而且也没有起什么争执,虽然以伍天庆的说法是,她也不能跟她妈一个大肚子孕妇计较。 周正祥的大学生活,在陈琛经常的询问干预之下,也丰富许多,加入了社团,在沈明彻的建议下,组队参加好几个比赛,陈琛更是在第一个学期就把自己那台笔记本电脑送给他。 虽然陈琛说是自己太多了,这又是二手的,但周正祥明白他的善意,并且保证以后一定会还他,陈琛给他一拳说:“你不如叫一声义父我更开心。” 周正祥沉默看他,陈琛服了,转而说道:“那你还是认真遵循当时王大师说的话吧,这总能做到吧。” 周正祥回想了下,答应了。 上大学第二年,沈师父去世了,据说临死的时候,嗓子还亮的很,晚上给自己唱了一番,不到凌晨人就没了。 陈琛特意请假回去,戏园里沈明彻和童梦松在戴孝,沈明彻看着已经没有过分悲伤,只是精神有些恍惚,陈琛默默的陪了他几天,被礼貌的请回学校了。 转眼,陈琛快乐的大学生活,到了第三年。 终于,要进娱乐圈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一眨眼就大三了,实际上的大学生活比想象中更爽了,陈琛前十几年就努力了高三这一年,本就松弛的弹簧被压的太紧,这下一整个放纵开来,社团是报名了没去过的,考试是只求不挂科的。 到了大三,课更少了,痛苦的早八也没有了,陈琛直接就是一个睡到自然醒,等勤快的舍友给他带午饭,有课上课,没课打游戏,然后就是骚扰沈明彻。 前两年,陈琛也没少找沈明彻聊天,除了他就是想跟沈明彻聊天以外,也有沈明彻真是个很好的聊天搭子的原因。 沈明彻可能不一定总能秒回,而且也不会说很多字,通常是陈琛手速超快打一排绿条,沈明彻弹出来一行。 但他总会回复,陈琛发一个无意义的搞笑表情包,他也会认真回复。 就这样,两个人几乎是共享了各自的生活,陈琛会知道童梦松最近学了什么乐器,唱的哪个片段很有进步;沈明彻又去哪家邻居帮忙做了一天的活。 沈明彻也会知道,陈琛每天在上什么课;哪个任课老师说的本地方言太正宗,让人一句也听不懂;海王舍友已经换到了第四个女朋友。 所以,沈明彻要来泰齐的事,陈琛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嗷!”陈琛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下铺的舍友抬腿踢他床铺:“陈狗,激动什么,女神答应你的表白了?” 对面打游戏的舍友一脸奸笑:“那也得是男神啊,是不是陈狗。” “滚滚滚。”陈琛一通乱骂,他两年也没见对哪个女生有意思,又整天跟一个男的聊聊聊,舍友早明涵他是个gay,陈琛义正言辞解释过几次,沈明彻就是他特别好的哥,他对沈明彻的喜欢就是女孩子追星那种。 其他人一脸不信的说:“对对对,是是是。”陈琛也不屑解释了。 陈琛爬下床,去阳台给沈明彻打电话:“哥,咋回事啊,怎么决定来泰齐了!” 沈明彻的声音依旧淡定:“我之前的大学同学,在泰齐的一个剧组做选角导演,这个剧组有涉及传统文化的部分,他就找我去做剧组指导。” 陈琛很开心,他一直想让沈明彻出来,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怎么就一副要老死在小院的无欲无求:“那感情好啊,我去给你做助理。” 沈明彻又解释道:“小琛你想的话是可以,但是剧组应该不会支付你这部分的工资,而且剧组到时候连轴工作,很辛苦的。” “没问题!”陈琛表示这都不算事,“我现在就不缺钱,倒贴都行,而且熬夜对一个大学生来说简直家常便饭。” 沈明彻答应:“好,那到时候我告诉你。” 陈琛又补充道:“嗯嗯,哥你来了,可以先到我这落脚,比外面酒店干净舒服。” 沈明彻答应下来,两人就挂了电话,陈琛喜滋滋扭头,就看见俩舍友头挨着头挤在门框上。 “吓死我了,干嘛你们!”陈琛一人给了一个爆栗。 寸头舍友恬着脸笑:“陈哥,人家也想给你倒贴~” “咦!”陈琛恶寒的倒退一大步。 宅男舍友打蛇随棍上:“陈哥不缺钱,我们帮你花啊~” 陈琛伸手指着他们:“这都好说,就是别过来!” 那俩厚脸皮的货,选择性只听到前半句,大猩猩状冲回宿舍呼唤其他舍友:“走走走,少爷请客!” 几个大小伙子把陈琛围中间,就往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去,那边有一家名叫‘土财主’的炒菜馆,以其量大味美的特点,深得此间大学生们的喜欢。 但是作为还没赚钱,靠家里给生活费的学生,也不是都能天天下馆子吃外食。 因此虽然平时都胡乱打闹,‘陈狗’不离嘴,但一到这时候,大家就瞬间能屈能伸起来。 也没人知道陈琛到底生活费多少,但别人买个阿迪都要咬咬牙的时候,陈琛随便一身就是巴宝莉普拉达,纵使同学们没几个认得出,但lv的背包,永远最新款的球鞋,已经让他做实了少爷的身份。 而这样的陈琛一点没有有钱少爷的毛病,跟他们玩在一起,出手还极其大方,更是拉满了好感。 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个个是饭桶,能坐十几个人的大圆桌,被菜盘堆放的紧密无缝,愣是被青年们消灭个精光。 吃完饭,舍友几个人站在外面抽烟,还有几个留在陈琛旁边等他结账。 “陈哥,酒吧走起啊。”一个舍友勾上了陈琛的脖子。 陈琛把他的手打掉,在宿舍群里发了几个红包:“你们去吧,我得去我那房子一趟。” 寸头舍友凑过来:“琛子,你后面真要去给你哥当助理啊。” 陈琛点头,收起手机:“具体不知道多久,你们到时候给我应付上课签到啊。” 寸头舍友耍宝的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陈琛轻点头,不知道沈明彻什么时候会来,他得先回去看看房间情况,还得让阿玲找个阿姨来帮他深度打扫一下才行。 沈明彻来的这天,陈琛说要去车站接他,因为不是周末,被沈明彻拒绝了,让他专心上课。陈琛无奈,早知道就说今天开始实习了。 毕竟沈明彻也是正经上过大学的人,陈琛没敢跟他撒谎说请假去做助理,而是说这学期有个统一实习。 没办法,沈明彻不让接,陈琛只好在家里等他,一早跟温婉那边的厨师说好,中午给他做了一桌好菜送来。 瘫在沙发上,陈琛紧握着手机,盯着跟沈明彻的聊天框,想都五分钟了,他怎么还不回消息,往上一翻,几乎是时时在问“到哪儿了”“现在呢”“快到了吧”。 也难为沈明彻是个真脾气好的,耐着性子一直回复他。 还是没回消息,陈琛纳闷总不能是给挡外面了,不能啊,他们这个小区的小门,白天是常开的。 等不住了,陈琛起身蹬上鞋准备出门去找,刚一打开门,就撞上正抬手要敲门的沈明彻。 “哥!”陈琛惊喜的抱上去。 沈明彻笑着拍了拍他:“刚还在犹豫是不是你家,你就开门了。” 陈琛得意:“因为我跟哥心有灵犀有默契喽!” 撤开一步,拉着沈明彻进屋。 “哥,坐一上午车饿了吧,快来吃饭,我妈妈家里的厨子做的,挺好吃的,你尝尝。”陈琛忙着布置碗碟。 沈明彻洗手过来,让他别忙了一起吃。沈明彻一直知道陈琛家里对他很大方,也不会在物质上跟陈琛计较太多,他有他的一套处事方式。 “黄叔还记得你喜欢他的桃,这次成熟多给你留了好些,让我带来。”沈明彻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说道,“还有巷子里你喜欢的那家糕点铺,我今早去买了些,路上也没顾着看,希望没有压碎太多。至于茉莉花茶,不知道你上次的喝完了没有,最近的品质不太好,我就少拿了些,等过阵子见着好的,再给你寄。” 陈琛在对面笑眯眯的听着,他喜欢看沈明彻这样跟他说话,虽然沈明彻不是那种冷冰冰的人,但是其实说话很少会长篇大论,除了这种时候。 “谢谢哥,我都喜欢,都喜欢!”陈琛咧开嘴笑,任谁都能看出他是真的开心,“快吃饭,哥,一会儿凉了。” 两人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始闲聊。陈琛自认跟沈明彻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关系,但从来都回避开沈师父和相关的一切,当初不小心听到沈师父逼沈明彻留下的事情,每次想起还是会让陈琛打一个冷颤。 但他还是希望沈明彻能走出来,走出那个困禁住他的戏园。 “哥,以后会常来泰齐工作吗?”陈琛还是不敢直接问。 沈明彻多通透的人,他一听就知道陈琛其实想问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说:“这次是我那个同学实在没办法了,不然也不能找到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头上。” 一听这个话,陈琛就明白了,这次是好心帮忙,江湖救急,至于以后,沈明彻还没有想出来的意向。 算了,不管,反正陈琛自己也没什么志向,等他解决掉郑宏荣,就回小县城随便干点什么,也舒服的很啊。 到了跟剧组约定的日子,陈琛开车带沈明彻去片场。 陈琛的学校已经在市郊,但剧组所在的片场还要再从这开车一个小时。 “这不进村了吗。”陈琛一边开车一边嘟囔。 沈明彻一直仔细在看路线,还不忘了叮嘱他:“你慢慢开,小心路况,我们不着急。” “嗯嗯。”陈琛乖乖应和,又接着说,“之前是听我同学说,这边建了一个什么影视乐园,搞的民国风,但都说很远,所以没来过,没想到这不仅远,还这么荒,这真能有游客来玩吗。” 沈明彻给他指了向右拐,终于又上到了大路上:“所以这不就租给剧组拍戏了。” “好吧好吧。”路况好起来,陈琛终于放松些许,油门加大。 很快,就看到了一片七八米高的‘城墙’,仿古仿的非常现代科技。 城门下站着一个年轻男人,高高的冲他们招手。 第37章 第 37 章 陈琛把车稳稳停到近前,降下车窗,男人弯腰探头,脸上乐呵呵的。 副驾的沈明彻笑着跟他打招呼:“大吉,好久不见。” 男人叫方吉,闻言摸摸脑袋憨憨的笑了:“确实,不过沈哥你还是这么帅,一点没变样。” 当年在学校里,沈明彻是出名的绩优生,不管是理论还是专业课,门门第一,大家都心甘情愿叫声哥。 在俩人中间的陈琛,就乐意听别人夸沈明彻,高兴的打招呼:“大吉哥你好啊,我是陈琛。” “哎,你好你好,我给你们指路,先停车吧。”方吉往后撤了一步,给他们让出路。 偌大一个停车场就靠近门口的位置,零散停了几辆车。 停好车下来,两人空着手跟方吉往影视城里面走,方吉也按耐不住一脸愁容的抱怨。 “沈哥,我也是真没招了。这个组拍的是个民国剧,女主是个唱戏的,从头到尾都跟这个戏剧绕不开,之前请的那个指导团队不大配合,最近闹着要走。”方吉焦虑的一直摸索头顶,“现在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了,我才想到麻烦你。” “嗯,别急,我们去现场看看。”沈明彻安抚他。 方吉不停点头:“好好好,你来了,我就安心很多了。” 他们一路往里走,陈琛好奇的左看右看,顶着大太阳走了接近十分钟,才看见一些或坐或靠的工作人员。 方吉一看这场面,拦住一个工作人员问:“导演呢。” 那小哥扛着个大架子,朝里面努努嘴,又害怕的摇摇头,方吉一看,又焦虑的开始摸索头顶,陈琛都怀疑他要把头给盘光亮了。 方吉带他们往里走,小哥路过陈琛,看陈琛好奇的盯着架子看,嘿嘿冲他一笑,亮了一口大白牙,衬得肤色更黑了。 陈琛乐了,停住了刚要跟他说话,沈明彻动手把他拉走了。 进到边上一个外表看着像是饭馆的建筑里,里面倒是没有桌椅,一排排放的全是挂着戏服的架子,地上还有很多盛着饰品的箱子。 “呀!”一声尖锐的女声从里面响起。 几人寻声望去,是个长发瘦弱女生坐在椅子里,怒瞪身边的另一个女生。 那长发女,穿着一件戏服,前襟松松垮垮的敞开着,脑袋上晃晃悠悠的戴着一个点翠盔头。 长发女尖着嗓子怒骂:“你要死啊!你想扎死我啊!” 穿着卫衣的年轻女生站在边上一脸惶恐,被她骂的懵了神,弱弱解释:“那个必须要这么固定住……” “什么垃圾玩意儿!”长发女根本听不进她说话,抬手摘了盔头就要扔。 年轻女生震惊的瞳孔都收缩了,本能的就要去接,但有一只素白的手先于她捞过了盔头,手的主人动作很轻巧,但归置盔头的动作却很是小心谨慎。 “芝芝,收拾东西,我们走。”手的主人只露了个背影,声音却好似清泉敲击山石,清脆好听。 旁边的沈明彻松了口气,陈琛疑惑的看过去,沈明彻在他耳边小声解释:“那套点翠盔头是古董级别,很珍贵。” 陈琛适时露出后怕的表情,怪不得。 卫衣女生抽抽鼻子,红着眼睛听指挥开始收拾东西,长发女受不了这忽视自己的场面,嘴里不干不净的起身,边上一个有点胖的女生立刻跟上递过来一杯咖啡,两人就往这边走。 路过沈明彻和陈琛身边,长发女的目光一下子有了落点,她咬着吸管问方吉:“方哥,这是新来的演员,演谁啊?” 方吉堆着笑回答她:“彤姐,不是演员,是新来的戏剧指导。” 长发女瞬间没兴趣了,话也不理,自顾自从中间出去了。 她从陈琛旁边过去,陈琛都不敢看她,尽量不着痕迹的离她远点。 主要是,长发女太瘦了,瘦骨嶙峋,陈琛真的害怕她一碰就散架,她简直像一个行走的骷髅披了层人皮,然后顶了个格格不入的肉脸。 看着俩人出去,方吉抹了把汗,轻声跟沈明彻说:“沈哥,这就是女主,我们先去见导演吧。” 沈明彻点头,陈琛咋舌,这就是女主,看着也长得一般啊,还瘦的吓人。 三人往里走,正好遇上收拾东西的那两人转身,迎面对上,然后沈明彻和对面的男人都不动了。 男人后面抱着箱子的卫衣女孩还在抹眼泪,陈琛探头看看沈明彻又看看对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明彻先出声:“师兄,别来无恙。” 陈琛悄悄惊叹,哇哦,从哪冒出来一个师兄。 对面的男人长得很俊秀,闻言脸上一副恍惚的表情,慢慢吐出来几个字:“沈师弟,你居然出来了。” 这话把沈明彻说笑了:“师兄,我又没被关起来。” 师兄叹口气说:“也差不多了。” 方吉夹在中间,慌乱又着急,打断两人,跟沈明彻说道:“沈哥,我们去见导演吧。” 沈明彻点头要跟着走,师兄却又问道:“你来做演员?” 沈明彻摇头:“不是,是戏剧指导。” 师兄好看的剑眉皱起,看了一眼方吉,方吉站在原地不停搓手,师兄又看回沈明彻:“我在外面等你,我们聊聊。” “好。”沈明彻应下,方吉松了一口气,几人错开方向。 师兄带着女孩经过陈琛,发现陈琛好奇的盯着他看,还很礼貌的跟他点头,脊背挺得很直,步态风流。 沈明彻啧啧称奇,沈明彻他们师门一点不像什么寒酸戏班,倒像是小仙男修炼派,这两个人是一个赛一个的英俊潇洒。 最里面有一个临时隔开的房间,一个带着帽子的中年男人坐在脏红色沙发上吞云吐雾。 看着像清末老照片里抽大烟的一样麻木,陈琛皱皱鼻子,站在门口没进去。 方吉和沈明彻进去打招呼,没说几句就出来了,方吉转身去忙了,说下午再正式上工,沈明彻去门口跟师兄聊天。 陈琛没敢随便碰戏服道具,但是用眼睛看又看不坏,就各种看,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古城影视城,以他来看,挺‘新’的,外面不说,建筑里面看出来一点没上心,就是跟沈家的戏园比,也是差远了。 那边师兄弟聊完了,师兄拍拍沈明彻的肩,带人走了。 沈明彻走回来,陈琛抬头看着他,说:“哥还有师兄哦?” 沈明彻脸上带着点无奈,比刚来的时候沉重了些:“师兄是师叔的大徒弟,一直在泰齐这边的剧团。” “哦哦!”原来是传说中的师叔,没想到世界这么小,这就遇到了。 哎,不对。陈琛又想起来方吉之前说指导团队不配合:“那之前大吉哥说,要走的指导团队,就是师兄他们?” 沈明彻点头,轻叹一口气:“师兄也正是跟我说这事,说了一些这个剧组的事。” 陈琛看沈明彻和师兄好像关系不错,已经自动跟师兄站一边:“啊,是不是这个剧组很糟糕,我们还要不要做?” 正好方吉去而复返,给了他们两个临时工牌和两份盒饭,还有一份剧本,笑容满面的说:“沈哥,你们先吃,下午估计得两点才能开工,到时候我叫你们。” 他说完走了,沈明彻一手拿东西,一手揽过陈琛往外走:“没事,来之前我就有心理准备,况且答应了大吉,临时爽约大吉会更难做,我有分寸。” 陈琛明白过来是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沈明彻看来还是要做,那他就不操心了,反正剧组的事他也不懂,就当好沈明彻的小助理就行。 两人找回停车场,在车上吃了东西,陈琛窝到后座睡觉,沈明彻就在副驾看剧本。 等到下午去了片场,方吉说今天下午改了场次,主要拍男主的,所以暂时没他们的事情,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但是沈明彻还是选择留在片场观摩情况。 陈琛都听沈明彻的,何况他对拍戏现场好奇的很。 他本来以为剧组就是导演和一个大摄像机,真的来了剧组,才知道有那么多机器,那么多工作人员,看什么机器也不认识,他也不好随便问,就往远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挺大的房车。 陈琛还是第一次见到房车实物,挺感兴趣,多看了两眼,就看着房车门打开,一个高挑背头男人下车,衬衫西裤,有点小肚腩。 男人下车就往这边走,没关门的房车上又下来一个亮片吊带裙女人,黑色大波浪,看着身材比上午那个女主有料多了。 边上一个执行导演喊着身边的人:“妆发呢,杨哥来了,快点。” 两个带着口罩,背着大包小包的女生就冲到了背头男人身边,开始忙活。 男人闭眼往休息椅上一坐,不动了。 原来这是男主,陈琛干脆明目张胆盯着他瞧,看着法令纹挺重的,黑眼圈比眼睛还大,呀,原来发际线还是假的。 这剧挺一般啊,男女主的颜值都差太远了吧,就这程度,童梦松来了,都是清丽佳人,伍天庆和周正祥,拾掇拾掇也能演男女主。 第38章 第 38 章 负责妆发的两个人弄了接近二十分钟,终于结束。 服装组的人来给男主穿外套披大衣,行头都搞上,确实有点霸道军官的模样了。 这人踩着锃亮的靴子往前走,路过沈明彻,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眼神快速上下打量一遍,侧头问:“他演谁?” 大家都在等男主开拍,这下目光都汇聚过来,执行导演先反应过来,回答道:“小沈是新来的戏剧指导。” “哦……”男主拉长音,转身继续往前走,撂下一句,“无关的人就别在这里影响拍摄吧,进度挺紧的。” 执行导演应声,但也没让沈明彻走,抬抬手示意几个工作人员挪动位置,开拍了。 沈明彻没什么反应,仍旧淡淡的看现场拍戏,陈琛眯眼看着那个男主,心想说你还操心起来进度紧了,明明都在等你。 又小声问身边的工作人员,男主叫什么,得到答案叫杨淋。 陈琛打开微博搜这个杨淋,微博粉丝450万,之前演过一个小爆剧的男二,蹭着流量也算火过一阵,然后就是各种小成本偶像剧男主,越演越扑,年纪倒是越演越小,去年29,今年28,但按爆料说,他真实年纪应该32了。 啧,什么老黄瓜刷绿漆,陈琛不屑的关掉微博,这个年纪了,演技粉丝都没有,怪不得要忌惮年轻的男演员,看见长的好的就害怕吧。 不过看起来,事业的颓靡也没影响他睡女演员,因为陈琛看见那个亮片吊带裙女人上场了,看来是这剧里的女配。 今天没有夜戏,收工还算早,剧组在影视城旁边的酒店包了房间,都在那边住,方吉也给沈明彻和陈琛开了一个标间。 回到酒店,陈琛就倒在了床上,他好久没有站一下午了,掏手机跟舍友约着打游戏,间隙几个舍友都在问他拍戏好不好玩,陈琛直接说:“挺没意思的,而且那些明星看起来也就那样,还没咱学校里的好看。” 打完一局,看见沈明彻又在看剧本,陈琛就去行李里找了耳机戴上。 第二天开始,沈明彻正式上岗了,主要工作是帮着道具组看现场别有什么穿帮的东西,和帮着编剧改台词,但通常他俩不能起决定作用,因为女主经常会嫌台词拗口难背,让直接删掉。 也因此,沈明彻的本职工作,也就是指导作为花旦的女主,基本等于形同虚设,只能是沈明彻这边努力想办法怎么能在彰显戏剧角色本身的同时,又少让女主来表现。 在对待工作的时候,沈明彻很是严肃认真,别人跟他说话还是会笑,但是明显看着跟之前的闲散状态不一样了。 跟在身后的陈琛晃了两天,由于什么事都有沈明彻,闲的他打游戏都打麻了,终于觉得是不是该给自己找点活干,观摩了一下男女主的助理。 陈琛开始学他们伺候沈明彻,只要一出阴凉地,随时一把伞打到头顶,拎在手上的水杯换成1.5l的,泡上胖大海,纸巾纸笔应有尽有,还不知道从哪儿,也给沈明彻弄来个折叠椅。 搞的男主杨淋往他们这看的更频繁了,沈明彻专注工作看不到,陈琛就会瞪回去,看什么看,你个烂黄瓜。 杨淋已经换了两个情人了,都是剧组里的漂亮女演员,真是有够精虫上脑的,陈琛看他就恶心。 剧组就这样还算顺利的拍了下去,俩人已经在剧组待了一个月,还有不到一个星期,沈明彻就可以提前杀青出组了。 有一次晚上,方吉来找他们喝酒,喝大了还抱着沈哥哭,又说对不起他又说感谢他,说幸亏有沈明彻,现在能拍下来,真的还好有沈明彻,打包票说最后几天了,顺利度过,肯定让剧组给沈明彻包大红包,不给他个人也出。 沈明彻递纸安慰他,陈琛在一边拿筷子戳毛豆,听他吹牛画大饼。 但娱乐圈可能就是这么玄乎,立buff就很容易出问题。 这一场戏是作为军阀的男主要出去带兵打仗了,生死难料,已经两情相悦的女主扮上了给他唱最后一场戏,践行。 显而易见,要女主的情绪很复杂,不能是简单的唱戏,还要对男主的爱意、不舍、担忧,而且剧本要求唱到中途,还要落泪。 这是重头戏,可删不了。 导演组都如临大敌,包括不限于给女主的装扮努力精简一点,唱段实在没办法少了,就搞大字报,到时候让女主照着唱,反正后期要配音。 等女主姗姗来迟,折腾大半天好不容易是哄着装扮好了,但又卡在唱词上了。 念和唱,口型表情还是不一样的,更别提还有唱戏时候的身段走位动作。 女主堪比三岁儿童,试过一次发现有难度之后,直接撂挑子不干。 执行导演、导演、制片,全都围过去哄女主,沈明彻站在一圈人的最外面,拿着剧本不说话。 如果这群人能劝的动女主,那沈明彻他师兄就不会被气走。 女主坐在休息椅上就是不配合,制片人给了导演一个眼神,转身出去了,不知道要去请哪位大神来救场。 包围圈露了一个空隙,站在后面沉默的沈明彻被发现了,女主指节突出的手一伸:“让他改啊,你们请他来干什么的,白拿钱啊。” 陈琛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沈明彻身后,戒备的看着女主。 导演回头看了一眼沈明彻,又苦口婆心劝女主:“已经是改无可改了,这段是重头戏,不能就一句过去啊。” “那我不管,反正我唱不了。”女主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开始打开手机自拍。 制片人愁眉不展的拿着手机又回来了,看来是没请来能解决问题的人。 回来之后,几个人又围着剧本看,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咱用替身,拉远景呢,就落泪的时候再特写。” 导演叹口气:“那戏剧团队都走了,上哪找替身去。” 女主p好图发微博了,下巴指指沈明彻,悠悠的来一句:“让他来啊,他们唱戏的不是很多反串。” 她语气说的太轻佻了,陈琛不善的眯起了眼睛。 导演看向沈明彻,接着摇头:“不行,小沈这一米八多的身高,哪能扮青衣呢。” 制片人也跟着看了一眼沈明彻,接着就抓住导演的胳膊:“我看行,就这么办吧。” 执行导演也出声劝:“导儿,拖不得了,而且咱镜头调度一下,俯拍多一点,可以的。” 导演眼看就被劝说松动了,没有人问一句沈明彻什么想法。 陈琛压着怒火低声喊沈明彻:“哥,咱走吧,违约金我来付。” 沈明彻只垂眸看剧本,他翻看太多次,纸张都有些卷边,沈明彻用他好看的手指耐心的再展开: “小琛,戏比天大。” “可是,哥……”陈琛不懂什么戏比天大,他只是不想沈明彻受委屈,沈明彻要是想演戏,他去想办法给沈明彻拍,而不是在这群拜高踩低的人手里委曲求全。 导演抽着烟,来劝沈明彻:“小沈啊,你看,真是没办法了,而且你这也是专业的戏曲演员,这对你也是很轻松的事吧。” 沈明彻没有直接看他,而是看了其他的工作人员,点头答应了。 他一点头,几个导演赶紧指挥起来,来给沈明彻换衣服上妆,有赖于沈明彻足够瘦,再加上戏服宽松,穿上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长度上明显不够,裙摆都在小腿。 道具组又把女主的裙子拿来紧急给沈明彻修补,争取看不出来,反正女主嫌累赘,本来就不穿戏服裙。 真正开拍的时候,沈明彻的镜头,磨合好角度之后,很快就过了,只是女主的特写,倒是多拍了几遍,眼药水也多用了好几瓶。 陈琛站在外面,冷眼看着戏台上穿着短裤的女主,偏她还带着盔头画着戏装,不伦不类,四个人围着她,打伞,递水,吹风扇,好像还有一个专门站在她身后给她靠着休息。 与之相对的,就是旁边多穿了几层裙子的沈明彻,顶着烈日在和导演沟通站位走戏。 看着上面这一出生动的戏,陈琛跟身边服装组的女生搭话:“这样拍,最后不都是沈哥的身影?” 女生掀起帽子擦汗,摇头肯定的说:“不会,这个角度拍,只能看到头顶和一点上半身,而且到时候肯定会剪辑女主特写的,你看,他们几台摄影机不同角度拍了女主特写好多。” “呵。”陈琛冷笑,问了女主名字叫周怡彤,又拿出手机上微博搜,现在这个周怡彤要顶替杨淋,上他的黑名单第二名了。 才打开手机,上面就弹出来一条推送,看到了熟人,陈琛先点开了这条。 “今日,我市知名青年企业家郑文萱在市中心CBD为其新大楼举行剪彩仪式,标志着该大楼正式投入使用。该大楼由郑文萱创办的萱艺集团独资建设。作为我市年轻企业家的杰出代表,郑文萱锐意进取,在其父郑业勋房地产事业的基础上,积极开拓创新,成功创立并发展起以科技文娱为核心的萱艺集团,取得显著成绩。”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遇枕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 第39章 第 39 章 剧组人说的不假,戏台送别确实是最后一场重头戏,这场戏艰难拍完,其他都顺利起来。 沈明彻也就在一周后提前剧组杀青,拒绝了其他人的虚假挽留,和陈琛两人连夜离开了剧组。 回到陈琛的房子,两人结实躺平休息了一天,陈琛继续躺第二天的时候,沈明彻收拾利索要出门,说是师兄邀请他去剧团。 沈明彻一出门,陈琛困难的把自己拎起来,努力打理的像模像样一点,临时把他妈约出去逛商场。 温婉本就惦念儿子,儿子主动约,当即欢天喜地叫司机出门。 进了商场,陈琛也没绕关子,直接就让温婉帮他挑些礼物,要送郑文萱。 温婉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愿意看儿子跟继女关系好,乐呵呵就去挑,陈琛老实地站他妈身后,看她刷卡签单,然后负责拎包。 中午温婉说,有家不错的米其林餐厅,就离这边不远,要带陈琛去尝尝。 陈琛断然拒绝,把温婉直接拉进商场里的餐厅,表示‘下午还有事情要做呢,哪有空去外国人那儿吃两个小时都吃不饱的鸟食’,然后心安理得的继续让温婉买单。 慢吞吞惯了的温婉,被陈琛一通狂风骤雨地拉扯着行动,直到下午坐在了郑文萱的办公室里,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郑文萱坐在办公桌后,示意助理给温婉上茶,又把目光落到嬉皮笑脸坐在面前的继弟身上。 陈琛环顾一圈这气派的办公室,张嘴就开始夸:“真的说实话,我当初第一次见姐姐你,就觉得绝对大有作为,而且……” 郑文萱靠在椅背上淡淡开口:“你第一次见我在饭店,还是你救的我。” “哦。”陈琛一点不尴尬,面不改色继续,“姐你可能不知道,我跟我姥学过看面相,我一见你就知道了,你这以后事业绝对是开天辟地的厉害,而且是属于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就能在商界大有可为。” 郑文萱微微侧头,穿过他看向后面一脸惊讶的温婉,温婉明显都不知道自己妈妈还会看面相。 陈琛腾挪步伐,挡住郑文萱的视线,一张俊脸凑到她面前:“我姥儿给我下过判词的,我其实是福星下凡,特别就是来旺姐姐你这种人中龙凤,你看……” 双臂摊开,陈琛一脸骄傲地跟郑文萱示意脚下这新大楼,意思看这庞大的商业集团,我罩着的。 “是吧,姐。”陈琛跟郑文萱眨眨眼。 郑文萱淡定的看他演大戏:“想干什么,直接说。” “嘿嘿。”陈琛小心把桌子上的摆件往边上挪挪,自己猛的往上一趴,跟郑文萱距离再拉近点。 “我就是最近有了新发现,这不赶着跟大总裁姐姐献计献策嘛。” 郑文萱挑眉,示意他说。 陈琛反身在她电脑上搜了个国内电车牌子,新闻上弹出来一片负面新闻,又是政府补贴政策退坡,又是企业亏损、自燃,股价暴跌,几乎在破产边缘。 郑文萱放任他动电脑,看着显示内容,问道:“你对新能源汽车感兴趣?特斯拉的超级工厂在海东市刚开始投产没几天。” 果然郑文萱有关注到这方面。陈琛这次来,可有专门做功课,郑文萱的萱艺集团崛起很快,最开始是从郑业勋那划分的精品住宅项目,将资金回流之后,迅速转型入股两家短视频平台的母公司,占据较大份额,并建立了自己的mcn孵化机构。 其中一家短视频平台,日活已超三亿,只靠这一项,郑文萱就挣得盆满钵满,更别提她集团下还有其他各类前沿科技项目,尤其是ai的各种商业化运用。 不知道郑文萱是否想跟郑业勋的房地产业划分界限,这些基本都是非实业,当然也更可能是时间太短,既来不及,也怕步子迈太大。 但这样也好,正是给了陈琛谏言的机会,现在新能源电车品牌可多,但是选哪家投资回报最高,就没人比他这个重生的更确定了吧。 “我有一个挺好的兄弟,首都科技大学的高材生,老厉害了,他现在的导师就是妥妥的业界大牛,他们的研究方向就是涉及这个新能源方面,政策和市场嗅觉都是很敏锐的,他就有透露,咱自己的国产新能源大有可为啊!”兄弟嘛,就是需要的时候随时要被拿出来用的。 陈琛想让郑文萱投新能源电车,但就他那三本学校根本没有说服力,只能把周正祥拿出来背书了,至于周正祥是不是搞这方面的,管他呢,反正郑文萱也不会去求证。 郑文萱表情不变,伸手隔空点了点屏幕:“所以,他告诉你看中这家。” 好像有效果,陈琛连连点头:“对啊,其实还有一家他们也很看好,但那家本身就是老车企,不太好再介入,这家新兴力量,入股不亏,大赚。” 陈琛的话已经越说越肯定了,简直是努力绘制宏伟蓝图,把大饼硬往他姐嘴里塞。 但郑文萱还是坐的很稳,云淡风轻点头:“嗯。” 商场确实锻炼人,尤其本来就厉害的,郑文萱已经比几年前那个深夜喝酒的她城府高出几倍了,根本不是陈琛能看的透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陈琛只能使出最后的招数了。 “姐!”陈琛一个拐弯,丝滑蹲在郑文萱身边,双手抓着她扶手,抬头眨着大眼睛求她:“你就投吧,你相信我,我以前说的那些现在哪个不是大赚特赚,我绝对不会骗你的,我真的是在这个玄学上有点说法的。” 郑文萱终于被他逗的有了点新的表情,她笑着听他说完,又看向已经惊掉下巴的温婉。 母子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在温婉脸上更具风情,现在也是不顾形象的大睁着,满满都是困惑,这是她儿子?她儿子还会这样耍无赖撒娇? 陈琛才不管有没有丢面子,反正这屋俩人,一个他亲妈,一个他的金大腿,更何况他的面子又不值钱,就是一个劲儿的假哭求郑文萱。 郑文萱终于是被他嚎烦了,抬手把文件盖住他嘴:“最后一遍,不想被赶出去,就直接说你想干什么。” “呼。”陈琛猛地吸吸鼻子,终于是正经起来,但还是稍微有些扭捏的说道:“姐,我想开家影视公司。” 郑文萱抬头看他一眼,接着打内线让秘书进来。 “郑总。”秘书恭敬进来。 郑文萱把一份文件递过去:“双草不注销了,给他安排总经理入职手续,以后归他管。” 秘书接过文件,公事公办的看看陈琛,陈琛一个笑还没笑出来,秘书已经出去了。 这就行了?陈琛站在原地眨眨眼睛,看看他一点不惊讶,反倒安稳坐回去品茶的妈妈,又转向郑文萱,捧出一个真诚的笑:“谢谢姐!” 郑文萱抬手打断他:“只给你第一笔启动资金,后面,自负盈亏。” 陈琛本来只是想着能让他姐帮忙开公司,就是最好的了。 但现在郑文萱直接送他一个公司,而且还有钱,简直是意外之喜! 陈琛疯狂点头:“没问题,我会好好干的!” 但是挣钱没法保证,他是要去给沈明彻拍戏的。 郑文萱已经低头开始办公,闻言也只是挥挥手。 郑文萱轻易满足了他,陈琛想到她自己一个在商场打拼,反倒又于心不忍,又开口道:“还有就是,姐,我觉得咱家短视频平台也可以直播带货吧,那这两年淘宝双十一、直播什么的卖那么猛,这完全是蓝海啊,咱也很合适的。” “还有,就是……”陈琛拧眉苦想,还有什么可以‘未卜先知’,帮一下他姐,啊,今年年底,就要疫情了吧,这能说吗。 陈琛站在原地龇牙咧嘴,最后决定还是不说了,这种大事,如果他都能‘预知’,就有点太匪夷所思了。而且以郑文萱的能力,保全自己应该没问题。 一边的温婉茶已经喝够了,看着儿子纠结,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想求郑文萱,也不敢说话,就坐那儿研究抱枕花纹。忽然被陈琛一把捞起来,带着往门外走。 陈琛笑着跟郑文萱告别:“姐,再见,我去好好经营公司了,你注意身体哈,别太拼了,嘿嘿。” 陈琛一气呵成,把温婉带到楼下,塞进她车里,利索关上车门,站在门外设定好程序一般连珠炮的说道:“谢谢妈妈今天帮我,妈妈辛苦了,妈妈再见,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要去开公司啦。” 说完就溜,转身按耐不住兴奋的三步变两步的跑回大楼,温婉哭笑不得,没有回家,让司机送她去银行,把她账户里的钱都转给了陈琛。 “琛琛,妈妈的钱都给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刚跟秘书签完一堆字的陈琛,看着温婉发来的这条消息,瘪出了鸭子嘴,低声嘟囔。 这是干什么嘛,只有他自己的钱就是都赔了也无所谓,但他妈来这么一出,搞的他又感动又压力倍增。 第40章 第 40 章 就在陈琛跟着郑文萱秘书到处办理接手公司的事情时,沈明彻回戏园了,陈琛表现的很淡定接受,没有强留他,就是想着先保密,等真的公司办妥了,再去找沈明彻,就是威胁他,死乞白赖的求他,也要把他弄回来。 在剧组这段时间,虽然有几只苍蝇蚊子嗡嗡叫,但大部分时间,陈琛的目光都落在沈明彻身上。 看他仔细的准备每一场戏,研读那狗屁不通纯撒狗血的剧本,对涉及到戏曲的点,都详尽的考虑,偶有不了解的,也是查资料或者请教他的师友,一直到弄清楚为止,即使最后可能用不上。 并且沈明彻经常会在片场看其他演员演戏,连陈琛都看得出来演的稀烂的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在他的剧本上写剧情理解、表演方式。 为此,陈琛还找机会跟方吉聊过,套到话,沈明彻大学期间确实没少演戏,不管是他们的专业作业,还是给导演系之类的同学帮忙,而且假期他也经常去剧组,跑龙套、特约演员都做过。 这方方面面,真的让陈琛感受到了沈明彻的喜爱和梦想,曾经他们说沈明彻随他师父,是个‘戏痴’,陈琛不置可否,但现在他知道了,沈明彻是‘戏痴’,只是痴的不仅仅是那个他自小苦练出来的传统戏曲。 陈琛自己是没有梦想的,所以他羡慕,且很愿意支持别人的梦想,尤其这个人是沈明彻的时候。 在郑文萱的能干秘书帮助下,还算快的帮他办完了各种手续。 陈琛拿着改名为‘泰齐梦想成真影视制作公司’的营业执照,兴冲冲往老家赶。 等到回了小县城,看见了熟悉的建筑,陈琛又踟蹰了,真到最后一步了,才害怕会被拒绝。 烦躁的陈琛挠乱了自己的头发,一脚油门,调转方向去了舅舅家。 陈琛的姥姥姥爷这几年一直住在舅舅家里,陈琛跟姥姥特别亲,一有空就会去看她。 遇到事情想逃避,也是第一念想去找姥姥。 车停在小院外的时候,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忙活,听到动静,手上拿着盆就赶紧出来,一把抱住陈琛的背:“我的好宝儿,怎么回来了啊。” 陈琛弯腰抱住老太太,乖巧的让老太太蹭他的脸:“想您了呗。” 这话听的老太太受用,一把拉着他往屋里走:“走走走,有刚摘的猕猴桃给你吃。” “哎。”陈琛应声,跟着往里走,张望看看没找到人,“我舅呢?” 姥姥粗糙的手圈着他手腕,另外一只手轻柔的拍他的手安抚他:“他出去玩了,我们不管他,你渴不渴呀,琛宝儿。” 陈琛听这话,却站直起来摆出严肃的脸色:“他怎么又这样,把你们老两口就扔家里。” 陈琛他姥爷本身就是古板严肃的人,老了又生几次病之后,就更加沉默,每天就是看电视,或者在院子里拄着拐杖转圈,他姥姥身体倒是一直康健,但是也有高血压等老年病,腿脚也没以前那么利索。 至于舅舅,老婆离婚了,儿子在外工作,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才回来几天,说不清是他照顾老人,还是姥姥照顾他。 对这个事情,陈琛不乐意很久了,但温婉女士是女儿,按这边的规矩,舅舅这个儿子在,就不能到女儿那里去,会被人说三道四。 姥姥把他拉进屋,又给他找猕猴桃递给他吃。 陈琛乖巧接过,把姥姥也拉停在一边坐下,不让她再忙活。 慈祥的老太太脸上带着笑,捏捏他的胳膊,又摸摸他的手:“琛宝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啊,看着瘦了呢。” 陈琛撸撸袖子给她看胳膊上的色差,一脸得意:“我吃的多着呢,就是前段时间找了个实习,风吹日晒的,锻炼出来了,现在属于精瘦,这都是肌肉。” 姥姥粗糙的手掌摸着他那没二两肉的手臂,乐呵呵的笑:“前天跟你妈妈打电话,她说了的,说你去拍电视去了,好厉害的,我们琛宝儿,姥娘到时候就在电视机前等着看你。” “哎呀。”陈琛嗔怪的坐直,囫囵咽下嘴里的猕猴桃,“我妈她也没搞明白,我是去当助理的,不演戏,看不到我的。” 祖孙说笑几句,陈琛不可避免的还是露出一些愁容。 姥姥温暖的掌心攥着他的手:“我们琛宝儿长大了。” 陈琛撇撇嘴,在老太太面前,好像什么话都想告诉她,即使她也许帮不了什么。 “南边戏园的沈明彻,姥娘你记得吧。” 老太太点头,赞叹:“他跟他师父都唱的好,小沈乖的很。” 一说沈师父,陈琛就丧气:“我跟沈哥现在有点交情,而且沈师父也走了一年了,我想让沈哥去大城市演戏,就是姥娘你能从电视上看到他那种。” 老太太拍他的手:“那敢情好啊,小沈帅的嘞,比电视上的那些都好看。” “嗯嗯。”陈琛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而且肯定比他们演的都好。” “小沈不愿意去?”老太太直接点明。 “也……就是……”陈琛一脸纠结难言,他抬手使劲搓了搓脸,又叹一口气。 姥姥一直在旁边安静的陪着他,陈琛抬头看着天花板,努力试着说明白:“哎呀,我觉得沈哥是想出去演戏的,我能看出来,他喜欢剧组创作的那个感觉,但是从沈师父还在的时候,他们好像就对沈哥的去留有很大意见,而且沈哥好像一直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姥姥垂眸轻声说:“小沈孝顺,责任心又强,一个孤儿被沈师父收养了,他心里就一直惦念着这份恩情。” “沈哥是孤儿?”陈琛眼也不眨的看着姥姥。 姥姥点头:“对啊,四邻都知道的,你不知道吗?” 陈琛摇头:“我有点这个感觉,但没真敢确定。” 姥姥叹气,继续说:“小沈这孩子自尊心重,人又善良,当年会愿意舍弃外面回来这小地方,大家也不意外。” 这话说的陈琛是真心凉,沈明彻确实是这样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当初沈师父不合理的要求他回来,他也回来了,回来要做什么吗,也没有,就是守着那空荡荡的院子,守着沈师父不忿的执念。 现在沈师父已经离开了,沈明彻还是没有想要离开这里,实现自己梦想,过自己人生的意思,这真让陈琛着急。 “姥娘,就是这样,这次找我那个爹那边的继姐,帮我成立了一家影视公司,就是想专门给沈哥拍戏,但我真的怕沈哥不会答应去。”陈琛抓着姥姥的手,说的飞快。 姥姥反倒一反常态的平静,不着急,只是笑着拍拍他的手:“你去试试,琛宝儿。” “嗯?”陈琛没明白。 姥姥把他往自己身边揽揽:“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一心为他着想,他肯定也能感受到,况且他沈明彻也是个有好胜心的孩子,当初能违背他师父,连跪好几天自己打工凑学费也要去上学,现在什么阻碍也没有了,怎么不能去追求他想做的,可能就是缺你这一个契机呢。” 陈琛不确定:“真的吗……” 姥姥看他怎么看怎么喜欢,现在苦着一张脸也觉得可爱的很,抬手掐掐他的脸蛋:“也有我们琛宝儿害怕的事情了,怕什么啊,小沈又不吃人,他性格那么好的孩子,就算是真的不跟你去,也会好声好气的拒绝你,他反倒会担心你生气呢。” “嘿嘿。”陈琛想想也是,沈明彻那么温柔的人,就是拒绝他,估计都得想办法委婉的说,不伤害他,肯定也不影响他俩之间的感情,他犹豫什么,成功最好,不成功就继续过之前日子呗。 精气神再次充满,陈琛站起来握紧拳头:“好,我去找他当面说!” 姥姥站起来拉他往屋里走:“你说小沈,我想起来了,咱家还有他一副照片呢。” “啊?咱家还有沈哥的照片啊!”陈琛兴奋了,双手把着姥姥肩膀无声的催她找。 姥姥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沓陈琛小时候的照片,挨张看过去:“喏,在这。” “我看看!”陈琛迫不及待接过照片。 照片是在戏园,板凳上坐着大约是七八岁的陈琛,圆圆一个脑袋,睁着大眼睛,怯怯的笑着,对镜头比了个形状奇怪的‘耶’,再往后一点,是还在戏台上的少年沈明彻,穿着一身长袍,带着书生帽,背着手站着,微微侧头,轻笑着跟陈琛一起入镜。 姥姥的手指摸到照片上的两个人:“小沈真是好看嘞,但是我们琛宝儿更可爱。” “嗯。”陈琛眼睛亮亮的看着照片上的人,少年时期的沈明彻比现在还要瘦,竹竿一样一个人,但很有精气神,没长开的脸上都是青涩稚气,清秀俊雅,一定是风靡中学上下五届女生的初恋。 “姥姥,这张照片给我啦。”陈琛拿手机拍了一遍,又把原件收起来。 姥姥就在一边看着他笑:“就是给你了,一会儿还回不回来吃饭了?” 第41章 第 41 章 陈琛皱眉想了想:“不了吧,不确定什么情况呢,不过说到这,我得跟舅舅再嘱咐一下,不能老这么把你们丢在家里,再有下回,我说什么也要把你们带去我家的。” 听他说不回来,姥姥又找袋子给他装猕猴桃:“好好好,那你带着吃,这还有苹果,你也带着。” 陈琛乖巧接过,但也还是认真叮嘱道:“你不要干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不要总觉得自己身体还算好,就像以前一样忙东忙西,不可以,你就每天玩就好了,享享福吧。” 姥姥感动的一脸慈爱地看着陈琛,答应着:“好,好。” 陈琛还是很严肃抓着她:“我说真的,尤其是你还有高血压,上午做什么事情都别着急,慢慢来,吃完早饭就坐下来歇歇,不要做任何事了。” 姥姥过来连着胳膊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即使现在陈琛比她还要高那么多,但她依然把他当小时候那个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倔强小孩儿疼爱:“好,好,都听我乖宝儿的。” “嗯!有什么事就跟我打电话,我走了。”陈琛弯腰再用力抱姥姥一下,出门开车去戏园。 陈琛拿着营业执照,抿着嘴唇往戏园里冲,最后在后院找到了沈明彻,和许久没见的童梦松。 “嗯?”陈琛歪头,“你怎么在这?” 童梦松没怎么变样,只是气质越发娴静了,闻言给他翻了个小白眼:“这是戏园,我不在这我在哪。” “我靠。”陈琛超大反应地退后一步,“你别这么干,你那眼睛又黑又大,这样老可怕了。” 听他说这话,童梦松又要翻白眼,但忍住了,转身去了堂屋。 沈明彻就站一边笑着看他们俩吵,然后问陈琛:“怎么回来了?” 这能说他又逃课了吗,必然不行啊,陈琛直接亮大招,把营业执照摆在沈明彻面前:“噔噔噔噔!” 沈明彻不明所以的接过,轻声念出上面的字:“泰齐梦想成真影视制作公司,这是?” 陈琛骄傲的一叉腰:“我的公司,以后专门给哥投资戏拍戏!” 沈明彻的表情难得空白一瞬,再低头看看手上的纸,法人不是他知道的陈琛身边任何一个人,指着名字问:“这位是?” 陈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赶紧低头去看,然后解释道:“哦哦,这个是公司之前的挂名总经理,他现在是公司的财务总经理,不算降职哈,我接手之前,这公司可都要被我姐解散了。” 这样说,沈明彻就懂了,他听陈琛说过那个自己创业成功的继姐,既然有她的帮忙,那陈琛应该不会被骗。 他一直不说话,陈琛的勇气开始消散,犹疑的问他:“哥,你愿意来吧?到时候开剧组,你肯定是男一号,拍你想拍的戏,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欺负你的。” 沈明彻听他这么说,心里很是熨帖,但又要逗他:“我带资进组?” “额……也不是吧。”陈琛脸都皱一起,他这两天跟着郑文萱秘书忙事,才密集的听到这些圈内黑话,一时有点拿捏不准,“这,应该算拍内戏?” “哈哈哈。”沈明彻笑出了声,好看的眼睛都笑弯了。 他不说话,只笑的前仰后合,陈琛没想过他这个反应,焦急的看着他,伸手抓他的袖子,让他别笑了:“哥,你这么的,是愿意来吧。” “愿意去哪?”童梦松被声音吸引回来,抬手拿过营业执照,没太看懂,挑眉看陈琛,“你弄了家公司?” 面对她,陈琛自动就抬起架子,下巴一扬:“嗯,就专门给哥投资拍戏,你对我态度好点,我考虑考虑给你个配角。” 预想中的阴阳怪气却没有出现,童梦松惊喜的抓着那张纸跟沈明彻说:“师兄,那你也要去泰齐了!” “哎,什么叫也,还有谁要去?”陈琛疑惑的发问,怎么回事儿。 沈明彻收起笑,没回答童梦松,倒是很认真正式的看着陈琛说:“我愿意去,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谢谢你小琛。” 陈琛站在原地,表情空白,嘴巴大张。 旁边的童梦松欢呼鼓舞,把手里的纸塞回给沈明彻,喊着‘要回去收拾行李’跑掉了。 看陈琛眼睛都不眨,呆站在那里,沈明彻好笑的拉他到一边坐下,又给他倒新泡的茶。 茶杯塞到手里了,陈琛才回神,很是不敢相信,就这么容易,就这么答应了? “哥,你真答应了?是跟我回泰齐拍戏哦,不是留在这小县城里了。” 沈明彻正色点头,语调慢慢的,但坚定的展开说自己的想法:“出去这一趟,我挺受触动的,而且去过师叔的剧团之后,我更加明白,小童留在这里是耽误了她,我准备把她送去剧团,正在做她的工作。你又递来这么一个好机会,我也想试试。” “啊啊啊,太好了!”陈琛一把跳起来抱住沈明彻,手里的茶全泼了出去,本来沈明彻还在顾及茶水,一看全撒地上了,也不在意了,笑着伸手拍拍陈琛的背。 陈琛重新打满鸡血,一脸认真的保证:“哥,你放心,公司资金足足的,我们就拍你想拍的戏。” 沈明彻把他拉着再坐下,拿过他手里的茶杯,倒上茶水,放在竹编桌上:“我也不是编剧导演,哪能按照我来拍戏,我相信你的公司,就按你们的来。” “啊……这样的话,等我回去找公司里那些人去搞,肯定搞好的剧组给哥。”陈琛踌躇满志企划。 确定了沈明彻愿意来,陈琛高兴的当天赶回了泰齐,要不是回去已经傍晚下班,他接着就要去公司找人开剧组。 但也没忘了时时跟沈明彻发消息,催着他和童梦松收拾东西,不给沈明彻一点临时反悔的机会。 童梦松来了,就直接送去剧团,沈明彻先住陈琛那里,沈明彻要付房租,陈琛不愿意,沈明彻跟他耐心解释,虽然没说不付房租就不去的话,但陈琛自己多疑想到了,就还是听了沈明彻的话,就照市价交房租。 第二天一早,陈琛就直奔公司,这家公司因为本身预备要解散,就没跟着搬去郑文萱的新大楼,当时郑文萱秘书问陈琛,打算什么时候搬,陈琛想了想,拒绝了,还是选择继续交房租,留在现在的地方。 跟郑文萱说好了的,自负盈亏,而且陈琛也做好了不一定能赚到钱的打算,那就不想去新大楼了,那边都是郑文萱那些新兴科技公司,还有其他很赚钱的企业,感觉他的公司会格格不入,而且介于他俩的关系,也不想给郑文萱带来麻烦。 公司不在泰齐的市中心,但也算主要干道上,大楼有些年头了,内里鱼龙混杂,最高三层是个餐饮公司,一楼还是个电竞酒店。 ‘梦想成真’在十二和十三层,陈琛一出电梯门,先看到印着之前公司名的电梯墙,看来还没来得及改,陈琛拉了一下身上的西装外套。 为了看起来成熟靠谱点,陈琛今天特意穿了西服外套,但是又怕自己穿出偷大人衣服的效果,还是选择了休闲裤和板鞋。 刚从电梯厅走出来,就迎面撞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男人双手交握,不露痕迹的快速观察陈琛几眼,堆着笑走过来问:“可是陈琛总?” 同时,陈琛也在大大方方的观察他,发胶打理过隐隐有地中海趋势的头发,敦厚的体型,看起来有些严肃吓人的长相,但笑起来之后也缓冲几分。 初步判断,应该人还行,陈琛点头:“你就是财务总赵总吧,我初来乍到,多多关照了。” 看这小陈总没想象中那么盛气凌人,反倒挺友好谦虚的,赵光心里大舒一口气,笑的更真诚了,跟陈琛握手,另一只手也虚扶在他胳膊上,带着人往里走。 “陈总客气了,咱上办公室说吧。” 陈琛点头,跟他往里走,余光看到旁边大办公室里的工位上的人,都悄悄在看他们,发现他的目光之后,又都快速躲了回去。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陈琛也有点不适应,抬手轻咳了一声,目不斜视跟赵光往里走。 他的办公室在最里面,进门迎面是落地窗,一侧是待客沙发,另外一侧是宽大的办公桌。 赵光抬手请陈琛办公桌后就坐,陈琛没过去,示意他一起坐了沙发。 坐下之后,陈琛也不拖延,直接开门见山:“赵总,想必你也知道,我没什么经验,但放心,我从我姐手里接了这公司,也不是随便玩票,我有个很厉害的哥,首都戏剧大学毕业的,我就打算签了他,给他开剧组拍戏。” 赵光面上不显,但心里已经在计较了,第一天来就要捧人,看来也没比其他无脑二代好到哪去。 想归这么想,嘴上赵光还是在顺着陈琛:“明白,陈总,等会儿就让法务拟合同,您看让那位有时间来签合同。” “嗯。”陈琛满意,“要最好的待遇,就是在基本满足公司经营成本的情况下,给他最大的分成,各种合约限制也不要,具体的等到时候让他看过之后,照他的意思改。” 第42章 第 42 章 不管陈琛说什么,赵光就是微笑点头,全应下来,态度好的陈琛心里都有点打鼓。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还有就是筹备剧组了,现在公司里有什么戏,我拿去给他看看,让他挑。” 赵光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变,说道:“陈总,现在公司没有要开的戏。” “啊?”陈琛有点愣住。 赵光耐心跟他解释:“之前公司要注销,员工们也预备要打散到集团其他公司,自然没有再筹备开戏。” “哦。”陈琛想当然的说,“那就现在开吧。” 看他坦然无畏的模样,赵光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起身说道:“陈总,稍等。” 然后出门捧了个笔记本电脑回来,打开了一个ppt。 陈琛挠挠鼻子,这怎么来公司里,还要上课。 赵光倒是很淡定,开始给他讲课,不是,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筹拍影视剧的流程。 陈琛咬着指甲听,赵光是个不错的老师,基本给陈琛讲明白了,他侧坐着等陈琛给反应。 “嗯……”陈琛抬手划过前面几项——选题、组建团队、立项、资金筹措,“所以,我们现在只有钱。” “也不对。”陈琛皱着脸坐直道,“现在公司的钱够拍一部戏吗?” 赵光问:“那得看陈总,您想拍什么样的戏了。” 陈琛想了想,试着揣度一下沈明彻的想法:“应该就是写实一点的、故事性强的戏,也不整那些特效科幻什么的,最好是电影。” 赵光点头,给了他个参考:“如果不请大牌演员的话,几百万差不多可以拍一部。” 陈琛紧接着问他:“那我姐给了多少启动资金?” 赵光比了个手势:“八百万。” “呼……”陈琛松一口气,“那够了够了,我自己再个人加三百万,就算公司运营和备用吧。” 这下,赵光是真的笑的见牙不见眼了,小金蛋谁不喜欢呢:“好的,陈总,咱公司有一套比较成熟的开发团队,随时可以开始选题,陈总对ip改编有什么想法吗,这也是一条比较快捷方便的路。” 陈琛摇头。 赵光说:“没关系的,那等团队来策划吧,等跟陈总您汇报,再来进行决策。” “啊,行。”陈琛愁眉苦脸,他听明白了,得先有个故事,或者ip,这样才好立项,进行剧本改编和之后的动作,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谈。 第一天的公司上班生活,就在陈琛满面愁容下结束了,回到家,一头栽在沙发上,陈琛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看过什么书,根本不知道可以拍什么,拍四大名著给沈明彻行吗? 不过,说到书和故事…… 陈琛蹭的一下坐起来,掏出手机就给伍天庆打电话。 “喂,陈琛。” “大学霸,大文豪,大作家!”接通电话,陈琛就是一顿嚎,“help,help!” 伍天庆一头雾水:“啥呀,你好好说。” 陈琛双手捧着电话跟她求救:“我整了个影视公司,要拍戏,没剧本。” 也没空感叹他居然开公司的事,伍天庆感觉他真是够抬举她的:“大哥,我还是个学生,我也没写过正经的影视剧本啊。” 不管那些,陈琛认识的最有文采就是她了:“我那公司有团队,就是现在没选题,你给个故事就行,要不你推荐我个ip,我让他们去买,但不能太火的啊,也没什么钱。” 伍天庆隔着手机摇头赞叹:“跟资本做朋友就是不一样啊,我居然能参与选ip影视改编了,你要是采用我建议的话,选演员能听我的吗,我想要我喜欢的演员来拍啊。” 陈琛拒绝:“主角肯定是要给明彻哥的,其他配角可以参考你的建议。” “哎,给沈哥选戏拍吗?”伍天庆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但一想又觉得合理,她第一次见沈明彻,脑内已经在给他安排角色了。 “要是给沈哥的话,我这还真有一个故事!是我写的一个短篇小说,你拿去给人家专业的看看,可不可以改编拍。”伍天庆说着说着也激动起来。 陈琛满口答应:“好啊,合适的话,我肯定让他们给你找好的编剧和导演来拍。” “好好好,我这个角色其实还挺适合沈哥的,是个民国小少爷。”电话那头,伍天庆声音有些飘远,应该是去开电脑找文稿。 民国少爷?陈琛想到姥姥给的那张照片,不自觉的咧起了嘴,那确实是挺适合沈明彻的。 “发你啦,有好消息及时告诉我啊。”伍天庆挂断电话。 陈琛在手机上点开那个名为《叫张生》的文档,快速看了一遍,对着屏幕眨了眨眼,他觉得还挺好的,接着就转发给了沈明彻和赵光。 赵光秒回一个‘收到’,接着又说要在会上认真考虑这篇。 陈琛觉得他肯定没看文。 沈明彻倒是隔了一会儿才发过来一个大拇指表情,说“喜欢”。 那就行了,沈明彻喜欢的剧本,还是伍天庆写的,陈琛必要让公司的人拍。 陈琛坐起来跟沈明彻发消息,说这是伍天庆写的小说,之后会由公司里专业的人来改编剧本。 沈明彻夸赞了一句伍天庆的文笔,又补充道:“编剧和导演还是要慎重选的。” 陈琛打包票:“明白,我会好好把关的。还有,哥,你们明天来,我没法去接你们了,我让我妈的司机去哈。” 沈明彻不问他有什么事,只说:“你忙你的,我们打车去剧团就行。” 陈琛没多跟沈明彻来回推拉,主要是他心里还惦记着没跟沈明彻说的那件事。 就是郑文萱忽然通知他,要带他去晚宴,说是晚宴,其实就是一个有钱人的社交活动。 据郑文萱说,是一位在泰齐有些地位的企业家,儿子刚从德国留学回来,以后就要开始接手家里企业,老父亲就给组织着办了一场迎接晚会,既是宣告,也是给儿子开始拉线结识各路人脉。 陈琛震惊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你们这个圈子里有姓名吗?” 电话那头的郑文萱声音淡定:“打算拍一部戏就撂挑子不干了?第一部把钱都用了,后面没投资怎么拍?你妈应该把钱都给你了,再想要投资就还回来求我吗?” 陈琛被她几个反问整沉默了,弱弱的喊了一声:“姐……” 郑文萱知道他能听得进去,才愿意带他去,也就愿意多说几句:“到时候大佬们你说不上话,也可以找一些年轻人,现在圈子内很多年轻人都有涉足影视行业,多找几个拉着一起干,你也可以多拍几部戏。” “明白了。”陈琛乖巧答应,但又提前给她姐打预防针,“我也没去过这种场合,我尽量。” 郑文萱把手机换了一边手拿,声音都放温柔了一点点:“明天早点来我这,有人带你去置装,也不用太紧张,没进展就当去蹭饭了。” 郑文萱难得跟他开玩笑,陈琛知道是为他好,抿嘴笑:“好的,姐,我会多吃点的。” 郑文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陈琛准时开车到了萱艺集团的楼下,他已经算是这里的员工,不用秘书下来接,自己刷脸就可以过门禁,陈琛熟稔的跟保安打招呼,径直行驶进车库停好车,直奔总裁专属电梯,这都是之前来跟郑文萱秘书打交道的时候,讹来的待遇。 到了楼上,不是他熟悉的杨秘书,而是另一位总裁办秘书,告诉陈琛,萱总带着杨秘书在开会,所以让他来带着陈琛去置装。 这位笑吟吟的总秘带着陈琛往楼下去,应该是到了萱艺的某个时尚类公司,来来回回的人都新潮好看,看的陈琛连连惊叹,感觉走进了什么现代都市片,所以也非常的配合随之来的一群人工作。 结果没想到,这一折腾就弄到了下午,中间吃饭都是找机会塞了几口,陈琛觉得等到去晚宴,主要任务可能真的是要蹭饭了。 这大半天,他几乎就是一个假人模特,被一群人围着叽叽喳喳讨论他应该要什么发型、从里到外穿什么衣服,甚至内裤袜子都要给他决定,陈琛试图反抗,但无人在意,等到要给他化妆的时候,他就已经麻木了,无力挣扎的选择接受。 “perfect!”一个人把陈琛推到镜子面前,打了个响指,蛮骄傲的透过镜子欣赏他,“小郑总,你底子还是很不错的。” 陈琛瞪眼看着镜子里的人,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看五官是他,但已经好看的不像他了。 “大师!”陈琛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咱加个联系方式吧,我公司以后有置装需求还可以找你吗!” 这么厉害的人,得给沈明彻准备着啊,他要捧沈明彻当大明星的,上节目走红毯什么的,就需要这种审美的妙手。 妙手把手从陈琛那里抽出来,跟周围的人相视一笑,陈琛不明白,后面的长发女孩子解释道:“小郑总,我们aiden很贵的,而且不是给随便一个谁就做造型的。” 看着陈琛皱眉,aiden没否认,但却也拿出手机跟他加微信:“谁让小郑总招人喜欢呢,我不做,我的团队也可以给你的人做。” “太好了,我相信你的团队!”陈琛亮晶晶的眼睛看过后面一圈人,惹来一阵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