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后被龙王看上了!》 1、开局来度假 秋风裹着几分清冽,钻过雕花窗棂,把天光切成细碎的格纹,落在窗边的沈游清身上。 他斜靠着朱漆斑驳的窗沿,衣襟敞着半边,风一吹就掀起来,露着颈间细腻得像瓷的皮肤,跟窗外渐黄的银杏叶凑在一块儿,倒显出点不似凡尘的清贵。 风忽然变急,把他半扎在发带里的头发吹得更乱。 几缕碎发飘到脸上,有根还缠着眼睫毛,痒得沈游清倏地眨了眨眼。 睫毛垂下来时,在眼下扫出浅淡的影子,一睁眼,眼底还蒙着点没醒透的朦胧。 可转了转视线,又透出点懒洋洋的鲜活,倒不像个规矩的世家公子,更像只刚晒醒的猫。 他生得是真惹眼,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晒着太阳还泛点莹光。 嘴唇天生带点绯色,抿着的时候像含了颗没化的樱桃。 眼尾微微往上挑,旁人说这是媚态,可他眼底亮堂堂的,反倒显得干净又灵动。 碎发粘在脸上也不狼狈,乱糟糟的反而添了点烟火气,不像书里写的那些公子哥,总端得一丝不苟。 “唔,差点睡过头了。”沈游清仰头叹口气,脖子绷出条流畅的弧线,下颌骨在太阳下泛着冷白。 天边的云被落日染得乱七八糟,像打翻了颜料盘,风一吹又淡下去,透着点冷清。 沈游清是真没想到,自己熬了三个通宵赶项目,最后没等来奖金,倒等来个猝死穿越。 穿过来三天,他天天都在演和自己同名同姓的“沈游清”。 是的,他和原主同名了,不仅同名连长相都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的原主年龄比较小,看着像他十七八岁上高中那会。 而他们的名字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别人一听这名字就会觉得这人一定是个娴静清雅之人。 可那说的肯定是原主沈游清啊,而不是他沈游清! 为了不被这朝代的原著民看出破绽,他连走路都学着原主慢悠悠的调子。 生怕哪个眼神,哪句话露了马脚,让别人知道这具皮囊里早就换了芯子。 表面上,他是那个眉眼疏淡,举止娴雅的沈家小公子,端着茶盏能坐一下午,任谁看都是云淡风轻。 可内里,沈游清早把慌得一批刻进了dna里。 毕竟没白看,炮灰多半死在话多、事多、好奇心多上。 他现在信奉的守则就三条: 谨言慎行,少管闲事,以及既来之则安之,主要是不敢不安啊。 也因此,穿来三天了,他连这个朝代的基本情况都没摸透。 只从原主的家人闲聊里扒到些零碎信息。 这里叫古瑯朝,在他原来世界的历史里是查无此朝的。 沈游清懂,这叫架空,里都这么写。 虽说是架空,日子却过得和古装剧里差不离。 出门是青石板路,抬头是飞檐翘角,街上跑着马车。 店里卖着没见过的点心,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草木清气,古香古色。 沈游清一手撑着软榻边缘坐起身,指尖胡乱地将被风吹得缠成一团的发丝往两边扒拉。 发丝刚顺开些,又被穿堂风卷着贴回颊边,他啧了声,碎碎念道:“这古代的发带是真难用,还不如一根皮筋来得实在。” 葱白的指尖捻着那截绣着暗纹的锦缎带子晃了晃,沈游清忍不住在心里给现代工业点了个赞,还是流水线产物靠谱啊。 他从矮榻上站起身,顺手将衣襟上被压出的褶皱抚平,踩着软底鞋慢悠悠往院子里走。 如今他待的地方,早已离那座繁华的京城远了些。 说起来也是巧,刚穿来时他还在京城沈家大宅里,对着雕梁画栋和一屋子锦衣玉食的沈家人战战兢兢蒙混了两日。 结果第三日天还没亮透,就被他那位便宜祖父打包塞进了马车,一路送到了这里。 此地离京城不算太远,约莫十几二十里路程,坐马车晃晃悠悠约莫两个时辰便能到。 沈家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富庶人家。虽是商户出身,却凭着几代人的经营,不仅攒下泼天家业,还与不少官家暗通款曲,关系盘根错节。 沈家府邸坐落在京城最金贵的古陌街,那条街上住的多是皇亲国戚或朝廷大官。 沈家能在那里占下一块地,光凭这份家底,就足以让寻常商户望尘莫及。 更别说沈家在京郊各地还散布着数座庄子,他如今落脚的,便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 这座庄子大得很,光是独立的院子就有好几个,周遭还圈着数亩良田,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沈游清被安排在最大的那座院子里,听下人说,这里平日里鲜少有人来,只在炎夏暑热时,沈家人才会过来避暑小住几日。 不过院子倒不显得荒凉,庄子里养着不少仆役,洒扫、打理、种些时鲜蔬果,每日里都有人各司其职,把各处收拾得井井有条。 沈游清走到庭院中央,双手抱臂转了个圈,目光扫过爬满青藤的月亮门、廊下挂着的鸟笼、墙角开得正盛的秋菊,最后落在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眼中盈满真切的笑意,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远离是非,还能独享这么大的院子,就当来度假了。” 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往后几天该怎么摸鱼,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院子中央那方小池塘。 塘底碧绿水质清澈,几片刚被秋风吹落的槐树漂浮在水面上,荡起圈圈涟漪。 他脚步一顿,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沈游清几步走到池塘边,俯身望去。 池水清澈得能看见底下铺着的青石板,连细沙碎石都看得分明,倒比他想象中干净许多。 视线落处,只见水里孤零零游着一条小鱼,正摆着尾巴优哉游哉,他挑了下眉,对着水面扬声打招呼:“你好啊小鱼,以后咱两就是邻居了哈。” 那小鱼像是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动,在原地停顿了两秒。 也不知是不是真听懂了这美少年的话,它忽然摆了摆绸缎般飘逸的长尾,一扭身游到了池塘角落,离他远远的。 沈游清看得更清了,这鱼约莫巴掌大,通体雪白,唯有尾巴边缘泛着点淡粉,游动时尾鳍在水里散开,真如上好的绸缎般流光溢彩。 阳光透过水面洒下来,它身上的鳞片便折射出细碎的银光,随着摆尾的动作晃出一片粼粼波光,倒像是把星星揉碎在了水里。 “哟,还害羞了?” 沈游清嘿笑一声,嘴角勾起抹促狭的弧度,两步挪到小鱼藏身的角落,学着街边恶霸的样子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挡在水面上,“嘿嘿,看你往哪跑。” 小鱼慢悠悠抬眼,瞥了眼挡在面前的少年。 少年生得实在太惹眼,肤白唇红,连挑眉叉腰的样子都带着股说不出的灵动。 那点刻意摆出的恶霸嘴脸,落在水里反倒像小猫张牙舞爪,半分威慑力都没有。 它在原地顿了顿,慢悠悠摆尾,继续往旁边游去。 沈游清见状,抬脚又跟了过去,脚步轻点着池边的青石板,像跟人捉迷藏似的。 小鱼:“……” 它犹豫了一秒,调转头往回游,尾巴甩得飞快。 “唉唉,你别跑啊!”沈游清立刻调转方向追上去,声音里带着点耍赖的笑意,“理理我呗,不要那么高冷嘛……” 他现在是铁了心要骚扰这条对他爱答不理的小鱼。 “你看啊,我刚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一边追一边碎碎念,活像个找不到玩伴的孩子。 “好不容易见着你这么条活物,你还总躲着我……我跟你说啊,我以前在公司楼下喂的锦鲤都比你热情……” 几句话的功夫,他又追上了那条兜圈子的小鱼。 见它终于停在池中央不再动了,沈游清立刻撩起衣摆蹲在池边。 他支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水里的鱼,嘴上还在持续输出。 “你说你一条鱼,整天在池子里游来游去,不觉得无聊吗?要不我改天找根线钓你上来唠唠?放心,我不用鱼钩……” 水里的小鱼仿佛被这喋喋不休的架势镇住了,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水面下。 只有尾巴尖偶尔轻轻扇动一下,像是在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池子里的小鱼许是游累了,又或是实在懒得陪眼前这缠人的少年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终于停了下来。 它悬浮在离沈游清蹲着的石岸不足一米的地方,漂亮的长尾一摆一摆,仿佛也正抬眼望着他。 阳光透过水面,将它银白的鳞片照得愈发透亮,连尾鳍边缘那点淡粉都看得更真切了。 沈游清刚要弯起嘴角说点什么,那小鱼却又忽然尾巴一甩。 动作干脆得近乎无情,嗖地一下钻进水底的水草里,只留下一圈圈漾开的涟漪,很快便没了踪影。 “唉,怎么又不理人了?胆子也太小了吧。”沈游清脸上刚冒出来的笑意瞬间垮掉。 他盯着水面上晃动的水草影子,总觉得方才小鱼游走时,那甩尾的力道里带着点嫌弃。 活像是在恨恨地鄙视他,把他当成了个满嘴胡话,专骗良家小鱼的混子。 沈游清挠了挠被风吹得更乱的头发,对着空荡荡的水面嘀嘀咕咕。 “我真没骗你啊……”声音里带着点委屈,“我真是好人,从来不骗鱼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模样实在好笑,对着一池静水撇了撇嘴,干脆一屁股坐在石岸边。 他胳膊肘支着膝盖,继续跟空气较劲:“你说你躲什么呀,我又不能下水抓你……” “再说了,抓你回来干嘛?养在碗里听我唠叨吗?” 池底的水草轻轻晃动了一下,却再没动静。 …… 2、给鱼当保姆 沈游清等了半晌,见那小鱼是铁了心不露面,终于泄了气似的往后一仰,靠在身后的柳树干上。 望着天上慢悠悠飘过的云,嘴里还在碎碎念:“行吧行吧,不理就不理,我还不稀罕呢……等我找着别的乐子,谁还跟你这小没良心的耗着。”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池塘里瞟。 沈游清穿过来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天,说是人生地不熟都算客气的,往细了说,他连这具身体的胳膊腿都还没完全顺过来。 这几日里,说多错多这四个字简直刻在了他的脑门上,但凡身边有人,他就得端着原主那副清冷矜贵的架子,连笑都得收着几分,生怕哪个眼神不对就露了马脚。 如今虽说被老太爷打发到京郊庄子上,不用再对着一大家子亲人提心吊胆,可规矩这东西像是长在了骨头上。 他这具身体是沈家最受宠的小少爷,金尊玉贵养着的,若是随便拉着庄子里的仆役插科打诨,那也太崩人设了。 真要被哪个多嘴的传回府里,指不定就得被当成中了邪,到时候别说度假了,能不能保住小命都得两说。 更何况,眼前这条躲在水草里不露头的鱼,还真不是普通的玩意儿。 沈游清想到今早出发时的情景,忍不住又往池塘里瞥了一眼,嘴角撇出点无奈的弧度。 那会儿他还以为府里人都出来相送,是舍不得他这病刚好的小少爷。 正酝酿着该挤出几滴眼泪应景,就听见老太爷摸着胡子,冷不丁来了句:“到了庄子就住进主院,院里那池塘里养着一尾凤凌,你好生照看,别出了差错。” 当时他光顾着点头应承,还没细想凤凌是个什么东西,只当是条金贵些的观赏鱼。 直到方才跟这小鱼互动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点味儿来,合着他这是被派来当鱼保姆了啊? “啧,还真是有点难伺候。” 沈游清对着水面轻嗤一声,想起那小鱼甩尾躲进水草时的傲娇劲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池边的青苔。 “不就是条鱼吗,还得劳烦小爷我亲自照看……回头要是饿瘦了,该不会还得算我的账?”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水草深处探去,像是在估算着该什么时候来投喂,才能既不显得太殷勤,又能完成老太爷交代的任务。 毕竟在这陌生的朝代,保住小命的第一准则,就是别得罪那位说一不二的便宜祖父,哪怕是为了一条鱼。 沈游清悠悠起身,抬眸望了眼天际。 夕阳已大半沉进山坳,把天边烧得一片橘红。 这古代的景致是真好,没有高楼大厦挡着视线,一眼能望到天地交接的地方,无论日出日落,都能毫无遮拦地撞进眼里。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落日余晖,直到最后一点霞光也淡了下去,才慢悠悠转身往屋内走。 一脚踏进回廊,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蹦出老太爷今早的叮嘱,那些话跟紧箍咒似的,绕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临出发前,老爷子简直把他拉到跟前念了又念,从鱼食该怎么泡到换水该用什么器皿,事无巨细。 末了还攥着他的手腕,眼神锐利地问了三遍:“记住了没”。 沈游清哪敢说没记住? 天还没亮就被从被窝里薅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得硬着头皮听老爷子输出了半个时辰。 只能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孙儿都记下了” 老爷子这才松了手,放行时那眼神,活像把他当成了伺候鱼的贴身小厮。 他边走边咂摸,把那些絮絮叨叨的叮嘱筛了筛,总结出一下几条: 每日辰时,约莫早八点喂食一次,鱼食得用温水泡软。 每日要清理池底的落叶杂质,还得用细纱网滤掉水面浮尘。 每三天换一次水,且必须是后山的山泉水,井水、河水都不行。 最离谱的是第四条,入夜后要保持安静,尽量别出门,说是会惊扰了鱼休息?!?! 前两条还好,喂食清理无非费点功夫。 可这换水的规矩就愁人了,他白天瞅过那后山,虽离庄子不远,但山路弯弯绕绕,半山腰才有活水泉眼,就他这现代社畜的身板,提一桶水回来怕是得歇三回,更别说还得定期换。 至于第四条,简直是挑战他的生理极限。 “晚上不让出门??”沈游清想到这儿,忍不住低骂一声,“那我要是半夜渴了喝水喝多了,想撒尿怎么办?” 他忽然想起白天在屋里瞥见的那个恭桶,黑漆描金的,看着倒精致,可一想到要在住人的屋子里解决生理问题…… 鸡皮疙瘩瞬间爬了一身。 “啧,想都别想。” 他猛地停下脚步,撇了撇嘴:“小爷我又不缺胳膊少腿,放着外面的茅房不用,难不成真关起门来在屋里闻味儿?” 夜风从院墙外钻进来,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 沈游清抱臂站了会儿,越想越觉得这规矩没道理:“晚上爱咋咋滴,鱼睡它的觉,我走我的路,谁也别碍着谁。真要惊扰了它,那也是它胆子小,小爷才不伺候这祖宗规矩!” 沈游清扒拉完仆役送来的晚饭,便早早洗漱妥当上了床。 倒不是他多爱养生,实在是这古代的夜晚太过寡淡。 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电视综艺,连个能唠嗑的人都找不到。 饭后他本想在院里散散步消消食,可一瞧窗外,除了回廊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院子里黑黢黢的,连月光都被云层遮了大半,便歇了心思。 与其在屋里对着空荡荡的房梁发呆,不如躺着舒坦。 他这么想着,便钻进了被窝,可瞪着眼睛瞅了半晌床顶的雕花,愣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没过三刻钟,沈游清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语气里满是烦躁:“根本睡不着啊。” 他摸黑翻身下床,踩着软鞋摸到书桌前。 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一点微光,瞥见桌上码着几本线装书,封面上的字看着倒还算顺眼。 他随手抽了一本翻开,就着那点朦胧光线眯眼去看。 奇了怪了,纸上的字单个儿瞧都认得,可连在一块儿,竟像是看天书似的,半句也读不通顺。 “草,不至于吧。”沈游清低骂一声,把书往桌上一扔。 想他在现代虽算不上顶尖学霸,好歹也是名校本科毕业,怎么到了这儿,反倒成了半文盲? 他盯着那本书看了半晌,实在没辙,索性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披在身上,推门就往院子里走。 管它什么惊扰鱼休息的规矩,总比在屋里憋出毛病强。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廊下的灯笼被吹得轻轻摇晃,光晕在地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沈游清沿着回廊慢慢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云层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一弯月牙,清辉洒下来,倒让院子里亮堂了些。 走到池塘边时,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往水里瞥了一眼。 月光落在水面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银辉,那尾小鱼不知躲在哪个角落,连点影子都看不见。 沈游清往石头上一坐,干脆把鞋脱了,光脚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脚趾头蜷了蜷,倒觉得比穿鞋舒坦。 他望着池塘里被月光搅碎的银辉,没话找话似的开了口:“你说这古代人是不是都不用睡觉啊?我看那老太爷,天不亮就精神得跟打了鸡血似的,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石子“咚”一声落进池里,溅起个小水花。 “换作是我,熬三个通宵就得去见阎王。哦不对,我已经见过一回了,不然也遇不上你。” 风卷着树叶沙沙响,他侧耳听了听,又自顾自笑起来。 “你说你这鱼也怪,叫什么凤凌,听着跟神仙似的,结果还不是跟普通鱼一样,躲水草里装死?”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像是说什么秘密:“其实我猜啊,你是不是什么妖怪变的?就像里写的那种,修成人形能当帅哥的那种?” 池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在院子里荡。 沈游清也不指望鱼能答话,又开始数天上的星星。 “一颗、两颗……啧,还是现代光污染好,至少不用费眼睛数星星解闷。你说要是这会儿有包薯片,再来瓶冰可乐,那得多美?” 他摸了摸肚子,想起晚饭那几道寡淡的菜,忍不住啧舌:“你们这儿的厨子是不是跟盐有仇?炒个青菜都跟涮水似的,回头我得琢磨琢磨,能不能自己整个小厨房……” “哎,你说我要是给你喂薯片,你会不会吃?” 说着说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些:“其实吧,在这儿待着也还行,不用赶项目,不用改方案,就是……太安静了。” 他用手指在石头上划着圈,“以前总嫌公司吵,现在倒想听人跟我吵吵架了。”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抬头望了眼月亮,忽然对着水面挥了挥手。 “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睡觉去了,明天还得给你当保姆呢希望你懂事点,别总躲着我。” 说完,他趿拉着鞋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往回廊走,嘴里还在碎碎念:“记住了啊,明天见我别跑,不然……不然我就拿面包屑馋你。” 而此时,池塘里那条小白鱼不知何时已从水草深处游了出来。 它悬浮在水面下,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静静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若有似无地皱了下不存在的眉头,仿佛在无声地叹气。 沈家的小孩?那张小嘴也太能说了。 白日里对着它聒噪不休,夜里竟还敢违逆叮嘱,大咧咧地在院子里晃荡。 那脚步声、那自言自语的碎念,隔着水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它摆了摆绸缎般的长尾,银白的鳞片在月光下泛出冷光,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它轻轻摆尾,游向池中央那块最大的青石下,将自己藏进更深的阴影里。 …… 3、回到解放前 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淌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洇出一圈暖黄色的光晕。 清晨沾在檐角的凉意被这股暖意一烘,便如退潮般悄无声息地漫散了。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带着几分急促,“笃笃笃”地撞碎了屋内的静谧。 沈游清在锦被里动了动,眼睫颤了两颤才掀开一条缝,视线茫然地黏在雕花床顶的缠枝莲纹上。 紫檀木的纹路在晨光里浮着层淡金,他盯着那朵半开的莲瓣看了半晌,脑子里像是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混沌中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唔……”他喉间溢出声低吟,慢吞吞地半撑起身子。 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里层月白的中衣,领口还沾着点睡觉时蹭出的褶皱。 谁会在这时候来?他蹙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事?”开口时,嗓音裹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门外立刻传来仆役恭敬的回话,带着点刻意压低的谨慎:“少爷,有贵客来访。” “贵客?”沈游清眉头微蹙,原本惺忪的睡眼瞬间清明了大半。 他坐直身子,锦被滑到腰际,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 这具身体的原主本就是矜骄自傲的性子,从他的记忆里也没有什么深交的人啊,而他昨日才来的庄子里,到底是谁一大早到庄子里来找他? 他不敢耽搁,掀开被子下床。 胡乱抓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衣襟都没对齐就往身上套,系带在背后缠成个死结也顾不上解。 铜盆里的冷水溅了满袖,他蘸着水往脸上一抹,冰凉的触感刚驱散几分困意,转身就往门口走。 没走几步,一缕发丝突然从耳后滑落,带着点微痒擦过脸颊。 他猛地顿住脚步,低头看向胸前,乌压压的长发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尾还沾着几滴水珠。 “草。” 他低骂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长发男,出门还带束发。 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两边的发丝像是被松开的闸门,如瀑布般倾泄而下。 乌黑的洪流瞬间漫过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眼前猛地一黑…… “啧,麻烦。” 他抓住眼前的头发,试图把头发捋到身后,但因为原主发质实在是太好了太丝滑了。 试了几次都没能让它安分的呆在脑后,最后索性抓起一把头发统统往后一拢,扯过床头的发带胡乱缠了几圈,最后胡乱打了个死结。 他抬手扯了扯发尾,确认不会散开,这才转身趿上鞋,快步走向门口。 拉开门时,晨光正好斜斜地打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 仆役低着头候在门外,见他出来便躬身引路:“少爷,贵客们在会客厅等候。” 贵客们?难道还不止一个人找他啊? 沈游清心中困惑,但还是不忘点点头跟着仆役穿过回廊往会客厅的方向而去。 沈游清刚转过回廊,就见会客厅的雕花大门敞着半扇,里面影影绰绰地晃动着人影。 他放慢脚步往前挪了两步,借着门框的遮挡往里瞧。 目测有三四个人。 “草,这么多人。”他飞快地低下头,用袖子蹭了蹭手心沁出的薄汗。 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慌乱又冒了上来,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原主的记忆里,这庄子向来清静,最多不过三两个仆役每日按部就班的过来撒扫干活,哪见过这般阵仗?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束发的带子又松了些,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住眉眼。 他能感觉到那几人的目光正透过敞开的门往外飘,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少爷?”身后的仆役轻声提醒,带着点不解。 “没事。”沈游清深吸一口气,抬手把散落的头发胡乱别到耳后。 他定了定神,挺直脊背往厅里走,脚下的青石板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莫名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放缓脚步往门内瞟去时,正撞见主位那张梨花木太师椅上正坐着一名少年。 本该是供长辈安坐的宽大座椅,被他半倚着占去了大半,一条长腿随意搭在扶手上,朱红色的长衫下摆垂落下来,扫过铺着锦垫的脚踏,倒比规矩端坐的模样多了几分自在疏朗。 窗边的圆桌旁围坐着两名年轻女子,其中穿月白裙的那位正抬眼望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时,还微微颔首笑了笑。 另一边还有一名少年站在博古架旁,手里拿着本书,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往他这边瞟。 沈游清的心跳又快了半拍,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稳。 会客厅的门槛比别处高些,他抬脚迈进去时,束发的带子不知怎的又松了半截,几缕发丝顺着动作滑下来,垂在眼前晃悠。 他正想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就听见厅内一阵细微的响动。 原本低声交谈的几人都停了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惊艳,有好奇,还有几分毫不掩饰的打量,像细密的针一样扎在身上。 沈游清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尖触到方才被水浸湿的布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沙哑:“你们,是来找我祖父的吗?他老人家没在这。”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僵硬,像块没焐热的石头。 他偷偷抬眼扫了一圈,厅里坐着的男男女女都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名贵绸缎华服,桌上摆着的茶盏冒着袅袅热气。 可这庄子是沈家的没错,如今当家的是老爷子也没错,他昨天才刚到这儿,论理说,这些人断断没有来找他的道理。 他在脑子里飞快地翻着原主的记忆,那些零碎的片段像散了架的拼图,拼来拼去也凑不出眼前这些人的脸。 只有一两个看着有些面熟,像是小时候在什么宴会上见过,可具体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是。”一个温和的女声打破了沉默。 沈游清循声望去,只见窗边坐着位举止端庄的女子,月白色的衣裙上绣着几枝淡紫色的兰草,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 女子唇边漾起浅浅的笑意,这人正是方才朝他笑的人。 “你是小游清吧?我爹是太傅,我叫袁雅君。咱们小时候见过的,那时候你才那么小一个,没想到如今长得倒是好生俊俏。” 她说着,还抬手比了个约莫到腰际的高度,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沈游清嘴角的弧度僵了僵。 不是,这小姑娘看着也就和原主差不多大小,怎么一开口就叫他小游清? 还说什么小时候见过,他翻遍了原主的记忆,也没找出半点和这位袁雅君相关的片段。 难道是原主记性太差,把这么一号人物给忘了? 他心里的念头转得飞快,面上却不敢露出来。 只能学着记忆里原主待人接物的样子,微微颔首:“袁姑娘客气了。许久不见,倒是我失礼了,一时没认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袁雅君身边的一位粉衫女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沈小公子这记性可真够差的,当年在太液池边,你还抢过雅君姐姐的糖葫芦呢。” !!?? 沈游清:“……” 他怎么不知道原主还有抢姑娘家糖葫芦的黑历史? 他正想着该怎么接话,就见袁雅君嗔怪地看了那粉衫女子一眼。 转头又对他笑道:“别听她胡说,那时候你年纪小,不过是嘴馋罢了。我们今日来,是受你祖父所托,来看看你在庄子里住得习不习惯。” 身旁的粉衫女子闻言露出疑惑之色,粉唇轻启欲说些什么,袁雅君却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粉衫女子的话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祖父的嘱托?”沈游清愣了一下,眉头微蹙。 老爷子向来不喜欢原主跟京中这些世家子弟过多往来,怎么会突然允了旁人来这庄子? 更何况,还是以探望的名义。 似乎是看穿了他眼底的疑惑,袁雅君声音温柔:“正巧我们几个在京城也没事干,整日里闷得慌。家里长辈说我们总待在府里不成体统,也该出来磨砺磨砺心性。” 她顿了顿,眼尾的笑意弯得更深,“所以啊,我们几个都要在这庄子里住下,未来一月里,就叨扰小游清啦。” “住下?”沈游清猛地抬头,双眼瞬间瞪得溜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往厅里扫了一圈。 那位斜倚在太师椅上的朱衫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旁紫衫的男子捻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 连方才被袁雅君止住话头的粉衫女子,也正睁着好奇的眼睛望过来。 这满屋子的人……要在这庄子里住一个月?此刻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庄子虽说是沈家在城郊的产业,占地不算小,前后三进院子连带着西侧的跨院,真要再塞进来十几二十号人也未必住不下。 可沈游清一想到往后三十天要跟这群人同吃同住,后背就泛起一阵细密的凉意。 沈游清如遭雷劈,也就是说他刚过上一天放飞自我的好日子,今天开始又回到解放前了?! 一个月啊。 他在心里哀嚎。这哪是来磨砺心性,分明是来磨砺他的。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发飘:“祖父他……允了?” 袁雅君笑意盈盈地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递过来:“这是沈老太爷亲手写的信,你瞧了便知。” 沈游清接过信笺展开来大致看了一遍。 没想到老爷子不仅允了,还特意嘱咐他要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成。 美好的度假时光还没开始呢,现在已经结束了。 而且现在不仅要伺候一条鱼了,还得多伺候四个少爷小姐。 …… 4、忘给龙王投食 沈游清心里叹气认命的收起信笺,客气询问几人。 “各位这么早过来,还没吃饭吧,要不我让厨房给你们弄点吃的?” “小游清不必麻烦,我们几个在路上已经用过朝食,倒是你还未用朝食吧?” “我这会不饿,晚点吃也……” 沈游清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轻蔑高傲,一听就很欠揍的少年声音打断。 “你饿不饿倒是无所谓,可别饿着院中那尾凤凌。” 说话的正是那个倚靠在太师椅上的少年,少年此时已无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襟危坐地单手撑着下颚看着沈游清。 沈游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这个没有礼貌的家伙,表面却没表现半分。 他只是语气稍微冷漠地说:“没忘,一会就去喂它。”不劳大爷你挂心。 沈游清在心里把对方骂了一顿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劲,这人是怎么知道我院子里养了条鱼,连叫什么也知道?? 好似自那少年开口后,屋内其他几人几乎都瞬间禁了声,偌大的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袁雅君知道沈游清还不知道那条鱼正是龙王,怕他一时和三殿下起了冲突,适时打破沉默。 “小游清,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三皇子历北城,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儿子。 这位是镇国公府的千金苏瑶,身后那位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温书白。” 沈游清心里顿时更苦了,是一群惹不起的祖宗。 “小游清,我给你带了一品斋的点心,” 袁雅君从她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两个刻有一品斋字样的木盒来,“他们家的荷花酥最是好吃了,你拿回去尝尝,记得给凤凌也分点。” 沈游清:“??” 不是大姐,鱼能吃这玩意吗??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吗?? 他正准备推脱几句,旁边的粉衣服妹子也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布包。 只听咚的一声,布包沉沉地落在桌上。 “这是我哥在外地带回来的瓜果,都是咱们京城难见的稀罕物,不仅汁水多还可甜了。” 苏瑶叭叭叭一通介绍,最后还不忘提醒一句,“这个凤凌也能吃,记得也给它分些。” 接着,她旁边一身书卷气的少年竟也拿了东西过来,开口道:“梨花白,给凤凌的,” 温书白收回手时像是觉得有些不妥,适时补充道,“你想喝也可以喝。”之后便退回方才的博古架旁,继续翻阅刚才看了一半的书籍。 沈游清麻木地盯着桌子上多出来的两坛子散发着酒香的酒坛子出神…… 不是,糕点水果也就算了,你小子确定鱼能喝酒吗?怎么喝?倒池子里直接来个酒浴?最后变成一条醉鱼吗?? 这三人都齐活了,就差拽哥了吧。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见拽哥不知啥时候已经从椅子上起来了,手里拿了个巴掌大小的锦盒向他走来。 历北城可是特意去打听过龙族的喜好的,听闻龙族都喜欢闪闪发光的黄金玉石,这可是他从父皇那求了好久才求来的。 他父皇可宝贝得很,可听他说是要送给龙王的,不多想便一下就答应了。 “给,要不是我们不能擅自打扰他,也不用借你手给他送东西。” 沈游清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却保持微笑,皮笑肉不笑:“诸位放心,我一定帮忙送达。” 一番七嘴八舌之后,众人四散而去,被仆役领着选房间去了。 而沈游清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手里却满满当当被塞了好些东西…… * 沈游清把东西搬回自己的院子时,已是满头大汗。 要不是那引路的仆役搭了把手,他估摸着得把这通往后院的石子路踩出两个浅坑来,光是那布兜子坠在胳膊上的坠感,就够他呲牙咧嘴半天。 他叉着腰站在廊下,盯着被仆役草草搁在地上的布包。 粗棉布被里面的东西撑得鼓鼓囊囊。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掌心沾了层薄薄的汗湿。 “草,这玩意儿起码有十几二十斤吧?” 他低头轻轻踢了踢布包边缘:“啧,那妹子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没想到是个精钢芭比啊……” 话音落,他下意识抬起胳膊捏了捏。 “得,差点把我二头肌也给练出来了都。”他撇撇嘴,转身往屋里走,脚步都带着点虚浮的沉。 洗了手回到床边时,窗外的日头已经爬到了树梢,透过窗棂在被褥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湿意,连带着骨头缝里都泛起懒洋洋的倦意。 早上起得太早,又跟那几个新来的周旋了一上午,此刻只觉得眼皮重得像坠了铅。 衣服脱得随意,搭在床尾的凳子上,皱巴巴地团成一团。 他翻身躺到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意识渐渐模糊,眼看就要跌入香甜的梦乡,脑子里却突然一闪而过有个老头跟他叨叨的画面,就一秒。 嗯?怎么感觉有什么事忘了…… 沈游清迷迷糊糊地皱起眉,眼珠在紧闭的眼皮底下转了转。 可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汹涌的睡意淹没了。 眼皮子实在睁不开了,他咂咂嘴,在心里含糊地安慰自己。 管他呢,有啥事等睡醒了再说…… 下一秒,均匀的呼吸声便在屋里响起,带着点微不可闻的呼噜声,像小猫踩过棉絮般轻柔。 * 院子里的池塘倒不像屋里这般安静。 水面上漾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阳光洒在上面,碎成一片晃眼的金箔。 一条白色的小鱼在水里焦躁地窜来窜去,尾巴甩得水花四溅,时不时啪地一声跃出水面,圆溜溜的眼珠往沈游清的房门方向瞟。 那房门紧闭着,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安稳呼吸声。 小鱼又跃了几次,见屋里没什么动静,渐渐没了力气。 它蔫蔫地沉到池底,尾巴扫过光滑的鹅卵石,溅不起半点水花。 水面上的日头越来越高,把池水晒得微微发烫,连带着水底的凉意都散了几分。 过了片刻,小鱼像是泄了气般,从嘴里吐出一圈小小的气泡。 就在气泡炸开的瞬间,小鱼浑身突然亮起一层莹润的荧光,像是被月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化作一道流光猛地窜出水面,带着细碎的水珠,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池边的青石地板上。 流光从脚底开始慢慢褪去,露出一双玄色暗纹皂靴,靴底绣着精致的云纹,沾着的水珠一碰到靴面就自动滑开,不留半点痕迹。 往上是一袭华贵的锦袍,深蓝的底色上绣着繁复精美的云水纹,针脚细密得像是天然生长出来的,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腰间束着一条墨色龙绡腰带,腰间还挂着一枚蓝色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龙睛处嵌着两颗莹白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最后,流光漫上头顶,露出一张英挺俊朗非凡的脸庞,长发如墨,直垂腰际。。 眉如墨画,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色偏淡,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种谪仙下凡般的清冷与华贵。 凤修宴立在廊下,玄色袍角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又悄然落下。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雾蓝色的眸子里浮着层淡淡的阴翳。 日头已快爬到中天,可屋里的少年还没动静。 “这小孩也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龙玉佩,冰凉的触感压不住心底窜起的烦躁。 腹中空空如也的闷响适时传来,像是在应和他的不满。 堂堂龙王,活了千余年,竟还有被人饿着肚子等投喂的时候。 他轻嗤一声,唇角抿成冷硬的线条,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距离与人族结姻的日子还有一月。 按规矩,这三十日里,人族皇帝会派来几名少年在庄子小住,由他来暗中考察,最后挑出个顺眼的未来伴侣。 但他不得与这些候选人见面,而这规矩也是他自己定的。 凤修宴素来厌烦应付人,尤其厌烦从一群人里挑拣枕边人,那让他觉得自己像市集上挑白菜的凡夫俗子。 他自忖是条专一的龙。纵然龙族天性里带着几分风流,成年后的发情期更是难熬,可他修心千年,自控力早已炉火纯青。 那些露水情缘,他向来不屑。 若要相伴,必得以心换心,否则不如独来独往自在。 选沈家庄园做考场,原是看中了这里的清静。 流水绕屋,竹影横窗,连空气里都飘着草木的淡香,正合他意。 却没料到,沈家那老头看着糊涂,办起事来倒精明得很,竟把自家小辈塞到了离他最近的院子。 连每日喂食、清洁池塘、换山泉水这些琐事,都指定要那小孩亲自来做。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凤修宴垂眸看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雾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意。 沈老头为人处世还算公正,这回却犯了糊涂。 他修行千年,境界早已是世间顶峰,只需分出一缕神识,便能将庄子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厅里的闹剧,那几个少年的言谈举止,他都瞧得真切。 其他几个候选人,皮相倒是个个出挑。 可不知为何,在他眼里,这些精心挑选的少年,竟都不如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孩顺眼。 那小孩搬东西时龇牙咧嘴的模样,捏着胳膊抱怨的傻气,还有此刻睡得人事不知的慵懒…… 明明全是缺点,却偏偏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凤修宴指尖抵着下巴,眉峰微蹙。 或许真是如此,毕竟这世间的喜好,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只是这少年,除了那张脸能入眼,其他的…… “啧。”他轻咂一声,锋眉拧得更紧。 晨时早过,这小孩竟还赖在被窝里。 这般懒散懈怠,还想靠着近水楼台的便利博得他的好感?未免太不真诚了些。 凤修宴抬手看了眼腕上的银链,那是用深海寒铁所制,链节上的鳞片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再等一刻钟,若这小孩还不出来…… …… 5、迟来的投喂 …… 两刻钟的时间,足够廊下的阴影从斜斜的一片缩成小小的一团。 也足够凤修宴指尖的龙玉佩被摩挲得泛起温润的光泽。 他站在原地未动,雾蓝色的眸子里翻涌的烦躁渐渐沉淀,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罢了,谁让这小孩偏偏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毕竟还是个小孩,不能太苛刻。”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指尖终于从玉佩上移开,垂在身侧轻轻蜷了蜷。 向来说一不二的龙王,终究还是对自己破了例。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忽然泛起一层莹润的蓝光,整个人化作一道细长的流光,如同一道闪电般射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奇异的是,流光穿过门板时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门轴都未曾晃动一下。 屋内,床幔半垂着,绣着缠枝莲纹的纱帐被微风拂得轻轻晃动,将床上的人影遮得影影绰绰。 少年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带着熟睡时特有的安稳节奏。 流光在床边停下,光芒散去,凤修宴高大的身影重新显现。 他站在床前,目光落在沈游清脸上。 少年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微微耸动,嘴角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憨态。 凤修宴宴盯着看了片刻,眸色渐渐柔和下来,最后轻叹一声:“算了。” 下一刻,他的身影再次化作流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只是桌上那盘点心,原本堆得满满当当,此刻却少了两块最精致的荷花酥。 桌边地上那个布包也瘪了些,里面最饱满的两个桃子不见了踪影。 池塘里,一条白色的小鱼欢快地游着,肚子圆滚滚的。 ——***—— 沈游清醒来时,都到巳时末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吃午饭的时候。 他是实打实睡到了自然醒,此刻伸着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慵懒的舒坦。 “唔,爽啊。”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胳膊往头顶使劲一伸,上衣的领口被扯得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 睡饱了的感觉实在太好,连带着脑子里的混沌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伸完懒腰,他迷迷糊糊地抬脚下床,脚刚碰到冰凉的地面,又猛地缩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是该穿鞋子了。 伸手拿起搭在床尾的外衣,胡乱往身上一套,领口歪到一边,腰带也系得松松垮垮,走路时都能感觉到衣摆晃悠。 他睡觉时嫌解发带麻烦,就那么直接睡了,此刻头顶乱糟糟地,像一蓬炸开的枯草。 趿拉着鞋子走到洗漱盆前,他掬起盆里的水往脸上胡乱搓了几把,冰凉的水激得他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不少。 抽出旁边挂着的棉布巾,三两下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动作利落得像阵风。 洗漱盆前立着一面黄铜铜镜,沈游清凑过去看了看,皱着眉用手沾了点盆里的洗脸水,往头上胡乱抹了几下。 原本纠结在一起的头发稍微顺了点。 “完美。”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转身就往门外走。 推开房门的瞬间,院子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飘了起来。 他准备去饭厅吃饭,虽然仆役早就说了可以把饭菜送到屋里,但骨子里的现代人思维让他不想那么娇气,自己有手有脚,吃饭这种事哪用得着劳烦别人。 再说了,这座庄子大得很,他还没好好逛过呢,正好借吃饭的机会四处看看。 沈游清此刻的心情好得不像话,连走路都带着轻快的弹跳感,嘴里还哼着异常欢快的小曲:“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路过廊下挂着的鸟笼时,他还停下来冲里面的画眉鸟挥了挥手道:“嗨,鸟哥,吃饭了吗?我先去吃饭咯,拜拜。” 说完,还学着鸟叫的调子吹了声口哨,惹得笼里的画眉扑腾了几下翅膀。 而这一切,都被池塘里的凤修宴看得一清二楚。 他变回了小鱼的模样,小豆眼死死盯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少年的衣服穿得歪歪扭扭,领口歪到一边,袖子长短不一,头发乱得像街边的乞丐,几缕顽固的发丝倔强地翘着。 走路也没个正形,一会儿往左跳两步,一会儿往右蹦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樱红的小嘴里还不停地唱着奇奇怪怪的曲调。 龙王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之前还觉得这小孩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顶多话有点多,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可现在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得如此……不修边幅? 沈游清路过池塘时,一眼就看到了水里那条白色的小鱼,正圆溜溜地盯着自己看。 他顿时兴奋起来,几步跑到池边,蹲下身挥了挥手:“嗨,小白,你终于肯出来啦?不过我要先去吃饭了哦,一会儿再来陪你玩。” 小白凤修宴龙王:“……” 说完,他又踩着欢快的小步伐往院外走,嘴里还哼起了另一个曲调的歌。 可还没走几步,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脚步也停了下来,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嗯?等等。他好像……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了? “靠!忘了给小白喂鱼食了!!” 凤修宴看着他那副后知后觉的样子,心里刚冒出来的那点怀疑,突然又被这鲜活的傻气冲淡了几分。 沈游清抬手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懊恼的力道带得额前碎发都晃了晃:“我就说怎么总觉得忘了啥,原来是把这事给忘了。” 他脚步一顿,讪讪地退回池塘边,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眼神里多了几分心虚。 这小家伙八成是饿坏了,不然怎么游得这么急? 他可不敢怠慢,要是真把他那便宜祖父特意交代要好好照看的鱼饿出个三长两短,回去准得被老爷子用拐杖敲着脑袋骂。 “饿坏了吧小白?”他蹲在池边,手指戳了戳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你等一下,爸爸这就去给你拿吃的哈。” 话音刚落,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往屋里跑,连带着歪掉的衣摆都在身后划出个慌乱的弧度。 池塘里,凤修宴摆着鱼尾在原地转了个圈,豆豆眼里满是费解。 他早上化为人形时没忍住多吃了两块荷花酥,这会儿正游得悠闲助消化。 哪曾想这不修边幅的小孩去而复返,还对着他说什么……粑粑? “……” 凤修宴的鱼尾猛地顿在水里,连溅起的水花都带着几分僵硬。 粑粑?不是凡人如厕后…… 这小孩是睡糊涂了不成? 还没等他理清楚这荒诞的称呼,沈游清已经捧着个青瓷罐子跑了回来,罐口用块素布盖着,隐约能闻到里面飘出的谷物香气。 “还真别说,老头子给你准备的鱼饲料还挺香的。” 沈游清蹲在池边,把罐子凑到鼻尖嗅了嗅,眼睛都亮了几分:“啧,闻着跟新磨的米糕似的,我闻着都有点嘴馋。”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很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声音响亮得在安静的院子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沈游清也不尴尬,反而挠了挠头,对着水里的小鱼嘿嘿笑了两声 “你看,都给我香饿了。”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倒像是在跟相熟的朋友撒娇。 躲在水草下的凤修宴:“……” 他活了千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却从未见过有人对着一条鱼,露出这般又傻气又鲜活的模样。 更别提,这人嘴里还喊着莫名其妙的称呼,闻着鱼食说自己饿了…… 凤修宴默默地摆了摆尾巴,往水深处游了游。 或许,他该重新考量一下,这光长得好看还是不行的,找伴侣还是聪明点好。 水面上,沈游清已经掀开了布盖,里面的鱼食方才在屋内已经用温水泡过了,此时湿答答的成一坨。 他用小勺子舀了点往水里撒去,嘴里还碎碎念着:“快吃快吃,别把自己饿坏了啊……” 吃完了我也好去吃饭啊,饿死我了快。 沈游清蹲在池边,手里捏着小勺子的指节都大发虚的微微颤抖。 见水里毫无动静,他急得把勺子往罐子里一磕,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别这样啊,爸爸知道错了。”他皱着眉往水面探了探身子。 “你出来意思意思吃点呗?就吃一小口嘛,好不好?” “小白,小白?”他连唤了几声,水面只有被风吹起的细碎波纹,那抹白色的影子始终藏在水草深处。 沈游清心里更急了,目光落在罐子里的鱼食上,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这到底是啥做的? 闻着也忒香了吧,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直打鼓,饿得五脏六腑都像在互相啃噬。 沈游清盯着罐子里颗粒饱满的鱼食,喉结又忍不住滚了滚。 “这东西人能吃吗……”他无意识地小声嘀咕,指尖在罐口边缘蹭了蹭,眼神里透着点实打实的馋意。 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柳叶,可落在水底的凤修宴耳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凤修宴:“……” …… 6、美色误龙 凤修宴摆着尾巴往后退了半尺,豆豆眼里写满了荒谬。 这鱼食是用深海珍珠磨成的粉,混着昆仑山上的灵米和瑶池水酿成的。 寻常水族闻一下都能平添百年修为,他竟想尝尝? 这东西何止是人能吃,简直是拿龙的修行口粮当零嘴。 凤修宴在心里冷笑,凡人的肠胃哪消受得了这等灵力充沛的东西? 怕是吃一口就得浑身经脉胀痛,严重些的,灵力在体内乱冲,直接爆体而亡都有可能。 沈游清饿意像潮水般涌上来,沈游清眼前阵阵发黑,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一圈。 可他自己浑然不觉,只一个劲地盯着水面,嘴里还在碎碎念:“你再不出来,我……我可就自己吃了啊?” 水草深处,凤修晏决心不论少年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再理睬。 可当他透过摇曳的水草,望见少年那双泛红的眼睛时,心底那道防线突然就裂开了一道缝。 那点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莫名心慌。 他明明告诫过自己,不可被这张脸迷惑,不可纵容他的懒散懈怠。 可此刻,什么原则什么警戒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凤修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鬼使神差地摆了摆尾巴,从层层叠叠的水草里游了出来。 银白色的鱼身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他游到沈游清面前,在水面绕着圈。 想开口说句“不必如此”却只能吐出细碎的泡泡来…… 忘了自己现在还是鱼身,根本没法说话。 沈游清正打算自己先去食厅吃饭算了,反正这小鱼看着也不傻,饿极了自然会出来觅食的,说不定自己走了它就出来了呢。 正要起身,眼角余光就瞥见那抹熟悉的白影忽然朝他游了过来,他顿时眼睛一亮。 “小白,你终于肯出来啦!”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连忙舀了一勺鱼食撒进水里,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快点吃饭饭好吗?多吃点才能长大哦。” 那声“饭饭”带着点孩子气的软糯,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凤修宴只觉得耳朵尖莫名发烫,若是此刻化为人形,怕是连耳根都要红透了。 他甩了甩尾巴,假装没听见那声腻人的叠字,却还是乖乖地张口,吞下了几粒飘到嘴边的鱼食。 算了。 凤修宴在心里叹息。 这小孩都急得红了眼,他便意思意思吃一点吧。 免得一会儿这小家伙真哭出来,他还得哄孩子。 水面上,沈游清见小鱼终于肯进食,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对对,就是这样,多吃点哈。” 池底,凤修宴慢悠悠地吞咽着鱼食,听着少年在耳边絮絮叨叨。 虽然他根本不饿,甚至可以说早晨那两块荷花酥混着清甜的瓜果,到现在还堵在嗓子眼,连游动时都觉得腹中有沉甸甸的坠感。 可不知为何,看着少年蹲在池边,眼神亮晶晶的黏在自己身上。 凤修宴的尾巴竟不由自主地往水面又靠了靠,连吃进嘴里的灵食都都觉得美味了不少。 见小鱼吃的欢快,沈游清的肚子又咕地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格外响。 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水里的小鱼嘟囔:“你看,它又闹脾气了。” 凤修宴在水里转了个圈,豆豆眼盯着少年那副馋相,心里竟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若是此刻化为人形,是不是该把他拽起来,直接扔进食厅? 他甩了甩尾巴,试图把这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 可沈游清又舀了一勺鱼食撒下来,目光追着他游动的轨迹,语气里带着点讨好:“你多吃点呀,吃完了我也好放心去吃饭。” 凤修宴顿了顿,终究还是张口,又吞下了几粒鱼食。 明明腹中早已胀满,此刻却觉得这带着灵力的食物,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或许是少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太过专注,又或许是他发红的眼眶太过扎眼。 凤修宴第一次觉得,被人盯着吃饭,竟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 沈游清刚把脚踏进饭厅门槛,就听见有人唤他,这才发现厅里还有其他人。 早上那几个新面孔都在,唯独没瞧见那个拽哥三皇子。 “怎么把他们给忘了……”他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脚步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 左边靠窗的位置空着,他拉开椅子坐下,手在膝盖上蹭了蹭,笑得有些不自在:“呵呵,早啊。” “噗。” 对面的苏瑶捂着嘴笑出声,眼尾弯成月牙,“不早啦,这都该吃午饭了呢。” “好啦,别取笑人家了。”袁雅君轻声开口,声音温温柔柔的,“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动筷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在座的几人才拿起筷子。 沈游清苦着脸拿起自己的那份。 唉,自己这命怎么这么苦?本以为伺候完小白就能敞开肚皮好好吃顿饱饭,哪成想饭厅里还有有人等着他呢。 他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东坡肉塞进嘴里,肥而不腻的肉香在舌尖炸开,肚子里的馋虫更闹腾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仆役把饭菜送到院里,起码能吃得舒坦。 “小游清,”袁雅君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龙,咳……凤凌怎么样了?可有什么需要的?” 沈游清疑惑地抬头。 奇怪,这几人怎么老打听他院里的鱼,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自己忘了给小白喂食而打乱。 心里还有些庆幸还好拽哥不在,要是被他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毕竟他早上才叮嘱过自己别忘了喂鱼…… 他心虚的含糊回道:“挺,挺好的啊。应该没啥需要的吧。” “哦,那便好……” 袁雅君点点头,像是还有话要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低下头继续细嚼慢咽。 沈游清却留意到一个细节,刚才袁雅君问起小鱼时,在座的另外两人都下意识地停了筷子,眼神若有似无地往他这边瞟,显然是在竖着耳朵听。 可等他们的对话结束,那两人又像没事人一样,自然地动起了筷子,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 他心里一跳,夹着米饭的筷子顿在半空。 这几人…… 好像都对小白格外上心啊? 难道这鱼不是普通的观赏鱼? 是什么珍贵的,快濒临灭绝的国宝级品种?! 正琢磨着,苏瑶突然用公筷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到他碗里,笑得眉眼弯弯:“沈游清你多吃点呀,照看凤凌挺辛苦的吧。” 沈游清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连忙道谢:“还,还好,谢谢啊。” 他忙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只觉得这顿饭吃得越来越不对劲,背后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连带着嘴里的排骨都没那么香了。 …… 沈游清吃完饭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跟袁雅君他们实在算不上熟络,多待片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倒不如回自己窝里舒坦。 刚踏进院门,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往池塘那边拐,总惦记着小白有没有吃饱,是不是还在等着他。 离得近了,一眼就瞧见水面上漂着那抹熟悉的白色影子,正慢悠悠地晃着尾巴。 沈游清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连自己都没察觉这份笑意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欢喜。 “小白,我回来啦。”他蹲在池边,手指轻轻点了点水面,“你有没有想我啊?” “……”凤修宴慢悠悠地扭过鱼头,往水深处游了半尺。 他在心里暗自叹气,美色误龙,想他堂堂龙王,竟会因为一个小孩做出自己动手偷点心的事,说出去怕是要被四海龙族笑掉大牙。 还好,现在龙族只剩他最后一条龙了。 “咦?小白你咋啦?”沈游清见小鱼游得慢吞吞的,不像刚才那般灵动,顿时皱起眉。 “刚刚还好好的,才分开一小会儿,怎么感觉你病恹恹的了捏?” 凤修宴在水里翻了个白眼,这到底都是拜谁所赐? 他此刻肚子里胀得像是塞了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再折腾下去怕是真要吐出来了。 他怎么就落到了这般境地…… 凤修宴摆着尾巴沉到池底,望着水面上少年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这个小孩绝对不能当他未来的伴侣,现在就这么能折腾龙,等将来成婚后,他这条龙迟早要被活活折腾死。 看来,选伴侣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再被这张脸迷惑了心智。 水面上,沈游清还在碎碎念:“是不是鱼食不合胃口啊?还是水里太闷了?要不我给你换点新水?” 凤修宴懒得搭理他,只吐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沈游清却眉开眼笑:“你是在跟我打招呼吗?放心,我这就去给你换泉水,保证清凉又干净!” 正好明天也该换水了,今天换了明天就不用折腾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放杂物的偏房跑,脚步轻快得像阵风。 池底的凤修宴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摆了摆尾巴。 罢了,换就换吧,至少这会能让他清静一会儿。 …… 7、初见 上山的路显然是被精心修缮过的。 来之前沈游清心里还在想这山路估计不好走,没成想脚下竟是平整的青石板路! 他望着蜿蜒向上的石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山离庄子这么近,沈家又是出了名的家底厚,铺这么段路确实不算什么。 “他那便宜祖父,总算靠谱了一回。” 他沿着石板路慢慢往上爬,虽说有石阶省力,可他提着两只空桶走了足足三十多分钟,才终于瞧见泉眼的影子。 那泉眼藏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汩汩的泉水从石缝里涌出来,汇集成一汪碧绿的水潭。 沈游清放下木桶,蹲在潭边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 泉水凉丝丝的,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可额角的汗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淌。 明明已是深秋,山风都带着凉意,他却愣是走出了一身汗。 等两只木桶都装满了水,沈游清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 他试着提了提桶梁,沉甸甸的力道差点让他趔趄着摔倒,桶里的水晃出大半,溅湿了裤脚。 “唉……”他捂着腰直叹气,额前的碎发都被汗黏在皮肤上。 “还是高估自己了。早知道该找个扁担来,就原主这细胳膊细腿的,这两桶水怕是得留在山里喂野猴了。” 沈游清靠着旁边的老竹子歇脚,看着满当当的两桶水犯愁。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先拎一桶水下去,回头再来取另一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汪碧绿的水潭中央溅起好大一片水纹,层层叠叠地往岸边荡开,连带着潭边的野花都被溅上了细碎的水珠。 电光火石间,他只瞥见一抹深色影子在水里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等他定睛去看时,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圈圈未散尽的涟漪。 “咦?”沈游清皱着眉往水潭边挪了两步,蹲下身盯着水面看。 潭水清澈见底,能瞧见底下圆润的鹅卵石和缠绕的水草,可刚才那抹影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死心地眨了眨眼,目光在水底细细搜寻,不多时他便眼尖地瞥见几块大青石的缝隙里,藏着几条小鱼。 那鱼通体覆盖着黑色鳞片,被阳光透过水面照到,鳞片边缘竟泛着淡淡的墨绿光泽,和水底的石头颜色几乎融为一体,难怪他刚才没注意到。 “吼!原来是你们啊。”沈游清松了口气,用手指戳了戳水面,“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大家伙呢。” 几条小鱼像是被惊动了,摆着尾巴往石缝深处钻了钻,只露出小小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透着点警惕。 沈游清看着它们防备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本以为小白就够胆小的了,没想到你们比它还怕人呢。”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漂亮的眉眼露出一抹皎洁的笑来。 等沈游清提着一只盛满山泉水的木桶下山是,木桶里晃动的水里竟赫然游荡着一条小黑鱼。 可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实在撑不住了,把桶放在石阶上,撩起衣摆也一屁股坐石阶上了。 “不行了,先歇会。”沈游清把木桶往石阶上一放,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此时日头正烈,他这一通上山、接水、再拎着往下走,此时衣服早已湿了大半,贴在背上黏糊糊的,偶尔有秋风卷着山气吹过,又凉得人打哆嗦。 沈游清仰头望着蜿蜒而下的石阶,密密麻麻的台阶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仿佛永远走不到头。 他清秀的眉头不自觉皱成一团,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嗓子早就干得冒烟了。 * 山下庄子,沈游清院里的小池塘。 凤修晏在水里烦躁地来回游动,银白色的鱼尾搅得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他的目光频频瞟向院门口,豆豆眼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焦灼。 距离少年离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不过是去后山接桶泉水,怎么会用这么久? 又过了一刻钟,院门口还是空荡荡的。 平日里沉稳如山的龙王,此刻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再也静不下来。 那小孩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凤修晏甩了甩尾巴,猛地停下动作。 不行,他得去看看。 怎么说,沈游清也是为了给他换泉水才跑这一趟。 更何况,好歹是他未来伴侣的候选人,无论最后选不选他,总不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他再不犹豫,尾鳍猛地一拍水面,整个人如银箭般跃出池塘。 流光闪过,玄色锦袍已覆上身躯,腰间龙玉碰撞出清越的声响。 凤修晏大步流星地朝后山方向走去。 山路尽头的石阶上,沈游清正揉着发酸的胳膊准备起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他疑惑地回头,只见逆光中走来一道修长的身影,玄色衣袍上的云水纹在阳光下流淌着暗金光泽,腰间龙玉折射出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是……”沈游清愣住了,这张脸俊美得不像凡人。 来人没说话,目光先落在他湿透的衣襟上,又扫过旁边那只半满的木桶,最后定格在桶里那条正悠闲吐泡泡的小鱼身上。 凤修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雾蓝色的眸子里瞬间凝起层薄冰。 他的目光落在木桶里那条通体墨黑的小鱼身上。 什么意思?合着他火急火燎跑上山,担心这小孩是不是摔了或是被蛇咬了,结果人家在这儿捡了条来路不明的鱼,玩得不亦乐乎? 亏他方才还在池边辗转反侧,甚至不顾规则亲自上山来寻他,合着都是自己瞎操心。 这小孩倒好,在外头勾三搭四养新欢。 “路人罢了。”凤修晏薄唇轻启,声音冷得像山涧里未化的寒冰,目光淡淡扫过沈游清,“小公子又为何会在此?” 这野鱼就这么好?比给他换水还要紧?哼。 “我是上山来打山泉水的。”沈游清指了指脚边的木桶,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你也住这附近吗?” 这附近除了他们沈家的庄子,再远些虽有别的驿站山庄,却也隔着十里地呢。 若是这人也住庄子里,自己怎么从未见过? “嗯。”凤修晏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回应,语气听不出半分情绪。 “那不巧了嘛!”沈游清眼睛一亮,像是瞌睡时撞上了送上门的枕头,瞬间来了精神。 “我就住山下那座庄子,你也住那儿?”他试探着追问,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凤修晏瞥了他一眼。 何止住那儿,还跟你同住一个院子。他没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可把沈游清乐坏了,脸上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他往前凑了两步,笑得眉眼弯弯:“那可太好了!回去没事的话,你可以来找我玩啊。我住庄子里的主院,我院子里还养着一尾凤凌呢。” 说这话时,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凤修晏,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先前袁雅君他们对小白那般关注,他便猜测这凤凌在旁人眼里定是稀罕物,就像他原来的世界里,人们都喜欢大熊猫!国宝级! “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啊。” 沈游清说得恳切,话锋却悄悄一转:“只是……我现在还得先把这山泉水带回去……”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想来看鱼?那不如搭把手提桶水? 凤修晏眉峰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这小孩,竟没认出他来? 罢了,这样也好,省得平添麻烦。 可一想到木桶里那条灰扑扑的野鱼,心里没来由地窜起一股不爽。 “小公子既有闲情逸致逗弄野鱼,想必院中那尾凤凌也寻常得很,不看也罢。” 他语气淡淡,转身就要走。 “别啊!”沈游清见状急了,几步追上前,伸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衣袖,生怕这送上门的劳力跑了。 “这小黑鱼怎么能跟我院里的比!小白在我心里可是独特的,没有哪条鱼能比得上它!” 凤修晏被他扯住袖子,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没料想这小孩抓得越发紧了。 他正想运起几分力气抽回袖子,下一瞬,却听见少年急切地夸赞起他来。 “小白就是那尾凤凌,它真的超好看!”沈游清抓着对方衣袖的手又紧了紧,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你是没见过,它那银白色的鳞片,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特别漂亮!” 他越说越起劲:“而且它可聪明了!虽然有时候看着挺傲娇的,我跟它说话它总爱理不理吧,可我总觉得它挺通人性的……它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鱼!” 沈游清浑然不觉自己的话越说越离谱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可惜啊,它只是一条鱼,不然……不然我一定会爱上它的吧?你想想啊,又好看又聪明,还带点小脾气,多招人喜欢……” 后面的话渐渐变成了含混的嘟囔,全是些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碎话。 凤修晏的动作彻底顿住了。 他微怔着睁大了眼,雾蓝色的瞳孔里飞快掠过震惊、错愕,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厘清的慌乱。 这小孩……刚才说什么? 他垂眸看向被紧紧抓住的衣袖,少年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白,带着点汗湿的温热透过衣料渗进来,烫得他皮肤发麻。 再缓缓抬眼时,正撞见沈游清被阳光晒得泛红的脸颊,鼻尖上还沾着点细密的汗珠,眼神亮得惊人,全是毫不掩饰的真诚。 那些细碎又鲜活的夸赞像带着钩子,一下下挠在他心上。 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少年竟说,若是自己不是鱼,他会爱上自己? 咳。 凤修晏猛地别开眼,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他们才见了几次?这小孩竟如此不加掩饰地表达爱慕,就不害臊的吗…… 可不知怎的,先前心底那点不爽,却像被山间的清风卷过似的,悄然散得无影无踪。 连带着被扯住衣袖的烦躁,都化作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心底轻轻漾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尾音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走吧。” 不等沈游清反应,他已经俯身拎起了脚边的木桶。 可入手那沉甸甸的坠感,却让他眉峰微蹙。 这小孩看着细瘦,竟是提着这么沉的东西走了半山路。 啧,下回换水的活儿还是让那几个新来的做才好…… 沈游清愣在原地,看着那道玄色身影提着水桶稳步往下走,修长的背影衬着山间的翠竹,竟有种说不出的挺拔利落。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扬声道:“山上还有一桶呢!我回去提,你先走不用等我……” 话音未落,凤修晏已经放下了水桶,头也不回地丢下几个字:“在这等我。” 沈游清看着他转身的瞬间,宽大的袍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几步就攀上了陡峭的石阶,身形快得像阵风,眨眼间就爬了几十阶。 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心里莫名升起点负罪感,这算不算骗了个好心人来当苦力了? “这人还怪好的哈。”他摸着后脑勺小声嘀咕,目光追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嘴角却忍不住越扬越高。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那道离开的身影便去而复返。 回来时,手里稳稳提着另一桶泉水,步伐依旧沉稳得不见丝毫吃力,衣摆干净整洁,连点水渍都没沾。 桶里的泉水更是平稳得像凝固了一般,连晃动的涟漪都极淡。 沈游清还在盯着他空荡荡的另一只手发呆,是他他强来了还是自己太弱鸡了? 这简直没对比就没伤害啊…… 凤修晏已经几步走到他面前,极其轻松地提起先前那只桶,云淡风轻道:“走了。” “唉!”沈游清这才回过神,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唇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心里直咋舌。 哇,这人也太猛了吧,两桶水一手一个,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 啧,说不定这衣服底下还藏着腹肌吧…… 凤修晏察觉到身后少年那毫不掩饰的惊叹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 8、龙王的偏爱 “到了到了!”沈游清指着前方那扇大木门,脚步轻快地跑上前推开。 “这就是我住的院子,进来歇会喝口茶吧。” 凤修宴拎着两桶水,脚步平稳地跨进院门,将水桶轻轻搁在廊下的青石台上。 “不用了。” “那你不进去看看鱼吗?”沈游清有些不解,这人帮他提水不就是为了看小白的吗?怎么这会到了又不看了…… “有事,下次吧。”凤修宴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转身就要往外走。 “哦,那行吧。”沈游清挠了挠头,脸上带着真心实意地笑了。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估计我这会还在山上呢。” 凤修宴的脚步顿在门坎边,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额前的碎发还湿着,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鼻尖沾着点汗渍,衣服也湿了大半这一路回来好像干了一些。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下回你别去了,让其他人做便是了。” 说完,不等沈游清回应,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哈?”沈游清愣在原地,挠了挠后额角。 让其他人做?是说让仆役代劳吗? 可便宜祖父特意交代过他,给小白换水、喂食这些事,必须得他亲自来做,说是关乎什么诚意? 沈游清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挠着下巴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清那人话里的意思。 不过这疑惑没在他心里存太久,三天后,他便结结实实地明白了。 沈游清没琢磨多久便继续忙起来了,小白还在等着他给它换水呢。 他不知从哪儿又搬来了一只空水桶,蹲到池边挽起袖子伸手往水里探了探。 “这水摸着是有点温了。”他咂咂嘴,拿起木瓢往桶里舀水。 “换点山泉水正好,凉快。” 池底,凤修宴不知何时已变回了小白,此时正慢悠悠地往水草下游。 他看着少年笨手笨脚的样子,心中早已毫无波澜,这小孩爱折腾,就随他去吧。 只要别再折腾他就行了。 沈游清舀水的动作实在算不上利落,木瓢刚探进水里,就溅起一片水花,不仅泼湿了青石台,连他自己的裤脚都湿了大半。 他却满不在意,只顾着一趟趟把水舀进桶里,满了就拎到院角的花圃边倒掉。 这样既能换水,又能浇花,倒省了桩事。 就这样来来回回舀了整整两桶,池子里的水下去了小半。 他又转身走到院门口,分别将那两只装着山泉水的木桶提到了水池边。 等做完这些,沈游清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本就汗湿的衣服被新的汗水浸透,又混着舀水时溅的水渍,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他站在池边喘着气,脸颊通红,头发凌乱,活像只不慎掉进水里的小狗,称得上狼狈。 “呼……”他瘫坐在青石上,望着水底的小白鱼:“小白,给你换个水可太不容易,看看我都累成狗了……” 凤修宴盯着他看了一会:倒是挺会形容的…… “啊,对了。”沈游清忽然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 他起身来到放着小黑鱼的木桶前,桶里的小黑鱼正贴着桶壁游动,瞧着比来时精神了不少。 “带你换个大地方吧。” 他把桶沿凑近池边,轻轻一斜,桶里的泉水便带着小黑鱼一同泼进了池塘。 小黑鱼刚入水就像是松了束缚,尾巴一摆便游出老远,在池子里欢快地转了两圈,估计是把这池塘当成了山上那汪小水潭了。 沈游清蹲在岸边,看着水里一黑一白两条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嘀咕:“这么一对比,还是小白好看啊。果然普通的鱼就是没法跟国宝级的比。” 国宝级小白凤修晏:算你有眼光。 “小白啊,”沈游清用手指点了点水面,语气带着点邀功的得意。 “这是我给你找的小伙伴哦,它叫小黑。以后有它陪着你,省得你孤家寡鱼的。” 孤家寡鱼凤修宴:……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等把另一桶水也倒进池塘,看着池子里的水重新变得清澈透亮,沈游清才拍了拍手站起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又黏又闷,还带着股汗味,实在难受得紧。 “先把自己拾掇干净再说。”他嘟囔着往院外走,先交代仆役烧些热水送过来,转身便回屋换衣服去了。 等洗澡水被仆役提着木桶送进偏房,他又特意叮嘱了晚饭直接送到院里来,不用往食物厅去。 打发走仆役后,沈游清舒舒服服地泡进温热的水里,连脚趾头都透着放松。 洗完澡出来,他看着澡盆里剩下的水犯了难。这满满一浴桶水,他那盆舀出去到就得来回跑七八趟吧? 还有舀出来的水要往哪倒啊。总不能再倒花圃里吧,今天都到过一回水了,再倒会不会淹死?? “算了先放着吧,等会儿送饭的来了再问问他们吧。”沈游清擦着湿发往卧房走,路过桌边时瞥见今早袁雅君他们送来的点心食物,忽然心中一动。 “先尝尝那什么荷花酥。”他抬步走向屋内的圆桌。 凤修宴:!!不好! 沈游清拉了把凳子坐下,两盒点心在桌上摞得整整齐齐。 他随手取了上边那盒,还没掀开盖子,一股清甜的酥香就顺着缝隙钻了出来,混着点淡淡的荷香。 “嗯,还挺香的嘛。”他咂咂嘴,指尖在烫金的盒面上敲了敲。 可等他掀开描金的盒盖,脸上的期待却淡了几分,里面只孤零零躺着三块荷花形状的糕点。 沈游清皱起眉,心里犯嘀咕:哪有人送糕点只装三块的?怎么说也得凑个整数,放四块或是六块才像样吧…… 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不对劲。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另一盒打开,这盒里倒显得充实些,赫然躺着五块荷花酥。 装糕点的盒子不大,方方正正,底下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上整齐码着四块,还有一块乖巧地摞在正中间,瞧着倒像那么回事。 “卧槽,不可能吧?”沈游清震惊地微微睁大眼睛,手指在空了大半的盒子上点了点。 “这袁妹子咋还自己吃了两块?这都吃过了再拿来送人,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池子里的凤修晏闻言:这小孩果然不太聪明…… “唉,算了,吃个水果吧。”沈游清把点心盒子往旁边一推,没再纠结那两块消失的荷花酥,弯腰去扯桌底下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嘴里嘀嘀咕咕“这闻着就没有榴莲,可惜了……” 这一扯,他手上的力道顿了顿,又觉得不对劲了。 “不对啊?怎么感觉没早上那会沉了?”他忙蹲下身,扒开布包的系带往里瞧,果然看出了端倪。 这一大布包水果是经过他手的,大概几斤几两他心里有数。 可现在摸着手感明显轻了不少,布包也塌下去一块,显然是少了东西。再联系刚才那盒缺了两块的荷花酥…… 沈游清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哪有人会拿动过的东西送人? 何况袁雅君是名门闺秀,断不会做这等失礼的事。 这明显就是……有人偷吃了啊! 他瞳孔骤然紧缩:“卧槽!我这不会是遭贼了吧!” 这时送饭的仆役正好提着食盒进来,见沈游清正蹲在桌边翻找,连忙躬身行礼:“少爷,晚饭给您放这儿了?” 沈游清连忙起身问道:“今天我不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人来过吗?” 仆役愣了愣,仔细回想了片刻,摇头道:“回少爷,并未有人来访,小的一直在院外候着,没见任何人进出。” 沈游清心微蹙:“那这山上……可有野猴?” “有的。”仆役点头,“后山树林里常有猴群出没,不过平日里不怎么下山。” “它们会经常跑庄子里来偷吃的吗?” “很少。”仆役笑道,“以往只见过它们在庄外的菜田里偷过瓜果蔬菜,倒是没听说过闯庄子里来的。” “确定没来过庄子里偷东西?”沈游清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应当是没有的。”仆役语气肯定,“庄里的东西都有人看管,从未丢过东西。” 沈游清眉心皱得更紧了:“那行吧。哦对了,我刚刚沐浴完的水该往哪倒啊?” “院后有一条排水沟,专门用来倒废水的,水会顺着沟渠流进庄田,还能浇地呢。”仆役连忙回道。 “原来是这样,行,那我知道了,等我吃完饭就去倒……” “少爷您说笑了。”仆役连忙摆手,语气带着点惶恐,“这哪能让您动手,小的这就去帮您处理。” 沈游清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总麻烦你……” “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仆役语气坚定,说着就要往耳房去。 “那好吧,太谢谢你了啊。”沈游清笑着道了谢,眉眼弯弯的,带着点少年人的清爽。 “不、不客气。”仆役被他这一笑晃了眼,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那少爷您先用饭,小的先下去了。” 他出去时心里还在嘀咕: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少主人说这么多话。 以前总听旁人说这位小少爷性子冷淡,不好相处,没想到不仅人长得好看,性子还这么随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屋里的沈游清没留意仆役的心思,转身打开食盒,一股饭菜香扑面而来。 他摸了摸肚子,先填饱肚子再说。 而池塘里的凤修宴,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望着那仆役满面春风的样子,一股无名火莫名窜上心头。 …… 9、踢被子龙王盖 饭后,沈游清本想再检查一下屋内有没有丢其他东西的。 可不知为何,刚放下碗筷,就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头更是昏沉沉。 “不是吧……”他扶着桌子站起身,脚步都有些发虚。 这症状,该不是感冒了吧? 想想也是,今天折腾了一下午,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山上还被秋风灌了好几口,不生病才怪。 他实在难受得紧,连翻箱倒柜的力气都没了,索性脱了鞋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他拍了拍被子,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在这古代,可没有胶囊药片那么方便的感冒药。 真要生病,还得让大夫来看,抓药、煎药,一套流程下来没两三个时辰完不了,重点是中药太苦了,他不想吃。 算了算了,还是寄希望于自己的抵抗力,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呢…… 沈游清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躺都不舒服。 两个鼻孔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似的,连呼吸都费劲,最后只能微微张着嘴巴喘气,喉咙干得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窗外渐起的虫鸣,他才迷迷糊糊地坠入梦乡,只是眉头依旧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 屋外的小池塘里,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片刻后,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 凤修宴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借着从窗棂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床上少年的模样。 少年睡得很不安稳,小嘴微微张着,呼吸带着明显的滞涩感,平日里白皙的小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连耳尖都透着滚烫的颜色。 凤修晏宴蹲下身,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伸出手,轻轻向沈游清的额头探去。 指尖刚一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他的眉头便猛地蹙起。 烫得厉害。 果不其然,这小孩是发烧了。 他望着少年蹙紧的眉头,听着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懊恼。 下午见他湿着衣服在院里折腾,就该料到会这样…… 凤修宴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极淡的白光,轻轻点在沈游清的眉心。 那白光顺着肌肤渗入体内,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息,缓缓抚平着少年体内的燥热。 做完这一切,凤修宴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抬手替少年掖了掖被角者才准备离开。 可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一回头,只见刚给少年盖好的被子,此刻已经被踢到了脚边,露出的一截小腿还在无意识地蹭着床单。 凤修宴眉峰微挑,转身走回去,弯腰拉起被子重新给他盖好,连带着露在外面的脚踝都仔细掖进被里。 谁知手才刚撤开,下一瞬,沈游清两条腿一抬,又把被子踢到了膝下。 凤修宴耐着性子,再次扯起被子给他盖上,这次特意压了压被角。 可还没等他直起身,沈游清忽然一个翻身,直接把被子卷到了身下,半边身子露在外面,睡得毫无防备。 凤修宴:“……” 看着少年平稳的呼吸频率,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显然是睡得沉了,并非故意折腾。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却没什么真的恼怒,反倒藏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凤修宴伸手,稍微用了点力气从少年怀里把被子扯出来,抖开褶皱。 这次,他拎起被子的一角,俯身只轻轻盖在少年胸口到臀部的位置。 特意将两条修长纤细的长腿露在外面,这样总踢不了了吧。 他站在床边静静盯了片刻。 这回沈游清似乎舒服了些,没再乱动。 凤修宴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怎的,他的目光又落回了少年的脸上。 他的手不自觉地就伸了过去,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动作有多小心翼翼,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才轻轻戳了一下少年的脸颊。 没想到少年的脸这么嫩,指尖一碰就微微凹了下去,松开后又立刻弹回原形,手感水嫩得像是轻轻一捏就能戳破的水豆腐,还带着点灼人的温度。 “唔……”沈游清在睡梦中似乎被惊扰,小嘴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嘟囔。 凤修宴的指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慌乱撤回,指尖还残留着那点细腻温软的触感。 他没再停留,转身快步退出了卧房。 …… 次日清晨,沈游清一睁眼便觉神清气爽,先前那场病带来的昏沉滞重竟一扫而空。 “果然睡一觉,什么毛病都没了。”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细碎的轻响。 撑着床坐起身时,盖在胸前的被子顺着衣襟滑落。 沈游清低头瞥了一眼,倒有些讶异。 他向来睡相不咋地,夜里不是蹬被就是滚到床沿,有时还得抱着个枕头才能安睡。 嘿,这还是他头一回醒来被子还好好的盖在身上的呢,看来是昨夜病得连折腾的力气都没了吧? 好在一场好觉醒来,身子骨已松快许多。 今天他难得醒得这么早。 想起昨日丢的点心瓜果,又里里外外把屋子翻查了一遍,却没找出半分遭贼光顾的痕迹。 反倒是他这通翻箱倒柜,把本就整洁的卧房搅得乱七八糟,倒真像遭了贼似的。 “咦?也没丢东西啊,难不成真是什么野猴闯进来了?”他挠挠头,望着满地狼藉犯嘀咕。 抬眼瞧了瞧窗外日头,时辰已不早。 沈游清暂且放下疑虑,想着先去把鱼喂了,再去前院吃早饭吧。 ——***—— 一夜没合眼,凤修宴此刻精神确实有些不济。 趁着少年还在熟睡,他本想在池底的青石上小息片刻,却不想刚要闭眼,身子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撞了一下。 他毫无防备,径直撞到旁边的石头上,鳞片都被蹭得微微发麻。 凤修宴猛地转身,就对上了那条通体墨黑的蠢鱼。 这蠢鱼正摇摆着又短又粗的尾巴,鱼鳍绷得笔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凤修宴:“……” 野鱼就是野鱼,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还又蠢又丑。 他正想甩尾巴把这蠢鱼拍开,却忽然听见水面上方传来一阵清亮的咯咯笑声。 许是一夜没休息好,又被这讨厌的蠢鱼分了神,他竟没察觉到少年何时醒了,又何时悄悄走到了池塘边。 “哈哈哈,看来你们相处得还挺愉快的嘛!”沈游清手里拎着个白瓷鱼食罐,蹲在池边笑得眉眼弯弯。 凤修宴:“……” 谁跟它相处愉快了? 沈游清从瓷罐里抓了一把鱼食,对着水里一黑一白两条鱼边撒边说:“别玩啦,先来吃饭吧” 红色的鱼食落在水面,激起一圈圈细微波纹。 凤修宴翻了个不存在的白眼,这小孩不仅不大聪明,连眼神也不太好使。 他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到,自己跟这条蠢鱼在玩?明明是这蠢鱼主动挑衅! “小白,你咋又看着没啥精神的样子?”沈游清注意到小白没怎么动静,只在原地慢悠悠地摆尾。 “是不是早就饿了,那你多吃点啊。” 说着,他又抓了一大把鱼食,专门往小白附近撒。 凤修宴避开那条疯了似冲过来抢食的蠢鱼,尾巴轻轻一摆,游到角落,慢慢啄食着落在水面的鱼粮。 那蠢鱼倒是不客气,几乎把大半鱼食都吞进了肚子,活像几百年没吃过东西。 “那你们先吃着,我也去解决早饭,一会再回来陪你们玩吧。” 沈游清看了会儿,见两条鱼都只顾着吃饭,准确来说是小黑在疯狂抢食,小白则乖乖在角落进食,便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他目光扫过池塘表面,眉头微蹙。 现在正值秋分,昨天刚换的清水,经了一夜秋风,水面已经飘了不少枯黄的落叶,连水底都沉了些细小的杂质。 啧,等吃完早饭,得找个网子把这些东西捞出来才行。 凤修宴听着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抬眼瞥了眼还在疯狂吞鱼食的蠢鱼,尾巴猛地一甩,一道细小的水浪精准地拍在小黑的头上。 小黑被打得一愣,嘴里的鱼食都掉了出来,转头想跟他对峙,却见凤修宴已经沉进了池底,只留下一片泛着银光的尾鳍残影。 蠢鱼,也配跟他抢食? …… 10、清理池塘 今天的食厅里格外安静,只坐了一个人,是那个送酒的吏部尚书家的。 沈游清站在门口想了半天,也没记起对方的全名,只模糊记得姓温,叫温什么书? 他慢吞吞走到饭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早啊,温……温公子。” 温书白抬眼扫了他一下,淡淡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袖口绣着暗纹竹叶,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温雅的书卷气,只是眉眼间总带着点淡淡的疏离。 沈游清偷偷观察着他,这人是真的人帅话不多。 但也不清高,你跟他搭话,他总会礼貌回应,只不过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回话也多半是两三个字,简短得很。 沈游清觉得这人还挺怪的,不会是有点自闭什么的吧? 他本以为这顿饭就要这么安静地过去,两人各吃各的,吃完再各回各屋,互不打扰。 没承想,手里的筷子刚夹起一块青菜,对面就忽然传来了声音。 “沈公子。” “哈?怎、怎么了?” 沈游清正吃得认真,食厅里静得只剩碗筷碰撞的轻响。 这冷不丁的一声,还是在叫他,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的青菜差点没咽下去。 温书白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依旧平淡:“你吃完饭有事吗?” 沈游清把嘴里的食物胡乱嚼了嚼咽进去,想了想道:“没啥要紧事吧……哦对了,一会要回院里给池塘捞捞落叶,昨天刚换的水,飘了不少碎叶子。” 他说完,又试探着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原以为对方是要托他帮忙,或是有别的事,没料到温书白沉默了片刻,竟缓缓开口:“我可以一起吗?” “啊?”沈游清彻底愣住了,手里的粥勺都停在了半空,“一起……捞落叶?” 温书白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碗里的粥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闲来无事,正好帮你搭把手。” 沈游清挠了挠头,心里满是疑惑,却也不好拒绝,毕竟对方是主动提出帮忙,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他笑了笑,道:“那、那当然可以啊!就是挺麻烦你的,其实我自己来也很快……” “无妨。”温书白打断他的话,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那行吧……”沈游清摸了摸鼻尖,也只能先应下来。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沈游清领着温书白往自己的院子走。 这一路上,空气安静得有些微妙。 温书白本就话少,双手规矩的垂在身侧,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路上,步子平稳得没半点多余动作。 可沈游清就不一样了,他本性是个闲不住的话唠,可他还得维持人设,只能硬生生逼着自己当哑巴。 走廊里只剩两人的脚步声,一个轻缓、一个稍显急促,敲在青石板上,倒像是在打一段没章法的节拍。 沈游清憋得难受,偷偷用眼角余光瞟温书白,见对方依旧一脸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沉默,只能在心里叹气,这人也太能忍了。 好不容易熬到自己院门口,沈游清像是松了口气,伸手推开院门,笑着侧身让道:“就是这里啦!院子不大,但还算清净,以后没事可以常来坐。” “好。”温书白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应得干脆利落。 沈游清:“?” 他这话就是句客套话啊!怎么这人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愣了愣,只能笑着摆手:“行,快进来吧,我去拿捞网,咱们先把池子里的落叶清了。” 推开门的瞬间,沈游清便松了紧绷一路的神经,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连空气都觉得自在些。 他转身往偏房走,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温书白。 原本平淡无波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隐在宽大连袖里的手,不知何时已悄悄握紧,指节泛着淡淡的白。 温书白站在院门口,目光快速扫过院子里的池塘,池边摆着一张木凳,角落里还堆着几只木桶。 他不动声色地轻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紧张,才抬步稳稳地跨进了院门,脚步落在青石台上,没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池塘里,刚歇了没一会儿的凤修 宴,忽然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豆豆眼看向院门口,当看到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时,银白色的鱼尾轻轻一沉。 是温家那小子?他来这里做什么? * 沈游清从偏房里翻出一杆竹制捞网,刚朝着池塘走了两步,就见温书白还站在院门口,像根木桩似的没动。 他笑着挥了挥手,语气随意:“温公子快过来啊,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不用太拘谨!” 温书白闻言点点头,这才缓缓抬脚朝池塘方向走。 可越是靠近那方池塘,他的心脏就跳得越快。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心已经被汗湿,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传说中的龙王大人,就在这池水里。 随着脚步渐近,他远远便瞧见水面上掠过一抹银白的鱼影,如云纱般飘逸的鱼尾在阳光下闪了闪,一晃而逝。 那就是龙王?! 温书白心里猛地一跳,目光死死黏在水面上,连脚下的路都忘了看。 “小心!” 沈游清的喊声刚落,就见一向温润如玉的温书白像是中了邪似的,脚下猛地绊到池塘边的木凳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眼看就要栽进池子里! 沈游清眼疾手快,一把将手里的捞网伸了过去,正好套在温书白的头上,硬生生把人往回拽了拽。 哗啦一声,温书白没掉进水里,却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上还被捞网的网兜罩了个严实,只露出两只慌乱的眼睛,活像个被网住的兔子。 沈游清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愣了愣,随即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温书白被这声笑拉回神,只觉得脸上发烫,连忙抬手扯下头上的捞网,耳尖都红透了。 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尴尬,余光却瞥见池塘里那尾银白的小鱼正探出半个身子,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是龙王大人在看他! 温书白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就挣扎着起身,却没注意到脚下躺着的捞网,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两下,差点又摔回去。 他稳住身形后,连忙清了清嗓子,试图用咳嗽掩盖刚才的失态,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些:“让沈公子见笑了。” “你没事吧?”沈游清走上前,把捞网捡起来递给他,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这是咋了?刚才差点就跳水里了,不跳一下心里不舒服啊?” 温书白接过捞网,指尖碰到冰凉的竹杆,才稍微冷静了些。 他避开沈游清的目光,低头看着池边的青苔,声音有些含糊:“不妨事,只是刚才没看清路。” 池塘里的凤修宴看着岸上慌乱的温书白,尾巴轻轻扫过水面,溅起一点水花。 温家这小子怎么回事,明知道候选期间不能与他见面还跑过来。 啧,竟是如此不守规矩。 而沈游清还在琢磨温书白的反常,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只笑着把捞网塞到他手里。 “没事就好,来,你拿这个捞,咱们分工合作,左边的落叶归你,右边的我来。” 温书白握着捞网的手紧了紧,目光不自觉地又往池子里瞟了一眼,龙王大人还在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紧张,点了点头:“好。” 沈游清率先拿着捞网走到池塘右侧,弯腰将网兜探进水里。 清晨的池水还带着点凉意,网丝刚碰到水面,就惊得躲在落叶下的小黑蹿了出去。 他见小黑还是这么胆小不禁笑出声。 见小黑游远了他才继续捞落叶。 “你看,这样捞就行,别太用力,免得把水溅到身上了。” 沈游清一边说着,一边把网里的落叶倒进旁边的木桶,转头看向还站在池边没动的温书白:“你咋不捞啊?是不是没试过?” 温书白握着捞网的手紧了紧,目光却不自觉地往池子里瞟。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沈游清的样子,将捞网缓缓探进水里。 可不知是太紧张,还是没掌握好力度,网兜刚碰到水面,就溅起一大片水花,水面上的落叶瞬间被击的四散开来,他的袖子也湿了一大片。 “唉,轻点轻点!”沈游清看得直乐,“那叶子又不会跑,你跟它较什么劲啊哈哈……” 温书白的耳尖更红了,连忙收了点力气,重新将网兜贴在水面。 这次倒是顺利捞起几片落叶,可刚要往木桶里倒,脚下却没站稳,身子晃了晃,网里的叶子又掉回了一半。 他正想弯腰去捞,却瞥见水里的凤修晏忽然摆了摆尾巴,像是在嘲笑他的笨拙,顿时更窘迫了。 沈游清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顾着自己这边的进度。 他捞得越来越顺手,时不时还会跟水里的小黑小白搭话:“小白你往那边游点,别挡着我捞叶子。” 此话一出,站在另一边的温书白在沈游清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僵直了身体。 小白!!? …… 11、这人能处 温书白握着捞网的手猛地一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肩膀都绷成了僵硬的直线。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对面的沈游清以及正在被他用网捞驱赶着的龙王大人…… 难道……他说的小白就是龙王!!!? 温书白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那可是龙王啊!!! 他偷偷抬眼去看沈游清,见对方脸上带着浑然不觉的笑意,正拿着网捞轻轻驱赶此时是凤凌鱼形的龙王。 而水里的龙王……只是摆了摆尾巴躲避,竟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温书白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刚才好不容易稳住的动作又开始发颤。 而这边,沈游清完全不知道温书白已经从震惊到慢慢平静。 浑然未觉自己口中的小白二字,在温书白心里掀起过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还在拿着网捞轻轻驱赶小白:“你看看小黑就比你聪明,还知道躲得远远的,你游这么近,要是网到你可就糟了!” 凤修宴一听见他提起小黑就不爽,更何况还拿他跟那条蠢鱼比?!?! 他气的尾巴一摆慢悠悠地游到另一边的水域去了。 温书白本来还沉浸在震惊汪洋中没回过神来,余光忽然瞥见凤修宴往他这边游来。 手一下抖如筛糠,捞网在水里划来划去,半天也没捞起几片叶子,反而把水面搅得满是涟漪。 凤修宴 :…… 和那条鱼一样蠢。 “你是不是怕水啊?”沈游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放下捞网走过来,“要不你去旁边帮我递递东西?捞叶子我自己来也行。” “不用。”温书白连忙拒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发生的事,“我,我再试试。” 这次他总算稳住了手,虽然动作还是有些僵硬,但好歹能顺利把落叶捞起来了。 沈游清见他慢慢进入状态,便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捞这边的落叶。 本以为这个池子看着不大,不用花多少时间就能清理完水里的落叶。 没想到,他俩捞完水面的、水底的落叶碎叶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好啦!” 沈游清叉着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池塘里重新变得清澈透亮的水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他转头时,正好看见温书白默默拿起靠在池边的捞网,动作轻缓地走到院墙边,将捞网立在墙角放好。 之后又弯腰去提那只装满落叶的木桶,木桶沉甸甸的,他手指扣住桶沿时,小臂的肌肉都微微绷紧了些。 沈游清心里顿时冒出个念头:这哥们其实还挺好相处的,一点贵公子的架子都没有,不仅主动帮忙捞落叶,还想着收拾残局,能处! 他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扣住木桶的另一边:“哎,咱们一起提,这桶挺沉的,你一个人拎着费劲。” 温书白愣了愣,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任由沈游清分担了一半重量,低声道:“多谢。” 两人提着木桶往院外走,沈游清一旦觉得这人能处后,那点憋了一路的话唠属性就彻底藏不住了,嘴里的话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外蹦。 “唉,温公子,一会倒完落叶,不如去我屋里吃个点心喝点茶呗?我那还有昨日袁姑娘送的荷花酥。” 温书白脚步顿了顿,连忙摆手:“这太叨扰了,倒完落叶我就回自己屋了。” “回屋干嘛啊?”沈游清追问,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你刚不还说回屋看书吗?看书多无聊啊,字儿密密麻麻的,看得眼睛都酸。” 他晃了晃手里的桶,继续劝:“你看啊,我现在也没事干,你也没事干,咱们去我那唠唠嗑多好?我跟你说,我院里……” 从院外的垃圾堆到回院子的路,沈游清就没停过嘴,连昨天遭贼丢了点心水果的事都拿出来说了。 温书白被他这股热情缠得没了办法,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那便叨扰了。” “哎,这不就对了嘛!”沈游清瞬间笑开了,拎着空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走,咱们回去,我这就给你泡茶!” 温书白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雀跃的背影,眼底悄悄掠过一丝无奈。 没想到沈公子的性格这么活泼,倒是和听闻的不太一样。 * 沈游清引着温书白径直往自己的卧房去。 “来尝尝这个荷花酥,我还没来得及尝呢,就被野猴子偷吃了两块。” 他说着,将手中的点心盒往桌心一放,盒盖掀开的瞬间,清甜的荷香混着酥皮的油香便漫了开来。 温书白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目光落在那只剩三块的荷花酥上,唇角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慢声道:“你怎就笃定是野猴子?或许是……” 话未说完,便被沈游清截了去。 他手撑着桌面往前凑了凑,眼神格外认真:“它还偷了我两颗桃子,你说不是野猴是谁?” 温书白望着他眼底真切的惋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游清这般心思纯粹,怕是还不知道龙王的事。 “你先吃着,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沈游清说着便起身,转身往屋角的柜子走时,眼角余光恰巧瞥见柜顶放着的两坛酒梨花白,忽然心里一动。 温书白规矩的坐在桌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荷花酥的酥皮,正等着沈游清端茶回来,却见他从柜子那边转出来时,手里压根没有茶壶茶盏,反倒抱着一坛封口的梨花白。 温书白望着那坛裹着细碎木糠的梨花白,眉峰不由得微微一挑,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诧异。 沈游清将酒坛往桌角一放,坛身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睛亮了亮:“光吃糕点未免有些干,咱们不如来喝点小酒?我这刚好有盐炒花生,正好能当下酒菜。” 说着便转身,弯腰在柜子里翻找起来。 温书白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坛未开封的梨花白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直到沈游清拿着个棉布袋回来,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龙……凤,凤凌他……没喝我拿来的梨花白吗?” “哈?”沈游清正把花生碟往桌上放,闻言动作一顿,眨巴着眼睛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 “你说小白啊?”他说着,忽然凑近温书白,眼底满是好奇:“那咱们一会给它倒一杯试试?不过……这鱼真的能喝酒吗?会不会醉得翻肚皮啊?” 温书白望着他天真的模样,喉结轻轻滚了滚,最终只淡淡道:“无妨,等它想喝了,自然会喝的。” 话音落下时,心底却悄悄沉了下去,龙王大人尝了袁雅君带来的荷花酥,也吃了苏瑶送来的果子,偏偏没碰他特意准备的梨花白,难道是觉得这酒不合心意? “你怎么了?”沈游清刚要去拆酒坛的封口,余光瞥见温书白眼底的低落。 温书白连忙抬眼,勉强牵起唇角,掩去眼底的情绪:“没事。不是说要喝酒吗?” “对对对,喝酒!”沈游清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再多问,忙转身去拿茶杯,他这没有酒杯,不过都是杯子能装酒就行。 他抱起酒坛,小心翼翼地掀开封口,一股清冽的梨花香瞬间漫了出来,混着淡淡的酒香,萦绕在鼻尖。 “这酒闻着就挺香的,”沈游清一边往杯里倒酒,一边咂咂嘴,“那天你把它送来时,我就忍不住凑过去闻了好几回,早就馋了。” 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泛起细小的酒花。 沈游清盯着杯中酒,心里忍不住嘀咕,他穿越过来这些日子,还没正经喝过古代的酒呢,单听这酒名,就觉得定不会差,今日总算能尝上一口了。 …… 用茶杯当酒杯的后果就是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他们喝酒闲聊时正直快午时,沈游清便吩咐仆役把他们的午饭一起送到这厢,正好花生也吃的差不多了,正好加点下酒菜。 温书白捏着筷子,看着沈游清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心里暗叹,他今日因龙王没喝梨花白的事郁闷,不知不觉也跟着多饮了两杯。 虽脑袋有些发轻,却还没到醉的地步,反倒是沈游清,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果子,眼神都开始发飘了。 “兄弟你不知道……”沈游清夹了块东坡肉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开口,手还不忘拉着温书白的衣袖。 “以前在我们那儿,天天要早起挤地铁,对着电脑敲键盘,老板还总画大饼……什么牛马社畜打工人,说的就是我!”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的,差点把桌上的酒坛碰倒:“还是这儿好,有吃有喝,不用上班……” 温书白无奈地扶住酒坛,又夺下沈游清手里的茶杯:“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沈游清还想争辩,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完整的话,反倒打了个带着酒香的嗝,眼神也彻底软了下来,像只没力气的小猫。 温书白只好扶着他起身,把人安置到里间的矮榻上躺下,又替他脱了鞋,拉过薄被盖在他身上。 转身回到外间,桌上杯盘狼藉。 他默默拿起抹布,一点点擦干净桌面,又把杯碟、酒坛收拾进食盒,最后目光落在矮榻边,想了想,特意从桌边搬了把凳子放在榻沿前。 沈游清醉得沉,万一翻身,也好有个东西挡着,不至于滚到地上。 “沈公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温书白走到榻边,轻声叮嘱了一句。 见沈游清只是皱着眉咕哝了两句,没什么回应,便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内。 离开时还贴心地替他把房门掩好,只留了条小缝透气。 出院子时经过池塘时,却忽然瞥见水面上浮着一抹白色的游影,银白色的凤凌此刻正睁着黑色的豆豆眼盯着他,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温书白心头一紧,脚步顿住,有些无措,但不忘连忙躬身行礼,便提着食盒快步离开了。 …… 12、是你未来夫君 温书白的身影刚消失在廊尽头,池塘里的那抹白影便骤然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穿过沈游清的房门,落在了屋内。 凤修宴显出身形,一袭深蓝色长袍垂落在地,墨发一半用一根简约的墨玉簪束于脑后,一半随意的披散于背后。 他缓步走到矮榻前,只见沈游清正不安分地在窄小的矮榻上滚来滚去,半边身子都快滑到榻外。 多亏了温书白先前放的那把凳子,才没直接摔下去。 “唔……难受……” 沈游清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翻来覆去又往外侧了侧身,手一挥,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凤修宴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托住了他的腰。 少年的腰肢纤细,隔着薄被也能感受到温热的触感。 凤修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松松便将人托举着放回榻中央,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沈游清被这一扶弄醒了些,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站着个陌生男人。 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周身还带着一股清冽的水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沈游清皱了皱眉心,眼神迷茫,心里嘀咕:这人……长得还怪好看的…… 凤修宴垂眸看着少年眼底蒙着的一层水汽,睫毛软乎乎地颤着,连皱眉疑惑的模样都透着股憨气。 他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嘴角不自觉地要往上翘。 可下一秒,脑海里突然闪过方才在池塘边看到的画面。 温书白提着食盒从这屋出来,衣襟上还沾着点酒渍。 再联想到方才屋内残留的两人气息,以及少年醉酒时拉着温书白勾肩搭背说胡话的傻样。 那点刚冒出来的软意瞬间被醋意压了下去。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喝得酩酊大醉! 凤修宴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心里的不爽像泡发的豆子,越胀越大。 像是要泄愤似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少年泛着红晕的脸颊,指腹还故意轻轻掐了一下。 “现在知道难受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冷,可指尖的力道却没真的加重,“活该。” “唔……疼!”沈游清被捏得皱起脸,原本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他伸手想推开眼前的男人,却没什么力气,只能含糊不清地抗议:“你、你素谁啊?干嘛恰窝脸?” 凤修宴看着他气鼓鼓却没什么威慑力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明显下去了些。 可话一出口偏又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我是你未来夫君。”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 这话不仅荒谬,还带着几分连他都没察觉的急切。 他定是因为沈游清竟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给刺激到了,方才会说出这种气话来。 可话已出口,他还是忍不住盯着沈游清的脸,想看看少年听到这话的反应。 怎么说也该是受宠若惊,或许还会开心地扑上来抱住他的吧? 然而,沈游清眨了眨迷茫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 忽然皱着眉,口齿不清地问道:“芙、芙菌?那是啥菌啊?能吃吗?” 凤修宴:的眉峰猛地跳了跳,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看着少年眼底纯粹的疑惑,连带着那点醋意和火气,都像是被戳破的水泡,瞬间泄了气。 最终,他无奈地松开捏着少年脸颊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低低地叹了口气。 算了,他跟一个醉鬼较什么劲。 凤修宴指尖刚要从少年脸颊上撤离,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 沈游清不知何时抬起了手,掌心带着酒后的暖意,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尼……你好眼熟啊……”沈游清的头还轻轻晃着,眼神依旧蒙着层雾。 却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凤修宴,说话时还打了个酒嗝:“窝闷……是不是在……在,哪里见过啊?” 凤修宴被他攥着手腕,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另一只手轻轻扶在沈游清后背,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少年醉得厉害,若不是他扶着,怕是早就歪倒在榻边了。 他看着少年认真思索却毫无头绪的模样,心底那点无奈又淡了几分,只剩下无声的叹息:“我们每天都见面,只是你没认出来我。” “嗯?”沈游清的眼睛亮了亮,头又往他跟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凤修宴的衣袖,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似的急切,“那,那你告诉窝……窝下次一定,一定记住!” 他攥着凤修宴手腕的手又紧了紧,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对方腕间冰凉的皮肤,带着点孩童般的依赖。 凤修宴垂眸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到了嘴边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想说“我就是小白。”,想说“那天帮你提山泉水的也是我”,还想说“其实我就是龙王……”。 可话刚要碰到舌尖,却被一阵绵长又均匀的呼吸声打断了。 他低头看去,只见沈游清的眼睛已经轻轻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嘴角还微微抿着,像是在做什么甜甜的梦。 凤修宴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把人往榻中间挪挪,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少年牢牢抱着。 他试着轻轻往外抽了抽,手腕刚动了半分,就惊扰了睡着的人。 沈游清皱了皱眉,嘴里咕哝了句听不清的梦话,不仅没松开,反倒把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又拽了拽,脸颊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带着少年身上独有的、混着糕点甜香与淡淡酒香的气息,凤修宴的动作瞬间顿住。 他看着少年熟睡的模样,原本想抽回手的念头,竟不知不觉消散了。 …… 沈游清这一觉睡得昏沉,再睁眼时,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屋内没点灯,只有窗棂外漏进来的点点月光,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银纹,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梨花酒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水汽。 他是被喉咙里的干涩渴醒的,舌尖抵着上颚,满是酒后的黏腻。 沈游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子里还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往身侧的矮桌摸去。 他睡前都会特意在床边的矮桌上放一杯凉白开,方便夜间口渴时喝。 可他指尖在桌面上扫了半天,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木面,连茶杯的影子都没摸着。 “奇怪……水呢?”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手又往前探了探,没成想指尖刚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就听“哐当”一声轻响,那东西竟往桌边滑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沈游清心里一紧,刚想伸手去捞,身前却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像浸了月光的泉水,冷不丁地撞进耳朵里:“别乱动。” 这声音陌生又耳熟,带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沈游清吓得浑身一僵,瞌睡虫瞬间跑没了大半。 他猛地抬头,借着月光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矮榻旁的椅子上,坐着个人! “你是谁!?”沈游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可他忘了自己此刻正躺在窄小的矮榻上,身后哪还有多余的空间? 刚退了半步,后背就碰到了冰凉的窗棂,硬邦邦的木头硌得他肩胛骨发疼,再往后退半分,后脑勺准得结结实实地撞上去。 “当心!” 凤修宴眼看着少年的后脑勺就要撞上窗棂,瞳孔微微一缩,想也不想地起身,伸手一把攥住了沈游清的手腕。 他拉人时太过急切,力道没把握好。 沈游清本就重心不稳,被这股力道一拉,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往前踉跄了两下。 嘭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沈游清的额头撞在了凤修宴的胸口,发出一声轻哼,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清冷水汽,还混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 他被撞得脑子更晕了,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唔……”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胸口的温热,还有手下衣料的细腻触感,以及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下,震得他耳膜都有些发烫。 凤修宴也愣了愣,怀里的少年温热又柔软,像只撞进怀里的小兽,还带着酒后未散的甜香。 他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微微发颤,想来是真的吓着了,原本攥着少年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却没完全放开,指尖还残留着少年手腕上的温热触感。 凤修宴回过神来,看着怀里还在发颤的小孩,连忙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将人往旁边拉开了些。 他怕自己再抱着,这小孩会更紧张。 可手刚松开,视线往下一落,却猛地顿住了! 沈游清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下一秒就见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湿痕。 “怎么了?撞疼了吗?” 凤修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先前的沉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替少年擦眼泪,手到半空又停住了,只能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无措的歉意:“……对不起,是我力道没控制好。” 他活了千余年,从未这般慌乱过,面对少年的眼泪,竟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 沈游清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哭。 方才额头撞在对方胸口时还不觉得,可鼻尖却被撞得一阵酸麻,那股钝疼顺着鼻腔往上窜,生理性盐水不受控制地就盈满了眼眶。 他见那人紧张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鼻子,指尖触到一片温热,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撞出鼻血了吧? 他悄悄低头看了看指尖,还好,干干净净的,没有预想中的血迹。 悬着的心刚放下,就听见身前的陌生男子紧张地询问,还主动跟他道歉?? 沈游清愣住了。 不是,这啥情况?怎么还跟自己道歉了?难道是原主认识的人?? 方才被吓到的时候没注意,这会他倒是觉得这人这声音像是在哪听过呢? 正琢磨着,就见凤修宴微微俯身,凑了过来,眼底满是担忧,似乎是想仔细看看他的鼻子有没有受伤。 沈游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又碰到了冰凉的窗棂。 他连忙抬手挡住身前,声音还有点闷闷的:“我没事,不用看。” 凤修宴见沈游清还害怕自己,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可心底却悄悄松了些,这小孩警惕性倒是强,没傻乎乎地对陌生人放下防备,也算稳妥。 沈游清见他没再靠近,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可疑惑却没消减。 他眨了眨还带着水汽的眼睛,忍不住又问:“那个……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大晚上的出现在我屋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我们……是不是认识啊?” 凤修宴闻言心中了然,这小孩果然还是没认出他来。 …… 13、我叫凤修宴 屋内只有月光照明,视物终究模糊,凤修宴想了想,打算先把灯点亮,至少让少年看清他的模样。 他本想抬手用灵力引燃油灯,可指尖刚泛起微光,又猛地收了回去。 这小孩刚被他吓到,若是再看到他施灵力,怕是会更害怕。 罢了,还是用凡人的法子吧。 凤修宴起身走向桌边,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却没找到点火的工具。 他微微蹙眉,正琢磨着那东西会放在哪,身后忽然传来沈游清的声音:“你是要找火折子点灯吗?” “嗯。”凤修宴回头,就见沈游清已经从矮榻上下来了,正揉着还有点发疼的鼻尖,眼底带着点笑意。 “我记得我好像放柜子里了。”沈游清说着,也走到柜子边,指了指柜架上层,“应该在左边那个格子里。” 凤修宴依言打开柜门,果然在左上方的格子里看到了个棕色的小竹筒。 他伸手拿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摸索着打开顶端的盖子。 可预想中的火光并没有出现,只有一点点火星在筒口闪了闪,瞬间就灭了。 凤修宴皱了皱眉,把盖子盖上又重新揭开。 “……”还是没火。 他心里暗自嘀咕,难道是坏的? 这凡人用的东西就是不好用,还不如他打个响指来得方便。 “噗。”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凤修宴身体一僵,回头就见沈游清正捂着嘴,肩膀轻轻抖着,眼底满是笑意。 “你笑什么?”凤修宴的语气有点不自在,手里还捏着那支没点燃的火折子。 沈游清好不容易止住笑,指了指他手里的火折子,忍着笑意解释。 “这个不是这么用的,得先把里面的纸捻吹亮,或者在空气中甩两下,让火星燃起来才行。” 他说着,还伸手示范了一下,“你看,像这样。” 凤修宴看着他指尖的动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火折子,忽然觉得有点窘迫。 他活了千百年,呼风唤雨都不在话下,却偏偏在一支小小的火折子上栽了跟头,还被个小孩笑话了。 耳尖悄悄泛起一点红,他轻咳一声,按照沈游清说的,对着火折子轻轻吹了口气,又晃了晃。 这次,果然有火光慢悠悠地燃了起来,映亮了他眼底的些许不自在。 沈游清凑在一旁,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目光,在看清那张脸时忽然顿住了。 唉!这不就是那个帮自己提两桶水下山的帅哥吗! “是你啊!” 沈游清眼睛一下子亮了,先前的警惕和紧张瞬间消散大半,语气里满是意外,“我就说声音耳熟呢,原来是你!” 他挠了挠头,“你是特意过来找我的吗?怎么不白天来啊?这大半夜的,又不点灯就待在我屋里,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 他说着,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要是换成胆子小点的,说不定直接喊人了。” 凤修宴刚把点燃的油灯往桌角挪了挪,闻言抬眸看他,声音平静无波:“白天来的。” “哈?”沈游清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愣了愣。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里满是诧异:“你该不会……从白天一直等到天黑吧?” 他上下打量了凤修宴一番,见对方衣着整齐,只是眼底似乎藏着点倦意,更觉得不可思议! 凤修宴看着他一脸震惊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盏边缘,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准确来说,是白天来的时候,被这小孩醉着抓着手腕不让走,后来他睡着了,便一直待到了现在。 沈游清震惊完又一脸不解:“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啊?我也不是故意睡这么久的,主要是白天喝多了……” 沈游清说着喝酒的事,指尖还无意识蹭了蹭发烫的耳尖,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的笑意。 “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那日你帮我提完水,我光顾着道谢,你走得又匆忙,我都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 他往前凑了半步,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眼底满是真诚:“你好啊,我叫沈游清。游动的游,清澈的清。” 说完,他便睁着眼睛看着凤修晏,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轮到你了。 凤修宴看着少年眼底亮晶晶的模样,听着他清晰报出自己的名字,指尖摩挲灯盏的动作顿了顿。 自己的名字除了少数几个旧识,鲜少对人提起,更别提这般郑重地告知凡人。 可看着沈游清期待的眼神,他到了嘴边的话竟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些:“凤修宴。” 他学着对方认真解释“凤凌的凤,修身的修,盛宴然的宴。” 说完,他还悄悄观察着沈游清的反应。 沈游清点了点头:“凤修宴……这名字真好听。” “咕咕咕……” 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一阵清晰的肠鸣声,沈游清的脸瞬间红了大半,他下意识按住肚子,尴尬地挠了挠鬓角。 他睡了一下午,连晚饭都错过了,肚子这会儿是真忍不住抗议了。 凤修宴的目光也被这声音引了过去,落在他按肚子的手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 沈游清咳了一声,试图缓解尴尬,可又想起凤修晏从白天等到现在,连忙问道,“你不会也还没吃饭吧?” 凤修宴其实无需像凡人那般一日三餐,只需每日清晨吞食一点灵食便可。 可看着少年满是歉意的眼神,他终究没说出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默认了。 “啊,都怪我!”沈游清懊恼地拍了下大腿。 “不过还好,我柜子里还剩点糕点水果,现在这么晚了,厨房肯定没人动火了,咱俩先凑活吃点垫垫肚子吧。” 他说着就转身往柜子走,动作麻利地翻出一盒荷花酥,又从旁边的布包袋里拿出两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一并放在桌上。 “你尝尝这个!”沈游清把糕点盒往凤修宴面前推了推,语气带着点推荐的雀跃,“这是京城一品斋的荷花酥,听说每天限量卖,我这也就剩这一点了,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你快吃,我去给你倒杯水配着,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喝水最稳妥。”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边的两个茶杯,转身往屋角的水缸走去,脚步轻快,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幸好今早刚换了新水,不凉不热正好喝”。 凤修宴依言在桌前坐下,目光却落在糕点盒里。 里面还躺着三块荷花酥,和白天沈游清与温书白一起吃时的数量一模一样。 他想起白天透过窗纸看到的画面:少年笑着把荷花酥推给温书白,两人凑在一起说话,气氛热络得很,心里莫名又沉了沉。 耳边还在不断传来沈游清说话的声音,那张小嘴明明不大,话却像倒不完的水,絮絮叨叨没个停。 凤修宴忍不住想:这小孩一天说这么多话,嘴巴就不酸吗? 正想着,又听见沈游清提了句:“下午温书白还说这荷花酥太甜了呢,不知道你觉不觉得……”,瞬间,那点因少年絮语生出的软意,又被“温书白”三个字搅得烦躁起来。 沈游清端着两杯水回来时,见凤修宴还坐在那儿没动,不由得疑惑道:“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合胃口?你不用客气的,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别太拘束。” 凤修宴的额角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心里的烦躁又多了几分。 这话他白天好像听少年对温家那小子说过,也是这般随意又热络的语气。 他抬眸看向沈游清,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是不是什么人来你这,你都这样说?” 比如,今天的温书白。 沈游清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语气自然又坦诚:“当然不是啊!只有和我关系好的人,我才会这么说。” “关系好的人”几个字像根小刺,轻轻扎在凤修宴心上。 所以,温家小子在他心里,也是和他关系好的人? 他看着桌上的荷花酥,忽然没了胃口,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没说话。 沈游清把水杯放在凤修宴面前,语气坦然,还没察觉对方的情绪变化,拿起一块荷花酥递过去:“你快尝尝。” 凤修宴盯着他递来的荷花酥,指尖却没动。 他沉默着站起身,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连带着屋内的灯光都像是暗了几分。 “我还有事,先走了。” 凤修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没再看沈游清一眼,转身就往门口走,步伐快得有些仓促,像是在逃避什么。 “哎?……怎么突然走了?”沈游清举着荷花酥的手僵在半空,满脸困惑。 他看着凤修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心里满是纳闷。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自己一句话说完,他就突然生气了?搞得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沈游清放下荷花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小声吐槽:“这人长得是真帅,就是性格也太怪了吧?说走就走,连个理由都没有。上回也是这样……” 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拿起一块荷花酥塞进嘴里。 而此刻,离开沈游清屋子的凤修宴,身形在月光下一闪,化作一道银白色的流光,径直落入了池塘。 一旁的小黑鱼忽然游了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还故意用尾巴蹭了蹭他的鳞片,像是在挑衅。 凤修宴现在满肚子火气,哪有心思跟这条蠢鱼周旋? 他冷冷地瞥了小黑鱼一眼,尾巴一摆,径直游向池塘深处的水草丛,把自己藏在浓密的水草里。 …… 14、体验生活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给池塘换水的日子。 沈游清手里拿着泡好的鱼食,蹲在池塘边。 先往水里撒了一把细碎的鱼食,看着小黑凑过来抢食,才笑着喊:“小白,快来吃啊!” 可喊了半天,那抹熟悉的银白色身影却没像往常一样游过来。 沈游清往池塘里望了望,才看见小白躲在水草丛边,只露出一点尾巴尖,连鱼食漂到跟前都没动一下。 他发现小白这几天总是躲着他,一点都不爱搭理人。 “你怎么了啊小白?”沈游清蹲在岸边,指尖轻轻点了点水面,激起一圈小涟漪。 “你搭理搭理我呗,别总这么高冷嘛,跟谁闹脾气呢?” 话音刚落,小黑“哗啦”一下游过来,围着他的指尖转了两圈,还差点啄到他的指甲。 沈游清忍不住笑了:“你看看小黑多亲人,赶都赶不跑。” 他怕小黑把鱼食都抢光,小白连一口都吃不上,便抬手轻轻驱赶。 “去去去,你都吃那么多了,给小白留点啊,别忘了你吃它的住它的,现在居然还想吃独食……” 躲在水草后的凤修宴看着这一幕,心里忍不住嘀咕:一条没开智的蠢鱼,就因为会凑过来蹭两下,也值得你夸?哼。 他甩了甩尾巴,往水草深处又躲了躲,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他才不要跟那条小黑鱼抢食,更不要主动凑到沈游清跟前去。 “唉,怎么又躲起来了啊?”沈游清看着那截消失在水草里的尾巴,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饿吗?”他托着下巴,盯着水面发呆,忽然想起什么,小声嘀咕:“你这莫名其妙的鱼脾气,倒是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挺像的。” 小白这阵子的冷淡,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晚突然走人的凤修晏。 沈游清皱了皱眉,心里有点发空:“唉,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自从那晚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躲在水草里的凤修宴闻言,尾巴悄悄停住了。 他偷偷从水草缝隙里探出头,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闪了闪。 这小孩,是在想他? 哼,算他还有点良心,没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可下一秒,沈游清的话就让他瞬间僵住了。 只听少年继续嘀咕:“也不知道他住哪个院子,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不知道现在去找他,他还愿不愿意帮我提水了?” 凤修宴:“……” 他就知道!这小孩根本不是真心想他,根本就是想让他去当苦力,帮他提水! 亏他刚才还偷偷高兴了一下,真是白费心思。 沈游清起身时,随手甩了甩手上的水,无奈地叹道:“唉,等你饿了我再过来喂你吧。”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今天没人帮他提水,得早些去后山才行。 争取赶在午饭前把池塘的水换完,可别当误了吃饭时间。 想着,他弯腰提起池边放着的两只空木桶。 刚要往外走,院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嗯?沈游清脚步一顿,提着木桶往门口走。 可当他拉开院门,看清门外的人时,不由得愣了愣。 袁雅君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笑着朝他挥手。 苏瑶站在旁边同样朝着招手。 温书白依旧是一身素衣,神情沉稳。 连平日里很少见的三皇子历北城,也皱着眉站在最后。 这几人怎么会一起过来? “小游清早呀。”袁雅君率先开口,语气热络,身后的苏瑶和温书白也跟着点头问好。 只有历北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沈游清把木桶往身侧挪了挪,满脸疑惑:“你们……找我有事?” 苏瑶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那两只空桶。 “看你提得费劲,我们是来帮你上山取泉水的。”说着,她把木桶递给身后的温书白和历北城。 温书白伸手稳稳接住,历北城却磨蹭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接过。 历北城心里暗自腹诽:要不是龙王突然下了那莫名其妙的考验,他堂堂皇子,才不会来做这种挑水的粗活! 沈游清更懵了,伸手就想把木桶拿回来:“不是,这种粗活哪用劳烦你们?更何况你们都是客人,还是我自己来就行。” 他可不想让这些身份尊贵的公子小姐帮自己挑水,要是不小心把他们累着了,那他不得挨罚。 袁雅君连忙拦住他,笑着解释:“还是我们来吧,你每日早起喂那位,已经够辛苦了,这点事不算什么,也是我们自愿的。”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往池塘方向瞥了一眼。 “那位?”沈游清抓了抓头发,更困惑了。 他每天早起除了喂小白和小黑,也没喂别的啊,“你们……是说小白吗?” “小白?!!” 这话一出,除了早就知道内情的温书白依旧神色平静,袁雅君、苏瑶和历北城都瞬间变了脸色,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震惊。 袁雅君甚至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都有点发颤:“小游清,你、你说的小白,是池子里那位吗?” 沈游清被他们这反应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啊?是啊,怎,怎么了吗?是不是不能随便给它取名字?要是犯忌讳,那我以后就不叫了。” 不就是给一条鱼起了个小名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上次温书白听到也这反应。 袁雅君连忙摆手,脸上的震惊还没褪去,语气却带着点羡慕:“不、不是,只要那位没意见,你想怎么叫都行。” 没想到龙王大人对沈游清这么纵容,连这种随口起的小名都能接受,换做旁人,借一百个胆子怕也不敢这么叫! 历北城听得心头火起,攥着木桶的手更紧了,迈步就想上前质问沈游清,却被温书白及时拉住了胳膊。 温书白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别冲动,沈游清还不知道池塘里的凤凌是龙王,现在质问只会徒增麻烦。 历北城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脸色更难看了。 之后,几人提着木桶往后山而去。 沈游清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还没缓过神来:“啧,这几人还挺乐于助人的嘛……” 凤修宴:“……” 从那之后,每到该给池塘换山泉水的日子,他们几个总会准时出现在沈游清的院门口。 有时是辰时刚过,有时是临近午时,不等沈游清拿起木桶,苏瑶或袁雅君就会抢先接过,笑着说一句“交给我们就行”,然后几人便提着桶往后山去了。 一开始,沈游清是极力拒绝的。 倒不是客气,而是第一次见他们抬水回来时的模样,实在让他记忆犹新。 袁雅君浅粉色的衣裙沾了不少泥点,裙摆还湿了大半,头发也有些散乱。 苏瑶的裙摆更是破了一角,上面还挂着几片多余的草枝,脸上还沾着淡淡的灰痕。 温书白虽还算整齐,袖口却卷到肘部,小臂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 最狼狈的是历北城,朱色的锦袍沾满尘土,额角渗着汗珠,连头发都湿得贴在脸颊上,手里拎着水桶,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那股子怨念,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沈游清当时吓得连忙上前接过水桶:“真不用你们帮忙,你们看把自己折腾的,这活我自己来就行。” 尤其是看到历北城那要把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他更是打心底发怵。 这位皇子殿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让他干这种挑水的粗活,简直是为难人,也难怪人家会生气。 可不管他怎么劝说,四人都态度坚决。 袁雅君会笑着说没事,苏瑶也帮腔说当锻炼身体了。 温书白则会默默接过水桶往池塘边送。 只有历北城会皱着眉不说话,却也没真的放下水桶。 沈游清劝了几次,见他们实在坚持,也就渐渐麻木了。 行吧,既然他们这么执着,那就随他们去吧。 或许这些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们,是真的从挑水里体验出了生活趣味,觉得新鲜又好玩吧? 后来再到挑水的日子,沈游清也不再上前阻拦,只是会提前烧好茶水,等他们回来时递上帕子和凉茶。 …… 15、龙王的占有欲 沈游清盯着水里有摆着却不搭理自己的小白鱼,又开始碎碎念:“小白,你怎么还是不理我啊?我都快无聊死了。” 捞网又勾住了一片隗树叶,他费力地往外拽,嘴里继续说:“袁雅君他们几个人其实都挺好的,就是不爱跟我玩。你说他们是不是其实挺讨厌我啊?” “可要是讨厌我,为什么还每次都准时来帮我提山泉水呢?”他皱着眉,把捞上来的叶子倒进木桶,“真是一群奇怪的公子小姐……” 躲在水草里的凤修宴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这小孩今天穿得圆滚滚的,弯腰捞叶子时后背拱起,像只笨拙的小刺猬。亏他还能一边干活一边说个不停,这嘴巴就不知道累吗? 不知是闲得无聊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小孩手里的网捞好几次差点就把他给捞进去了。 听着少年一上午的碎碎念,凤修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凤修宴摆着尾巴有的离少年远了些,那几人哪敢来这院里多待? 上次温书白进这院子的事,就被他以不守规则为由扣了考核分。 虽说带了点私心,但效果显著,其他几人现在送完水就走,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至于他们不主动找沈游清亲近,也是他的意思。 他以不要打扰他为由,让那几个少跟沈游清接触。 说白了,就是私心作祟,不想看沈游清跟不相干的人凑在一起。 有他陪着就够了,省的这小孩到处招蜂引蝶。 不过凤修宴心里一直有个疑惑 那几人明知沈游清能在院里跟自己近距离接触,居然毫无意见? 按理说,他们都是冲着成为他的伴侣才住进庄子的,不该放着竞争对手如此净水楼台才对…… 难道是沈家老头在背后打点过? 他甩了甩尾巴,懒得再想。 好在这小孩还算乖巧,从没做出过逾越规矩的事,安安静静的,倒也省心。 就是话太多,吵得他头疼。还有点笨,到现在都没认出他来。 凤修宴盯着沈游清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孩到底是装笨没认出他,还是真的不知道? 他越想越笃定是前者? 被送来庄子的人,哪个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们都是为了能成为龙王的伴侣才在这里接受考验,沈游清怎么可能不清楚? 哼,看着挺单纯,没想到竟是个会玩心机的。 凤修宴心里冷哼一声,尾巴在水里轻轻一搅,带起一圈涟漪。 这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好让他放松警惕?这小孩的心思,倒是比他想象中深。 “嘎嘎……嘎嘎噶……” 清脆又陌生的小兽叫声突然划破寂静的院子。 沈游清本来还在费劲的扯着网捞上缠成一团的枯叶,手指被冻得发僵,听见声音猛地抬头。 “!!?” 他眯着眼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院墙下的花圃边:那里竟蹲着只毛茸茸的小黄鸭!! 小黄鸭圆滚滚的身子像团黄色绒球,正歪着脑袋啄食地上的草籽,扁扁的嘴巴一张一合“嘎嘎”叫得欢实。 “嘿,哪来的小鸭子!” 沈游清瞬间来了精神,手里的网捞一下扔在地上,也顾不上冻手了,几步就朝花圃跑过去。 棉袍下摆扫过花圃的枯草,带起一阵细碎的尘屑,他眼里闪着光,像发现了新大陆。 小黄鸭被脚步声惊动,扑腾着短腿就往月季花丛里钻,细弱的翅膀拍打着,慌得“嘎嘎”叫得更急了。 “小鸭鸭别跑呀,我不抓你,就看看你!” 沈游清踮着脚追,可棉袍太厚,转身时差点被自己绊倒。 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逗得小黄鸭钻得更深,连半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试了好几次,要么是步子迈大了惊着鸭子,要么是被花丛绊住脚。 忙活了好一阵,别说抓了,连鸭毛都没碰到,反倒额头沁出了薄汗。 沈游清叉着腰喘气,看着花丛里偶尔闪过的黄色影子,不服气地嘀咕:“肯定是今天穿太厚了,笨手笨脚的才抓不到你。” 话落,他干脆解开棉袍的腰带,把厚重的袍子脱下来,随手挂在旁边的树枝上,里面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夹袄,顿时轻快了不少。 他撸了撸袖子,眼神发亮:“这次看你往哪跑!” 躲在池塘水草里的凤修晏,银白的鳞片都快竖起来了。 他刚才还在气沈游清心思不纯,憋着股劲不想理这小孩。 可下一秒就见他把捞落叶的事抛到脑后,网捞扔得老远,一门心思追起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鸭子。 凤修晏气得在水里猛拍了下尾巴。 又是这样!这小孩就这么不安分? 有他陪着还不够吗?之前捡回那条野鱼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又看上了只鸭子? 难道他堂堂龙王,还比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畜生?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小孩追着追着,居然开始脱衣服了! 深秋的风卷着寒意,他隔着水面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意。 凤修晏急得在水里转圈,嘴里不自觉地吐出一串泡泡。 这么冷的天,万一冻病了怎么办?上次他生病时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得。 他盯着沈游清在花圃里蹦蹦跳跳的身影,看着夹袄被风吹得鼓鼓的,看着他伸手去拨月季花丛时被刺勾住了袖口,还浑然不觉地笑着往前凑!! 凤修晏的尾巴在水里拍得越来越急,水花溅起的声音都带着股急躁。 再看沈游清,穿着单薄的夹袄在风里追鸭子,额角的汗被吹得发凉,却半点没察觉寒意,眼里只剩那只黄毛小畜生。 不行,实在憋不住了。 水面骤然泛起一圈银白涟漪,水花还没来得及落下,一道修长身影已稳稳立在池塘边。 墨发半束着披上在宽阔的肩头,月白长袍沾着点水汽。 凤修晏刚化为人形,指尖还残留着水的凉意,目光扫过院里蹦跳的身影,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小孩果真没心没肺! 院里多了个人竟浑然不觉,那双总带着笑意的圆眼睛,此刻只黏在那只野鸭子身上,连个余光都没分给自己。 凤修晏压着心头的火气,几步跨到花圃旁。 眼看那只小黄鸭又要从沈游清手下溜走,他抬手一捞,精准捏住了那团毛茸茸的黄色毛球。 小黄鸭被攥住,慌得扑腾短翅,“嘎嘎嘎”的叫声更急了,扁嘴还不停啄着凤修晏的指尖。 沈游清正追得兴起,嘴里还喊着“小鸭子你别跑了,我给你吃……”,后半句话却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他追到院角的月亮门,抬眼就撞进一双清冷的眸子。 男人站在门后,墨蓝是长袍衬得身姿挺拔,手里正捏着那只让他追了半天的小黄鸭,墨发被风拂起,侧脸在阳光下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游清瞬间愣在原地,脚步都忘了挪,脑子里满是疑惑。 这人上次说走就走,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 院门好像不在这边吧?……难道是翻墙进来内的? 可没等他想多想,就见小黄鸭在凤修晏手里挣扎得越来越厉害。 沈游清也顾不上追问,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伸手就去掰凤修晏的手指:“你干什么!轻点,别把它捏死了!” 他指尖碰到凤修晏的手,才发现对方的掌心其实很轻,小黄鸭虽然叫得急,却没真的被勒住,只是被稳稳困在掌心里,连一根绒毛都没受损。 可沈游清此刻满脑子都是救鸭子,压根没察觉这细微的力道控制。 凤修晏感受着掌心突然覆上来的温热指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本就没打算伤这只鸭子,不过是气它抢了沈游清的注意力,想抓住它让小孩儿的注意力也放在自己身上。 可现在,这小孩不仅没问他为何会来,反而上来就指责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心里那点因化人形忽然出现的紧张,瞬间被委屈和火气取代。 凤修晏握着鸭子的手没松,却刻意放得更轻,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小黄鸭柔软的绒毛。 他垂眸看着沈游清着急的样子,语气冷了几分:“我要捏死它,它现在还能叫?” 沈游清这才愣了愣,低头看了看小黄鸭。 确实,小家伙虽然叫得欢,却没半点虚弱的样子,甚至还在凤修晏掌心里蹬了蹬腿。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手还搭在凤修晏的指节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它叫得急,怕你没轻没重……” 凤修晏看着他眼底的歉意,心里的火气稍缓了些。 可一想到方才他追鸭子时的兴奋,又忍不住添了句:“为了只野鸭子,把棉袍脱了在风里跑,你是想再病一次?” 这话一出,沈游清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凉意,风一吹,胳膊上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往怀里缩了缩,这才想起自己的棉袍还挂在树上,刚想转身去拿,却被凤修晏拽住了手腕。 “先把衣服穿上。”凤修晏的声音依旧有点冷,却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挂衣服的树走。 另一只手还捏着那只安分了些的小黄鸭。 凤修晏把棉袍递到沈游清手里时,指尖还刻意避开了他的手背。 方才碰过他手腕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让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沈游清接过棉袍,胡乱往身上裹,领口没理平整就往脖子里缩。 棉袍下摆还沾着片刚才蹭到的枯叶,凤修晏看着碍眼,伸手替他拂掉了。 “好了。”他收回手时,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可话刚落,就见沈游清忽然顿住动作,眨着圆眼睛看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沈游清拉着棉袍的系带,手指在绳结上顿了顿,疑惑慢慢爬上脸:“不对啊。” 他抬眼看向凤修晏,眼神里满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上次生过病?” 他上次感冒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那天帮小白换水时弄得满身湿还吹了一路的凉风才不幸感冒的。 可他睡了一觉第二天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所以他生病的事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人又是怎么会知道的? 凤修晏心里一咯噔,指尖下意识攥了攥。 方才话赶话,竟忘了这茬。 他总不能说,上次他生病了是自己破例为他度了灵还一夜未眠为他盖被子?? “我猜的。”他慌忙找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借口,眼神往旁边飘,落在那只被他随手放在石桌上的小黄鸭身上。 沈游清盯着他看,明显不信他说的。 …… 16、特别对待 凤修宴正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时,恰逢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骚动。 他淡淡的瞥了眼外面四人,眉心微不可查的蹙起。 沈游清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顺着声音扭头望去,只见院门口站着提着水桶回来的四人。 “你们回来啦!”沈游清没察觉几人的异常,只当是他们提水累着了,连忙迈着步子迎上去,热情地招呼,“快进来歇会儿。” 门口四人这才回过神,神情各异。 袁雅君和苏瑶是紧张掺着激动,毕竟能亲眼见到龙王大人以人形出现,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历北城却显得有些别扭,既想维持皇子的体面,又不敢在龙王面前放肆。 只有温书白,微微颔首行了个隐晦的礼,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看来龙王大人对沈游清真的很特别。 沈游清凑到袁雅君身边,想接过她手里的水桶,“雅君姐,我帮你提吧,看你累的。” “不用不用!”袁雅君连忙往后躲了躲,手抓得更紧了,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这点重量不算什么,我们能行,你在前头引路就好。” 苏瑶也跟着点头,连历北城都难得没反驳,只是哼了一声,率先提着水桶往里走。 开玩笑,让龙王大人看着自己让沈游清帮忙提水,岂不是显得他连这点活都干不好? 沈游清有点无奈,挠了挠头。 他也想帮两个女孩子提水,毕竟自己是男生,总不能叉着腰站在旁边看几位公子小姐干苦力吧。 可又架不住几人态度坚决,他只好退到前头,脚步放慢了些,时不时回头叮嘱:“慢点走啊,院角的石板有点滑。” 凤修宴站在池塘边,看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沈游清在前头引路的背影圆滚滚的,棉袍下摆扫过地面,像只雀跃的小团子。 袁雅君和苏瑶跟在后面,时不时对视一眼,眼神里的紧张藏都藏不住。 温书白走在最后,目光偶尔落在沈游清身上,带着点温和。 历北城则一脸不耐烦,却还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没让水桶晃得太厉害。 他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这些人围着沈游清转,不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想借着沈游清讨好自己? 偏这小孩傻乎乎的,还以为人家是真心乐于助人。 凤修宴看着几人的目光更加冰冷了。 …… 木桶倾斜,清冽的山泉水哗啦啦涌入池塘,与残留的旧水交融时泛起细碎的涟漪,连带着池底的鹅卵石都清晰了几分。 沈游清早在他们上山时,就用木瓢舀走了三分之二的旧水。 此刻看着新泉水注满池塘,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就热情地招呼:“辛苦大家了!凉亭里有温着的热茶,过来坐下歇会吧。” 可喊了两声,却没见人动。 沈游清回头,只见那四人僵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池塘边的方向,脸上满是局促,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似的。 他顺着几人的目光一看,才猛地想起,凤修宴还站在那里!刚才光顾着看倒水,竟把这人给忘了。 凤修宴依旧穿着那件墨蓝长袍,墨发垂在肩侧,目光落在四人身上时,带着点淡淡的审视,周身的气息偏冷。 沈游清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干嘛这么盯着几人看,要不是自己之前就和他接触过,知道他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还真可能也会被他现在这幅冰冷的模样唬住。 他连忙几步走到凤修宴身旁,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对方的手臂,压低声音问:“你干嘛呀?老盯着人家看,都给人看不自在了。” 说完,他又尴尬地转头看向他们四人,笑着打圆场:“呵呵,你们别介意啊,他就是看着高冷了点,其实人可好了!” 这话一出,在场四人的反应瞬间变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是被龙王大人带着审视的冰冷目光吓到,那此刻,他们完全是被沈游清的动作和话给震住了! 袁雅君的眼睛瞪得溜圆,沈游清居然敢伸手拍龙王大人的手臂?还拍得那么随意?! 苏瑶下意识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历北城更是愣在原地,连脸上的不耐烦都忘了。 他这位皇子在龙王面前都得规规矩矩,沈游清居然敢动手碰?而且……龙王大人居然没发怒? 只有温书白还算平静,他早知道龙王对沈游清不同,却没想到纵容到了这个地步。 而凤修宴被沈游清拍手臂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再听到沈游清说他“人很好”时,心里更是像被揉进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甚至带着点痒。 “还愣着干嘛呀?”沈游清没察觉四人的震惊,还以为他们还在怕凤修晏,又招呼了一句,“茶要凉了,快过来坐!” 之前被随手放在石桌上的小黄鸭不知何时竟也跑了过来,没了之前的害怕,甚至还敢去啄咬凤修晏的袍角。 凤修宴低头看了眼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又抬眼看向沈游清,终是没说什么,只是往凉亭的方向挪了半步,算是默许了。 四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跟着沈游清往凉亭走,只是脚步依旧小心翼翼,眼神时不时往凤修宴和沈游清的方向瞟。 几人心里竟默契的生出了同一个念头:龙王竟对沈游清如此纵容! 几人来到凉亭下,亭内摆着张青灰色的圆石桌,桌下绕着四只打磨光滑的石凳。 沈游清率先走到桌边,热情地招呼:“快坐下歇会,我去拿茶叶。” 他转身往亭角的小炉边跑,陶壶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沈游清从竹篮里翻出个纸包,他抓了一小撮茶叶放进壶里,热水一冲,瞬间漫出清甜的茶香。 可回头一看,袁雅君四人还站在桌边,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坐的,眼神却时不时往亭外瞟。 “你们怎么了?”沈游清端着陶壶走回来,他早觉得这几日怪怪的了,“今天怎么都这么拘谨?平时提完水不都挺放松的吗?快坐啊,石凳晒过太阳,不凉。” 四人闻言,齐刷刷看向亭外站着的龙王。 沈游清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正好对上凤修宴望过来的眼神。 他愣了愣,随即笑着摆手:“你们坐就好了,他不用坐。他又没提水,不累。” 凤修宴:“?”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游清,墨色的眸子里满是诧异。 合着在这小孩眼里,他连坐石凳的资格都没有?还得等这群提水的先坐? 没等他开口,沈游清又丢来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他们几个刚从山上提水回来,多累啊,先让他们歇着。你过来帮我一起煮茶啊,壶里的茶要焖一会,还得洗杯子呢。” 凤修宴盯着沈游清手里发烫的陶壶,又瞥了眼桌边四人强装镇定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 罢了,跟这小孩计较也没用。 他迈开步子走到沈游清身旁,伸手从竹篮里拿出四只白瓷杯,动作优雅地往桌边的铜盆里蘸了蘸水。 亭边四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可是龙王大人啊!居然在帮沈游清洗茶杯?这要是说出去,怕是没人敢信! 沈游清没察觉他们的异常,只觉得凤修宴帮了大忙,一边看着陶壶里的茶,一边念叨:“焖二十几秒就好,太浓了会苦,太淡了又没味……” 凤修宴擦完最后一只杯子,放在石桌上,忽然觉得这煮茶的活也不算太差。 没一会,沈游清提起陶壶,小心翼翼地往杯子里倒茶。 他把茶杯分到四人面前,笑着说:“快尝尝。” 四人双手捧着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满是受宠若惊。 这可是龙王大人“亲自”给他们冲泡的茶!就算是宫里的御茶,也未必有这么金贵! 沈游清见袁雅君四人捧着茶杯,脸上满是受宠若惊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泡的龙井格外好喝,忍不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刚凑近唇边抿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汤瞬间裹住舌尖,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捂着嘴直跺脚:“烫!烫烫!”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人轻轻攥住:“怎么这么不小心。” 凤修宴语气里带着点责备,可动作却满是紧张,抬手轻轻托住沈游清的下巴,“张嘴我看看,烫到哪里了?” 连凤修宴自己都没察觉,他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沈游清确实被烫得疼了,舌尖又麻又痛,听对方让张嘴,也没多想,乖乖地抬头张嘴:“啊……” 两人站得极近,沈游清比凤修宴矮了整整一个头,此刻抬着头,发顶堪堪碰到凤修宴的小臂,毛茸茸的像只讨安抚的小兽。 凤修宴弯腰凑近,目光落在他微张的唇齿间。 湿润的唇瓣泛着淡粉,小巧的舌尖露在外面一点,舌尖尖的地方被烫得发红,像颗熟透的樱桃,透着股可怜劲儿。 他喉结不自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赶紧甩开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又往前凑了凑,仔细确认烫伤的范围:“还好不是很严重,只是舌尖有点红,接下来别吃太热的东西。” 沈游清还把舌尖露在外面,说话含含糊糊的,带着点委屈:“窝肿么阶这么倒霉啊……” 凤修宴见小孩儿一副委屈难受的模样,心中莫名的发紧。 其实以他的灵力,只需给对方渡一点灵息,这点烫伤转瞬就能痊愈。 可凉亭里还坐着其他参选者,若是看见他用灵力为沈游清治伤,难免会觉得他徇私包庇,只会给这傻乎乎的小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身为龙王,他总得遵守几分规则。 凤修宴暗自盘算着,等夜里没人了,他再悄悄来给小孩渡灵吧…… 凉亭里的四人早已惊得僵在原地,手里的茶杯都忘了递到嘴边。 而历北城,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眼底翻涌着浓烈的嫉妒。 这份特殊对待,本该是属于他的! 他是皇子,身份尊贵,才该是龙王最看重的人,沈游清拿什么跟他比,凭什么能得到这般偏爱? 凤修宴敏锐地察觉到他恶意的目光,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托着沈游清下巴的手,转而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倒了小半杯递过去:“先喝点凉水,能缓解点疼。” 沈游清接过水杯,后知后觉自己有些窘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谢谢你啊。” 凤修宴没说话,只是拿起沈游清刚才没喝完的那杯茶,随手倒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那茶还烫着,可不能再让这小孩碰了。 做完这些,他抬眼看向亭里四人时,眼神冰冷:“你们还不走吗。” …… 17、你是在担心我吗 突然被龙王点名,坐在凉亭内的四人条件反射般一激灵,连茶杯都没敢多拿,连忙站起身。 袁雅君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仓促:“是该走了。” 沈游清难以置信地看向凤修宴,又赶紧转头对着几人笑,伸手想拦:“别啊!凳子都还没捂热呢,再坐会呗。” 可他话音刚落,苏瑶就跟着点头,语气恭敬得不容拒绝:“今日谢谢你的招待,游清,我们确实还有事,就先走了。” 几人说着,还特意朝凤修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那模样,哪里是走亲访友,倒像是在朝长辈辞行,随后脚步匆匆地出了院门。 “唉……怎么都走得这么急啊。”沈游清看着空荡荡的院门,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就皱着眉,带着点责怪瞪了凤修宴一眼,“你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赶我的客人啊?多没礼貌。” 他凑上前两步,声音下意识放小:“怎么说咱们也是同住一个庄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何况他们身份都不简单。” “你知道吗?这里面有个是三皇子历北城!皇子嘛,你也懂,大多心高气傲的,本来就不太好相处。” “你刚刚那样直白地叫人家走,就不怕得罪他?万一他记仇,回头找你麻烦怎么办?” 沈游清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从得罪权贵的风险说到邻里相处的道理。 说了一大堆后才后知后觉的住了嘴,挠了挠头:“抱歉啊,我话比较多……” 他以前在现代时,话唠的毛病就不招人喜欢,朋友聚会时大家都怕他开腔,一说起话就停不下来。 凤修宴全程安静的听他说完一堆话,从刚开的皱眉不悦到后面慢慢回过味来。 等沈游清终于说完话,他才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温凉的茶水递过去,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不少:“说了这么多话,嗓子该干了吧?先喝杯水润润嗓。” “谢、谢谢啊。”沈游清连忙接过水杯,心里忽然有点心虚。 这人明明被自己念叨了半天,不仅没生气,还特意给倒了水,跟以前那些嫌他话多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小口抿水,眼睛却时不时偷偷抬起来瞄一眼。 但每次刚好对上凤修宴的目光时,又心虚的埋下头。 凤修宴把他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眼底的清冷渐渐散去,唇角不自觉勾起。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逗他:“你是在担心我吗?” 沈游清喝水的动作猛地一顿,差点呛到。 他抬起头,结巴地辩解:“我、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得罪人嘛……更何况你做的也不对,一点为人处事都不懂,以后出门在外容易得罪人。” 他顿了顿,又赶紧补充:“你,你也别嫌我唠叨,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说这些……” “朋友?”凤修宴身体一顿,雾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 这小孩居然只把他当朋友? 是真的没察觉他的心思,还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沈游清见他半天没反应,还以为他不乐意:“对啊,怎么?难道你没把我当朋友?!” 凤修宴喉结轻轻滚了滚,带着点妥协的纵容:“嗯,先当朋友。” 罢了,小孩儿爱玩,他便陪他玩。反正一个月的考核期转眼就要到。 到时候所有参选者都要在他面前述职,沈游清总不能再装不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沈游清可没琢磨那么多,他盯着凤修宴的侧脸看了两秒,又伸手凑到对方眼前晃了晃。 之前没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凤修宴的眼睛在阳光下竟泛着灰蒙蒙的蓝色。 他满意地咂咂嘴,把先当朋友里的先字抛到了脑后:“算你识相!” 这么算来,这还是他穿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呢,之前本来以为和温书白能处。 可那天之后,他发现对方都不来找他了,还对他敬而远之?? 他怀疑是上回一起喝酒时他没控制住自己又犯叨叨病了。 温书白看着就是喜欢安静的人。唉,看来他们不是一类人呢。 他还为此暗自难过了一天呢,毕竟话唠人士不能没有朋友唠嗑啊。 他抬眼看了看凤修宴,越看越满意,这人不嫌他话多,乐于助人又长得帅!嗯,这个这朋友能处。 …… 堂堂龙王凤修宴,此刻正别扭地蹲在院角的梧桐树下,给一只鸭子建鸭窝…… 沈游清倒没注意他的窘迫,抱着只空木桶蹲在旁边,正往桶里铺一件旧衣裳。 他又翻出顶不知从哪找的旧斗笠,歪歪扭扭盖在木桶上,边缘还垂下来遮住桶口,活像个迷你小房子。 “ok,简直不要太完美了!” 沈游清拍了拍手站起身,叉着腰绕着木桶转了两圈,眼里满是得意。 这简易鸭窝,既挡风又软和,小黄鸭住进去肯定舒服。 凤修宴看着手里那只还在蹬腿嘎嘎叫的小黄鸭,指尖微微用力,又很快放轻,不算温柔却也没伤着它,抬手就往木桶里丢。 鸭子落进绵软的衣裳里,扑腾了两下,居然乖乖缩在桶底不动了,只偶尔发出两声细弱的嘎嘎。 “小鸭鸭,你先委屈一下哈。”沈游清凑到桶边,轻轻戳了戳小黄鸭的背。 “明天我们就给你搭个大别墅,比这个桶舒服十倍!” “我们?” 凤修宴刚直起身的动作顿住,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什么时候答应要一起搭鸭棚了? “对啊!”沈游清转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早就盘算好了,“明天咱们一起去后山砍点竹子呗。”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好奇地问,“对了,你会围鸭棚吗?就是那种能遮雨的小棚子。” “不会。”凤修宴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只管过龙宫的水族,定过人间的降雨规矩,这种凡间农户才做的活计,他怎么可能会? “哦,没关系。”沈游清的嘴角轻轻垮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小失望。 可很快又亮起来,拍了拍凤修宴的胳膊,“我明天教你!不难的,咱们看着搭就行。” 凤修宴这下是真的吃惊了,雾蓝色的眸子里满是诧异:“你会?” 沈游清却一脸坦然地摇了摇头,语气还挺理直气壮:“不会啊。” 凤修宴:“……” 他盯着沈游清那张理直气壮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游清见他不说话,连忙解释:“我虽然没搭过,但我以前在抖……在家乡看过别人搭!大概知道怎么弄,咱们明天找几根竹子当架子,再铺点茅草,肯定能成!” 他怕凤修宴不乐意,又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软下来,“就当陪我玩嘛,搭好鸭棚,小黄鸭就有地方住了,省得它晚上冻着。” 凤修宴看着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又看了看沈游清期待的眼神,终是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好。” * 第二日。 沈游清抱着鱼食罐蹲在了池塘边给小白小黑以及新成员小鸭鸭喂食。 “小鸭鸭快吃,吃完跟小白小黑玩会儿,我跟你大爸去给你砍竹子搭窝。” 他说着,还伸手揉了揉小黄鸭毛茸茸的脑袋,手感软乎乎的:“凤修宴长得高大,年纪应该也比自己稍长些,那当大爸正好。唉,我长得矮只能当小爸了。” 小黄鸭歪着脑袋啄了两口灵食,嘎嘎叫着扑腾着翅膀,就像是回应他一样。 水里的凤修宴:什么大霸小霸?这小孩又开始说他听不懂的胡话了。 沈游清伸手戳了戳水面:“小鸭鸭你乖点啊,不可以欺负小黑,更不可以骚扰小白哦,小白可是房东,当心惹它不高兴了,连游泳的地方都不给你留。” 这话把他自己都逗乐了,捂着嘴笑了半天,才又看向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啊,你帮我看着点小鸭鸭。对了,你也当心些,可别被它给吃了。” 小鸭鸭这么小根本吞不下小白小黑这么大的鱼,他就是故意想逗逗小白的。 说完,他拎起靠在门边的砍刀背上竹篓,这才放心地出门,往后山方向走。 而池塘里,凤修宴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银白的鳞片在水里闪了闪,眼底满是无奈。 他瞥了眼正追着小黑啄的小黄鸭,又看了看吃得欢快、周身已隐隐有灵韵流转的小黑。 这蠢鱼,每天吃他的灵食,竟快生出灵智了。 凤修宴深吸一口气,要不是看在小孩儿喜欢,这野鸭子和蠢鱼,早就被他丢出池塘了。 凤修宴甩了甩尾巴,身形在水面一闪,化作一道银白流光,悄无声息地往后山的方向而去。 现在不是生闷气的时候,他得赶紧去后山石梯处跟小孩儿赴约。 …… 18、龙王爱听夸夸 沈游清背着竹篓刚出庄子正要往后山的方向去,就见前面走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雅君姐、苏瑶姐!这么巧啊!”沈游清立刻扬着声音打招呼,加快脚步凑过去,目光落在两人提着的竹篮上:“你们这是要去哪?” 袁雅君笑着打招呼:“小游清早啊,我们准备上山去采些野花,装点下屋里的窗台。” “野花?” “是呀,前几日上山打泉水时,在山腰处发现一片野菊,黄灿灿的可漂亮了。”苏瑶连忙接话,语气里带着点雀跃。 “那可太巧了!”沈游清一拍手,“我也正要去后山,咱们正好一起走呗,路上还能说说话。” 袁雅君这才顺着他的动作看向那把磨得发亮的砍刀,又瞥了眼他背上的竹篓,疑惑地问:“小游清这是要上山去做什么,怎还带了砍刀?” “你们昨日也看到见到我院里那只小黄鸭吧,不知从哪跑进来的,看着可怜,我打算养着它。” “这不,我们准备上山砍点竹子,给它围个鸭棚,省得夜里冻着。” “你们?”袁雅君捕捉到关键信息,眼神里多了几分不确定。 “嗯!就是昨天你们在凉亭里见过的那个人。”沈游清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日的事你们别往心里去,他就是性子直了点,说话冷淡了些,其实他人挺好的。” 他顿了顿,又道:“正好咱们一块上山,到时候我再给你们重新介绍介绍,从新认识一下。” 袁雅君压下心中震惊,下意识看向苏瑶,见她也一脸惊讶,才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那位,在山上等你?” “对呀!”沈游清点头,语气无比自然:“他说他住的院子离后山近,懒得绕路过来,所以我们约定了地点碰面。” 袁雅君心中暗惊,看来龙王大人还没跟沈游清表明身份。 她看着沈游清全然不知情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拉着苏瑶找了个借口婉拒:“哎呀,我好像忘了带摘花的剪刀了,要不你们先去,我们回去取了再跟上来?” 沈游清笑着摆手:“那行,你们赶紧回去拿,我就不等你们了。” 说完,他背着竹篓、提着砍刀,脚步轻快地往后山走。 其实他知道袁雅君是故意找借口拒绝他的,看来昨日凤修宴给人家姑娘留下的印象非常差。 “啧。”沈游清控制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把他新结识的兄弟,“长得帅又怎样?就他那冷漠的性子,以后能不能找到老婆都是问题……” 看着沈游清远去的背影,苏瑶终于忍不住了,拉着袁雅君的胳膊,语气里满是不解和不甘心:“雅君姐姐,你为什么要撒谎啊?这可是难得能跟龙王大人接触的机会,咱们要是跟上去,说不定还能在他面前留个好印象……” 袁雅君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释怀:“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龙王大人心里,早就有了人选了。” “什么?”苏瑶愣了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是沈游清?” “嗯。”袁雅君点头,目光追着沈游清远去的背影,声音轻了些,“其实早该看出来的,从龙王大人让我们替小游清取山泉水,到再不让我们与小游清过多接触时,咱们就该明白的……” “可,可沈游清他又不是参选者!”苏瑶想不通,“龙王大人怎么会看上他了?” 袁雅君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龙王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伴侣,只是个能让他放下身段、愿意陪着玩闹的人吧。” …… 快到山脚下时,沈游清远远就看见,石阶下立着一抹黑色身影。 凤修宴背着手站在那里,墨色衣摆被山风吹得轻轻晃,下颌线绷得利落,却没像往常那样透着冷意,反倒像是特意等了会儿。 沈游清立马弯起眼,加快脚步跑过去:“抱歉抱歉,刚过来路上碰到雅君姐她们,聊了两句耽误了会儿。” “嗯。”凤修宴应了声,眉头不动声色地微挑,目光不着痕迹扫过沈游清身后。见只有他一个人,才悄悄松了点劲儿,追问,“跟她们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说你呗!”沈游清无奈叹气,伸手拍了拍凤修宴的胳膊,把刚才偶遇婉拒的事简要顺了遍,最后还不忘吐槽道:“你看看,人家姑娘都被你吓跑了,你这冷脸的性格真得改改!” “她们怎么想,与我无关。”凤修宴垂眸,语气依旧淡,却没了之前的疏离。他本就不想让那些人凑到沈游清身边,这样倒省了麻烦。 “啧。”沈游清瞥他一眼,摇了摇头,心里嘀咕这兄弟怕是还没开窍,“算了,跟你说不通,咱们先上山砍竹子!”说完,他拎着砍刀,先一步踏上石阶,脚步轻快得像踩了风。 凤修宴站在原地,看着沈游清晃悠悠的背影,眼底掠过丝疑惑。 这小孩刚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他没多琢磨,抬脚跟了上去。 好在要找的竹林就在半山腰,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竹林里的空气透着湿润的竹香,阳光透过竹叶缝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 沈游清放下竹篓,在林子里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一根碗口粗的老竹子前,掌心贴上去摸了摸,只觉得结实得很:“就这根了!搭鸭棚肯定结实!” 他蹲下身,把竹篓里的砍刀拿出来,试着在竹身上比划了两下,调整好姿势后,猛地抬手劈下去。 没想到竹子比想象中硬多了,刀刃撞在竹身上,震得他手腕发麻,差点没攥住刀。 “嘿,还挺硬!”沈游清非但没气馁,还咧嘴笑了,重新握紧砍刀,稍微岔开腿站稳,胳膊往后抡了抡,再次劈上去时,嘴里还跟着节奏喊:“八十!八十!八十……” 凤修宴跟在后面,看着沈游清胳膊甩得老高,脸都憋红了,嘴里还喊着奇怪的数,眉梢忍不住挑了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下。 这小孩砍个竹子,怎么还砍出花样了? 不知喊了多少声八十,沈游清甩了甩发麻的手,指尖都有点泛酸,再看那竹子,除了被削掉一层皮,连个深印子都没有…… 沈游清下意识瞥向身后的凤修晏。 对方正垂眸看着他,眼底没什么情绪,却让他莫名有点尴尬。 他赶紧收回手,挠了挠后脑勺:“好家伙,这竹子该不会是成精了吧?砍都砍不动!” 凤修宴看破不说破,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下沈游清发烫的手背,顿了半秒才接过砍刀:“给我,你靠边等着。” “好嘞!”沈游清立马退到旁边,眼里满是期待。 凤修宴掂了掂手里的刀,手腕微微用力,朝着竹身劈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那竹子依旧屹立不倒…… 空气瞬间静了。 沈游清肩膀忍不住轻轻抖了抖,赶紧捂住嘴才没笑出声,可眼底的笑意早就藏不住了。 凤修宴的耳尖悄悄泛红,下颌线绷得更紧了。 “嘿!你这竹子也太不识好歹了!”沈游清见势不对,立马跳起来对着竹子指指点点,还不忘给凤修晏找台阶,“我们两个帅哥劈你,你动都不动一下的吗?倒是挺有毅力哈!” 凤修宴:“……” 他没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砍刀,这次刀刃落下时角度更准,力道也收得刚好。 “咔”的一声轻响,刀刃稳稳陷进竹身,没入近半寸。 “哇!你好棒棒哦!”沈游清立马拍手夸张的表演。 凤修宴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下,又赶紧压下去,假装淡定地抽出砍刀。 第二刀落下,刀刃顺着刚才的缺口劈进去,竹身发出嘎吱的轻响,裂开一道长缝。 “哇!好厉害!”沈游清的夸赞紧跟着来,还凑到旁边,假装研究,“你看你这角度找得多准,一下就劈到竹节缝里了!” 凤修宴没应声,可手里的动作却更稳了。 第三刀下去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竹子应声往对面倒下,溅起几片竹叶。 “哇塞!你也太厉害了吧!”沈游清立马上前拍了拍凤修晏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崇拜,“这才两刀就搞定了!我刚才砍了半天都没动静,你一出手就不一样!” 他心里暗自嘀咕:果然不管是谁,都爱听夸夸,这职场马屁术没白练,看凤修宴的脸色,明显好多了。 凤修宴的耳尖红得更明显了,他收起砍刀,假装淡定地掸了掸衣摆,却没推开沈游清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只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竹子拖到空地上。” “好嘞!”沈游清立马应下,干劲十足地跑去拖竹子。 最后在沈游清的指挥声和凤修宴不辞辛劳的劈竹声中,原本粗长的竹子被劈成一根根手臂长短的竹段。 最后一根竹段放进竹篓时,沈游清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竹屑,语气轻快:“这些应该够用了。” 他看着凤修宴额角沾着的薄汗,又瞅了瞅装满竹段的竹篓,主动上前道:“你劈竹子费了不少力气,这竹篓我来背下山吧,总不能一直都让你干活。” 说着,他半蹲下身,把竹篓的背带往肩上套,深吸一口气,腰腹用力想站起来…… 好家伙,这一站根本没站起来。 竹篓甚至都没离开过地面,反倒把他自己拽得晃了晃,差点坐地上。 沈游清:“……” 他又试了一次,脸憋得微红,手指攥紧背带,膝盖都绷直了,竹篓还是稳如泰山。 凤修宴在旁边看得清楚,忍不住轻叹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别逞能。” 他话音刚落,单手拎住竹篓的背带,轻轻一抬,满满一篓竹段就被他毫不费劲的拎在了肩头。 “跟上。” “哦。”沈游清惊讶地瞪圆眼。 硬邦邦的竹段堆得满当当,看着就沉,凤修宴居然拎得这么轻松。 他立马跟上去,话匣子又打开了:“你力气也太大了吧!上次看你提两桶水时也是轻轻松松,你平时是不是都有锻炼啊?” 他绕到凤修宴身边,好奇地打量他的腰腹:“你有肌肉吗?就是那种一块一块的,有没有玉米腹啊?” 见凤修宴没说话,他又凑近些,语气带着点期待:“你下次锻炼带上我呗?我也想练肌肉!” 凤修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小孩又犯病了。 他忍了一会,没忍住:“闭嘴。” 沈游清立马捂住嘴,乖乖跟在他身后,可眼睛和身体却闲不住。 只见他一会蹲下来戳戳路边冒头的小蘑菇,一会摘朵小野花叼在嘴里,走两步又忍不住踢踢脚边的小石子,连路边的蒲公英都被他吹得飞了好几朵。 凤修宴单肩背着竹篓走在前面,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身后瞟一眼,脚步悄悄放慢了些。 …… 19、分别 夕阳把庄子别院的青砖染成暖金色时,凤修宴拎着竹篓走在前头,沈游清叼着野花跟在后面。 刚进院门就听见池塘里传来嘎嘎的轻叫,小黄鸭正围着小黑打转。 “先把竹篓放这儿!”沈游清率先跑过去,蹲在池塘边逗了逗小黄鸭,又转头指了指院子角落,“就搭在这儿吧,离池塘近,小鸭鸭想游泳也方便。” 那角落挨着柳树,既能遮点阴凉,又不会离水太远,位置选得正好。 凤修宴放下竹篓,从里面拿出劈好的竹段,刚要动手,就见沈游清凑过来,手里还攥着两根细竹枝:“我查过!搭棚子得先搭框架,咱们用四根粗竹当柱子,再用细竹当横撑,绑紧了就稳!” 他说着,还踮脚比划了下高度,“不用太高,够小鸭鸭进去就行,太高了挡不住风。” 凤修宴没反驳,按照他说的,先选了四根最粗的竹段,在角落钉了浅浅的坑,将竹段立稳。 沈游清蹲在旁边递捆绑固定的工具,嘴里还不停念叨:“往左挪点!对,再挪半寸!这样对称才好看!” 光顾着说话了,递绳子时没注意,把手腕给套住了,他一扯,嘞的更紧了…… 凤修宴见状,放下手里的竹段,弯腰帮他解开麻绳,只低声道:“慢点。” “知道啦!”沈游清脸颊微红,重新理好麻绳递过去。 看着凤修宴用麻绳将横撑绑在柱子上,动作利落,忍不住夸:“你绑得也太好啦!” 凤修宴没接话,但耳尖微热。 他悄悄运了点灵力在竹架上,让竹段嵌得更紧,免得往后被风吹歪。 等框架搭好,沈游清又跑去抱来之前铺鸭窝的旧衣裳和干草,往竹架里铺:“底下铺软点,小鸭鸭睡着舒服!” 凤修宴看着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把干草铺匀,连旧衣裳的边角都捋得平整,眼底掠过一丝柔和。 等最后一片干草铺好,沈游清直起身,拍了拍手:“搞定!咱们叫小鸭鸭来试试!” 他跑到池塘边,轻轻抱起小黄鸭,“走,小爸带你看看你的新家。” 他小心翼翼的把小黄鸭放进鸭棚里,“喜欢吗?这可是你大爸给你搭的哦。” 小黄鸭在软乎乎的干草上转了两圈,又嘎嘎叫着显然很满意。 “你看!它喜欢!”沈游清兴奋地拉了拉凤修宴的衣袖,夕阳落在他脸上,绒毛都泛着暖光。 凤修宴望着鸭棚里的干草,又看了看沈游清亮晶晶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沈游清蹲在棚边,指尖轻轻戳了戳小黄鸭的背。 小家伙正好奇地啄着竹架上的干草,被戳了也不躲,反倒歪着脑袋啄他的指尖,软乎乎的扁嘴蹭得人发痒。 “嘻嘻,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大爸啊!”沈游清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声音放得软乎乎的,“今天他可是给你当了一天劳力呢!” 他顿了顿,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至于小爸我嘛,也没闲着,动嘴皮子指挥也很累的,哈哈哈!” 这话说完,把他自己逗得直乐,肩膀都笑的一颤一颤的。 凤修宴站在旁边,听到“大爸小爸”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今天小孩嘴里总念叨这两个词,他一直没懂,现在看来,竟是把他俩算进去了。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解惑的急切:“你口中的‘大爸’‘小爸’,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 沈游清抬头,撞进凤修宴满是疑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对方没听过这说法,连忙摆手解释:“哦,就是在你们这儿说的父亲啊!” “父亲?!”凤修宴雾蓝色的瞳孔微微缩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可思议。 所以他堂堂龙王,居然被这小孩默认成了一只野鸭子的父亲? “对啊!” 沈游清没察觉他的震惊,反倒理所当然地站起身,凑到凤修晏跟前,踮着脚尖想比两人的身高。 可他踮了脚也只到凤修宴的耳朵,只好气馁地放下脚:“你看啊,小鸭鸭是我先发现的,然后是你把它抓住的,今天咱们又一起给它搭棚子,这不就相当于一起领养了它嘛!” 他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再看身高,你比我高这么多,看着也比我大,那你肯定是大爸,我就是小爸啦!嘿嘿,没毛病吧?” 凤修宴张了张嘴,刚想反驳“谁要跟你一起当鸭子的父亲”,就见沈游清眼睛一亮,又抛出个更离谱的说法。 “对了!不光小鸭鸭,小白和小黑也是我儿子!” 他掰着手指头算:“按先来后到得顺序,小白就是老大;小黑是老二;小鸭鸭就是老三啦!” 凤修宴:“……” 他彻底没了声音,额角的青筋却悄悄跳了跳。 难怪第一次见这小孩时,他对着池塘里的自己自称爸爸,那时候他还以为是…… 合着这小孩从一开始,就想当他爹! ——***—— 暮色刚漫过别院的墙头,沈游清正蹲在鸭棚边给小鸭鸭喂青菜,就见仆役捧着个信封匆匆走来,信封边角烫着暗金纹,还盖着沈家的火漆印,是京城来的家书。 他擦了擦手上的菜汁,接过信封拆开,指尖刚触到信纸,就被“明日启程回京”几个字钉在原地。 直到仆役轻声提醒“公子,老太爷还等着您的回信”,他才恍惚回神,喃喃道:“都一个月了啊……” 原来从初来乍到时的局促,到后来与庄子里的既然慢慢熟悉,一起养鱼养鸭……日子竟过得如此快。 “时间也太急了……”沈游清眉头轻轻蹙起。 他这就要走了,总得跟院里熟悉的人好好道个别,不能悄没声地就离开。 他抬眼叫住刚要退下的仆役,语气定了定:“你去通传一声,今日晚膳让大家都来我院里吃。” “是。”侍从应声退下。 凤修宴并不常来他这儿,有时隔两三天才会过来看看小鸭鸭。 而另外几人,虽然不怎么来找他玩,但在给池塘换山泉水的事上,却依旧雷打不动地记着,从没落下过。 沈游清望着鸭棚的方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正好借这顿饭,叫上大家聚聚,权当是临走前的告别宴,也算没白在这庄园别院住上一个月。 他攥着信纸走到池塘边,晚风卷着水汽吹过来,带着点凉意。 小黑一见他过来,就摇着尾巴游到岸边对着他欢快的摆来摆去。 沈游清蹲下身,轻轻戳了戳小黑滑溜溜的背:“小黑,你要不要跟我回京城啊?” 话刚说完,他又摇摇头,指尖抚过水面:“还是算了,你留下来陪小白吧……要是咱们都走了,它一个人在池塘里,肯定会孤独的。” 他在池塘边守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夕阳把水面染成橘红色,水草晃了又晃,却始终没见到小白银白的身影。 “唉,下次回来再看你吧。” 沈游清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天色不早了,接他的马车明天辰时就到,得赶紧收拾东西。 他的行李不多,就几件常穿的衣袍,还有个装着小鸭鸭绒毛的小布包。 那是上次给小鸭鸭换干草时捡到的,顺手收在了抽屉里了。 东西少,没一会儿就打包好了,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又走到鸭棚边,从厨房端来新鲜的青菜叶,撕成碎末喂给小鸭鸭。 “小鸭鸭,小爸明天就要回京城了,你在家要好好吃饭,不许欺负小白和小黑,听见没?” 小鸭鸭啄着青菜,嘎嘎叫着吃的欢快,完全不懂正给它喂食的漂亮少年此时的心情有点伤神。 沈游清摸了摸它的背,声音软下来:“还要听大爸的话,他要是来添干草,你别啄他的手……” 话没说完,他又犯了愁。 自己走了,谁来天天喂小白小黑?谁来检查鸭棚漏不漏风? 便宜祖父应该会吩咐仆役每天来打点的吧?必进他对小白可比对他这个孙儿上心多了。 凤修宴呢?他可是小鸭鸭的大爸,应该会经常来看它们的吧? 他靠在院门边,望着凤修宴住的别院方向,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凤修宴都三天没来的,这几天他到底在忙什么? …… 酉时,暮色彻底沉了下来。 沈游清的院子里挂起了两盏灯笼,暖光透过窗纸洒在地上,饭菜的香气飘得满院都是。 往日里安静的小院,今日难得热闹起来。 除了历北辰没来,袁雅君、苏瑶和温书白几人都来了。 几人很快便得知了沈游清明天就要离开庄子回京了,才恍然反应过来,一月的考核期,竟已近尾声。 他们围坐在屋内的圆桌旁,酒盏轻轻碰在一起,气氛也逐渐热闹,却又藏着点离别的轻缓。 可沈游清没怎么融入这份热闹,他频频看向窗外,见天色彻底黑透,桌上的饭菜也吃了大半,某人却始终没露面。 忽然,屋外传来脚步声,沈游清几乎是立刻直起身,目光下意识扫向门口。 可推门进来的,只是端着新酒壶的仆役。 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等仆役添完酒,刚要躬身退下,却被沈游清叫住了。 他压着声音,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你下午去通传时,庄子里住着的主子都传到了吗?” “回少爷,都通传了!”仆役连忙应声。 沈游清又追问:“没遗漏哪个院子吧?比如……靠后山那边的院子?” “少爷放心!庄子里住了主子的院子小的都挨个儿去通传了,一个也没落!”仆役赶紧回话。 这话落进屋里,袁雅君和温书白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了了然。 从开饭起,他们就看出沈游清不对劲了,他筷子动得少,眼神总往门口飘,连苏瑶跟他说采野花的事,他都没怎么接话,明显心不在焉。 此刻听他追问仆役,哪里还不明白,他是在等龙王大人。 只是两人都没出声。 龙王与沈游清的事,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参选者能插手的,再说,若是戳破了沈游清的期待,反倒让他更失落。 屋内的热闹还在继续,沈游清却没再怎么说话,一杯接一杯的闷酒下肚,他心里的气却像被酒泡开似的,一点点胀起来。 明明下午都特意让仆役去通传了,三天没来也就罢了,连这最后一顿告别饭,他都不肯来? 酒杯被他捏得指节泛白,屋里的笑声落在耳里,反倒像添了把火。 不来就不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以后回了京城,也未必能再见面…… …… 20、坐等联姻 此时的凤修宴,确实不在山庄。 他正坐在龙宫的水晶王座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根半寸长的鸭绒毛,是前几日在沈游清院里添干草时,无意间粘在衣摆上的。 殿外是无尽翻涌的碧蓝水波,偶有银色游鱼掠过。 殿内的千年珊瑚灯缀着细碎珠光,暖融融的光洒在水晶地面上,映得满殿生辉。 水族大臣们捧着奏折,按序上前,低声汇报着凡间各州府的降雨调度、河川疏浚事宜,声音恭敬又整齐。 可凤修宴的目光却早飘了神。 眼前晃过的不是奏折上的文字,而是沈游清蹲在鸭棚边,笑着逗鸭子的模样。 “陛下。”下方一名身着暗红色官袍,面容俊朗非凡的青年捧着奏折上前一步。 他见凤修宴久久未应,才轻声提醒,“下月江南需增雨三日,臣已拟好调度方案,是否派摩昂将军前去督办?” “嗯。”凤修宴终于收回飘远的思绪,指尖却仍没松开那根鸭毛。 “余下的事,你们按旧例处置,若有急务,传信于本王即可。” 凤修宴忽然起身,墨色衣袍随着动作扫过水晶台阶,泛着冷冽的光泽,可他眼底藏不住的急切,却像要冲破这龙宫的清冷。 “本王还有要事,需即刻回凡间。” 青年愣了愣,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担忧:“陛下,东海暗流虽暂时平稳,可后续的汛情监测,水族布防仍需您亲自定夺,此时离宫恐有不妥……” “不必多言。”凤修宴打断他,指尖捻起那根鸭绒毛,妥帖塞进衣襟内侧。 青年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碧波翻涌间,凤修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龙宫殿外。 凤修宴化作的银流刚冲破龙宫水幕,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海族大臣们捧着奏折僵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看我我看你,原本恭敬的氛围荡然无存,细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陛下这是怎么了?竟为了凡间的事,连暗流后续布防都不管了?” “是啊!自打陛下从凡间回来,上朝就总走神,今日更是说走就走……” “难不成凡间有什么要紧事,比龙宫安危还重要?” 这时,一身黑甲的摩昂大步上前,铠甲上的鳞片在珊瑚灯下泛着光。 他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走到那名青年身旁,压低声音问:“顾相,陛下这急匆匆的模样,莫不是凡间出了什么岔子?” 他话音刚落,旁边又传来几句议论,飘进两人耳中: “你们说,会不会是东海暗流没彻底稳住?陛下才这么急着间……” “扯什么呢!我昨日去查看过暗流,虽有些异动,可以陛下的能耐,多费点精力就能搞定,犯不着这么急!” 另一名老臣捋着胡须,忽然眼睛一亮,凑过来道:“你们忘了?陛下与人族的联姻期限就快到了!这一个月来,陛下不都在凡间亲自挑选王妃?依我看,陛下定是在凡间遇到了上心的人,才这么急着回去!” “对啊!”这话一出,殿内顿时热闹起来,大臣们纷纷附和,哄笑声混着道喜声此起彼伏:“这么说,咱们龙宫很快就要有喜事了?” “陛下要是真选好了王妃,可得好好庆贺一番!” 摩昂听着这些议论,眉头越皱越紧,猛地转过身,沉喝一声:“够了!陛下的事也是你们能随意揣测的?还不各司其职,在此聒噪什么!” 他眼神扫过殿内,黑甲反射的光带着威严,原本喧闹的大臣们瞬间闭了嘴,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而一旁的傅璃,自凤修晏离开后,脸色就沉得能滴出水,眉峰紧蹙着,指尖无意识地攥着奏折边角,听到“选王妃”的议论时,脸色更冷了几分。 他没再看殿内众人,只对着摩昂略一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开,暗红色官袍扫过水晶地面,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 摩昂看着顾璃的背影,又瞪了眼缩着脖子的大臣们,重重“哼”了一声,也转身出了大殿。 殿内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没了议论的兴致。 连顾相和摩昂将军都走了,又没人敢再提龙王选妃的事,纷纷捧着奏折,互相拱手告辞。 没一会儿,原本热闹的水晶殿,就只剩珊瑚灯孤零零地亮着,映着空荡的王座。 …… 凤修宴赶回山庄时,暮色已漫过院墙头。 他几乎是快步走进沈游清的院子,目光第一时间扫向鸭棚和池塘。 小黑正贴着岸边游,小黄鸭在棚里啄着残留的青菜叶,两者精神头都足,明显刚被人喂过。 他松了口气,没多想。 这小孩定是又待不住,跑出去晃了。 往常沈游清也爱在傍晚去后山摘野果,晚些总会回来。 凤修宴没在院里多等,转身悄无声息滑入池塘,化作小白的模样。 银白的鱼鳞映着最后一点天光,他沉入水草里,偶尔探出头,目光落在院门口的方向,等着沈游清回来时,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可等着等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院外的脚步声从喧闹到稀疏,最后连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都灭了大半,也没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推门进来。 凤修宴心里终于泛起一丝不安。 沈游清就算出去玩,也从不会待到这么晚,更不会让院子里彻底黑下来。 他猛地从水中跳出,水花溅起半人高,落地时已化作人身,墨色衣袍还沾着水汽,却顾不上擦。 他把庄园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这才发现不仅沈游清不见人影,就连其他几个参选者也不见了。 直到这时,凤修宴才后知后觉想起。 一月的考核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竟已经到了期限。 那些参选者,还有沈游清,定是在他回龙宫的这几日,都离开了。 凤修宴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眼底有些失落,他回来晚了,小孩已经离开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也罢,既然考核期已过,也就意味着与人族的联姻,该提上日程了。” 那小孩是吵了些,顽皮又爱瞎折腾。 可偏偏是这份鲜活,跟他千年冷清的性子正好互补。 或许,等日后成了婚…… 他的思绪忍不住飘远,连耳尖都悄悄泛了热。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凤修宴连忙收住心神,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抬手理了理衣袍 他可是龙王,哪能为这点事就心神不宁?太心急反倒掉价,反正都是迟早的事,那便等着人皇派人来接洽联姻事宜,那样才符合他的身份。 话音落,他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院中,可还没等夜色彻底吞没痕迹,那抹墨色身影又折了回来,落在池塘边。 月光洒在水面,映得小黄鸭的绒毛泛着暖光,它正追着小黑的尾巴打转,嘎嘎的轻叫在寂静深夜里格外清晰。 凤修宴望着这一幕,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别扭,却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养子。” 若是这一鸭一鱼在别院出了好歹,等日后见到那小孩,他定要跟自己急。倒不如养在身边,才放心。 下一秒,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院中,而原本热闹的池塘,只剩下粼粼波光,那两个鲜活的小身影,也跟着没了踪迹。 * 皇宫。 晨曦透过金銮殿的雕花窗棂,洒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映得殿内盘龙柱上的金龙鳞甲熠熠生辉。 龙椅之上,人族皇帝一手摩挲着扶手处的云纹,一手轻搭膝头,目光扫过殿下躬身而立的大臣,沉声道:“今日召诸位前来,只为一件事。 眼看与龙族的联姻之期已近,需定下个章程,早日与龙王族喜结连理。” 话音刚落,殿内便起了低低的议论声,大臣们手持笏板,交头接耳间满是对这场跨族联姻的考量。 礼部尚书李大人率先出列,青袍下摆扫过金砖,躬身时笏板贴紧胸口:“陛下,两族联姻非比寻常,关乎凡间与深海的百年安宁,更系着四海福祉。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探明龙王对此次派往山庄别院的参选者是否有合心意之人。 若龙王已有属意,便可即刻敲定迎亲吉日;若尚未定夺,再派重臣携国书、备厚礼前往龙王殿细商,如此方显我人族的诚意与重视。” “李尚书所言极是。” 户部尚书紧随其后,“只是龙族居于深海,习俗与凡间不同,聘礼需兼顾凡间礼制与龙族喜好,还需陛下定夺。”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却转向了立于武将之列的三皇子历北城。 “北城,”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审视,“你与龙王相处一月,依你之见,龙王为人如何?此次联姻,他可有显露过半分偏好?或是对你们当中哪位参选者多有留意?” 历北城心头猛地一跳,指尖悄悄攥紧。 他哪敢说实话?在山庄别院的一个月里,他们几个大多时候都在替那个沈游清提山泉水,别说龙王的面了,就连他化成的凤凌,他们想见都难。 要不是那次恰巧被他们撞见了,估计他们几个到现在都不知道龙王大人的真容长什么样。 一想起那日所见,他心底便窜起一股隐秘的妒意。 明明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参选者,却连龙王的面都难见,沈游清一个无关之人,反倒能与龙王这般亲近,龙王定然是属意他! 他强压着心里的妒意,上前一步躬身回话:“回父皇,龙王大人……性情沉稳,威严甚重,儿臣与他接触不多,只觉其心思难测,未敢贸然探问联姻之事。” 他这番话说得含糊,既没暴露自己根本无法接近龙王的事实,又没否定联姻,算是勉强蒙混过去。 皇帝听着,倒也没深究。 “既如此,便无需多等。”皇帝抬手止住了殿内的议论,语气斩钉截铁,“李尚书,明日你便携国书、拟定的聘礼清单,再带着此次前往别院的几位参选者,一并前往龙王殿面见龙王。 待龙王从几人中选出最终的联姻之人,便好早日商定亲迎之日,也好让四海知晓我人族与龙族的诚意。” 礼部尚书李大人连忙躬身领旨:“臣遵旨!” 历北城站在原地,悄悄松了口气。 可松气之余,又想起龙王对那沈游清的特别之处,明日若龙王当众提出要他,父皇会答应吗? 龙椅上坐着的皇帝,目光落在御座旁悬挂的《四海升平》匾额上,轻轻舒了口气。 无论是谁,只要这次能与龙族联姻成功,凡间与龙族的和平,便能再续百年。《 》 21、偶遇温书白 沈游清从城郊山庄回京已有几日,早已褪去了初来时的局促。 比起山庄别院的清净,京城的热闹更合他的性子。 尤其是这条芳华京街,从早到晚都飘着吃食的香气,叫卖声、笑声、首饰铺的银铃声混在一起,吵得人心里都暖洋洋的。 此刻他正站在芳华京街的中段,左手举着根裹满糖霜的糖葫芦,右手则捏着个刚出炉的大油饼。 金黄的外皮咬开时还冒着热气,酥脆的碎屑落在衣襟上,他随手拍了拍,只觉得满口都是油香,比山庄里清淡的菜色过瘾多了。 “公子,您慢些走。”身后的小厮苦着脸,胳膊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包。 “咦,那是啥?”沈游清没顾上身后的小厮,眼睛早被街边的糖画摊勾住了。 只见老师傅手里的铜勺舀着融化的糖稀,手腕一抬,亮晶晶的糖丝便落在青石板上,没一会儿就画出只展翅的蝴蝶,引得围看的小孩们惊呼。 他立马凑过去,举着糖葫芦指了指:“老师傅,我要个小鱼的!能做吗?” “能的,小公子稍等片刻就好。”老师傅笑着应下,手里的铜勺已经重新舀起了糖稀。 沈游清这才想起手里还捏着油饼,左右看了看,见小厮正眼巴巴地盯着这边,便把油饼举到他面前,语气随意:“这油饼我就咬了一口,还热乎着,你要是不介意……” 话还没说完,小厮眼睛唰地亮了,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连声道:“谢谢公子!” 他捧着油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大口,饼皮的酥脆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含糊着赞叹:“好吃!” 沈游清见他吃得满足,也笑了,又踮起脚,盯着石板上渐渐成型的糖鱼。 没一会儿,一条栩栩如生的糖鱼就递到了他手里,竹签上的糖鱼还带着点余温,糖霜透亮得能看清纹路。 他举着糖画,指尖轻轻蹭过小糖鱼的短尾巴,心里却忽然空了块。 老师傅的手艺很好,这条糖鱼做的很逼真,但尾巴没有小白的长,是短短的,和小黑一样的普通小鱼。 他忽然就没了刚才看糖画时的兴致,脚步顿在原地,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些,只低声嘀咕:“不知道小白小黑和小鸭鸭咋样了……凤修宴那家伙会不会经常去照看它们……” 话头绕到凤修宴身上时,瞬间被不爽取代,他轻哼一声:“就算他去了又怎么样?说不定只是随手添把干草,根本不上心!” 身后的小厮见他停下,小声问:“公子,怎么了?是糖画不好吃吗?” 沈游清回过神,摇摇头,低头咬了口糖鱼的尾巴。 “没什么……”他含糊应着,抬手蹭掉嘴角的糖渣,“走吧,去前面看看。” “唉!”小厮应了一声,忙跟上。 刚走没两步,街边胭脂铺的姑娘就笑着招呼起来。 那姑娘手里托着个描金漆盒,里面的玫瑰胭脂透着艳艳的红,香气飘过来,甜得很:“这位公子生得真俊!新到的玫瑰胭脂,给心上人带一盒吗?” 沈游清被喊得一愣,耳朵尖先红了。 他忙摆手,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敞亮:“我没心上人,不过您这胭脂看着真好,等以后有了,肯定来您这儿挑最好的!” 说着便加快脚步往前去,手里的糖鱼却没再舍得咬第二口,只任由阳光晒着,糖霜慢慢泛出更亮的光。 …… 沈游清正拎着半串没吃完的糖鱼往前走,忽然看见不远处的街角,立着一家古色古香的书铺。 “哇,是书铺!”沈游清眼睛瞬间亮了,脚步轻快地冲了过去。 在山庄别院时,他翻来覆去就那几本枯燥的古籍,还都是文言文版的,他看都看不懂。正好去瞧瞧有啥能看的书。 他刚跨进书铺,正坐在柜台后翻账本掌柜见他进来,笑着抬了抬眼:“小公子想买点什么?” 沈游清试探性的:“有话本或者小人书吗?” “有的有的,今天刚到一批最新的,都放在拐角那处书架上。” 沈游清眼睛一亮,还真有!他几步来到掌柜说的那个书架,果真在上面看见好多封皮画着图案的小人书,他蹲下身,挑了几本觉得有趣的小人说,又在旁边的架子上翻到本《霸道皇叔爱上我》 ……没想到这古代人也爱看这种??他同样随手拿了几本塞进怀里。 他忽然瞥见一本名叫《龙王独宠》的话本,他忍不住笑了笑,也抽了出来。 没一会儿,怀里就抱了厚厚一摞,乐呵呵地凑到柜台前。 “掌柜的,这些都要了!”他把书往柜台上一放,哗啦啦堆了小半桌。 掌柜的笑着点书算账,他就趴在柜台上等着。 付完钱,小厮连忙上前,想帮他拎书,却被沈游清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抱!” 他把掌柜用麻绳捆好的一摞书拢在怀里,转身就要往外走。 刚踏出书铺门槛,恰巧与街对面正从茶楼里缓步出来的身影对上。 月白的长衫,腰束玉带,手里还捏着把折扇,正是从山庄分别几日不见的温书白! 沈游清眼睛一亮,刚要喊出声,又怕打扰到对方,便举起空着的那只手,朝着温书白轻轻挥了挥,嘴角弯得老高:“温兄!” 温书白原本正和身边几位身着长衫的公子说着话,闻言转头,看见街对面抱着书的沈游清,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朝着他温和地颔首回应。 他身边的几位公子见此,也顺着温书白的目光望过来。 那几位公子看着都是文人打扮,目光落在沈游清身上时,带着几分好奇,却并无半分轻慢。 沈游清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在。 他怀里抱着一堆话本和小人书,衣襟上还沾着糖渍和饼渣,跟对面几位衣袂整洁的公子比起来,显得有些随意。 他下意识把怀里的书拢得紧了些,对着那几位公子腼腆地笑了笑,露出点虎牙。 那几位公子倒也温和,见他笑了,也纷纷朝他轻点头致意,其中一位还对着温书白打趣了句:“书白,这位小公子看着倒是机灵可爱,莫不是你上次提起的哪位有趣的沈小公子?” 温书白笑着应了声,又跟几人低声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几人便拱手道别,各自带着仆从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等朋友们走远,温书白才提着长衫下摆,缓步穿过街道,朝沈游清走来。 他步伐从容,折扇轻轻拢在手里,走近时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书铺的气息很像。 沈游清见他过来,连忙往后退了半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才是不是打扰到你和朋友小聚了?早知道我就不喊你了……”说着,他还偷偷吐了吐舌头,眼底带着点歉意。 温书白摇摇头:“几位朋友约着论诗,刚散了场。” 他眼瞧着沈游清怀里的书堆得老高,见他抱得费劲,便自然地往前递了递手,语气温和:“我帮你拿吧。” 沈游清下意识想摆手拒绝。可话还没到嘴边,温书白已经伸手从他臂弯下轻轻托住了书底,指尖一碰,便稳稳将那摞书接了过去。 沈游清的手还僵在半空,原本到了嘴边的“不用麻烦”也跟着转了弯,变成了挠着后脑勺的不好意思:“谢谢啊,没想到你力气还挺大哈。” 温书白指尖捏着书脊,眼底漾着浅笑:“你这是要往哪去?继续逛街,还是回府?” “回府吧回府吧。”沈游清连忙点头,指了指小厮手里拎着的纸包,“买了书又买了些零嘴,再逛下去东西该拎不动了,还是先把东西送回去省心。” 温书白“嗯”了一声,提着书便自然地跟上他的脚步:“正好,我跟你同路。” 沈游清刚迈开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他:“啊?” “我家也住古陌街。”温书白语气平淡道。 “这么巧?!”沈游清眼睛一下子亮了“那以后串门可太方便了!” 温书白回以温和一笑,算是默认了他口中串门方便的事。 两人并肩往前走,温书白提着书走在外侧,偶尔还会帮沈游清挡一下路过的马车。沈游清觉得更不好意思了,中途好几次伸手探了探书边,想把书接回来可 温书白却轻轻避开他的手:“快到了,不差这几步。” 沈游清见温书白态度坚持,也不再硬要抢着提书,只挠了挠后脑勺:“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要是没你帮忙,我肯定还没到家,胳膊就得先废了吧。” 他边说边揉了揉左臂,脸上带着点憨笑:“要不明日我请你吃饭吧?” 温书白正提着书往前走,闻言侧过头看他。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弯着,连说话都带着点雀跃的劲儿,显然是真心想道谢。 可一想到明日要去龙王殿,等着龙王大人敲定联姻人选,温书白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语气放得更柔了些:“明日……我有事,怕是赴不了你的约。” “这样啊。”沈游清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很快又笑着说,“那没事!等你有空了再说,反正咱们住得近,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温书白应了声。 很快就到了沈府巷口,青灰色的门楣就在眼前,小厮已经先一步跑进去通报了。 沈游清伸手要接书,温书白便顺势把那摞书递给他:“快进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嗯!”沈游清双手接过书,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先进去啦,等你有空了记得找我,咱们去吃酱肘子!” “好。”温书白点头应下,看着沈游清抱着书快步走进府门,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收回目光。 他站在巷口,风卷着巷子里的槐花香飘过来,心里的疑惑却逐渐加深。 其实不止他,袁雅君、历北城他们几个从山庄回来的参选者,心里都隐隐有了数。龙王大人在别院时,对沈游清的在意太明显了。 可沈游清身为局外人,他不知实情也就罢了。那龙王大人呢?他难道也不知道? ……《 》 22、龙王殿翻看名单 龙宫水晶殿的朝会刚散,凤修宴便起身离席,墨色龙袍的下摆扫过玉阶,带起细碎的水纹,脚步急切得竟忘了理会身后躬身行礼的海族大臣。 殿内顿时起了低低的议论声,海族大臣们捧着奏折面面相觑。 “陛下今日怎的这般急?莫不是深海又出了异动?” “可方才议事时,暗流事宜明明已处置妥当……”。 唯有站在殿侧的顾璃,望着凤修宴匆匆离去的背影,脸色沉了沉。 他哪里会不知,陛下哪是去处理要务,不过是去照料那几只从凡间带回来的畜生,竟比龙宫政务还上心。 …… 龙宫深处的暖殿。 这里没有殿外翻涌的碧波,反倒透着股人间的暖意。 凤修宴已换下繁复华丽的龙袍,身着一身暗纹常服,料子与他在凡间山庄穿的那件如出一辙,少了几分龙王的威严,多了些寻常人的温和。 他手里端着个玉盘,盘中码着鲜嫩的灵草与晶莹的灵食,显然是特意为谁准备的。 偌大的暖殿中央,竟被特意划分出一方淡水池塘。 池水清澈见底,映着顶上珊瑚灯的珠光,与龙宫惯常的咸水环境截然不同。 池塘上方,一只黄毛渐褪、已长出蓬松白羽的鸭子正扑腾着翅膀游动,模样比在山庄时壮实了不少,正是沈游清日日念叨的小鸭鸭。 凤修宴刚走近,岸边的鸭子便率先察觉到动静,扑棱着翅膀游到岸边,见到来人是他,兴奋地扇了扇羽翼,鸭嘴一张一合,竟清晰地吐出人言:“父亲!父亲!” 凤修宴俯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鸭背上的软羽,语气放得柔:“今日可有好好吸收灵草?” 小鸭鸭却沮丧地垂下头,扁着嘴道:“小鸭鸭还是没法化形……明明已经吃了好多灵草了。” 凤修宴见它耷拉着脑袋的模样,也不催促,只将玉盘里的灵草放到岸边的石台上:“你在凡间待得久,接触灵气晚,化形本就需些时日,不必心急。” “嗯嗯!”小鸭鸭立马抬起头,眼睛亮了亮,“那鸭鸭要多吃灵草,早点化形成功!到时见到爹爹,一定要给他个惊喜!” 提到沈游清,凤修宴眼底的冷意瞬间消融,连眉峰都柔和了几分。 话音刚落,平静的池面突然“哗啦”炸开一朵水花,一个光溜溜的小男孩从水里冒了出来。 小家伙皮肤透着健康的黑,身子圆滚滚的,像颗刚剥壳的汤圆,正是化形后的小黑。 他刚冒头就对上凤修宴的目光,顿时僵住,小手还攥着一撮水草,显然是方才在水底偷听了对话,听见“爹爹”二字没忍住冒了出来,此刻见凤修宴眉头微蹙,心里慌得厉害。 “父、父亲……”小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还带着点奶气的发颤。 凤修宴看着他光着身子、唯唯诺诺的模样,无奈地叹口气,语气带着点嗔怪却没半分怒意:“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小黑错了!小黑下次不敢了!”小家伙连忙低头,肩膀还微微发抖。 “罢了。”凤修宴转身从旁侧的架子上取下一套棉质短衫,丢给小黑,“快上来把衣服穿上,下回化作人形游泳,不许光着身子,至少穿条底裤。” “是!”小黑连忙应下,手忙脚乱地爬上岸穿衣服,可袖子太长、裤子太肥,刚提上裤腰就被绊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哈哈哈!”一旁的小鸭鸭见了,笑得翅膀都抖了。 凤修宴站在一旁,看着小黑笨拙地系着衣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其实小黑能这么快化形,全是托了沈游清的福。 在山庄时,小黑在池塘里吃了一个月沈游清喂的灵食,又沾了凤修宴特意留在水里的灵气,带回龙宫没多久便成功化形。 刚化形时,小黑见了他就怯生生地喊父亲,他本想制止,可转念一想,这蠢鱼是那小孩认下的干儿子,既是小孩的干儿子,那算起来,也该是他的干儿子……这么想着,便默认了这声称呼。 暖殿里还飘着灵草的清甜味,小鸭鸭正啄着石台上的灵食,小黑则笨拙地学着系衣带,窸窸窣窣的声响落在耳里,竟让凤修宴的心思飘远了。 明日就要见到那小孩了。 若是沈游清知道,他为了这两只小家伙,特意在咸水环绕的龙宫辟出这方淡水池塘,还日日抽时间来喂灵草、教化形,那小孩会是什么反应? 脑海里适时闪过那幅画面:少年踮着脚,手臂环住他的腰,脸颊蹭着他衣摆的温度,连声音都软乎乎的更他说:“你怎么这么好啊。” 凤修宴的耳尖悄悄红了,热意顺着耳廓往上爬,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连忙抬手,假装整理衣领,将泛红的耳尖藏在墨色发间,目光也慌忙移开,落在小黑系错的衣带上,故意板起脸:“裤子都快掉了,还不抓紧系好。” 小黑吓得一哆嗦,赶紧低头扯衣带,小鸭鸭却歪着脑袋看他,扑棱着翅膀道:“父亲,你脸好红呀,是热了吗?” 凤修宴喉结动了动,硬邦邦地回:“龙宫水温恒定,何来热意?是灯光晃的。” 说着便转身往殿外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转身时,嘴角却悄悄勾了点弧度,心里那点期待难以掩饰。 * 翌日天刚蒙蒙亮,京城中轴线东侧的龙王殿便透着股反常的静。 往日里,这时候早该挤满了祈福的百姓,石阶下的香炉插满线香,烟气裹着檀香味飘出半里地。 可今日,殿门虽开着,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三炷高香在殿内香炉里燃着,烟气慢悠悠往上飘,连落在石阶上的鸟雀都敢蹦跶几步,没了往日被香客惊扰的慌张。 这座龙王殿在古瑯朝百姓心里,是比财神庙还灵验的存在。 尤其是靠天吃饭的农人,家家户户堂屋都供着巴掌大的龙王像,初一十五必摆上糕点上香。 两年前夏末,京城周边闹大旱,田地里的玉米枯得只剩半截秆,麦穗瘪得能搓出灰,农夫们扛着锄头跪满龙王殿前,头磕得青石板都泛了光,哭着求龙王降场雨。 结果第二日傍晚,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突然聚起乌云,第三日清晨就下起了甘霖,连下三天三夜,干裂的土地吸饱了水,枯槁的庄稼竟慢慢抽出了新绿。 打那以后,百姓对龙王的信奉更甚,不仅求雨,求财、求平安、求子嗣的人都往这儿跑…… 往日这个时辰,龙王殿前早排起了长队。 可今日,通往龙王殿的山道被官兵拦得严严实实,铠甲反光的士兵手持长枪,把涌来的百姓都挡在山脚下,任谁求情都不让往前挪一步。 “哎?这咋回事啊?”攥着线香的老农急得直跺脚,“我昨儿就跟老婆子说,今早来求龙王保佑秧苗,怎么还不让上山了?” “你还不知道?”旁边卖豆腐的汉子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我听在县衙当差的侄子说,今儿是龙王选妃的日子!” 旁边又有人凑上来,兴奋道“就是之前皇城前张贴的皇榜上写的!龙王要跟咱们人族联姻!今天就是定下王妃人选的日子!” “真的假的?!”老农眼睛一下亮了,手里的香都忘了举,“就是说,今天能见到龙王的真身吗!?” 这话一出,山脚下的百姓瞬间炸了锅。 原本只是来祈福的人,这会儿都忘了来意,挤在官兵身后探着脑袋看。 “要是能见到龙王一面,我这趟就算没白来!” “求官爷通融通融,我们就远远看一眼!” 正闹着,山下的乌木马车缓缓驶来。 礼部尚书带着官员先下车,随后历北城、温书白、袁雅君几人陆续走下。 百姓们瞧见几人呼声更高了:“这几位后生模样真好!肯定是选妃的人选吧!” …… 殿外的喧闹被厚重的殿门滤得只剩模糊的嗡鸣。 龙王殿内的空气却像浸了深海的凉意。 顾璃立在殿首左侧,目光不自觉地往首座飘了好几次。 凤修宴坐在首座,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根黄色鸭毛。 顾璃的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当初陛下把鸭子和那条黑不溜秋的小鱼带回龙宫时,他还以为只是一时兴起。 没成想没过几日,陛下竟当着众臣的面,认了那两只凡间畜生做义子,还特意在咸水环绕的龙宫里辟了方淡水池塘,日日抽时间去喂灵草、教化形。 自从陛下在凡间待了那一个月,整个人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变化…… 礼部尚书李大人捧着烫金封皮的参选者名录,躬着身递到殿中玉案前,声音恭敬得近乎谨慎:“龙王大人,此乃此次人族联姻的参选者名录。 皆是经山庄别院考察、人皇亲定的青年才俊。名录内详载其家世、品性与在山庄的行事,还请大人过目。” 凤修宴这才抬眼,方才这些人进来时他便没看见那爱折腾的小孩,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他伸手接过由顾璃呈上来的名录,指尖触到烫金封面的纹路,动作还有几分漫不经心,仿佛笃定能在名单里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可当他翻到了名录末页也没见沈游清的名字。 凤修宴的动作顿住了。 他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又把名录从头翻了一遍。 可翻来覆去三四遍,其他几人的名字都在,唯独少了他想要的那个人的名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