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往事》 第1章 穿越成崇祯皇帝的后宫 五月晴光,明晃晃地落在院里,晒得人骨子都有些发懒。 钟翠宫西北角去岁种下的几株芍药,现下开得正艳,一簇簇猩红灼灼。几只菜粉蝶随暖风而来,时而飞舞花间,时而落在蕊上,好不逍遥自在。 李怀月立在廊下,目光落在飞舞的蝴蝶上,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几日前,她还身处现代的高楼大厦,在与同事吐槽老板是万恶的资本家,不拿她们这些牛马当人看。还说下辈子定要投个好胎,要享尽世间的富贵荣华。 说着说着她突然犯了低血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睁眼时,已经躺在了这座宫殿当中。 她以为自己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似乎太过冗长,整整三日过去,她依旧处在梦中。她开始恐慌,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无比清晰的痛感传来,再看着胳膊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她终于认清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不能接受的李怀月呼天喊地,道是古代哪能跟现代比。没有炸鸡和可乐,没有手机与电脑,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她大骂苍天,悲愤不已。待看清身上穿得是绫罗绸缎,佩着的是珠宝金银,悲伤不已得她突然喜上心头。心想老天有眼,让她穿到了富贵人家,再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做牛马。 她抚摸着腕上温润清透的玉镯子,盘算着这么好的料子在后世起码能卖个百万。又拔下头上的金钗,纯金的,明晃晃的差点闪瞎了她的眼。上头镶嵌着她不认识的宝石。 她将金钗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不论宝石价值几何,就这金子就值老大一笔钱。 “发达了,发达了!”李怀月大笑着,开始搜索原主记忆,想弄明白原主到底有多厚的身家。 结果这一回忆,原本喜笑颜开的李怀月突然愣住,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主也叫李怀月,竟与她同名同姓,乃兵部右侍郎府上的幺女,算得上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可惜命不好,三个月前被纳入后宫,封了昭仪。 而当朝皇帝,竟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也是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再有十年,崇祯皇帝会吊死在煤山的那颗歪脖子树上,绚烂的大明朝也就此灭亡。 她作为崇祯的妃嫔,怕是难逃上吊自缢的命运。 “哎!”想到十年后的大明,李怀月重重叹了口气。 闹半天老天爷跟她开玩笑呢,倒叫她白开心一场。不过命运既已注定,多想也是徒劳。不如及时行乐,该吃吃该睡睡。 如此想着,李怀月转身回了里间,卧到榻上闭目养神。 才歇不到一刻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扰了她的清梦。 李怀月不悦的睁眼,看到是贴身丫鬟柳儿提着食盒进来,一张小脸通红,气鼓鼓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便轻声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哼,还不是膳房的那些狗奴才,惯会捧高踩低。” 柳儿愤恨的骂着,边将食盒中的饭食一一取出摆到桌上。想到先前的事,又红了眼眶。 “怎么还哭上了?” 听到李怀月发问,柳儿抹着眼泪,哽咽着:“奴婢就是心疼主子您,替主子不值。” 说罢,才将先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原是柳儿去御膳房取饭食,凑巧遇上许昭仪殿里的宫女。也不知那宫女是有心还是无意,说是昨儿个陛下得了底下进贡的樱桃,除了周皇后得了一小篮子,几位妃子都得了不少。就连许昭仪都得了一些。 那宫女说完,又问起柳儿钟翠宫得了多少。 得了多少?钟翠宫连个毛都没得到。 柳儿原不想与那宫女过多掰扯,只想赶紧取了饭食离开。偏御膳房的狗奴才们听出了话外的意思,竟先帮着许昭仪的宫女取餐,让她先在一旁候着。 明明是她先来的,就因为自家主子不受宠,就被人区别对待。 “主子,奴婢就是不服气。” “论家世,她不过小小县令之女。论相貌,她那一脸的狐媚子气哪能与您相比。同时入宫,同为昭仪,她不过是被陛下宠幸了一回,竟摆起了谱儿,拿腔作调的骑到了您的头上。也就是您,不喜争抢,不然她许昭仪算个什么东西。” 柳儿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气愤。 倒是当事人李怀月像个没事人一样,尽情的享受着丰盛的饭菜。 等吃饱喝足,李怀月才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道:“日子是自己过的,你管别人怎么说。再说了,咱们现在这样多好啊,何必去争宠,争到头破血流最后都是一根白绫吊死。” 她说的,是事实。 她不想争,也争不过。 皇帝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原主虽是相貌不俗,可后宫之中比她貌美的大有人在。论家世,她不过是侍郎之女,在后宫之中属中等甚至稍稍偏下。而其他的嫔妃们多数都出生于豪门世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规矩礼仪处处到位。从小受族中熏陶,什么宅斗宫斗,斗起来是得心应手。 而她呢? 一个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穿越者,若是卷进宫斗漩涡中,怕是活不过第二集。 再者眼下大明千疮百孔,注定要灭亡。她又何必废那个劲去争。有此功夫,还不如吃好喝好,比什么都强。 说到吃,今日这道椒醋鹅的味道真是不错,不禁念了句:“也不知道明日的御膳房会做哪些好吃的。” 还在为主子抱不平的柳儿面上突然一滞,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李怀月,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主子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将碗筷收拾干净,柳儿端来香茗。 清明前的龙井,狎上一口,唇齿留香。又饮上一口,搁了茶杯道:“我去院中走走,消消食。” 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李怀月深知自己是活不到九十九的,但这是她前世的习惯。是以每日用过饭,她都会在院中散步消食。 刚出殿门,就见太监宋也指挥着小太监张和,宫女青桃,银杏,将几盆茶花搬去东北角。见李怀月出来,纷纷停了手中的活计行礼。 李怀月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散起了步。 说起来,不受宠也挺好的。 就比如她所在的钟翠宫,位置偏僻,平时根本没人往这边来。也正因如此,她一个小小昭仪就能住得一宫主殿,还是独住。 多自在啊。 也因着不受宠,除了陪嫁的柳儿,钟翠宫里只安排了一个管事的良侍,两个洒扫的宫女和太监。 她向来不喜人多,此番安排倒是极合她的心意。 走了一小圈,撑胀的胃舒服了不少。见芍药开得正艳,唤柳儿取来剪刀,打算剪下几支插到屋里养着。 结果刚剪下一支,院里就来了人。 来人先是行礼问安,而后规矩的站着。 这人,李怀月认识。是周皇后宫里的管事女官徐宫令。原主住进钟翠宫的当日,徐宫令领着人来给原主送了不少东西。 再就是每月初一十五去皇后宫中请安见过,除此之外再无交集。今日突然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想到此,李怀月不由得紧张起来。 都说皇宫中多争斗,吃人不吐骨头,想要弄死一个人,多得是由头和手段。 可是她和原主好像没犯什么事啊。 李怀月尚在梳理原主记忆,就听徐宫令道:“近年来天灾频发,各地税赋难征,国库赈灾支出却如流水。如今国库空虚,边关百万军饷拖欠日久。” 说罢,徐宫令话语微顿,目光沉静地投向殿宇深处,声调里染上几分敬仰:“皇后娘娘心系社稷,体恤将士戍边之苦,愿以身作则,为陛下分忧,为朝廷纾难。已决意首捐俸银,并晓谕六宫,倡领众位娘娘……共行募捐之义。” 这下李怀月算是听明白了,恭敬欠身道:“娘娘仁德,乃我大明之幸。妾身虽位分低微,也愿尽绵薄之力。劳烦徐宫令稍候片刻,妾身这就去……” 话未说完,就被徐宫令拦住:“李昭仪莫急。明儿个就是十五,届时将捐献之物一并带去便是。” “奴婢还要去别宫递话,就不扰了李昭仪的雅兴。”徐宫令欠身行礼,出了钟翠宫。 待徐宫令走后,李怀月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道皇后娘娘倒是会拿捏人心。 这后宫中的女子,最是讲究体面,凡事都爱争上一争。皇后点明了要明日请安时再捐钱捐物,那些原本不想捐或是少捐的,都不得不捐。而那些家资丰厚又想争宠的,怕是会大捐特捐。此等人前显圣的机会,她们自然不会放过。 至于李怀月,她不想出风头,便回屋收拾出几件陪嫁首饰,放到锦盒中装好,才拍拍手又去院子里剪她的芍药。 是夜,明月高悬。 李怀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瞥见桌上的锦盒,想起了大明的命运,又思索起自己为何会穿越到此地。 难道是要她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老天爷不会这么无聊吧。 还是说,老天爷让她来拯救大明?以上帝视角道来改变原本事件的走向,扭转乾坤? “不对,不对!”李怀月摇着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她哪有本事改变历史的走向。再说了,历史哪能轻易改变。 虽是如此想,李怀月还是翻身下床,将陪嫁的首饰头面和先前得的赏赐全都装进了箱子里。 这一刻,她圣母心泛滥。 一通忙活过后,李怀月满意的拍拍木箱。听着沉闷的声响,竟觉得内心无比舒畅。 都说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人死了钱没花完。她爱金银财宝不假,可若是命都没了,要这些黄白之物又有何用。 不如将这些都捐出去。这一箱子的头面首饰,怎么也得换个万两白银。这要是换成粮食,得救多少将士和百姓的命。说不定那些人里就有她的老祖宗。 也说不定因了这波捐赠,她的老祖宗能改变命运。几百年后,她老李家不再是八犁世家,而她也不再是苦不堪言的牛马。 第2章 第 2 章 天刚破晓,坤宁宫的檐角还凝着晨露,朱红宫门外已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随着殿外太监的传报,殿门缓缓推开,众位妃嫔有序进入殿内。 领头的田贵妃身着月白绣玉兰花罗裙,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纹,头上斜插一支点翠步摇,随着行走的步子轻轻晃动。 随后是袁妃与刘妃。刘妃穿了件水红绫罗衫,鬓边嵌着几颗圆润的东珠,抬手扶鬓时,腕间银镯叮当作响。袁妃则是一身湖蓝色素绸裙,仅在领口绣了圈浅碧色兰草。 再后面,是方妃与沈妃,后头跟着些分位低些的妃嫔。李怀月走在人群中,心中惴惴不安。 前世的宫斗剧她可没少看。皇宫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便能丢了性命。 她非原主,即便是有着原主记忆,所谓的礼仪规矩还是生疏。她生怕一个不慎,人头不保。 许是她存在感过低,又或是现实中并未那么多规矩。直到她入殿,也无人来挑她的错处。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圣安。” 李怀月跟着众妃嫔齐齐屈膝行礼。礼毕,皇后让众人分两侧绣凳坐下,又让宫人奉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 李怀月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且都是出现在历史里的人物,不免好奇心起,捧着茶杯竟偷偷打量起端坐的周皇后。 美,国泰民安的美。那通身的气质更是难以言喻。史书上就曾记载过周皇后奉容端丽,如今见了真人,觉得史官所写得还是保守了一些。 她又想起史书上记载周皇后性情质朴敦厚,不尚浮华,更以恭谨节俭的品德开创了《关雎》所颂扬的后妃之德。 听说在她主理后宫的几年间,宫廷礼教严格。只有得到皇帝赏赐的黄色服饰,她才敢穿戴。 再看眼前的周皇后一身素色暗纹宫装,鬓边仅簪着一支银质海棠簪,李怀月心道史官诚不欺我。 怕旁人发现自己偷窥,再治个大不敬的罪名,李怀月赶紧收回目光。一瞥眼,瞧见邻坐的许昭仪,不禁暗暗咂舌。 许昭仪一身桃红宫装,明艳极了。头上并排插着两支珠钗,钗头嵌着的红宝石格外惹眼。 李怀月还要再打量,就听上方有声传来:“近日天气渐热,妹妹们可都安好?御膳房新制了绿豆糕,清热解暑,一会儿让宫人给各宫送些去。” 袁妃与周皇后素来亲近,率先应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等一切安好。近来宫中石榴花开得盛,娘娘与妹妹们若得空,不妨去御花园走走,也好疏肝理气。” “袁姐姐说得是。昨日臣妾还让宫人摘了些新鲜石榴花,制了些花露,清凉润肤,回头让宫人给娘娘和各位妹妹送去。”刘妃跟着附和。 一直不曾作声的田贵妃轻摇团扇,看了眼下首的妃子们,轻笑道:“眼下天气渐热,连带胃口都变得不好。陛下心疼臣妾,命御膳房制了些上好的冰酪,臣妾吃着觉着不错,稍后便让人送些来坤宁宫,也让娘娘尝尝鲜。” 此言一出,略感无聊的李怀月突然来了精神。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听听,听听田贵妃说的这叫什么话。当着正妻的面,说人家老公多么疼她爱她,独独赏了她好东西,还说分点给正妻尝尝鲜。 这是尝鲜吗?这是赤果果的炫耀,是挑衅。 李怀月偷偷竖起小耳朵,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宫斗大战。然而等了半天,只等来周皇后的一句:“那本宫可是沾了妹妹的光了。” 突然,周皇后话锋一转:“眼下北疆战事吃紧,将士们顶烈日沐风霜,连粗布衣裳都难蔽体,粮草更是时有时无。” 周皇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咱们能安然居于宫中,全都依仗边关儿郎们以身守国。奈何国库空虚,才叫儿郎们受尽饥寒之苦。今日召诸位妹妹前来,便是要以身作则。” 说罢,将腕上的玉镯褪下:“这对玉镯是本宫嫁入信王府时的陪嫁,虽不值什么钱,却是本宫心头之物,愿先捐出,换些粮草衣物,聊慰将士。” 话音刚落,刘妃抬手,身后宫人领意,捧着漆盘出列。盘中是一对羊脂玉耳坠,莹白通透,一看就是珍品。 “皇后娘娘节俭爱民,臣妾深感敬佩。这对玉坠是先父所赠,据说能安神养气,愿换得将士们夜里能稍得安宁。” 有了刘妃打头,田贵妃也命宫人呈上一个紫檀木盒,里头装着竟是一串东珠,颗颗圆润,属难得的稀罕物。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臣妾又何尝不愿我大明昌盛。此串东珠乃去臣妾去岁生辰时皇上赏赐的,今日愿全数捐出,为陛下分忧。”田贵妃抬手抚了抚鬓边,言语中带着几分自得。 这宫中的人,惯是会捧高踩低。当奴才们的如此,当主子的亦是如此。 田贵妃可是宠妃,得崇祯皇帝专宠。眼下此举,正好给了其他妃嫔巴结的机会。 隔了几座的慧嫔当先奉承道:“此串东珠圆润饱满,颗颗都是上等佳品,去年陛下赏您时,宫里谁不眼热?如今娘娘竟全捐了出去,这份胸襟,真是我等楷模!”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周婕妤立刻附和:“惠嫔姐姐说得极是!娘娘不仅容貌倾城,心肠更是慈悲。您这一捐,既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又为我大明祈福,日后史书上定要记下娘娘这桩功德!不像臣妾,空有报效之心,却无娘娘这般贵重的物件,也无娘娘这般深明大义。” 要说这世上,没人不喜欢被拍马屁的。 明明田贵妃是瞧不上这些人的,可这些奉承的话听在耳里,嘴角还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茶盏,谦逊道:“诸位妹妹过誉了。为国分忧本是分内之事,本宫蒙陛下厚爱,自然该替陛下多分担些。” 话虽如此,眼底的得意却藏不住,尤其是提到“陛下日日来陪本宫用膳”时,下巴微微抬起,像是在彰显着独宠的荣光。 妃嫔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瞧不过眼的袁妃从宫人手中拿过包裹解开,里面竟是件普通的粗布衣裳。 袁妃为人谦和恭敬,与周皇后素来亲近。周皇后也知袁妃是节俭之人,可再节俭,捐这样的一件衣裳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许是猜到周皇后的疑惑,袁妃赶忙解释道:“昨日徐宫令来递话,得知娘娘用意,臣妾便亲自赶制了这件衣裳。虽不华贵,却也算厚实,等入冬时也能为将士们抵御几分风寒。” “来您这前,臣妾已命人带着银票给娘家去了信,让帮着寻间裁缝铺子,制衣裳千件,到时同粮饷一道送去军中。”她话音温和,眸中尽是廉宜。 赵美人见状,当即示意宫人打开带来的匣子,一道道金光银辉迸出,晃得人眼晕。 周遭有人发出鄙夷之声,赵美人却是充耳不闻,大着嗓门道:“臣妾出身商户,不懂什么珠玉情分,只知黄金白银最是实用。入宫时,父兄予了臣妾一些金银傍身,如今将士粮草短缺,臣妾自当尽一份绵薄之力。” 绵薄之力?李怀月脑袋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这可是整整一箱子的金子啊。得有多大的家业才敢说这些是绵薄之力。 李怀月惊愕间,余下的妃嫔们也纷纷起身,拿出捐赠之物。轮到李怀月时,她让柳儿拿出昨日备好的锦盒,里头是一只玉镯与一只素银钗,连贵重都谈不上。 看着桌上摆满的金银珠宝,周皇后眼眶湿润:“诸位妹妹的心意,本宫与将士们都记在心里。” 周皇后突然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争相比阔的妃嫔,“捐输之事贵在诚心,而非攀比。陛下常说物力维艰,今日你们能捐出己物已是善举。但切记,节俭为本,莫要为了虚名,反倒违背了初心。” 说罢,示意宫人将所有捐物一一登记,又嘱咐了几句便让妃嫔们散去。 回去的路上,李怀月脑中还是先前的场景。一场小小的义捐,李怀月将人认了个大概。 崇祯的妃嫔并算不得多。周皇后的贤惠与才能毋庸置疑。其中袁妃与刘妃性子温善敦厚,与皇后交好。田贵妃与袁妃同选于朱阳馆,颇得崇祯盛宠,今岁年初刚晋升为贵妃,成为了皇后之下第一人。 难怪,难怪那般盛气凌人。 至于方妃与沈妃,先前言语不多,倒叫人摸不出性子。 倒是金光闪闪的赵美人让李怀月颇有好感。 非是她颇有钱财。而是她的眼神,清澈的像后世的大学生,一看就是个单纯的。 在这后宫之中,单纯人可是稀缺的。 一路上,李怀月都在回忆前世所学的历史。试图想起后妃们人物生平,也好在日后的相处之中有个对应之策。可除了周皇后,田贵妃与袁妃有详细记载,刘妃方妃与沈妃只有寥寥几笔之外,其他妃子的姓名都没有出现在历史书中。 原主李怀月亦是如此。 “娘娘,今日起得早,您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李怀月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钟翠宫。 今日属实起的早,先前看那群女人争相斗艳,倍有精神头。现在回到自个儿窝里,顿时觉得困得不行,便应了声。 至于那些女人的生平,蒜鸟蒜鸟,不想了。反正最后都是差不多的命运。 第3章 第 3 章 钟翠宫暖阁,李怀月侧卧在榻上,嘴中时不时含糊不清的嘟囔几句,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 她原是巳时歇下的,本想着眯上半个时辰就起身,怎奈五月的天太会缠人,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一合眼便坠入无边软梦。 临近午时,殿外日头爬上半空,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光影。 银杏守在殿外,见青桃过来连忙竖起手指放在唇边。青桃会意,放轻了走路的脚步,生怕惊了主子睡梦。 说来也是新奇。这宫里头的娘娘,谁不是想着法子换着手段就为了能让陛下多看一眼。偏生他们娘娘好似那未出阁的姑娘,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初一十五去给皇后请安,平日就躲在宫里睡觉。 “青桃姐姐,你说咱们娘娘咋不去争宠?”银杏歪着脑袋,疑惑的问道。 青桃入宫已有四年,听多了后宫中的腌脏事,倒是觉得他们主子如今这般也挺好,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咱们娘娘不争也好,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住在钟翠宫,也不会被别宫惦记再使了什么绊子。” “主子的事是你们能编排的?银杏不懂,青桃你可是宫里的老人了,你也不懂?” 何良侍不知何时过来,吓得青桃银杏双双跪地:“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也就咱们娘娘心善,若在别处,你们这般编排主子,也不怕被拔了舌头” “罢了,这次便饶了你们。下去吧,莫要扰了娘娘清梦。” 二人如临大赦,赶忙起身。一转头,就见柳儿提着食盒回来,弓了弓身:“柳姐姐。” “娘娘还没醒?” 二人看了眼何良侍,又摇了摇头。 柳儿撇了眼内殿,抿了抿唇,纠结着是否要将人唤醒。 若是往前,她是断然不敢扰了主子清梦。可不知从何时起,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主子变得最喜美食。每日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她打开食盒的那一刻。 最终,柳儿还是蹑手蹑脚的走到榻前,轻声唤着:“今儿个皇后娘娘让御膳房多做了两道肉菜。奴婢也不知哪道更合主子口味,便都要了份。” 听见今日多了两道菜,还在做着美梦的李怀月瞬间清醒,坐起身来问道:“多了两道什么菜。” “一道龙井虾仁,一道五彩烩羊肉。”柳儿捂嘴偷笑。 她家主子听着吃的,眼里都能迸出光来。 柳儿摆着饭菜,何良侍端着香茗过来。 这茶可不是用来喝的,乃是用于饭前漱口,能更好的品味美食。 漱了口,净了手,李怀月这才端坐到桌前,一把执起竹筷,夹了块虾仁。 莹白肉身裹着浅碧茶汁,一口咬下,鲜嫩Q弹。 不愧是御厨,茶香与虾仁的鲜相生相成。比前世那些饭店里做得好吃太多。 尝过龙井虾仁,又夹了块五彩烩羊肉。鲜嫩多汁,没有半点膻味。她这个不爱吃羊肉的,竟然都吃了三块。 想起前世的拼好饭,李怀月感叹做皇帝的女人是真好。每日吃得都是山珍海味,还日日不重样。 只可惜,这样的神仙日子她只能过十年。 哎,老天不长眼呐。 含泪吃下珍馐,靠在榻上小歇了片刻。瞧着时辰,唤来太监宋也抱上屋里头的箱子,同她一道去了坤宁宫。 正是午时,各宫都在闭门用膳,宫巷中鲜有人影。偶有宫人路过,脚步仓促。 到了坤宁宫,当值的宫女守在殿外,见李怀月过来,行了礼后赶忙进去通报。 这次,李怀月倒没了先前的紧张。 毕竟早上她才来过,周皇宫又是个和善敦厚的。而她,也是为了正经事而来。 坤宁宫内,博山炉内薄烟袅袅。周皇宫将捐赠的册子递给对面的男人。男人一身明黄龙袍,正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崇祯帝朱由检。 听到宫人禀报李昭仪求见,朱由检摆了摆手:“这个时辰来求见,想必是有要事。皇后自去处理便是,朕去内殿。” 皇帝难得来次坤宁宫,周皇后本欲推了李怀月,见陛下发了话,才命人将李怀月带到了偏殿。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圣安。” 有了早上那一回,这会儿李怀月的规矩还算得体。 “妹妹免礼。”周皇后虚扶一把,命宫人搬来凳子,让其入座。 刚落座,李怀月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皇后脸上。 非是她有意冒犯,实在是周皇后太过貌美,一时看得出神,忘了移开视线。 李怀月的目光太过火热,倒叫一向稳重的周皇后头皮发麻。 未出嫁时,周家老三看她时也是这般模样。出嫁信王府时,陛下也曾这般看过她。可女子这般看她的,李昭仪还是头一个。 她身为中宫皇后,管理六宫。除了田贵妃,哪个女人见了她不是低眉顺眼。倒是这李昭仪,胆子这般大,像极了未出嫁时的她,不免有些好笑的问道:“妹妹这般盯着本宫,可是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 闻言,李怀月浑身一震,猛然回神,这才惊觉自己失了礼数,赶忙跪下道:“臣妾该死,臣妾……臣妾……” 宫斗剧看了那么多,也知道宫中处处都是规矩。也不知道她此番行径是犯了何罪名,宫斗剧里头也没演过这剧情,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皇后该不会因此事打她板子吧? 原主这副身体可是细皮嫩肉的,这板子要是挨下去,哪里受得了。 天啦,谁来救救她! 李怀月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喊冤,又默默祈祷皇后人美心善,一定不会跟她计较。 “妹妹还未告诉本宫,为何那般看着本宫。” “啊?”李怀月猛地抬头,发现不对,立马又低下头,战战兢兢的答道:“皇后……皇后娘娘生得好看。臣妾……臣妾没忍住才……才多看了几眼。” “哈哈哈……你这丫头,倒是会哄人,起来罢!” 周皇后信了李怀月的话吗。 信了的。李怀月直视她,虽是失了礼数,可她眼里除了火热还很清澈。没有怨恨,没有敌意。 这宫里头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什么样的人和事没见过。一个人伪装的再好,眼神却是骗不了人。 就像陛下,口口声声说还记得曾经的情谊,心中还有着她。可他看着她的眼神,没有半丝波澜。 罢了…… 周皇后收回思绪,看着重新落座的李怀月问道:“妹妹进宫已三月有余,吃住可还习惯?” 有了前车之鉴,李怀月不敢再直视皇后,低首小声应着:“劳皇后娘娘挂念,臣妾一切安好。” “安好便好,往后在宫中若有难处只管开口,不必拘束。对了,妹妹这个时辰来寻本宫,所为何事。” 李怀月一拍脑袋,刚刚那么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忙让宋也将箱子搬进来打开。 箱子里除了李怀月陪嫁的金银首饰,也有不少她入宫时皇后赏下的物件,甚至还有钟翠宫里的摆件。 “这是……?” 李怀月突然抬起头,眼神真诚:“臣妾知晓眼下战事吃紧,天灾频发。为此,陛下与娘娘日夜操劳。臣妾身为陛下的妃嫔,身为我大明子民,理当为此出一份力。” “可这……”周皇后看看满满的一箱子,想来这是那丫头的全部身家。 虽说宫中吃住不用自个儿花销,每月还有俸银。可倘若遇着事,上下打点可要花不少钱。再者想吃点膳房没有的,可得自个儿掏钱买,另外还有宫人的赏钱,一些七七八八的,多的是花钱的地方。 这丫头将全部身家都捐了出来,这怎么行。 “妹妹心系大明,心系百姓,本宫与陛下都心存感激。只是……” 周皇后拒绝的话还未出口,李怀月就将其堵了回去:“国之不存,家将焉附。国乃万姓之根,就像参天大树的主干。若是主干折了,再繁茂的枝桠也会跟着枯萎。” “皇后娘娘,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粮草供应不足导致战败,若真到了……”后面的话,李怀月却是说不出口。 那一天,会来的,还有十年。 “比起将士与百姓所需之钱粮,臣妾拿出的这些微乎其微。还望皇后娘娘莫要嫌了臣妾,臣妾只愿将士们早日凯旋,天下太平。” 博山炉里的沉香快要燃尽,周皇后的眸子低垂,目光又落到那方箱子上,叹息一声道:“本宫定会将妹妹心意告知陛下,也让天下人知晓,我大明后宫,亦有忠君爱国之人。” 啥呀? 李怀月惊得差点跳起来,急忙信口开河道:“臣妾入宫以来,蒙陛下隆恩娘娘体恤,才能安居深宫衣食无忧。如今战事欲起,将士们浴血卫国,臣妾无以为报,只能将些许私物献出,聊表寸心。” 说罢,李怀月突然顿坐直了身姿,神色坦荡无半分虚饰:“臣妾从未想过要张扬,只求能为将士们添一粒粮,一件甲,不负皇家恩典,不负天下苍生。若因此引得他人侧目,反倒违背了臣妾的初衷,还望娘娘为臣妾保密才好。” 言罢,紧张的等着周皇后接话。握紧的手心里已经微微渗出了汗,她生怕周皇后非要给她表功。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之所以早上那会儿只捐了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又选了饭点才将东西送来。为的就是避着人,不让别个知晓。 所谓枪打出头鸟。她不过一个小小昭仪,娘家势力也一般。这要是让别的妃嫔们知道她捐了大半身家,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特别是那些受宠的和想要争宠的,指不定就在心里记恨上了她,要给她使绊子。 她才不要。御膳房的美食她还没吃够呢。也不知道御膳房明日会不会再添上两道新菜。 想到吃,李怀月觉得肚子又有点饿了。也不知柳儿去御膳房领了糕点没有。先前柳儿去御膳房回来时便说,皇后娘娘命御膳房做了绿豆糕。各宫要吃的,派了宫人去领就是。 想到绿豆糕,李怀月觉得饿的更狠了。也不管周皇后如何想,恭敬道:“臣妾心意已表,娘娘若是无事,臣妾便先告退了。” 周皇后抬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香炉里添了香,烟雾重新升起。 周皇后起身来到里间。 男人端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各宫捐献的册子。周皇后坐到对面:“陛下都听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