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第1章 一个病人 难得的大晴天，万里无云，是个看流星的好天气。 江山一个人在山上，群里老师还在发通知，说着毕业前最后准备——进行就业咨询。 尤其通知他，重点关注某个生物研究所，只有五个进修名额，这一届属他有希望上。现在就差教授推荐信了。 江山丢开手机。 他不能和人来往过密，会被发现思维模式不同常人。 学业之外的东西，总是要研究很久，才不会露出异样。 有时候真想成为幽灵，不必交际，不必给任何人交代，不必小心翼翼维持正常的假象。 “流星！” 谁喊了一声，抬头只见星河坠落，远隔千万里的宇宙来客来访地球，咔咔的照相声不断，还有闭着眼默默许愿的声音。 “活着好累，我想再见他一面。 “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 “江山？江山你来了？昨天你在测试所晕倒，现在没事吧？” “喂，宋晨，你还热脸贴他冷屁股啊。没听群里说，他根本没觉醒天赋能力吗？‘青年联赛’的名额没他什么事。” “江山，你没想到吧，宋晨觉醒了中级能力，万里挑一！你和我们，已经是两个阶层。” 就业指导办公室的门外，挤着一群即将飞离象牙塔的年轻人。 江山摸着裹上纱布的额头，瞧着眼前陌生的‘同学们’。 带着半边狐狸面具的，叫宋晨。醒来时就看到他了，因为太奇怪，他还碰了那个面具——到了他手上就变成眼镜。 陌生的同学，陌生的学校，陌生的一切，但隐约又有重叠的地方。仔细分析，似乎一一和他的现实生活对应。 为保研名额和就业气氛紧张的同学，五个进修名额，还有不受欢迎的他。 医生宣布治愈的幻想症，又回来了。 而且病情更加严重，已经到了找不到一处‘正常’的地步。 “喂，江山，你这是什么表情？还这么傲？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傲，就凭你没有天赋能力，地方战队都不会收你。” “看来我们的大学霸要灰溜溜回老家了，扫扫地，看个门，也挺好嘛。哈哈哈哈哈。” 被断层压制四年，这会儿浪打乌龟终于翻身，竟没有一个能压制住心里的恶意。 只有宋晨还在维护：“你们别太过分，同学一场，好聚好散不行吗？” “宋晨。” 江山偏清冷的嗓音扫过‘热闹的菜市场’，宋晨愕然回头，嘲讽的人也突然安静。 宋晨是因为他喊自己名字，脸上居然在笑，江山何曾与人笑？ 而其他人则回忆起曾经被碾压的恐惧。 能力者学院尚武，鼓励竞争，所以常有大小比赛和个人决斗，江山的名字永远在胜利者一方，而败者跪地痛哭，还要接受各种惩罚。 理论课、格斗课、网络虚拟、实践，他的成绩都是一骑绝尘。 而且他傲慢，极傲慢，从不和人来往，甚至记不得追求他四年的同学名字。 这样明月高悬的人，如今一朝沦落…… “那天除了突然昏迷，有没有发生其他事？” 江山的声音唤醒宋晨，他茫然摇头：“医生说你有点低血糖，加上受了点刺激，倒是没发生其他事。” “是吗？” 江山眉头微皱。 只是看了场流星，那是流星雨，又不是辐射。 不对，他许愿的时候，似乎听见一个声音，说‘好’。 ……原来那个时候就发病了。 “江山，江山同学，请进。” 里面老师喊到江山名字，他走进去。 其他人看着他进去，谁也没有拦。到底独霸学院四年，余威尚在，这些学生也只敢嘴上嘲讽，发泄自己的嫉妒。真要做什么，却不敢。 “江山同学，请坐。” 江山看向对面的老师，她红色的卷发一会儿化成熊熊烈火，一会儿化作无数赤链蛇盘在头顶。 老师正整理刚送来的资料，并未注意到他的暗中打量。在那些资料的旁边，摆放着三角立牌，写着：毕业生就业指导。 “江山，33届毕业生。” “老师好。”江山正襟危坐。 “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提供就业建议，具体怎么样，还要你们自行判断。”老师露出和煦表情，企图安抚面前安静的青年。 “异常研究系，四年国家奖学金，全优，天赋能力……无。”老师再次看了这位腼腆学生一眼。 江山感受到了目光里的怜悯，他在想‘天赋能力’是什么。 似乎不仅仅是‘教授推荐信’这么简单，家庭背景，还是某些社会资源？ 这些他还真没有。 “你很优秀，但……” 如果是平庸者，她也不会觉得可惜。 偏偏成绩非常出众，稳站鳌头，说明有资质也努力，却没有觉醒天赋能力。 这已经阻死了他去国家队，或者其他强力组织的后路。 真可惜，凭他四年独霸第一，但凡他有一个天赋，哪怕是最普通的，学校的五个‘青年联赛’名额也有他一份。 再看家庭背景，父母离异，现居的小镇早在三年前成为人诡共存的灰色地区。 是希望通过优秀学业逆天改命的贫家子。 这种时候鼓励他追求不切实际的梦想，反而蹉跎人生。 “这样的，江山同学，原则上我们希望每个学生都能出人头地扬名立万，但其实平淡的人生也是一种选择。” 江山懂了，这是让他脱下长衫。 看来生物医学的就业形势真的很严峻。 “你的基础能力很强。 “既然有这样的条件，那么我建议你申请成为‘清洁师’，先清理‘房子’里的暗能量残留，多少也是收入。” “……” 这是让他少走三十年弯路，直接当清洁工打扫卫生？ 虽然出人意料，但老师这种就业指导也算是相当接地气了。 “这是清洁师的注册流程，作为本校学生，可以直接连通登记，不需要另外程序。我这里就可以帮你注册。” “……”名校一键注册清洁工，很光彩吗？ 江山干巴巴地谢过老师的善意，不久后他的手机里就多了个‘清洁大师’app，而他是0级注册清洁师。 该说不说，虽然工作不体面，工资还是很可观的，合作单位也很多。 老师的就业指导不够‘理想’，却足够‘生活’。 完成毕业的最后一道流程，就可以回家。 匆匆赶来的老师欲言又止，他给江山塞了一张纸条，拍拍肩膀就走了。 江山回头看一眼陌生的校门，拖着行李踏上离开的校车。 校车消失在拐角处，宋晨从暗处走出来，他不像之前那样随和温柔，脸上还有几分阴郁。 “别怪我。反正，你有了那个名额也走不到最后。” 车上的江山打开老师留下的纸条：‘清洁大师’还有‘青年联赛’的名额，去当地的分站咨询，一定要去。 “？？？” 江山有那么一瞬间怀疑疯的不是他，是这个世界。 打开‘清洁大师’app首页，居然真的有‘青年联赛’的消息，他们内部有近百的名额。 什么玩意儿？ 一个清洁公司为什么会有生物研究所的进修名额？ 江山把那首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终于悟了： 学校里那个是进修名额，清洁公司的是‘清洁人员’名额。 虽然都是进去工作，但前者是实验室打下手的牛马，后者是打扫卫生维护研究所环境的牛马。 纵使幻象遮遮掩掩，他也能一眼看透真意。 打开班群，都在恭喜宋晨获得‘青年联赛’的名额，江山觉得自己得随众，结果发了信息才知道自己被踢出班级群。 难怪群消息半天没动。 江山耸耸肩，把手机里这些无用联系人和信息群都删了。 他回到老家。 老家人从满是涂鸦的屋子出来，热情欢迎了这位归来学子。 他已经认不出他们，却还能听出乡音。 “要不留下来吧。” “就是，你住在这里，我们都会心安许多。” 来的一路都没看到什么人，好些店铺都关门了，小镇终于步入无人化了吗？所以眼巴巴的希望他这样的青年人留下搞建设。 他们大概不知道自己是灰溜溜被淘汰回来的，搞不好还得和他们这样的老胳膊老腿抢工作岗位。 “暂时不打算离开，至少待个一年半载吧。” “真是太好了，那今年的物业费不要忘记交，已经拖了半年了。” “啊？” 守门的大爷忽然想起什么，又提醒一句：“你家护符坏了，记得挂上新的。” 神色如常地招待完热情的街坊邻居，江山打开覆盖着蜘蛛网的铁门，旋转钥匙，打开木门。 家徒四壁，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冷风吹。 他啪嗒一下跪坐在门口。 高冷的假面一秒破碎，露出会吐槽表情也很丰富的真实。 “最后的钱都用来买飞机票了。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午夜特价票，只能买全价票回家。水电费，生活费，交通费，手机月租还有物业费！” 放下手机拿起书籍是因为热爱阅读吗？ 是因为流量已经贵到用不起了。 爱追剧追番追书追综艺，但买不起会员的大俗人将银行卡余额看了三遍，爬起来默默关门。 什么都别说了，先打扫卫生吧，明天开始找工作。 “教授推荐信也好，进修名额也罢，总得先吃饱饭，才能去追求这些……” 江山从白天打扫到晚上，一直犯困，为了提精神，就打开了广播。 广播信号不太好，连着刺啦好几下，才调到一个频道，主持人略微阴间的声音响起： “邻居闻到臭气，踹开房门的时候，才发现男人回娘家的妻子躺在床底，她和孩子捆绑在一起，两人的尸体都已经长蛆……” “砰砰。” 江山吓一跳，他连忙打开里面的木门。 铁门外站着一对母女，她们穿着不合时宜的秋款睡衣，光着脚。 他听到女人的声音：“有没有吃的？我们饿了很久了。” “我刚回来，只有这个，不好意思啊。”江山递给小女孩一个苹果。 这个善意举动不知道触发什么机关，两个人都抬头死死看他。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出现，语调却怪异极了，兴奋又压抑，江山有些毛骨悚然。 “抱歉，我还有事。”他说完就关上门。 手机里的广播还在放：“后来他们才知道，男人精神分裂症发作，怀疑妻子出轨，女儿不是自己的。 “他把她们捆绑起来，堵上嘴巴塞进床底下，自己则离开这里。这对母女竟活生生被饿死……” 江山后知后觉看向大门。 那只小手在上面轻轻敲，隔着门喊着：“叔叔，我知道你听到了，我好饿。” 一股寒风吹脑门，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第一个版本谜语太多，连夜改的，会不会顺畅一点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个病人 第2章 他的幻想世界 江山再次小心翼翼打开门，就一道门缝，另一只手放在背后，握着菜刀。菜刀是他家里最‘凶’的武器，沾了无数鱼命。 那对母女还在。 或许是心境已变，母女二人已没有活人的样子。 倒也没新闻里说的那样尸身长蛆，就是脸白唇发青，眼睛里没白色罢了。和他以前听鬼故事时出现的幻象差不多。 江山有时候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但他可以确定一点，现实中死去或不存在的东西出现，必然是幻象。 这上面他吃过很大的亏，几次差点被杀死。 科学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东西，但幻象中受了什么伤，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出现症状。 医学上这是病，但老道士告诉他，这些幻想物都是杂念。 人有杂念很正常。 对付杂念，身体要强大，灵魂也要强大。随着年龄增长，经历增长，他已经学会如何对付这些幻想物。 “明明我已经适应了这种共存，为什么想不开要去治疗，去融入普通人？” 江山回忆起来，都觉得愚蠢。 大学的四年就是折磨，没有了幻象，他依旧是异类。 母女两还守着规矩，站在门外，也就代表可以沟通。 江山站在铁门后面问：“你们有什么遗愿吗？要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是一个普通人，恐怕帮不了太多。” 女人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似乎它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们隔着铁门四目相对，都进入沉默。 “叔叔，你好香……我好饿。”哗啦一声，女孩抓住铁门，它的头想要伸进来，被它母亲拉住。 江山握紧了菜刀，一旦它们越界，他会立刻动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躁动的女孩被母亲安抚，它们没有试图冒犯。 “我很饿，我想吃东西。”女人说。 “你吃香吗？”江山之前没有哄鬼，他真的只有苹果可以吃，但家里还有些香火蜡烛。 “我不知道。” “试试吧。”他回头找了积灰的檀香，再找一个不用的罐子，装上过期生虫的白米，插上香。 紫烟缭绕，母女二人跟着烟转，却怎么也吸不到，女孩急得跳脚。 “你们叫什么名字？” 它们把名字报过来，江山一边念名字，一边点香。 这下行了。 两个鬼蹲在地上，双手抓着铁门猛吸烟雾，仿佛饿久了。 她们被丈夫父亲生生饿死，这种情况让它们放下一切去投胎也不可能，但那男人犯下这种罪，就算是在故事里，也应该伏法。 哦，也未必，精神分裂症病有杀人免死牌照。 这么一想，更觉可怜。 “这么游荡也不是事儿，有一天要看到鬼差，就和它们走吧。鬼差你知道是什么吧？是地下的警察叔叔，找到它们，就不用挨饿了。 “我流过浪，感觉真的不好，去了阴曹地府，好歹有个能久住的地方。” 母女两个都在吸烟，江山一个人自言自语。他对着人类寡言少语，对着异类倒是有很多倾吐欲。 “你说，我听个故事都能把你们‘喊’出来，可找了他十几年，为什么就是不出现？” 他想问问母女两个，出现的契机是什么，抬起头才发现门外没人，它们早走了。 江山提着刀拉开铁门，走道里没有，楼上楼下也没有，只得回去。 他总不能为幻象跑出去发疯。 阿爷留给他的东西只剩下这间公寓，再发一次疯被逮住，怕是公寓也保不住，那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这世上的有些人，比鬼还可怕。 没了救助对象，江山回去继续打扫卫生。 他忙碌到半夜才睡下，夜风吹着窗台，夜色下出现一道人影，银色面具反射璀璨星光。 里面的人呼呼大睡，外面的人坐在窗台守着。 公寓楼下，消失的母女站在门口。 怪物世界有自己的秩序，看中被强大诡异看守的宝物，就得先打过这只诡异。 母女二人是附近最凶的诡异，它们守着，其他游荡的怪物蠢蠢欲动，却也不敢靠近，只能对着这里拼命吞咽口水，却越来越饿。 诡异和诡异可以沟通，但诡异和人类无法沟通。 能力者中有一类特别的，可以通过道具和诡异沟通，被称为通灵师，江山却实现了无障碍沟通。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几句话、一顿饭就把那对母女收买。 “越是强大的天赋者，对诡异的吸引力越强，但都没真正觉醒，就能和诡异沟通接触，还把半条街的诡异吸引来，你究竟是什么天赋能力？” 被吸引来的诡异实在太多，人影往窗台上滴下一滴血。 强大又霸道的气息覆盖香甜的味道，怪物们突然安静，并有些惊恐地四散。母女两人抬头看向这里，又死气沉沉垂下。 “叔叔，被抢了。” 女人捂住女儿嘴巴，它们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什么抢，是我的。”风带来一声轻哼。 累了半宿，第二天醒来时，太阳都晒屁股了。江山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看有没有人联系他。 没有，只有几个小游戏更新的消息。 那就再看看附近的外卖吧。 “这么贵？”小县城的物价把人吓清醒。 他记得自己去年回来时，一顿普通早餐也只要五六块，加上跑腿不会超过十块，但现在随随便便都要二十。 “包子馒头这么贵，跑腿也这么贵？” 老家物价坐动车跑的？ “我这余额过不了三天。” 生存压力下哪还有什么长衫，江山打开‘清洁大师’，扫大街都行，来几个当场结账不拖欠工资的。 至少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赚上。 第一页就是很适合的清洁任务，正要点开，手机里跳出个小窗口，他别的没看清，先看清了报酬。 “江景一号663，重点清洁，报酬三万八？” 它吸引了江山这个穷鬼的注意。 该任务的地址不远，一天就能来回。 要求清洁人员不满三十岁，任务是清洁两个诡异。 “清洁诡异？诡异是指麻烦，打扫卫生会有什么麻烦？” 江山的‘妄想与现实’分析能力遭遇挑战，他点进去，在线访问人数变成13。 三层高的小别墅，窗户上隐隐约约露出个灰蓝色的人影，透过玻璃门看到的室内倒算是干净。 另外还有现住户的口述资料。 原来这间房子曾经有过凶杀案，一个高材生于家中被害，而杀人者当场自尽。 “原来如此，是清洁这两个死亡地点。难怪给的价钱这么高。 “房子到底多少平米，有没有什么清洁要求，比如擦坏昂贵的天然大理石和高价定制玻璃需要多少赔偿款。” 拉到最下面，终于出现了具体要求。 只要能清理掉房子里的脏东西，这个过程中造成一定损坏也可以谅解，具体要求损坏度低于30%，保持房屋和家具的大体完整。 自备清洁设备和材料，接单后会有专车来接送，现场支付报酬。 公司如此善解人意，囊中羞涩的江山单方面给了雇主好评：“接接接。” “徐副，任务被人接了，不是黄洋。” 时刻关注后台的工作人员扬起手机。 这里是石溪县清洁大师分部，他们的分部通常都在这样的地方：诡异数量过多，情况开始失控，但又没有完全失控。 外面称之为‘灰色地区’。 徐州丢下手里杂志，咬着棒棒糖靠近：“让人抢接了？谁啊？” 他是石溪分部的副部长，咒术师传人，他们会把掌握的每一种符咒纹在身上，诅咒的、攻击的、驱逐的、治愈的…… 徐州不满三十就出师，转而来到石溪分站，大家都习惯喊他徐副。 “是新出校门的毕业生，第一单。” 徐州点开后台查看注册资料，都是实名制，点开就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注册，担保人是谁。 他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鸡仔。胆儿挺大啊，第一单就敢接触这种诡异。也行，见识见识。” “现在怎么办？部长暗示这个任务留给黄家人。” “暗示，又不是命令，谁让他们自己晚了。”徐州重新拿起杂志，一双长腿没规矩地架在桌子上，心情愉悦地抖动。 分部立在这，少不了和地头蛇打交道，有时候他们也愿意给些方便，但并不怕了他们。 “万一这人真的处理了……” “一切流程合规合法，谁解决，谁拿报酬。”杂志后探出半张脸，“吃得不是他家饭，你管这么多？” 不过地方豪强，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第二天一早，江山买好清洁工具和材料，接人的车也到了。 “你好你好，雇主大哥吗？” 江山伸出手。他注意到眼前这个大哥虽然长得文质彬彬，但除了头和脸，其他所有皮肤，如脖子、手腕都纹了黑色纹身。 还是个社会大哥。 徐州看着上来的青年，完全就是刚出社会找工作的年轻人，天真又新嫩，没有一点人情世故熏陶的班味，更没有即将入战场的紧张。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问：“房子的情况你都了解了吧？” “是。”青年双手放在膝盖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 这小子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吗？他腼腆什么？能力者学校又不是普通社会大学，这都是怎么培养人的？ 徐州开始为‘后继无人’担忧。 “十个月前，这间屋子发生了凶杀案。 “据了解，这家的儿子在大学有个女朋友，谈了三年，想要结婚。但他父母不同意，还另给介绍了本地姑娘，时间久了，这个男孩也想放弃。 “但这人没什么担当，自己要放弃，却不肯出面，让他父母回绝。 “他父母也有毛病，从女孩身上找不出什么瑕疵，就给那女孩老家的父母打电话，说他们家一个瘸一个哑巴，这种家庭的女儿不能娶，导致那两口子自杀。” “这么贱？”江山小声点评，又在徐州视线里摆出乖学生的模样，“咳，你继续。” “人是自杀的，从法律上说这家人没有任何责任。但那个姑娘没办法这么想，所以她坐车来到这里。 “之后的事，看社会新闻也知道了。男的惨死，那姑娘也自杀了。 “经此一事，这对夫妻也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是做人没成功，房子也空置了。 “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要清理的东西是什么了吧？” “知道。”江山点点头，“主要是那些东西？” 出三万八的高价，就是为了清理凶杀案现场，或许还有尸体腐烂留下的痕迹什么的。 多出的都是精神损失费。 “没错。”就是房子里成形的诡异。 确信年轻人已经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徐州点点头，他招呼前面的司机。 “走吧。” 爽文！不恐怖，一点都不恐怖哦~[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他的幻想世界 第3章 663别墅 江景一号是整个石溪县最豪华的居民区，属于高档江景房，而里面的别墅更是贵成天价，即便房价一路下滑的现在，也保持着六万六的底价不动摇。 能住这样的房子，杨家条件确实好，就是不做人。 “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进去瞧瞧。” 江山抱着重重的双肩包，声音雀跃。旁边的徐州已经看了他好几眼。 诡异成形，现在整间屋子都被红字黄底的禁区符咒围绕，四角立着压制诡异的铜铃，这些他都看不见吗？ 其实江山看到了，他觉得亲切。 老道士除了会武，其他画符念经摆阵法都会，但他不教，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 江山倒是很相信科学，就是科学不太相信他。 别墅663被竹林和草地包围，红色的琉璃瓦已经落下一层灰，无人打理的前后花园杂草丛生。 他们的车就停在前院，碾过杂草，跳出几只蚂蚱。 徐州上前敲了敲门，才伸手推开。 但他没有进去，只是丢给江山一个灰扑扑的袋子：“我们会在外面等，太阳落山前一定要出来。” 黄昏割阴阳，白天的清洁难度和晚上的清洁难度不在一个量级。 徐州的严肃让江山也摆正心态：“好的，我知道了。” 他悄悄捏捏布袋，空空的，莫非是‘注意事项’？ 江山一脚踩上地垫，但下一秒他退出来：“那个，水电都是通的吧？清洁造成的水电损耗不会另外扣除吧？” 虽然是小钱，但小钱也是钱。 “……”徐州在心里质疑江山老师的教学能力，他一指房子，“不会扣你钱，进去吧。” 送走刚出学校的小鸡仔，徐州回到前院车上，他摸出一根棒棒糖，用糖分缓解焦躁。耳边的低语还在不断嬉笑，不断重复他见证死亡的经历。 他的长辈，朋友，亲人，甚至是爱人。 也有不少如江山这样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这个被诡异渐渐吞没的世界，人类还能抗争多久？ 徐州眼中的光明明灭灭，忽然，身侧打来一片光。 从一楼庭院到三楼顶部，所有的灯都亮了。那个傻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二楼阳台上，兴奋地朝着他挥手。 “……” 江山已经将别墅走一圈，从地下室到楼顶。这间别墅除了积灰，暂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 “雇主的要求是清理脏东西。这个脏东西，大概是心理上的。” 他决定暂时不管灰尘，转而从包中拿出准备好的鲁米诺试剂。 它经常出现在刑侦探案剧中，是一种血迹显现试剂，在黑暗环境中更容易出效果。 “第一现场在二楼到三楼的台阶上。”两人一前一后死这儿。 找到全屋智能的开关，控制所有遮光帘遮挡阳光，然后关闭室内光源。江山早就蹲在楼梯上，天一暗就喷洒鲁米诺试剂。 不多时，溅射状的荧光斑出现在黑暗中，他就像发现新大陆那般惊奇。 原来这东西用起来是这个效果，好像星空啊。 “嗬……嗬……” 江山扭过头，漆黑的环境中隐约有个东西靠近，赫赫的声音粗粝嘶哑。 他打开二楼的灯，灯光却在猛烈一闪后归于黑暗，电流刺啦声抓挠耳膜，手臂鼓起一片鸡皮疙瘩。 江山等着那个声音靠近，他突然伸出手，要去抓它，前方却空无一物。他还在找，耳边传来嘻嘻的诡笑。 顺着看去，原来是转角镜。 它在漆黑的环境中依旧照着楼梯口，只是里面多了一个‘人’。 他看着它，它也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看过663别墅资料的都知道，这是那个被杀的男人。 “兄弟，大白天就出现啊，你不讲规矩。” 它二十多岁，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只是眼下发青身上多了几分阴郁。 镜子有些暗，但还能看到男人喉咙被人割开，透过几层撕裂的表皮看到破了口的气管。 那质地，让人想起了猪的喉软骨。 镜子里的人忽有所觉，猩红的眼睛看向江山。 江山本能回避，却被奇异力量定住。透过那双眼，他依稀看到一个女孩的倒影。 影子猛地放大了，世界颠倒转换，江山醒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楼梯上，全身无力，肌肉不听使唤。 他的前面有个提着刀的女人，背着光，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这是在哪？他是谁？以前只是幻象，现在连幻境都出现了？ 不对！ 这是那个男人被杀的场景重现。 这龟儿子是要用这种方法杀他！ 风带来残酷的笑声，江山侧过脸，看到镜子。 镜子投影外部，却又能照出更多的东西。 他看到自己变成之前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却站在镜子里，等着欣赏接下来的惨剧。 提着刀的女人越走越近，而他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江山后背凉飕飕，他朝镜子吼：“我劝你收手，我告诉你，我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镜子里的男人露出残忍表情：它期待看到别人步上后尘。 “你别让我逮到你！” 怎么都是死，先解控！江山一咬牙，以同归于尽的气势将头狠狠捶向墙壁。 “啊！” 头颅发出金属脆响，一瞬间只觉得金星乱飞，脑子如打翻的酱料铺，酱油醋摔了一地，什么酸的咸的苦的辣的都直冲脑门。 他眼睛里已经冒出眼泪，却还趁着疼痛唤醒力气的瞬间爬起来，一脚踹开跑来的持刀女人。 对方被踹懵的一瞬间，江山出手夺刀。 血液从他额头往下流，滴入眼睛，眼前血色一片。 江山没去管女人，他扭头走向镜子，一把将人从镜子里扯出来，一只手拿刀，一只手扯着领子：“忘了告诉你，在我的世界，物理能除魔！” “啊——” 他的刀狠狠插进男人的眼睛，像是插入黏糊糊的半干的胶水桶。 那人痛得发疯，乱拳挥舞，江山的刀却还不肯抽出，刀尖一挑，竟生生挖了一只眼珠子出来。 男人痛到极致，几乎昏死过去，但这不够。 有着长期和幻象斗争经验的江山知道，既然得罪了，就得‘得罪到底’。 它，必须死。 他掐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破开的喉咙，手指勾住气管，握住。 “啊，啊，放……” 暴起的江山弯着腰，踩着男人的头，青筋崩裂，抽龙筋似的狠狠一扯。一整条气管被他硬生生扯出来，连着肉带着血，滴滴答答往下滴。 追杀他的女人早就不见了。 三楼的走廊上出现一个穿着白裙的身影。 男人被踩在脚下，却还不科学地哀鸣。江山拎着血淋淋的气管站在那。 “真像喉软骨啊。” 喉软骨是猪的喉结往下延伸的气管，小众食材里的精品，因为口感脆弹美味，所以很适合切割成环状‘甜甜圈’，刀背轻拍后上架烧烤。 “！！！” 男人似乎知道他所想，惊恐地看他。 “这段喉软骨处理得不够干净，上面的脂肪、血块、脏东西要去干净，不然影响整体口感。” 江山仔细戴上手套，扯掉多余血肉。 脚下的男人再也无法维持原型，它如一滩烂肉扭动挣扎。 “外面的世界讲规则，有秩序，所以我要当个守法的人，但这里是幻想世界啊。 “我可以不做人。” 江山脚底下有水蔓延，他没有发现，只看到脚下烂肉痛苦哀嚎着被拖下去。地板和水池一样晕开涟漪，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之前还如同战神的江山靠着墙，恢复力气。 “头要裂开了。”撞墙那一下是真不遗余力。 休息够了，他再次开灯，暖黄色的光洒满楼梯间。虽然转角还是立着一面镜子，镜子却没有反射任何不存在表世界的东西。 倒是照在墙上的光里出现一道模糊的影子。 抬起头，眼角余光看到三楼走廊站着个人，白裙飘飘，但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个幻想物，不知道是敌是友。 江山提着刀轻手轻脚上到三楼。 三楼是主卧和书房。 他先去主卧。 强光手电投出圆圆的光圈，光圈一一划过屋内的家具、墙面和天花板。 它很有耐心，每次他走过去都没有发现，但一转头却有闪现的影子。并且他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似有若无的吐气声，还嗅到一点铁锈味。 江山打开柜子，趴在床底下。 床底下空空如也。 下一个地方是书房。 书房很大，一面墙全部做成书架，一面摆上收藏的油画，还有一面靠窗的位置做了迷你的高尔夫球场。 男主人是一个热爱高尔夫运动的精英人士。 他们家的儿子则不一样，他喜欢的是马术，还站在威武雄壮的冠军马前拍照合影。架子上有他们一家许多照片。 其中有张照片特别奇怪，这一家的身体都往一个方向靠，指向某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他们一家的表情和姿态有隐约的卑微讨好。 江山拿下来，照片后写了名字，那个年轻人叫‘黄洋’。 白裙出现在脚边。 江山后退一步，看着出现的人。 他从裙子上的血污，看到流着血的姣好面容。他们的眼睛对上，他又想起被提刀追杀的画面，还有撞墙的画面。 一人一诡对面站着，江山握着刀。 可以物理接触，又没有超人体质，那么幻象和人能有什么区别？ 无非多杀几次。 前头两章昨夜大修，感觉接不上可以回看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663别墅 第4章 鬼门 大战一触即发，白裙却开口了。 “如果我不奢求爱情的果实，是不是这一切不会发生？我苦了半辈子的父母，也会好好的？” 原以为上来就要打的江山愣了两秒。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话。”白裙似乎知道他所想，笑着，“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我们聊聊天？那天之后我再没和人说过话。” 江山这会儿头还疼，也确实不想再打斗一次。 但它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好些鬼片的设定里，鬼之所以不肯投胎，就是因为有执念。它的执念，难道是愧疚？毕竟它这恋爱谈得，伤筋动骨，损失惨重。 “追求爱情是人之常情，只是所遇非人，这就是概率问题。” 没谈过恋爱的江山只能这么干巴巴劝它。 他其实更想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自杀，多划不来？ 诚然，因为男女身体素质不同，它要杀人，就得下药，这必然要成为‘蓄意谋杀’的罪证。 但因为二老被逼死在先，好好操作，这就是阶级不平等，底层人生活困境的社会问题，能为它赢得几分同情票，最后搞不好不用死，关个几年就能出来。 那会儿它也才三十多岁，还有机会。而敌人一家已经六七十，失去独子，人生暮年。 它还能活着把他们一家送走。 还有比活着送走敌人全家更爽的吗？ 但江山也不好问，他担心激怒对方，让事情更复杂。 所以复仇什么的不好提，他两的思维模式完全不一样，无法相互理解。那别的切入口…… “其实你不用生气，他长得还不错，身材也可以，社会地位也行，带出去有面子。你想，你享用了他最干净青春有力气的两年……” 白裙那诡异的目光中，江山声音越来越低，下一秒就转移话题： “你的遗愿是不是你父母？或许你可以试试喊他们的名字，虽然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但这个世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白裙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我父母？他们……” 下一刻，桌子上的纸张被不知哪儿来的微风吹动，两个珍珠色的影子慢慢浮现，一个拄着拐，一个不断比划。 四目相对，白裙几乎不敢相信。 “爸？妈？” 江山坐在书房门口，没有打扰那一家人互诉衷肠。 他的幻想世界，他说了算。 就要美满团圆的大结局，没有饺子也要强行包饺子！ “谢谢你。” 白裙出现在他身后，身上的血迹都消失了，那双眼泪洗过的眼睛分外明亮干净。 “不用谢，我也得起来干活了。人鬼殊途，你不要打扰我。” 江山还记得自己是收了钱来打扫卫生的，结果这么半小时都在‘做梦’。 “清洁师先生，”它喊住江山，“我并没有想自杀，我来之前喝了酒，并且已经做好后续的舆论工作，为自己争取减刑。” “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不知道，某种力量控制我，身不由己。不过，我死后，身上出现了这个。” 白裙女孩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个符咒。 江山原本只是随意一瞥，谁知脸色微变。他不动声色靠近细看，嘴里问：“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应该是某种符咒。生活在这样的世界，我平时也很注意这些，但这个图确实没有见过。” 白裙女孩咬着牙：“我只能确定一件事，我的死，背后有人。” “背后有人……” 江山已经看仔细，他不会看错，这是十七年前，他在好友身上看到的印记。所以这样的印记，怎么会再次出现？ “你觉得，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山一直是个好演员，他只是不喜欢在自己的幻想世界演戏。可这世界，真的是他的幻想世界？ “你当然是真的。”白裙女孩谨慎回答，它看着江山似笑非笑的表情，感觉到说不出的危险，比它这诡异还危险。 “哈哈哈哈哈。” 江山笑了会儿，复问：“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不等白裙女孩想好措辞，江山已经收回之前的问题：“我是真的，我所在的世界当然也是真的。” 他又恢复之前青春阳光的大学生模样，可白裙女孩还是忍不住后退一步。 离远一点，这个人类有点不正常。 “现在你想怎么做？报仇？你知道敌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想留下。” “……那你就留下？”江山表情疑惑。想留下就留下嘛，又不是他的别墅，为什么和他说？ “我想跟你走。” “不行。”江山果断拒绝，“来这里是我的工作，工作完了就要回家的。”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了。” 江山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很同情你，但我不能带你回去。” 那会让他感觉领域被入侵，安全的堡垒不再安全。 “死去的人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在这片土地，它叫‘地府’。不属于人世间的生命都该去那里，传说穿过鬼门就能到达。” “鬼门是什么样子？” 江山想说世人熟知的酆都鬼门，可不知道为什么，某日老道士的幽幽叹息出现在脑海里。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江山表情怔愣，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这样陌生，却又有说不出的亲切感。 大地传来温暖的感觉，仿佛有一个精灵借着他的口出生在世界上，万物欣喜。 不知何处来的浓雾顺着大理石地面漫延，白裙女孩指着他身后：“您说的鬼门是那样的吗？” 江山愕然回头，身后不见房，只有海上一个岛屿，岛上遮天蔽日的大树，树枝的东北方向有个发光的门。 “啊——”江山听到什么声响，仔细一看，不就是之前要害他的那个幻想物？这会儿正努力爬着树干，脚一滑还差点摔了。 白额虎在树底下转悠，等着天降美餐。 还真是老道士描述的那样。 江山正暗自欣喜，下一秒画面骤变。 浩瀚无垠的沧海吸干一般干枯，露出龟裂的陆地。上面的大桃树缩小无数倍，掉光了叶子，干干巴巴立在那儿。 白虎瘦骨如柴，趴着一动不动。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群疯猴子，上来就掰树枝，左一根右一根愣把这么茂密的桃树掰成秃子，就剩东北角的一根还坚/挺。 对着光秃秃的桃树，江山竟有种回到幼年被人欺负的心痛。 “怎么回事？我要怎么做？”他在心里问。 桃树摆了摆仅存的树枝，星星点点的光从树上一路顺到白裙女孩的脚下。 “这是我的归处。”白裙女孩冥冥中感应到什么。它走向海中岛屿，路过江山的时候停留片刻。 “谢谢你，我叫诸苗苗。” “诸苗苗？” “我要走了，现在去，还能踹那个王八蛋一脚。” 江山眼睁睁看着它踏上星路，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枝上，而光秃秃的桃枝上冒出一点新绿，像是叶芽。 他想看得更清楚些，异象带人一块儿消失，白雾也消失了。 “徐副，有情况。” 车上的仪器检测到了房间里异常的波动。 假寐的徐州看一眼仪器，又闭上：“没关系。” 代表人类的红光还在闪烁，人还活着。 “那小子虽然有些过分的天真，但到底是受过正规教育的能力者，他就算解决不了屋子里的两个诡异，至少也能在残酷的环境中保住一命。 “此后或许会好好思考，自己是否适合干这个。” 有天赋，也不意味着一定要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诡异能量波动消失了也没关系？”司机又问。 徐州直挺挺坐起：“哪个消失了？” “两个都消失了。” 诡异某种程度不灭不死。 它们本就是留下的一个执念，执念吸收周围暗能量，诡异成形。 能形成诡异的执念难以消除，哪怕是诡异之间的吞噬，都只是让执念杂糅，变成更强大的怪物。 所以清洁师说是清除诡异，其实是把诡异打败，然后用特殊容器将其强行收容，最后统一放逐到暗世界。 收容的诡异不会‘消失’，仪器上依旧能捕捉到信号。 “真的没有信号。” 这小子莫非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彻底‘清除’诡异？ 想到这种可能，徐州的四肢都在发麻：这是要改变能力者世界吗？ “队长，我们进去吗？” 徐州思索数秒，他拿起仪器，查看红色光点的状态，代表心脏跳动的红点不快不慢闪动。 可见人不但活着，状态还不错。 人活着，诡没了。 徐州看着闭着窗帘的别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再等等。” ‘送走’这么多幻想物，江山还是第一次因为谁的消失痛心到都不想工作。 不说谎，那群贼猴掰树枝的时候，他真有种自己被薅头发的愤怒。 为什么逮着它一个欺负？犯天条了吗？ 可再怎么想它也回不来，江山把怒气都发泄在工作里。 虽说要求只是将凶杀案遗留打扫干净，但出于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他还是把楼上楼下都清扫整理了一遍。 主要是家具，地面已经有擦地机器人。 饿了，他就拿出带过来的三明治，配着矿泉水吃了。 累了，也休息一会儿。 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所有工作完成，可以喊人验收。这些清洁工具和材料花掉他最后一点钱，再没收入，他要穷死了。 出门第一眼就看到靠着车咬棒棒糖的徐州，江山摆正态度：“没超时吧雇主大哥？清理好了，现在验收可以吗？哦，对了，这个还给你。” 之前给他的空袋子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看着也不像垃圾袋，还是还给他吧。 徐州捏着空的收容袋：“我不是雇主，是清理大师的员工。你在里面有没有看到什么？”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江山笑着回答，真诚极了。 徐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嘴。 有秘密不想说，也是很正常的事。 徐州进了别墅，仪器安静如鸡，别说诡异，就是诡异残留的暗能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过异常事件。 “是被那小子用特殊方法驱赶了，还是……” 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还有同样闪闪发亮的家具，徐州还是在评测上打上‘甲等’的上佳评价。 江山捏着到账三万八的手机，喜得眼睛都眯起来。 “除了这个报酬，我这里还有一个隐藏奖励。” “嗯？” 江山准备拒绝，他运气一直不好，送上门的少有真好事。时间久了，遇到好人好事，不付出一些代价都觉得自己不配。 “这十个任务中选择一个完成，可以得到一张‘青年联赛’入场券。我看你处理那些东西有自己的一套，可以去试试，参与奖的奖金是十万。” “青年联赛？”失去的以这样意外的方式进入视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鬼门 第5章 青年联赛 “青年联赛是指？” “当然是‘全国青年清洁师超级联赛’，年龄限制在十八至三十岁，怎么，你们学校没有宣传？” “哦，宣传了，只是我没选上。对了哥，你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吗？” 江山把手臂伸过来，他居然在自己手上画了一样的图案。 徐州玩世不恭的表情因为这个图收敛：“你在哪儿看到的？” “诸苗苗，我在诸苗苗身上看到。” 徐州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平静形容，他不知道想通什么，反而笑起来，只是笑声有些尖锐： “原来如此，我说石溪怎么就恰好冒出这么两起合适的考验。 “这是移魂符，会迷惑人的心智。” 江山静静听着，心里却有无数波涛。 对‘诸苗苗’的出现没有意外，符咒和诡异似乎是普世观，还有青年联赛…… 老道士说，幻象是杂念，那么现在是什么，他的杂念一个人出演了一个世界？ 到底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幻象。 “会这种符的人多吗？” 徐州觉察到异样，但江山脸上的好奇很纯粹，他又不确定了：“知道的人很多，但你要是问会的人多不多，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因为我还不具备接触的资格？那怎么样我才能有资格？” “喏，至少进入青年联赛的决赛，成为佼佼者。” 又是这个词，他‘醒来’后，耳边就一直有人讨论，似乎是个比研究院进修名额更珍贵稀罕的东西。 江山不在乎什么青年联赛，但他想找到一别十七年的小伙伴。 直觉告诉他，他已经走近真相。 这个符咒是他能抓住的线索。 “参加比赛不会强制要求签约公司吧？”江山听说过这些比赛，都有优胜者加入本公司的附加条例。 “你倒是想，我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徐州都笑了，参加了青年联赛就要进清洁大师内部？想得美。 “要不要报名费什么的？” 徐州不明白，他的关注点怎么都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官网，自己看。” 打开app，官网首页就有。 也没什么合约，人家就是那种‘爱去不去’的死样。不过待遇都写上了，参与就有十万，比赛期间包住宿，偏远地区报销路费。 “这样的盛事，请务必让我这样的五好青年参与。” 徐州低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这小子什么时候搭上的？嘶，手劲怎么这么大？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做了这一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天生的清洁大师，清理奇才。再顽固不化的诡异，遇上我都像遇到克星。” 徐州露出假笑，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十个任务在这，哦，已经解决了三个，现在只有七个了。” 江山很有眼色的松开手，他探头看看手机上的信息。 咦？ 这次不是清理房子，而是清理七件物品，七件……都市传说般自带诅咒的物品。 某市113路的午夜公交车。 某医院的致命自动售卖机。 某美术馆的隐形画。 …… 任务唯一要求，在太阳落山后进行任务，因为异常只在那会儿出现。 那白天出现的算什么，算没有灵魂的躯壳吗？ 徐州见他沉默，心说还算有几分谨慎。 他们拿出来确定名额的异常物品，当然非同寻常，都是已经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凶器。 这种等级的任务，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只完成一单的新手面前。 但他解决了这间别墅里的两个诡异，就有资格开启。 而且徐州很在意诡异消失的事，江山要是跑了，他去哪里找突破口？ 等回去搞清楚移魂符的事，他就能空出手了。 “我可以试试。”江山已经把这些任务记下来，“怎么证明自己完成了这些任务？万一有人冒领呢？” “那些地方都有人守着，我会给你通行卡。”这么危险的异常物品，当然有专人看守，免得普通人误触死亡。 “那，车马费能报销吗？”江山举起手，“我看了，最近的都离我一百多公里，坐动车怎么都得几百块，总不能让我一路转地铁、轻轨、公交车吧？” “……报销。” “谢谢哥！” 送江山回去后，徐州转动手里的棒棒糖：“大许，你跟着我快两年了吧？” “是，副部长。”司机正色。 “刚刚发生的事先别传出去，等我理清了情况，会向上面报告。” “徐副，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 徐州看向窗外，却意外看到侧方一闪而过的黑色斗篷，只是探出头时，高速行驶的路面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转动嘴里的糖块，一会儿才发了短信，让人彻查石溪分部部长和黄家暗中的交易。 短信只停留了十五秒，随后一个字一个字消失，没有任何痕迹。 “什么？663号别墅的任务完成了？！” 任务评价上传的第一时间，有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黄家的黄洋。 黄家是小家族，但在石溪县是如地头蛇的存在。人脉和关系深入本地政府的各个部门，普通人不认识，能力者不敢提。 据说黄家族谱往前翻可以联系到京城的大族，至于谁，就不知道了。 早就计划着拿到青年联赛通知书，好生炫耀的黄公子当即发怒，这不但打乱他的计划，更是落他的面子。 他父亲是石溪县驻守的高级清理师，他也准备试一试中级清理师的门槛，青年联赛就是最大的舞台。 以他实力和家底，区区两个低级诡异，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何况663别墅本就是他父亲……为他创造的条件。 他不过想好好休息两天再动手，就有人动他的奶酪。这奶酪是香，可要没本事，吃了会崩牙的。 “我们还有其他两个备用任务。” “你的意思是让我认了？” 助理冷汗涔涔，他连忙低下头，避开这危险噬人的目光。 黄洋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名额，而是被损伤的面子。对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地位、待遇、体面，可比钱什么的贵重多了。 “他们按规章办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规章？规章是约束底层人的，什么时候也能指挥我们了？”黄洋冷冷一笑，“既然完成任务，那个人现在应该得到任务的信息了。那可是些极度危险的任务，死人也很正常。” 黄洋没有说什么，助理却明白了意思，他退出房间，准备找人动手，却在看见天空飞鸟的时候愣了几秒。 助理本是高材生，小镇青年，也有过市状元的高光时期，和昂首阔步追逐梦想的大学时光，现在却也不得不给权贵当走狗。 当然，说得好听一点，是助理。 但当走狗，至少还有命。总好过不知情的时候挡了谁的路，死得莫名其妙。 千年世家百年王朝，如今虽然没有了王朝，世家却还坚/挺着，以他们的规则为社会的规则，蛛网一般交错的关系网覆盖方方面面。 能与之对抗的恐怕就剩‘清洁大师’了，可惜那和他无关。 “我又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赚到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交物业费。 家里已经不太好用的冰箱和洗衣机也要换掉，再买一台好用的擦地机。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牌子好用啊。这么贵，买错了多不好？” 江山皱着眉头刷手机。 牌子这么多，型号这么多，功能也这么多，到底怎么选？ 网络上那些博主的话他不敢信，谁知道里面哪几个是商单？ “噫，手机又卡了？它是不是也该换了？什么牌子性价比高一点啊？”江山说完就愣住。 完了，擦地机还没选好，又多一个手机。 “好烦啊，太难选了！不选了，先睡觉。” 人生百分之九十的痛苦都源自没钱，等他赚到那十万，就把几个牌子都买上，哪个好用哪个。 计划通。 关灯，盖被，夜沉沉。 江山睡着了，不见外面的浓雾包围着整个公寓楼，雾聚雾散，一株大树出现在翻腾的浓雾中，但出现在人间的，仅有一截枝丫。 枝丫下有一道光门，四周晃荡的幽魂受到指引，远隔十里往这里聚集。 窗台上的男人看了一眼，见游魂们只是往树枝方向走，避开公寓楼，便没有管。 他更好奇里头的家伙这么翻来翻去会不会掉下来。 还没掉下来，也快了。 “睡相真差。”他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时刻监控本地异常情况的能力者恨不得透过屏幕看现场。 几十公里内，成形的不成形的，人形的非人形的，各式各样诡异被控制了一样朝着某处移动。它们速度极快，一步就百米，一眨眼就过了山。 这事儿悄无声息，又似惊雷。 连本地驻守的领导都被喊来，一群人齐齐整整站在办公室，仰头看那些监控里的画面。 这种万鬼朝宗的局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截树枝是什么异常物品？为什么它们往里面挤？” “部长，进去的诡异，波动消失了。” 仪器上密密麻麻的线条代表着密密麻麻的诡异，从密度上看没有减少。但想一想，无数诡异往这边涌，诡异会保持着相对数量？ “进了那道门，诡异就消失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还愣着干什么？这份资料立刻复制上传，用最高权限！” “不，再等等。”石溪分部的部长眼神闪烁。 办公室其他人看看他又看看徐州，左右为难之际，办公室大门突然被打开，一组全副武装的特战组成员出现在门口。 他们第一时间控制了部长和办公室主任。 “我们怀疑你和石溪新增几个诡异的成形有直接关系，放弃抵抗，接受调查。” 部长扭头看向徐州，徐州笑着和他摇手：拜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青年联赛 第6章 红色售货机 这一晚，守夜人兵荒马乱。 这一觉，江山睡得格外沉，梦中他的屋子打开门，好些人进进出出。 他们是谁啊？ 为什么要进他的屋子？ 这些人都木木呆呆，身上有不同的伤，甚至有断裂成两半儿的，但走进他的屋子就变成活生生的人，没有伤也没有血迹，表情鲜活。 江山被这些人围着，他看它们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是谁。 直到他在人群中看到那对母女。 它们穿着合乎季节的夏裙，穿了鞋，母女两个都很好看，漂漂亮亮，很洋气。 他们隔着人群对视，红裙的母亲对着他笑了笑。 江山的心里就像灌了冰汽水一样舒畅：虽然只是一场梦，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满足。 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窗外传来邻居惊喜的声音：“奇怪，今天大旺怎么这么安静？也不对着门叫喊。” 一会儿是男主人诧异的声音：“外头有鸟叫。” 江山打开窗，确实有鸟叫，小鸟在树枝上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昨天的早晨，有鸟叫吗？ 他一下想不起来。 为了传说中的青年联赛名额，江山收拾好东西，一早就坐车去隔壁省的省会城市。 和老家不一样，这是一个有夜生活的城市，别说太阳下山后，据说凌晨都有店开着。 物价比老家还要高一点，但如今手头有钱，心里不虚。 餐馆出来的江山在路上闲逛，他吃着烤串喝着奶茶，差点忘了正事。 “不好意思，来晚了，这是我的通行证。” 赶到那间被封锁的医院时十点都不到，并不算晚，但看守人第一次看到这么优哉游哉咬着奶茶过来的。 他手上居然还拎着几个甜点袋子。 他是来度假的吗？ 但看守人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递给他一个没有芯的铃铛：“如果感觉到危险，可以摇这个魂铃。不过，摇了它，也就意味着弃权。” “……好的，谢谢。老伯，吃核桃酥吗？这里还有手指巧克力饼干。”这个公司还挺有人情味的呢。 “……”看守者看着怀里一堆零食。 年轻人挺热情的，就是不太靠谱。 封锁的医院没有人，只是因为他的到来亮起一部分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人影也在反射的智能机器显示屏和玻璃窗口浮动，别有一种鬼魅气息。 但江山已经习惯了和自己的想象力打交道，任是怪相频出，他如老僧入定，心如止水。 “咕噜噜。” 奶茶杯即将喝空的咕噜声打破寂静，江山一个远投打到垃圾桶边，落在地上。他愣了一下，把另一个吃空的包装纸揉成球：“去吧，三分球！” 打歪了，纸团咕噜噜滚到一边长椅底下。 “呔。” 他又摸出一个吃空的口袋，揉成球：“去吧，神奇纸团。” “啊！” 显而易见，又落空了。 纸团滚远了一点点，滚到一个红色的自动售卖机下面。这台没有任何标识，红得刺目，红得不祥的售卖机映着江山的身影。 出众的长相，健康的器官，有力的脉搏……他所有部位都被分析和评估，测算着价值。 叮，售货机里出现新的红罐饮料，上面印着他模糊的身影。 他没注意。 空袋子都用完了，现在只剩下吃了一半的无骨鸡柳。江山一大口咬住剩下所有，再一次把吃空的袋子揉成球：去吧，希望号。 正投！ “很好！”他咽下嘴里外酥里嫩的鸡柳，在原地跳了两跳。 小小垃圾桶，必中。 好了，可以捡垃圾了。 帅气地丢中一个，又狼狈地捡回去两个，还有一个没找到。 “啊，这里。” 半蹲下的江山按住纸团，余光却瞥到眼前的红色自动售卖机，在最底下的出货口缝隙中，隐约有什么东西。 他看得久了一点，最后从包中拿出钳子，把里面的东西夹出来。 看样子是心脏。 暗红色的肉块上布满血管，还如活物般砰砰跳动。 不是猪的，猪的他吃过。 不是羊的，羊的他吃过。 也不是牛的，牛的他也吃过。 该不会是人的吧？ 江山立刻放下这颗心脏，他怕自己想起来猪心的各种食谱。 ——虽说在脑海中杀伤掳掠应该不犯法，也不违背道德，更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正要拿着纸团丢掉，难以忽视的被窥视的感觉从身后传来，江山微微侧头，他没有找到什么东西，甚至心脏都不见了，一切正常。 他就按正常步骤把纸团丢了，然后回到自动售货机旁边，放下背包，拿出螺丝刀和清洁工具。 一串不同型号的螺丝刀可应对多种机器。 螺丝钉从机器里出来的时候渗着血，好像他不是拆机器，而是拆器官。 安静的医院忽然响起鬼魅的钢琴声，大脑好像被什么入侵，江山顿觉不妙。 果然，他从自动售货机后探出头，面前已经不是无人的医院，而是秘密的手术间。 被挑选的青年人躺在手术床上，闭着眼。四周站着许多医生和护士，认认真真开膛破腹。 它的两面墙装饰着四方格，还有一面是无数的显示屏。 那一个个不露脸的富豪权贵，在液晶屏幕里挑选牛羊般拣选照片上的年轻人。 毫无疑问，他又进了什么幻境——任务详情里有这台机器附带的诅咒说明书，实在没忍住联想。 “我这该死的想象力。” 医生们齐齐扭头，它们发现了江山。 屏幕上戴着面具的幕后人也看过来，仿佛透过液晶屏捕捉到他的痕迹。狩猎的目光，挑选的目光，就是没有看同类的目光。 一步，一步，医生们面无表情，幕后人发出奇怪的笑声。 江山已经用丰富的斗争经验判断出，眼前是必须猎杀的怪物，包括屏幕里的家伙。 外面的世界，它们是金字塔顶端。 有权柄能量，又是如此便利发达的科技世界，想要找一个人，就如探囊取物。而要从社会层面杀一个人，也是易如反掌。 一个人的生和死，都在它们一念之间。 这是何等的快乐？ 如造物主般掌控他人生死。 这种快乐和毒品一样毁灭身体灵魂，永远不可能戒除。 还是杀了干脆。 医生团队已经举着手术刀走过来，脸上有诡异的笑，舌头舔过嘴唇，贪婪饥渴。 像江山这样自动上门，年轻又漂亮，健康又有活力的，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高级商品，在哪儿都很好卖。 它们当然很喜欢。 走最快的医生已经到了跟前，它还没掏出刀子，早有准备的江山抬腿就是一脚，当场将最前头的那个踹飞三四米，摔在手术床上。 其他医护一愣，咆哮着冲过来。 怒气值up，速度up，脑子down。 啪啪啪几下，甭管它们拿着什么手术器材，只要没有江山腿长的，全都一脚撂下。 这些看着也不算年轻的医护明明被踹骨折，却能用扭曲的身法快速爬起来，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裂出一道道缝，露出血肉。 江山从包里拿出赶山斧，两截钢棍手柄对接后一拧，就成了手臂长的杀人斧。 上次被自己的‘幻想物’坑了后，他就做了这样的准备。 可惜他没学过枪，否则连枪都要带上。 锐利斧刃劈开脖子，头颅滚滚，却没有血。 这一次，它们再也不能站起来，只能一边爬一边找头颅，却总是找到别人的，不合身，上不去。 江山从器具架上找到医用酒精，他准备一劳永逸，把这些怪物点了。 墙壁上的显示器刺啦刺啦响，似乎无法接受眼前一幕。 “看什么看？我作为从小招人贩子的倒霉鬼，会一点国术，有一点自保之力，是很正常，也很符合逻辑的事情。都怪你们这些人渣，人类之耻，才让生存环境变得这么危险复杂。” 江山给断头医护浇了一身酒精：“还有你们这些伥鬼。” “嗯？” 泼洒酒精时，他注意到酒精渗入墙面缝隙。 手术间墙壁上的四方板块似乎不是装饰物。江山轻轻按一下墙壁，里面的东西在机关作用下弹出来。 一股股寒气被挥开后，里面赫然是用过的尸体，皮肤青灰，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尸体旁边有小卡片，写着：准大学生，处女，18岁，健康，O型血，已进行300天禁欲，纯素食，可育种，肉可食。 江山退一步，愣了好几秒。 这几秒脑子就和死机一样卡着。 他猛然回神，双手齐用力按在墙上，两个藏尸箱弹出来。 退伍兵，家庭完整，32岁，强壮，A型血，有丰富丛林作战经验，性格强韧，可狩猎。 演员，无遗传病，24岁，品相上等，AB型血，受过良好教育，开朗健康，可作备用体，可狩猎，可食用，适用于多种用途。 一个，两个……墙壁的藏尸间一个个弹出来。 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无论贫穷富贵，不管貌美貌丑，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张‘使用卡片’，人类变成可以挑选的商品。 那些形象似乎化成具体的人，具体到他们可能在街上擦肩而过，可能坐在一间学校，可能喜欢同一家餐馆。 “啪！”他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怔怔呢喃，“江山，冷静，不要想了。” 可幻想若能靠意志停止，又怎么会成为‘病’？ 外面的只言片语，都市传说，变成一个个具体的灾难，朴素的人类情感让他的愤怒彻底压倒了理性。 “我日你祖宗！” 痛苦让他太阳穴钻痛，睁开眼时人已经在赤红天地，他‘看到’漫天大火，‘看到’吹熄灵魂的塑风。 看到受苦难的人痛苦翻转，不得解脱。 “有阴就有阳，有恶，就有审判。策划者、参与者、获利者，都该穿肠肚烂，不治而亡！” 江山发出诅咒，血液从他眼睛、耳朵、鼻子里流出来。 他再一次出现在地下的手术间。 身后白骨如林，血池似海，受难者得了赦令不断爬出。 突然的一阵大风，守门老头猛然抬头，只见医院顶上乌云群聚，隐有雷暴之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红色售货机 第7章 重逢 若法律无法给与公平和正义，那么从这一刻开始，私人报复就是合理且高尚的。 来自小说人物的主张，在这个瞬间如此贴合他的心意。 江山看着恶鬼从血池里爬出来，带着滔天的怒火展开复仇，地上的医护怪物被撕成碎片，一口一口吃掉。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诡异，那么地狱也该存在。” 冥冥中什么东西回应他的声音，一波一波污浊的血水从脚下的地板涌出。它们避开江山的位置，朝着其他东西前进。 江山将一颗沾血的头颅踢向显示屏。 头颅穿越屏幕，原本普通的屏幕变了一个画面。 里面在举办宴会，穿着清凉的美女摩擦肢体舒展歌喉，恒温泳池欢声笑语，贵人们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头颅有自己意识地滚向其中一个，污血砸在他脸上，和硫酸一样灼烧他的面孔。 “这是什么东西？快来保护我，快来！” 血污变成红色锁链，一头连着屏幕里这个男人，一头连着江山脚下血池中的白骨。白骨发出赫赫的摩擦声，它一点点收紧，将敌人拉扯出屏幕。 尖叫声里，舞会变得十分混乱。 江山一愣，脸上扯出笑：“有意思。” 屏幕后的人被扯出来，因为语言不通他也不知道他骂什么，白骨用力将他按在手术床上，斩首。 头颅滚落到地上，却没有响声。 江山低下头，发现脚下是血水，它有意识地四处爬行，无论医护怪物还是幕后人，沾上就拖下去。 越来越多的‘贵人’被拖入厚不足一厘米的血池。 复仇成功的白骨化出人的样子，一些曾经出现在停尸隔间，更多的不认识。 血池褪去，眼前出现眼熟的山，眼熟的树，但树上长了些许新叶，干裂的地面也被水分稍稍滋润。 树枝伸长了，轻轻抹掉江山脸上干涸的血泪。 白骨化成的人都往树上走，一会儿就消失了。而原本长出不少新叶的桃树又生出一根细细嫩嫩的小芽。 江山明悟：“原来你需要的是这些。” 死魂都去了彼岸，鬼门也就消失，只留下这一方净化过的世界。没有了地下手术室，也没有罪恶，只有一台白色自助售货机。 一切尘埃落定，江山忽然眼前漆黑，他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发声处，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失去气力，眼前朦朦胧胧一片，只能判断出是个高大的男人。 谁？ 他握住斧头。 他走近，江山才发现是个长发男人，脸上戴着蝴蝶型的面具，遮盖了五分之四的面孔，只露出一点下巴和嘴唇。 “你是谁？”江山警惕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受人所托，来帮你。” “受人所托？”江山后倾要避开，却还是被抓住手腕拉起来，“受谁所托？” “迟日。” 迟日，这个名字唤醒记忆深处的秘密，以及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所有美好。 江山猛地以指为爪，扣向来者面门。 对方亦有防备，两人竟在这狭小空间打斗起来。他们拳对拳，掌对掌，长腿如鞭，竟打了个不相上下。 两人近身，江山以巧力推开对面重拳，反手扣住手腕：“受人所托？十七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幽默。” 迟日停下来，他想问他怎么认出来的，可话语卡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 “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江山。” “你的世界？” 江山伸出手，他想要将面具摘掉，却被迟日按住手。 肌肤相贴，温热的触感让心率乱了一片。 有一种超越了理性的直觉，仿佛他们本就有亲密无间的关系。 “你不觉得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很奇怪吗？” 江山连眨几下眼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不是因为我病了？” “不是你病了，是这个世界病了，是我病了。” “你怎么了？” 迟日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江山，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这个恶意被释放，人和诡异界限模糊的世界，喜欢吗？ “这个世界？喜欢啊。” 迟日笑容深了几分：“不要着急，下一次见面再给我答案。” “你去哪？” 江山环顾四周，哪儿还有人影？ “我去哪找你？” “青年联赛。” 风带来迟日的声音，可找不到人。 “混账。” 他随手擦掉嘴边血迹：“随随便便出现，又随随便便消失，留下这么多谜语，你是谜语人吗？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 他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就像大旱的土地等来第一场春雨，不敢喜悦，生怕这是一场骗局，又不敢不喜悦，怕怠慢了命运再无机会。 “但是，到底见到你了。” 蒙在江山灵魂上，让他封锁自己的膜从内撕开，发自内心的愉快牵着他的嘴角和眼角。 任何一个人看到他此刻的样子，都知道他是何等快乐。 他情不自禁哼起歌，脚步轻快。 眼前还有褪色的自助售货机和脚下一滩血等着处理，江山去卫生间找拖布擦血。 擦着擦着又想起他的话。 “迟日的世界，世界生病了……唔。”他捂着闷痛的胸口，“它们都是真的吧？” 江山想到那对徘徊在楼梯口的母女，想到苗苗，想到这些被残害的人。 真不希望这些是真的。 “世界确实生了病，一堆破事，气得我都吐血了。” 江山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地面，就出去找看守人。 “老伯啊，我这任务算不算完成了啊？你看它，锃光瓦亮，和新出厂一样。” 看守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清洁完异常物品，还能高兴得吹口哨的人。就他现在这种满脸血污，七窍流血的样子，怎么会有这种中了头等奖的快乐？ “这这，老伯看这里。对了，这个哑铃差点忘了给你。” 哑铃是什么鬼？ 不能因为没有芯就说人家哑巴。 看守人打量完整的白色自助售货机，眉头皱成一团：怎么没有销毁？ 随后他拿出仪器。 暗能量残留为零，看守人拍了拍仪器：坏了？ 之后的一个小时，连续来了几波人测试‘红色自助售货机’。可每一次的测试结果都是零，它彻底变成普通物品。 谁家的清理是把异常物品变成普通物品？ 这件事传到总部，江山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清理大师’决策层的视野。 这个时间，清洁大师总部正用上所有力量寻找‘树’，卦师以心血为祭，总算得出结果，可这个结果让人意外。 “你说这不是天地变化的产物，而是人的力量，是人的天赋能力？” “不只是人的力量，更是我们的世界在自救。它需要一个契机，这个人就契机。” “这究竟是什么能力？为什么诡异会消失？” “是轮回。” 卦师这句话让现场安静到只有呼吸声。 “诡异过了那道关口，就会去往死者国度，再也不会返回现世。它们会在那里散去执念，回归天地。” “也就是说，诡异，可以真正被‘消灭’？”清洁大师总负责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找到那个人，快，一定要找到他。”他们要早一步，赶在世家势力发现前。 能力者家族养寇自重，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人活着。 要快，一定要快！ 这时候的黄家。 “啪。” 黄洋倒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爸，你打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不是你无能，这会儿也不会被徐州那小子查到。现在石溪的分部部长已经被带走，我们的人几乎被连根拔起，都怪你这个蠢货！” “什么意思？爸，徐州敢对我们家动手，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黄洋还没说完，又是一巴掌扇过来。 “蠢货！我是怎么教育你的？ “无权无势又有弱点的人你想怎么样都行，但徐州这种有本事，没有负累，还有背景的人，要么别得罪，要得罪就得罪死，猛虎搏兔用全力。” 黄洋诺诺点头：“可现在……” 黄家主按着沙发扶手：“管家，把李昭他们派出去，做得干净点。还有那个叫江山的小子，一起处理了。人死了，又没证据，事情怎么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是。”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又离开。 见他并不是十分生气，黄洋才慢慢坐过来：“父亲，那个江山哪儿需要你，我动手就行了。” “你懂什么？一个没有资源的小镇人能拿到入场券，要么能力碾压天赋惊人，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气运逆天。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扎手的刺，不处理干净，日后必成患。” “他解决红色售货机了？”黄洋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啪啪啪。” 黄宅出现第三人的鼓掌声，只见对面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开一扇大洞，一身黑色的神秘人鼓着掌走出来。 在神秘人的身后，赫然就是之前离开的管家，还有他们讨论的李昭等黄家打手。 都是中高级的能力者，出去也有名号的‘高手’，此刻就和死狗一样堆在那儿。 黄洋更是发现他的助理和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 神秘人已经踏入屋子，清润嗓音带着笑意响起：“嗯，说的很有道理。” 黄洋还在发呆，黄老爷已经双手为印，能将骨头烧化的高温瞬间出现在神秘人身上。 这一招可是黄老爷的绝技，更是立足石溪县的家族根本。超高温的火焰能瞬间烧化金属，诡异可杀，人亦可杀。 黄老爷正要欣赏对手烧成灰，浇灌他家花园的好戏，那神秘人朝火焰瞥了一眼。 就只是一眼。 绝不会熄灭的青白色火焰消失。 不，不是消失，倒像是被强制吞噬，彻底吞噬，再也用不出来。黄老爷脸色灰败，颤抖着双手惊恐万分。 他似乎知道眼前是谁了，声音颤抖：“你、你是……” “答对了，”神秘人语气冷飕飕的，“奖励你们一个不痛快。” 另一个城市的江山翻了半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他在梦里稳稳压制小伙伴，还摁着揍了一顿。 让他搞神秘人设，出现又消失，简直莫名其妙，气死人了！ 醒过来的时候江山已经忘了梦境，就觉得肌肉有些酸痛，还有昨日吐血造成的心口痛。 好在问题不大，应该是大好。 昨晚离开封锁医院，他就去了本市第一人民医院，全套检查下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随后护士神秘兮兮带他去某个中西医结合部。 胡子打麻花的怪老头给他把了脉，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又问他：“小孩，你老师没告诉你，不能随意透支精力吗？” 这话把江山吓到。 他心说自己熬夜刷游戏的事到底被知道了，果然中医面前就没有秘密。 “严重吗？”不会猝死吧？ “以后多注意。”医生露出看透的微笑，“戒急戒躁。” 江山瑟瑟发抖，生怕更多秘密被抖落，但好在医生给他留了面子，只给了一瓶价格不低的中成药，就放他走了。 而那药也确实有效果，粘稠得和糖浆一样，喝完一勺胸口闷痛感就好了大半，如今一觉睡醒，整个人都是舒坦的。 他顺手拿出枕头下的手机。 “这么多骚扰电话？” 都是陌生电话，号码换着打。 只有诈骗团伙肯为他如此费心，哎。 作为个人信息泄露的受害者，江山对骚扰电话太熟悉了，他熟练地拉黑名单，然后叫了客房服务。 不多久，他坐在餐厅，喝着牛奶美滋滋地查看到手的‘青年联赛’资格证。 “迟日，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重逢 第8章 东区炎城 青年联赛，网络上也能查到，但和他想象中的低调小众不太一样，似乎是很多恐怖灵异从业者都很关注的通灵赛事。 “果然是迟日的世界。” 要在江山的世界，别说会不会给审核通过，就是国外敢这么嚣张，这会儿也被‘404’了。 原来不是他发病了，而是来到迟日的世界。意外得知这样的消息，江山竟没有对过去，对家乡的留恋。 说到底，他和世界的联系还是太少了。 六亲不认，没有亲近的朋友熟悉的邻居，离开大学后就是死掉也不会有人问起。 他更关心那道‘移魂咒’，还有迟日不健康的精神状态。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人欺负他？ 都说三岁看到老，就迟日那别扭又要强的个性，问了也不会说，还不如自己查。 “青年联赛。” 这个世界病了，到底是怎么个病，他会弄清楚的。 论坛里的讨论帖一秒刷新一页，都在讨论筛选赛的题目。有说清理灵异物品，有说探索凶宅，还有通灵解密。 全是江山的知识盲区。 不过这么多天体验下来，他也有了自己的心得：把它们当自己的幻想物，流程都一样。 “第一关是筛选赛，五区统一。” 按江山所在区域算，他是东区选手，分区赛的地点在炎城。 距离这场‘青年联赛’的东区筛选赛只有七天，他尽可以更新设备，比如手机，再卡点过去。 区域内有人晋级获得名额，明年资源的分配便会稍稍侧重出了‘人才’的石溪，分部的徐州也在一大早收到这个好消息。 这可大大缓解了他的头痛症——黄家主支上下八十多人一夜失去能力变成普通人，引起本地能力者社会大地震。 把能力者变成普通人，这种超常能力往往还没发育起来就会被人弄死，而已经长成的，也都是各大势力的镇山石，轻易不动用。 他们石溪县这样偏远的地方，怎么会惹来这种大佬？ 他们问徐州，徐州也只能打哈哈，说这是私仇。 真实猜测不能说。 有很多办法能让人失去能力，但这样整齐划一，这样明目张胆，让徐州想起一位‘故人’。 那名字只是划过脑海，就已经毛骨悚然。 “别自己吓自己，十耀动手什么时候会留活口？” 失去天赋能力和立足社会的根本，仇人、对家、受害者们都已经将目光投向黄家，徐州这会儿把他们关押起来，反而救了这些人一命。 其实他根本不想救。 但徐州总得在他们死绝之前搞清楚这些年黄家做了什么，好给受害者一个迟来的公道。 与此同时，黄家背后的世家力量也在施压发力，逼他对付神秘过江龙，好教他分身乏术，无法清除本地世家势力残留，因而徐州现在整个儿焦头烂额。 “谁晋级了？”他决定换换脑子，让自己轻松片刻。 “江山？！” 怎么会是他？这才两天。 徐州伸手拧眉心，红色售货机，并不算难解的异常物品，有直接关系的，也仅仅只是一家医院。 但它背后牵扯极大，甚至有能力者参与。 因为某些能力者的天赋能力需要用到‘人民碎片’。 国内虽然用了半年时间解决这条线上的所有关节，但老实说，肯定还有不少漏网之鱼。 而这还只是国内，国外更是法外之地…… 想到外国的情况，徐州的眉头都成了‘川’字。 “只是清除红色售货机，不至于牵扯这么远。只要别再出一个复检暗能量波动为零……” 怕什么来什么，还就是零。 昨天发生的事，肯定已经传到上面。 好在他们只知道江山能让暗能量归零，却不知道他还能让诡异消失。 彻底清理诡异的能力，能力者和诡异的局势都要因此大变。徐州把电话打给他老师：“老师，我想求您保护一个人……” 徐州事无巨细将情况汇报，他的老师沈清源连咳数声，只留下一句话：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会和你师姐说一声，让她暗中保护。你先调查，没问题就去争取，用最大的诚意。” “怎么个诚意啊？喂？老师？” 放下电话，徐州再一次拿起报告单。 “接下来就该去炎城参加东区筛选赛了。” 世界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每天都有新人站在风头浪尖，也有人死在昨夜。 相比起来，某些富豪、运动员、明星、政客和他们子女突然出现器官排异现象，并且因此住院的消息实在太隐秘了，隐秘到除了一直留意的人，根本没人注意到。 国内只有‘青年联赛’的消息在刷屏。 国情所致，本国普通人的世界和能力者的世界隔着天河，他们好奇、恐惧，却难以触碰。 隔着三年一次的‘青年联赛’和招收能力者的高等院校算是他们接触非凡世界的唯一途径。因此只是放出一个消息，就有无数人等着。 “新手机就是流畅。” 打开头条浏览即时消息也不卡呢，柜台小姐推荐的果然不错。 江山划走‘青年联赛’的水军宣传，下一条是小明星发疯恐是鬼缠身的新闻，再划，又见某高校因为白日见鬼搬迁的消息。 “先生，需要贴膜吗？” 等店员给手机换了钢化膜，又装上防撞保护套，他才走出商场，叫来的滴滴车已经到了。 司机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只是脖子上盘着一条黑色的蜥蜴。 江山瞧一眼就收回视线。 “尾号2333的乘客，目的地国际机场，请系好你的安全带。现在出发，行程预计一个半小时。” “好。”江山关上手机，闭目养神。 再睁开眼，机场已经到了。 从这里到举办筛选赛的城市要两个半小时的航程，在那个外号魔幻之都的城市，炎城。 江山拎着行李箱下去，司机等他离开后就发了一条信息。 “首领，他已顺利到达安城国际机场。跟着的小虫子有两只，一只解决，一只路上没有动作。” 徐州那里也收到他师姐的消息，江山已经去往炎城，路上还有两股势力掺和，一个保护，一个试图攻击，已经被解决。 “攻击的是谁？”受伤的徐州在包扎伤口，他遭遇了死士。 “死士，无家族特征。他要上飞机了，以后再聊。”师姐挂断电话。 “死士？” 这么巧，他这里遭遇死士攻击，江山那也一样。他一个刚出校门的新人，生活环境也单纯，怎么会惹上死士？ 死士对那些家族也是重要财产，一百个天赋者才能出几个，折损率极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动。 想来想去，能和江山有关系的家族，只有刚刚被团灭的黄家。 巧了不是，徐州也要对黄家动手。 黄家已经无了，那么这个警告就不是来自黄家，而是另一个家族。 “黄杨不分家，京城杨家。” 江山拉着行李箱出现在炎城。 因为这会儿正是暑假，学生放假，又有大量外国游客涌入，炎城格外热闹。 江山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只是他要去的不是热门旅游地，而是早就废弃的‘遗村’，要走一条被遗忘的旅游路线才能到达。 他看过通知，没有缆车也没有高空电梯，得徒步几公里的山路。 顺着官方给的路线图，江山进入早就关闭的地下商城。 门口还有个眯着眼的老人，也没检查什么证件，看他一眼就放行了。 这里的商铺已搬迁去新开发的旅游区，卷帘门就是开着，里面也只有没处理干净的垃圾。 不过路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积水，只有长久没人通行的气闷感。 “怎么这么偏僻？路上倒是没脏东西，官方清理过了吧？看什么呢？哟，帅哥，一个人。” 见同伴一直盯着前头的大帅哥，女生用手肘轻撞她，眉毛眼睛都在起哄：“上去认识一下？” “喂。” 江山身后有个小团体，他身前也有几个。到了这个阶段，踏上这条路的不是同来参赛的选手，就是他们的亲友团。 他们往往几人同行，所以独自一人的江山格外醒目。 江山身后的长发姑娘和他年龄相仿，被一撺掇，也有些意动，可她才走了一步，街尾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身姿挺拔，长发银面。 面具后的眼睛只是划过长发姑娘的脸，就把她钉在原地。 好危险的感觉。 “走路不看路？” “啊？”原本低头赶路的江山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迟日会突然出现。 见江山有了同伴，原本踏出一步的女孩失望地回到队伍中。 迟日瞥了一眼，又走几步。 他和江山的社交距离进入‘一米’的亲密范围。 “不想聊聊吗？” “想，想死了。”江山反客为主，他走向无人小路，“我们仔细聊聊。” 迟日跟着走进小路。 “我还以为你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迟日说。 “也还好，随便打开一篇小说都能看到重生穿越的标签。这么多天我只有一个问题：这是你的世界，那‘江山’是谁？” ‘江山’有自己的学校，有自己的家…… “他还长着我的脸，四年同居的室友都没有认出来。我来到这里，替代了谁？”江山仿佛是要一个答案，但又好像问自己。 “你认为答案是什么？”迟日反问。 “其实我没有穿越。”江山想到思考了这么久的结论，一双眼格外明亮，“这是你的世界，不假，但也应该是我的世界。” 迟日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东区炎城 第9章 山中小镇 “你是我的造物，而这里是因你而衍生的世界。就像作家笔下的世界，本来不存在，因为作家写出来，它们出现在世界上。 “所以我存在你的世界，也存在你所在的世界。 “没有穿越这种事，是另一个世界的意识投影到这个世界。” “我是你的造物？”迟日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十七年前的设定还稳稳戴在他的脑袋上。 那时他以灵魂状态去往江山的世界，被江山当成‘第二人格’，说了多少次都‘不听不听’。 现在他都穿越了，自己还是第二人格？ “造物能和你打一架？造物的手是热的还是冷的，你没感觉？” 江山扯开迟日‘恶狠狠’捏他脸的手。 “啊，不好意思，这个词有点不礼貌。你不是造物，是我分裂出的灵魂。”他从善如流，改了称谓。 “……”没觉得这个词好到哪里去。 迟日还要问，就听江‘有理有据’地推断：“我们能接触到很正常。当我从高纬度世界投影到低纬度世界，我和你就在一个维度了啊。 “我又没有说这里是意识世界。” “世界是物质的，低纬度世界也是物质的。”——这话江山不好当着迟日的面说，这家伙从小就很别扭。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的世界，江山就是我。 “解释通。” 江山的精神状态异于常人，对这些非常事的接受能力也异于常人。 就是过于‘接受良好’，才让迟日牙痒痒：“看来你适应得很好。” “当然，我可以像水融入江川湖海一样融入这里，老道士让我顺其自然，不要抗拒改变，这就是顺其自然。” 迟日听到一个意外名词，他皱起眉： “老道士？” “他教我习武，但嫌弃我太封建迷信不知变通，不肯让我喊师父，几年前过世了。” 已经死去的人，迟日不再关注，他问江山：“这个世界不但是我的世界，还存在诸多诡异和变幻，你也接受了？” 这正常吗？ 江山那个世界不是科学世界观么？ “迟日，你着相了。嘶，不许敲脑袋！”迟日伸出手，而江山下意识避开迟日的爪子，就好像十七年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 两人都愣了愣。 十七年的陌生和距离，仿佛从未存在过。 “身体是硬件，精神是软件。身体失去精神，就是朽木烂肉，精神失去身体，就是飘零的落叶，两者从来就是相依相存的关系。 “那么，就算这个世界有超凡的世界观，其本质不会改变。” “鬼怪也是一种物质，是一种能量残留，就像光，只要强度够，星星都爆炸了，光还在传播。 “是物质，就要遵循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定律，都是身体和精神的结合体，它们能伤害到我，我就能伤害到它们。” “我想，它们（鬼门和地狱）呼应我的召唤，也是因为潜意识在设计这个世界的时候留下bug，导致那些滞留的鬼怪无处可去。 “于是作为‘作者’的我本人出现在这里，补上这个bug。 “这才是我出现的原因。” 迟日：“……” 他是怎么做到，bug这么多还能逻辑自洽，并且在唯心和唯物之间丝滑移动的？ 话说回来，他这个幻想造物的人设是摆脱不掉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迟日觉得他很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 都很癫。 “没错了，就是这样。”说完结论，江山肯定般点点头。 至于为什么会降维到这里…… 是他向流星许愿，流星实现了他的愿望，虽然方式有点奇怪。 但实现了呀，管它怎么实现的。 “你不怕？” “能被碰触的怪物，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些年你在干什么？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每天过得高兴吗？” 江山笑着看向迟日，那种熟悉和没有隔阂的亲近，发自内心。 “你是唯一一个，会问我有没有吃好睡好，高兴不高兴的人。” 他的眼睛清楚印着他内心的荒芜和狼狈不堪，还有虚伪和自私。迟日借着转身避开他的视线：“我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 在这里，迟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同样大学刚毕业，现在和江山一样，参加青年联赛的选拔。 因为游历过许多国家，无论美食还是文化他都能娓娓道来。 这些正是江山喜欢的话题，他竖起耳朵听，偶尔遇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会多嘴问一句。 两人走出小路，汇入人群。 “没想到参加比赛的人还挺多，什么行业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他们算是兼职的灵异从业人员？” 江山过来的时间已经很贴近截止日期，但路上还是有这么多人，从明显的学生到跨入社会的壮年，类型复杂。 “可我看，五个区的选手加起来都没有三千人，这里人这么多，是不是有一大部分是恐怖爱好者？” 也对，再小众的事，乘以十四亿的体量，都会变成大众。 加上举办方这么不要脸地宣传，连头条都是它，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恐怖爱好者？这里可没这种东西。” 普通人恨不得远离这些，而诡异本身也不希望被人类看破，会主动破坏。从古至今，关于诡异的典籍都只是秘密流传，很多都已经失传了。 迟日看向江山：“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我本来打算，知道了我想要的信息，就打道回府。” 但迟日出现后，谜题没有解开，反而更多了。 江山想知道那个移魂咒为什么出现在迟日身上，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所以他改变主意。 “现在我想走到能力的尽头，去看看你的世界究竟是什么颜色。” “我陪着你。” 这一刻好像回到以前，迟日为他而存在的时候。 “说好了，拉钩上下一百年。” 石溪县，清洁大师分部。 办公室白天也很暗，徐州拿着上面来的简讯和调查报告，嘴里咬着糖果。 纸面资料看完，糖果也化完。 黄家私底下做了不少事，但这一次恐怕是栽在最不起眼的小石子上——江山。 因为他们对江山动手，才会惹来十耀。 而去炎城的一路，也有十耀组织的身影，当然是保护的。 这就奇怪了。 “他们怎么会扯上关系？” 徐州眼前出现那张年轻纯粹的面孔，天真烂漫，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那个危险人物有关，甚至让他亲自动手。 动了手，却还故意留下活口。 “这是在警告我们，江山的背后是他？” 徐州的心怦怦跳，能让那个人这样大张旗鼓宣告势力所属，必然因为江山值得。 彻底消除诡异的能力是真的。 徐州拿起手机，电话打给助理。 “一张去炎城的飞机票，今天的。” 炎城，风云汇聚之地。 走过废弃的地下商城和旅游步道，又步行十公里山路，在月影点亮树梢的时候，江山终于到了。 张牙舞爪的枯木，低矮的古建村落，还有一轮清冷月色。 偏偏有提着灯在街巷穿行的现代人，交头接耳，摩肩擦踵，那种超脱时空的孤寂一下被打破了。 “山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是古镇吗？” 路过的选手回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前面不是很寻常的废弃小镇吗？ 人类居住地一直缩小的时代，这种废弃小镇可不少，里面诡异游荡，烦得很。 原本疲倦得只想立马找个地方坐下，但看到眼前插画似的山中小镇，所有的汗水都变成了另一种清凉，江山加速跑下去。 “走了迟日，好饿啊。” 迟日慢了几步，他的手指在手机上点击输入，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嘴角往下撇，瞧着不太高兴。 徐州追上来了，他那一脉似乎都知道了江山的存在。 这是让江山进入清洁大师视线的必然结果，但还是不痛快。 山中小镇很热闹，不但有参赛的选手和亲友，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众小摊贩。车轮饼、锅盔、鸡蛋仔……各类面点小吃齐聚。 江山捂着肚子，他兴奋地冲迟日笑：“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实在难以选择，就让别人来。 结果迟日也愣住，两人呆呆对视好久。 确定了，都是选择困难症。 “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就是你了，鸡蛋仔和圣代套餐！” 江山买了两份套餐，正好有活动，第二份半价。 他一手温热的鸡蛋仔，一手冰凉的蛋卷筒，极细腻的冰沙伴着丝滑的奶油，入口甜腻醇厚，吹散一路跑来的热气。 “兄弟两吧，感情真好。” 服务员的议论声传到耳朵里，江山用冰凉的手指捏捏耳垂，看着拿圣代的迟日。 这里是迟日的世界，他们都能看到迟日，这些江山都知道，但他还是有种私有世界被入侵的不舒服。 幻想国所有的一切，原本只有他能看见，也都属于他一人。 江山伸出胳膊勾肩搭背：“迟日，我们天下第一好，对吧。” “……嗯。”幼稚不幼稚？ 得到答复的江山满意离开。 迟日想用撇嘴代表嫌弃，但嘴角诚实地一直往上勾。手里的圣代都快融化了，他尝试性地吃了一小口。 很甜，很滑，很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山中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