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死对头的暗恋日记后》 第1章 死对头（一） 上午九点，欧阳满靠在咖啡店的取餐台旁等咖啡。 他戴着黑色口罩，微卷的头发被藏在了黑色渔夫帽里，只有漂亮的浅棕色眼瞳和眼角一颗小痣露在外头。 身上的白衬衫剪裁精良，恰到好处地修饰出他的宽肩和窄腰。 但衬衫的布料似乎有些薄，外头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扫进来，隐约照出里头有一道凹凸流畅的弧度。 让人既想看，又不敢多看。 有两个年轻女生也走到取餐台旁，闲聊的声音飘了过来。 “今天橙色预警还跑来看音乐剧，不像你作风啊。看上谁了？” “欧阳满。晚上是他主演的《凄凉镇》首场公演，我还约了几个同担待会一起拍看剧vlog。” 欧阳满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再压低了些帽檐。 “不是吧……我可记得他都三十了。你之前不都喜欢十来岁的？” 女生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是二十八！而且年龄算什么，你看NCC论坛上的人气排名，满哥今年又是南七娱乐的‘最美形’和‘最适合女装’的第一名。” “说到论坛……”另一个女生压低了些声音，“我可听说之前NCC论坛上有人爆料他，说他职场霸凌新人演员。” “都是谣言！满哥才不会……” “6073号，您的冰摩卡。” “谢谢。” 欧阳满伸手拿起咖啡杯，低着头转身离开。 走出店门时，他隐隐约约又听见女生的声音。 “哎哎你看那人。身材好绝，腿也好长。腕线过裆了吧，模特？” “可能是。但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呢？” 欧阳满默默加快了些脚步，从咖啡店出来，回了斜对面的星云剧院。 一进侧门，他就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口罩下边，是仿佛连阳光都晒不透的冷白肤色，和一张极其俊秀的脸蛋。 高挺的鼻梁，偏薄的嘴唇，再加上微微下垂的眼尾和浅棕色眸子，是典型的温柔相。 但幸好他眼角还有一颗小痣，削弱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不容直视的锐利。 “满哥。” 穿着花衬衫的谢家淇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化妆师在找你，跑哪去了？” “又困又热，出去买喝的。” 欧阳满淡淡应声，然后嘬了冰摩卡。 因为天生体热，他早上出门前特地挑了件偏轻薄的白衬衫。 可惜在这种高温之下，在外头走两分钟也被烤得出了一层薄汗。 谢家淇笑了下，“这种事你叫别人跑个腿就好了，哪有男主角在公演前不赶紧化妆，跑去买咖啡的。” “又没多远，没必要。” 欧阳满揉了下眼睛。 指节搓过眼角，嫩白的皮肤上立即泛起一团红色，蔓延到小痣处，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两人说着话，走到化妆间的一个走廊拐角。 突然，拐角那头走出来一个人，差点和两人撞到一块。 欧阳满退了半步，一看清眼前这人，就不动声色地撇了下嘴角。 对方比他高几公分，五官深邃，眉毛飞扬，整张脸英气又精致。 略长的头发也修成了时下最流行的狼尾款式，轻飘飘地搭在颈后。 只可惜，那双棕黑色的眼瞳中毫无温度，像个融不开的大冰块，十分无趣。 谢家淇乐呵呵地和对方打招呼，“小黎老师，怎么这么早过来？乐队化妆应该是下午三点才开始吧。” 黎沧应道：“淇哥早。有点事。” 声音清亮悦耳，像潺潺小溪流过，不缓不急。 他说完又看过来，“欧阳老师。”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不足半秒，欧阳满就挪开了视线，“小黎老师。” 三人就此沉默。 谢家淇张了张嘴，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欧阳满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他说完就走，谢家淇愣了下，追上去前不忘和黎沧告别，“那小黎老师也去忙吧，再见。” 黎沧微微点头示意，没再接话。 半分钟后，欧阳满走进化妆间。 化妆间里摆着十来张化妆台，镜子周围一圈打光灯都开着，照得化妆间里比外头还亮。 周围布置得有些杂乱，道具和服装乱摆一气，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谢家淇晚几秒进门，关上房门后轻声道：“满哥，好歹和黎沧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多聊几句？” 欧阳满在其中一张化妆台前坐下，淡然道：“本来也不熟，没必要。” 他和黎沧一个是南七娱乐的资深音乐剧演员，一个是星云剧院的新人钢琴师，论资排辈，原本并没什么机会能碰到一块。 《凄凉镇》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也是第一次见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黎沧对其他人态度平和，却唯独对他冷言冷语，格外生分。 最开始，欧阳满也想过要化解。 可就算他主动搭话，黎沧也是一副爱答不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欧阳满这就不太乐意了。 说实话，他自认脾气只能算一般，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都没被磨平，更何况被这么个小鬼玩区别对待。 于是一来二去地，全剧团都知道了他俩不对盘，就连安排休息日，也尽量给他俩错开。 只不过《凄凉镇》公演期间，他俩一个是男主角，一个是首席钢琴师，不想见也得见。 想到这，欧阳满皱了皱眉，又补一句，“少和我提他。” 声音轻飘飘落地，里头藏着说不尽的抗拒。 谢家淇失笑，“这些话你和我发发牢骚就算了，别被别人听见。” “知道。”欧阳满掏出手机。 “我去叫化妆师来，你在这等会儿。” “嗯。” 咔哒一声，化妆间的门被关上。 一室寂静。 欧阳满解锁手机，边喝冰摩卡边看了起来。 屏幕里显示着微博APP。 登录账号不是他的带V大号，只是随手注册的一个小号。 毕竟他作为公众人物，账号都交给了经纪公司打理。 一是为了能及时应对突发情况，二是为了防范他那完全不入流的自拍技术。 对于此，他也没什么所谓。 因为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家，也没什么新鲜事可发。 忽然，屏幕最上方弹出来一条推送提醒： 来自你可能认识的人： 【哥的衬衫好薄，腰好细，给我搂一下可不可以？】 欧阳满：“……” 怎么，这年头变态都这么嚣张？ 而且还是‘可能认识的人’？ 他常年待在剧院里，平时也不怎么出门，认识的人大多是剧团成员。 可他在脑子里来回搜寻了七八遍，也找不到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名为道德的天使和名为窥探欲的恶魔在脑子里打了会儿架，最后是恶魔占了上风。 欧阳满点了进去。 这是一个ID叫‘冷藏凌晨’的账号。 头像是默认的空白头像，没有会员，没有关注，粉丝数也只有1，一看就是个小号。 不过全是原创微博，发博数量还高达四位数，不像机器人账号。 往下划，几条来自昨晚深夜三四点的微博进入视线。 【哥，我想和你一起看月亮。可我根本不想看月亮，我想看你。】 【如果你真是月亮就好了，至少我走到哪里，月亮就会跟到哪里。】 一字一句都透着柔软和苦涩，看来是某个人的暗恋日记。 欧阳满不由得勾了勾唇。 他童年过得比较波折，后来在学校里忙于学业，大学毕业后又当起了音乐剧演员，一直忙忙碌碌的，从来没谈过恋爱。 暗恋这种心情，他或许也曾有过。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早就不知道被吹到哪个角落去了。 欧阳满动动手指，正打算关掉这个页面，却在看到后边这两条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人生三万多天，借我玩两天怎么了？】 【如果眼神能有实体，你早就被我咬出无数个吻痕。】 用词狂放，和刚才那些温柔与深情截然相反。 他的耳根莫名有些发红。 窥探欲再度占领高地，欧阳满的手指离开了退出按钮的位置。 继续往下翻，一条带图微博映入眼帘。 【想你。】 配图里，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轻巧地落在黑白相间的钢琴琴键上。 那只手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也被修剪得十分圆润漂亮。 左手手背上有一颗暗红色的小痣，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如雪地上一抹刚被点燃的火星。 欧阳满怔了下。 原先看称呼，他下意识地以为博主是女性。 可看到这张照片，他才发现原来对方是个男人。 不过在这个圈子里，同性恋不算什么稀奇事，他身边就有个名叫谢家淇的例子。 只是没想到还有别人。 正当他思索着，化妆间的门骤然咔哒一声开了。 欧阳满以为是化妆师来了，没怎么在意，继续低头刷冷藏凌晨的过往微博。 嗒嗒的脚步声响起。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不远处。 几秒后。 嘎啦一下，旁边化妆台的抽屉被拉开了。 欧阳满下意识地往那边瞥了眼，结果看见了一双显然不属于化妆师的手。 那是一双相当漂亮的手。 手臂不太瘦，也没有特别壮，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手腕骨节突出，十指如葱，哪怕只是捏着抽屉把手，也优雅矜贵得像在把玩什么艺术品。 欧阳满看了两秒，莫名觉得这双手有些眼熟。 尤其是那左手手背上…… 还长着一颗暗红色的小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死对头（一） 第2章 死对头（二） 欧阳满心头突地一悸，下意识地按熄了手机屏幕。 他顺着那双手向上看，领口处一小截漂亮的锁骨瞬间跳进视线。 锁骨的凹陷处搭着几缕细碎的发尾，随着动作扫过肌肤，让人看着感觉有些发痒。 再往上，则是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一张极为帅气的侧脸。 欧阳满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什么？” 黎沧偏过头来，手里捧着一本刚从抽屉里拿出来的笔记本。 欧阳满不着痕迹地瞄了眼他手背上的红痣，换了个说法，“小黎老师过来有事？” “替人拿东西。”黎沧淡淡答道。 “……哦。” 对话到此结束，黎沧转身离开。 等房门被关上后，欧阳满立即再打开手机，找到那张照片。 一样白皙修长的手指，手背上同样位置的一颗红痣。 而且这钢琴…… 欧阳满放大了照片。 由于对焦的原因，钢琴上的品牌logo有些模糊。 不过即便这样，欧阳满曾学过几年琴，很快就认出来了。 国际知名品牌，售价六位数起。 一般人或许买不起，但从黎沧平时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看来，应该完全负担得起这个价位。 霎时间，欧阳满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看似荒谬，又似乎合理的猜测—— 难道这个冷藏凌晨就是黎沧？ 欧阳满挑了下眉。 毕竟微博里的话语字字深情，卑微又动人，实在很难和那个表情冷傲的黎沧联系起来。 可如果真是他…… 谁又能想到，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小黎老师，背地里竟然在悄悄发这些东西呢？ 原来高冷酷哥也有暗恋别人却不敢开口，只敢躲在小号里碎碎念的时候？ 欧阳满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缓缓勾了勾唇。 他忽然发觉，这事情好像还挺有意思。 十点过半，开演前的舞台上。 一个男人穿梭在忙碌的工作人员之间。 在所有人的视线外，他悄悄拉开了一个抽屉。 一小时后，化妆间。 欧阳满身为男主角，妆造复杂，有两个化妆师围在他身边。 小刷子不停往他脸上招呼，他闭着眼在脑子里进行舞台预演。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脑海中的画面被按下暂停，欧阳满缓缓睁眼，从镜子里看了过去。 半开启的门外，有个人握着门把手，正准备走进来。 “小赵。” 正好眼影刷落到眼皮上，欧阳满顺势又闭上了眼睛。 小赵全名赵思奇，是他在南七娱乐的后辈，选秀出身。 长相偏秀气，留着一头和欧阳满差不多的卷毛。 赵思奇笑着走过来，“满哥，这么早就开始化妆了呀。” 欧阳满漫应了下，没睁眼。 化妆师和赵思奇打招呼：“小赵，我记得你今天休息吧，怎么过来了？” 赵思奇嘿嘿一笑：“我是满哥的B角嘛，还是得来看看。” 所谓B角，就是在公演后期，接替一线演员继续上台演出的替补演员。 欧阳满抖了抖眼皮，语气里满是不认同：“什么A角B角的，都是主角。” 赵思奇看向镜子里那张脸，轻笑道：“满哥说得对。” 夜幕渐渐降临。 开演前三十分钟，后台。 演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气氛轻松地聊着天。 叩、叩、叩。 突然，传来一阵硬物敲击地面的声音。 众人循声转头，就见欧阳满从走廊那头缓缓走来。 《凄凉镇》是中世纪背景，所以他正穿着剧里的欧式礼服，手里还握着一支银白色的手杖。 衬衫的荷叶领上镶着一枚蓝色宝石，在泛白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宝石又与藏蓝色的外套交相辉映，更衬得他肌肤如瓷如玉。 黑色腰封缀满水钻，恰如其分地勒出他纤细的腰身。 等他走近，众人才发现他还戴着碧蓝色的美瞳，连眼角那颗小痣也被刻意点成了暗红色。 眼波流转间，尽是说不清的妩媚和妖冶。 “满哥。”等他走到眼前，谢家淇迎了过去。 欧阳满抬眸瞥他一下，“怎么？” 谢家淇打趣道：“我突然觉得，NCC论坛那个人气排名还是很中肯的。” 尤其是‘最适合女装’的那个项目。 “少来，我待会也……” 欧阳满牵起嘴角，偏过头时，却正好碰见伴奏乐队从走廊另一端走来。 黎沧缀在队列最后，但因为他高挑的身形，欧阳满还是看见了他的模样。 过长的发尾被随意扎起，刘海也被悉数撩到了额后，完全露出了他英挺的眉眼。 燕尾服优雅又高贵，再增添了几分难以接近的气质。 手掌从袖口处露出来，在黑色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手背上那颗小痣反倒红得有些刺眼。 黎沧倏忽转了转头。 欧阳满面不改色地挪开视线。 他看回谢家淇，补上没说完的后半句，“没办法给你递词。” 闻言，谢家淇不服气地笑，“我才不会忘。” “不会就好。” 欧阳满淡淡应着，若无其事地再往旁边瞄一眼。 走廊那端，已经空无一人。 晚六点，公演开始。 故事发生在中世纪的一个欧洲小国。 主角涅恩家世显赫，容貌俊美无双，堪称出生就在罗马，人生永无烦恼。 他被管家指责不懂人心，于是他下重金，让管家证明给他看这世上有悲剧。 奈何金钱的威力实在太大了，那些人收到钱后，悲剧也变成了喜剧。 涅恩坐在丝绒沙发上，面无表情地问道：“管家，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身后的管家一鞠躬，“少爷，桌上有新的悲剧故事，请您过目。” 华贵的茶几上摆着几个信封。 涅恩淡然地逐一拿起拆封，而后一边唱着剧中曲，一边嫌弃地逐一扔掉。 当拆开最后一个信封时，他浑身一僵，眼里突然闪过了明显的惊慌。 因为原本应该是一片空白的那张信纸上，状似随意地又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杀害父母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涅恩—— 不，欧阳满的手顿时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那段他努力了数年，经历了无数次心理治疗，才从脑子里扔出去的记忆，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候，一下子又撞了回来。 撞击声、惊呼声、哭嚎声。 鲜血、熊熊烈火…… 然后，耳边还传来虚幻的、支离破碎的指责声。 “他们就算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至少也养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能这样？”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他们怎么会那么晚还出门？” “都怪你！你这个杀人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欧阳满在心里无声呐喊，眼眶红了一大圈。 演出还在继续，下一句就轮到涅恩的歌词。 可欧阳满依旧沉默着，定定地看着信纸。 乐队也不知所措地停下了演奏，整个剧场鸦雀无声。 几秒后，观众席里响起或大或小的议论声。 主控室内，场控眉头皱得很紧，“满哥怎么了？忘词？” 导演推门进来，“发生什么了？” 场控快速给他说了一遍，表情有些慌张，“导演，那现在怎么办啊？” 导演也有些犯难。 如果是普通配角，他直接用内线提示演员跳过这句词就好。 偏偏欧阳满是主角，接下来这段唱词还是全剧最重要的一部分。 不能跳过，也不可能跳过。 可台上沉默了这么久，观众席里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大。 导演握紧拳头，额头冷汗直冒。 他必须得想想办法。 再这么下去，筹备了几个月的剧本恐怕会因为这段失误而付诸东流！ 噔。 一记重重的钢琴声打断了导演的思绪。 他愣了下，扭头看向乐池。 那边，黎沧正身姿优雅地坐在钢琴前，十指快速地在琴键上跳动。 节奏急促的乐曲从他指尖泄出。 每一个音节也都十分强劲，仿佛要直接捏住了所有人的心弦。 又像步步紧逼的诘问，不留任何情面。 听着这琴声，欧阳满倏地回了神。 这不是原本的曲子，却无比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也更符合现在剧场内的气氛。 他微微抬眸，装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乐池方向。 舞台很亮，乐池很暗。 但欧阳满偏偏知道，他和黎沧对上了视线。 心头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猛一个回头，拄着手杖站了起来。 他唱道： “你总说世界荒芜又悲戚，说我不懂别人处于什么境地。 我看了，我听了。 那又如何呢？” 每唱一句，欧阳满就向前迈一步。 尽管他眼眶通红，嗓子微哑，却还是一副高傲又冷漠的神情。 在黎沧的琴声中，他彻底和涅恩这个角色融为一体。 他就是哪怕被逼到尽头，哪怕遭遇危机，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涅恩伯爵！ 绝不会，也绝不可能因为这些琐事而动摇。 所以他用手杖将管家抵到了墙角，继续唱道： “无非是战乱和饥荒，失去和迷茫。 可金钱不一样，能消除一切悲伤。” 黎沧抬手，手指在琴键上流水般划过。 曲调又骤然一变！ 变得舒缓温和，如一抹皎洁的月光。 追光灯适时地锁到欧阳满一个人身上。 欧阳满的手还在颤抖着，心上的皱纹却被这琴声渐渐抚平。 他再定了定神，缓缓回头，面朝观众席。 碧蓝色眸子里泛着泪光，和眼角红痣相互呼应。 像浮在溪水上的两朵红蓝玫瑰，视觉冲击力极强，漂亮惊人。 观众席发出一小阵压抑的尖叫。 “他们平凡又低贱，而我优雅又高贵。 只有我能拯救他们，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他唱完，忽然将手中信纸几下撕成碎片，然后仰起头向上一甩！ 碎片如雪般纷飞。 他眼珠动了动，最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乐池的方向。 下意识地，他感觉那片暗色中，有一双棕黑色的眸子迎了过来。 他昂起下巴，朗声说出上半场的最后一句念白。 “所谓悲剧，恐怕只是你的骗局。” 眼睫翕动，眼眶中那颗泪水也随之一落。 如流星般划过脸颊。 观众席沉默了两秒钟，随后，掌声雷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死对头（二） 第3章 死对头（三） 首演顺利结束，欧阳满在掌声中走下舞台。 银白色的手杖敲击着走廊的木质地板，不断发出咚咚的响声。 和错杂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彻底失去了平时的气定神闲。 一如他杂乱的心情。 直到坐在化妆镜前开始卸妆，他也没从无数个疑问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白纸上会有字？ 那句话是谁写的？是巧合？还是有意？ 如果是巧合，什么巧合才会写出那种话？ 如果是有意…… 可为什么？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来年，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对。 难道有人在调查他？ 不管怎样，至少对方的目的达成了。 刚才那段沉默，恐怕会成为他演艺生涯中最大的笑话！ 幸好有黎沧及时救场，如果没有他…… 欧阳满按卸妆水的动作顿了顿。 为什么黎沧能那么准确地感知到他的情绪？ 欧阳满想了想，很快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黎沧身为钢琴师，根据演出情况灵活调整曲目，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 所以，与其说是黎沧感知到他的情绪，倒不如说是黎沧业务能力高，没有愧对他首席钢琴师的名头。 “欧阳。”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欧阳满快速敛起所有情绪，淡然回头应声：“导演。”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导演一脸严肃地站到他身后，“刚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出问题了。 欧阳满眼神一黯，低声道：“很抱歉，是我的错。” “我现在不是来听你道歉，也不是要追究谁的错！” 导演皱眉，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想要一个解释。一个我们最引以为豪的招牌演员欧阳满，在演出时发愣半分钟的合理解释！” 导演人长得有些胖，大声说话时有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可惜欧阳满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所以他只是垂下了眼眸，重复道：“真的很抱歉。” 眼角小痣上的红印还没卸干净，藏在浓密睫毛的影子下，有种被撕裂的错觉。 导演挑眉，“你不说是吧？” 欧阳满淡淡摇头。 导演用力一拍桌，“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欧阳满抿了抿嘴，还是没吭声。 作为男主角，他自然得对作品负责。 现在出了差错，他责无旁贷。 就算要罚…… 嘣！嘣嘣！ 几道爆炸声响起。 欧阳满愣了下，缓缓抬起头。 化妆间里多了好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礼花筒，脸上喜气洋洋。 空中花花绿绿的，是飘扬而下的礼花丝带。 “恭喜满哥！” 众人齐声喊。 欧阳满一头雾水，从脑袋上扯下丝带的动作有些迟缓。 “……什么意思？” 谢家淇笑眯眯地从人群中走过来，献宝似的递来他的手机。 “就知道你还没空上网，快看看。” 欧阳满伸手接过。 屏幕里正显示着微博热搜，第二第三居然都带着欧阳满的名字—— #欧阳满无情的泪 [爆]# #欧阳满是谁 [NEW]# 要知道，音乐剧作为受众不那么广的艺术形式，往常最多沾沾当红偶像参演的光，蹭一个边边角角的上升榜。 像今天这样的连续两条热搜，堪称千年难遇。 欧阳满动动手指，就点进了‘无情的泪’的那条。 词条下，转发量最高的是一条观剧repo。 博主显然是个看剧的普通观众，用词不怎么讲究，就连附图里还有两三张自拍。 但她描述得情真意切，引起了许多人共鸣。 底下评论也是共鸣得尤其厉害—— 【博主我懂你！明明在流泪却毫无所觉，像在说眼泪和痛苦其实毫无关联。他依旧是那个无情的、不可一世的涅恩伯爵。】 【呜呜，他其实知道人间痛苦，但直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愿承认。也太倔强了，好意难平啊。】 【……看到今天的热搜，有种枕头底下的宝藏被人悄么声偷走了的感觉。】 【 1。还我那个在街上光明正大闲逛还没人搭讪的满哥。】 “……” 欧阳满露出一丝苦笑，又退出去点进了‘欧阳满是谁’。 这条下边，运营操作的痕迹就比较明显了。 一个博主先用几句话将那段沉默理解成《凄凉镇》首场的特别演出，抬高了首日的含金量。 再打出几张高清剧照和欧阳满的生活照，增加高傲贵族和清冷卷毛的反差感。 最后则是一段显然出自剧院官方的视频—— 衣着华贵的涅恩眼神虚无，高傲地望着远方：“所谓悲剧，恐怕只是你的骗局。” 睫毛翕动，仿若蝴蝶扇了扇翅膀。 随后，一颗泪珠滑下。 最后几秒的镜头拉得极近，美得让人几乎忘了呼吸。 网友们看完，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不是，你们搞音乐剧的背着大伙吃这么好？” “噗。” 欧阳满没忍住轻轻笑了起来。 他笑得眉眼弯弯，嘴角也弯弯，像清泉终于有了波澜。 导演见自己恶作剧成功，捧着肚子笑得比谁都豪放。 “我又把那段重新看了几遍，实在太完美了！之后就这么演！” 欧阳满表情僵了僵。 导演敏锐地捕捉到了，“有问题？” “当然没有。” 欧阳满一挑眉，立即恢复成他往常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我不会让大家失望。” 导演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眉开眼笑地说要请全团吃一顿庆功宴。 众人纷纷欢喜响应。 去饭店路上，欧阳满蹭了谢家淇的车，才终于有空掏出自己的手机。 他收起手机前都还在看冷藏凌晨，所以现在一点进微博APP，冷藏凌晨的主页立时又跳了出来。 画面自动刷新，主页里多了一条新微博。 【大家都爱月亮，可我偏偏希望那是我一个人的月亮。】 月亮？ 欧阳满的食指不自觉地敲起了手机边缘。 冷藏凌晨似乎很喜欢用月亮来代指他喜欢的人。 起初看来，有种悬在天边，遥不可及的感觉。 但结合这句话，就又多了种受万人喜爱，四处留情的风流感。 虽然还不能确认这个人是黎沧，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审美不怎么样。 欧阳满一边感叹，一边关掉了微博。 车子抵达饭店门前。 他们到得有些晚，包厢里的大圆桌周围，只剩下两个空位。 一个空位在导演旁边，另一个在…… 欧阳满随意拢了下袖口，慢悠悠地走到其中一个空位旁。 椅子挪动时，发出笨重的声响。 旁边这人像被吓了一跳，睁着大眼睛就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欧阳满看着对方眼里藏不住的惊讶，微微一挑眉，“小黎老师。” 黎沧眨了下眼，似乎正要说话，却听包厢那头传来导演的声音。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 排练期间，他们聚过很多次餐，导演的开场白倒是每次都是那老一套。 他刚说没几句，就被人起哄赶紧说完。 导演没办法了，直接伸手往这边一指：“敬欧阳！” 众人应和：“敬满哥！” 欧阳满也不推脱，应了几下就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赢来满堂喝彩。 再寒暄几通，欧阳满终于坐到椅子上。 坐下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不小心倒得有点满，在杯沿鼓了起来，晃晃悠悠的。 欧阳满没在意，骤然凑向黎沧的酒杯。 当。 酒杯和酒杯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酒洒出来一些，濡湿了指尖。 黎沧愣了下，偏过头来，“欧阳老师这是……” 他卸掉了上台的淡妆，刘海也悉数放了下来。 但小马尾还扎着，转头时，那撮头发在左摇右摆。 欧阳满微微勾唇，轻声道：“也敬黎沧。” 黎沧抿了抿嘴，过了会儿才应声：“为什么？” “谢谢你在台上帮我。” 欧阳满说着，轻轻晃了下酒杯。 里头的液体也在摇晃，仿佛随时会再溢出来。 “……小事。” 黎沧淡淡摇头，把酒杯握到手心。 手指在杯壁摩挲了一会儿，就忽然举起酒杯，冲着喉咙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他这一看就不会喝酒，欧阳满顿时有些后悔没换成茶水。 欧阳满轻咳一声，“意思意思就好，不用这么急。” 黎沧依旧摇头，惜字如金，“没事。” 他语气平淡，耳朵却肉眼可见的红了大半。 鬓角几缕长发扫过，像在晚霞下摇晃的竹影。 欧阳满眯了眯眼睛，又端起了酒杯。 他突然感觉，黎沧现在这个样子，倒确实和冷藏凌晨有些像。 他借着抿酒的当口，挡住了自己脸上的浅浅笑意。 再过一会儿，终于上菜开吃。 有酒有菜气氛好，一群人像是忘了明天还有演出，搭着肩膀就一瓶瓶地喝了起来。 而欧阳满作为主角，又是重点表扬对象，自然也受到了不少关照。 喝到最后，哪怕欧阳满酒量不差，也晕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欧阳满双手支着桌子要站起来，却不小心力气软了下，整个人往旁边一歪。 一双手臂伸出，及时扶住了他。 但搂在肩上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欧阳满挣扎了下，问道：“你是谁？” “满哥，是我。” 赵思奇的声音响起。 欧阳满晃了晃脑袋，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秀气的长相，微卷的头发，确实是赵思奇。 他伸手推掉肩上那只手，淡淡道：“扶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满哥小心。” 赵思奇应声。 他说话间，那只被推掉的手竟顺势向下，眼看着就要滑到腰间。 “我扶吧。” 这时，黎沧插话进来。 赵思奇笑了下，“不用了，我来就……痛痛痛！”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黎沧捏住了手腕。 欧阳满没发现赵思奇前边的小动作，但听见了他这句叫唤。 所以他瞥向黎沧，“小黎老师什么事？” 黎沧皱着眉头不接茬，看了他一会儿，倏地松开赵思奇的手，然后拉住他的手腕转身就走。 欧阳满被他扯了个趔趄，脑袋一下又晕了些。 纤细修长的手指包住手腕，传来微凉的触感，正好中和了欧阳满偏高的体温。 手背上那颗红痣也一直在晃，欧阳满全程盯着看，像一只追着小红点乱跑的猫。 走到门外，欧阳满才一把将人甩开，“你拉我干什么？” 黎沧皱眉道：“离赵思奇远一点。” “为什么？” 黎沧却不吭声。 “小黎老师，我很感激你帮了我，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欧阳满静静地看着他，“你没资格干涉我和谁来往。” 如果是平常，欧阳满肯定不会说这些话的。 今天喝了些酒，他索性趁着醉意上头，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反正就算事后被追究，他也能以喝醉了断片为由搪塞过去。 可黎沧还是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巴，眉头越皱越紧。 欧阳满突然冷笑一声。 如果黎沧真的是冷藏凌晨—— 在微博上演得一派深情，现实里却是个性格自大又恶劣的小鬼。 他喜欢的那个人，恐怕也是因为他这种糟糕的性格，才不用正眼看他的吧。 活该。 “今天的事谢了，但以后不劳烦您了。” 欧阳满转身离开。 他走后好一会儿，黎沧仍站在原地。 一阵夏夜凉风吹过，走廊上的窗帘动了动。 皎洁月光从窗外飘然而入，却唯独没有照到他。 留他孤身站在阴影之中。 今日宜动土，喜迎满哥\(^o^)/~ 感谢各位的点击评论和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死对头（三） 第4章 坏消息（一） 一辆出租车匆匆滑过夜色，最后驶入御水湾地下停车场。 御水湾是A市最顶级的小区之一，坐落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紧邻江边。 除此之外，它一梯一户的设计和森严的安保也为住户提供了极大的**性和安全感，是很多金领阶层和艺人的首选。 欧阳满打开家门，玄关和客厅的顶灯自动亮起。 入目就是近六米长的全景落地窗，装修风格简约又大方。 但客厅里只有最基本的沙发电视茶几配置，白花花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生活气息少得有些离谱。 欧阳满揉了下眉心，弯腰脱鞋。 回来路上被风吹了好一会儿，醉意散了大半，现在反倒有些头疼。 手机铃声倏然响起。 欧阳满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 “姐。” “舅舅！” 对面传来的却是个小女孩的活泼音调。 欧阳满愣了下，向来平静的眼眸中染上几分温柔，“盼盼，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盼盼刚做完化疗出来，吵着闹着说想你了。” 这时，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是他的姐姐尤茜。 “妈妈！说好不告诉舅舅的！” 盼盼有些羞涩的声音远远传来。 “姐，辛苦你了。” 欧阳满笑着轻轻叹一口气。 盼盼去年确诊了白血病，现在一直在住院治疗。 尤茜作为单亲妈妈，不仅白天要上班，晚上还得去医院照顾盼盼，十分不容易。 “没事，你不是还安排了好几个护工嘛，她们人都挺好的，我忙得过来。你忙你的工作就好。” 尤茜说到这，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丝戏谑，“对了，提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 欧阳满：“……” 尤茜憋了下，结果还是笑了出来：“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弟这么漂亮。” 欧阳满知道她在说今天微博热搜的事，可被粉丝夸是一回事，听亲人当面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眼里出现了难得的尴尬：“……别这样。” 尤茜轻轻笑了一阵，直笑得他出声抗议才肯停下。 她缓了缓，问道：“对了，下个月爸妈忌日，你会来吗？” 欧阳满怔了下，下午演出时的事情又突地回到脑海。 有一刹那，他几乎想要把纸条的事告诉尤茜。 不过话到嘴边，最后还是被咽了回去。 他垂下眼眸，淡淡道：“不了。” 自从父母去世后，家里的亲戚就一直不待见他。 但他无法改变既定事实，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果这样能抵消他的过错，他可以这么躲一辈子。 挂断电话，欧阳满将手机随手扔到沙发上。 他光着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酒，就窝进了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 从这二十三楼放眼望去，落地窗外是繁华又美丽的城市夜景。 江面倒映着万家灯火，偶尔有游船经过，短暂地切断这片连绵不绝的星光。 而落地窗上，是神色有些疲倦的他，以及这个空空荡荡的家。 欧阳满收回视线，仰起头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 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沉闷的吞咽声。 没来得及咽下的液体从嘴角滑落，擦过他的锁骨，最后滴在了衣领上。 被洇湿的白衬衫薄得近乎透明，随着重力向内贴着胸口，勾勒出一道微微隆起的弧度。 酒气弥漫，醉上加醉。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来很多事情。 从双亲的忌日，到那张来历不明的纸条，再到悦耳的钢琴声，最后变成了…… 那双深若潭水的棕黑色眸子。 欧阳满敢说他从来没见过像黎沧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如果黎沧真的看他不顺眼，今天在舞台上大可不必帮他。 甚至可以任由他搞砸这场首演，让他落一个害群之马的罪名。 但黎沧偏偏帮他了。 替他化解了难题，也喝下了那杯道谢的酒。 然后，就在他觉得黎沧也许并没有那么讨人厌的时候，黎沧却又故态复萌，摆出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这让欧阳满清晰地认知到，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和黎沧永远都不会是一路人。 想到这，欧阳满骤然有了个非常幼稚的念头—— 反正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索性拉黑黎沧所有联系方式，等公演结束，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 想到就做，欧阳满伸手捞回手机，打开微信通讯录猛翻起来。 手机屏幕的白光有些刺眼，五花八门的头像也闪得他醉意上头，脑子越来越晕。 手指划得很快，可从头划到底，也没出现那个烦人的名字。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加黎沧的微信。 白忙活一通的感觉并不好。 欧阳满皱着眉头想了想，就打开微博，在最近访问里点了下冷藏凌晨的头像。 醉酒的人脑回路往往很奇怪，也很简单—— 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黎沧，总之先拉黑一下，出出气。 画面跳转，显示出冷藏凌晨在半小时前发了一条新的带图微博。 【我总是太懦弱。】 图片里，是一架看起来有些年份的钢琴，键盖上还有好几处明显的磨损。 葱白指尖抵在黑键上，黑白两色与手背上的一颗红痣相互映衬，十分和谐。 而在照片右上角，露出了一小截琴谱。 由于相机的自动对焦，琴谱的内容模模糊糊的，只能依稀看见页码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图案。 欧阳满眯起眼睛，静静盯了那个图案半分钟。 一团棉花状的云朵托着三颗星星—— 是星云剧院的logo。 艺术品般的手，红色的小痣，星云剧院的琴谱和钢琴。 几个条件相结合，便只剩唯一一个答案。 这人真是黎沧。 朦胧困意中，欧阳满仿佛看见屏幕上也出现了黎沧的脸。 两道英气的剑眉下垂着，嘴角也向下瘪着，眼角湿漉漉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然后，那个黎沧低下了头，委委屈屈地说： “我总是太懦弱。” 欧阳满牵起嘴角，面上露出少许嘲弄。 一个刚在饭店里掐赵思奇的手腕，还扯着自己手腕往外走的人，居然转头就跑到微博上说自己懦弱？ 演技这么好，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 莫名的怒火在酒精的助力下熊熊燃起。 他一下忘了他只是来拉黑的，更忘了维持成年人的冷静。 欧阳满点进了这条微博的评论，一边念叨着，一边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 “黎沧……你这个臭小鬼……你与其……在这里说废话……还不如……” 他迷迷糊糊地打完，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搓了几下，就窝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黎沧刚打开房门。 哒的一声响。 数盏间接照明灯自动亮起。 五十来平的公寓四四方方，正中央处摆着一张KING SIZE的大床。 地上铺满了毛绒地毯，乍看之下，如同一片蒲公英花田。 清冷月光越过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跳到了角落的一架钢琴上。 钢琴边有一个巨大的木架，上头挂着浅蓝色的帘子，看不见里边是什么。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悦耳的琴声在房内缓缓流淌。 黎沧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接听。 一接通，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一道男声。 “下星期妈过生日，你回来吗？” 黎沧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任何笑意：“打错了，我没妈。” 男人沉默几秒，最终选择揭过这个事情，径自道：“爸也说很久没见你了，想你回来一起吃顿饭。” “吃饭？还是配合他在宴会上表演父慈子孝？” “……我会拦着点的。” “算了，麻烦你转告他。” 黎沧垂眸淡淡道，“私生子并不适合出现在那种场合上。” 他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把手机放到桌上，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光脚走进了浴室。 水汽蒸腾起又散去，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略长的发尾搭在肩头，水珠从发梢滴落，沿着脖子的曲线滑进了凹陷的锁骨里。 他没穿睡衣，只在下身围了条浴巾，露出精瘦的小腹和匀称的胸肌。 两道流畅的人鱼线从浴巾里头伸出来，抱住了他的腰肢。 他将头发擦了个半干，就随手把毛巾甩到书桌旁的椅背上，掀开了那块浅蓝色的布帘。 架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百张影碟。 每张影碟上还贴着一张张写着年份的标签，足以见收藏人的用心程度。 指尖轻柔地抚过影碟盒角，最后停在一张五年前的标签上。 黎沧打开盒子，将光碟拿出来推进机器里，墙上的电视很快就出现了影像。 人群在舞台上跃动歌唱，是音乐剧的录制版本。 舞台最中央那个人身形高挑，长相俊秀，眼尾还有一颗漂亮的小痣。 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中山装，下巴却昂得高高的，眼眸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他唱道： “即使你们禁锢了我的身体，也无法禁锢我的思想！ 我会从这里飞出去，飞向属于我的地方！” 黎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录像结束。 电视屏幕一黑，上头映出一张毫无防备的脸。 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充满了温柔又眷恋的笑意。 黎沧突然叹了口气，扭头望向窗外。 夜色笼罩下，别墅群如同高低起伏的山峦，一路延伸至远方。 零零散散的灯光点缀在这山峦间，映衬着天上那轮孤零零的圆月。 他慢吞吞地收回眼神，随后拿起手机。 屏幕上方滑出来一条新的微博提示。 【你收到了一条新评论。】 第5章 坏消息（二） 欧阳满是被太阳晒醒的。 他还窝在单人沙发里，长手长脚都缩了起来，脑袋往下埋着，几乎要将自己团成一只虾米。 隽秀的脸蛋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闪烁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让人移不开视线。 衬衫衣扣不知什么时候被蹭开了几颗，衣摆也向上卷起，露出一截细瘦的腰肢。 而就在腰后那片嫩白肌肤上，还长着三颗呈三角形状分布的小痣，萦绕着说不出的色气。 欧阳满眨了眨眼，揉着眉心坐起来。 “我怎么在这……” 宿醉的脑子还不太清醒，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外头波光粼粼的江景，慢吞吞地摸出了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着刚过七点，通知栏里却挂着六十多条未接来电。 他有些疑惑，点开通话记录一看，发现是剧院的导演、编剧，还有很多合作过的演员。 这一大早的，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的演出下午才开始，也不需要这么早回剧院。 难道是剧本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临时改戏？ 突然，手机震了下，又弹出来一通电话。 他看了下，竟然是黎准。 黎准是他经纪公司南七娱乐的总经理，也是南七母公司天辰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 在这样的身份背景下，他的手段、能力和人脉都无可挑剔，几乎可以说是南七的真正话事人。 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早上七点给自己打电话？ 欧阳满迷茫了几秒，最后还是按下接听：“黎总。” “醒了吗？” 黎准的声音响起。 “……醒了。” 欧阳满语气云淡风轻，转头就悄悄打了个哈欠。 微红的眼角沁出几颗生理泪水，眼睫动了动，泪滴就转到了眼角的小痣处。 “NCC论坛有人爆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公司？” 欧阳满身形一僵，彻底把哈欠憋了回去。 黎准怎么会知道这事？ 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问题接二连三而来，却同样没有答案。 欧阳满快速思考了下，最终选择了装傻：“什么爆料？” “看完我微信上给你发的东西，再告诉我答案。” 黎准说完，利落挂断电话。 听见嘟一声响，欧阳满又在沙发里待了好一会儿，大脑才逐渐开始正常运转。 一点开微信，因数据延迟而没收到的信息疯狂地跳出来，不到几秒就多了两百来条。 欧阳满心里震了下，点开和黎准的聊天栏。 两个人自加好友以来只有逢年过节的群发祝福，所以对话框最下边那条微博分享链接格外显眼。 【#欧阳满职场霸凌# 音乐剧演员欧阳满在拍摄现场殴打新人演员，甚至公然…[点击查看更多]】 光看标题，欧阳满就不由得心头一沉。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出现在微博上？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颤了好几下，才点开链接。 这是一条接近3万转的微博。 文章里，博主先分别简单介绍了欧阳满和新人演员崔明的身份和背景。 然后进入正题，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在某节目录制现场，欧阳满突然动手打了崔明，甚至摔门走人的故事。 而这件事也让崔明伤心欲绝，从此退出娱乐圈，彻底离开大众视野。 为了表示真实性，博主还配了一段监控视频。 画质不太好，也看不清人脸，但依稀能看出来画面里有个身形高挑的卷毛。 文章结尾，博主写道： “请求封杀欧阳满这种品行不端的劣迹艺人！ 还娱乐圈一片净土！@A市公安局 @南七娱乐 ” 评论里聚集了不少欧阳满的粉丝，言辞十分激烈。 【营销号造谣造到脸上了还不告？@南七娱乐 】 【这种弱智内容也能在热搜上挂着，你是真的相似了。@南七娱乐 】 当然，也有不少路人和黑粉在底下看好戏。 【粉丝别跳了，你猜猜公司为什么不告？是不想吗？】 【实锤成这样还告？难道你其实想让公司告你家哥哥？】 【怪不得昨天热搜有个欧阳满是谁，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原来是今日说法的下期嘉宾啊。】 两拨人对骂得有来有回，欧阳满越看越头疼，索性一把扔掉了手机。 其实那条微博不算造谣，他确实动手打了崔明。 当时他们一起录节目，他偶然碰见崔明对女演员毛手毛脚，上前劝阻后，崔明却还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他一时气不过，就动手打了崔明一拳，然后退出了节目录制。 NCC论坛有人发爆料帖时，他曾想过要出面解释，是女演员找过来求他保密，才一直瞒到了现在。 但没想到，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手机倏然再次振动起来。 欧阳满揉了揉眉心，捞回手机接听电话。 黎准那边传来几声指节敲桌子的声音，“一条微博，你看了半小时。” 欧阳满镇定道：“还顺便看了下粉丝们的留言。” 黎准似笑非笑道：“看他们庆祝你今天的热搜第一？” “……”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不告诉公司？” 黎准的语速降了下来，仿佛循循善诱。 欧阳满抿了抿嘴，稍稍握紧了些手机。 他本就皮肤白，这么一用力，手掌关节处泛起粉色，像粉色颜料滴落水面，晕开一大片。 浓密睫毛在他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他神色愈发黯淡。 其实他也明白，尽早说出实情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可他既然答应过女演员，就要遵守到底。 他的沉默对黎准来说无疑是反抗。 黎准立即抬了些音量：“你应该很清楚这次事情有多严重。南七可以接受艺人不红，不会来事，但决不能接受品行不端！” 欧阳满明知对方看不见，还是摇了下头，然后垂眸道：“对不起。” “对不起管什么用？” 黎准沉下声来，不怒自威，“这件事公司不会给任何回应。但为了给大众一个交代，我已经暂停了你目前所有的工作。” 欧阳满怔了下，连忙道：“所有？我今天还有演出……” “换人了。”黎准毫不犹豫道，“你好好反省几天。” “等一下……” 嘟。 黎准挂断电话后，抬眸看向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人。 “找我有事？” 这人留着一头潇洒的狼尾发，五官深邃又英挺，气质打扮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有种独特的魅力。 棕黑色的眼瞳明亮又圆润，仿佛两颗价值连城的琉璃彩珠。 发尾随着凉风微微拂动，扫过他光洁的脖颈。 他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要停他的工作？他不是那样的人。” 声音清亮，却因为暗含的怒火而低了几分。 黎准挑起一边眉毛，耸了耸肩：“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重要吗？” 对方显然被他的语气挑衅到，音量不自觉地抬高。 “当然重要！” 所谓娱乐圈，无论台上台下都是瞬息万变。 所以哪怕那个人现在被挂在热搜第一，晚些也会渐渐掉下去。 可一旦没了工作，那基本就和坐吃山空差不多，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在大众视野。 “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黎沧。” 黎准盯了他一会儿，慢悠悠道：“你想参加他的音乐剧，这是小事，我可以安排。但他现在惹出这么大的祸，我只能公事公办。” 黎沧握紧拳头，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几秒，然后陡然松开。 他微微张嘴，低声道：“能帮帮他吗？哥。” “听你叫我一声可真不容易啊。” 黎准来回打量着这个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要我帮他也可以，有条件。” 黎沧缓缓走过去：“你想怎么样？” 黎准不答，刷开手机看了一眼，笑着拨出电话。 电话接通。 欧阳满按开家门的密码锁，闷闷道：“黎总。” 他签约南七近五年，还是第一次这么频繁地接到领导电话，实在有点不习惯。 “刚公关部门联系我，说你向记者承认自己打人了。” “……我只是下了趟楼。” 欧阳满揉了揉眉心。 他虽然心情不好，可也不想因为网上那些事就一直唉声叹气。 原本想起来找点东西填肚子，却发现因为他常年待在剧院，家里什么食物都没有。 于是他便打算下楼去小区超市买点吃的，顺便散散心。 结果没想到刚下楼，就被几个记者逮了个正着。 他很清楚这些人的春秋笔法，随意打了几个太极就赶紧溜回了家，最后连超市也没去成。 他摸了摸被饿得有些凹陷的小腹，心里又多了几分郁闷。 黎准听完来龙去脉，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事情平息前，你禁足。” “为什么？” 黎准置若罔闻，凉凉道：“如果再节外生枝，你等着被雪藏。” “不是……” 通话结束。 欧阳满看了眼瞬间黑下来的手机屏幕，揉了下额角。 怎么连门都不让出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忧郁地闭着眼倒进了沙发里。 沙发是雪尼尔绒的云朵沙发，软绵绵地将他团团裹住。 乌黑的卷发陷进布料里，沿着云朵状的纹路散开，像把白云都涂成了乌云。 衣摆因背部弓起而微微向上卷着，腰后三颗小痣随之若隐若现。 手机嗡嗡振动几下。 拿起来一看，是微信跳出来的新消息。 过去不到一小时，未读小红点已经飙上了三百多。 可他回完谢家淇和尤茜的消息后，就已经有点疲于应付了。 他确实习惯于隐藏自己，但不代表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一个一个地回‘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他现在肚子空空，心里却装了太多事，身体和心灵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欧阳满调整了下姿势，正打算就地再睡会儿，晚点起来点外卖，倏然感觉到手机又震起来。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半只眼睛，看见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新通知。 【@冷藏凌晨回复了你。】 第6章 坏消息（三） 欧阳满花了半分钟来理解这句话。 冷藏凌晨为什么会回复他？ 冷藏凌晨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号？ 手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那条通知。 屏幕跳转。 【我总是太懦弱。】 【用户71842730 回复：经典左右脑互搏，搞笑。】 【冷藏凌晨回复用户71842730：？有病】 欧阳满的瞌睡彻底醒了。 那串数字乱码ID是他的小号没错。 可他为什么在骂人？ 他又是什么时候发的这条评论？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向这条消息角落处的图片。 一点进去，弹出来微博正文页面。 刚才那张小小的图片也被瞬间放大，闪出来一只漂亮到极点的手。 欧阳满眯了眯眼，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回笼—— 尤茜的电话、泄愤似的灌酒、翻完通讯录找不到人还跑来微博出气…… 他懊恼地揉了一把脑袋，凌乱的头发随着动作被绞成一团。 实在是太冲动了，怎么会真发出去了。 只能说幸好他没醉过头乱说话，不然这很可能就会变成节外生枝的那根“枝”。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黎准放他一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要半夜偷窥死对头小号。 但好在，黎沧不知道这个数字乱码是谁。 不如悄悄把这条评论删掉，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欧阳满这么想着，正要点评论菜单的时候，不小心手一滑，点到了冷藏凌晨的ID蓝名。 页面瞬间跳转。 进入冷藏凌晨的微博主页。 欧阳满眉头一挑。 灰白底色上，显示着一行字—— 【由于对方设置，你无法查看其主页内容。】 被拉黑了？ 欧阳满惊讶了一瞬，很快就想通了。 毕竟莫名其妙被陌生网友骂了，正常人一般都会选择拉黑的。 但也只是一般。 很可惜他不是陌生网友。 也不是莫名其妙骂人。 黎沧更不是正常人。 他现在想了想，反倒觉得自己骂得挺对。 欧阳满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下手机边缘。 其实他原本觉得这事揭过去就算了，现在被这么一拉黑，反倒来了点逆反心理—— 不让我看是吧。 我偏要看。 于是他手指动动，立即重新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 整个过程没花几分钟，新账号的搜索栏里很快就出现了冷藏凌晨的名字。 而在他点进对方的头像那一瞬间，手机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来电显示。 欧阳满看着上面的名字，不解地按下接听。 “满哥！” 赵思奇的声音立即隔着街道扑了过来：“他们太过分了！” 说到最后，句尾竟然还染上了一丝哭腔。 欧阳满愣了下。 赵思奇从《凄凉镇》开始排练起，就一直很喜欢缠着他说话。 他因为赵思奇是自己的B角，也是同公司的后辈，偶尔会照顾一下，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可赵思奇平时总笑眯眯的，今天怎么还哭了？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欧阳满问道。 赵思奇吸了下鼻子：“他们怎么能那样说你？我好生气啊，我好想上微博替你说话，可是经纪人还不让我发。” 欧阳满淡淡一笑：“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别给自己惹麻烦。” 赵思奇不服：“这才不是麻烦！” “行行行，不是。” 欧阳满被他打败了，只好反倒哄起他来，又聊了好一阵才挂断电话。 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他心中淌过一丝暖流。 在舆论的风雨中，有人愿意为自己出头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突然，手机屏幕一闪。 弹出来冷藏凌晨的微博主页，和他的一条新微博。 【我并不崇尚暴力。】 欧阳满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在这个时间点，和“暴力”有关的，又能有谁呢？ 显然的意有所指。 黎沧平时对他冷淡、高傲、惜字如金，他无所谓。 现在不关心、不在意，不相信，他也无所谓。 毕竟他们只是同事而已。 但有必要不问任何事情经过，就这么在背地里说风凉话？ 黎沧就这么讨厌他？ 欧阳满热腾腾的心霎时间冷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快速往下刷。 一旦明确这人是谁，微博里的一字一句都开始变得异常讨嫌。 上周四下午两点： 【一个人喝咖啡，好想你。】 欧阳满那天正好休息，但结合时间，大概率是排练时发的下午茶。 整个剧院里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他怎么会是一个人？ 结论：假。 上个月某天的深夜三点： 【其实我不想看月亮，也不想想你。可你和月亮一样，一直悬在那里。】 这么晚不睡觉还对月吟诗，难怪只能远远望着。 说不定两个人作息都合不来，还谈什么喜欢？ 结论：酸。 三个月前的某天： 【我的第一个愿望实现了。】 下边配了一张图，是《凄凉镇》的剧本一角。 欧阳满想了想，这应该是《凄凉镇》刚定阵容，演员和幕后集体开会的那几天。 可黎沧分明是钢琴师，又不是编剧和导演，怎么说得像这剧本他写的一样？ 结论：装。 挑刺是个还算有意思的活动，欧阳满一不小心就忘了点外卖的事。 直到临近十点，他收到一通陌生电话。 其实会在这种时间打来的，一般不是诈骗就是记者，欧阳满原本没打算接。 但对方连续打了四五通，他又感觉估计是有正事，才按了接听。 电话接通后，传来一个男声。 “请问是欧阳先生吗？黎总安排我这几天来给你送饭，麻烦下楼取一下。” 对面的声音非常奇怪，像在刻意压着嗓子说话。 黎准安排的？ 怎么没提前说？ 欧阳满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几年前曾因为某件绯闻，还收到过极端粉丝送来的带针小饼干，现在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 可记者大概率不知道他被禁足的事，所以应该也不会想得出送饭这招。 既然不是记者，对面为什么要故意压低声音？ 难道不想让他听出来他是谁？ 欧阳满快速从沙发上爬起身，嗓子里转出来另一道声线： “你放旁边的外卖柜里吧，我待会下去拿。” 他平时的声音偏低沉，还带着点磁性，但这句话的调子高高的，竟像还没到变声期的少年。 这是他作为专业演员的拿手好戏，可以随时切换不同声线。 “好、好的。”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声音也变得不稳起来。 过了两秒，他又恢复了那个低音，补了一句：“用餐愉快。” “等一下。” 欧阳满制止了他挂电话，走进电梯后按了楼层键，才继续用少年音缓缓道：“有什么菜？” “……什么？” 男人的嗓音果然又发生了变化。 音色里少了几分低沉，多了些清澈透亮。 意外的是，听起来竟然还有点熟悉。 欧阳满看着楼层指示板上快速变化的数字，换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总得报一下有什么，我很挑食的。” 对面静了几秒，然后响起一阵塑料袋的簌簌声。 声响过后，男人慢吞吞道：“是宫保鸡丁，酸辣……” 手机里突然滋啦几下。 男人那边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欧阳满拿下手机一看，果然显示着无信号。 要说这御水湾有哪里不好，恐怕就是楼层太高，电梯里很容易没信号。 他抿了抿嘴，再仰起了头。 红色的楼层数字在他浅棕色的眸子里不断闪动。 过了一会儿，叮的一声。 电梯在一楼开启，欧阳满走了出来。 一楼开阔透光，数根米白色的柱子支在周围，撑起整个架空层。 阳光从庭院外扑进来，穿透大门处的花窗玻璃，在墙上打出彩色的光。 “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麻烦再说一次。” 欧阳满悄然穿过五颜六色的光影，放轻脚步走向外卖柜前的拐角处。 各种颜色交错着贴到他身上，在墙上映出一副艺术画报般的影子。 白衬衫被染成了七彩的，其中最显眼的是深蓝色，勾勒出直角肩和纤韧的腰身。 脚踝从宽松的裤脚露出来，一抹青色的光落在上头，远远看着像一株嫩竹，清瘦又漂亮。 不过他刚才一直在沙发里躺着，卷发被睡成了一团糟。 再配上那略带探究的眼神，整个人少了平日的游刃有余，多了几分狡黠和可爱。 男人静了两秒，才重复道：“宫保鸡丁，酸辣土豆丝，还有……” 欧阳满猛然迈过拐角，抬头看向外卖柜方向。 那边果然站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人。 他头发被剃得极短，脸也方方正正的，身上黑西装笔挺，正低头看着一个保温袋。 欧阳满怔了下，随后挂断电话走过去。 “蒋司机？” 蒋司机是南七娱乐的艺人司机，欧阳满之前外出时坐过他开的保姆车，两人也说过几次话。 可如果是蒋司机的声音，他刚才应该听得出来才是。 蒋司机看过来：“欧阳，你这么快就怎么下来了？” 他面带微笑，说话声音和语调却很奇怪，像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 欧阳满眨眨眼，面露疑惑：“你嗓子怎么了？” 蒋司机面不改色：“感冒。” 欧阳满：“……” 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既然是认识的人，欧阳满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再寒暄几句，他就拎起保温袋往电梯方向走。 他走到一半时，外边庭院处突然传来一阵草木响动声。 扑簌扑簌。 然后下一秒，又有一声—— “哎哟！” 蒋司机瞬间变了脸色。 欧阳满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偏头看去。 第7章 新网友（一） 烈日炎炎下，热得仿佛连空气都在挣扎扭动。 花台的拐角处种了几丛女贞，夏风吹过，扑簌扑簌地晃起来。 女贞丛后走出来两个人影。 “我就说那边有蚊子吧，你还不信。” “蚊子一直在咬我！为什么都不咬你！” 是两个抱着足球的小男孩。 他们身上还穿着运动服，看起来是刚运动完回来。 欧阳满淡淡回头，却看到蒋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前。 蒋司机呼吸有些急促，脸色微微发白，额头上还挂着几滴豆大的汗珠。 欧阳满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镇定道：“怎么了？” 蒋司机轻咳一声，再迈一步过来，整个人挡在他和女贞丛中间，微笑道：“没事，上楼吧，菜别凉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唐突，如果是平时，欧阳满肯定会多想几个弯弯绕绕。 但沉闷的心情，正在打鼓的肚子，还有保温袋里飘出来的香味，都让他短暂放弃了追根究底的动力。 所以他选择点了点头：“……好。” 而就在他终于走进电梯的时候，庭院方向又是一声—— “哎呀！” 音色清亮又熟悉，欧阳满下意识抬眸。 电梯门在缓缓合拢，挡住了他大半视线。 他在两扇门的缝隙间，依稀看见庭院处的女贞丛后闪出来一道颀长身影。 或许是错觉，他感觉那道身影似乎也有些熟悉。 不过没等他想明白，蒋司机的黑西装背影又填满了电梯门的缝隙。 直到电梯门彻底合上。 蒋司机连忙大步跑向庭院，面露焦急：“二少爷，没事吧？” 石制花台边，正坐着个戴了顶鸭舌帽的青年。 他微微摇了几下头，抬手摘下帽子，露出深邃的五官和一头潇洒帅气的狼尾发。 “没事，磕了一下。” 蒋司机闻言，长长吐出来一口气：“刚才吓死我了。” 青年摸了摸鼻子，垂眸看了眼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道：“也吓死我了。” 电梯升到二十三楼，欧阳满走出电梯，脱鞋开门进屋。 他打开保温袋，将里边的东西逐一拿出来，再放到餐桌上。 经典的三菜一汤配置。 宫保鸡丁、酸辣土豆丝、芦笋炒百合，以及一碗冬瓜汤。 此外，还有一杯星云剧院对面咖啡厅的冰摩卡，杯身上冒出来丝丝凉气。 竟然全是他喜欢的。 欧阳满勾了勾唇，心头悄悄地热了起来。 吃饭时，欧阳满习惯性地点开微博。 微博还停在冷藏凌晨的主页，打开时页面自动刷新，一条三分钟前的新微博立即跳了出来。 【我居然忘了说你好，也忘了和你说再见。】 欧阳满挑了挑眉，舀起一勺宫保鸡丁。 鸡丁被送进嘴里嚼啊嚼，他在心里淡然评价： “没礼貌的小鬼。” 接下来几天，依旧是蒋司机定时送来一日三餐。 但除了第一天之外，欧阳满都没再见过他。 每次都是接到电话后下楼，就能在外卖柜里看见一个热腾腾的保温袋。 也不知道是黎准特意吩咐的，还是真的这么凑巧。 每顿的菜不仅不重样，还都是他喜欢的。 让他莫名有了种自己没有被停工作，也没有被禁足，而是在休假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错觉。 因为他每天打开各种社交平台，还是能在各种边边角角里看见#欧阳满职场霸凌#的话题。 甚至有人自称是欧阳满以前的同学，说了一堆似真非真的故事。 恶意的洪流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着心烦，就卸了微博以外的社交平台APP。 可又找不到其他打发时间的活动，索性培养了个新爱好—— 找黎沧的茬。 当然是单方面的。 其实最开始那点火气消下去之后，欧阳满也意识到在屏幕后头说别人坏话不太好。 但这几天下来，定时摸去冷藏凌晨那里，收看黎沧爱而不得的小作文已经变成了他的日常之一。 或许因为是这个账号里没有风风雨雨，也没有争吵与谩骂，只有细腻又苦涩的暗恋心事。 他可以暂时离开风暴中心，作为一个纯粹的过客，静静地旁观着别人的故事。 也或许，窥探别人的生活真的会上瘾。 手指忍不住又点进冷藏凌晨。 十分钟前： 【我一边希望你能遇到最好的人，又一边希望我就是那个最好的人。】 经过观察，欧阳满已经从黎沧的描述里大致了解到了他心上人的模样—— 温柔，多情，对谁都温温和和的。 是人间的白月光，将光辉无差别洒落。 换句话说，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说实话，欧阳满觉得这人和黎沧确实…… 一个花蝴蝶，一个臭小鬼。 堪称绝配。 欧阳满微微挑眉，心里陡然迸发出一种冲动。 像那晚喝醉了一样，就想说几句真心又不那么好听的话。 再者说，也是黎沧先说风凉话的，一报还一报罢了。 他再想了一会儿，最后点开了冷藏凌晨新微博的评论区。 【我一边希望你能遇到最好的人，又一边希望我就是那个最好的人。】 【江万树回复：加油，你们一定是彼此最好的人^ ^】 措辞礼貌。 又不失一点阴阳怪气。 欧阳满左看右看，对最后那个笑脸尤为满意。 不止他，黎沧也非常满意。 他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嘴角几乎要翘到天灵盖去。 要知道，前几天突然有个奇怪的小号到他微博里骂人，给他气得转手就拉黑了。 但今天这人不一样。 虽然看起来也是小号，但至少有正常ID，而且最重要的—— 说的话还很好听。 彼此最好的人。 黎沧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羞涩和甜蜜。 真想把这句话裱起来，挂到墙上日夜观赏。 他仰头看了看这夜幕下的幢幢高楼，再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保温袋，点下了回复按钮。 【冷藏凌晨回复江万树：谢谢你哦，我会努力再往前走的。】 欧阳满眨眨眼，脸上流过略带惊讶的情绪。 一是因为回复来得比想象中要快。 二是黎沧态度真挚，似乎完全没看出来那个笑脸的含义。 怎么感觉笨笨的。 欧阳满牵了下嘴角，正想着该怎么回复的时候，蒋司机的电话打了进来。 “欧阳先生，今天的晚饭已经放进外卖柜了。” 蒋司机的声音依然低得非常奇怪，但欧阳满已经习惯了。 其实对方病了这么多天，欧阳满也曾劝过他让别人来送，不过蒋司机态度很坚定，他最后也只好作罢。 欧阳满挂断电话，慢悠悠起身下楼。 在家里窝了好几天，外加有人定时送饭，给他惯出来一身的懒毛病。 成天躺在沙发里发呆刷手机不提，光说这个下楼取饭—— 最开始还会搭配一身再出门，现在索性套上短裤T恤就走。 一楼外卖柜旁，有两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生在闲聊。 欧阳满过去打开柜门拿晚饭时，她们的对话也正好飘了过来。 “饼饼又和她男朋友闹分手，我快烦死了。” “她还没分啊？这半年都吵多少回了。” “可不是，每次一吵架就来问我怎么办。就知道把我当恋爱顾问，又不给咨询费。” “我记得她之前还……” 女生话音一停，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卷发男人。 白T恤黑短裤，个子很高，看起来至少有一米八。 五官柔和又精致，微微下垂的眼角旁缀着一颗棕色的小痣。 身材苗条修长，宽松裤管下伸出来的两条小腿又白又直。 暖黄色灯光给他铺了一层柔光滤镜，整个人好看得像从青春文艺片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女生捂住嘴凑近同伴，一边冲她使眼色一边小声道：“快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同伴会意，快速回头瞄了一眼。 然后，她整个人一震，回来做了个‘哇’的口型：“那是欧阳满？” “应该是。脸好小皮肤好白，帅得好夸张。” “真的真的，太离谱了。完全看不出来他会打人啊。” “他都长那样了，被他打多少拳我都心甘情愿。” “真服了你，快去治治恋爱脑吧。” 两个人笑成一团。 欧阳满已经坐电梯上楼了。 今天蒋司机送来的晚饭是蒜薹炒肉和地三鲜，依然是他喜欢的菜色。 不过他在开始吃饭时，脑子里还转着刚无意中听见的一个词—— 恋爱顾问。 地三鲜做得尤其对他口味，他边想边嚼着，莫名其妙地嚼出来几个疑问。 黎沧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黎沧的审美究竟能差到哪个地步？ 如果被自己戳穿秘密，黎沧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又会露出什么表情？ 他突然有些好奇。 只能说人的心理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明知道那是个潘多拉的魔盒，却又忍不住想要了解，想去探知。 光凭着灵机一动就去执行，根本不考虑会有什么后果。 欧阳满就这样被迷住了心窍，一个鬼主意也渐渐成型。 楼下江边，黎沧正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发呆。 夏夜晚风吹来，掀起他略长的头发，露出一双红红的耳尖。 深邃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如一潭湖水映着满天繁星。 他之所以悄悄给那人送饭，一是出于对那人的担心，二是对黎准的不满。 不过这几天下来，他看着那人私底下毫不设防的样子，十分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尤其是刚才那一幕—— 那人单手插兜，懒洋洋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但他脊背挺得很直，路灯照过去，地上的影子就像一颗巨大的棉花糖。 黎沧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忽然，手机响起铃声，是黎准来电。 电话接听后，黎准道：“找到人了，在B市。” 黎沧敛起笑容：“知道了。” 黎准轻轻笑了下：“注意分寸，别给人弄死了。” “不会。” 黎沧抬头望向那轮新月，淡淡道：“我并不崇尚暴力。” 黎准依旧笑着，不置可否。 黎沧拿到了想要的信息，也不和他多说了，直接挂断电话。 屏幕跳转回到桌面，闪出来一条新提示。 【你收到了一条新评论。】 黎沧眨了下眼，轻轻点了进去。 【冷藏凌晨回复江万树：谢谢你哦，我会努力再往前走的。】 【江万树回复冷藏凌晨：期待你多多更新甜蜜日常，为你加油^ ^】 【@江万树关注了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新网友（一） 第8章 新网友（二） 自从那天后，欧阳满闲着没事就会去评论冷藏凌晨。 也许是因为隔着网络的关系，黎沧不知道他是谁，他也看不见黎沧那张冷脸，所以在面对冷藏凌晨的时候，他的用词和态度都越来越随意。 而且，他还有一个新发现。 黎沧平时一副高冷淡然的样子，可到了网络上，语气却变得幼稚又活泼。 而且总感觉脑子少个弯，连阴阳怪气都看不出来。 譬如—— 【怕你知道，怕你不知道，又怕你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江万树回复：你怎么会这么胆小^ ^】 【冷藏凌晨回复江万树：我是超级胆小鬼。】 又譬如—— 【今天的你也是彩色的。】 【江万树回复：像一只五颜六色的蝴蝶？】 【冷藏凌晨回复江万树：比蝴蝶还好看很多倍。】 好像真的有点笨笨的。 欧阳满勾了下唇，随手关掉微博，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时，忽然接到黎准电话，说他解除禁足，明天开始恢复工作。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凄凉镇》的公演期不长，眼看就已经进入了尾声。 这个剧本他们一起打磨了将近三个月，也只是为了这短短的公演。 他明天回剧院，还能再演最后的尾场。 他快速给几个关系近的朋友分享完这个好消息，打开通话记录时，手指突然在屏幕上方停了停。 被禁足这一个多星期，除了尤茜和谢家淇，和他联系最多的竟然是蒋司机。 蒋司机辛辛苦苦给他送了这么多天的饭，于情于理，他都得打个电话过去道个谢。 不过，蒋司机是黎准安排的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欧阳满轻敲了几下屏幕边缘，最后还是拨了过去。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欧阳满正要开口打招呼，就听那边传来一声：“你好。” 音色明亮，分外熟悉。 绝对不是蒋司机的声音。 有种莫名的感觉再度笼上心头，欧阳满缓缓道：“是蒋司机吗？” 对面静了几秒，听筒里依稀传来几声轻咳。 随后，那边道：“我是……” “你不是。” 欧阳满冷静打断他的话，“你是谁？” 黎沧手里握着方向盘，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正在开车去B市的路上，手机被固定在支架里有些反光，他没细看就按了接听，没想到对面竟然是欧阳满。 这个瞬间，黎沧脑子里转出来很多种分支。 但无论是哪个分支，最后指向的都是坏结局。 他没有自信欧阳满会接受这种欺瞒，也没有自信欧阳满会原谅他。 所以他现在只能赌。 赌电话会稍微改变音质。 赌欧阳满听不出他的声音。 “你好？” 欧阳满又开口。 他嗓音本就偏低，是标准的低音炮。 现在压了下去，多了几分平时听不见的沙哑和磁性，更添性感。 黎沧知道这很不合时宜，但他感觉这两个字像有实体，挠得他耳朵越来越烫，心跳也快得不行。 他忍不住深呼吸几下，稍微用力捏紧了方向盘。 手背一颗暗红色的小痣也随之绷紧。 片刻后，他才强装镇定道： “这是我捡的手机，请问你认识这手机的主人吗？” 蒋司机丢了手机？ 欧阳满沉默了两秒，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但蒋司机作为南七的艺人司机，手机里必然存着很多艺人的联系方式。 手机一丢，事情可大可小。 欧阳满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对方报了蒋司机的姓名和南七本部大楼的地址。 至于道谢的事…… 只能下次见面再说了。 挂断电话后，他又缩回了被窝里。 床垫和沙发的材质一样，都是软绵绵的云朵状。 他一躺下去，布料立即微微向下凹陷，却又稳稳当当撑着他，给予他无穷的安全感。 被子最上方只露出一个卷毛脑袋，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在枕头上纠纠缠缠。 流连在这舒服的床褥间，欧阳满那股懒劲卷土重来。 起床的念头彻底消散，手指头下意识地划开手机，点进了微博。 页面变化，时间轴里闪出来冷藏凌晨的一条新微博。 【哥，我差点以为自己会心脏骤停。】 欧阳满眨眨眼，在心里猜起黎沧的那只花蝴蝶又做了什么。 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还是吓了他一大跳？ 或者说…… 当着他的面和别人接吻了？ 但猜得再多也无法验证，欧阳满想了想，有些不确定自己明天回剧院后，看见黎沧时会不会忍不住笑出来。 欧阳满揣着这点恶劣小心思，慢悠悠地又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辆灰色帕拉梅拉停在了一家连锁酒店门前。 和高楼林立的A市不同，B市作为主打旅游的海滨城市，酒店民宿的数量几乎比本地居民楼还多。 数量的庞大便轻易地导致了质量的参差不齐。 眼前这家连锁酒店显然有些年头了，外墙墙皮斑斑驳驳的，连酒店大门上的灯牌都灭了好几个偏旁。 黎沧从帕拉梅拉里出来，径自大步上楼。 楼上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灯光昏暗，走廊墙壁上沾着一堆来源不明的淡黄色污渍，空气中还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走廊中央的一扇房门前，站着四五个身穿黑西装，身材魁梧的男人。 忽明忽灭的灯光照到他们身上，让人有种他们随时会从背后摸出手枪的错觉。 黎沧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其中一个西装男面色一凛，大步走了过来。 走到距离黎沧半米的位置时，他微微低下头。 “二少爷。” “嗯。” 黎沧面不改色地应了声，走到男人们面前。 他今天穿的一身黑衬衫和破洞牛仔裤，看起来和外边随处可见的大学生差不多，十分休闲。 但他长得英气，人也高挑，即便被这么几个魁梧的西装男围着，也完全不显得瘦弱，别有种凛然的傲气。 刚才的西装男道：“都准备好了。” 另外一个西装男点头，一手拿出房卡，一手握住门把手—— 黎沧挥了下手，施施然后退半步。 滴滴。 房门被突然打开！ 西装男们猛冲进去，两秒后，里头立即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你们是谁！放开我！” “你们要干什么？！” “我报警了！住手！” 房间隔音很差，这叫声在十米外也清晰可闻。 不过接近半分钟过去，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开门看一眼这边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一个打扮妖娆的妙龄少女走了出来。 她看见黎沧的时候，双眼显然亮了亮。 虽然不知道里边的人犯了什么事，但这份活给的钱足够多，她完全可以昧着良心来演这出仙人跳。 只是没想到背后是个这么漂亮的帅哥，看来今天可以饱餐一顿。 “帅哥，谢咯。” 她冲黎沧抛了个媚眼，语气娇媚：“如果你还有其他需求，我也可以……” “你可以走了。” 黎沧冷冷打断她，半分眼神都没看过去。 少女仿若不觉，反倒挑了挑眉。 纤纤玉手伸向他的脖颈，柔软的胸脯也离他越来越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来玩点有意思的嘛。” 黎沧忽然瞥了过来。 这是心动了？ 果然嘛，男人还是那么回事。 少女眯了眯眼，正要继续贴过去时，却看见对方又移开了视线。 随后，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他也喜欢说‘闲着也是闲着’。” 语气里多了一丝羞赧，耳尖竟然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少女嫌弃地看着他周身的粉红泡泡：“帅哥，麻烦不要这么唐突地秀恩爱。” 黎沧眨了几下眼，嘴角丝毫没有向下的意思：“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 少女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开。 又一分钟后，叫嚷声终于消停。 黎沧点开了手机相机的录像，缓缓走进去。 十来平的房间里，灯光昏黄，把米黄色的的窗帘照得有些发灰。 衣裤散落一地，床上躺着一个双眼蒙着黑色布条，全身光溜溜的男人。 由于四肢被西装男们牢牢禁锢着，他的每下挣扎看起来都像在向上挺腰，十分难堪。 黎沧厌恶地撇了撇嘴，面无表情道：“崔明。” “什……你是谁！” 崔明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立即挣扎着要起身。 可就在他刚支起上半身的下个瞬间，又有手伸出来，将他骤然按回到床上！ 不止一双手。 是四五双。 粗糙的，雄厚的，属于男人的手！ 崔明身上不着片缕，眼前一片漆黑。 他再次怒吼起来，可无论他怎么扭动挣扎，都根本逃不掉这些人的钳制。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几行眼泪忽然从黑布条下流出，打湿了白色的枕头。 “不想怎么样。” 那个陌生人又回应了。 声音清亮好听，每个字音都轻巧得如同肥皂泡泡，一触即破。 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残忍—— “如果不想裸照被传出去，就乖乖配合。” 崔明的眼睛依旧被蒙着，他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他只好努力扭头偏向声源方向，试图和对方对话。 “我配合！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钱？女人？还是别的……呃！” 倏地，一只手伸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只手的手心温度有些低，贴在他的喉结上，反倒带来致命的灼烧感。 指节很长也很细，按在动脉的位置上，仿佛可以随时捏断那根脆弱的血管。 “我对这些没兴趣。” 对方这么说着，指尖捏得更加用力，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狠厉。 感受到死亡近在咫尺，崔明在布条下的眼珠几乎翻白，浑身不住地抽搐。 而就在崔明真的要晕死过去之前，那清亮声音又传来了—— “说，是谁让你在网上发那些东西的？” 第9章 新网友（三） 次日，迎来《凄凉镇》的尾场。 欧阳满开车回了星云剧院。 可他刚把车停进车位，还没来得及熄火，就有一群记者围了上来。 “欧阳满！请问视频里的那个人是你吗？” “请问你今天真的会上台吗？” “冷处理是因为清者自清，还是企图掩盖真相？” “麻烦回应一下！” 闪光灯闪个不停，在欧阳满脸上打出道道白光。 欧阳满面无表情地左右扫了几眼，正准备打电话叫保安时，就见停车场拐角处驶过来一辆路虎揽胜。 揽胜是黑色的，在停车场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属流光。 那车主的脾气似乎也和车身颜色差不多，对着这边狂按几下喇叭，随后直直地冲了过来。 记者们被吓了一跳，立即往周围四散逃开。 原本还有几个胆子大的不躲，但在看见那车完全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之后，也本能地躲到了一边。 揽胜得意地又按了声喇叭，紧接着一个华丽的甩尾，稳稳当当地塞进了欧阳满旁边的车位里。 欧阳满勾起嘴角，收好手机下车。 他瞥了眼缩在不远处，一脸惊魂未定的记者们，冲揽胜上下来的人道：“谢家淇，你平时不是停另一边的吗，今天怎么开过来了？” 谢家淇下车走过来：“保安说那边满了，让我停这边。” 满了？ 可他刚经过的时候，明明看见那边还有很多空位。 欧阳满眨眨眼，心底闪过疑惑。 电梯门开启，两人走进电梯。 谢家淇按下楼层键，等电梯门彻底隔绝外界视线时，才开口道：“满哥，刚那群人都快趴你车上了，这你也能忍？换我就直接踩油门了。” “那我就真得上法制日报了。”欧阳满凉凉睨着他，“而且你搞这一出，小心被拖下水。” 谢家淇耸肩：“没事，方一策会替我出头。” 欧阳满道：“你这么确定？” “当然，你怎么能质疑真理。” 谢家淇粲然一笑，“不过我不怪你，谁让你单身太久，不懂什么叫爱情。” 欧阳满怔了怔，几秒后才淡淡道：“我哪有本事懂这些。” 电梯到达，两人从里边走出来。 后台走廊整体呈鱼骨形，电梯就在鱼骨的最末端。 朝外侧的墙上嵌着大量方窗，光影交叠着，在木质地板上铺开点点光斑。 忽然，走廊另一头响起砰的一声！ 更衣室门被重重打开又关上。 更衣室里，黎沧循声抬头。 来人留着一头卷发，长相秀气。 不过他眼含怒气，眉头和嘴角都拧着，看起来十分扭曲。 黎沧漠然地收回眼神。 “你想干什么？” 对方问道。 黎沧不接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 微博草稿箱里，“距离和你见面还有五分钟”被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说话！你想要钱？还是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没兴趣。” 黎沧终于开口了，声音清亮，但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 “没兴趣？别装了，还是说……你对这个有兴趣？” “什么意思……别动我！” 咔哒。 门倏然被打开了。 欧阳满和谢家淇站在门外，看着里头两人的姿势。 黎沧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双眼微微瞪大，下巴向后仰着。 鬓角的黑发自然下垂，完整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精致的眉眼，勾勒出一道极其漂亮的弧线。 钢琴师的燕尾服熨帖地修饰出他的修长身材，略长的发尾也被白炽灯照得发亮。 而赵思奇用一边膝盖跪在椅子上，整个人几乎紧贴黎沧。 一手抓着他的衣袖，一手伸向他身后，仿佛随时会搂上去一样。 四个人面面相觑。 空气就这么静止下来。 直到谢家淇打破沉默—— “你们在干什么？” 赵思奇表情一僵，急急忙忙从椅子上下来：“没事，不小心滑了一跤。” 谢家淇挑起一边眉毛：“那确实太不小心了。” 欧阳满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一尘不染的地面。 “下次会注意的。” 赵思奇恢复了他平时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满哥，你回来啦，我还没来得及去和你打招呼。” 欧阳满看向他：“没事，反正待会聚餐也要见。” 赵思奇笑得眼睛几乎要弯成月牙形：“是哦，满哥和淇哥来换衣服？” 谢家淇点点头。 赵思奇笑着向外走：“那我不打扰啦，你们先忙！” 欧阳满随意应了声，顺便抬眸瞥了下黎沧。 黎沧站了起来，正看着这边。 高挑的身形在墙上留下一抹很长的影子，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 可或许由于刚才的动作，他有些发梢挂到了耳后，露出耳廓上的一大团红晕。 他在害羞？ 欧阳满眼里闪过一丝饶有兴味。 他想起之前在饭店那次，黎沧让他离赵思奇远一点。 难道黎沧那个态度是因为吃醋？ 所以他喜欢的人是赵思奇？ 花蝴蝶。 好像还蛮符合。 黎沧皱着眉头向这边走来。 “为什么……” “咳。” 欧阳满忽然抿了抿嘴，低下头轻咳一声。 随后，他用拳头挡了下嘴巴，偏头看过去：“怎么了？” 瞳色被灯光照得很浅，里头映着黎沧的倒影，像琥珀色的窗棂。 其实黎沧想说不要和赵思奇走那么近。 可他好像被窗棂框进去了，心跳声如擂鼓般隆隆作响。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只剩一句： “……没事。” 欧阳满淡淡点头，继续往屋里走。 两人擦肩而过，黎沧嗅到一股冷冽的清香。 一种躲在女贞丛后绝对闻不到的味道。 他情不自禁地回头。 啪嗒。 一个隔间门轻轻合上。 黎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猛然掐了自己一下。 “哎哟。” 真的会痛。 这真的不是做梦。 刚才欧阳满嘴角向上扬，眉眼也弯弯的，一双卧蚕浅浅地鼓起来。 那是…… 在对他笑？ 黎沧用手背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演出终于开始。 由于主演欧阳满先有意外落泪、再到暴力丑闻，外加《凄凉镇》演员阵容本就强大，这剧的热度从公演伊始就一直居高不下。 而今天这尾场，作为欧阳满回归后的第一次登台，各路媒体早就塞满了关系席，观众席区域更是座无虚席。 欧阳满看着人头涌动的台下，再挺直了些腰杆。 其实被骂了这么多天，他心里早多了种释然。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依然是他。 欧阳满也好，涅恩也好。 他会以他们最完美的样子，迎来这个故事的落幕。 剧场内灯光熄灭，欧阳满走上舞台。 追光灯打落，钢琴声响起。 华丽的曲调如流水般泄出，瞬间溢满整个剧场。 欧阳满的眼神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碧蓝色的眸子里，尽是涅恩骨子里的冷漠与傲然。 仿佛涅恩伯爵真的穿越时空而来，平等地蔑视着这世间一切。 他举起手杖指向天空，杖首?上的宝石与腰封上的水钻交相辉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乐池里，黎沧一边飞快地弹奏着，一边专注地看着他。 其实这只是他和欧阳满第二场合作演出。 但他曾在台下见过欧阳满无数次，将他的每一次演出都牢牢刻在心底。 所以黎沧看得出来，他演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开心，都要尽兴。 与此同时，所有的演员和观众的情绪，甚至舞台灯光效果，都被他带动了起来。 这一切都证明了，他才是舞台中心，是这个故事存在的意义。 噔！ 十指重重落到琴键上。 欧阳满在舞台中央定住身形。 他身后，是涅恩在被剥夺伯爵封号之后，亲手点燃的熊熊大火。 室外大雪纷飞，凛冽的寒风吹过窗棂，时不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欧阳满缓缓抬眸。 明艳的火光染红了他藏蓝色的外套，在破旧的衬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银色手杖早就丢失了，衣服上的宝石也被抢走，脸上满是血渍，看起来狼狈又落魄。 但即便这样，他那双碧蓝色的眸子依旧耀眼夺目。 眼尾那颗小痣也如一把燎原之火，比火光更旺，点燃了所有人的心田。 他唱道： “世界不堪又荒诞，全是用谎言编织的假象。 所有人欺骗我、嫉妒我，但我仍有财宝与善良。” 黎沧十指灵巧地在琴键上跃动几下，奏出一段缓慢又轻快的小调。 欧阳满转了个身，垂下眼眸。 接下来是他的最后一段唱词。 也是全剧最后一段。 他没多做停留，向前走了一步，随后高声唱道： “我明白死亡将至，可我不会逃走，也不会认命。 这世界分明没有痛苦，我也没有任何过错！” 歌声落下，琴声也骤然一停！ 剧场陷入一片寂静。 逆着刺眼灯光，欧阳满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眼睫翕动。 “任何人都休想把我拽落。” 哗啦。 帷幕落下，全剧终。 灯光也同步熄灭，四周变为一片黑暗。 黑暗中，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一记短促的抽噎声。 “呜呜……” 一石激起千层浪。 哭声传播得比掌声更快，须臾便蔓延到整个剧场。 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迎来谢幕时间。 所有演员重新上台，轮流发表谢幕感想。 欧阳满从二番的谢家淇手里接过话筒时，已经是近五分钟后的事情。 台下媒体立即端起相机，录音录像也准备就绪。 “记者朋友们可以不着急录，待会我会发一份文稿到微博上。” 欧阳满微微一笑。 观众席传来一小阵议论声。 欧阳满左右看了几眼，然后突然弯下腰，冲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怪你啊！你为什么要道歉！” 观众席里传来还带着哭腔的喊声。 欧阳满直起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别哭。” 观众席却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想必大家也知道是什么，我就不多提了。” 欧阳满沉默了两秒：“所以我也想了很多，想我为什么会来演剧，想我在这段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 他的声音低沉又舒缓好听，再加上播音主持专业出身的台词功底，他说的每句话都如一条温暖的河流，令剧场里的哭声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所以，我也想趁今天这个机会，和大家说一个我的决定。” “满哥——” “你等一下。” 观众的喊声和谢家淇的声音同时响起。 欧阳满偏头看去，却见谢家淇手里又拿了个话筒，一脸严肃：“你想说什么？你做决定之前不和任何人商量的？” 他皱了皱眉：“我和你商量这个干什么？” “说这话，你真行。” 谢家淇拧紧眉头：“认识七八年了，你说这种话？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他们俩的表情和对话都不像表演，台下再次传出议论声。 躲在边幕后的导演冲他们嚷了起来：“你们干什么？这还是在台上！” 谢家淇扭头喊道：“你问问他发什么疯！就知道一意孤行……” 嗡—— 剧场广播里忽然传来一声噪音。 同时，舞台后方的LED大屏幕也闪了一下。 所有人都愣了一秒，齐齐向大屏幕望去。 大屏幕里亮起，拍摄角度有些奇怪，显然是偷拍。 画面中央，坐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 两秒后，他笑着开口道： “哎呀，欧阳满那种蠢人就是活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新网友（三） 第10章 耍心眼（一） 欧阳满望着大屏幕上的那张脸，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是崔明。 那个当初骚扰女演员，还被他打了一拳的新人。 观众和媒体里也有不少人认出了崔明，讨论声越来越响。 甚至有几个人，眼疾手快地开起了直播。 大屏幕里，崔明又说话了： “当时我不过摸了两下陈昭宁，她再喊两声，欧阳满真的就来了。然后我故意激了他几句，他果然就给了我一拳。” 他说到最后，甚至挥了下拳头，脸上满是笑容。 全场哗然。 其实大部分人对欧阳满的恶意，都源自于暴力事件。 一方面是表达自己对暴力行为的唾弃，另一方面则是抒发自己所谓的正义，占领道德高地。 可如果暴力也是出自正义，那么他们的很多批判就完全站不住脚了。 突然，视频角落出现另一个人，只是他脸上铺了一层马赛克，看不见长相。 “你还好意思说，幸好我后来让陈昭宁去找欧阳满，不然就麻烦了。” 不仅长相，他的声音也经过特殊处理，变成了尖锐的电子音。 欧阳满对声音不算敏感，但他认人的本事一流。 目光聚焦在那团马赛克外露出的几撮卷发，他猛地拧紧了眉头。 崔明哈哈大笑起来：“你别说，我还真没想到欧阳满会同意扛下这件事。真是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马赛克冷哼一声：“不就是早出道几年，他凭什么能哔——，他这么喜欢上热搜，我就让他继续上！” 崔明用力拍了下掌，面露惋惜：“我原本都想好标题了，暴力星君降临南七，多帅啊！结果那边不让用，真可惜了。” 这两个人越说越来劲，某个媒体账号的直播间里群情激愤。 【我去，怎么有人能贱成这样？！另一个人是谁？】 【哭得头疼，所以满哥凭什么被骂这么久？】 【有毒吧，为什么还要给那个人打码？哪位太子爷？】 【谁能扒一下那个马赛克是谁啊？晚出道几年，还和满哥有过利益冲突的？】 【黑子怎么不出来跳了？出来道歉！】 【在现场，满哥刚才说有事要宣布，被淇哥打断了。】 【 1，只能说幸好被阻止了，我都不敢想他要说什么！崔明真该死啊。】 主控室内，黎准手指轻轻一划，退出了直播间。 他看了眼身边这眼眶通红，鼻头比眼眶还红的黎沧：“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黎沧不搭腔，继续定定地看着那舞台正中央的人。 小小的主控室内灯光明亮，白光如流水般从他的肩头滑落。 过了一会儿，黎准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真的不邀功？” “我不是为了让他谢我才做这些。” 黎沧揉了下鼻尖，淡淡摇头：“我只要他好就行。” 黎准沉默了会儿，牵起一边嘴角：“商人果然读不懂慈善家的脑回路。” 黎沧：“……” 舞台上，欧阳满静静望着大屏幕，心情震惊又复杂。 这段时间来，他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也想过要不要向南七求助。 只是他习惯于什么都自己扛下来，所以最后才选择了继续缄默。 但他从没想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大屏幕突然一黑。 随后，有一长串名单自下而上滚动播放出来。 摆在第一行的，就是“崔明”和“陈昭宁”，以及一个打了马赛克的名字。 紧随其后的，则是数百上千个千奇百怪的名字，看起来都是网上的ID。 这时候，场内广播里忽然响起一个男声。 “各位好，我是南七娱乐艺人经纪部负责人黎准。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想和大家说一个南七娱乐的决定。” 这是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欧阳满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主控室的方向。 主控室朝向舞台的这面是一整块玻璃，隐约能看见那里边有个穿着西装的人。 “现在屏幕上出现的每一个人，都会在24小时内收到南七娱乐的律师函。同时也提醒各位媒体朋友，今后谨言慎行。” 台下一阵骚动。 “难道满哥刚才说的决定就是这个？” “应该是，好勇啊。” 欧阳满惊讶地瞪大双眼。 黎准居然会帮他告人？ 所以刚才那段视频，也是南七替他拿到的？ 不等他想明白，就听广播里又传来一句—— “最后，我在这里代表南七娱乐，恭喜欧阳满先生《凄凉镇》公演圆满结束。” 砰！ 一声巨响，礼花从舞台两侧喷出。 一半洒向观众，一半洒向舞台。 空气凝固了两秒。 紧接着，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尖叫！ 欧阳满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其他演员团团围住。 属于人类的体温近在咫尺，他头皮一麻，下意识地躲闪起来。 躲了一会儿，他忽然隔着缓缓飘落的彩带，依稀看见主控室内多了个人影。 白色衬衫，黑色小马甲。 那人高高瘦瘦的，鬓角两侧的头发也有些长。 可还没等他看清别的，在又几条彩带在他眼前闪过之后，那人影就不见了。 等再次完成谢幕，已经是近半小时后的事情。 欧阳满走进后台时，发现黎准站在一个角落里，似乎正在等他。 “黎总。” 欧阳满冲他弯腰鞠了一躬，认真道：“谢谢。” “不用来这些，有事和你说。”黎准轻咳一声，第一次觉得受别人的谢礼问心有愧。 “什么？”欧阳满直起身。 黎准开门见山道：“第一，你经纪人昨天正式向公司提出离职了。” 对于这件事，欧阳满并不意外。 音乐剧演员工作周期偏长，报酬不高，他经纪人好久之前就暗示过自己对这份工作不满意，可能随时会走。 而且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他也没来过一通电话，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所以，在找到下一个人接手之前，你的经纪工作由我负责。” “……真的？” 欧阳满面露惊讶。 黎准手底下只有两名艺人，都是歌坛响当当的人物。 所以要论大众知名度，黎准这张脸的名气恐怕比他还高。 这么一换，无疑是给他变相抬咖。 “毕竟你给公司惹了这么多麻烦，总得从你身上赚回来。” 黎准慢悠悠道：“我和你之前的经纪人不一样，你以后的日子会非常忙。” 这话听起来像威胁，但实则完全是好消息。 欧阳满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应得很痛快：“明白。” “第二，你刚想说你决定了什么？” 果然会问这个。 欧阳满轻轻摩挲了下杖首，缓缓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调整心态。” 黎准挑眉：“不是退圈？” “不是。”欧阳满眨眨眼。 黎准眯了眯眼，似乎在探究他的话是真还是假。 欧阳满却像若无所觉，只点点头示意，随后气定神闲地走开了。 黎准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真假与否也不重要了。 因为他想起主控室里那个不敢露脸，还因为差点播不出视频，急得直接大哭出声的人，顿时决定…… 就让这个答案永远沉睡下去吧。 不过，网络上倒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在强有力的证据之下，所有黑粉都闭上了嘴巴。 而且还有黎准亲自出马，代表南七娱乐先是出律师函，又是提醒媒体谨言慎行。 这一切无疑都表明了，南七就是欧阳满最大的后盾！ 粉丝们扬眉吐气，在超话里大肆进行转发抽奖，以撒钱的方式庆祝起来。 而营销号最擅长见风使舵，立即开始陆续滑跪。 更有甚者，发了一段长达二十分钟的痛哭流涕悔过视频，讲述他有多么迫不得已。 这种奇葩道歉一出，其他营销号又马上开始跟风，顺带蹭热度。 一时间，什么倒立道歉、跳舞道歉、手写道歉信再吃下去等等都来了，场面堪称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经过所有人齐心协力，不到两小时，#欠欧阳满一个道歉# #欧阳满舞台奇迹# #南七娱乐复活三分钟#等话题纷纷占据热搜榜首。 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个叫#满城桃黎#的话题也悄然冒了出来。 欧阳满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正坐在去往庆功宴的专车后排上。 车到半途，欧阳满突然开口道：“谢家淇。” 坐在驾驶位的人应了声：“怎么？” 欧阳满勾了勾唇：“听说你觉得我没把你当朋友？”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谢家淇就来气。 谢家淇快速鸣了下笛当作抗议：“你就是没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哪有你这样的。” 欧阳满施施然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 谢家淇瞥了眼后视镜：“你说。” “我怀疑那个马赛克是赵思奇。” 嘶—— 红灯亮起，车子猛一个急刹。 欧阳满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撞上前排座椅。 他皱起眉头正想质问，抬头却看见谢家淇回过头来。 “你认真的？”谢家淇问道，眼里凶相毕露。 “只是猜测而已。”欧阳满坐直身子靠回椅背，“而且赵思奇是南七的艺人，黎准既然会给他打码，就证明他也有所顾虑。” “他有归他有，我可没有。”谢家淇冷笑一声，浑身散发着不加掩饰的杀气。 欧阳满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意看向窗外，视线落在旁边的一辆灰色帕拉梅拉上。 “别乱来，当心小方生你气。” 一提方一策，谢家淇那股气焰顿时消失了。 他只好耷拉着脑袋转回去，低声道：“你得小心。” 欧阳满收回视线，闲闲地解锁手机。 “放心吧，我有分寸。” 手指熟门熟路地点开微博，首页自动刷新。 跳出一条冷藏凌晨的新微博。 【如果没有公平，我就为你创造公平。】 欧阳满轻轻敲了下手机。 他想起演出前在更衣室里看见的场景。 黎沧……赵思奇……公平…… 欧阳满心头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猛地皱起眉头，一脸凝重地点开评论区。 【如果没有公平，我就为你创造公平。】 【江万树回复：好帅的一句话，想听故事，敲碗敲碗^ ^】 意料之外地，在红灯转绿的前几秒，冷藏凌晨的回复来了。 【冷藏凌晨回复江万树：好呀，稍等我私信和你说！】 【江万树回复冷藏凌晨：私信有数量限制，不如加个微信吧^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耍心眼（一） 第11章 耍心眼（二） 黎沧很快就私信了他的微信号过来。 等待期间，欧阳满已经新注册了一个微信小号。 ——虽然他和黎沧没加微信，但以防万一，还是小号更安全。 车子饭店前最后一个红灯停下时，黎沧那边终于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两人加上好友后，对面很快来了消息。 12-3：你好哦！ 12-3：我在开车，待会说。 对面的头像是一只踩在水坑里的博美，通体雪白，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正对着镜头傻笑。 朋友圈里一片空白，看起来也是个小号。 W：嗯，你先忙^ ^ 车子继续行驶，最后停进酒店楼下的停车场。 欧阳满下车上楼，一走进包厢就被人逮住寒暄了一通。 等差不多人齐，他才找到机会入座拿出手机。 意料之中的，通知栏上挂着微信的未读提示。 意料之外的，未读提示有20来条。 “……” 正常人会给刚加好友的人连发20条消息？ 不过欧阳满又瞬间想通了—— 也是，黎沧根本不是正常人。 欧阳满点开了微信。 12-3：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12-3：大概是很久以前，他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坏蛋。 12-3：然后那个…… 欧阳满看到第三行就有点看不懂了。 他眨了眨眼，忍不住抬眸瞥了眼饭桌斜对角的方向。 那边，黎沧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他脑后扎着个小马尾，两侧鬓角碎发自然垂落，挡住了一半耳朵。 周围人都在喧闹，却唯独他淡然平静，有种与世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欧阳满再看回手机。 12-3：坏蛋很坏！非常坏！ 欧阳满捂住嘴轻咳一声。 “怎么了？” 旁边的谢家淇在给他倒茶。 “……没事。” 欧阳满抿了口茶，继续看起黎沧的坏蛋文学。 那20多条消息总结下来，大致就是一个心上人被坏人报复而遭遇危机，然后他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故事。 黎沧大概是为了保护**，特地模糊了一些关键信息。 不过可惜，最后还是全被欧阳满一一破解，并找到了可以各自代入的角色—— 很久以前，赵思奇不小心得罪过欧阳满，被欧阳满欺凌许久之后，忍不住奋起反击。 但由于黎准拿到了真相视频，导致赵思奇不仅要被南七开除，还可能会承担法律责任。 于是黎沧找到黎准谈判，最后成功保下了赵思奇。 重新梳理完整个故事，欧阳满忽然明白主控室里第二个人是谁了。 是黎沧。 他恐怕就是在监督黎准。 欧阳满心头一震，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 怪不得黎沧那么讨厌他。 原来黎沧从一开始就站在他的对立面。 可欧阳满想不通，他和赵思奇应该从来没有过利益冲突才是。 也完全不明白黎沧为什么要做这个帮凶。 难道仅仅因为喜欢，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其他人吗？ 欧阳满愤怒地握紧手机，骤然抬起头看向对面。 下一秒映入眼帘的，却是黎沧和赵思奇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厢的身影。 咔哒一声。 包厢门被关上，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满哥，醒一醒。怎么一直在发呆？” 谢家淇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谢家淇。” 欧阳满偏头看过去，勾起一个冷笑，“帮个忙，来点馊主意。” 他说着，顺便给微信里那人改了个备注—— 【傻逼恋爱脑】 门外走廊。 “黎沧，你很有本事嘛。” 赵思奇双手抱胸靠在墙边，挑起一边嘴角笑着。 黎沧看了他两秒，直接转身要走。 赵思奇拦住他：“不许走！我话还没说完！” 黎沧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赵思奇道：“说吧，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把那些东西删掉。” 他原以为黎沧顶多想用那些东西从他身上捞点好处，没想到他直接在剧场里放那段视频，还叫来了黎准！ 但视频里没出现他的脸，想必黎准还是对他有所顾忌，所以他并不担心南七会做什么。 黎沧手上的原视频才是最大的定时炸弹。 黎沧眯了眯眼：“做什么都可以？” “对呀。” 赵思奇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挑眉道，“我懂了，难道你想继续之前的事？你早说嘛。” 他边说边向黎沧靠近，眼里流露出与刚才截然相反的媚意：“只要你愿意删掉，我就陪你一晚。” 尾音绵长甜腻，温热吐息打到耳畔，尽是说不清的暧昧。 黎沧几不可见地了扬唇：“不够。” 赵思奇面露惊讶：“一晚还不够？小朋友可别太贪心哦。” 黎沧淡淡摇头：“当然不够。” 赵思奇轻笑一声，伸手要挑他的下巴：“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说吧，想要多少……” “我要你死。” 赵思奇身形一顿，霎时间变了脸色：“他妈的，你什么意思？！” 黎沧表情冷冰冰的，眸色变得如漆如墨，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他转身离开前扔下一句：“字面意思。” 赵思奇咬紧后槽牙，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 一会儿后，他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变脸似的软绵绵道：“杨董，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可以帮帮忙吗？” “哎呀，我就知道杨董对我最好啦。” 走廊另一端，黎沧走进洗手间。 他随意用清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其实昨天开了两三小时车到B市找崔明，处理好事情后今早再赶回来演出，他拢共没睡几个小时。 所以现在卸完妆，眼眶下两团乌青看起来有些显眼。 他眨眨眼，伸手解掉了自己的小马尾，再理了理发型，打算自欺欺人地用刘海和鬓角发盖一盖。 虽然那个人不一定会看他，但至少万一看过来了，自己也没那么难看。 回包厢路上，黎沧打开手机。 W：哇哦，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吧^ ^ W：好美丽的爱情故事。 W：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黎沧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这个人叫江万树，是他在微博上认识的人。 在这段时间的对话中，黎沧也简单地勾勒出了对方的形象。 说话风趣，喜欢凑热闹，似乎对他的恋爱故事很感兴趣。 其实黎沧嘴上说不需要欧阳满给他任何回应，实则还是想得到一些肯定，最起码证明他没有白费力气。 所以像这样和陌生人分享一下，再得到几句夸赞，感觉其实并不赖。 12-3：嘿嘿，希望如此吧！ 12-3：[小狗点头.gif] 欧阳满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推门进来的黎沧，在心底冷哼一声，正想着要怎么回复时，突然听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满哥，恭喜你呀。” “小赵。” 欧阳满缓缓偏过头去，用眼神制止了谢家淇的动作，“公演顺利结束是大家的功劳，怎么就恭喜我一个人？” 赵思奇端着他的酒杯过来碰了碰：“不一样，不仅真相大白，黎总还帮你出了口恶气，当然要恭喜。” 欧阳满没说什么，抿了一口酒，换了个话头：“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赵思奇眨了眨眼：“哪方面的？” 欧阳满浅浅挑一下眉：“当然是工作方面的。” 赵思奇捂着嘴笑：“我还以为满哥这么八卦，要打听我有没有女朋友呢。” “如果你愿意说，我当然也可以听。”欧阳满也笑了起来。 饭桌斜对角，黎沧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茶杯，手背上青筋毕露，环绕在那颗红痣周围，道道张牙舞爪。 黎沧端起杯子，仰头猛喝了一口。 普洱微苦的口感在齿尖散开，却不止是苦味，还烧得他五脏六腑一阵阵发酸。 黎沧意识到在视频里给赵思奇打马赛克就是个错误。 他就该放弃那些多余的顾虑，直接把真相告诉欧阳满，利用他的感激和愧疚，光明正大地站到他身边。 可他终究不敢。 手机忽然响起来，黎沧按下接听。 “你又把赵思奇怎么了？” 黎准开口就是一句抱怨。 黎沧道：“我只是提醒他安分一点。” 黎准道：“你少给我惹事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黎沧静了几秒，才淡淡道：“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他再给自己灌了一杯茶。 明明只是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时，却让脑子里多了几分醉意。 或许不止是醉意，还有对自己的嫌弃、对现状的不甘。 他状似不经意地又看了眼对面那正聊天的两人，沉着脸发了一条微博。 【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和他说话，也不要再对他笑了。】 欧阳满看见这条时，是晚上九点半。 庆功宴吃了四五个小时，里边有一半时间在和赵思奇打太极，剩下一半时间在喝酒，实在比演出还耗费心神。 他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倒进沙发之后就不想再动弹了。 不过黎沧的这条微博还是让他的脑子短暂地运作了一下。 明显的酸气四溢。 而且一看就知道在说他晚上和赵思奇聊天的事。 欧阳满突然发现，一旦明确主角，黎沧的每条微博其实都很好猜。 他微笑着点开评论区，眼睛里露出丝丝狡黠。 【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和他说话，也不要对他笑了。】 【江万树回复：我有个主意，与其再这样内耗下去，不如直接霸道地抢过来^ ^】 第12章 耍心眼（三） 江万树说的办法，黎沧不是没想过。 但由于过去的成长经历，“霸道”这个词似乎从来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总在胆怯，总在害怕前进。 【冷藏凌晨回复江万树：我不行，我不敢。】 江万树在第二天近中午的时候才发来回复。 不过不是在评论区，而是微信。 W：说不定对方也对你有意思呢？ W：不如支棱一下，直接扑倒。 12-3：呜呜，我真的不敢。 对面似乎被他哽住了，对话框上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好久后，才冒出来一句话。 W：那你就时时刻刻跟着他，黏着他，多多创造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12-3：如果他生我气，烦我怎么办？ 12-3：[小狗垂头丧气.gif]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欧阳满懒洋洋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微微勾了下唇。 既然南七那边要保赵思奇，他自然不会真的和赵思奇撕破脸。 但他也不是什么喜欢以德报怨的人，明面上的友好归友好，他还是得给黎沧和赵思奇找点小麻烦。 手指在键盘上猛敲起来。 打字的力度一下比一下重，最后按下发送键时，简直恨不得要将屏幕碾碎似的。 W：但是如果你不主动，就肯定没有机会了。 W：万一对方正好就吃硬不吃软呢，试一试不亏^ ^ 没想到，黎沧真的信了。 而且他似乎也对这个方法很感兴趣，几天来总断断续续地找欧阳满问问题。 只能说幸好公演结束，假期里欧阳满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无偿提供了一堆馊主意。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壁咚”“邪魅一笑”“强行宣示主权”等一系列霸总经典桥段。 这天上午，欧阳满刚又给黎沧出完一个歪点子，就接到了新晋经纪人黎准的电话。 作为经纪人，黎准确实无可挑剔。 不仅监控起了欧阳满的咖啡因和酒精摄入量，还每天催他自拍，然后再将通过审查的合格自拍发到大号微博上。 这样一是维持了网络上的热度，二也让网友们的关注点从事件转移到了欧阳满这个人本身。 几天下来，人气不降反升，微博粉丝数直逼百万。 ——当然，如果能不管他每天几点起床就更完美了。 欧阳满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黎总。” 黎准听起来有些意外：“今天起这么早？” 欧阳满摸了摸鼻子：“……有事要出门。” 黎准随意应了下，然后直接另起了个话头：“给你邮箱里发了一个新剧本，待会看看。” 欧阳满眨眨眼：“这么快？” 黎准道：“要试镜的，没定是你。你先把剧本看了，下午给我答复。” “那个……” 欧阳满抿了抿嘴，慢吞吞道，“黎总，明天可以吗？我今天估计要很晚才回去。” “那种不回家过夜的很晚？” “……只是有重要的事。” “身为你的经纪人，我应该有权利知道艺人究竟有什么事能比工作还重要。” 欧阳满抬眸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象，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来给我爸妈扫墓。” 黎准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得欧阳满以为电话已经挂断的时候，黎准冷不丁道：“在哪个墓园？” “……什么？” 黎准淡定道：“我得看看有没有记者在那附近，以免你又被拍到。” 有了被记者堵在车里的经历，欧阳满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立马发了墓园的定位过去。 欧阳满收好手机下车，绕到副驾驶捧出来一束鲜花，然后抬头望去。 现在刚过九点，公共墓园的小山丘上空无一人，阳光下只有如林如海的墓碑，看起来亮堂堂的。 双亲的墓碑大约在半山腰的位置，欧阳满抬腿一步步地向上走。 他今天难得没穿白衬衫，而是换了一身黑，一双雪白手臂从袖管里伸出来，被太阳照得直发亮。 花束也是白色的，主体由白玫瑰和白百合组成，期间零散地点缀着蓝色的满天星，还有绿色枝条穿插其中，别有一种淡薄又充满生机的美。 影子被早晨的太阳拉得很长，在上山的台阶处左歪右扭，随后慢悠悠地滑过一个又一个灰白色的墓碑。 最后在一座旧坟前停下。 花束也被轻轻放到了墓碑前。 欧阳满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柔地为这块墓碑拭去上边的浮尘。 “爸妈，我又来看你们了。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滚烫的夏风拂过，吹动他蓬松的卷发。 寂静中，只有知了在树梢上吱吱地叫着。 欧阳满安安静静地擦了一会儿墓碑，突然道：“爸妈，对不起。” 纤细的手指捏紧了手帕，压得指腹泛起一圈显眼的红。 脸颊和眼眶也红红的，分不清是因为他的天生体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眼尾小痣正好缀在一团红晕边缘，像只即将飞入晚霞的小雀。 欧阳满揉了下鼻子，继续道： “我又给姐惹麻烦了。虽然姐没告诉我，但是我知道有人为了打听我，跑去医院找她和盼盼了。” “姐居然在考虑和那个姓刘的复婚，我劝不动。她下周会过来，你们帮忙劝劝吧。” “公司给我换了新的经纪人，刚才他还给我发了新剧本，下次我来念给你们听。” 他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每一句都颠三倒四的，如果被别人看见，对方肯定会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欧阳满。 但幸好这里没有任何人在，他就这样卸下所有防备，独自碎碎念了近半个小时。 “爸妈，其实我也不想什么都自己憋着，可是我能和谁说呢。” 欧阳满用力吸了下鼻子，眼里骤然泛起泪光，“就连讨厌我的人也是成双成对的，只有我还是一个人。或许……” 啪嗒。 有水滴跌到了玫瑰花瓣上。 欧阳满愣了两秒，还以为是自己的眼泪。 可正当他要抬手抹脸，却又感觉到连续啪嗒啪嗒几下，水滴直接落到了他的头顶。 正所谓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一分钟前分明还是艳阳高照，现在竟然下起雨来。 欧阳满没带伞下车，只好连忙用手挡在头顶，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车内。 车门砰一声关上，豆大的雨点顷刻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哗啦啦的声音也瞬间充斥着耳膜，盖过了一切。 欧阳满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点开手机相机。 镜头里，天地仿佛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远近东西。 数百座墓碑伫立在这雨幕里，像毛笔在白纸上甩出来的颗颗墨点。 而每个人的人生和故事，到了这里之后，都只是粒粒尘埃。 他也只是其中之一。 欧阳满倏然有些明白黎沧为什么会用小号写日记了。 有些事没办法和任何人说，也不愿意和任何人说。 但偏偏不甘心自己嚼碎了咽下去，不想任由这份心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时间洪流里。 想在哪留下一点痕迹。 手指轻轻按下快门，这一幕被定格下来。 欧阳满将这张照片发到了微博上，随后发动车子离开。 黑色宝马拐出墓园内最后一个路口时，正好和一辆灰色帕拉梅拉错身而过。 回到家，已经临近中午。 欧阳满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也没心情吃东西，便又窝回了床上。 毕竟无论外边正在发生什么事，床永远都是软绵绵的，会在无形中抚平一切。 他准备闭眼时，突然看见通知栏里挂着一条来自冷藏凌晨的新回复提示。 【下雨是为了把我赶走吗。】 【冷藏凌晨回复：说不定是那个人希望你不要再伤心了。】 欧阳满怔了下，心里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当时心情差得难受，才随手发的这么一条，没想到黎沧还会来安慰他。 一句很简单的话，但十分贴心。 说实话，如果黎沧本人真的是网络上这种有点笨拙的性格，他们或许有机会能成为朋友。 只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那所谓的“或许”，恐怕也只是互联网这层纱所带来的错觉罢了。 欧阳满无意识地扯了下嘴角，习惯性点进冷藏凌晨的蓝名。 弹出一条新微博—— 【雨特别特别大，我没找到你在哪。】 发布于半小时前。 手指在评论按钮上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直接按熄了手机。 合上双眼后，倦意来得很快。 在他半梦半醒之际，枕边的手机倏然震动起来。 欧阳满本来还想无视，但那嗡嗡声不依不饶，他只好磨磨蹭蹭地把手机抓过来，看也不看就按了接听。 “哪位？” 声音沙哑低沉，尾音却无意识地拉长了两拍，反倒像修圆了的猫爪，打得人不痛不痒。 对面静了两秒：“又睡了？” “……” 欧阳满皱着眉头睁开一只眼，然后在看清来电人之后，立即轻咳一声，“黎总。” 黎准似笑非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你睡午觉了？” “没有。”欧阳满用力揉了下眼睛，“我在看剧……” ‘本’字还没说出来，他先忍不住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黎准道：“看来这本子挺无聊啊，我帮你拒了吧。” 欧阳满彻底精神了：“……别，我晚饭前给你反馈。” 黎准不置可否，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欧阳满爬起来靠在床头，脑子里全是问号。 今天是工作日，黎准这种高层领导应该很忙才对，刚打这通电话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不过，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想来也没意义。 刚说在看剧本是为了应付黎准，但瞌睡虫跑光后，工作狂人格及时觉醒。 欧阳满抱着平板走出客厅，坐进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点开了邮箱。 他没有整理邮件的习惯，未读数量处挂着个3开头的四位数。 而在未读最上方，就是黎准发来的邮件。 【标题：三天后试镜。】 【正文：看附件。】 【附件文档：《长北六街》.doc】 一如既往地直奔主题，也不和任何人客气。 不过这标题，看起来像个偏青春文艺类的故事？ 欧阳满眨了下眼，正准备点开文档时，发觉手机突然嗡嗡地震了两下。 他随手拿出手机直接解锁划开，戳进挂着小红点的微信。 傻逼恋爱脑：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傻逼恋爱脑：你微博那张照片是A市的平安墓园吗？ 更新了满哥和小黎的人设卡！ 各位有兴趣可以移步详情页看看↖(^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耍心眼（三） 第13章 找麻烦（一） 黎沧为什么能认出来？ 他问这个的目的又是什么？ 欧阳满心头一紧，打开相册仔细看了一遍照片。 依然是白花花的雨幕，小黑块似的墓碑在山丘上模模糊糊。 抛开地点不谈，这其实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里边也没有任何指向性信息。 而且黎沧的语气看起来挺正常的，应该只是随口一问？ 不能自乱阵脚。 欧阳满定了定心神，切回微信开始打字。 W：嗯。 W：前段时间送家里老人走的时候拍的。 傻逼恋爱脑：原来是这样。 傻逼恋爱脑：我只是看着眼熟随便问问的，让你想起伤心事了，对不起！ W：没事。 欧阳满淡定地关上手机，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剧本上。 剧本叫《长北六街》，是一出话剧。 女主角琼雪由于想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自杀，于是搬到了长北六街的一幢小房子里。 而在她自杀那天，竟意外被邻居小十救下。 小十是个患有性别认同障碍的成年男性，他很羡慕琼雪的勇气，便请求她帮忙制裁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琼雪一时冲动，答应了他的请求。 也是因为这个冲动，她和他，还有她和这条街道的故事，就此开始了…… 文档翻过一页，到了主要人物简介—— 琼雪：无业游民。父母意外身亡后继承了巨额遗产，尝试创业却赔了个精光，还欠下巨额债务。走投无路之下，决定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一死了之。 小十：楼下早餐店的帮工。小时候带着妹妹出门玩，却因一时疏忽弄丢了妹妹。巨大打击之下精神崩溃，离家出走后来到长北六街，被早餐店老板收留，一直以妹妹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晨星：楼下早餐店老板的儿子。精明的读书人，深爱着琼雪，却无法接受她的债务。内心纠结的同时，也非常嫉妒小十。 欧阳满要试的，是这个二番男主晨星。 他原以为，虽然《长北六街》在人物设定上略显沉重，或许在剧情方面会增加一些合家欢元素。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观众们平时的生活已经够辛苦的了，总不能到了剧场里还一直哭。 出人意表的是，《长北六街》就是这么个不讲理的故事。 欧阳满拿到手的不是完整剧本，后边全是人物小传和试戏段落。 可这不到三页的内容，他却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 看完后，他又在沙发里怔忪了好一会儿，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试戏段落共有三场，一场初遇琼雪，一场陷害小十，一场害死小十。 三场戏各有侧重，分别体现了晨星的势利、虚伪和自私，与他这灿若星辰的名字截然相反。 只能说幸好，琼雪最后没和他在一起。 平板早已自动熄灭，漆黑的屏幕上映出欧阳满的样子。 俊秀小巧的鼻子，偏薄的嘴唇，微微下垂的眼角和浑圆的小痣。 眼睫不自觉地眨了下，眸子里透着轻飘飘的慵懒。 欧阳满看了一会儿，倏地挑了挑眉头。 屏幕里那人的神情也随之一变。 左眼角向上吊着，眼珠也往上移，双眼一大一小，看起来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可他双唇紧紧抿着，眉头若是一皱，仿佛又多了几分凶狠。 或许晨星就是这样的。 但又不该是。 晨星出身于名牌大学，本应该去城里大展鸿图，可因为父亲年迈，而不得不回到了长北六街。 长北六街是他成长和生活的地方，也是他如今的牢笼。 欧阳满收起表情，闭上了双眼。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欧阳满睁开眼看了下显示，接起电话：“怎么？”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对面传来谢家淇的声音。 欧阳满毫不犹豫道：“不。” 谢家淇道：“……你好歹犹豫一下。” 欧阳满沉默了几秒。 然后道：“不。” “……出门！有事和你说！”谢家淇大叫一声，竟然耍起赖来。 欧阳满淡定地把手机拿远几公分：“你先说，我考虑一下。” 谢家淇道：“长北六街。” “你也收到这个本子了？”欧阳满勾了勾唇，“要试哪个角色？” 谢家淇嘿嘿一笑：“你猜。”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欧阳满心里也有了数。 “去哪？” “老地方，**居。” 欧阳满应下，挂断电话。 太阳渐渐西斜。 一辆黑色宝马从御水湾停车场驶出，最后停在**居火锅店门外。 **居地处高楼林立的市中心，盖的却是二层小楼，红砖绿瓦。 从远处看，仿佛只是这钢筋森林中的一颗红豆，十分不起眼。 一旦身处其中，便可见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每一处都精致得令人不住赞叹。 所以当初**居开业没多久，很快就成了A市的网红打卡点之一。 ——不过，最出名的还是它每间包房一千八的最低消费。 欧阳满慢悠悠地走进大堂，立即有个服务员打扮的女生迎了上来：“先生您好，请问几位？” “方先生订的包间，承影房。” 欧阳满边说着，边摘下了墨镜。 其实他还戴着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 只奈何他嗓音太有辨识度，再加上这标志性的卷发和眼尾痣，女生瞬间瞪大了双眼。 “满哥？！” 她突然喊了一声，又猛地捂住嘴巴，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声引来旁边好几个人回头，欧阳满无奈地眨了眨眼，用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女生被这动作电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捂心口，还是该继续捂嘴。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 “不好意思，请问……” 声音清亮悦耳，带着点少年人的稚气。 她忍不住回了下头，立即望见店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帅哥。 从她的角度看，帅哥有些逆光。 也因为逆光，帅哥脸上看起来有些暗。 阴影层层叠叠的，将他漂亮的面孔勾勒得更加精致深邃，泛着一圈橙色的光。 两秒后，帅哥倏地走了过来。 大堂的入门地毯正好是红色的，帅哥逆光而来，莫名有种仪式入场的感觉。 女生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胸口。 难道今天就是她的转运日？ 千年一遇的桃花大盛开？ 帅哥停在了她面前。 心头小鹿再度开始怦怦乱撞，她颤着嘴唇开口：“那个……” “欧阳老师，这么巧。” 帅哥却在一瞬不瞬地看着欧阳满。 欧阳满仗着自己还戴着口罩，光明正大地瘪了下嘴角：“巧，小黎老师。” 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地淡然。 两人沉默下来。 女生站在他们中间，不停地左看看，右看看。 说实话，有两个美男站在面前，无疑是一件非常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前提是她没有穿着红白相间的火锅店工作制服，两个美男也没有在这人来人往的火锅店大堂里对视。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就听狼尾头帅哥道：“请问青棠房在哪？” 女生下意识答道：“二楼。” “他的呢？”帅哥指了下欧阳满。 女生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但她的脑子有点宕机，嘴一下子说了出来：“也是二楼。” “好。” 女生愣了一秒，却见帅哥冲欧阳满道：“我带你上楼。” 欧阳满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拒绝，又被对方的下一句话堵了回去：“欧阳。” 欧阳满：“……” 我和你什么关系？ 女生：“……” 他和他什么关系？ 两个人同时瞪大了双眼。 “走吧。” 黎沧拉过欧阳满的手腕就往楼梯方向走。 他手心有些凉，柔软的触感裹住手腕，却让欧阳满胸腔中生出一种恐惧感。 仿佛那不是人类的手，而是某种黏腻的怪物。 “别碰我！” 欧阳满猛地大喊一声，一把甩开他的手。 周围好几个人看了过来。 黎沧也定在了原地，姿势还维持着被甩开的模样，表情愣愣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欧阳满急促地呼吸着，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 可这种抗拒如同某种本能，他找不到缘由。 向这边看的路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口罩几乎挡住了欧阳满所有的表情。 但黎沧看见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慌乱，几缕刘海搭下来，如同隔绝彼此的山川。 黎沧意识到自己又搞砸了，小声开口道： “对不……” 欧阳满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他刻意侧着身子，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仿佛连肩膀和肩膀之间都有互斥力一样。 黎沧看着他的背影，正要鼓起勇气追上去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黎老师，你是来等我和杨董的吗，真给面子呀。” 他回头，只看见一脸得意的赵思奇，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 二楼走廊，欧阳满已经把整条手臂都搓红了。 走廊整体悬空，靠外侧的扶手全部是红漆镂空设计。 廊檐上挂着精致小巧的灯笼，人在其间，就像置身于古时候的灯河街市。 暗红色灯光打在他的白衬衫上，又向下滑到白皙的手臂。 红色和红色混合，反倒让被搓过的位置微微发黑，有种被硬生生剖开似的血腥感。 欧阳满沉着脸找到承影房，直接推开房门。 包厢内，有一张圆桌放在正中央。 圆桌上摆满各类食材，鸳鸯锅正冒着袅袅白烟。 桌边只坐了两个人，他俩手贴手肩靠肩地贴在一起，显得这桌子周围更加空空荡荡。 “满哥，谁又惹你了？” 谢家淇挥手打招呼，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别提了。” 欧阳满面无表情地摘掉口罩，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忽然，一个东西从那边甩过来，咕噜咕噜地在桌上滚了几下，最终停在他面前。 “小方，这是什么？” 欧阳满看着桌上那长度约五厘米，胶囊形状的小玩意。 “录音笔。” 方一策托腮抬眸，上挑的眼尾如刀尖般锐利。 灯光照下来，及肩长发在他脸上投下大块阴影。 他嗓音绵软却有些低，即使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也被他说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欧阳满把录音笔捻起来看了眼：“这意思是……” 谢家淇点了点头：“任何时间，注意安全。” 欧阳满挑起一边眉毛：“就是个赵思奇而已，用得着这么夸张？” 方一策拨弄了几下自己耳垂上的黑钻耳钉。 “有时候，还是需要小题大做一点的。” 欧阳满若有所思地看了这录音笔一会儿，最后将它收了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骤然连续震了好几下。 欧阳满顺势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傻逼恋爱脑：霸道估计不太行。 傻逼恋爱脑：我试了一下，好像更糟糕了。 欧阳满勾起一个冷笑。 看样子他的馊主意成功了，黎沧真霸道赵思奇去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关键是他不能入戏太深，顺带还恶心人吧？ 只能说没愧对他给他改的备注名。 欧阳满的手指在‘是否加入黑名单’的确认界面上悬了足足半分钟，才勉为其难地按下取消。 W：说不定他只是不太习惯，再接再厉就好。 W：不过，记得不要误伤无辜路人哦^ ^ 关于方一策和谢家淇的故事，感兴趣的话可以移步专栏→《与钓系高岭之花的恋爱法》 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找麻烦（一） 第14章 找麻烦（二） **居，青棠房包厢。 四人围坐一桌，桌上一锅，白烟氤氲。 最左边的杨玉涛端起酒杯，朗声笑道：“没想到竟然是小黎总，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他看起来四十出头，人长得圆润又和蔼，笑起来时双眼一眯，挤出数条深刻的纹路。 黎准举杯与他碰了碰：“都怪我们没事前说清楚，才让杨董误会了。” 黎沧不吭声，也举杯凑过去碰了下。 杨玉涛哈哈一笑，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有什么好怪的。小黎总用那么简单的办法就保住了南七的颜面，还没让舆论影响到天辰的股价，简直是一箭双雕啊！” 黎准笑了下：“还是杨董看得通透。” “光是我通透可没用啊，还得别人也通透。”杨玉涛说着，偏头看了下身边人一眼，“你说是吧，小赵。” 赵思奇若无所觉地点点头：“杨董说得对。” 他笑得灿烂，笑意却丝毫没走到眼底。 杨玉涛是南七母公司天辰集团的现任董事，和他去年在酒会上认识的。 他没费什么功夫就和杨玉涛搭上了线，很快也拿到了不少资源。 只是杨玉涛前阵子换了个新男模，对他冷淡不少，害得他只能在《凄凉镇》当个B角。 不过他气归气，倒也知道柿子得挑软的捏，便把气都撒到了欧阳满身上。 没想到半道杀出个黎沧。 他只好拉下脸再回去求杨玉涛，幸好杨玉涛不在意，哄了几天就答应再给他一个主角，顺便帮忙把黎沧从这行赶出去。 他原以为今天这是黎沧为了道歉才组的局，所以高高兴兴地带杨玉涛赴约了。 结果非但没有道歉，包厢里还坐着个黎准。 黎准也不客气，直接反客为主地给他们介绍，这是他即将进入南七娱乐董事层的弟弟——黎沧。 众所周知，天辰集团董事长黎耀明，对外向来宣称只有一个独生子黎准。 为什么现在多了个黎沧？ 赵思奇想起自己那天对黎沧说的话，手心不由得一阵阵发麻。 他快速舒出一口气，随后抱着酒瓶站了起来。 醇厚的红酒滑进黎沧的高脚杯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赵思奇眨了眨眼，软声道：“小黎总，之前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呀。” 黎沧看都没看他一眼，指尖忽然顶了下杯壁。 哗啦。 高脚杯一歪，刚倒好的红酒全洒了出来。 桌布是大红色的，液体倒在上面，洇出一团如血一般的颜色。 黎沧的白裤子也被溅到了一些，水渍边缘很快向外扩散，像朵朵绽开的玫瑰。 赵思奇双手抓紧酒瓶，脸色很不好看。 黎沧摆明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事到如今，他只得扯一个笑容出来：“小黎总没事吧，要不我……” “不用了。” 黎沧淡淡打断他，只冲余下两人点点头，“黎总，杨董，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黎准和杨玉涛两人，一个微笑点头，一个爽朗挥手。 包厢里头就有洗手间，门一关上，隔绝了不少烟酒的味道。 黎沧接水洗了把脸，然后抽了几张纸巾沾了点水，慢悠悠地擦着。 他酒量不太好——准确说来，是极其的差。 所以撞倒那杯酒，一是不想给赵思奇面子，二是因为欧阳满就在旁边的承影房。 他还惦记着上楼前的事，还是想着要找个机会当面道歉。 万一自己待会变得醉醺醺的，岂不是很难看？ 将裤子上的酒渍擦得差不多了，他一边对着镜子打理发型一边摸出手机，看到江万树给他回了消息。 12-3：该怎么再接再厉？ 12-3：我好怕他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欧阳满凉凉地牵了下嘴角。 不理就不理呗，活该。 他正要打字回复，余光看见谢家淇正鬼鬼祟祟地向这边探头：“在笑什么？” 欧阳满面不改色地按了锁屏键：“没事。” “没事？”谢家淇笑得跟个狐狸似的，“是不是有情况瞒着兄弟？” 方一策似乎也来了兴趣，挑眉看过来。 “没有。”欧阳满慢吞吞喝茶。 “绝对有事。” 谢家淇扭过头，小声和方一策说悄悄话，“方方我和你说，上次庆功宴吃饭，他还……” 欧阳满懒得搭理他俩，重新划开手机。 W：别怕，再凶的人也有心软的一面。 W：只要缠得够久，就能日久生情。 黎沧抿了抿嘴，缓缓握紧了拳头。 其实江万树说的道理他也懂，只是胆怯让他寸步难行。 不过‘日久生情’四个字又太过动听，对未来的期望一下子蒙蔽了他的大脑。 12-3：最近没什么机会和他见面。 W：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黎沧看到这条回复的时候，已经近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黎准和杨玉涛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寒暄来寒暄去地打太极，害得他莫名喝了好几杯红酒，晕得几乎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没办法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走廊透透气。 但究竟该怎么创造机会呢？ 他将手肘支在栏杆上，托着腮发呆。 廊檐上小灯笼们正亮着，光线打下来，融化了他身上的冷冽气质。 而且他喝过酒，脸颊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 可其他地方很白，眼神十分乖巧，整个人迷迷瞪瞪的，和平时判若两人。 欧阳满从旁边的承影房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他不由自主地怔了下，‘出门遇贵人’之类的阴阳怪气全被咽了回去，却又一下子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黎沧，是真的很像网络上的那个冷藏凌晨。 那个柔软又笨拙的人。 “你堵在门口干什么？” 房里突然传来谢家淇的声音。 欧阳满快速敛容，转身就走：“没事。” “这什么意思……” 谢家淇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挠了挠头。 欧阳满走得太快，完全错过了黎沧回头时那个惊喜的表情。 到店外时，他的手机震了下。 傻逼恋爱脑：我靠，神医。 W：^ ^？ 《长北六街》试镜当天。 地点依然在星云剧院，欧阳满到时，房间外头已经站着好几个人。 他和认识的人随意打了几下招呼，就坐到了附近的椅子上。 这两天来，欧阳满断断续续地谢家淇聊过晨星这个角色，自己在家也揣摩了很久，却始终感觉…… 晨星这个人物哪里缺了一块。 过了一会儿，棕色的房门开启，一个年轻女性探头出来：“欧阳满，到你了。” 欧阳满抬眸应了下，跟着她走进房间。 这是个小排舞厅，一边墙上嵌着一整面的镜子。 镜子前边摆着两台摄影机和几套桌椅，桌子后头坐着一排人，正中央的是导演，留着个寸头，眼窝很深，眉毛下的阴影黑洞洞的。 他旁边是一位穿着碎花长裙，长相秀气的女孩子，估计是这次的编剧。 欧阳满走到众人面前，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导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挥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欧阳满微微点头，随后半弯下腰，手也左右开弓地各自转起来，是在早餐店里煮面的动作。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同时也在漫不经心地左右看。 看了一会儿，他的双眼忽然有了焦距，眼珠子定定地从右向左偏移。 几秒后，欧阳满猛地松开了双手，表情狰狞地吹了下食指，紧接着捏住了耳垂。 但他眼睛全程没有挪开过，依旧紧紧盯着刚才的方向，仿佛那里真的有个拖着行李箱的“琼雪”。 他突然双手在身上胡乱擦了几下，然后抬手抓了几下刘海。 其实他头发有些长，挡住了大半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十分不起眼。 但现在这么一抓，俊秀的眉眼完全显露，抢夺着所有人的目光。 欧阳满向前小跑几步，恰好停在摄像机前。 他悄悄拍了拍胸口，深呼吸两下，随后微微弯腰，微笑道： “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琼雪”：啊，这里是长北六街的二号公寓吗？ “是呀，我这里房东的儿子。” 欧阳满嘴角扬得更高，“我叫晨星。” 卧蚕饱满地鼓起，浅棕色的瞳仁中盈满笑意，略长刘海轻巧地扫过眉峰。 ——温润帅气，灿若星辰。 摄影机后，一个挂着实习牌的小女生没忍住轻轻惊呼了一声。 “卡。” 导演的语气倒十分平静，“下一场。” 下一场是晨星蓄意砸坏小十家的玻璃，破坏他和琼雪独处。 欧阳满扔石头的动作十分利落，但冲进房保护“琼雪”时，脸上竟挂满了急切和担忧。 在得知“琼雪”安全之后，他甚至还高兴地搂住“她”的腰，跳华尔兹似的在原地转了起来。 导演喊了一声卡。 欧阳满施施然停下动作，却没收起表情。 他双眼几乎笑成了一条线，嘴角噙着甜蜜又羞涩的笑意，完全就是个陷入热恋期小男生。 但人群里，就连刚才那个实习的小女生也在冲他怒目而视。 甚至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草，好贱啊。” 导演单手托腮，五指来回敲击桌面，却盯着欧阳满不吭声。 哒哒、哒。 指尖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短促的声响。 突然，导演看向身后一个年轻男人：“下一场你和他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找麻烦（二） 第15章 找麻烦（三） 导演的这个要求来得太过唐突，直到年轻男人真的走了出来，和自己面对面站着时，欧阳满也还有些疑惑。 因为第三场试戏段落，是主角三人一起到影楼，陪小十拍他二十年来的第一套男装照片。 而就在小十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的时候，影楼突然失火了…… 可以说是全剧最重要的场景之一，如果是独角戏，欧阳满有自信把它演好。 但现在多了个不会演戏的搭子…… 欧阳满不怕自己笑场，他只怕对面笑场。 可无论怎样，板子一拍，演员就得进入状态。 送琼雪逃出影楼后，晨星又返回影楼里寻找落单的小十。 火焰来势汹汹，晨星被浓烟熏得不停咳嗽。 木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中，依稀传来几声呼喊—— “救、救命……救救我呀……” 大概是因为小十的人物设定，对方刻意把嗓音掐得很尖很细，听起来十分滑稽。 再配合他磕磕绊绊的台词，还有那扭曲的表情，逗得导演身后几个年轻人都不由得捂住了嘴。 欧阳满连忙低下头，连续重重咳了好几声。 导演皱了皱眉。 欧阳满又走了好几步，终于接近“小十”所在的更衣室。 他作势要推门，然后倏地一抬头，快速向后撤了一大步。 剧情里，这里有一截正在燃烧的木头从房梁上掉了下来，正好卡在更衣室门前。 欧阳满犹豫着伸出了手，又像被烫着似的收了回来。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小十”看见他的动作，按照原剧本继续念台词。 “晨星哥哥……你在哪……我好害怕……” 声音掐得更加细了，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人群里，终于有人憋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笑声会传染，不过两秒，人群就几乎笑成了一片。 编剧回头小声制止：“你们别这样，会影响他们。” 导演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正要喊‘卡’，却见欧阳满脚步一停，慢动作似的回过头来。 在剧情里，晨星就是在这时候对小十见死不救，最后让小十死在了这场大火里。 可欧阳满怎么回头了？ 导演想了想，缓缓收回了要举起的手。 欧阳满面无表情，胸膛快速起伏着，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一圈。 拳头握得极紧，骨节明显突起，指甲也几乎扎进了肉里。 因为他忽然知道晨星缺的那一块在哪了。 欧阳满猛地一冲，大步回到了更衣室门前。 不顾瞬间袭来的“热浪”与“火苗”，他直接用双手顶开了房门。 里头的男人一脸惊讶。 就如小十一样。 欧阳满一言不发，咬紧牙关用力一扯！ “小十”的身形有些壮，却被像拎小鸡似的甩了出去。 他往前踉跄地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头。 却见欧阳满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他倒下去时没做任何支撑，手肘实打实地撞在地板上，瞬间泛起大片红印。 “小十”怔了下，一下子分不清是不是演戏，神色紧张地向前走了一步。 “别过来，你快走……” 欧阳满表情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大腿，不停挥手赶人。 两秒后，他骤然抬头。 “小十”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紧随着看向上方。 欧阳满霎时面露惊恐，然后瞪大双眼，扔出一声不带任何感情，仿佛要把声带撕裂一般的，纯粹的嘶吼—— “走！” 话音落地，房内也如同氧气全被抽走一般，鸦雀无声。 可即便没有任何声音，所有人也都听见了那根房梁彻底断裂，“轰”一声砸到地板上的声音。 无形无声的火焰最终蔓延全场。 “卡。” 导演冷不丁开口。 空气终于重新回到房间里。 人群里，好几个人捂住了胸口，轻轻喘起气来。 欧阳满趴在原地缓了几秒，慢腾腾地站起身。 刚和他搭戏的年轻男人倒似乎还没出戏，眼里还全是惊魂未定。 直到欧阳满冲他说了声：“刚才辛苦了，谢谢。” 声音低沉悦耳，一如试戏开始前的那股子淡定劲。 年轻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回到了人群里。 导演又用手指来回敲起了桌子，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如此十来秒后，他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最近很红的那个。”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带任何嘲讽意味，自然也不是夸奖。 欧阳满在心底打了下鼓，最后选择了沉默。 所幸导演好像也没打算得到答复，自顾自继续道：“说说吧，为什么要改剧本？” 欧阳满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他的脸色：“因为我觉得晨星不会见死不救。” 人群立即响起窃窃私语。 编剧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下说。 欧阳满认真道：“晨星是个非常自私又拧巴的人，他明明喜欢琼雪，却不想承担她的债务。他一边只想做朋友，又不甘只做朋友。所以他会想让小十死，也会想保护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妹妹’。” 编剧单手托腮：“所以你觉得我的剧本有问题？” 欧阳满摇头：“剧本可以是故事的某个平行世界。晨星依然是晨星，救不救人都在他的一念之差。” 编剧轻轻笑了下：“那你知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到这个角色，也是我的一念之差？” “所以我在赌。” “赌什么？” 欧阳满缓缓抬眸，眼瞳中流转着丝丝狡黠。 卷卷的刘海垂了下来，在眼尾痣前晃来晃去，如少年般灵动。 “赌晨星不在小十的复仇名单上。” 编剧眯了眯眼，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 “耍嘴皮子倒是挺厉害。” 导演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却也没对他的答案发表任何意见，就让欧阳满出去了。 负责叫人的年轻女性跟在欧阳满身后一起出门，继续喊其他人的名字。 欧阳满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迈腿向洗手间的方向走。 所谓试戏就是这样，话语权都在导演和编剧手里，是生是死还得等通知。 不过该做的他都做了，说的也全部是真心话，他问心无愧。 走到半途，他想起来该给黎准发条信息，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 由于过去几年一直处于被放养状态，现在多了个要求时常报备的经纪人，他至今还不太习惯。 消息刚发出去，欧阳满忽然听见前边拐角处传来人声。 “我听说一番男主从一开始就内定给他了。” 另一个人道：“真假的？那他今天还来试什么镜？” 欧阳满不由自主地脚步一顿，一只手快速伸进了口袋里。 拐角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内定归内定，总得走个流程嘛，免得落人口舌。” “看他也不像那种人啊，被包养诶，年纪轻轻的怎么不走正道。” “谁让这行人太多了，不耍点手段难出头啊。你看刚才那个卷头发的……” “哈嚏！” 一记喷嚏响起。 两人立即噤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读出了相同的慌乱。 他们急急忙忙跑出拐角，探头一看。 走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其中一扇门内，欧阳满轻轻舒出一口气。 刚才鼻子突然有点痒，一下没憋住打了个喷嚏。 幸好有个人及时冒出来，扯着他躲进了这里。 毕竟有些事往往是宁使人知，莫使人见，如果他被人发现了，事情可大可小。 “谢谢……” 欧阳满轻声说着，偏头过去，却意料之外地对上一双棕黑色的眼眸。 他怔了下，随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小黎老师？” 黎沧不舍地放开他的衣袖，缓缓道：“欧阳老师。” 他今天难得不是黑衬衫，而是穿了一件亚麻色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 脑袋上戴着个鸭舌帽，发尾在脑后被扎成一根小揪揪。 这房里有些暗，微弱的光线打过来，让他整个人少了几分冷冽，多了些和他年龄相符的青涩感。 欧阳满挪开视线，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提着个大号的保温袋。 他在感叹黎沧终于不发神经乱叫名字，和疑惑黎沧为什么会在这里之间，选择了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 黎沧微微抓紧了保温袋的提手。 这是买给你赔礼道歉的，真的很对不起。 上次不该乱抓你的手，可以不要生我气吗？ 这两句话早已在脑子里被排练过成百上千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于是黎沧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咖啡，给试镜演员的慰问品。” 欧阳满淡淡抬眸。 黎沧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不用了。” 欧阳满转身要走。 “等一下！” 黎沧又想伸手去握他的手腕，却在半道硬是收了回来。 他将手握成拳，背到身后：“欧阳老师，等一下。” 欧阳满松开门把手，回过头来。 这里是杂物房，门旁有一扇小窗。 小窗上挂着米白色的窗帘，走廊上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从他的肩头横跨到对侧腰际。 他的脸被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见神情。 黎沧心里生出没来由的慌张。 仿佛一旦欧阳满现在走了，就会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欧阳满道：“还有事？” “我的意思是……” 黎沧定了定心神，慢吞吞地从保温袋里摸出一杯咖啡，“老板让我给大家都分一下，只有你没有的话，他会以为是我偷喝了的。” 修长手指握住杯壁，关节弯出几个利落的棱角。 冰凉水珠极速地濡湿了指尖，顺着指腹的形状下滑，最后从小尾指滴落。 他轻声道： “可以收下吗，欧阳老师。” 欧阳满心头突地跳了跳。 昏暗环境下，他看不清黎沧的表情。 可这句话软绵绵的，像一片刚长出来的绒羽，轻飘飘地落在他手心。 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好莫名其妙。 黎沧把咖啡杯再往前递了递。 欧阳满的目光无意识地跟了过去。 也是距离这么近，他才隐约看见，黎沧的指尖被冻得有些发红。 他原本还想拒绝，可黎沧不作声也不动弹，大有他不接就不收手的架势。 而且那指尖也越来越红了。 欧阳满抿了抿嘴，几秒后，冷着脸一把抽走了那杯咖啡。 黎沧愣了下，反应过来时，欧阳满已经走出去了。 他悄悄探头出去，看着那卷毛的背影慢悠悠地消失在拐角。 没想到江万树的办法真的管用。 黎沧眨巴眨巴眼，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欧阳满回到刚才试戏房间的门外，看见果然演员们人手一杯咖啡。 他安心了些，这才按开杯盖上的小口。 嘴唇含住饮用孔，仰头轻轻一嘬。 巧克力与鲜奶油的甜味在口腔中炸开，顺着喉管滑下去时，却留下绵长的淡淡苦味。 没想到是他最喜欢的冰摩卡。 运气不错。 欧阳满扬了扬嘴角，坐电梯下了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 回到车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胶囊形状的小玩意。 胶囊上有几个圆形按钮，他按了下去，一个男声随之响起。 “内定归内定，总得走个……” 他静静地听着录音，发觉手机突然震了下。 摸出手机一看，微信里有一条新消息。 傻逼恋爱脑：喜报喜报喜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找麻烦（三） 第16章 暗出招（一） 欧阳满面无表情地喝了几口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见过黎沧今天的打扮，再看看这个感叹号，感觉还真的挺搭。 W：怎么了？ 傻逼恋爱脑：他收了我的咖啡！ 傻逼恋爱脑：你太灵了，大师。 欧阳满微微挑眉。 原来根本不是老板吩咐的，只是黎沧想讨好赵思奇的小手段。 不过自己也算蹭到一杯摩卡，今天就勉为其难地…… 等一下。 刚才赵思奇也在吗？ 好像没看见他。 欧阳满缓缓挪动目光，看向手里的咖啡杯。 雪白的杯壁上印着个巨大的LOGO，无数颗小水滴左摇右摆地滑落。 录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播完了，车内只剩他一个人的浅浅呼吸声。 忽然，手机震了下，却是另一个微信里弹出新消息。 黎准：该更微博了。 黎准：自拍。 欧阳满第一次有了种在批奏折的感觉。 尤其一个难题还未解决，就又来另一个。 要说什么最能难为他，恐怕只有自拍这件事。 当年微博大号还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就曾实现过发一张自拍掉两千粉丝的伟大创举。 对此，粉丝们的评价只有—— “上帝给了你这张脸，为什么没给你一双欣赏这张脸的眼睛？” “好想给满哥众筹一台不带摄像头的手机。” 欧阳满想了想，决定先处理比较困难的那个。 对于不会自拍的人来说，要想自拍，首先得找灵感。 而他找灵感的方式，就是去看朋友圈。 没办法，谁让他微信好友那么多，爱自拍的占了一大半。 手指点进朋友圈，页面跳转。 最上方，就是谢家淇的一张喝咖啡侧脸冷色调氛围感自拍。 欧阳满无视这条。 继续向下划，时间线里弹出来一张漂亮女生的自拍。 照片上铺着层桃粉色滤镜。 她单手拿着咖啡杯贴在脸颊上，嘴唇微微嘟起，很是可爱。 欧阳满却在想这人是谁。 他微信好友不多，基本都是认识的业内人员，所以没有给人加备注习惯。 可这女生的脸很是陌生，饶是他对人的长相向来过目不忘，也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或许是滤镜的问题吧。 他这么想着，就看屏幕上方多了一条新消息。 黎准：好了吗？ 欧阳满被催得无言以对。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毕竟摊上了这么个经纪人，也只能特事特办。 他点开相机，秉着就近原则，直接学着刚才女生的自拍姿势拍了一张。 拍好之后，他连调色都懒得弄，直接扔进黎准的聊天框。 紧接着，他眼皮一抬，被随手放在车头的胶囊型录音笔进入视线。 对了，还有这件事情。 不过他不确定该不该和黎准说。 毕竟只是偶尔听见的几句闲言碎语，并没有什么实质证据。 欧阳满想了几秒，低头在手机里打字。 M：黎总，《长北六街》的男一定了吗？ 黎准：问这个干什么？ M：好奇，随便问问。 黎准那边安静了很久。 久得欧阳满开始犹豫要不要撤回前面两句时，黎准的回复来了—— 黎准：赵思奇。 意外，又不太意外。 欧阳满食指敲了几下手机侧边。 得到这个答案后，几条线索再次串到了一起。 就连黎沧当时为什么会把自己拉走，也隐隐有了答案。 他正思考着，小号微信那边弹出来一条消息。 傻逼恋爱脑：他还用我送的咖啡自拍了！ 欧阳满下意识地打出了“没人问你”。 但下一秒，他又想起来刚才在剧院里确实没看见赵思奇。 赵思奇也没发什么带咖啡的自拍朋友圈。 不过，欧阳满还是很快释然了。 星云剧院那么大，没遇上也正常。 至于自拍，说不定是赵思奇为了钓住黎沧，单独私发了给他。 都不重要。 欧阳满把输入框里的四个字逐个删掉，然后重新输入—— W：恭喜恭喜^ ^ 黎沧没回这条消息，快速切回了相册里，认真端详起刚存下来的照片。 照片很清晰，色调也很暗，一看就是用自带相机拍的。 自带相机往往是粗大毛孔、死亡角度等等的代名词。 可现在屏幕上，一张隽秀的脸蛋几乎铺满三分之二的画布，哪怕放大到极致，也只能看见白皙又光洁的肌肤。 这人将咖啡杯贴在脸颊上，挤得软肉鼓起来了一小团。 浅棕色的眸子微微上挑，越过卷卷的刘海看过来。 薄唇上还沾着水渍，自然嘟起时，多了种水润的丰盈感。 分明是心机装可爱的姿势，却偏偏透着股云淡风轻的劲头，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黎沧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后，把鼻尖凑到屏幕上蹭了蹭。 又蹭了蹭。 再蹭了蹭。 这种症状持续了足足两天。 黎准看不下去了，在办公室的客用沙发上换了个跷二郎腿的姿势。 “小黎总，还有十分钟就是董事会了，麻烦你稳重一点。” 黎沧面不改色道：“我又没做什么。” “确实没有。” 黎准一摊手，“也就是扣了别人的自拍不让往外发，还打印出来放在自己办公桌上而已。” “……” 黎沧默默盖下了桌上的相框。 忽然，办公室门被人敲了敲。 几秒后，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没想到两位黎总都在啊。” 黎准微笑着点点头：“杨董怎么有空过来？” “小黎总今天第一次参加董事会，我来看看。” 杨玉涛笑眯眯地回应了下，望向办公桌的方向。 那边，黎沧正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 藏蓝色的西装笔挺，熨帖地修饰出他的身形。 袖口处嵌着一颗金色纽扣，衬得那双手如艺术品一般优美。 盛夏的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扫进来，他兀自沐浴在光芒中，颇有种君临天下的威严。 只可惜他长得太过精致，头发也太长，不像商人，倒像个文文雅雅的艺术家。 终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 杨玉涛在心底嗤笑了下，面上不显，缓步走过去与黎沧握手：“恭喜小黎总。” 黎沧站起身，垂眸回应：“以后还要请杨董多多关照了。” “好说好说。”杨玉涛哈哈大笑，“老黎能有你们俩这么好的儿子，是他的福气啊！” 黎沧脸色沉了沉，缓缓松开了杨玉涛的手。 黎准及时过来接话：“杨董，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先去会议室吧。” 杨玉涛笑着点头，和他一同向外走。 黎沧缀在两人半步后出门，反手轻轻关上了办公室门。 磨砂玻璃门旁，音乐总监办公室几个字散发着微光。 这次董事会，主要是为了讨论南七娱乐几个头部艺人的发展方向。 当然，还有黎沧这位新任董事的首次亮相。 或许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其他董事在会议过程中口沫横飞，唇枪舌剑，却鲜少有人理会黎沧。 仿佛黎沧屁股下的不是副主位，而是球场边缘的冷板凳。 黎沧倒是乐得没人搭理他，静悄悄地边刷微博，边和江万树聊天。 自从有了咖啡事件，江万树在他心里的地位一日千里。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简直想把自己的生辰八字也发过去，只求大师帮他算出一个谈恋爱的最佳途径。 12-3：最近工作好忙，我连见面机会都创造不出来了。 W：手机有个功能叫电话。 12-3：他不接怎么办？ W：会的会的。 W：相信我，没人会拒绝一个早上八点的甜蜜morning call^ ^ 黎沧眨巴眨巴眼，不得不承认…… 他心动了。 他见过在剧院里排练，清冷淡定的欧阳满。 也见过T恤短裤下楼取饭，边走路边打哈欠的欧阳满。 却不知道欧阳满刚睡醒时会是什么模样。 他的姿势、表情、嗓音。 他全都想知道。 果然，人心是不能被满足的。 一旦尝过甜头，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得到更多回报。 某些不适宜的想象浮现在脑海，就像沙漠旅人对水源的渴望一样，挥之不去。 黎沧的喉结滚动几下，会议桌下的修长双腿换了个交叠的姿势。 忽然，微信里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黎准：醒醒。 黎准：起来看好戏。 黎沧疑惑地偏头看向旁边，却发现黎准表情异常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刚公关部门联系我，媒体收到消息，南七有艺人被金主包养，现在消息已经在网上发酵了，很多人都在猜到底是谁。公关那边在压，想问问各位有什么看法。” 有人满不在乎道：“那些媒体总听风就是雨，谁信他们啊。” 黎准道：“对方有照片。” 那人闻言，立即皱起了眉头：“拍到脸了？” 黎准道：“还不清楚。” 全程没怎么吭声的杨玉涛说话了：“几张照片而已，也值得拿到这里说？以黎总的本事，应该能处理好才是。” “杨董，您这有点太抬举我了。” 黎准状似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笑道：“现在网络那么发达，很多事不是我想压就能压的。毕竟前段时间出过那么多事，我也是怕网上的舆论反扑，反而影响到天辰的股价嘛。” 他说着，手在桌面上悄悄点了几下。 黎沧会意，慢悠悠地抬眸。 “我有个想法。” 他声音底色原本偏高，但因为刚才沉默太久，一开口时，竟带着几分沙哑。 如刚酿的葡萄酒，酸涩低醇。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杨玉涛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黎沧道：“其实新闻和体育竞赛一样，一旦有了第一名，就没人记得第二名做过什么了。” 杨玉涛笑容微敛：“小黎总说得有道理，就是不知道小黎总心里的第一名是谁？” 黎沧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说起来，杨董应该也认识。” 第17章 暗出招（二） 董事会后。 杨玉涛走进高层专用电梯，电梯门关上时，开口道：“放消息的人查到了吗？” 他身边的黑衣人弯下腰：“查到了，但是……” 黑衣人说着，面露犹豫。 杨玉涛道：“怎么了？” “是道上的。” 黑衣人沉声道。 杨玉涛转头看向他，眉头缓缓皱起。 城市另一边。 “干杯！” 三个啤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欧阳满慢悠悠地仰头喝了半杯，随后冲桌对面的人道：“小方，麻烦你了。” 方一策勾起一边嘴角：“小意思。” 谢家淇笑着将他搂进怀里：“方方，你真是太狡猾了。” 方一策浅浅挑眉，伸手挠他的下巴。 欧阳满对此视若无睹，淡定地抿了口酒，低头看起了手机。 微博里，#田森鸿潜规则#这个话题正占据着热搜第三。 不少娱乐新闻号发通告，揭露了田森鸿曾经借着导演职位，潜规则了不少演员，还和许多人有私下的金钱交易。 而这个田森鸿，就是《长北六街》的导演。 其实田森鸿主要作品都是网络剧和戏剧，就算暴雷，也不值这么高的热度。 欧阳满很清楚，这是南七的障眼法。 这两天，他让方一策帮忙去证实赵思奇是否真的被包养。 拿到证据后，他留了个心眼，只给媒体发了点似是而非的消息。 媒体们倒是不负众望，用那点消息掀起了一些小水花。 而南七现在，则干脆利落地用田森鸿把那朵水花压下去了。 欧阳满并不在乎，反正他一开始的目的，也只是想给赵思奇添堵而已。 他要让赵思奇知道，他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饭吃到尾声，三个人正闲闲聊天时，欧阳满收到微信消息。 黎准：《长北六街》导演换人了。 黎准：所有角色重新试镜。 欧阳满挑了挑眉，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长北六街》有南七注资，能够这么说换就换的，肯定也是南七高层定的主意。 虽然多半只是为了及时止损，但至少间接帮了他一把。 欧阳满忽然在想，这个人会是谁呢。 赵思奇比他更想知道答案。 他从南七本部大楼的电梯里跑出来，穿过走廊，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黎总，为什么要换导演呀？还有重新试镜是什么意思？” 赵思奇几乎是用扑的冲到办公桌前，语带哀求地问道。 黎准转了转办公椅，笑道：“当然是字面意思。就算你没读过大学，应该也听得懂这么简单的话吧？” 学历一直是赵思奇心里的一根刺，他没想到黎准会这样直接挑出来，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黎总，我们彼此还是留点情面比较好。”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 黎准冷笑一声，“要我数数你干了多少好事吗？爬导演床，制造恶**件，还有一个……为了提前上台，蓄意破坏《凄凉镇》首演。” 赵思奇脸色一变，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你真的听不懂吗？” 办公室另一个角落，倏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 赵思奇循声回头，这才发现还有个黎沧正坐在那边。 他靠在会客沙发的角落里，低头看着手机。 长发微微垂落，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叫人看不清长相。 但也因为这种看不清，还有他那身笔挺的西装，反倒多了种冷傲禁欲的美感。 赵思奇咧了咧嘴角：“没想到小黎总也在，好巧哦。” 黎沧看都不看他，“你换演出道具的监控，你和崔明的录像，还有你和田森鸿的录音，都在我这里。” 赵思奇听得冷汗直冒。 他来不及细想黎沧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连忙跑向那边，变脸似的哀求道：“算我求求你了，你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才是。” 黎沧淡淡勾唇，终于舍得抬眸看过来。 他长得漂亮，就连随意一瞥，也是极为动人的。 尤其现在夜幕垂落，他脸上染着几分疲倦，如此一眼，我见犹怜。 而他这句话，让赵思奇那点小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所谓男人，脑子里想的无非就那么几件事。 他和黎沧分明从没有过节，黎沧却三番五次地针对他，唯一的可能性，恐怕就是—— 黎沧想要他，想用这些东西拴住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毕竟黎沧年轻又帅气，陪他怎么都比陪杨玉涛那个老男人好。 赵思奇打定主意，立即柔柔地跪在了黎沧脚边。 他眯起眼睛，双唇微张。 随后，手还沿着西装裤缝往上攀，目标明确。 “可以哦，小黎总想用多少次都……” “拿开你的脏手。” 突然，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腕。 拇指正好按在静脉处，脉搏被压制，给人一种奇特的窒息感。 “草！黎沧！你别太过分！” 赵思奇低叫起来，五官拧到了一起，十分扭曲。 黎沧不为所动：“你是真的很恶心 。” “妈的，快放手！你究竟想怎么样？！” 黎沧勾了勾唇：“我说过了，我要你死。” 语气轻轻的，字字漫不经心。 棕黑色的眼眸中，没有半分情绪。 “痛、痛！松手……” 赵思奇用力挣扎起来，但黎沧的手劲太大，他根本挣脱不开。 呼吸开始莫名滞涩，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黎准在旁边看了几秒，及时打断：“差不多就行了。” 黎沧没接话，但还是松开了赵思奇的手。 赵思奇连滚带爬地逃开，握着自己的手腕，满脸惊魂未定。 黎准冷眼看着，在心底嗤笑一声。 搞不懂杨玉涛到底看上他什么。 十足的蠢货。 黎准摇了摇头，叫来了几个西装男，很快就把赵思奇送了出去。 办公室门重新被关上，世界清净。 黎准开口道：“这个赵思奇真是蠢到家了，居然还惹了道上的人。不过也好，杨玉涛看到这种情形，应该明白要怎么做。” 他说完，想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但是我有点好奇，谁会专门调查赵思奇这种八线啊？就连爆料的时机也像算准了一样，太奇怪了。你觉得对面会是谁？” 没人理他。 黎准偏头看去，才发现黎沧又在看手机。 脑袋低着，双手打字飞快，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黎沧在和江万树发消息。 12-3：一个好消息，他要有新工作了！ 12-3：我们之后应该又能常见面了，嘿嘿。 12-3：[小狗摇尾巴.gif] 欧阳满眨了眨眼。 看来，黎沧还不知道要重新试镜。 说实话，赵思奇长相秀气，舞也跳得不错。 如果走正道的话，必然会有出路的。 只可惜他没有。 而现在没了内定，赵思奇也算吃了个大苦头。 等黎沧知道，不知道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欧阳满勾了勾唇，笑得像只找到了毛线球的猫。 “……满哥？欧阳满！” 欧阳满慢悠悠抬眸：“干什么？” “你又在偷笑。” 谢家淇眯着眼睛笑，伸出食指对他绕圈圈，“在和谁聊天？从实招来。” 欧阳满面不改色：“没谁，聊工作。” 谢家淇道：“黎准？” 欧阳满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个名字，随口也应了：“嗯。” 谁知道，谢家淇笑容僵住了。 老半天后，憋出来一句：“不是吧？” 欧阳满愣了两秒，疑惑道：“不是什么？” 谢家淇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挠头道：“算了，没事。” 可话赶话都说到这了，怎么可能没事。 欧阳满好奇得不行，面上不显，故意把嘴角压了下去。 “有事就说。” 嗓音低沉，浅棕色的瞳仁仿佛也深了几分。 谢家淇只好投降，指了指手机。 欧阳满会意点开微信，看见有一条谢家淇刚发来的新消息。 是一条NCC论坛帖子的分享链接，其标题为—— 【#满城桃黎# 盘点一下黎总追妻的千种手段】 楼主人狠话不多，开篇第三行就直接开始上论据。 手段一：霸气撑腰。 某剧尾场同天，小天王在三公里外有个活动演出。 黎总不管小天王，却跑到剧场里给满哥撑腰放礼花，意欲为何？ 还说代表公司，究竟想代表谁，自己心知肚明吧黎总！ 手段二：宣示主权。 公司官宣满哥更换经纪人，为了保护**，并没有公布经纪人姓名。 黎总偏偏用私博转了那条官宣，回复道：“请大家多多支持我的艺人。” ……根本没人问你！ 手段三：暗戳戳秀。 满哥昨天在微博上发了张侧脸自拍，很帅我知道。 但有没有人发现，微博小尾巴不是他平时的空白，而是和黎总相同的手机型号。 教科书般的超绝不经意。 下边还有手段四五六等等等等。 虽然通篇下来楼主没提过两个人大名，但光从昵称来看，也和明牌没什么两样。 所以下边的回帖，也变成了粉丝们的对暗号聚集地。 【《谨言慎行》《恭喜OYM先生》《我的艺人》】 【退一万步来说，为什么不能是OYM用LZ手机拍完照，又用LZ手机发的呢？】 【#年下# #甜宠# #步步为营#】 欧阳满忍了又忍，才忍住在回复栏里扣问号的冲动。 其实作为一个万年单身汉，他没少被粉丝拉CP。 但对方是异性也好同性也罢，只要不再出现以前那种会伤人的过激粉丝，他向来都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可是他和黎准？ 会不会有点太超过了？ 欧阳满退出帖子，回到了聊天框里，又看了一遍自己和黎准这段时间的对话。 日常报备。 酒精和咖啡因摄入计算。 以及为什么还不起床。 “……” 欧阳满冷静关掉微信，评价道：“你以后还是少看点论坛吧，谢家淇。” 谢家淇：“……” 不过，该少看点论坛的或许不止是谢家淇。 近零点时，黎沧也刷到了这条帖子。 本来加班就烦。 怎么还能看到这种东西？ 不过他也不能去找黎准说什么。 因为《凄凉镇》尾场的礼花是他安排的，那些话也是他让黎准说的。 官博是他让黎准转的，至于那个微博小尾巴…… 也是他昨天发微博前忘了改。 黎准总说他是慈善家。 这话也没错，总归都是自讨苦吃。 黎沧叹了口气，扫了眼桌上的照片，便转动办公椅，朝向落地窗外。 南七本部大楼位于A市CBD中心区，整体设计如一颗子弹头，直直地耸入云霄。 办公室在十八层，放眼望去，整座城市几乎尽收眼底。 车水马龙，万家灯火。 各色星光交替，犹如银河铺在脚下。 不过黎沧并不在意。 他的目光准确又习惯性地越过江面，落到了那片明亮的临江高楼上。 是御水湾。 月亮也悬在那个方向。 它照亮了江面，江面也盛托着它。 黎沧晃了晃椅子，忽然在想—— 欧阳满睡了吗？ 答案是快了。 欧阳满喝了不少酒，早就困得脑子转不过来弯。 他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半个脑袋，长手长脚都缩在一起，整个人像只小虾米似的弓着。 足有两米宽的大床上，只有一团小小的鼓包。 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下。 一只纤瘦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拿起手机将它按亮。 微信界面跳出，屏幕穿透小夜灯的微光，照亮欧阳满昏昏欲睡的表情。 傻逼恋爱脑：怎么办。 傻逼恋爱脑：我好想他。 欧阳满花了五秒，才想起来这是谁。 他原本不打算回的，但手指的反应速度似乎比大脑快。 转眼间，没过脑子的回复就发了出去。 W：那就找他。 下一秒。 欧阳满双眼一合，竟握着手机，直接睡了过去。 直到天光大亮。 欧阳满被手心里嗡嗡嗡的震动感叫醒。 他努力地抬了抬眼皮，窗帘缝隙中的微弱阳光瞬间映入眼帘。 紧随其后的，是手机里的来电提醒。 是一串陌生数字。 他静静地看着，脑子显然还在沉睡。 手指动了下，本来想挂断，却不小心按到了接听。 那边安静了两秒，响起一个男声：“喂？” 给予回应的，是欧阳满绵长又平缓的鼻息。 手机离他的脸颊很近，气息悉数洒到话筒的位置，再通过信号传到了黎沧的耳朵里。 黎沧听着这声音，感觉仿佛欧阳满真的就睡在他身边。 心底滋生出一种隐蔽的喜悦感，悄然盖过所有不安。 双眼忍不住一弯再弯，直到变成月牙形。 忽然，手机里响起一阵布料摩擦声。 再然后，是说话声：“哪位啊？” 嗓音醇厚沙哑，咬字也完全不是平时说话时的字正腔圆。 字音之间像粘上了黏糊糊的蜜糖，又甜又软，让人不想甩开。 黎沧浑身都僵住了，耳根开始发烫，呼吸也急促起来。 但他又不敢太用力呼吸，生怕吵醒了对方，也吵醒自己。 欧阳满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回应，脑子里开始不耐烦了。 他皱了皱眉，在唇齿间挤出一个响亮的“啧”。 可他的起床气也就这么多，困意在脑海中打转，很快就彻底压制了不耐烦。 他慢吞吞地抓过手机，睁开一半眼睛，努力拿出现有的全部气势。 “有病吧，不说话挂了。” 气势是他单方面认为的。 电波传过来的句子带着绵绵的懒音，沙哑的颗粒感像A**R里的摩擦音，悄无声息地啃噬着脑髓。 又像深不见底的泥沼，一旦触碰，就再也无法逃离。 黎沧咽了口口水，无意识地张开了嘴。 嘴皮有些干燥，张嘴时，上下嘴唇依依不舍地粘在一起，然后分开。 他突然有些后悔打这通电话了。 或许是因为早晨这种时间，或许是因为欧阳满的嗓音，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声“啧”。 总而言之就是，黎沧发现自己…… 有反应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暗出招（二） 第18章 暗出招（三） 欧阳满难得地睡了个自然醒。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小时后的事情。 小夜灯早已自动熄灭，热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光影。 床上的小鼓包依然保持昨晚的姿势，黑色卷发从被子里冒出来，像一团散乱的海藻。 正值暑假，孩子们的玩闹声从楼下传上来，反倒显得房里更加静悄悄的。 他随意地揉了揉眼睛，顺便拿起手机。 解锁手机后，他想起来刚才有一通奇怪的电话。 号码归属地是本市，但不排除是诈骗或骚扰电话。 欧阳满想了想，最后直接拉黑了这个号码。 手指习惯性点开微博，页面一刷新，连续跳出来好几条冷藏凌晨的新微博。 【哥，答应我别再让任何人听见这声音，求你了。】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对不起，停不下来。】 欧阳满眯了眯眼，总感觉这些话都沾点不对劲。 但他没有证据。 中午时，欧阳满接到黎准的电话。 “网上有人扒出来《长北六街》导演是田森鸿，为了避嫌和以示公正，最终决定两天后以直播形式公开试镜。当然，顺便也给这本子炒炒热度。” 欧阳满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再准备。” 黎准道：“嗯。以及第二件事，编剧点了你的名，让你试男一。” 男一？ 有性别认同障碍的小十？ 欧阳满愣了下：“为什么？” “编剧说，你赌对了。” 欧阳满明白编剧的意思。 可是他当时并不是这个意思。 挂断电话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卧室的全身镜前，静静地审视着自己。 一米八的个头，宽肩窄腰，骨节分明的四肢。 睡衣领口的扣子正松着，深灰色布料歪到一边，露出微微隆起的胸肌。 几乎没晒过太阳的部位白得刺眼，随着呼吸缓缓起伏时，依稀可见胸口位置竟然也有两颗棕色小痣。 五官确实偏柔和了些，但组合到一起，也是毫无女性特征。 他并不是个会给自己设限的人。 所以入行这些年，他大大小小演过上百种角色，体验过很多不同的人生。 却从来没有反串过女性角色。 小十这个角色对他来说，将会是一次非常大的挑战。 但如果成功了，则可能会成为他演员生涯里一个很大的转折点。 欧阳满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随后，他睁开双眼，对上镜子里那人的目光，认真道：“那就试试。” 作出决定后，欧阳满很快就投入到新一轮的读剧本和揣摩角色当中。 时间也随之匆匆而过，走到《长北六街》公开试镜当天。 地点在本地的一家摄影基地里，主直播会场里摆满了各种仪器。 由于采用直播形式，这场试镜还配备了主持人。 而出于时长与质量方面的考虑，现场只来了三个主要角色对应的各五名演员。 各组演员以抽签形式抽取搭档和试戏段落，随后现场搭戏表演，最后由评审商讨决定。 演员入场时，欧阳满意外地发现赵思奇不在。 他悄悄问了下黎准，才知道赵思奇最近有其他安排，不能来参加试镜了。 欧阳满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多问了。 直播还在继续，主创团队陆续进场。 走在最前边的是《长北六街》的新导演，而后是编剧、监制等人。 直到一道颀长身影出现，欧阳满心头跳了下，将视线悉数投了过去。 那人穿着卡其色长裤，黑衬衫。 衣袖被挽到小臂处，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 狼尾发似乎比上次见面时短了一些，细细碎碎地散落在肩头。 深邃的五官精致又漂亮，哪怕只是纯粹坐着，周身也散发着一种矜持与高贵。 然后主持人介绍，这是《长北六街》主题曲的作曲家黎沧。 欧阳满微微皱了下眉头。 看来，无论他演得怎么样，多半都是拿不到黎沧这一票了。 黎沧悄悄瞥了眼欧阳满。 他想起自己被拉黑的手机号，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抽签开始。 欧阳满看着手里写着数字5的纸条，不由得眨了下眼。 纸条上的数字决定分组，也决定了演出顺序。 而作为最后一组，有好有坏。 好在他们会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坏在到了最后，评审们都会进入疲劳状态，必须得有更好的表现，才能获得好评。 更何况还有个黎沧…… 不过事已至此，考虑太多也是无济于事。 欧阳满正要去找自己的搭档，就听身边传来声音：“满哥？请问你是第五组吗？” 他偏头看去，发现旁边站着个短发女生。 二十来岁，个子不高，估计只有一米六出头。 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一双眼睛大大的，青春靓丽。 欧阳满认得她，是前两年刚出道的新人演员，叫夏亚盈。 他点点头：“嗯，你也是？” 夏亚盈显然一下激动起来了：“对对！我一直很喜欢你满哥，啊我可以叫你满哥吗，可以和你握手吗？” 她说着，就要伸手过来。 欧阳满淡淡点头，手却下意识地向后收了收：“可以的，不过……” “和我握吧。” 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正好截住夏亚盈的手。 夏亚盈眼睛又亮几分：“淇哥，你也是第五组？” 谢家淇点点头，笑得一派风流。 欧阳满挑了挑眉：“这也能抽到你？” 谢家淇耸肩：“算你倒霉。” 欧阳满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黎沧坐在会场另一端，定定地看着欧阳满的表情，喉咙里酸得冒泡。 他明知道欧阳满在工作，他明知道欧阳满和谢家淇是纯粹的朋友，但还是控制不住这股情绪。 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 他真的只想要欧阳满一切顺利，平安无事就好。 可是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里就时常回响着一个诱哄似的声音—— “去靠近他，别怕。” 到演员试镜前的准备时间。 要试戏的段落不长，是小十在夜市上被人群冲散，结果被地痞欺负的一段。 欧阳满和谢家淇合作了很多次，不需要怎么磨合。 但夏亚盈和他俩其实都是初次见面，外加还是欧阳满粉丝，一对起戏来，不是手抖就是吃螺丝，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最后眼看只剩不到二十分钟，夏亚盈急得快要哭出来，更是挤不出一句完整的台词。 欧阳满揉了揉眉心，叫停了练习：“休息一下吧，我去趟洗手间。” 夏亚盈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泪眼汪汪。 谢家淇坐到她身边，却没再吭声。 两人沉默下来，直到房门突然被打开。 夏亚盈期待地循声看过去，却是工作人员探头进来：“麻烦几位老师准备一下，要出场了。” 她心头猛地一悸，焦急地看向谢家淇：“淇哥，怎么办？满哥怎么还没回来？” 谢家淇站起身，“先走吧。” 夏亚盈跟在他身后出门，双手紧紧地捏住连衣裙，在裙摆上抓出皱巴巴的折痕。 与此同时，她还在心底不停默念：别紧张，我是琼雪，我是琼雪…… 不过，这种自我催眠的效果也只是杯水车薪。 走进主会场，站到评审席前时，在目光和镜头的包围下，她感觉到自己手心也在出汗。 “大、大家好，我叫夏亚盈……” 怎么连自我介绍也说得磕磕绊绊。 或许她真的不适合做演员。 夏亚盈的头更低了几分。 倏然，咔哒一声。 房门被打开，一个男人探头进来。 他化着淡妆，桃粉色腮红，浅褐色眼影。 略长的刘海被编成了一条刘海辫，服帖地抱在额前，一路延伸到耳后。 耳垂上挂着个月亮形状的耳环，看起来是耳夹款。 软肉被钉得发红，如熟透的蜜桃。 他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随后关上门。 众人这才看见，他扎起了白衬衫的下摆，在腰侧打出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走路时胯部自然摆动，分明是长裤，偏给人一种裙摆摇曳的错觉。 这场试镜直播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观众们早就没了一开始的兴奋，画面上的弹幕数也寥寥无几。 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被打了鸡血似的，弹幕数量陡然翻了几番。 【我看见了什么？？？？那是满哥？？】 【来个人戳瞎我，博出位也没必要这样吧？】 【一个结巴，一个人妖，一个背景板，这组选人有毒。】 【如果这组能被选上，我倒立赤石。】 夏亚盈看得愣住了，嘴巴微微张着，像要说什么，又像什么都说不出。 直到欧阳满小跑到她面前，弯腰对她轻声道：“琼雪姐姐对不起，我来晚啦。” 分明是低沉的男声，可语气软绵绵的，充满小女生的乖巧和单纯。 卷翘睫毛下的眼神清透，眼尾小痣灵动地跳了跳，如小兔子一般活泼可爱。 夏亚盈脑子里嗡地一下，陷入空白。 仿佛她的过去，她的意识，都被这双浅棕色眼眸夺走了。 而空白很快消散，最终竟然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是琼雪。 父母双亡生意失败，被小十救了一命的琼雪。 夏亚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脱口而出道：“待会夜市里人很多，你要跟紧我们哦。” 这就是剧本上的台词了。 欧阳满高兴点头，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了几步。 耳垂上的月亮左摇右晃，没有声音，却像叮叮咚咚的风铃。 夏亚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走上去跟在他身旁。 有了这个开头，往后的表演便都水到渠成。 饰演地痞的演员是另找的专业临演，一出场，就不客气地钳住了欧阳满的手腕。 他凑近欧阳满的脸，边狞笑着，手不规矩地向欧阳满身上探去。 欧阳满奋力挣扎起来，可细瘦的手腕被紧紧握住，静脉处出现被按压的红痕。 就地痞的手堪堪碰到他腰身之际！ 一道娇小身影袭来，以肘为刃，直接将地痞顶开。 地痞还想发难，就见骤然又有一人冲出来。 谢家淇毫不留情地将他反剪双手，再大力一甩！ 地痞配合着在地上滚了几圈，站起来后，面目狰狞地大喊道：“你们有种！” 然后，利落地退场。 欧阳满一米八的个子却像个小鸡崽似的，泪眼朦胧地缩在夏亚盈的身后。 妆都被哭花了，眼眶比腮红还粉，水汪汪地晕成一团，如穿透雨幕的朝霞。 几缕弯曲的碎发落下来，为这张脸增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美。 此时，直播间里的弹幕已经盖住整块屏幕，观看人数甚至要超越刚开播时的巅峰数字。 【好可怕，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是女的了。】 【这组实力好猛，连试戏都这个水准？】 【妹妹好飒，淇哥好帅，满哥好娇，反差不行了，我需要氧气瓶——】 【对欧阳满的印象还停在他动手打人，怎么演起戏这么我见犹怜啊，立一下。】 【我们满哥进可冷脸退私生，退可后台打瞌睡，上了台就是世界中心，欢迎入股。】 按原剧本，试戏段落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是，就在导演准备喊卡的前一刻—— 欧阳满倏地动了。 他猛然从夏亚盈背后跑出来，目不斜视地撞进了谢家淇怀里。 眼眸微微低垂，下巴压在了谢家淇肩上。 双臂伸出，用力拥住了谢家淇的腰。 夏亚盈愣了两秒，表情惊讶地看着欧阳满。 而谢家淇浑身僵硬，手臂下意识地远离欧阳满，目光牢牢钉在夏亚盈脸上。 直播间里弹幕又疯了—— 【不是，为什么这组和前面几组演的都不一样啊？这剧的三角关系，原来是这种三角吗？】 【我的妈，这是我免费能看的？这辈子还能看见挚友组的感情戏？】 【她爱他爱他爱她？好恶俗好喜欢，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去看公演！】 直播导演察觉到爆点，指挥着相机将画面徐徐推进。 镜头里，欧阳满隽秀的脸也在被逐渐放大。 光滑洁白的脖颈上浮着一层薄汗，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垂下眼眸，开口道： “晨星，我……” 啪哒！ 一个矿泉水瓶摔在地上，发出笨重的声响，骨碌碌地从评审席的方向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暗出招（三） 第19章 想办法（一）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会场内三十来号人，齐齐看着那矿泉水瓶在地上滚了足足五秒钟。 “卡。” 直到导演喊了这一声，众人才回过神来。 欧阳满快速松开了谢家淇，退到半米开外的位置。 泪痕和妆容都还在，但眼睛一眨，浑身气质就全变了。 脊背挺得很直，脸上没什么表情，望向罪魁祸首的眼神却绝对算不得温和。 黎沧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搞什么，一下子给我吓醒了。】 【欧阳满这眼神有点东西的，总觉得他随时会一拳过来，脾气是真的差啊。】 【别脑补了行不行，换作是你你不生气？】 【生气就可以这样瞪人了？】 弹幕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吵了起来。 谢家淇小声提醒：“满哥，有镜头。” 欧阳满‘嗯’了一下，淡淡收回视线，对上导演投过来的目光。 新导演短发黑衣，打扮十分干练。 虽然只有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风格非常成熟的戏剧导演。 她像是根本不在意刚才发生过什么，径自道：“把人叫回来吧。” 直播导演冲她点头，安排前四组演员回到房内，主创团队纷纷离席。 “主创进入讨论时间，五分钟后宣布结果。” 导演说着，左右扫了圈眼前的演员，“各位都辛苦了，麻烦稍作等待。” 演员们纷纷点头，心里却都明白，这段时间写作等待，读作煎熬。 就像一场四家听牌的牌局，却不知道自己到手的下一张究竟是点炮还是自摸。 五分钟很快过去。 导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直接道：“琼雪，夏亚盈。” 夏亚盈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尖叫。 导演继续宣布：“晨星，谢家淇。” 谢家淇挑眉笑了笑，冲镜头比了个耶。 导演眯了眯眼：“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笑得更像晨星？” 谢家淇故作无辜地耸肩：“都是错觉。” 这两个定角结果一出，直播间里的弹幕量明显增加了。 【就缺男一了，这组要创造传说了吗？】 【前面那个说能选上就倒立赤石的呢，不为别的，单纯想看倒立。】 【二十八演十九岁？不嫌恶心？】 【你家哥哥才二十五啊？我以为三十七了呢。】 【外貌攻击的4k 哈，房管干活！】 弹幕很热烈，导演却故意卖起了关子。 她让试镜小十的五名演员站出来，各自说说他们对这个角色的理解。 前面四个演员讲完后，轮到欧阳满。 导演问道：“听说你上一次试戏改剧本，这次又改？” 欧阳满淡定点头，又搬出他之前的理论：“平行世界。” 导演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所以刚才那段，就是你对小十的理解？” 欧阳满道：“是的。小十懦弱又敏感，情绪极度不稳定。他需要一个人去保护他，拯救他。所以我想，晨星不仅是一个名字，也是小十的晨星。” “行吧，希望我也赌对了吧。” 导演手指敲了几下桌面，缓缓道：“小十，欧阳满。” 下一秒。 谢家淇和夏亚盈爆出热烈的欢呼！ 欧阳满被他们俩震了下，眼神偏了偏，结果正好对上黎沧看过来的眼神。 幽深，捉摸不透。 也如潭水一般冰冷。 欧阳满下意识地将这归为挑衅。 十分难得地，他没再冷脸，却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嘴角的弧度完美，连每块脸部肌肉都恰如其分。 月亮型耳夹已经拆掉了，耳垂上红通通的，像一只红色的小雀，在发梢间若隐若现。 笑意并未走到眼底，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疏离感。 黎沧怔了怔，下意识地以为欧阳满还在生刚才那瓶矿泉水的气。 可是紧接着他又感觉不对。 因为这个眼神十分熟悉。 是会转身就走的眼神。 不行。 他必须再近点。 公开试镜全部结束，新晋主角三人组走出会场。 夏亚盈还在激动状态：“满哥，真的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欧阳满淡淡摇头，若无其事地放慢脚步，和她错开一点距离：“是你演得好。” 夏亚盈道：“才不是，我完全是被你带进去的，真是太厉害了。我以为别人说什么一秒入戏都是骗人的，没想到是真的！” 谢家淇笑道：“这是满哥的特异功能，你之后可以常感受了。” 欧阳满看过很多粉丝的彩虹屁，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亲耳收听。 过于直白的话让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我先去卸个妆。” 夏亚盈冲他挥手：“我们等你，待会一起吃饭呀！” 欧阳满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抬腿向洗手间方向走。 妆本来就不浓，哭了一通又等了半天，早就掉得差不多了，他简单洗了个脸。 欧阳满边回黎准的工作消息边往回走时，手机忽然来了通电话。 “舅舅！” 一接通，盼盼欢快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 欧阳满笑了下，不由自主地放轻语气：“你怎么又偷拿妈妈手机？” “我才没偷拿！”盼盼不服道，“我和妈妈刚才在看你呢！” 欧阳满有些尴尬：“……不是说好了不看的吗？” 盼盼嘿嘿地笑起来：“我们要给你一个惊喜呀，我以后也想和舅舅一样戴耳环，扎漂亮的小辫子！” “咳咳咳……” 欧阳满捂住嘴轻咳几声，靠在墙边顺起气来。 幸好，尤茜及时接过了手机。 不过她也没什么正事，纯粹是为了打趣她这个又上了热搜的弟弟。 姐弟俩又随便聊了几分钟，电话才挂断。 欧阳满回到刚才的地方，抬头望见那边一个人影时，脸上表情瞬间晴转多云。 谢家淇迎了过来：“满哥，你回来了。出发吧，方一策过去订位置了。” 欧阳满淡淡瞥了眼那边，语气不善：“他怎么在这？” “黎沧来给我们道歉的。” 谢家淇小声道，“他说他刚才不是故意的，想要请我们吃饭。” 欧阳满凉凉抬眸：“他说不是就不是？” 谢家淇道：“那么多摄像机拍着，你不信就晚点自己回去看录播，真是不小心碰掉的。而且后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到底哪来这么大仇？” 欧阳满张了张嘴，缓缓看向黎沧的侧脸。 片刻后，他皱着眉头扔下一句：“懒得提。” 黎沧看着他从那边过来，酸溜溜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 等人到面前时，他握了握拳，低声道：“欧阳老师，恭喜。” 欧阳满微微点头，应了个“嗯”。 “还有……” 黎沧悄然靠近几公分，“真的很对不起。” 不止这次。 还有上次在**居里的事。 都很对不起。 欧阳满没吭声，搞不懂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凑过来干什么？ 难道他还要耍什么花招？ 谢家淇拿着手机走过来：“地址发到群里了，你们开车的跟着导航去吧。” 欧阳满立即皱眉：“你还拉了个群？” “以后方便联系嘛。”夏亚盈笑着接茬，“淇哥我可以蹭你的车吗？” “可以是可以，别坐副驾。”谢家淇领着她向前走，头也不回道。 “不是，你凭什么……” 欧阳满话没说完，那俩人已经走没影了。 留下他和黎沧，各怀心思地对视。 几秒后，欧阳满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正要走开时，就听黎沧冒出一句：“欧阳老师。” “怎么了？” 欧阳满低声应着，眼睛却没看他。 “能加个微信吗？” 欧阳满难以置信地扭头过去，刚好瞧见他点亮手机。 手机屏幕里，正显示着一个二维码。 而上边的头像，则是一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白色小博美，长着双黑玛瑙似的眼睛。 “……不用了，有事在群里说就行。” 欧阳满直接拒绝。 黎沧定了两秒，随后轻声道：“好吧。” 嘴角也随即耷拉了下去，像两簇沐浴在微风中的麦穗。 欧阳满更不懂了。 这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真是莫名其妙。 他抿了抿嘴，把所有妥协的念头都憋了回去，走出大门。 跟着群里的定位，欧阳满开车来到附近的一家日料店。 店的规模不大，外墙是雪白色的，大门上挂着两块海蓝色的门帘。 一进门，则是竹椅竹桌竹屏风。 一个竹屏风旁摆着一座醒竹，时不时地发出当的一声响。 欧阳满推门走进包厢，第一个难题迎面而来。 榻榻米，两张拼在一起的方桌，周围已经坐好了四个人。 方一策和谢家淇并排占了一道长边，夏亚盈坐在方一策右手边的短边位置。 包厢里六个位置，现在只剩下方一策正对面的长边位，和谢家淇左手边的短边位。 可无论是哪一边…… 都得挨着黎沧。 欧阳满思考起转身离开的可能性。 但他人已经在这了，不管他和黎沧有什么恩怨，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他又再思忖片刻，选择了夏亚盈和黎沧中间的位置。 毕竟把别人一个女生隔在角落里，好像也不合适。 他刚坐下，口袋里的手机骤然震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却是一条让他有些难以理解的微信。 傻逼恋爱脑：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想办法（一） 第20章 想办法（二） 每个字都认得，连起来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欧阳满消化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手骤然抖了抖，差点将手机扔到桌上。 随后，他微微偏头向身边看去。 黎沧正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清茶。 模样很安静，浓密的眼睫自然垂落，腮帮子小幅度地动着，略长的发尾被浸在暖黄色的灯光里。 茶杯是纯黑色的，左手指尖轻轻捻着杯壁，反倒衬得指尖更白，泛起不显眼的红意。 手背上的红痣藏在阴影里，像颗棕色的墨点。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黎沧转过头来。 欧阳满比他更敏锐，在对上视线的前一个瞬间，紧急低头看向了手机。 W：恭喜^ ^ W：吃的什么？ 打字时，他刻意把手机往另一个方向侧了下侧，以防被人看见。 消息发出去后，黎沧很快也按亮了他的手机，回消息过来。 傻逼恋爱脑：日料！ 傻逼恋爱脑：我说我请客，他同意了。 傻逼恋爱脑：[小狗摇尾巴.gif] 欧阳满镇定地抹了把脸，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日料，确实是日料。 可是赵思奇明明不在啊？ 黎沧在说什么？还是他在做梦？ “你们俩来吃饭还是来组团玩手机的？” 谢家淇含笑的声音响起。 “……闲着看会儿。” 欧阳满面不改色地关掉手机 谢家淇挑眉道：“又是黎准？” 这句话一出，除他以外的四个人里，有三个人的八卦雷达都在作响。 还有一个响的是紧急警报。 黎沧的手放在桌子下，猛地一下握紧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张牙舞爪。 为什么会提到黎准？ 难道欧阳满真的和黎准常有联系？ 夏亚盈状似惊讶地捂住耳朵：“哎呀，这个我是不是不能听？” 欧阳满摇头道：“不是，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表情淡定，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无奈，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调侃。 黎沧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可他不敢问，也知道自己没资格问。 他只好又捻起茶杯，企图用温热的茶水冲淡这令人发狂的失落感。 欧阳满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在场的几个人。 夏亚盈活泼又健谈，最近刚买一间小公寓，正向身为知名室内设计师的方一策寻求建议。 方一策一提到本职工作就来劲，开着计算机和她聊预算，顺便推销自己工作室的设计方案。 谢家淇则是一如既往，贴在方一策身边捏他的长发玩。 至于黎沧…… 冷着脸连续喝了好几杯茶，颇有种借酒消愁的气势。 欧阳满想起，他之前也见过黎沧这模样。 是在《凄凉镇》的庆功宴上。 他冷不丁道：“小黎老师。” “嗯？” 黎沧转过头来，眸色沉沉。 “刚才试镜投票你都投给谁了？” 谢家淇失笑道：“这是能说的？” 欧阳满摸了摸鼻子：“随便问问。” “可以说的。” 黎沧放下了茶杯，“我投给了淇哥，小夏，还有……欧阳老师。” 报名字的顺序，称呼的差异。 以及中间的停顿。 “这样啊。” 欧阳满淡淡应着，同时感觉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理清了一些。 且不论黎沧这句是真是假，至少他没必要对江万树说假话。 所以，他喜欢的人现在真的就在这间包厢里。 而现在包厢里。 只有五个人。 欧阳满重新开始捋他手头的线索。 男性，比黎沧年长。 行事风流，眼里没有黎沧。 以及…… 带咖啡的自拍。 零零散散，最终指向的是—— 谢家淇？ 欧阳满沉默了几秒，抬眸扫了下谢家淇身上的花衬衫。 果然。 连穿搭都很花蝴蝶。 欧阳满淡定收回眼神，心里却因为这个结论而掀起轩然大波。 有震惊，有困惑，有难以置信。 当然，最多的还是羞愧。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个十年八载再出来。 耳朵已经开始发红了。 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人要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很难的，尤其是在发现自己犯了个那么愚蠢的错误之后。 在这一刻，欧阳满有了悄悄删掉黎沧，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冲动。 但是在下个瞬间，他又否决了这个念头。 原因有很多。 或者说，借口有很多。 其中最主要的，是欧阳满察觉到自己并不想这么做。 事实上，在网上和黎沧聊天其实还挺开心的。 和他起初认为的不同，黎沧脾气很好，脑子里也没什么弯绕。 哪怕有不高兴的，也只是发几个小狗哭哭的表情包，连半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也因为这样，他才可以披着江万树的身份，很放心地和黎沧相处。 他不用在意自己的措辞，也不用思考对方是否话里有话，甚至偶尔说话还会不过脑子。 这种轻松和工作后的长期休假不一样。 更像一种由内而发的，无忧无虑的自在。 当然，这种轻松其实建立在黎沧对他的信任，和他对黎沧的欺瞒上。 但是在今天之前，他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毕竟黎沧喜欢赵思奇。 是赵思奇的帮凶。 他们俩一个两面三刀。 一个小肚鸡肠。 很公平。 结果现在。 这个前提被推翻了。 这么一来，他的一切行为都开始变得站不住脚。 同时他也意识到，他之所以讨厌黎沧，是他自己先把黎沧框在了和自己敌对的位置上，然后又拿着黎沧的言行去对号入座。 换言之，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任何事情，自然都是不公平的。 一旦从这个框架里跳出来，就能很轻易地发现，黎沧除了不怎么搭理他，偶尔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之外，根本没做错过什么。 甚至，黎沧还在演出时帮过他，给他送咖啡，刚才试镜还给他投票。 至于之前黎沧让他离赵思奇远点，或许是因为他早知道赵思奇不怀好意。 反观他自己。 偷看黎沧的微博小号。 装陌生网友去接近黎沧，变着法地折腾黎沧…… 恶劣、幼稚。 令人发指。 欧阳满叹了口气，心头升起浓浓歉意。 面对往常爱吃的乌冬面，也突然感觉有些食不知味。 他忍不住偏了偏头，然后正好看见黎沧在给谢家淇倒茶。 清茶从壶嘴中汩汩而出，白烟淡淡。 黎沧脸上也挂着很淡的笑容，类似于一种满足的表情。 谢家淇没看他，还在忙着和方一策说话。 欧阳满没发现自己的茶杯也是满的，心里又多了一丝惋惜。 为黎沧的审美。 也为黎沧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 毕竟，谢家淇这个花蝴蝶不是谁都可以惹的。 且不说方一策的背景，就光是谢家淇的本性，就足够把这个呆头呆脑的小鬼吓一大跳。 欧阳满想，或许他该好好劝劝黎沧。 可是他之前那么支持黎沧，现在又突然劝他放弃，会不会很可疑？ 所以他想，要不先拖着吧。 拖到…… 有机会和黎沧坦白的那一天。 “哎呀！我怎么能忘了这事！” 夏亚盈突然拍了拍掌，高兴道，“今天机会难得，我们可以拍个合照吗？” 谢家淇笑道：“我和方一策都可以，不过你可能还得问下……” 欧阳满敛起心神，淡淡瞥他一眼。 谢家淇收到警告，识相闭嘴。 黎沧察觉到他们的互动，眼神一黯，却还是放下茶壶，缓缓点了下头：“可以的。” 夏亚盈喜出望外，立即点开前置相机，调整位置把所有人都框了进来。 但她仔细看了会儿，还有些不满意：“小黎老师出框了，再过来一点。” 黎沧跟着她的手势往前挪。 “再来一点点，好很完美，就是这里！” 黎沧随之定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下飘了飘。 一只白皙的手掌正撑在榻榻米边缘，手腕处的骨节上沾着一滴不显眼的水渍。 五只手指自然地弯曲，像一排错落有致的拱桥。 这只手就在他手边不到两公分的位置。 仿佛只要他向前一伸，就能轻松地将其握进手心。 “来看镜头！” 夏亚盈摆好了比耶的手势。 黎沧抬头望过去，手情不自禁地悄然向前挪了一点点。 夏亚盈道：“谢谢满哥——” 咔嚓。 画面被定格下来，映出五个人的微笑。 而桌上，整只巨螯蟹占据了近四分之一的桌面，各个肢节间还摆满了各种鱼类的刺身，宛如某种肉食主义者的暴力美学。 在镜头没拍到的桌下，有两只小尾指靠到了一起。 说是靠着，其实它们并未触碰到彼此，仍保持着一段微不可见的距离。 天色再暗一些，聚会结束。 欧阳满回到了御水湾的家里。 门一开，玄关和客厅的顶灯自动亮起。 白光洒遍空旷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上，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欧阳满没来由地感觉到有些不习惯。 可他分明早上才从这样的家里走出去。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他进浴室洗了个澡再出来，发现手机在桌上不停震动。 【群聊-长北四人组及其家属】 夏天夏天：[图片][图片][图片] 夏天夏天：[链接]我还发了微博！ 谢奇怪：已转，莫辜负。 方方：1 M：为什么是四人组？ [谢奇怪已修改群名为长北3 1人组及其家属] M：…… 两条消息发完，欧阳满猛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两个微信号的名字实在太像了。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可黎沧都见过，保不齐会联想到什么。 但是，现在再改会不会又有点欲盖弥彰？ 他正犹豫着，黎沧在群里说话了。 12-3：很好看，谢谢。 下一秒，微信小号弹出新消息。 傻逼恋爱脑：我和他有第一张合照了！ 傻逼恋爱脑：他好好看，我要把这张照片打出来挂在床头！ 然后是各种小狗表情包连打近十条。 欧阳满：“……” 精神分裂？ 手指在键盘上呆滞很久，最终憋出来一句话—— W：不错不错^ ^ 欧阳满发完这句话，就登上了自己的微博大号。 说实话，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上过这个号了。 一开始是因为被经纪人管着，现在则是因为用惯了江万树那个号。 这么一登录，看到新消息处写着999 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点开@ ，基本都是来自夏亚盈那条合照博。 他动动手指点了转发，顺便关注了夏亚盈。 但在点开黎沧的微博蓝名时，他犹豫了。 黎沧这个微博号就是他的大名，主页里只有一条转发的合照。 配文也很简单：“谢谢大家，今天真的很高兴。” 很有冷藏凌晨风格的一句话。 愧疚悄无声息地漫上来。 手指最终还是点下了关注按钮。 【你已与@黎沧互相关注。】 此外，微博又跳出来不少新评论提示。 【失明六十年，看到这张照片重见光明了，特来感谢神医们。】 【《长北六街》今天选完角，明天就该公演了吧？六个小时了！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我有个朋友临死前想知道满哥旁边那个小帅哥是谁！急，在线等。】 【她的朋友就是我，但是我找到了，各位请看[链接]】 消息有点多，欧阳满看着看着就躺回了床上。 被子一盖，困意急速袭来。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手指下意识地点进了那条链接。 页面跳转，弹出来的是《长北六街》官网。 主创团队里，赫然显示着黎沧的照片和个人资料—— 黎沧，年龄二十二岁，去年刚毕业于国内顶尖音乐学院钢琴系。 长相漂亮又精致，留着个潇洒的狼尾头。 眼窝深邃，瞳仁黑黝黝的，有种介于少年与男人的别样吸引力。 现担任星云剧院首席钢琴师，并负责《长北六街》主题曲的作曲和作词。 再往下，则是黎沧的过往履历。 从十七岁到现在，短短五年时间，便斩获千火杯、流云杯、金钟杯等数个顶尖音乐赛事的金奖。 分明是黑底白字，却闪耀着夺目的金光。 页面到底，一段视频自动播放。 视频里，黎沧正穿着白色西装坐在钢琴前，李斯特的《爱之梦》从他指尖缓缓淌出。 他头发剪得很短，鬓角也规规矩矩地与耳朵齐平。 脸颊上还有些未消退的婴儿肥，眉眼间充满稚嫩感，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的模样。 可他弹琴的水平一点都不稚嫩。 修长的十指飞扬，对节奏的把控近乎完美，让人目酣神醉。 手臂与脑袋都随着音乐而轻轻摆动着，仿佛他已融化在旋律当中，一举一动都熠熠生辉。 欧阳满眨了眨眼，感觉这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黎沧。 也可能黎沧一直是这样的。 只是他之前从没有在舞台下看过他。 不过，看着黎沧这圆鼓鼓的侧脸，倒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夜再深了些，床头的小夜灯自动亮起。 倏然，微信小号里跳出新消息。 傻逼恋爱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傻逼恋爱脑：大师，创造机会真的有用！ 傻逼恋爱脑：他关注我微博了！ 然后又是连续几条表情包。 欧阳满无意识地笑了笑。 这也太兴奋了。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为了摆平自己惹下的麻烦，也为了守护好友的恋情。 还是得想想办法。 欧阳满迷迷糊糊地想着，缓缓合上了眼睛。 视频还在后台继续播放。 悠扬琴声潺潺而过，穿过昏黄色的灯光，最终流入如墨一般的夜色。 手机时不时闪出来几条新消息。 这个家好像没有平时那么安静了。 第21章 想办法（三） 《长北六街》的公开试镜火了。 许多影评人纷纷发文章或视频，将到场试镜的十五个演员逐一分析过，最后再从各个维度进行打分排名。 当然，无论是发自真心还是商业互吹，最后登上排名前三的，大部分都是欧阳满他们三个人。 而夏亚盈那张合照一发，更是把热度再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主演三人的微博粉丝数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就翻了个倍。 《长北六街》制片方顿时决定趁热打铁，各种工作都紧锣密鼓地安排了起来。 这样一来，就让欧阳满没了去B市探望尤茜和盼盼的时间。 尤茜倒是没什么所谓，和他说盼盼最近情况不错，下次再过去也可以。 盼盼起初倒有点不高兴，但被哄了几句，就又眉开眼笑起来。 正式排练前的行程很赶，开过几次碰头会之后，定妆照拍摄和主题曲录制还定在了同一天。 欧阳满早上五点就到摄影棚开始化妆，到九点过才完成全部妆造。 金色波浪卷长发假发，玫红色洋装，白色小高跟。 白色蕾丝袜包裹着小腿，雪白的肤色从纱网中透出来。 发丝间系着彩色的透明发带，相互交叉着，绑成一个又一个的蝴蝶结。 脸上的妆容很浓，红色的眼影几乎要和腮红融为一体，薄薄的唇瓣上涂着嫩粉色的咬唇妆。 按理来说，一米八的男人打扮成这样应该会很奇怪才是。 可他身材比例太好，五官柔和精致，整体看起来非但不突兀，反倒有种温柔娇俏，顾盼生姿的感觉。 黎沧忙完南七的事情赶到时，甚至正好看见欧阳满猜到裙摆，往前踉跄了一下。 他呼吸猛地一窒，一瞬不瞬地站在了原地。 思绪却飞到了其他地方。 欧阳满脖子上戴着一根彩色珠链，被灯光照得有些反光。 随着向前倾身的动作，欧阳满的表情乱了一瞬，珠链在他的肩窝里前后晃荡。 简直像是有人扯住那根链子，拽得他摔倒了一样。 但如果真有人那么做，他肯定会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狠狠地瞪过去，随后冷冷吐出一声—— “啧。” 黎沧捂住嘴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企图驱散掉那股火苗，以及某些不该出现的画面。 再睁眼时，相机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谢家淇穿着白衬衫，黑色休闲裤，站在欧阳满身旁。 两人的距离几乎不到二十厘米，他向欧阳满伸出一只手，仿佛正要邀他跳一支舞。 身后传来几名女工作人员的交谈声。 “我服了，这两张脸有点太配了吧。” “淇哥不让嗑CP的，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但是挚友组诶，都认识七八年了，小方估计也会醋吧。” 黎沧不知道方一策会不会醋，他反正是听得酸水冒到嗓子眼了。 尤其是两秒后，谢家淇还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满目深情地对欧阳满说了句什么。 如果黎沧会读唇语，就能发现谢家淇说的是： “受不了了，我为什么要和你拍这个，好想回家。” 欧阳满把手悬在半空，作势要搭上去，面无表情道：“不要抢我的台词。”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读不出唇语的黎沧强装镇定地走了过来。 欧阳满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循声看去，却被他的打扮吓了一跳。 皮鞋黑得发亮，黑西装笔挺，熨帖地修饰出他的身量。 衬衫扣子被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缀着一条酒红色的领带，玫瑰色的领带夹闪烁着微光。 刘海悉数梳到了额后，完整露出英气的眉眼，少了往常的少年感，多了几分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仿佛又是一个他从来没认识过的黎沧。 谢家淇笑着看过去：“小黎老师怎么过来了？穿这么隆重？” 黎沧快速思考了下自己挤到他们俩中间的可能性，转头看向欧阳满：“我来送主题曲的谱子和歌词。” 他话说得流利，实则耳根发烫，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多亏这个距离，他才看见欧阳满小巧的鼻尖上浮着层薄汗，多半是被打光灯烤出来的。 棕色的眼尾痣被点成了黑色，下方贴着颗泪滴形的亮片。 眼眸一抬，被灯光照得亮晶晶的，更有种垂泫欲泣的感觉。 他慌慌张张地挪开目光，小声补上后半句：“下午录音用。” 摄影师开口道：“不好意思，能不能等我们先拍完再聊这个？” 黎沧看向摄影师：“几位老师，这条感情线是暗线，双人照不用拍的。” 他是主创之一，说话自然有点分量。 摄影团队想了想，很快接纳了这个说法，喊了其他演员过来继续拍单人照。 欧阳满倒是听明白了黎沧的意图。 什么送谱子都是借口，大概率就是想来看谢家淇。 至于不让拍双人照，大概率是因为吃醋吧。 不过今天方一策休息，保不齐什么时候会过来探班，他可不想看见世界大战。 得赶紧想个办法。 走出拍摄区域时，他面不改色地走到了黎沧和谢家淇中间，主动开口道：“主题曲是什么风格的？” 黎沧愣了下，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但在看见他侧目看过来的表情时，立即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紧张道：“整体偏流行，可能和往常的……” “不好意思啊麻烦让一让！我看不见前边！” 倏然，有一个抱着三个大纸箱的人朝这边走来。 纸箱看起来不轻，把他的视线挡了个严实，垒得摇摇晃晃。 三人都愣了下，齐齐往旁边让了让。 可奈何走廊狭窄，纸箱太歪。 那人经过时，脚步不小心一偏，直接撞上了黎沧的肩膀。 黎沧一时反应不及，身子一歪，就向旁边倒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找个可以扶住的地方。 不过在他找到之前，反倒有人一把搂住他的腰向上一抬！ 猛然，他眼前一晃。 一阵偏烫的柔软触感袭来。 还有一股冷冽的香水味涌入鼻腔。 黎沧目光一定，这才发现眼前这人是欧阳满。 他被…… 欧阳满搂在了怀里。 根据官方资料，他比欧阳满高三厘米，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可现在，西装袖口被丝绒手套握皱了，西装裤也陷进了玫红色的裙摆，黑发与金发交相辉映，有种错位又和谐的美感。 两种香水味混到了一起，在空气中纠纠缠缠，带来一丝隐秘的暧昧。 黎沧的脸极速地红了起来，心头像坐起了过山车，不停地上升上升，直至云端。 欧阳满却有些尴尬。 刚才拉黎沧一下完全是出于无意识行为，现在神智回笼，与人类肢体接触的不适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想放手。 同时，他还注意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真的很奇怪。 扶人就扶人吧。 搂肩膀也比搂腰好啊。 黎沧会不会不高兴？ 骤然，咔擦一声响。 两人齐齐向声源方向望去。 那边，方一策刚放下手机。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一脸满意。 谢家淇单手插兜走过去：“你下次偷拍前记得关声音。” 欧阳满惊了下，顺势把人松开。 黎沧心跳还没平息，害羞地躲开目光时，却看见了欧阳满在搓手臂。 丝绒手套在肌肤上来回摩挲，蹭出一大片红印。 力度重得，仿佛在赶走什么脏东西似的。 黎沧浑身一僵，落差感汹涌而来。 心里那辆升到顶峰的过山车也瞬间开始下坠。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甚至没有轨道。 无止境地下坠。 他连忙低下了头，扔下一句突然有急事，就急匆匆地大步走开了。 欧阳满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脑子里还留着刚才瞥见的那一幕。 黎沧眼眶红红的，眉毛和嘴角都耷拉着。 鼻尖耸动几下，像只受惊的小狗。 是错觉吗？ “这照片拍得太好了，发出去肯定会大爆。” 谢家淇笑着凑回来，把刚才那张照片给他看，“要不要发你？” “……不用了。” 欧阳满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他们俩紧扣的双手，心里升起一种浓浓的无奈与使命感。 你们能够岁月静好，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修修补补啊。 虽然那个大洞也是某人自己砸出来的。 欧阳满和他们告别，转身走向更衣室。 卸完妆换好衣服，他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 通知栏上竟挂了一长列未读消息。 除了大号那边的工作消息，黎沧也给他小号发了好几条。 点进去一看，是几条支离破碎的“好难过”和“头好痛”，然后是几段长短不一的语音。 欧阳满犹豫了下，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坐到角落里点了播放。 “对不起，我实在打不出字了，但是我又想找人说。如果你觉得烦，不用理我也可以……” 黎沧清润悦耳的声音响起，底色却是沙哑的。 他这是…… 在哭？ 欧阳满心头震了震，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 刚才那西装革履，优雅得仿佛从哪个名门世家走出来的贵公子，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擦眼泪。 而或许，全世界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他为什么会哭？ 语音播放完毕。 滴一声，自动跳转到下一条。 “你说得对，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每天都好难受。我得到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我真的不想就这么算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黎沧语速很慢，声音越来越哑，语意也断断续续的。 每个词说得很短促，像一把金属小锤子，不重不轻地敲打着耳膜，直击心尖。 欧阳满垂眸揉了揉眉心。 这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无论是当初和亲戚断绝关系，还是扛下暴力事件，他都没有后悔过。 可现在，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后悔了。 从因为好玩就去偷看黎沧微博，到因为单方面的猜测就给黎沧定罪，最后到现在这一切的隐瞒。 通通都被打上悔恨的烙印。 愧疚席卷而来，手指悬在键盘上很久，却迟迟落不下去。 ——要不算了吧。 太敷衍了。 ——他真的不可能喜欢你。 太残忍了。 回答被来来回回地打了又删，直到谢家淇和方一策进门都没发出去。 谢家淇见他满脸忧愁，正想问什么情况，就见他接了通电话，脸色倏然一变。 欧阳满沉声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等他挂断电话，谢家淇皱眉道：“怎么了？” “一些私事。” 欧阳满摇了摇头，“下午录音我去不了了。” 谢家淇原本想追问他究竟怎么了，可还没来得及问，欧阳满就已经跑了出去。 他的神色引起众人询问。 可谢家淇也不清楚什么情况，只好先给黎沧发消息帮忙请假。 黎沧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好看见电梯落到负一层开启，欧阳满神色慌张地从里面跑出来。 宝马车停得不远，所以他还能看见欧阳满开车之前，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黎沧想了想，最后还是擦干了眼泪，悄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想办法（三） 第22章 许心愿（一） 欧阳满的目的地是B市人民医院。 他全程踩在超速边缘，近两小时的车程被压缩了近一半。 赶到住院部时，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尤茜的身影。 她长发披肩，鹅黄色的碎花长裙洗得有些发白。 身形消瘦，神色憔悴，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欧阳满大步走过去：“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尤茜道：“她已经昏迷一整天了，医生说她体征一切正常，但就是不醒。”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显然已经哭过了，眼眶红红的，脸颊上全是泪痕。 欧阳满愣了下，转头看向病房里。 一块透明玻璃隔绝了他们的接触，里边是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一切都是沉寂的白色。 盼盼就躺在病床上，但她的小脸肉嘟嘟的，还扎了两根可爱的马尾辫。 像这纯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欧阳满想了下，提出让尤茜先回去休息，他在这里等盼盼醒来。 尤茜没拒绝，和他商量好换班时间，就先离开了。 欧阳满去楼道口的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冰凉液体滑落喉咙，稍稍平复了些他不安的心。 既然医生说一切正常，那就证明这不是由于脑出血而引起的昏迷。 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他必须冷静。 欧阳满回到病房外的塑料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匆匆从摄影棚里跑出来，也没来得及和其他工作人员打招呼，微信里挤了不少未读消息。 他逐条逐条回复完，顺手切到小号。 和黎沧的聊天框里，最下方依然是那几条语音。 莫名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欧阳满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回黎沧。 W：不好意思，我刚有点事，没来得及回。 W：别哭了。 W：没必要为了一个人那么伤心。 黎沧轻轻勾了勾唇，眼睛弯出一个弧度。 没想到江万树平时不仅帮他出主意，就连听见那么奇葩的语音，也不会嘲笑自己。 江万树真个很好的人。 如果真的能和他做朋友就好了。 黎沧边这么想着，边抬眸望了眼正停在斜对面的那辆宝马。 停车场是露天的，正值午后，光线很足。 宝马车内空无一人，挡风玻璃上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他知道欧阳满上楼去了。 他不知道欧阳满去看望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但至少，他会静静地呆在这，随时待命。 12-3：已经不伤心了，我在陪他。 12-3：只要还能看到他，我就很开心。 这两条消息跳出来时，欧阳满正好看见谢家淇在群里叫嚣。 【群聊-长北3 1人组及其家属】 谢奇怪：我真服了，小黎老师，你的歌为什么这么难？@12-3 谢奇怪：就一句“愿来世不相遇”，我重录了一个多小时。 谢奇怪：他非说我卡不进去拍，可我分明卡进去了啊！ M：那就好^ ^ 谢奇怪：？ 谢奇怪：^ ^ 欧阳满猛地反应过来。 他刚才眼睛看着屏幕上方的通知栏，手指在键盘上打字，竟然把想发给黎沧的回复直接发到了群里。 幸好这种话比较万金油，放在哪都不算突兀。 不过说实话，他觉得这得怪黎沧。 明明不久前还在情绪低落，现在竟然已经把自己哄好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暗恋综合征吗？ 但谢家淇录音卡不进去拍到底有什么好陪的？ 好莫名其妙。 黎沧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他戳了戳欧阳满在群里发的那条消息，笑脸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 仿佛欧阳满也这么笑着，笑得双眼都如月牙弯弯。 结果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午后时分的阳光从车外扫进来，照得他的发尾闪烁着金光。 浓密睫毛在眼睫上打下大片阴影，棕黑色的瞳仁看起来几乎和头发一样黑。 嘴角扬起，眼睛微眯，漂亮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黎沧好心情地给江万树发消息。 12-3：^ ^ 12-3：他也发了这个表情诶，最近很流行吗？ 欧阳满心情复杂地挠了下脸颊。 手指点击键盘的力度却莫名轻柔了几分。 W：嗯嗯^ ^ 整个下午在等待中很快过去。 尤茜再来医院时，手里提着两份盒饭。 饭吃到一半，欧阳满敏锐地察觉到病房里的盼盼似乎动了动。 欧阳满没多犹豫，放下快餐盒就跑去找医生。 尤茜开门冲进病房。 过了一会儿后，盼盼果真醒了。 医生给盼盼仔细检查过，确认没事，他们这才放心。 尤茜跟着医生出门拿药和买吃的，欧阳满留在病房里陪盼盼说话。 “舅舅，你来看我啦。” 盼盼眯着眼睛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欧阳满笑了笑：“因为我要来看看，坏盼盼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我当然有，妈妈昨天让我早睡，我不就睡了嘛。” 盼盼嘟起嘴巴摇摇头，一脸不服气。 欧阳满哑然失笑：“可是你睡太久了。” “因为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盼盼歪了歪头，“我在一个森林里迷路了，走了好久都没找到路。不过外公外婆来帮忙啦，是外公外婆带我走出去的！” 欧阳满愣了下，笑容淡了几分：“你还认识外公外婆啊，他们现在……等一下，你头发怎么了？” 他说着，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头顶的位置。 那边，马尾辫向上翘着，发根的位置翻起来一点，露出里面的网状纱。 纱网和盼盼的脑袋是分开的，两者中间还有一层发丝。 只是那层头发很薄很细，稀疏得几乎可以清晰看见头皮。 盼盼眨眨眼，随后慌慌张张地要抬手去盖住脑袋。 但是她手上还夹着各种仪器，线路随之一扯，发出一阵哐当的声音。 “别弄了，你小心。” 欧阳满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柔声道，“盼盼不想让舅舅知道吗？” 怪不得盼盼之前在电话里说。 她以后也想扎辫子。 盼盼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妈妈说舅舅会担心。舅舅平时工作很辛苦，不可以总麻烦舅舅。” 欧阳满牵起嘴角，替她弄好了假发：“没事的，盼盼什么样都是最可爱的。” “舅舅，你不要告诉妈妈你知道了哦。” “好，我们拉钩保密。” 欧阳满微笑着，伸出尾指和她隔空拉钩。 后来等盼盼重新睡下，已经是近凌晨三点。 尤茜被她吵得不轻，躺到看护病床上就瞬间睡了过去。 欧阳满难得的没什么睡意，慢悠悠地坐到了角落的椅子里。 病房里的窗帘正开着，月光从外头洒进来。 房内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只剩下地上的影子在随风摇晃。 悬了一整天的心倒是终于定了下来。 欧阳满摸出手机，微信里没什么新消息。 小号那边，和黎沧的对话还停留在之前的一个话题。 他随便回了句，没想到几秒后，手机竟然震了下。 傻逼恋爱脑：这么晚还不睡？ W：在医院，刚忙完。 黎沧的眼睛眨了眨。 车内顶灯没开，光线昏暗，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在他脸上打出白白绿绿的光。 他看看正前方这栋耸立在夜幕中的人民医院，又看看微信里的消息，心里闪过一丝丝疑问。 但他也清楚这种疑问很没道理。 世界这么大，每天去医院的人那么多，有重合很正常。 黎沧晃了晃脑袋，快速打字回复。 12-3：生病了吗？那更应该好好休息！ 欧阳满无意识地笑了下，在回复里输入：“不是我，是我外甥女，她……” 手指骤然停在空中。 他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下意识动作而感到吃惊。 倒不如说，是为自己对黎沧的不防备而感到吃惊。 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他的家庭情况。 包括经纪公司，包括谢家淇。 其实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些基本都不是什么开心的回忆，由他自己说出来，多少会有些卖惨的嫌疑。 所以这么一想，在网上和网友倾诉一下，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对方不认识你，也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故意给你下绊子。 只是这个网友恰好是黎沧罢了。 欧阳满说服了自己，继续打起字来。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还是挑拣了一些，只大致讲了尤茜和盼盼的事情。 说尤茜的前夫有多过分，家暴酗酒无恶不作，竟然还企图复婚。 说盼盼有多爱漂亮，现在却因为化疗开始掉头发。 聊着聊着，又到了深夜。 欧阳满突然在想，再这么熬下去，明天他们俩的嗓子都得哑。 黎沧在微信里狂发小狗哭哭表情。 欧阳满失笑，正要再打字，就见聊天框里多了条足有六十秒的长语音。 他把音量调到最小，点击播放。 悠扬的钢琴声即刻飘散开来。 W：这是什么？ 傻逼恋爱脑：这是我想送给他的歌。 W：…… W：给我听这个干什么？ 傻逼恋爱脑：音乐可以治愈我，我希望它也可以治愈你。 欧阳满动作一顿。 心头似乎有某个地方裂了一道口子。 却不是被撕裂的疼，而是某种很陌生的，像被什么融化了一般的怪异感。 琴声还在小声地继续。 整体曲调十分舒缓，但包含了大量的反拍，在无形中加快了曲子的节奏。 仿若有一座火山藏在平静的海面下，时刻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从音乐角度谈，欧阳满挑不出什么毛病。 毕竟黎沧作为专业人士，再差的作品也好于普通人的水平。 但从网友，或者说朋友的角度谈，欧阳满真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揉了揉眉心，无声叹了一口气。 W：我想问你个问题。 傻逼恋爱脑：什么？ W：如果他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也要继续下去吗？ 黎沧没立即回复，而是微微抬起眼眸，透过车窗望向天边。 灰白色的云层绵密，不动声色地啃噬着天空和山峦。 而有一轮新月，就缀在树影和云团中间。 那月亮很远，很小。 弯弯的，尾巴尖尖的。 微光洒下来。 照亮了欧阳满的鼻尖。 他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一起看着同一个月亮。 手机震了两下。 傻逼恋爱脑：我会的。 傻逼恋爱脑：人喜欢月亮，本来就和月亮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许心愿（一） 第23章 许心愿（二） 再三确认过盼盼一切正常，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之后，欧阳满在第二天的下午出发回程。 分明是同一段高速，同样的景色，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进入A市市区后，欧阳满连家也没回，直奔录音棚。 毕竟昨天临时放了所有人鸽子，就算没人说他什么，他也不能再耽误别人的时间。 抵达录音棚，欧阳满在等候室里确认曲谱和歌词。 中间，黎准来了通电话，通知他《临时合拍》节目组，会在一小时后带着摄像机来给他送邀请卡。 《临时合拍》是一档南七娱乐联合网络视频平台G站打造的真人秀综艺。 节目组邀请了三名演员和三名幕后，共计六个人在一栋别墅里共同生活五天时间。 播出时间已经定档，会作为《长北六街》的预热综艺，在公演前一天播完最后一期。 演员组定的是长北主角三人，幕后组阵容暂时还未公布。 这个节目官宣当天，NCC论坛和微博上就有不少人开始唱衰。 其中大多人认为，他们舞台剧演员人气不高，受众面也窄。 就算前段时间的试镜直播小小出圈了一把，像这样强行推让他们去录综艺，大概率也只是纯粉丝向节目，掀不起什么水花。 欧阳满也有这种担心。 所以，他曾私下问过黎准，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 黎准的答复是—— 有时间想这种问题，看来还是不够忙。 欧阳满：“……” 录音在五小时后结束。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一阵人声。 欧阳满循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马甲背心的年轻女生走进门。 “满哥好，我是《临时合拍》的PD小蔡。” 小蔡冲他鞠躬，“因为今天时间比较紧，我快速和您说一下。待会我们会有人进来送邀请卡，您给点临场的反应就好。” 欧阳满点点头：“需要什么类型的？我是第一次录综艺，不太清楚这些。” 小蔡摇头加摆手：“真实的反应就好，我们主打一个有流程，没剧本。” 欧阳满似懂非懂，按照小蔡的指示，走进录音室里等待摄像机进来。 为了营造氛围，节目组还往录音室里搬了一盏打光灯。 光线从他的侧后方打过去，在墙上留下一道模糊修长的影子。 《长北六街》主题曲的歌词还放在歌词架上。 欧阳满没戴耳机，看着歌词小声哼唱，一只手轻轻地打着节拍。 若逆着光看，灯光在微卷的发丝间闪烁，隽秀的侧脸淹没在灯光中，勾勒出一道极为漂亮的剪影。 主题曲中，小十的部分大多为十分华丽的高音。 但现在不是正式录音，欧阳满没怎么讲究，外加录了几小时嗓子有点哑，他直接降了两个八度，用本音唱了起来。 “昨夜的流星划过你的眼睛，像晨曦晕开我的希冀……” 低沉磁性的嗓音如流水般淌过，莫名多了种撩人的意味。 小蔡领着一行人进门，将这一幕毫无保留地全都拍了下来。 有一个副机位的镜头拉得极近，上头映出欧阳满温柔的眉眼。 眼眸微微垂落，浓密的睫毛跟随歌曲的节奏轻轻翕动着。 小蔡对镜头晃了晃邀请卡，小声道：“观众朋友们怎么办？这画面太美好，我都不敢过去了。” 镜头外一个男人应道：“等他唱完吧。” 声音底色清亮，却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沙哑。 “我们节目单人时长很宝贵的，得加钱。” 小蔡笑着打趣，却没出声打断欧阳满。 半分钟后，欧阳满唱到最后一句：“愿来生不相遇，更愿来生不相见。” 咬字干脆利落，曲调却婉转悠扬，像是不舍，又像是决绝。 录音室里静了两秒，随后，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 欧阳满愣了愣，猛然一个回头。 双眼睁得大大的，几缕刘海垂在额前，眼神里尽是茫然。 小蔡对这种反差感很满意，打手势让摄影师做运镜，顺便把邀请卡也给了出去。 欧阳满看着那接过邀请卡的人，不由自主地连续眨了好几下眼。 那人脊背挺得很直，身材也完美得如衣架子似的。 哪怕是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阔腿裤，也被他穿出一种国际时尚大牌的感觉。 面容漂亮英挺，狼尾头潇洒帅气，从光的尽头优雅地朝自己走来。 捏住邀请卡的手像经过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手背红痣是它的点缀，连手指摆放的角度都叫人挑不出毛病。 然后那人站到自己面前，微微低头道： “欧阳老师，我代表《临时合拍》节目组，邀请你和我……一起，开始新的旅程。” 他故意含糊掉了一个字，语气也非同一般的温柔。 但欧阳满昨晚没睡够，现在脑子也有点卡顿，没注意到这些事情。 “满哥！接邀请卡！” 小蔡及时提醒。 欧阳满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多谢小黎老师。” 黎沧把邀请卡再往前递了递：“不客气。” 欧阳满伸手握住邀请卡。 镜头聚焦到两人拿着邀请卡的手上。 打光灯也及时调整了位置，挪到了两人的侧面。 在同样的光影下，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黎沧的手更大一些。 镜头里存在视觉差，看起来就好像欧阳满的手指被黎沧握住了一样。 也好像他们拿着的不是邀请卡，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光线朦胧，整个画面唯美得不像话。 邀请卡终于被交到欧阳满手里。 随后，欧阳满打开邀请卡，对着镜头念出内容，第一部分的录制就到此结束。 众人纷纷开始收拾器材。 欧阳满已经恢复了淡定，看向黎沧道：“没想到小黎老师也参加。” 黎沧紧张地握了握拳。 其实他刚才有些害怕欧阳满不接那张邀请卡。 但幸好他接了。 黎沧答道：“因为主创里我的行程最空。” 欧阳满看了他两秒，突然在口袋里摸出来一个东西递给他。 黎沧看着手心里的糖果：“这是……” “嗓子不舒服可以吃这个。” 他说完就走，留黎沧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欧阳满怎么知道他今天嗓子不舒服？ 而且这是…… 在关心他？ 手掌颤了颤，缓缓将润喉糖握进手心。 坚硬的触感传上来，却让心头淌过丝丝暖流。 黎沧抬手捂住了嘴巴，盖住了不停上扬的嘴角。 但遮不住眉梢眼角间浓浓的笑意。 三天后，《临时合拍》正式开始录制。 第一天，是由嘉宾们自行抵达集合地点，再分组坐车去别墅。 欧阳满对此感到半喜半忧。 喜是没有像其他综艺那样搞什么起床突袭。 忧是因为居然要七点到场。 为了避免疲劳驾驶，欧阳满索性打了个车过去。 天气还是很热，欧阳满带了一行李箱的衬衫。 今天身上这件也是偏薄的款式，米白色布料下隐隐透出肌肤的颜色。 最上边一颗纽扣开着，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胸膛。 衬衫下摆被塞进了裤腰里，勒出细瘦的腰身，也把一双长腿衬得更加修长。 集合地点是一间酒店门外。 他到时，节目组和谢家淇已经都到了。 谢家淇依旧是他那身引人注意的花衬衫，手上戒指显眼。 欧阳满加快脚步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小蔡笑着摆手：“没有，刚好准时。” 谢家淇指了指他的衣领：“我们是正经节目，不要一上来就出卖色相。” 欧阳满淡淡瞥过去，抬手又往下解了一颗扣子：“很热。” 小蔡向另一个方向招手道：“小黎老师，我们在这边！” 欧阳满也随之望了过去。 那边，黎沧戴着副墨镜，正朝这边走来。 身型修长养眼，黑衣黑裤黑鞋，连行李箱都是黑色的。 但也因为这一身黑，反倒显得他没被布料遮盖的部位更白。 修长手指握住行李箱拉杆，在阳光下映出银色流光。 行李箱滚轮在迎宾地毯上碾过，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会儿后，滚轮停了下来。 小蔡道：“既然小黎老师到了，我们待会再录个开场就可以出发了。因为其他人住得都比较远，会从另一个地方过去。” 黎沧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欧阳满的胸口。 由于角度和高度的关系，他看见了摄影机绝对拍不到的东西。 一小截锁骨从敞开的衣领处探出来，牵出深深的锁骨窝。 再往下，隆起的胸肌上沾着薄汗，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着。 肌肉和布料间有一小道缝隙，一会儿出现，一会儿不见。 让他的呼吸也一会儿重，一会儿轻。 不过，不悦很快就升了上来。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这个角度能看见的东西，谢家淇也能看见。 黎沧皱了皱眉头，立即挤到了欧阳满和谢家淇中间。 黑衬衫就这样隔开了白衬衫和花衬衫。 黑色行李箱也顺势一停，靠在了欧阳满的白色行李箱旁边。 两人体型相似，打扮一黑一白，头发一长一短。 就连行李箱都是同款，如此并肩站着，极为相称。 欧阳满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的几台摄像机。 这还在录制中呢，黎沧就非得站谢家淇旁边？ 虽然经过医院那晚的事情，他已经打消了让黎沧放弃谢家淇的想法。 可这节目终究要播出，到时候各种蛛丝马迹下来，他只担心黎沧那些心思会被察觉。 他在心底快速盘算一通，找了个合理的话头：“小黎老师站这边吧，拍出来的画面均衡一些。” 黎沧的眉头立即拧得更紧。 欧阳满为什么总要和谢家淇站一起？ 站就算了，他能不能把扣子扣好？ 可黎沧再不爽，也还是会听欧阳满的话。 毕竟，有得听总比根本没话说要好。 黎沧就这样又哄好了自己。 谢家淇用余光打量着他们俩，露出些饶有兴味的表情。 开场白录得很快，三人把行李都放上保姆车后，和随行PD一同上车。 随行PD坐在副驾驶上，剩余的位置由三个人和节目组的临时助理自行分配。 保姆车是七座的单人单座，欧阳满不担心会再出现刚才那种场面。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抢在黎沧上车前，让谢家淇坐到了最后排的助理旁边。 然后只留下第二排，他和黎沧并排。 黎沧在最后上车，坐到位置上时，有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欧阳满。 欧阳满的领口依旧敞着。 但黎沧现在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胸口，只能看见线条流畅的喉结。 光线从窗外扫进来，给他整个人都描绘了一层淡金色的边。 一双纤细手臂自上而下拉出安全带。 随后，葱白十指将其轻轻往卡扣里一按。 啪嗒一声。 黎沧的心头也随之颤了颤。 是他的错觉吗？ 刚才是欧阳满主动要坐到他旁边的。 为什么？ 难道他缠了这么久，终于日久生情了？ 江万树真是太厉害了。 黎沧难以按捺澎湃的心潮，摸出手机打开和江万树的聊天框。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文字一个一个跳出来—— “好紧张，他现在就坐在我旁……” “蒋司机，好久不见。” 欧阳满的声音响起。 黎沧一愣，骤然抬起头来。 蒋司机坐在驾驶位上，依然是方脸寸头。 他微笑道：“是好久不见了。” 欧阳满问道：“你现在感冒都好了吧，嗓子还有不舒服吗？” 蒋司机忽然一阵猛咳：“没、没事了……” 黎沧抿了抿嘴，面不改色地摸了下鼻子。 欧阳满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继续道：“对了，你之前丢了的手机拿回来了吗？” 蒋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欧阳满，疑惑道：“我什么时候丢了手机？” 下一章是入v 掉马 万字更 角色卡上也会更换为满哥和小黎的个人证件照，有兴趣的大人们可以去看看！谢谢！ 真的非常感谢大人们的支持 \^O^/ 希望大家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许心愿（二） 第24章 许心愿（三）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5章 乱糟糟（一）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6章 乱糟糟（二）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7章 乱糟糟（三）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8章 真心话（一）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9章 真心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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