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捡回家》 第1章 第1章 唉……嗐。 照碌蹲坐在台阶上,捏着鼻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没能去除掉弥漫在鼻子附近的胡椒粉味。 “少撒点料吧,真不怕齁死啊。” 他朝店门内嚷嚷,随后对着昏暗无光的街道拼命摇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 这样万一待会有人出来找他麻烦,他好拔腿就跑。 但今天不知道是客人们都重修了一遍道德与法治,还是他说话声音像没吃过饭那般微弱,在照碌喊完话后,店内的情况基本照旧。 只是有人点了支烟,呛鼻的烟味混在烧烤料气味里,再借着风扇飘过来,比刚才的味道难闻了一个度。 照碌被呛得干咳嗽,他甚至觉得要是再在烧烤店门前待下去,自己这条命非交代在这里不可。 要不换个地方蹲着? 但—— 照碌根本不记得一开始为什么要蹲在这里,他只记得自己名叫照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因坏记性而被丢在了路上。 让他想到天亮,估计都想不出接下来该去哪蹲着。 换其他人可能这时候会想着回家,但……照碌家在哪? 他也忘了。 “陈总,我还有一版方案,明天到公司了再带给您。” 有个用双手抬着手机的男人走出了烧烤店。 他身上带着很浓的胡椒粉味道,闻起来在店里坐了很久,很不讨照碌喜欢。 不过男人胸前的领结以及穿着的那件西装看上去仍然干净整洁,这倒是让照碌多瞥了两眼。 尽管这只是照碌的猜测,不过他仍觉得男人死要面子。明明都到这样的街角巷子吃烧烤了,再保持体面又能有什么说法? 那狗屁“陈总”又躲在手机后面,哪怕弄得满身油污,明天见人之前洗干净衣服不就得了。 这些话只是照碌的一时愤慨,他跟这名衣冠楚楚的男人打不着任何关系,骂也只骂在心里。 不过看着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照碌还是决定在对方下台阶时施点绊子,他见不得这种人好过。 刚将一只腿横放在台阶前,照碌忽然意识到事情发展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如意。 “你好?” 男人并未着急离开,反而止步在了照碌面前,再然后蹲了下来,低头望着照碌。 男人比照碌高很多,所以当照碌感知到从上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时,他不自觉地将头别了过去,避着男人的视线。 不就是长得高一些吗,有本事过矮门时别低头。 等照碌躲了一阵后再将头转回来,他发现男人的视线已经近乎与自己平齐。 照碌好奇地往下望,发觉男人不知何时挪到了低一级的台阶上。 切。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难不成你是个哑巴?” 男人的嗓音虽然低哑,却富有磁性,而且咬字清晰,跟电台主播的播音腔差不多。 照碌起初被男人的音色吸引了一阵,可在听明白对方说的话后,他顿时生出了几分怨气。 “你才是哑巴!你全家都哑。” 男人被照碌回怼,非但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愤,甚至唇边染上了微微笑意。 “好——好,知道你会说话了。” 他随即伸出食指,抵住照碌的下嘴唇,示意照碌说话小声一点。 “这里可是别人店门口,别吵吵闹闹的。” 照碌觉得男人像是在哄小孩子,本想骂男人一顿,可他的唇瓣被对方抵得严实,压根张不了嘴。 那些骂人的话转成了几声沉闷的鼻音,其中蕴藏着的恼怒完全释放不出来。 “唔,老兄,唔。” 照碌眼眸一转,饰演出了个别扭的笑容,他决定会会面前这位男人。 “你家住哪里?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 男人说完这番话后才松开了手指,他和蔼地望着照碌,似乎早就做好了出手相助的准备。 照碌沉思片刻,心里也有了主意。待会他跟男人借完路费就跑,反正也不常来这块地方,不怕被人蹲点抓住。 而且这样也算出了口恶气,简直是一举两得。 “我……迷路了,不记得该怎么走了,要不你借我点钱,我自己打车回家?” 也许是刚才打了喷嚏的缘故,照碌此时鼻音很重,说话语气也不好听。 见男人眉头逐渐皱起,他不自觉地往回缩了一点。 男人并没有理会照碌的请求,起身后往手机上面按了几下,再度看向照碌。 “我只给你叫辆出租车,要去哪里你自己跟司机说。” 这并非照碌的本意,他只想从男人那里拿点钱,况且他的确不清楚接下来该往哪走。 “我想起来我家在哪了,就不坐你那出租车了。” 照碌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趁机溜走,甩至空中的手腕却被男人死死握住。 跟照碌对视片刻,男人义正言辞地质问道:“你刚跟我要钱,现在又着急走?” 根据手上使的力气判断,他并不打算放照碌离开。 这人不会有什么非要做好事的毛病吧? 照碌心知自己暂时摆脱不了眼前这人,只得在心底狠狠唾骂起对方来。 “大好人,你叫什么名字?” 讥讽似地朝男人说完,照碌整个人往地上一坐,连带着男人的胳膊往下坠。尽管照碌成功扬起了不少灰尘,可他的那只手还被男人死死擒着。 男人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也没去管衣袖上的落灰。 “我的姓名是姜行光——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照碌听着男人关切的询问,嘘了一声,不胜其烦地朝姜行光说道:“文绉绉的——什么破名字,小爷我叫做照碌,比你狗屁名字好听多了。” “你很没有礼貌。” 姜行光面不改色地盯照碌,直到手机忽然响起,他才稍稍挪开了视线。 “对,师傅,你就直接开到烧烤店这里。” 远处驶来了一辆亮着前照灯的出租车,行驶过程中的马达声全从电话里传了出来。但直到出租车停到烧烤店门前,照碌才确认这辆车就是姜行光约的。 他本来还希望司机多绕几个弯,最好直接被拦在路上。 “既然车来了,那我俩各走各的。” 照碌只当姜行光是空气,绕开对方走到了出租车旁,想着拉开车门,却发现惯用手的手腕还被姜行光握着。 “不是说让出租车司机送我回家吗?你怎么还在这。” 他盯着姜行光,试图通过恶狠狠的眼神逼走对方,但显然徒劳无功。 “行了,我跟你一起上车。” 拉开车门后,姜行光半推半拽地把照碌带进了出租车。 车门是被风吹的难受的照碌自个给拉上的。 “你这是绑架你知道吗?” 狭小的车厢内,这句话宛如产生了回声一般响了两三遍。 “师傅您别误会,这人......” 姜行光往前一倾,向司机简单解释了下目前的状况,没有搭照碌的话。 照碌咬着牙忍气吞声,他坚决不能跟司机求救,那就显得自己太无能了。 可他总不能跟着姜行光走,得想方设法自救。 眼见出租车点着了火,姜行光也放开了一直擒着照碌的手。 照碌立即缩到了车窗旁边,巴不得跟姜行光隔得远远的。 出租车的窗户紧闭,车厢内弥漫着从姜行光衣服上散发出的烧烤气味,惹得照碌又有了打喷嚏的冲动。 “这也太熏了,我想下车。” 照碌窝在角落,拿手捂着鼻子,勉强止住了不适,用软绵无力的声音强调了一遍。 “我真的想要下车。” 姜行光正低着头看手机,听见照碌讲话,侧头看了过来。 “即便让你下车,你又能回哪里?” “咳咳。” 司机突然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打断了俩人的谈话,他向右打起方向盘,引起车辆一阵颠簸。 “......抱歉啊,我这咳嗽是旧病复发,不传染的。” 照碌同情地看着司机,他觉得对方也受不了姜行光。可一想到司机是姜行光找来的“帮凶”,照碌就没那么欣赏对方了。 明面上他还在和姜行光对峙,暗地里照碌在寻找逃离姜行光身边的办法。他花了点时间摸清了车门把手压不下来的事实,目前正研究着没留一点缝隙的车窗。 如果有办法把车窗降下来,说不定他能钻到车外去。 由于照碌没有回话,姜行光也没接着问下去,他重新看起了手机。 车内的气氛随着俩人的沉默静谧了不少。司机有条不紊地旋下电台旋钮,让一首激昂的电音摇滚成了车内背景音。 照碌已经把车窗摇下去了一些,他大口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同时加快了摇动车窗把手的动作。 “你真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姜行光打破了车内的短暂宁静。 “我真想回家哪还用你送......” 照碌低声回应,突然有些气愤,扬起声音朝姜行光呵斥道:“我的事情压根不用你管!烂好人!” “我不是管你的事情,我只是......” 姜行光无奈地叹了声气,朝照碌商量道:“那我送你去警察局。” “我又没有做错事情,干嘛跟你一块去那?!” 照碌近乎听厌了这个地名。 有不少人跟姜行光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那些人往往半途而返,又或者把照碌往警局门口一丢便草草了事。 只给照碌留了一堆麻烦事。 “你们要去警察局的话得提前填好地址嘛......这条路离警察局还蛮远的,改道要多收钱的哦。” 司机当真信了姜行光的话,将车暂时停在了路边,打算修改导航目的地。 照碌被陡然间的变故吓得浑身一激灵,伸手搭住窗玻璃上沿,纵身一跃,成功把头和肩膀探出了车外。 只要再使点劲,他就能从车里逃出来。 “小心。” 姜行光往前扑去,从身后环抱住了照碌,用力把对方拽回了车内。 “救命,救命!” 照碌深知自己跳车的计划泡汤了,只好拼命敲打着车门,希望能引来行人瞩目。 姜行光没预料到照碌会有如此剧烈的应激反应,他挽住照碌的胳膊,将照碌拉到了自己近侧。 照碌喊救命喊得喉咙发干,已经说不来话,只是靠在姜行光身上,浑身不停地颤抖。 “我不想去警察局,等我在外面闹够了就回家,真的......我不想去警察局......” 他竭尽所能地向姜行光求饶,可照样挣脱不了姜行光的束缚。 照碌几度看向姜行光,忐忑不安地等着姜行光放他自由,却只见到对方蹙起眉头,他心底便彻底绝望了。 今晚的确遇到了个“不长眼”的老好人。 除去用双眼麻木地望着姜行光外,照碌没再传出任何反应。 姜行光能察觉到照碌眼眸底下不时闪过的那抹惊恐,他叹了口气,跟司机嘱咐道:“师傅,麻烦你按原地址走......” 低哑的声音缭绕在照碌耳畔良久,照碌才意识过来姜行光改了目的地。 他忽的想起今天遇到姜行光后的一切遭遇,一改脸上的颓然,嬉声笑道:“你不说要带我去警察局嘛?怎么不去了。” 姜行光不在乎照碌的耻笑,他轻拍着照碌的肩膀,安慰道:“今天太迟了,你先到我家休息一晚上,其他事等明天再说。” 听到“家”后,照碌有些愣神,他怎么也理解不了姜行光的想法。 明明刚认识十多分钟,现在姜行光却要带他去家里。 这听起来可不寻常。 驶出巷道,出租车驶近了灯火通明的市区。 隔着窗户里能看见两旁还亮着灯的高楼大厦,这样的景色让照碌又慌又怒。 预感到接下来的事已不在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照碌一边担心起他的命运,另一边痛恨起了擅作主张的姜行光。 他或许该把那些烂熟于心的脏话全说给姜行光听。 只是没多久,照碌的注意力全落在一盏盏浮现在夜幕当中,又很快被甩在车后的路灯上。 按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不久他就要被姜行光带进家门了。 “快到目的地了。” 姜行光只觉得照碌平静了不少,以为对方太过紧张,又安慰了一声,同样看向了车窗外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不记得。 照碌不记得出租车驶来的路,只知道他们将最后一盏路灯甩在身后,再过了一个岔路口就到了目的地。 姜行光辨识出自家门牌,拉开右侧车门先行下车。 等他转过身,将要拉照碌出来时,就看见照碌从被他打开的门里钻了出来。 “咳。” 姜行光镇定地收回胳膊,用略带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照碌。 先前乘坐的那辆出租车开走了,大概不会再回来。 照碌目睹那辆出租车消失,勉强找回了点意识,他眺望面前的楼房,又侧头瞄向姜行光。 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 从姜行光身后的菖蒲花圃开始,由远及近地看到铺路用的砖块,照碌确定姜行光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且还能拉开更远。 既然有这样的条件,那在打定主意迈开腿并走进姜行光家里之前,他还能最后反抗一把。 “烂好人,我们——再也不见。” 趁姜行光没反应,照碌猛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姜行光脸上的关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愕然。 他停了一会才去追照碌,也因此与照碌保持着不近、甚至随时有可能变得更远的距离。 咚,咚。 照碌听见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但他不敢去确认姜行光离自己还有多远。 再次加快喘气的频率,他横穿过马路,躲进另一侧墙体投落的阴影里,想借此甩掉姜行光。 这点小计谋明显起到了作用。 随着背后的声响愈发模糊,照碌越来越相信他能逃出生天。 可没多久,一辆预料外的轿车驶入了岔路口。由车灯迸发的灯亮宛如一柄利剑刺穿了阴影,让置身其中的照碌暴露在了光芒里。 照碌仓促地用手臂遮挡迎面而来的光线,不得不延缓逃跑的速度。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 找到机会的姜行光猛地一跃,按住了照碌的肩膀,可能因为过于急切去拦下照碌,指头几乎抵住了肩胛骨的缝隙。 很疼。 奔跑导致的疲惫和瞬间的疼痛一下子涌上来,迫使照碌咧开嘴角,“嗤嗤”地往外吐气。 “(脏话)(脏话)” 他说不清自己主要是在骂姜行光,还是在骂这不公的世道。 导致照碌被抓的罪魁祸首在滴滴两声后越过了他俩,显然没把照碌的怨气当回事。 而姜行光在喊完那一句话后便没了动静,可能是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处置照碌。 照碌自觉无趣,闭上嘴后陷入寂静。 他庆幸自己没和车撞上,又为再次落入姜行光手中的现状而担忧不已。 “你放我走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你就当没见过我这个人,从今往后我和你不会有一点关系。” 别无退路的照碌早已摈弃恨意,他没敢回头去看姜行光的反应,只在心里祈祷着对方能因这几句话回心转意。 微弱的月光将照碌映在了地上,他的身形并不高大。如果真跟姜行光正面冲突,不到几分钟照碌就得被打翻在地。 “你跟我回屋。” 姜行光并不打算放走他。 照碌双腿发软,扑腾一声跪了下去,他将双手服服帖帖地靠在身侧。 “哥,算我求你了。” 这是他头一次向别人服软到这种程度。 姜行光随之下蹲,按在肩上的手一松,滑落到了照碌的手背上。 他扣紧十指,又抬起另一只手,抵住了对方的后背。 “你不需要向我求情,只用站起来,然后跟着我回家。” 照碌不知道姜行光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明明强调了不止一次想要离开,可姜行光还不肯放他走。 “我不,不跟你走。” 他不想去姜行光家,就算姜行光可能不是坏人,但照碌何德何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 要是姜行光不放弃带他走的想法,照碌就要在这磨蹭下去,至少给姜行光添点堵。 姜行光自然不能跟照碌一直僵持,他等待片刻,见照碌还没起身,便解开了压着照碌的手。 照碌依然毫无动作,他没力气再逃。 更何况照碌清楚,只要姜行光还没离开,那对方对自己仍有威胁。 幸好这段路比较偏僻,又处于深夜,否则任谁看到这样诡异的情景,都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俩上短视频平台的当地头条。 皮鞋鞋跟碰了几下地面,发出几声清响。 徘徊不定的姜行光背对照碌,叹了好一会气。 “如果你真不愿意跟着我,那就回去吧。” 回……他俩初见时的烧烤店,在门前台阶上继续蹲着。 想到这里,姜行光掸去了肩上的落灰,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照碌试探性地站起身,他发现姜行光只给自己留了一个背影,于是跟姜行光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跑向前方的十字路口。 他不会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留下脚印。只要跑到姜行光视野外,照碌有把握让姜行光再也找不到他。 先前说的“再也不见”即将变为现实。 照碌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毕竟他平时最憎恶的就是姜行光这样的烂好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巷道,照碌先是回头确认姜行光没跟上来,又再三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盯着,才放心地走向了巷子深处。 两侧的石砖缝隙几乎被油渍和污垢填平,带来了潮湿而酸涩的臭味。 照碌捏着鼻子往前走,想找块干净点的地方。 可一连走到底,照碌不仅没找着地,还碰上了一面死墙。 “这怎么是个死胡同!” 埋怨了几句,照碌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也管不上地面干不干净。 好歹三面都筑起了墙,可以替他挡挡风。而且比起再出去另寻居所,照碌宁愿就在这将就一晚上。 心平气和地闭上了眼,照碌背靠着墙面,开始回忆今晚的种种遭遇。 他痛恨姜行光多管闲事,害得他不得不躲到这。 又被浑身涌上来的疲乏感疼得咧起了嘴。照碌支着地面的手臂一松,身体往一旁倒去。 脑袋刚一垂落,被墙上的一块砖硌了一下,吓得照碌慌慌张张地摆正了坐姿。 (脏话) 要早知道会沦落至此,他还不如去跟姜行光走。 ......算了,没这种可能。 枕着凹凸不平的砖块,照碌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合上了眼眸。 有时他会猛地惊醒,发现身旁没有人后嘟囔几声,扭身转向另一边,再度入睡。 照碌难得睡了很久。 直到漆黑一片的梦境里忽然伸出一双手,托住了照碌的下颚。 “醒醒。麻烦醒醒。” 由于今晚听了不少次这声音,照碌能辨别出这句话是姜行光讲出来的。 他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梦到姜行光,也不想搭理对方,于是仍然闭着眼,想要蒙骗对方离开。 可那双手还再往上抬,害得照碌有些呼吸不畅,两侧脸颊像是金鱼腮帮一样鼓了起来。 “(脏话)” 他吐出了一串气泡。 被照碌的反应吓到,梦里的手当即松开,退回到了黑暗里。 “真睡着了?” 姜行光似在自言自语。 “那我还是不打扰了。” 紧跟着的是一串脚步声。 听见第一句话,照碌还有些懵,等到第二句话钻进他耳朵里时,他差不多明白了目前的情况。 将眼皮往上一抬,照碌悄悄地望向前方。 姜行光就站在不远处,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借此试探照碌。 他很快捕捉到了照碌的视线。 “你一直在装睡?” “没有,只是你太吵了,都把我吵醒了。” 照碌向后一伸胳膊,撑起身子,很勉强地站起身。 姜行光仍然穿着那身西装,不过衣袖上多了几处尘土灰,应该是在找来的路上擦碰到了。 观察到这一细节,照碌的眼睛里怒意横生。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以为姜行光会言出必行,现在才发现对方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不是说好了放我走吗!” “我——” 被照碌反问,姜行光一时哑言。 “我有些担心你,所以才过来看看,只是没想到真会遇见你。” 慌乱过后,姜行光为自己找补。 他这会表现得越平静,越显得刚才的表现有多可笑。 “是,是,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这个(脏话)。” 照碌不自觉地淌出了几滴泪水,苦涩的情绪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也让他止不住地浑身发颤。 “我压根不需要你管,也不需要你来同情!” 歇斯底里地喊出声,周遭安静了许多。 姜行光抵着厌恶的目光走到照碌面前,本想触碰照碌的肩膀,却在中途将手放下了。 “我不是在同情你。”他缓声问道,“你还记得在车上那会我跟说过的话吗?” 那声音压得极低,宛如潺潺溪水流入照碌耳朵。 等情绪稍微平复一些,照碌迟疑地问道:“什么话?” 姜行光眼神顿时柔和了不少,像是掺进了天上的星光。 转头看向巷口,他背朝照碌解释道:“你先到我家休息一晚上,其他事等明天再说。” 他又提到了“家”。 照碌听得发懵,回忆半天才想起来姜行光确实说过这样一句话,别扭地低下了头。 他当时只将其认为姜行光随口编纂出来的借口,却没意识到对方后来所有行为都基于最开始说的那一句承诺。 照碌忽然有些理解姜行光了。 越是往这个方向去想,他越找不到反驳对方的话,只好保持沉默。 在过去人生中,照碌学过最有用的技能就是沉默,他遇见过的很多人都不大乐意跟沉默寡言的人交流。 他也希望和姜行光的这庄破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 “如果回去,你至少可以躺在床上睡觉……或者先洗一个热水澡。” 姜行光描述着他能为照碌提供的一切,又关切地问道:“你吃没吃过晚饭?” 照碌的喉咙有些发痒,他往下咽了好几口唾沫。如果不是姜行光提醒,照碌大概会忘了今晚还没吃饭。 嗐。 他晃起脑袋,试图抹去脑中对食物的渴望。 可姜行光这身衣服上传出来的孜然味轻而易举地击溃了照碌的意志力,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在烧烤店门口闻到的肉香。 “家里的冰箱还存着些食材,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烧些吃的东西。” 很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但被姜行光说出来,像极了恶魔的低语。 又从巷口吹来一阵风,害得照碌打了个喷嚏。他前几天染上的感冒至今还没痊愈,现在都还头晕。今天晚上特别寒冷,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照碌真不想在小巷里过夜。 ......不行。 照碌毅然决然地朝着巷口走去,同时推开了拦在他面前的姜行光,发疯似地朝对方骂道:“别碰我!” 姜行光无奈地给照碌让开了路,但他跟在了照碌身后。 疲惫使得照碌不得不走走停停。他压低了脊背,拼命喘息着,将混着腐臭气息的空气吞入胸腔当中。 好累。 照碌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这一切了,可在遇见姜行光后,照碌发现他开始对周遭的所有事物感到厌恶。 厌恶烧烤店,厌恶出租车,再到厌恶过往的生活。 这压根不像他该有的想法。 以照碌的视角看,姜行光根本不是什么大好人。他就是想让照碌一步步按着他所期望的方向改变,最终坠入深渊。 一想到这里,照碌扭过头,却发现姜行光仍在用一双皎洁如霜的眸子凝视着他。 姜行光果真不适合站在昏暗的巷子,他的身影非常显眼,与周遭的脏污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照碌突发奇想蹲在了烧烤店门口,他和姜行光或许这辈子都不有任何交集。 种种前提共同铸造了这般场面。照碌退无可退,他拼尽全力朝姜行光喊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他不认识路。 照碌最后的倔犟便是让姜行光带着他回去,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跟姜行光回家并不是他的本意。 姜行光脸上多了几分释然,他走到和照碌平齐的位置,想牵住照碌的手,却被否决了。 “——别碰我。” 照碌并没有放下抵触情绪,他只是愿意跟在姜行光身后,踩着影子往前走。 俩人默不作声地走回了最后发生争吵的那个路口,照碌猛然发觉附近熟悉的景象,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前边姜行光的影子被拖得很宽,完全和姜行光本人匹配不上。 照碌望着这样一个背影,扑哧一声笑了。 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兴奋,拿手捂住了嘴,甚至尝试着闭上眼睛,不去在意地上的影子。 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照碌也没睁眼确认,但他陡然间被姜行光拉了一把,整个人便朝着一侧倒去。 有姜行光的搀扶,照碌不至于摔在地上,他匆匆睁开眼,看见姜行光站在一扇白门前。 转动门上的钥匙,锁芯与钥匙碰撞,发出一阵阵咔嚓声,像是终点来临前的倒计时。 照碌既期盼姜行光打开那扇门,又想着他是不是还有机会逃跑。 越是纠结,他握住姜行光手的力气就越重,离倒计时结束也越近。 第3章 第3章 “我们到家了。” 按下右手边的电灯开关,姜行光将照碌推进屋内,再重重关上大门。 照碌只顾着伸手接住从头顶洒落的光线,隔了一会才意识到刚刚的关门声意味着他暂时离不开这里了。 他将手一松,由着光亮从指缝间滑落。 “这里还有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吗?” 甩了甩手,照碌站到姜行光身侧。 “没有其他人。” 姜行光把脱下来的鞋摆上架子,又从鞋架上取下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到照碌脚边。 “我平时一个人住这——你现在把鞋换了。” 从见到照碌面时起,姜行光就注意到对方脚上那双人字拖烂得不成样子。 要是换双新鞋,说不定之前真能甩掉姜行光。 哎,可惜了。 照碌盯着拖鞋看了两秒,抬起头时却像是没听见姜行光说的话,绕过了那双拖鞋,径直走向了屋内。 他还是头一回进别人家里观光,尽管室内灯光偏暗,可目光所及的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明媚。 客厅角落有一盆装饰用的百合花,从那端开始的墙面上依次排列着数幅大小不一的风景画...... 如果没有浅黄色沙发上那随意摆放着的编织毛毯,以及垃圾桶里堆着的果核与纸团,这间公寓简直找不出一点人味。 “你要不先去卫生间洗个澡?” 姜行光的声音陡然间冒了出来。 照碌一回头,发现姜行光就站在身后,吓得连连叫喊:“你,你,你干嘛?!” 姜行光正用不知从哪出来的扫帚扫着被照碌弄脏的地板,也没抬头,只是抬手给照碌指明了一个方向。 “卫生间就在那,你最好快点过去,晚了可能会没热水。” 他所指的地方就在那扇玻璃推拉门的后面。 照碌面对着姜行光,一边看着对方扫地,另一边逐步后退。 等背部抵上了推拉门,照碌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空隙,进去后悄悄把门掩上了。 浴室还没开灯,除去隔着玻璃门透过来的微弱光亮外,四周一片漆黑。 “开关在门口。” 提着扫把过来的姜行光按下开关,又俯下身,在浴室门前扫着地。 照碌透过玻璃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那来来回回平移,憋了好一会笑,又在忍不住笑出声后因为失力,靠着墙面摊了下去。 天花板上的浴霸冒着橘黄色光亮,看着跟感觉到的一样暖和。 照碌觉得自己能在卫生间这方狭小空间里待很久,甚至躺在这里睡一晚上也行。 前提是没被人打扰。 姜行光见卫生间内许久没传出动静,把扫帚往墙边一搁,拉开浴室门并使唤道:“把身上衣服脱了,我送去洗衣机。” 照碌神情恍惚地望着姜行光,他摇了摇头。 姜行光只得走进浴室,压低声音哄道:“你这身衣服已经穿了很久,洗干净后烘干还能穿,现在先换衣服。” “不行......明明衣服也不脏。” 照碌死死攥着衣摆,生怕姜行光要强行替他换衣服。 况且他决定好明早就离开这里,临走前让姜行光洗衣服只会增生事端。 说不定姜行光根本不打算把衣服还他,或者想用人情债来威胁照碌——那不是照碌想看到的。 姜行光当然不会一直顺着照碌,他取下挂在墙上的淋浴喷头,朝着照碌淋起了温水。 照碌赶忙用手臂护住眼睛,但还是有水流从缝隙里渗了进来,他找不着睁开眼睛的机会。 最后发现姜行光举着的喷头并不正对自己,照碌才将胳膊放了下来。 温水将照碌浑身给打湿了,同时也冲下来不少泥泞和灰尘。沿着地板漫开的水痕趋近于灰黑色,跟还没清洗过照碌的清水形成了鲜明对比。 “衣服确实该换了。” 姜行光用水流引导着污水往下水道流去。 照碌攥紧了衣袖,发现挤出来的水确实不怎么干净。 “明明也就一般般脏。” 他仍未松口。 姜行光趁着照碌没有防备,提起了他的衣摆,显然是打算帮照碌把衣服换了。 趁人之危的行径激起了照碌的反感,他立即跟姜行光争抢起了衣摆的那一小块地方。 由于发现自己的力气明显不如姜行光,照碌的反应比刚才更加剧烈,他掐住了姜行光的手背,使劲一捏,用指甲在皮肤上划下了几道血痕。 “都说了不用换!” 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从照碌喉咙深处传了出来。 姜行光目光一沉,他松开拉着衣摆的手,朝着卫生间外走去。 照碌不知所措地看着姜行光离开,他的目光死死停留在姜行光的手背上。 三道血痕之下沁出来了不少血珠,它们沿着被照碌划出来的痕迹蜿蜒而下,染红了整道伤口。 “你记得把自己冲洗干净,脏衣服可以放在洗手台上。” 似乎不怕疼一般,姜行光停下来嘱咐了两句,才重新拉上了卫生间的门。 门后的那个身影趋近模糊,照碌不得不收回视线,同时他发觉自己流了很多汗。汗水将头发完全浸湿,还不断地从头发末梢滴落。 嘀嘀嗒嗒。 照碌清楚听见了汗液落地的声音。 卫生间内除了淋浴喷头,还有一个平常不怎么使用的浴缸。照碌扳下放水用的水龙头,俯靠在浴缸边上,用手拨弄着在浴缸底部积攒出来的小水潭。 趁着浴缸还在接水,照碌逐一脱下了淋过水的衣物,将它们堆到了靠墙的角落。 再试过水温,他坐进了浴缸里,用手环抱住自己曲起来的双腿。 照碌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他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判断错了水温,而不是刚才那明显不在他预料之内的“误伤”。 等待会他适应了浴缸里的温度,情况应该就不一样了。 这样想着,照碌仰头上望,由着浴缸里的水没过他的小腿。 从温水水面升腾起不少水雾,将浴室笼罩在了白茫茫的雾气当中。 照碌好久没见这样的场景,他好奇地用手往雾气中抓了一把,又因一无所获而将注意力转向四周。 浴缸边上摆着沐浴露和洗发水,根据空瘪的瓶身判断,它们被姜行光用了很久。 照碌挤了一大团沐浴露,将它涂抹在自己周身。伴随着浴缸中的水面不断上涨,泡沫逐漂浮在了照碌四周。 在泡沫即将漫过浴缸时照碌关了水龙头,他彻底陷在了浴缸当中,想要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玻璃门上突然浮现出了一道黑影,照碌警惕地起身,却只看见推拉门被拉开了一点。 姜行光的胳膊伸了进来,将几件衣服扔在了地上,随后拉上了门。 “洗完澡后可以先穿上这些衣服。” 姜行光的话隔着水雾传了进来,听起来比之前要柔和许多。 照碌用手指掏了一会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可惜没等他反驳这位烂好人,姜行光就再度离开了。 泡完澡后,照碌蹲在墙边,反复比对躺在地上的那几件衣服,以及自己脱下来的旧衣物。 经由内心一阵抉择,他还是了拿起姜行光给他送来的衣服。 上衣大了一码,裤子长度差不太多......这套衣服完全不合照碌的尺码,但穿上去后还算暖和。 姜行光正眉头紧皱地坐在沙发上,见照碌从卫生间里出去,他起身,小跑着将那堆脏衣服抢了出来。 照碌茫然地跟着姜行光,目睹对方把衣服塞进洗衣机,再看着洗衣机滚筒不停地晃动。 他在姜行光起身时找到了机会,及时抱怨道:“你挑的这是什么衣服?压根不合身。” “家里只有我穿的衣服,现在只能将就一下。” 姜行光眉头依然压得很低,神色稍显冷漠,不像刚才那般温和了。 他手背上的血痕早已结了疤,既丑陋又显眼,跟整洁的外貌并不相符。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还是我给你做饭?” 这人脾气真好。 照碌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自己抓伤人的事情非但没被追究,还被姜行光一直照顾。 想到接下来还得跟这种人相处一晚上,照碌轻蔑地笑了一声,舔了舔嘴唇,朝着姜行光提议道:“要不你给我做饭?” 姜行光沉思片刻,转身朝着里屋走去,没给照碌答复。 照碌目送着姜行光消失在了拐角处,原本以为这人是被自己气走了,但等他跟过去时,却撞见姜行光仔仔细细地系着围裙绳结。 “冰箱里剩下的东西不多了,我只能给你煮碗面。” 姜行光取出一把面和一个鸡蛋,往锅里装满水,拧开了炉灶。 照碌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记下了姜行光煮面时的每个动作,又在面条出锅前先行退到了厨房外。 姜行光将面端到客厅,他给照碌拿了双筷子,又怕照碌不习惯,没在一旁候着。 照碌在姜行光离开后才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面条,嘶溜一声送进了嘴里。 尽管姜行光只往碗里加了少许酱油,可他做出来的面对饿了一整天的照碌来说是难得的美味。 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条,照碌端起碗把汤也喝了下去。 嗝。 良久没听见客厅传来动静,等不及的姜行光主动越过拐角,将一杯水和药片摆到了照碌面前。 “这是感冒药,吃下去后睡一觉起来就不会打喷嚏了。” 照碌将两枚药片往嘴里一丢,干咽了下去,顿时被喉咙里残留着药片的苦涩呛得干呕。 换作以往,他可能会扣嗓子把药吐出来,不过既然听姜行光说这药能治愈感冒,照碌改了主意,试图通过不断喝水来冲淡这股怪味。 姜行光监督照碌吞下了半杯水,他今晚数不清多少次站在照碌面前。 每当这种时候,照碌总会瞥见姜行光手背上的疤痕,他眼见血痕结成疮疤,也深知这得有多疼。 他有向姜行光道歉的想法,可无论尝试多少次,那些话都梗塞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照碌有些失落,低下头想了又想,表情很是别扭。 “你如果想要睡觉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卧室。” 姜行光将剩下半杯水留在桌上,向照碌递去了手。 照碌犹豫着,一点点缩近他和姜行光的距离,最终搭上了姜行光的手背。 由他抓出来的血痕摸起来很是粗糙,当照碌攥紧了手时,那些疮疤无时不在剐蹭他的掌心。 这样微小的举动让姜行光脸色骤然一变。 照碌意识到他弄疼了姜行光,想要放开压在疤痕上的掌心,可他的手指被姜行光抵住,怎样也扒不开。 “没事。” 姜行光安慰了照碌一声,带他找到走廊尽头的卧室,推开门后,将照碌推进了屋内。 “我还有事,你先睡吧。” 卧室门被姜行光悄悄关上,也给照碌平添了一层开门的麻烦。 照碌十分不适应身底下的软床,他辗转难眠,也比以往更加清醒,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埋怨地拍了拍床垫,照碌摸黑找到正门,沿着来时的过道往回走。 沿途的灯早被姜行光关了个遍,只有客厅还留着灯。 姜行光半蹲在柜子前,在里头翻找着碘伏和纱布。 本来东西被翻动时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会影响判断,可他还是发现了身后蹑手蹑脚的照碌。 “怎么还没睡着?是床不舒服吗?” “啊,对。” 照碌顺着姜行光的话往下说。 等差不多走到沙发边上了,他向前一扑,又将毛毯掷起,盖在了自己身上。 “我睡客厅就行,卧室那破床你爱睡睡去。” 电光石火间,照碌摆好了睡姿,假模假样地闭上了眼。 姜行光回头瞥了一眼占了沙发位置的照碌,用棉签蘸着碘伏处理起了手上的疮疤。 涂完了碘伏,他坐在一旁椅子上等着伤口自然晾干,不时朝照碌掷去一眼。 照碌只感觉被人盯得脊背发凉。 等凉意稍微退去,他侧着半边身体,眼睛微眯,重新把姜行光挪回了视野重心。 姜行光扯开纱布,往手上一圈圈缠着。 “得怪我吓到他了。”似是自责。 对,是得怪姜行光,怪他这个烂好人。 照碌蹲在烧烤店门口时绝不会想到会有人把他送进浴室,给他冲了个浑身透湿。 也不会想到现在能睡在这里。 缠完了纱布,姜行光抚了抚伤口位置,确认摸上去感觉不到疮疤的存在,便又蹲下来将东西放回了柜中。 “明天要是迟到了,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没了。” 起身时,姜行光忽的有些惆怅,在柜子前停了许久。 ——好心人还是个社畜。 照碌像是听到了什么秘密,有些不敢置信。 又过了一会,姜行光熄了客厅的灯,逐步走向卧室。 照碌上提毛毯,把整个人罩在了黑暗当中。 片刻后,卧室门“呼”地一开一关,一切便寂静了。 照碌猛地掀开毛毯,连着喘了好几下,才呼上气来。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全是那些被自己评价为“没有人味”的装饰物。 照碌感觉自己跟这个家,或者说,跟姜行光格格不入。 他只准许自己在这待到天亮。 喜欢的宝子可以点下收藏哦 已经设好了定时发布,每天九点准时见面(挥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照碌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好,遇到陌生的环境,他睡起觉来只会更加折磨。 于是他反反复复地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后半夜照碌怎么也睡不着,他就用指甲往手背上划了一下,留下一小块疮疤。 果然很疼。 就着疼痛与存在已久的疲惫,照碌终于沉睡过去。 那天没人叫他起床,照碌也没去在意他究竟睡了多久。 “……怎么天亮了?” 只知道睁开眼时,有几缕光顺着窗帘缝隙照进屋内,映在了他披着的毛毯上边。 走到窗前,照碌扒开窗帘缝,让外边的阳光把客厅照得干干净净。 他伸展胳膊,冲走了残留在眉眼间的困意。 今天是没做梦的第三百……不对。 照碌昨晚做了梦,只是梦持续的时间不长,它在照碌醒来前便消失了。 所以今天是照碌做梦的第一天。 虽然昨晚就决定了离开,但在梦醒后,照碌并没有那么着急走。 他在客厅慢慢地逛了半圈,望向正门时忽然注意到昨晚摆在鞋架上的皮鞋不见了。 ——看来姜行光出门了。 没有姜行光的世界好闻不少。 照碌起初以为是心理作用,后来发现是因为餐桌上摆着豆浆和油条。它们有些凉了,但靠近时仍能闻到醇香。 追着香气闻了好一会,直到闻惯了那独特的油香,照碌将半根油条塞进嘴里,尽管连着呛了好几下,可他还是直接将油条咽了下去。 没尝出什么味道,但好歹不饿了。 照碌又端起豆浆,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做完这一切,他打了个饱嗝,看着摆在桌上的空碗,完全没有收拾它们的打算。 他可是姜行光请回家的客人,哪有客人收拾碗碟的道理? 既然能够偷懒,照碌便满心欢喜地坐在了沙发上,甚至按下了遥控器,想要痛痛快快地看场电视。 ……遥控器的电池被提前取下来了,无论按多少下都调不了电视频道。 照碌只能亲自跑过去,手动按下电视开关。 又由于没遥控器换不了台,他便靠在沙发上听电视主持人讲解时事新闻。 前几篇新闻有些枯燥,让照碌没心思去听。 他重新提起编制毛毯,铺开后盖在自己身上,顺势在沙发上翻滚了好几圈。 其实这张“床”蛮符合他的身形。 可惜只能睡一晚上。 “近日,一名小伙离家出走,在网吧结识了一名热情的男子。该男子以‘有吃有喝’为由将小伙骗进家中……” “在这里,我们呼吁大家对陌生人保持警惕,保护个人安全。” 听到和自己处境有些类似的案例,照碌猛然惊醒。 如果姜行光和新闻里的“男子”有着相同目的,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无条件对照碌好。 往这方面一想,照碌再也不敢在这家里待下去。 他走进卫生间,脱去身上衣服,又对着镜子检查了好半天,确定昨晚没被姜行光“趁人之危”,这才放心地离开。 再找到洗衣机,照碌翻箱倒柜地找了好久,想把身上这身姜行光准备的衣服换掉,却始终没有找到原先的旧衣服。 要是姜行光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把他衣服藏起来。 ——所以姜行光的确不正常。 得出了结论,返回客厅的路上,照碌来回扯着身上穿着的新衣服。 这既不好看,穿着也不舒服,而且和姜行光有关,让照碌越看越难受。 但他总不能不穿衣服出去。 因此照碌只在心里骂了姜行光一声,就翻过窗户,带着不属于他的衣服离开了屋子。 哐。 落地时照碌没站稳,踉跄了几步才停下来。 也幸好姜行光家就在一楼,要不然情况会更糟糕。 顾不上眼睛还被扬起的尘埃蒙着,照碌拼命往前跑,沿着楼栋间的巷子一直跑到了街边。 “这又是哪啊?” 稍一振作,照碌走出后院,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城区之中。 四周的楼房样式,路牌,甚至是路旁停着的电动车品牌都与他所认知的有所差别。 这已经足够照碌头疼。 更别提不远处就是一条闹哄哄的商业街,又因为天气不错的缘故,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那人声鼎沸的环境对喜欢清净的照碌来说无疑是另一种折磨。 他很自然地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那里虽然停着更多车,但明面上走在路上的人很少,给照碌的感觉要舒服很多。 只是两侧高楼上挂着不少四字或者五字的招牌,说明了这是什么什么公司。从门里进进去去的也是穿着西装的上班族,跟姜行光一个范。 回想起昨晚姜行光嘀咕的那句话,照碌不免怀疑姜行光此时就在某一栋楼的某一层。 他接着往前走,视线在两侧高楼墙面之间来回转,企图隔着玻璃幕墙找出姜行光。 与其同时—— 姜行光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了桌上。 “打扰了,陈总,这是新一版方案,请您过目。” 被他称为“陈总”的男人正站在窗前和人通着电话,听见姜行光声音后翻了两页企划书,便用目光示意姜行光出去。 姜行光还有些事要跟陈总商量,伸手掩上了办公室的门,站在门边等待电话结束。 跟客户交涉完毕,陈总挂断电话,很不耐烦地问道:“方案我看过没有太大问题。你还有别的事情要找我?” “我昨天下班以后——” 站到墙边,姜行光用余光瞥见楼底下走过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清楚那是出逃的照碌。 不出片刻,他编了一个被猫抓伤的理由来解释今早打卡晚了的原因,又向陈总请了半天假用于去打狂犬病疫苗。 解释到最后,姜行光低声下气地问道:“所以这个月的全勤奖还能留着吗?” “从今早例会开始你就一直不在状态,我还说要不要给你批一天假回家休息,没想到你倒是自己请了。” 陈总似笑非笑地望着姜行光,抬手指了指办公室外。 “假我可以批,但这月全勤还是得扣。” …… 照碌当然不清楚办公楼里发生的事,更不会知道他被姜行光描述成了“抓人的猫”。 在一无所获后,他放弃了找到姜行光的想法,随即遇到了新的麻烦。 办公楼外的道路对照碌来说更加陌生。他不明白往哪走安全,更不了解怎么走能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一片城区。 沿着路牌,照碌在几条街之间打转,好不容易走出“迷宫”,再一看,自己回到了姜行光家门口,面前正是那扇熟悉的白门。 (脏话) 照碌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走回这里。 沿着相反的方向重新出发,照碌希望自己能找出一条没见过的路。 可过了街是熟悉的地桩,绕过街角是熟悉的门牌,走过林荫道后的前方道路依然只供单向通行。 于是他第二次回到了白门前。 可能照碌跟这块地方真有什么孽缘。 暂时没了力气,照碌坐在台阶上发愣,想从零零散散的记忆里找到一些有关自己过去的事。 但大部分记忆早就被他选择性地忽略,除了对那间烧烤店的模糊印象,没有任何能帮助他回去的凭据。 如果把常待的地方称为“家”,那照碌忘了回家的线路。 他彻底“离家出走”了。 又刚好遇到了姜行光。 说不定照碌会重复一遍新闻所述的故事,然后成为又一个反面案例。 正胡思乱想着,照碌面前忽然暗了下来。 有人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 抬起头,确认来的人是姜行光,照碌满心的担忧仿佛成了事实,吓得他连跨几级台阶,退到了墙边。 “你,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报警”这词被照碌说出来有些荒唐。可事到如今,照碌也只能试着拿警察去吓退姜行光。 姜行光没被吓到,他打量了一遍照碌,发现照碌唯一的变化只有衣袖上沾了点灰。 “你之前出去做了什么事?” 他本来有很多疑惑,如今能问出口的也只有这一点。 事实是照碌逃了也没找到路,不得已才回来。 直接这么说太丢人。 “我,我要逃跑。” 照碌装作满不在乎,语气里却总多了一丝丝失落。 “没想到被你逮住了,怎么会这么不顺利。” 目睹照碌拙劣的演技,姜行光猜出了大半事实。 “进去休息吧”的话停到齿前,他想起上司跟自己说的那句话,态度漠然不少。 “先进屋。” 姜行光踏过门槛,侧过身子,将门外还在思索路线的照碌拉了进来。 再一关上门,姜行光把照碌彻底送回了家中。 环境和昨天几乎一样。 不同的点是照碌心里对姜行光有了提防,他整个人贴在墙边,见姜行光往左就向右,往右就向左。 提防半天,照碌发现姜行光压根不在乎他,一下子失去了兴致,靠在沙发上闷闷不乐地按着电视遥控器。 “你家这破遥控器没电池了。” 他将遥控器往桌上用力一摔。 “我待会带电池回来。” 姜行光翻出医保卡,随手收进口袋,又开始拿手机查询一会去医院的路线。 他得给陈总一个交代,无论如何都得去打一针狂犬疫苗。 临出门前,他盯着坐在沙发上的照碌看了很久,始终没法排除对方还会再逃的可能性。 “晚上我带你去警局。” 他语气落得很重,又怕照碌没听进去,补充道:“或者让警察带你走。” “你带我去警局我也要接着逃。” 照碌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他原以为姜行光会和他吵半天架,却只听见了一声重响。 已经离开的姜行光关了门,同时带走了屋内的最后一点光亮。 第5章 第5章 照碌在黑暗里躺了很久。 他想明白了姜行光不是新闻里的那种人。 毕竟都把“去警局”放在嘴边了,姜行光行事作风肯定光明磊落。 他没想明白的是姜行光听到他要逃既没有太大反应,甚至都没空搭理自己。 就像是有什么事非办不可似的。 照碌对姜行光不甚了解,因此不清楚对方出门要去哪。 他越想去猜出个结果,心里就越困惑。 呼。 没等照碌想明白,他先困到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姜行光带回来了个大塑料袋子和一个小袋子。 他进屋时没见着灯光,将那一大袋东西往地上一搁,有些匆忙地在屋里找了一圈。 直至注意到沙发上被床褥罩住着的那一团“东西”,姜行光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不急着叫醒照碌,重新拾起袋子,放到餐桌上,从袋子端出了几个塑料盒。 被打包回来的食物分量对一个人而言有些多,不过考虑到照碌没吃午饭,多一些也无妨。 将饭餐摆放整齐,姜行光走到沙发边,拍了一下沙发扶手,算是提醒照碌起来。 “怕你饿着,我找餐馆炒了几个菜。” “嗯?” 照碌扯下毛毯,望着正上方的姜行光看了很久。 他还以为自己又做了场梦,将信将疑地揉着眼睛,迟迟不敢下沙发。 挺起鼻子,闻见空气中弥漫着的肉香后,照碌才弄明白这不是梦。 “都是给我的?” 照碌用手支住沙发,遥遥望着餐桌上的那些菜。 “我吃过了。” 姜行光的胳膊往后缩了缩,似乎是碰到了什么,发出嗤嗤的摩擦音。 “我待会还要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到时候我带你去警局。” 照碌顺着声音找去,目光落了姜行光提着的印着医院图案的小袋子上。 原来姜行光之前是去医院了。 “你是去医院处理那块地方了吗?那里还疼吗?”他指着姜行光的手背问。 疮疤透过纱布映出来的色彩淡了不少,可没到完全消退的程度。 “是,打了针疫苗。疼倒是不怎么疼。” 姜行光将病例单藏到身后,又环顾四周。 屋内的摆设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可以证明照碌真睡了一下午。 “我真的得走了。” 推门出去之前,姜行光在玄关处拖沓了一阵,他确认照碌坐到桌前,又嘱咐道:“你吃完饭后如果有空,可以收拾一遍桌子。吃不完的食物放冰箱,放外面容易坏。” 照碌期待半天姜行光会说些什么,听到这样的答案,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半句话。 “要出去赶紧出去。” 送走姜行光后,整间屋子沉寂了下来。 照碌适应了光线变化,拿着筷子尝过每道菜,总觉得不是太咸就是太油腻,根本称不上好吃。 他尝了几口便没了胃口,把打包盒重新盖上,准备把剩下大半的菜肴留到晚上再吃,在那之后,照碌重新躺回了沙发上。 尽管被姜行光特地吩咐过,可照碌并不打算收拾餐桌,即便只是简单地擦一遍桌子。 姜行光会在晚上的某一个时间点回来,然后他们就要去警察局。 好烦。 就因为他逃跑惹了姜行光不开心,也可能是别的理由,至少看姜行光反应,这警局非去不可。 照碌思索良久,没想到除了“在姜行光回来前跑路”以外的应对办法。 想得心烦意乱,照碌彻底没了困意。 他翻过身,看着一塌糊涂的餐桌,心里更加烦躁,索性跑过去收拾。 一丝不苟地打扫餐桌显然不是照碌的本意,他只是把打包盒丢回到塑料袋里,将它们垒作一块,再用抽纸把桌上洒下的汤汤水水全扫进垃圾桶里,便算作清理干净。 等照碌吃力地拖着一袋子打包盒找到冰箱,立即就遇到了另外的麻烦。 拉开冰箱门,每一层都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占满。甚至有半截包菜表面凝了冰霜,显然在里面冻了很久。 照碌试着把能看到的东西都往里推,但这样节省不出足够的空间。 他随即决定挪走不必要的杂物,在慢慢挑拣中翻出那些过期食材。整个收拾过程异常繁琐,让照碌忍不住骂了姜行光好几声。 唯一的惊喜只有面条没过期,而且鸡蛋看上去像刚买来回的。 这说明昨晚那碗面很安全。 占据了过期食品原先位置的是一个个打包盒,而那些被收拾出来的过期食品则将塑料袋撑得满满当当。 照碌提着系紧的塑料袋走回到客厅,把自己收集来的“宝贝”丢到了沙发边上。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姜行光回屋,再对他进行最终处置。 侧过头,照碌盯着窗户看了一会,起身后犹豫着走了过去。 客厅的窗户依然没有上锁,能让照碌随时翻窗逃离。 照碌也记得沿后院一直走能走到哪。要是他这次从商业街方向走,混在行人当中,就算最后逃不掉,估计也能在被姜行光找到前拖一阵时间。 ……算了。 离晚上就剩几个小时,照碌决定静观其变。哪怕他继续留在这里,真跟姜行光去了警察局,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反正之前去过那么多次,再多一次也无所谓。 时钟的指针划过五点,又很快到了六点整。 这座城市天暗得早,但透过窗户能望见的那些高楼一遇到天暗就都亮起了灯光,在夜晚彻底来临前作了过渡。 照碌没有联系上姜行光的办法,只能干等着对方回家。 随着时间被拖长,久等不归的姜行光已然成了照碌的心头大患。不用那么早去警察局对照碌而言是件好事,可等待也很折磨人。 他将毛毯提起放下,反反复复间听着时钟指针一次次转动。 门口突然传来了异常明显的开锁声。 姜行光回来时将近七点,他一推开门,便朝屋内呼喊起了照碌的名字。 “照碌,你在家吗?” 照碌没有回应,他或许生气了,又或者对烂好人竟然会迟到一事抱有偏见。 总之照碌蜷缩在沙发上,将全身埋进了毛毯里,等着姜行光找上他。 姜行光还在试图把照碌叫出来。那一声声叫唤徘徊在整个客厅,幽怨而悠长,令照碌听得烦躁至极。 照碌不相信姜行光不知道他的位置,可为了尽快止住姜行光的嘴,他不得扬起身子,让姜行光直接看到自己。 “我感觉你好像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睡觉。” 姜行光拎起被照碌踢到地上的毛毯,叠放整齐后摆在了茶几上。 “我没在睡觉,只是在等你,结果你偏偏这么迟才回来。” 照碌语气里含着埋怨,他认为姜行光会为迟到而道歉。 事实也是如此。 “对不起。” “公司里临时有些事,我办完那些事才找到机会回来。” 姜行光瞄见沙发旁的那袋过期食品,无法确定家里怎么会多了这么一大堆东西,便用困惑的语气向照碌问道:“这些垃圾是你从外面捡来的?” “那些可都是宝贝。” 照碌抢先一步拎走袋子,紧紧抱在怀中。 “还不是你要我收拾餐桌,然后我发现你往冰箱里塞了很多过期食品,就替你把他们全收拾起来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姜行光轻轻点头,随后转身走向卧室。 照碌没从姜行光那得到夸奖,难免有些失落,往半空中捶了一拳还不解气,拎起袋子就准备从正门出去。 “破门,还不开开。” 他连着扳了好几下门把手,才发觉门在姜行光进屋时就被反锁了。 “你这么着急去哪里?” 赶过来的姜行光举着钥匙在照碌眼前晃了晃。 “这不是说去警局,那我们现在得走。”照碌讪笑一声,又有些惊异地指着姜行光,“你怎么还换了声衣服。” “这样比较方便出门。” 姜行光把西装留在了卧室,换了常服出来,整个人显得要懒散许多。 “我们出发——出发。” 照碌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地,神情稍显别扭。 “真的非去警察局吗?不能换个地方?” 他刻意地打了个哈欠,装作不大清楚,想借此打消姜行光的警惕心。 姜行光刚拧开锁,却没了接下来的动作,似乎是被照碌给问到了。 “当然。我想求助警察,让他们把你送回你自己家。” 可——照碌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家,问其他人更不可能有答案。 照碌目光一沉。 “好的。” 他怕姜行光没听见,死板地念了两遍。 走出屋子,俩人在街边等起了出租车。 窗户那一侧的街景虽然亮堂,但靠门这一侧由于没有路灯,景物与夜晚天空一样黑漆漆的。 只有当汽车从路上驶过时,街上的情况才会被车灯短暂曝光。 照碌目送着一辆辆车伴着灯光靠近,趁机瞥向姜行光,确认对方表情变化,随后很自然转回到了街上。 姜行光没一刻对去警局这个决定产生犹豫。 如果排除掉因为紧张导致的双腿发颤,照碌的态度也差不多。 顶着“taxi”标识的出租车停在了路边,司机鸣了两声喇叭,催促他俩上车。 照碌抱着袋子,没法腾出手来拉开车门。 他是故意的。 姜行光不厌其烦地替照碌开了门,又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该上车了。” 第6章 第6章 出租车的目的地就是警察局。 要绕多少个弯、还差多少公里……前边的导航写得明明白白。 借由前几次去警局的经历,照碌能构想出一个警员形象,并据此推演接下来的情况。 视线随着窗外的景色浮浮沉沉,随着推演结束,照碌的紧张感不复存在,心里只剩下了纯粹的茫然。 最后一次挪走视线,透过后视镜,他注意到身上衣服的色彩。照碌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模样,用一声笑将他从麻木中剥离出来。 “我怎么还穿着你扔给我的衣服。” 不合身的衣服被照碌瘦削的身材衬得大了好几码,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感到滑稽。 “先这样将就一下。” 姜行光听见笑声,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他坐近一些,伸出手替照碌打理起有些凌乱的衣服。 “我那身旧衣服呢?” 照碌脸上笑意淡去,他转头看向窗外,怎么也压不住眼眸中的担忧。 唉。 “放起来了。” 姜行光抚平袖口,顺道用指尖勾了勾照碌下垂的嘴角。 “你就这么不想去警局?” “那些警员说不定还记得我呢。” 照碌实在开心不起来,朝姜行光埋怨道:“我三天两头就得被不长眼的人带去那里,要是这办法有用,也不至于还跟你待在一块。” “他们不是不长眼,是担心你。” 姜行光猛然松开手,盯着照碌看了好一会,推测对方没有撒谎。 “而且这次情况……会不一样。”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以前没人这么跟照碌保证过。 “我都成年了还要你担心干嘛?!” 照碌说话的底气很足,他瞪了姜行光一眼。 姜行光被问得哑然,整个人靠着后座闭上了眼,看样子是想休息一会。 可他忽的想起照碌刚才的反应,偏过头,用温和的声音问道:“待会我们就要到警局了,在那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话?” 姜行光的眸子格外温柔,连目光都染了几分水性,晃得照碌失了神。 照碌沉默片刻,最后冷哼一声。 “我其实不太需要你管。” 可能照碌说话时带着几分心气,说完话也就后悔了。他扭头看向窗外,不敢正对着姜行光。 他仍然记得姜行光的承诺,难得想相信烂好人一次。 “你不想让其他人管,那就得表现出不用被管的样子。” 姜行光将胳膊架在腿上,伸手够住了照碌的手腕。再瞥见对方唯唯诺诺的样子,力气放轻了不少。 “你是想把这袋过期食品送给警察么?” “我是怕你把这些宝贝当垃圾给丢了。” 照碌抱紧双臂,眉间隐约有了愠色。 “你怎么还不松手?” 尽管接下来的车程一路颠簸,姜行光的手仍然不偏不倚地摆在那里。 照碌逐渐明白对方并没有打过期食品的主意,他随后意识到姜行光这是怕自己又翻窗跑了。 他索性陪着姜行光演了一路。 抵达警局,照碌跳下了左侧车门,一回头就望见姜行光的那张脸近在咫尺,近乎吓了个半死。 姜行光淡定地关上车门,领着照碌往警局方向走去。 越靠近警局,隔着窗户映出来的光芒越发明亮。 照碌手心里沁出来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暂时停下脚步,忐忑不安地打量着警局内的情形。 今晚没有突发情况,只有值班人员恪勤职守。如果照碌贸然进去,他会立刻撞上值班警员。 姜行光发觉照碌状况不太对劲,特地回退了几步,拉起照碌的手,共同推开了警局大门。 值守的警员注意到来访者,提起签字笔,准备如实记录情况。 照碌见到警官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甚至他俩见过不止一面,现在又多见了一次,多少有些尴尬。 姜行光没这种苦恼,他将手搭在照碌的肩上,向警官介绍道:“他叫做照碌,这会联系不上家里人了,能麻烦你们把他送回家吗?” “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他的?以及该如何称呼您?” 警官低着头,询问着姜行光所知道的一切讯息,又将他们抄录到纸上。 照碌听着姜行光跟警官的一唱一和,没了补充和解释的想法,打算等警官问完全部话后后再另作打算。 “南大街三十六号,那边一家烧烤店的门口……” 姜行光复述了一遍昨天的情况。 警员抄录抄到一半,忽然抬起头打量起照碌的面貌。 “姜先生,实不相瞒,您不是第一个带照碌来我们这的。” 他记起了照碌,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完,态度倒是没太大变化。 照碌趴在柜台上往里探头,试图辨认笔记本上记下的文字,但还没等他看清,那笔记本就被翻了页。 “但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像是无家可归的样子,是有什么隐情吗?” 姜行光对这种情况有过预期,他更希望能借警官之口去详细地了解照碌。 “照碌的情况跟其他人不太一样,”警员感知到正前方投来的视线,带着歉意朝照碌笑了笑,“他的父母在一场事故中下落不明,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后来联系过他的叔叔……这事最后不了了之,毕竟他已经成年了,很多事情有自己想法。” 照碌没心思听下去了。 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那点破事会被不相干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叙述,而他还得在一旁听着这些被嚼烂的旧事。 拉了拉姜行光的胳膊,照碌提醒对方自己要走了,转身朝警局外走去。 警局门口特别空阔,没有能够挡风的墙面。 偶尔有一阵冷风吹来,冻得照碌直哆嗦。 照碌望着天上的冷月,偶尔瞥一眼警局,看见姜行光仍在和警员交流着什么。 警局里面称不上暖和,他在外面也待得冷清,还不如走了。 朝远方走了几步路,照碌感到些许疲惫,他扶着墙,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着,继续望着浮在云彩当中的那轮弯月。 没过多久,姜行光离开了警局,他眺望四周,最终在犄角旮旯找到了照碌。 快步走到照碌面前,姜行光用那厚实的身影挡住了天上的月亮。 照碌皱起眉头,趁姜行光还没开口,破口大骂道:“你为什么还要过来,能不能滚开?” “我先前不知道你的情况,现在倒是弄明白了。” 姜行光脸上非但没有愠色,神情还相当平静。 照碌清楚警官会跟姜行光讲些什么,他在姜行光面前再无**,这已然触及了照碌的逆鳞。 刚才骂完完全不解气,照碌接着朝姜行光唾骂道:“你真把自己当烂好人了?明明都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还想着……帮我呢……” 照碌恨恨地喘了口粗气。 情绪一发泄完,他的思维灵活不少。 照碌重拾跑路的计划,用手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就要离开。 “你这身衣服不打算还了?” 姜行光出声拦住了照碌。 照碌脚步一顿,才想起身上还穿着别人的衣服,只得绕回到了姜行光面前。 “你不就是想要这身衣服吗,我还你便是。” 他稍一往上抬手,把上衣扯去大半。 “有伤风化。” 姜行光将照碌罩在身前,看样子是想遮挡不时飘来的行人的目光。 同时他紧盯照碌,眸子当中多了几分冷意,像是彻底被照碌骂醒了。 照碌头一回见姜行光表现得如此严肃,他咬住下唇,紧张得连一点缓和气氛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行光见照碌紧张,稍稍压下了眉梢,不安分地将手搭在了照碌腰间,将衣服摆正,继而说道:“你欠我的可不只是一身衣服。” 照碌又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则新闻,拼了命地想将姜行光推开。可是姜行光像是一面墙堵在了前面,逼得照碌连连退步。 “你你你别这样,旁边就是警局,小心爷报警。” 被姜行光一呛,照碌说话都不利落了。 “如果知道事实,我不会带你来警局。”姜行光收走了压在照碌腰间的胳膊,凑到近处,低声问道:“但既然已经来了,你接下打算怎么办?” 他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有几分商量的意味。 “我——” 照碌先前种种行为皆由情绪驱动,如果继续这样,他应该会选择和姜行光分道扬镳,从此再不相见。 可姜行光等的不是这种答案。 “不用着急,你有时间回答。” 他想让照碌费点心思,认认真真地想明白接下来的打算。 照碌被姜行光问住,一时间想得有些心烦意乱,目光飘忽不定地落到别处。 路上没有太多车辆,警员仍然值守在警局内,今晚过分宁静得不同寻常。 “如果你实在没有主意,不知道现在该去哪的话,”姜行光看出了照碌的窘困,他引着照碌看回来,“我们可以先回家,其他打算之后再说。” 照碌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 以姜行光的性格,不可能因为警员的几句话就抛弃照碌。 但姜行光提起了“家”。 而目前的照碌给不了姜行光一个肯定的答复。 “......烂好人。” 照碌更狠不下心去拒绝对方。 “你只用一直跟着我。” 姜行光将手递到了照碌面前,手心朝上,疤痕跟手背一并藏在了底下。 照碌犹豫着抬起胳膊,迟缓地将手盖在姜行光手心上。俩人手掌的大小其实差不多,现在刚好对上了。 随着手指收拢,姜行光握住了照碌的手,他释然一笑,朝照碌说道:“你如果还想逃,最好在上车以前就跑掉,那样比跳车更安全。” 照碌用一阵咳嗽冲淡了眉眼间的尴尬。 “谁说我要跳车了?” 他趾高气扬地说:“而且你说的车还没影呢。” “我待会叫出租车来,另外,照碌。” 姜行光着重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照碌紧张地抬起头。 “你把那个袋子丢掉,那里面东西都过期了,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以后可以再买。” 姜行光见不得照碌一直把过期食物当作宝贝,他正劝说照碌着摆脱过去留下的坏习惯。 “干嘛我要听你的——” 照碌抬高声音,又一时间泄了气。 “等下车了我再扔。” 出租车司机隔着窗户打量了俩人许久,甚至在接俩人上车后还多嘴问着来警局的原因。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和他就是晚上出来散步,然后就走到这里的。” 照碌正愁无处发泄心中的郁闷,这回抢在姜行光前面跟司机解释了一通。 姜行光则不紧不慢地嘱咐司机师傅把车开到附近的商业街,他打算跟照碌找个地方吃完晚饭再回家。 车一开动,照碌蜷缩在了后座的角落里。他一边叹着气,另一边把眉头挤到一块。 相较起在警局内引发的不悦,他现在更为刚刚和姜行光对峙时表现出来的孱弱而感到愤懑。 明明他以往在街上也算所向披靡,偏偏这会遇到了个克星,害得他连着迁就了姜行光许多次。 都怪姜行光。 第7章 第7章 等出租车停下,照碌急急忙忙地下车,找了个垃圾桶把那袋过期食品给丢了。 再一回头,他和姜行光拉开了不小距离,得小步慢跑起来才能追上。 “你(脏话)怎么不等我。” “我看你跑得快,不担心你追不上来。” 姜行光走了两步,余光瞥见照碌时不时地往后望,找了个时机把照碌拦了下来。 “你不是说那一袋东西都过期了吗?” “就算过期了,丢了也很可惜啊。” 照碌有些委屈,他整理冰箱费了不少力气,因此会或多或少地舍不得那袋宝贝。 再说明明是照碌跟在姜行光后头,可对方非但不能做到专心带路,还一直分心去管照碌。 真比较起来,姜行光可比他过分多了。 “你在前面带路就可以了,不用管我,反正我又不是跟不上。” 可能是听进了照碌的话,接下来的路途里姜行光没怎么管照碌。 他只是尽量和照碌同行,不过由于俩人的步调很不一致,姜行光走得很拖沓。 等照碌回头时先看到了商业街的地标性建筑,紧接着他就注意到了姜行光那极不端正的走姿。 “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他瞪了姜行光一眼,只身跑到前边。 “小心一点。” 姜行光没了领着照碌的负担,走得稍微快了些,又发现可能追不上照碌,干脆小跑起来。 好在最后他俩一前一后地跑进了商业街,谁也没被落下。 照碌转而被弥漫在空气当中的香气所吸引,他一边在姜行光身前开路,一边积极搜寻着哪有好吃的东西。 “你等着我给你找一家名店。” 他对这条街挺有印象,但之前来的时候只是在远处望风,没敢靠到每一家店门前仔细看。 现在有姜行光在身旁陪着,照碌有了久留的底气,就在各家店铺门前多驻足了一会。 有家店铺的老板见照碌拦在门前挡客,还以为他是来闹事的,挥着锅铲从后厨跑了出来。 “你干嘛呢,(脏话)!” “管不着你。” 照碌朝老板做了鬼脸,闪身躲到姜行光身后,气得那位老板直跺脚。 “你还挺自来熟。” 目送老板离开,姜行光把照碌推到了身前。 “那当然,我可是……人见人爱?嗐,反正就那么个意思。” 照碌脸上得意洋洋。 以往常有老板嫌照碌蹲门口影响店容,总想赶照碌走。 起初照碌不会善罢甘休,被赶走后过几天又会特地回来一趟,再接着被老板赶走。 印象里他最长在一家店门前断断续续得蹲了……照碌记性不太好,他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久,得出“六七次”这个大概数目。 后来他能看出哪家店的老板不好惹,就在对方发怒后马上跑开;而看到哪家店的老板心善,就在对方店门前多蹲一会。 他总按别人想看到的来做,可不“人见人爱”嘛。 “我觉得你应该想说的是——” 逐一排除掉那些不好的词汇,姜行光生硬地评价道:“平易近人。” “……你真这么觉得?” 照碌瞅了姜行光一会,想看出这是不是对方的心里话。 一往回望,他才注意到自己和姜行光走了蛮长一段路,此刻已经站到了商业街的正中央。 周围的店铺井然有序地排开,滞留在街上的游客也多了不少,看着十分热闹。 来往的人潮逐渐将照碌的视野占去大半,而原本位于正中央的姜行光被这么一衬,倒有些没入背景里了。 照碌将眼睛闭上又睁开,来来回回数次,没能改善这种现象。 “当然——你怎么了?” 姜行光发觉照碌面色稍显苍白,他当即拉着照碌走进最近一家餐馆,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先在这缓缓。” 拿桌上水壶接了一杯水,姜行光将杯子递到照碌嘴边。 照碌闭着牙冠,却没能阻止水从牙缝里灌进来。 “你,别,咕,当我没手啊。” 将水咽进喉咙,眩晕感稍稍缓解,照碌没了继续骂下去的心情。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身处的这店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之前也会这样吗?” 姜行光又斟了一杯水。 照碌按住姜行光的手,避免了自己再被喂水。 “应该也会。” 他干笑几声,收住嘴角的笑意,阅读着墙上的菜单。 跟姜行光一并点了几道菜,照碌继续靠着椅子发愣。 姜行光确认照碌情况有所好转,想着让他多休息一会,便干等到了上菜齐。 吃饭时他俩都挺沉默寡言,没聊上几句话。 饭后姜行光去跟老板结账。趁他没出来,照碌蹲在店门口望风。 最近遇到的事多,他难得有机会蹲在店门前,什么也不用想,更不怕有人赶他走。 打量过路上的每一张面孔,照碌眯了眯眼睛,撇见了个熟人,而且对方手里还提着他刚才丢掉的装着过期食品的袋子。 这不巧了吗? 他跳下楼梯,落地后朝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堵在他俩间的行人不少,使得照碌经常得停下来等人群散开,这极大拖慢了他追上那人的进程。 好不容易绕开人群,照碌拐进了一个岔路口,用最后一点点印象判断出那人的方位,左转进了一条巷子。 这段路没什么人,照碌不再掩饰自己的存在,他刻意把脚步落得很响,提醒那人往回看。 可那人实在沉不住气,一直挑着岔路走,还屡屡绕路,明显是想甩掉照碌。 这样的伎俩对照碌而言不算什么,他怀着戏弄那人的心态,始终和对方保持一段距离,也不去追那人。 过了一会,照碌摸清了附近的路线,他提前蹲在那人的必经之路上,等到脚步声响起,蹿到那人身旁,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别碰老子肩膀。” 那人声音稚嫩,眼神却凶神恶煞。 只是一看到照碌,他尾音都发颤了。 “唉呀,这不是照……照哥吗?” 照碌也“亲切”地打了声招呼。 “二狗,这么久没见面,我还以为咱俩得在地下相会了。” “二狗”听见照碌还这么叫他,脸色阴沉不少,但碍于照碌的身手,他不敢撕破脸皮。 “好久不见,照哥还换了身衣裳。呦,还挺新的,费了不少力气吧?” 二狗谄媚地朝着照碌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倒是不怎么中听。 照碌觉得二狗在讥讽自己,本想回击二狗,却找不到理由,只好作罢。 啧。 “把你手上袋子放下,那是我的东西。” 他不打算继续跟二狗扯嘴皮子,伸手拉住了二狗手里的塑料袋,想要将它夺回来。 二狗也不甘示弱,用力拎着袋口往回拉,和照碌较量得不相上下。 袋子承受不住两个人的力气,被拉扯至变形后破裂成了好几片,里面装着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照碌和二狗都没站稳,一并摔在了地上。 二狗最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往前蹭了一些距离,用胳膊收揽起一些过期食品,同时拼命地将零零散散的东西往身侧拨。 照碌没跟二狗抢东西的想法,他蹲在一旁看戏,突然不知哪根筋抽了,开口朝着二狗骂道:“你现在真像条狗。” “人模狗样的,你也配骂我,身上衣服蛮贵的吧,我呸,不是偷的就是傍上了哪个男人,你也好意思穿。” 二狗抱着满满当当的过期食物,连着回怼了照碌好几句。 “臭(脏话),你手里那些东西是我扔垃圾桶旁边的,要不是我,你(脏话)还没得捡。” 照碌被二狗的话气得恼羞成怒,他仓促起身,朝二狗吐了口唾沫。 “喊你一声照哥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二狗恶狠狠地盯着照碌,“你还找了个男人养你,别以为我没看到,指不定你哪天就被别人给丢了。” “你(脏话)说个(脏话),我和姜——” 照碌刚想澄清他和姜行光的关系,又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二狗的圈套,抿着嘴唇没再说下去。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找到姜行光的身影,心里松了一口气。 二狗收拾完掉在地上的东西,浑身上下沾染上了泥泞,看起来脏兮兮的。 照碌原本的境地和二狗相差不大,可遇到姜行光后他有了显著变化,此时再看到二狗的模样,他心底竟然生出些同情。 照碌记得二狗有个胞弟。 他只用活一个人的份量,而二狗要兼顾两人,因此活得特别身不由己。 “二狗,等你弟成年了,你记得给他谋个好出路。” 二狗胞弟给人的印象跟二狗完全不同。 那讨喜的长相倘若不是因为和二狗沾亲带故的缘故,怎么也该出现在一名医生或者律师的脸上。 “他病了,你可别打他主意。” 二狗警惕地望着照碌。 “病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你得带我去看看他才行。” 照碌听见这消息时很是诧异。 二狗眼神有些异样,他走到照碌面前,示意照碌把手抬起来。 照碌抬起胳膊,却看见二狗张开嘴往他手腕上猛地咬了一口。 “我说你是狗,你(脏话)还真咬人了?” 照碌连忙闪身。 二狗的牙齿很是锐利,再加上照碌没有提防,直接往照碌手背上留下了一排牙印。 牙尖触碰到的地方破了皮,有不少血沁了出来。 这可比被指甲尖刮伤疼得多。 照碌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握紧拳头,一急红眼就朝着二狗肩上砸了一拳。 二狗踉跄一下,再次跌倒在地,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东西纷纷砸到地上。 “你要再提我弟,我接着咬你。” 但二狗也不着急收拾,他抬起头望向照碌,再度咧开了嘴。 微黄的牙齿虽然不怎么反光,却被照碌看的一清二楚,他明白这是二狗的挑衅。 不过看到二狗凄惨地躺在地上,照碌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完全没必要继续跟二狗较劲。 “你赶紧滚,还有,记得把身上的泥给洗了,别弄脏那张床。” 照碌留下最后一句话,就准备抛下二狗离开。 正走着,他听见身后传来二狗的唾骂声,用力地捶了一下身侧墙面,算是警示二狗闭嘴。 再也听不见二狗动静,照碌将右手举到眼前,仔细观察起了上面的伤疤。 被二狗咬出来的伤其实不算严重,只在空气当中暴露一会,便基本结疤了。可照碌一想到待会要见姜行光,还要解释出个受伤的理由,又觉得这伤处理起来太过麻烦了。 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照碌怀疑二狗是个扫把星,不然不至于每次俩人相见,照碌总会以某种原因受难。 “烦。” 所幸这附近没什么人,照碌也不担心会被别人听到自己的抱怨。他口无遮拦地扯了一堆脏话,算作对二狗的隔空喊话。 照碌正打算拐弯,迈出一只脚后忽然瞥见姜行光的身影,他吓了一跳,迅速躲回到了墙后。 姜行光同样看见了照碌,他生怕照碌不出来,不断喊道:“照碌——照碌?” 知道的是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找自家猫呢。 照碌躲不了太久,他稍一平复心情,正准备踏步去见姜行光,结果先被姜行光找着了。 他侧着脑袋看着姜行光,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我结账完回来没找到你,还以为你走丢了。” 姜行光见照碌满身泥泞,称不上气愤,话说到一半倒是先笑了。 “你去地上打滚了?” 照碌瞪了姜行光一眼,他不想将自己遇到二狗的消息透露给姜行光,只能沉默着低下头。 姜行光也不打算拖延下去,他止住笑容。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真在地上打滚了,你不接受啊?!” 照碌想起先前在二狗那受了气,难免心中不快,朝姜行光吼出来的声音格外响亮。 他害怕姜行光继续喋喋不休,那意味着照碌必须解释清刚才发生的事。 姜行光握住照碌的手腕,将它举高,指着手背上的咬痕朝照碌质问道:“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我是被狗咬了!” 其实这番解释不无道理,“二狗”肯定算作狗字辈。 姜行光的手像是枷锁一样钳制住了照碌,不仅令照碌收不回手肘,那道咬痕还在姜行光面前袒露无余。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 他往前一压,把照碌的手腕重重按在了墙上,虽然提前替照碌挡住了伤口,但没有丝毫减缓带来的疼痛。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在照碌失踪后,姜行光打听了一路,好不容易有了点照碌的线索,寻过来时目睹的一切全在洗刷他对照碌的认知。 照碌心思还全在二狗那,更何况头一回被人这样逼问,本身就不服气。因此他不断躲避着姜行光的视线,没有半点开口解释的打算。 姜行光心知一般的办法对照碌不起作用,他压低眼眸,挥手扫去了照碌衣领处落的土灰。 “之前还好好的,现在你把衣服弄得一团糟,又当着我的面骗我,为什么不能长一点记性?” “我本来就是个烂人,只不过你一直不信!” 照碌的选择不是解释而是抽身脱离,他捂着手背一路向反方向逃去。 姜行光远眺照碌跑远,眼里的冷意越积越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潭水。 “孬种。” “什么意思?” 照碌短暂停留,不大相信姜行光会骂他。 姜行光在照碌身后重复了一遍刚才说出来的那个词汇。 “孬种,我说你是孬种。” 孬种。 有不少人这么骂过照碌,可照碌从未想过姜行光会说出这种话。 他本以为姜行光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照碌脑中的某根神经像是崩断了,牵连着其他神经接连断裂,从各处传来的疼痛在脑中发生了共振,疼得照碌咬牙切齿。 他没敢再留下,抹去了眼角淌出来的泪水,踉跄着跑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