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界开淘宝》 第1章 第 1 章 雪刚停，温延拿着扫帚略一打扫他的贫寒小院，在泥炉煨上一壶热茶，随手点开玉简上他在灵网发布的灵器保养广告，无人问津。 他又检查了他发的灵丹倒卖、符箓定制的帖子，整楼从上到下只有他发的消息，几乎让他怀疑他的新帖子是发在什么局域网、整个域内只有他一个人。 “统子，你这条路能不能行啊，我只会投资，没在一线做过生意，照这样的速度，两百年后可以攒到下一笔开淘宝的资金，到时候也不用创业了，寿元耗尽，我正好买口棺材躺进去。”温延把玉简往乾坤袋里一丢，又瞄了一眼剩余的灵石。 一共一百二十三灵石，他已经点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要真有生意上门这些灵石够不够垫付货款都难说，穷得让人窝火。忙活了一个月其实温延也挣过钱，只不过在系统的威逼利诱下已经全部投入灵网商城的基础建设，找符修做平台开发去了，如今温延几近赤贫。 “宿主你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最适合来搭灵网商城的人！你将来是要做平台的，拉投资、谈合作都需要你，做小生意只不过是积累本钱，这段时间辛苦一点，后面就会顺风顺水啦！”系统适时安慰，又把目前全是灰色锁的系统商城打开给温延看，“完成阶段性任务后你自己也可以买东西，保证是天材地宝，世间难寻！” “耳朵好痒，听起来像我老板在我耳边画饼。”温延面不改色，不吃这套，“我回去也是做个普通人，在清微剑宗也是做个普通剑修，回不回去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人家穿越都发金手指，我现在过来也有一个月了，就多了个你，还整天剥削我让我给你挣钱做平台，你一个淘宝系统自己不会搭淘宝，全指望着我来，这合理吗。” 系统一愣，笑出声来，“不到一个月，这都第三回了。宿主你又想诓我了，你是我挑选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性格。上辈子四十八小时连轴转工作到猝死的人怎么会愿意躺平？” “我的每个宿主到最后都称霸一方，甚至成为一界的精神信仰。有这样的机会，你怎么还会愿意做普通剑修、熬个两三百年最后老死？风风光光飞升上界回到原世界，再领我给你发的补贴，不比你躺在原主的狗窝里过活好得多？” “……你要是再说要放弃，我们就只能再来一点大信心恢复术了。”系统拿下了和善的面具，嗓音发凉，听起来像个黑心资本家，而温延只是他手底下冲锋陷阵的小狗腿。 温延一个战栗，想起了上回拒绝用全部身家去找符修做基建，结果被系统给电得灵魂出窍。 “你不是说你能量也不足么，不节省着点能量来做正事，就拿来对付我？我们不是同一个战线上的革命战友吗！” 话毕，温延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可笑，哪有什么革命，如果有，革的只有他自己的命，而系统只需要在识海里发号施令。 “基础建设完成了，我也补充了一点能量嘛。”系统讪笑着。没有实体也算有好处，不会挨打。 温延听到这话，捂着心口，安慰着自己不生气，毕竟系统不长人心，也没有道德。 如果系统恢复了一点能量，那作为合伙人的他是不是也应该有点好处才对。 “那我的好处呢，统子，说好的共进退呢？系统商城到现在还锁着不太合适吧？当初是谁骂我目光短浅，不敢拿全部身家去投灵网商城的基建？现在又是谁攥着一点能量不松手，存着要给我俩当遗产呢？”温延理直气壮起来，“我们这怎么也算长期合作关系，你要是再瞒着，就要到双输的边缘了。” “以后你就是电死我，我也不会再做任何灵网商城相关的事，无非就是再死一次，一回生二回熟。”温延说得淡然，一副知生死于度外的模样。他在石桌边坐下来，滚水已经烧开，在氤氲的雾气中，温延眼底倒映着雪光，看起来有种薄凉的陌生感。 跟了温延一月有余的系统也摸不清他的心思。系统直觉他说得出做得到，毕竟这是个为了一口气赶项目把自己活生生熬死的狠人，看着和善，实则脾气硬着呢。 “触发策略。”系统尴尬一笑，经典博弈论在它的电信号意识里被唤醒，“懂的，我懂的，这不是能量刚刚到帐，还没来得及跟你分金。” 温延在石桌边坐下来，下巴微微扬着，嘴角勾起一个奸计得逞的弧度。 一切果然如他所料，系统已经有了能量恢复，却在瞒着他。 符修还没来报灵网商城的调试状况，但温延发现系统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系统不比之前睡六个时辰醒一刻钟，现在整天在线，而且明显比以前话多，时常唠叨哪里的丹药物美价廉、卖到哪些买家手上正好能促成交易，还时不时催促温延赶紧去找能承担银钱托管的银庄，像是已经笃定灵网商城的建设已经完成，但对说好的奖励却只字不提，很难不让人怀疑。 识海中系统商城页面的灰锁终于落了一个，显现出后头的红色福袋来。只是商城和系统同为一体，都不太良心，虽然价格便宜，只需要一百灵石，但商品详情却不说里头有什么，只有几个大字：各凭运气。 不愧是淘宝系统，把电商那套抽签和福袋机制全给搬过来了。温延看着福袋磨着后槽牙，倒是被系统的把戏提了醒，他也可以去黑市摆摊，系统卖他一个福袋他就添点东西让人拼手气，卖出去十个，也能小赚一笔。就是得备着传送灵符，修仙界毕竟不是法治社会，如果买家不满意很可能直接暴力解决。 “有没有保底？”温延在购买前问了系统一句。 “至少能回一百灵石的本钱。淘宝系统，淘的是宝，又不是垃圾。”系统埋怨着。 温延一咬牙选了购买，一百灵石凭空从他乾坤袋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红色绸袋。打开绸袋，温延心里头五味杂陈，里头是一枚照灵丹，甚至十分贴心地备了药品说明书在一旁。 “可观前世，炼虚期可服？”温延读着说明，摸了下鼻梁，没摸到眼镜又把手给放下，“看起来是挺值钱的，但是我一个穿越来的金丹期，既不符合服药条件，又没有前世可看，要它何用。” “可以卖掉呀，挺值钱的，在黑市有悬赏，值十万灵石呢！” 温延点了点头，点开玉简看了看黑市的悬赏，确有一项是和他手上的照灵丹能对得上。他心情一下又好起来，十万灵石，哪怕没有银庄愿意做银钱托管，靠这笔资金也能够撑一会儿了。 修仙界不比现代社会，这里弱肉强食，缺乏信任，光靠卖概念是无法吸引别人来投资的，温延得先把灵网商城运行起来，才有办法吸纳更多资金。 临行前他终于收到了符修传来的讯息，修界玉简比他想象的还要便捷，传输一枚符箓过来他的玉简上就多了个灵网商城，像极了用二维码传输手机应用压缩包。 “系统，这个算不算是你有丝分裂出来的儿子。”温延看着灵网商城的简易界面，心情也好了不少。今天的好事一桩接着一桩，是他穿越过来后过得最舒心的一天。 “不，是你儿子。”系统捏着鼻子看灵网商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像是在看一张满分一百，得分两分的考卷，而温延倒像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似的，让系统也开始怀疑他是否能够赚到足够的能量回到主宇宙了。 “这是种子，别小看种子。”温延收起界面，准备前往逍洲把丹药卖掉。他轻车熟路换掉身上的所有能象征身份的物品，换上一身灰袍，改换容颜，前往黑市。 清微剑宗是地地道道的昭洲正道宗门，而黑市坐落于逍洲魔族地界，天然就对正道修士有歧视。更有甚者，有些魔族见到正道修士就要赶尽杀绝。但幸而温延是穿越过来的，身上本来就没有正道修士的板正气息，光从气质来看不漏破绽，所以一个月以来温延的交易都能平安完成。 十万灵石的悬赏自然不像普通交易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温延把照灵丹送到作为中间机构的醉霄宫，验货完毕之后十万灵石就能到手。 温延坐在花厅等着验货，蹭着醉霄宫的上品灵茶和免费糕点，看着醉霄宫内的雕梁画栋，不免想起自己桥洞一般的小院，悲从中来，嘴里的糕点都不太对味了。 “已经验明，这是仙君的赏金，可需要为仙君兑换成别的面额？”醉霄宫的侍从端着托盘，上头是十枚上品灵石。 温延点了点头，“留三成上品，三成中品，其余换成下品灵石。” 可就在他等着侍从换钱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还有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落锁的声音，还有困阵。 温延猛地站了起来，剑出鞘三寸，对着虚空朗声说，“青城醉霄宫这么响亮的招牌，却连诚信经营也做不到吗。” “还是个剑修。”话音不辨方向，带着嗤笑，“这起势的姿态，清微剑宗门人是么。那这丹药就更不是你的了。” “照灵丹早已失传，可仙君送来的这颗却很新鲜，我本想请仙君吃茶慢慢聊，仙君却先着了急，心里有鬼。” “你也知道，昭洲修士在这里不受待见，可我并不是心虚。”温延后心出了一层冷汗。对方能从小小的拔剑起势的动作就看出他的来路，再瞒也没有意义了。而且从对方可以释放出来的威压里能看出对方的修为在他之上，如果硬碰硬是十死无生。 门外渐渐传来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像是催命的倒数，温延喉头滚动，盯着紧闭的房门，下意识后退两步，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金红门扉缓缓推开，醉霄宫仆从分道两旁，一高大身影走入厅中，黑衣金纹，下摆上凶兽穷奇呈下山之态，似要捕猎扑食。 来人一双金瞳，似笑非笑，在垂眸时带着一种冰冷的漫不经心，语气玩味，“那就请这位昭洲来客说说，你这丹药是怎么来的吧。” 他又称温延是客人了，乍一听像是信了温延的说法、十分好骗，但温延更觉得寒毛倒数，他识人的本事一流，知道这个人不过是起了玩心，就像捕食者在采食前总要玩弄一下猎物。 但只要不是立刻就死，温延就还有机会。 他悄悄打量着来人身上的衣饰，还有刚才推门时瞥见的侍从数量，再对上来人的双眼时，那人的头顶在温延眼中已经 第2章 第 2 章 “在下清微剑修温延，表字行止，谢过仙君的招待。只可惜我这丹药的来路也说不明，在下搭了个灵网商城，正在做推广测试，不知怎么，还真有人挂了货，我出于好奇也就买了，甚至我本人还分辨不出这丹药的真伪，此番来醉霄宫也是想让醉霄宫的仙君帮忙鉴定一番。” 照灵丹自然不是从灵网商城买的，整个灵网商城现在就只有他一个用户，只不过这东西现在简陋到连历史订单页都没有，无从查证，那就任由温延一张嘴随意解释来路了。 “商城？”那人坐在主位上，眼神里多了一分兴致，“这倒是让我没猜着。继续。” 究竟是信了、没猜着这么个来路，还是没信、没猜着的是温延说谎的新意，温延听不明白，但对方说了继续，温延也只能继续说。 高压使温延神志清明。温延想通了，最差的情况也就是这人不信他，本就是在将死的处境了，总不能更差。不如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把这人给忽悠成他的投资方。 只是脱离材料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拉投资，温延也是第一次干。天平的另一头不只有灵网商城，还有他的小命呢。 温延看出他不信，就把玉简上的简易灵网商城展示给他看，“眼下我这东西只是一个线上平台，连存储都是用的符修的测试资源，现在就用户了，看来前景可观……” 说话间，温延的灵网商城还真又蹦出了一个商品，首图是个十分眼熟的大茶缸，温延曾经在符修那里见过，是符修自己的日常用品，看来是程序员挂的测试商品。 温延不动声色，心中狂喜。 测试的时机正好，让温延言辞的可信度直线上升，温延决定发挥二十一世纪的传统艺能，如果能过了这一劫，他要回去请符修喝奶茶。 “醉霄宫的生意闻名此界，奇货拍卖、普货出售都做。世人只知道醉霄宫出稀罕物件，但也正是因为稀罕，所以往往错过了就没机会再买。只要客人没亲自踏进醉霄宫无咎阁亲自去参与拍卖，就不知道今天醉霄宫会卖什么，您说是不是？” “我表字重光。”那人撇了一眼灵网商城后若有所思，微微笑着上下打量着温延，毫不避讳，从头顶到鞋尖，像在打量一个有意思的玩意儿。最终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温延脸上，直勾勾地看着人，叫温延没来由地心慌。 别是说谎也被看穿了。 “重光仙君。”温延乖乖喊人。 见那人好像还在等他继续解释，温延又开口，“如果醉霄宫把要拍卖的东西放在灵网商城上，哪怕不在逍洲的人也会知道有什么拍品，更大的客源意味着更高的牌价，对醉霄宫的生意自然更有利，重光仙君您看，我能买到世上已经绝迹的照灵丹就是一个明证，灵网商城可以缩短货品与买家之间的距离，价值不可估量。” “你觉得醉霄宫的东西我能做主？”魔修不像在等答案，眯起眼睛，显然是有些怀疑了。 “如果不是醉霄宫说得上话的，您也是贵客，我作为生意人总该有些眼力。”温延站在桌边，眼神落在半杯残茶上，紧张时就容易喉咙发干，但现在又不敢取茶喝。 魔修被猜了来路，没有否认，也没有生气，清微剑宗的小剑修在他看来不是威胁。他看见温延的小动作了，给温延重新斟了杯茶，刚好七分，放在温延面前，却仍然没有让温延坐下，“这和灵网的百事楼没有区别，你的灵网商城总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百事楼就是灵网论坛。其实温延如果灵网商城只能挂货、做交易，那确实和现有的论坛没有什么区别。 但商城的精髓并不在于作为连接买家与买家的信息交流，而在于银钱托管，还有配送。 如果这些都不能说服这魔修，温延还有杀手锏，推荐系统。 前面二者如果还能说是此界之人能想象的，那推荐系统可就是完完全全的跨时代产品，可谓降维打击。虽然推荐系统的原理温延只了解皮毛，但他相信把这点皮毛喂给修界符修总有一天会做出不得了的东西。就像珍妮机与第二次工业革命，图灵机与新信息时代。 温延接过茶一口饮尽，开始细说灵网商城的设计逻辑。 修仙界最大的问题是因为弱肉强食，修士间缺乏信任，一言不合就杀人夺宝，所以不经常进行交易，可如果有平台在中间斡旋，做好银钱托管，在确认收货前买卖双方都能看见钱在公共账户，那么就会多一层安心。 而且买家与卖家还能保持身份隔离，安全也有保障。 至于派送，修仙界多的是乐于赚外快的剑修，而且乾坤袋又十分便携，只要让发货方与收货方约定好乾坤袋的取件码，派送的剑修也没有机会从中截货。当然，这一切也还是少不了平台从中协调。 “是听起来不错，但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自己找人做，不是非得用你。”魔修金色的眼瞳看得人心底发寒。 温延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只说了灵网商城的好处，没有说他自己的不可替代性。他的处境一下又危险起来，对于眼前的魔头来说，如果真对灵网商城有想法，应该是自己找信得过的人去全权处理，而不是去投一个昭洲正道修士的项目。 修仙界没有什么知识产权，而且温延的灵网商城现在还没有占据市场，他和他的创业项目在此时都命悬一线。 系统听到这话也懵了，翻来覆去在温延脑中说“原住民懂什么商城”、“这下肯定回不去了。” “系统，如果我不是老板对你也没影响吧？你只是想要在这个世界搭个商城？”温延在识海里问系统。 系统闷闷不乐应了声。 “那你就别吵，弄得我也焦虑，咱俩能活。”温延一句话收住了系统的抱怨。 他喉结滚动，深吸一口气，把最后的杀手锏抛出来，“魔君说得对，可温延还想要自己这条小命，自然不会全说，我还知道怎么把商品给推荐给最需要它的人。” “我愿为魔君效劳，仙途漫长，我只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如果魔君想要这个项目那就给魔君，我为魔君做事便好。” “坐下说吧。”魔修终于有了点松动的意思，“我姓裴名宿，表字重光。” 一次重新介绍，是一个长期合作的信号，温延松了口气，拉开椅子落座。 裴宿的指尖在桌面上轻点细数，“我投钱给你，需要什么你去做。银钱托管醉霄宫有现成的门路，客人鲜少自己带着全部资金上门，都是先拍下货品而后厘定契约，再由银庄运送灵石，现成的渠道，加你的灵网商城生意不难谈。” 温延脸上公式化的完美笑容变得十足真心，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往前倾，忽然觉得裴宿是个十分有用的助力，先前虽说是吓人了些，但能给实在的好处温延也不介意他有点毛病。 毕竟在二十一世纪，这样能给钱给资源的，甚至值得温延称他一声“金主爸爸。” “我先给你十万，也不要你的灵网商城，顶个名头还要自己找人运作没有意思。”裴宿又说。 温延更开心了，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但是笑意还是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有钱了就可以再找符修搭一个御剑修士接单配送的平台，还可以定一批特制乾坤袋用于对货品保密，再有剩余，送货枢纽点也试点一个，可以进一步降低派送成本。 而且裴宿像是只想要投资分红，不想管事，这也给温延省去了不少麻烦。如果裴宿想管，总有一天会有意见分歧，正像系统所说，说不定灵网商城就会变成无法完成任务的模样，到时候温延说不定就白忙活了。 “醉霄宫的货品任你挂出去，但不可用一千灵石以上的货，你赔不起。三旬之内，挂货三千，成交三百，交易额破十万灵石，能做到我就追加十倍投资。三七分帐，你三我七。” “若是做不到呢？”温延听明白了，这是对赌协议。 不过这魔头要价也太黑，一般都是创始人高占，裴宿就给点资源就想占七，不讲道义。 “你归我。”裴宿说得云淡风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为奴为仆，为我做事，若我开口你不得拒绝。” “或者直接拿命来抵，至少你的上品水灵根也值点钱。你可以自己选。” “逍洲多的是找人的法子，温延，不要想着有什么机会可以赖账。” 温延一言不发盯着他，“五五分帐。” 灵网商城究竟能不能成，温延还没试过，吹嘘是一回事，真的要把自己绑在天平上是另一回事。三旬也就是三十天，温延有些没把握。 他喉头干涩，又想要求一个安全点的期限，“百日内十万交易额，我还要借用醉霄宫的名头，也不可干扰我的决策。” 裴宿没说答应，也没拒绝，“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此打住。照灵丹的钱照样给你，你与我立天道誓言，从此不再做你的灵网商城。你有退路，还要赌吗？” “赌。”温延沉声道。 裴宿爽快地笑了，手指一抬，侍从鱼贯而入。裴宿对他们交代着事项，让他们听温延的指挥。 温延这才注意到醉霄宫的侍从耳后皆有不起眼的空洞，向里头看去，丝线牵连。醉霄宫的侍从全是人偶。 侍从们听完了裴宿的交代，齐齐转身，朝温延行礼下拜。对上数双无神的眼睛，温延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灵网商城的试点用的是醉霄宫的货品，而醉霄宫在青城本就颇有名望，这无疑给温延增添了不少便利。 他印了许多传单，上头似是而非地介绍了些醉霄宫的稀奇拍品，又附上符修给的灵网商城附录，只要看客用玉简一碰传单，就能够在玉简装上灵网商城。 另一边温延火急火燎地让符修紧急做存储及服务器升级，不能让用户在试用的时候留下不好的印象。 灵网商城就在这么一个太过仓促的时间紧急上线，等到符修升级完系统、传单发出，温延头顶上的百日之期倒计时只剩下了九十八天。 醉霄宫的名号确实好用，头一天灵网商城的下载量就过了百，最开始只有零星几人下单，温延白嫖了裴宿的那些人偶让他们去送货取钱，人偶自身就是醉霄宫的标志，于是也没有人敢起歪心思。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 到了第二天，下载量增速翻了一翻，货品销量更多。青城开始有修士爱上了这种动动手指头就能有商品送上门的体验。 温延盯着后台数据，啧啧称奇。目前销量最高的是在夜间配送合欢散，很符合温延对青城这么个糜烂地方的想象。 后来醉霄宫的人偶就有些不够了，温延怕惊动裴宿，不敢占用太多，但御剑修士的应用端还没做好，温延也不敢在黑市随意找人来配送，急得冒火，只能自己也下场配送。 他在青城里拿仙剑低空飞行当滑板，倒也堪堪补上了运力空缺。只是这到底是体力活，饶是温延这样的铁人也久违地产生了倒头睡上一觉的想法。 可青城的晚上，单子分外活跃。 就在温延揉着眉心，准备出门派送的时候，裴宿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口。 温延一身白衣，提着三个黄色乾坤袋，乾坤袋上用纸条扎着配送地址，在青城艳色的灯火下显得疲倦又狼狈，叫人一点看不出这是个出身昭洲最清高宗门的剑修。 裴宿莫名产生了一些好奇。灵网商城真有这么重要么，他大致知道温延的进度，日均用户增速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按照这个情形，百日的对赌不是一个太难的任务。 可裴宿什么都没说，只是久久地注视着温延，就好像只是偶然路过此地。 温延知道魔头绝不是来看热闹的。他心头一跳，不会是占用人偶的人力资源让金主不满意了吧。 第3章 第 3 章 他不问，温延也不打算自己招了，想装个没事人开溜，就被一句话给截住。 “行止仙君近来如何？”裴宿似笑非笑倚在门边，“听说货送不过来了？” “是有些忙，眼下又有单子要送呢。” “哦？不是让我的仙侍去送的吗？” 温延尴尬地站起身，不占理时他认怂很快，“让醉霄宫的仙侍送货是我不对，我会尽快解决。” “给我看看账册。”裴宿进了门，朝温延一伸手。 温延把符修给他的管理平台恭恭敬敬递过去，“生意散碎，只能用这样的帐册。” 裴宿翻看了几眼，留下三个字点评：“苍蝇肉。” “是，是，我苍蝇腹内刮脂油，就挣这点小利，劳烦魔君让一让，我手头还有三个苍蝇单子要送呢。”温延休息不好，脾气也差，现在又急着出门，没有心思哄人。 裴宿知道是他自己亲手把这和谐交流的气氛给毁了的，但他从来就不知道愧疚，“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来找你？自然是因为你惹出了麻烦。这三单让仙侍去送，你去把问题解决。” 裴宿一侧身，温延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孔：醉霄宫旗下拍卖坊无咎阁的管事许沧。 温延定住了脚步，脸上的假笑也懒得装了，麻烦事自己找上门来了，无异于雪上加霜。 温延对许沧的印象非常不好。最开始只是找他拿货时被卡了几回，许沧见着现钱才肯松口给货，完全把温延当作一个生客看待。 到这一层还在情理之中，温延也不会因为这事计较，毕竟温延和他也不是同事关系，别人自然没必要帮他担风险。 但许沧所做的另一件事就让人恼火了：他让醉霄宫的散客跳过平台，直接遇见传讯给醉霄宫下单，他提供一样的服务，让醉霄宫的人偶送货上门。 这无异于挖温延的墙角。灵网商城现在处于一个赔本赚吆喝的阶段，所以在商品售价上与货源同价，还贴了配送服务的成本。 而且他这一操作让温延的灵网商城可信度降低，让背靠醉霄宫的这层关系显得不那么稳固。 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天灵网商城的下单增长有所放缓，幸而还有散客买家加入，补上了商品的空缺，否则今天裴宿来查账温延肯定脸上无光。 许沧眼角睨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讥讽之意，但因为在上司面前，还是摆出一副和善的模样，“行止仙君，你的灵网商城借我无咎阁的名号招摇，现在青城人人以为你那灵网商城所挂货品皆出自无咎阁，买到了假货也来找我问责，我是真的担当不起呀。” 他抬手递上一本薄册，温延接过翻开，有将近十条恶评。出了事情许沧不让买家来找他，反倒把事情压下，蒙着温延让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甚至还肯自掏腰包补上空缺，就为了造出温延管理不力的表象。 温延冷笑一声，“灵网商城上线至今不到五日，每日成交也就几百单，温延别的不说，记性很好……”他用笔沾了半干的残墨，十分粗旷地圈出了三个投诉。 “这三单的买家和地址我从未见过，不是灵网商城的交易。许阁主在这事上都能造假，也让人怀疑剩下的投诉究竟有几分真。”温延把册子一掸，几乎要贴在许沧脸上，既然对方自己先不要面子，那温延也懒得做什么讲理的人了。 温延用余光看了一眼裴宿，他似乎并不关心，像是知道出不了大岔子，放任他们相争，而自己只坐在旁边看好戏。 温延突然发觉，这也是一个送上门来的机会。裴宿虽然面上不显，但怀疑的种子是埋下了，虽然现在没有什么效用，但或许有一天，灵网商城会真的成为无咎阁的官方渠道，甚至更好一些，无咎阁也会是温延可以插手经营的一部份。 许沧眼神躲闪了一瞬，但很快又像想到什么，梗着脖子辩驳，“灵网商城不是没有交易记录？这么说是否有这些交易也就单凭仙君的记忆为准？空口无凭，不若我把这些人尽数找来，当面说清？” 既然要做局害他，还知道灵网商城没有交易记录，那么许沧就是看准了温延拿不出证据，说要请来的客人恐怕也是提早找好的。 “自然不单纯靠记忆。”温延从桌下摸出一个加大号的玉简，“上次重光仙君想看交易记录而我却拿不出，就把这事情记在心里了，请符修加班加点做了个管理端，如今还未开放给用户。但今天正好可以用上，许仙君，您说巧不巧？” 许沧脸色变得煞白，急急去看裴宿，后者却接过了温延的管理端玉简，翻看了起来。 温延站在裴宿旁边，帮不太熟悉操作界面的金主大人调出相应时间段的记录，两人站得很近，在许沧看来就是一种失去圣心的象征。 温延分了一点注意力给许沧，继续问，“三日前我去找许老板拿养灵丹的时候，许老板就不大乐意了，是否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呢，都为重光魔君挣钱，总要和气些才好。” “我哪有不乐意？” “我三日前并未找过你。是四日前，当面取的是筑基丹，许阁主的记性是真不太好。”温延语气发凉。 如果不是许沧自己来触霉头，温延也不会用这种特地挖坑给人跳的话术。一番争论下来，许沧的可信度又下降了一番。 “至于其余真实的投诉，明日我这里就会上线投诉与反馈渠道，对卖假货的商家我自会有惩罚体系。过段时日等用户多了，新商家入住就需要交保证金了，不会让奸商占了便宜。”温延这话是对许沧说的，但更像是在说给裴宿听。 “许阁主替我赔付的那些钱嘛……因为未经过我的核实，我无法认可，许老板只能自负亏损了。毕竟你说的也对，我灵网商城与你无咎阁毫无干系，你不该越权去照料我的客人。” 许沧脸上像开了染坊，从牙关里挤出来一句抱歉，“是我不是，无咎阁事事务太多，难免忙中出错，向仙君核查也迟了些，这几千灵石是该我自己负责，多谢仙君为我指正。” “下次我会小心，请仙君海涵。”许沧终于底下了头，余光在看对面比肩而立的两人。他不得不开始担心自己现在要何去何从了，裴宿喜欢看戏，但却不喜欢有人把他当枪使，而这一次冒险失败，按照他对上司的了解，裴宿应该已经要发作了，可不知怎么的，今日竟然没有。 思来想去，只能是这位小温仙君的作用。 他越想越后怕，该不会是这位小温仙君另有身份背景？抑或是…… 这位行止仙君是有几分好容色的。许沧赶紧止住了念头，怕自己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到时候别说职位，恐怕没有命出这醉霄宫。 “许阁主是怕我抢了你的位置是么。”温延淡淡开口，双眼像是可以看透人心，“我不会在青城久待，借势起步后就会离开，如果灵网商城真能起来，无咎阁也会接到更多生意，你的分红也会越来越多，我们该是合作关系。” “我这刚好有商户上架了一批清心丹，据说对杂念非常有效。逍洲修行路数易生心魔，念头出岔也是常有的事。许阁主的记性恐怕也是受了杂念的影响，服这清心丹正好对症。” 许沧腮帮子上鼓起一个咬牙的弧度，要下台阶就要吃闷亏，“……多谢行止仙君。” 温延拿出了极好的服务态度，手把手给许沧下了灵网商城，又教他搜到商品、下单，随着下单成功的音效响起，温延胸口里的郁气终于解脱。 这位挂清心丹的卖家，是他试点的有抽成的散客，从买方看的价格和从卖方看的价格不一样，也就是说许沧这一单，让温延从灵网抽成了五十灵石，虽然钱不多，但这也是一种开门红的好彩头。 与此同时，裴宿手上的管理端玉简也蹦出一条新的记录，再次作证了温延说法的真实性。 冥冥中有种默契，两人同时抬头，视线相接。 温延发觉裴宿在不作弄人时颇有些正道风骨，像个风光霁月的仙君，反倒是温延自己因为是魂穿过来的，并没有受过正道教育，更像个凡人。 送走了许沧，裴宿笑道，“他一个无咎阁阁主什么丹药没有，还要跟你买清心丹？当着我的面坑他，好不好玩。” “让他帮忙做个测试罢了。”温延也笑，裴宿虽然没有帮他，但毕竟他算合作伙伴，许沧才是裴宿的正经下属，裴宿没有帮他自己的下属已经很好了。 “照灵丹可还有用？”温延没来由地开口问。问题一问出口他就意识到或许自己不该问，但又觉得自己只是在关心售后，与淘宝系统想要用户评价是一样的行为。 “是我想错了，那东西对我没用。”裴宿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周身的氛围又冷了下来。 “知道为什么醉霄宫做拍卖的地方叫无咎阁么？东西不问来路，买卖双方也不知对方身份，自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过失。” “你的灵网商城也该做到这一点。”裴宿放下管理端玉简，迈步出门，步伐间他腰上的绿松珠链碰撞，雨声一样，带着一种警示的凉意。 温延忽然意识到，他问了不该问的。裴宿不想让人问他照灵丹的作用，裴宿想看什么前尘往事，与他这个合伙人没有关系。 第4章 第 4 章 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温延吸取了教训，但也不会太把裴宿的警示给往心上放。 灵网淘宝刚刚起步，有的是他忙的，没空去在乎怎样才能讨别人欢心，毕竟他们只是是投资人与被投资方的关系，甚至算不上朋友。 自那日的插曲之后，许沧那里的货物出库快了很多，但现在温延已经不太在乎了，因为灵网淘宝有越来越多的自然卖家进驻了，对无咎阁货源的依赖也越来越小。 只是有一点麻烦的是，现在自然卖家也都像在观望状态，挂上来卖的也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丢了也不心疼，倒有一种蹭灵网淘宝免费运力的意思。 卖家信任度不高，所以温延每一单都不能有闪失，这是积累卖家信任的关键阶段。优质商品不足，对买家的吸引力也少，如今帐面上没有亏损全是因为醉霄宫的人偶算是不要钱的，幸而给裴宿报的帐不会算上机会成本，也就是这些人偶本来可以拿来赚的钱。 长此下去，灵网淘宝会在裴宿的投资资金消耗殆尽的那天垮掉。 温延直犯愁，他急需一个强有力的冷启动机制，不能让灵网淘宝彻底沦为一个夜间送合欢散的小玩意，也不能永久依附于醉霄宫。 系统显然来自于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业位面，一上手就建议温延赔本赚吆喝，“宿主可以给卖家返利激励呀，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做法。” “是很常见，但适用于财大气粗的资本，而不是我这种穷鬼个体户。”温延叼着毛笔，看着后台交易记录，他的灵网淘宝现在急需一个明证，证明灵网淘宝是真的能帮广大修士赚到钱的，而不是只是一只出羊毛的样。 这榜样不能是醉霄宫，醉霄宫本就名气大。他需要的是一个从默默无闻到青城皆知的榜样。 “青城既然是以黑市交易闻名，那有没有什么货源稳定、成本便宜、利润又高的东西可卖？” 系统一听就兴奋起来，“宿主你很上道嘛！无商不……” “不能违法乱纪，我说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法，我总得对得起自己。”温延打断了系统的话，一是他心里过不去，二是他相信世界上总还有更稳妥的法子，走捷径做出来的生意不会长久。 系统蔫了下去，沉默半晌，又语调拔高，“你还可以……” “哪怕是在刑法之内，也要以人朴素的善恶观念来衡量，虽然你是个系统，但是既然要帮我，那就要拟人一点，好吗。” “哦……”系统又不说话了。 温延盯着流水数据发呆，房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进来。”温延眼也没抬，以为是来送茶水的人偶。这段时间来他都住在醉霄宫，从一开始觉得人偶可怖又诡异，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很满足于人偶办事妥帖，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变化可以这么快。 推门的确实是人偶仙侍，却不是来送茶水的。人偶手捧一套白色法衣，皎如明月，细看之下还有粼光闪烁，像一段盛在托盘里的溪水。 “我家主人有礼相赠，聊表心意，望仙君不弃。”人偶说话办事妥帖。 温延见四下无人，掰过人偶的脸仔细查看人偶是怎么说话的，如果不是因为人偶长得太像人，他甚至想掰开人偶的嘴看看里头是否又什么发声机关。 人偶确实精妙，每个长相都不同，却都是端庄秀气，不辨男女。面部蒙着一层像皮肤一样的材质，却又没有毛孔，不是真的取材于活物。 他又好奇起人偶耳后的空洞，几乎把眼睛给贴上去了，但只能看得出机关精密，再看不懂别的门道。 “望仙君收下，在下还需回禀主人。”人偶对被研究毫无反应，只想把裴宿交代的事情给办好。 温延放过人偶的脸，又去看送来的东西。他抖开托盘上的法衣，几乎被上头清贵的气派给晃了眼睛。 “我收下了，帮我挂起来，替我谢谢你家主人。”温延没有多想，交代了一句就出了门。他收得心安理得。投资方主动送东西想和他搞好关系，还没有条件，不拿白不拿。 “宿主你为什么不穿呀？宿主长得这么好，穿上那身肯定是世无其二的美男子，比你身上的白麻破布适合多了。” “等到有需要看衣装的场合再说吧，我现在需要去个不太平的地方，穿那么好就像在头上挂个牌子，写着：来坑我钱。”温延对系统说。 “宿主要去哪里呢？” “灰衣巷，青城聚集小商贩的地方，之前我发帖子做生意的时候去那里采买过，咱们去那里挑一个幸运商家做典型示范。” 醉霄宫最上层，裴宿凭栏而立，眼神跟随者楼下逐渐步行远去的麻衣人影，直到那一抹灰扑扑的影子消失成一个小点。 “他没收吗？”裴宿问人偶。 “行止仙君收下了，可并未立刻穿上。” “嫌不好看？”裴宿不自觉蹙眉，目光越来越沉，“还是还在记恨什么。” “仙君很是欣赏。” “他要去哪？差护卫去跟着。你把他的反应，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说与我。” 有别的仙侍人偶领令下退，而去给温延送东西的人偶则开始讲他的所见。 人偶讲得很细，从进门时温延在叼着笔发愁，到动手动脚、看人偶内部结构全都说了。 裴宿久久没有应声，半晌抬起一双金瞳盯着人偶，“你看看你，做得多好，看你倒比看衣服来得感兴趣。” “说不定就是借这些动作在跟我递话，让我把你送给他……小奸商想得倒美。” 他盯着人偶的脸思量着什么，半晌视线才挪开。一低头，裴宿察觉自己捏着茶杯的手不太自然，下意识地暗中使力。 裴宿松开力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揉了揉眉心，“你下去吧。” 人偶接了命令，恭敬行礼后退。 “等等，去换张脸皮。”裴宿漫不经心押了一口茶水。 灰衣巷里，温延看着两旬不见就彻底变了样的巷口发怔。二十天前他来这里的时候，巷口的摊子还是卖丹的，他还记得是个扎了条蓝白头巾的女修，摊位很花心思，配色和包装都仿造的九鼎丹庭的样式。 温延也从她的摊位买过灵丹，本只想着当山楂丸子吃了，却没想到养神的效果意外的好，毫不夸张的说效用有九鼎丹庭正品的九成，但因为没有宗门作为招牌，野路子丹修的灵丹少有人买。 如今巷口的摊位改为卖灵符的了，温延捻起一道雷符结了帐，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仙君，先前我在巷口买过灵丹，那位仙君去哪里了？蓝白头巾那位。” “正是她把摊位转给了我，可仙君来得不巧了，她已经上别处做生意了。您也知道我这摊位显眼，租金格外高，她的灵丹销路又不好，能撑三旬已经足以称奇了……说不定还倒亏了钱。” 温延点了点头，“仙君可有她的玉简联系，可否告知在下？” “萍水相逢，哪记得那么多，实在抱歉。”符修摊主回答完，往温延身后看了一眼，像是在担心温延待得太久挡住了其他客人，可温延背后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温延也看出了他卖货的急切，却又没客人上门，便问道：“仙君何不用灵网淘宝多加一个销路呢？” 符修摊主摇了摇头，“仙君知知道灵符只要朱砂黄纸，却不知道画符也是要耗炁的，耗炁的价高怕丢，便宜好画的灵符挂上去太难看，虽然送货不要钱，但就为了那么几十灵石的小生意劳烦醉霄宫的仙侍也不好。” 摊主又犹豫了一会，“谁敢占醉霄宫那位爷的便宜呀……” 温延一噎，这倒是他没想到的。原来是裴宿凶名在外，阻了大多数小商贩们用配送运力的心思，否则温延遇到的配送压力恐怕还要高上几倍，看来解决骑手，不，剑手问题迫在眉睫。 温延又向灰衣巷深处走去，到里头位置次等的铺子到还有许多是温延记得的，他探访了几家曾经采买过的，靠曾经的交易和十成的热情和曾经的摊主拉近了距离。 摊主们见温延一身麻衣，还以为温延只是个来进货的穷剑修，大家都是同病相连的缺钱人，友谊建立得很快。 一个做乐器的器修摊主与温延相谈甚欢，眼看天色渐晚，他邀温延一块吃饭。 “灰衣巷东头有家面馆，咱们上那儿对付一顿去。”器修虽是做乐器的，却生得五大三粗一副面庞，看起来更像个杀猪匠，他这幅相貌好像天然就会赶客。 “那家面馆我知道，但仙君为何领我往西边走？”温延好奇。 “先去西边沽酒，西边许娘子酿的酒妙不可言。” “许……娘子？”修士间一般以仙君相称，也可互称师兄，不论男女均以此称呼，因此温延从未听过有人用这样的称呼，不免好奇。 “许娘子不是修士，酿的却是灵酒，对灵脉有补益，酒的劲头也大，可最奇的是喝多了第二日也不让人难受，你说稀奇不稀奇？中洲人界也有奇人呀。” 许娘子的酒铺可称在灰衣巷地段最差的位置，外来客几乎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双脚七拐八弯走进来，但相邻的却有不少是支持灰衣巷摊主生活的铺子，比方酒坊、留宿客栈。 灰衣巷的货主大多修为一半，不少没有辟谷，因此才衍生了这些支持性的生意。 温延也是头一次走到这里来，沽了酒后又讨了一小杯，现场尝了当场上头。 “这酒尝起来入口绵甜，还有陈年的木香……”温延对许娘子夸赞道，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余光瞥见小铺边上立着许娘子自制的招牌，歪歪扭扭画了三个大字，只能模糊看出个“许”字。 “这招牌是家传名号？还是您自己起的呢？” 许娘子笑得爽朗，“寻常米水罢了，让人解个渴，画个牌子不过是怕客人找不着路。” “可这字是您亲自写的，您学写这些字的时候总不会是想着就写这一次。而且这仙酿何止是解渴，这么厉害的酒劲……能用这酒来解渴的得是醉仙吧。” 许娘子的眼睛忽然有些发空，盯着面前的酒缸，像在看往事，“以前也曾经有仙君这么说，当年我年纪小，心气高，还真信了，只是……” “罢了，不说了。”许娘子扯出了个笑，“我这还有别的新创的酒，我想请仙君替我尝尝。” 第5章 第 5 章 温延笑着点头，应了许娘子的邀请。 粗旷符修羡慕得眼睛都直了，“许娘子你不地道，我才是常客，你有好酒竟藏着掖着，不顾我们的交情！” 许娘子呛他，“你喝酒那是一海碗一海碗来，还在我摊上发过酒疯，我还得找人把你给抬回你的店，我俩那是旧账比交情多，凭什么请你喝酒。人家仙君会品，你会什么？” “好啊你，叫人家仙君，喊我就是喊老王，谁还不是个仙君？你今天不请我喝酒我还就不走了！”器修岔着腿在许娘子的酒摊上坐下，一个人占了一半的门面，无赖得很。 温延本来还想劝上两句，许娘子就抄起了个长柄铜质酒勺，照着器修打过去，器修显然也不是头一回挨打，躲得极其敏捷，那纯铜的酒勺在空中挥出了破空音效，显然摊主常使这一招，已经练出了门道。 温延后退半步，以免殃及池鱼。 在识海里他悄悄对系统说：“这就是我们未来的明星店家。她不缺本事，就缺一个响亮的名号曝光，还有曝光。而且胆子大不怕事，是好事。” “正好符修那里的首页推荐也做好了，不送个好东西上去可就浪费了。”温延数着许娘子摊位上的酒，可惜他只能挑一个送上首页，否则就显得太刻意了，还会叫人误会只有酒才能上推荐。 “好办法诶，做生意的都不是傻子，见别人赚了钱自然就知道你灵网商城的含金量！到时候店家就会自己想办法挂好货上来啦！”系统欢快地赞许，“宿主，上次灵网商城上线的奖励也到帐啦，这次你要换什么？” 温延看着到帐的积分奖励，这回就可以换更好的东西了，但还是在日用品那个档次，比如法衣和灵药，温延翻看了几页，兴致缺缺，系统商城兑换的法衣还没有大魔头送他的好看，“先放着吧。” 等到许娘子把器修收拾妥帖，温延开口问她，“许娘子可有试过灵网商城？” “醉霄宫新出的那个？里头都是醉霄宫的稀罕玩意，我没钱买的……再说了，都是仙人用的，我一个凡人看那些做什么。” “灵网商城可不是醉霄宫专属，所有人都可以在上头布置商品售卖，现在刚刚开业，所以还替店家做免费派送，何不试一试？” “买我酒的课都是灰衣巷的客商，自己走过来买也没几步路。” “你的酒可以卖出去，不止灰衣巷，至少可以闻名青城，再往远了也不是不可能。” “仙君又打趣我。”许娘子低着头，把酒勺洗了又洗，又洗洗擦干净。 “许娘子，你知道你自己酿的酒有多好，所以你才从中州人界来青城做生意，怎么走到小小的灰衣巷就没心气了？就试一下，又不花金银。”温延劝她。 “十几岁上是爱做梦，听了个仙人说的故事就信了，还真以为自己能从灰衣巷发家、搬到青城锦衣巷里去。但到了这才知道，像我这样爱胡思乱想的人实在太多了，人家还都是有修为的仙君，我又怎么能比。” “就连我前头那个丈夫也把我当个笑话。他也是个仙君呢，也做小生意，见识是比我长。” 器修对着温延一眨眼，暗示的意味明显，显然她前头那个丈夫就是许娘子的伤心处。 顾客看不起凡人所酿的酒只是其一，最亲近的人的嘲笑和背叛恐怕才是冷却心头热血的原因。 “那现在他呢？生意做不下去跑了？”温延皱眉，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自己不行还要消耗别人心气的烂人。 许娘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去昭洲进修了。” “不会还是用的你的钱吧。”温延总觉得这剧本似曾相识，一时间各个传统剧目里软饭硬吃的负心汉在他脑中轮番唱戏，浑身气血已经开始乱窜，他瞪着眼睛，脸色沉得可怕。 在许娘子应声的那一瞬间，温延猛地拍桌，再不顾什么剑修的清高形象，“什么档次就敢称仙君，还做负心汉，陈世美负秦香莲那都是状元及第之后，他连带你修仙都做不到还好意思花你的钱，就这样的还去进修？哪个昭洲宗门收这种无赖？怕不是拿了你的钱花天酒地去了。” “不世出的天才是你，你自己挣了钱就该自己花！你想开店、修仙，怎样都行，怎么当年这么糊涂？你看这一整条街，全是仙君，两条腿的仙君还不好找？但你的手艺绝无仅有……你没后悔过吗？” “我还能后悔吗？”许娘子神情有些茫然。 “做出这样的事、对你占尽便宜，这可算是仇人了。不仅可以后悔，心中有怨也是正常的。”温延用很小的一部份系统积分就兑了枚辅助炼气的丹药出来，往许娘子手心一塞，“这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少宗门都会发给入门弟子，只要肯上心总能买到，萍水相逢我都能给你……许娘子既然还是凡人，那想必没有服过这丹药。” “我……我不知有没有灵根，或许给我也是浪费。” “不管资质如何，引起入体后益寿延年不成问题。”温延顿了顿，“你能在灰衣巷做这么久的生意，不可能是个笨人。我不信你没想过，你只是不甘心，所以不敢相信罢了。” 许娘子接了丹药，沉默着不说话，脸上蒙着一层茫然。 “你既然喊我一声仙君，那我也就要担得起，总得弄出点特别的来。你只要把酒挂在灵网商城、有人下单你就发货，剩下的就由我来。” 温延忽然发觉他自己也不过是个陌生人，空口画饼恐怕也没什么可信度，又补充道：“就算我也是个骗子，你也不会有损失。” “……我信仙君不是骗子。”许娘子打了酒摊上最烈的烧酒，满满一碗，一饮而尽，“没有额外本钱的生意，难道我还不敢做吗。” 许娘子的酒很快挂上了灵网商城，温延给她挑的那款酒起了个文雅些的名字，叫明月烧，红封上头又落两个金色小字“许记”，充作另一个招牌。因为担心许娘子不会写字，温延又找人刻了章给她用。 他还贴钱去买了一批精致酒坛，要许娘子用好看的酒坛发货。 换上新酒坛，温延给明月烧弄了好看的留影，虽然他没什么摄影技术，但多年网购总有些网图审美在，精心布置下倒也像模像样。 许娘子只在原价上加了两灵石作为酒坛的本钱，但温延大手一挥，直接把价格翻了十倍。 他现在面向的可是整个青城，青城修士可有的是钱，太便宜了反倒会疑心不是好货、连看都不会看。 器修见他们鼓捣了半天，也学着把自己铺子里的乐器给挂了上去。他的乐器本就形制古雅，在留影石内呈现出的效果意外的好。 在温延刚帮他们二人挂完货、正在打听还有哪些商家会愿意试试灵网商城时，器修看着手中的玉简发愣。 他抬起红光满面一张脸，乐得胡子都要立起来了，“我的琴卖出去了！我做的琴！那琴可贵，用料诚信！从前没人敢买我这种不知名器修的玩意！” 他摇着温延的肩膀，“它做出来足足两年，终于等到主人了！我原只是挂着凑热闹，竟卖得这么快！温仙君，我请你喝酒！不，吃茶！去百味居吃茶！” 温延尝了许多酒，被他晃得难受，用了一分力道把器修给按住。 器修愣了，这才知道温延的修为远在他之上，狂热的兴奋在绝对力量前瞬间冷却。 温延带着醉笑，打破了尴尬，“你还要回去发货呢，醉霄宫的仙侍一会儿就来取你的琴了。” “也对！也对！”器修见温延笑得真心，也渐渐放松下来。他的视线越过温延的肩膀，远远地看见醉霄宫的人偶仙侍正向他们的方向走来，称奇道，“醉霄宫的仙侍竟知道我在这儿吗？真是厉害，我的铺子可不在这……” 然后他就看见仙侍对温延行了一礼。 器修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商贩皆知灵网商城背靠醉霄宫……而温仙君是来推荐他们往灵网商城挂货的…… 器修也赶忙行礼，温延忽然地位被架高，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想要缓解尴尬，但又推了个空。 温延硬着头皮对人偶仙侍装蒜，“你认错了，是这位仙君要卖琴，不是我。你现在应该是跟这位仙君去取货。”温延借器修的玉简看了一眼，报出了订单编号，又装模作样问仙侍，“你是来取这个的吧？” 仙侍也很通人性，转了个方向就朝器修行礼，“灵网商城配送服务，特来承领仙君货物。” 器修见此，又觉得自己想错了，懵懵懂懂应着声，领着人偶朝自己的铺面走去。 “温仙君，回见。” “王仙君，生意兴隆。”温延挥了挥手，笑眯了眼睛。 他提着许娘子送的两坛明月烧，还未出巷，又有人偶仙侍迎了上来，“行止仙君，巷外备了车架来接您。” 什么时候服务这么好了？ 但白送的服务没有不要的道理，更何况温延现在确实有些醉了，也就乖乖跟着仙侍走到巷外。 巷口停着一辆豪华兽车，拉车的灵兽形似白虎，大剌剌趴在地上耐心等人。 等到掀开车帘，温延愣了。 里头还有个大魔头。 原来是裴宿正巧路过，所以卖个交情顺便来接他。 温延一下就觉得这豪华的接送服务有了解释，更是心安。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裴宿同温延一照面就看见了他手上的酒。 温延下意识地把酒往身后一藏，但喝了酒脑子慢了半拍，藏完才发觉裴宿既然已经问了出来，那就是已经看见了酒。 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灰衣巷的酒，比不得醉霄宫的，入不了重光仙君的法眼。”温延讪讪地说。 酒是他要带回去自己喝的，既然叫明月烧，总要找个有明月的日子品酒才好。 要不要请裴宿喝？一个念头闪过温延的脑海。 可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可不想听裴宿嫌这嫌那，而且魔头早就表明了立场，不想和他做朋友。温延可不会再做蠢事。 裴宿听了这话，嘴唇抿成一条线。 原来酒不是给他带的。而且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宝贝成这样，竟不舍得匀他一坛。 第6章 第 6 章 明月烧被温延置顶在商城首页，下方紧邻着的就是醉霄宫的商品，变相也给这酒提了身价，引来顾客的好奇。 上线第一天，明月烧的销量超过了许娘子一个月可售总量。 灰衣巷的店家也都不是傻子，见此情形纷纷把自家商品上线商城。他们发现商城首页的榜单会随销量浮动，似乎利润也有影响，但一天之内没人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个排序，也就对许娘子的酒排在第一没有异议。 一天下来，利润可观。温延从后台数据大概就知道许娘子能赚多少，别的不说，在青城锦衣巷可以租得起铺子了，净利够租上半年。 生意的事情开头难，先赚上一笔，后面就会顺当得多。 有了这次的利润作为本钱，许娘子就可以租下更大的铺面，产量也能提高。如果真的当作个品牌做起来了，远销昭洲也不在话下。 许娘子也知道其中有温延的手笔，否则怎么可能灰衣巷那么多商家布货，却单单是她的明月烧被放在了灵网商城熔金榜第一条。 但她也能看出温延不想让人知道，所以那天才装作只是个普通的客商去的灰衣巷。 她以温延的身份下单，定了几坛酒，不知详细地址，只对取货的人偶仙侍说送到醉霄宫给温仙君，借此让仙侍为温延送来灵石。 温延惊讶于她的敏锐，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人偶仙侍还是有点不太上道，接了货不就相当于是证实了他住醉霄宫。 温延左思右想，还是不能躲，他得借仙侍再带话回去。他接了银子和酒，只拿了坛子的成本，又嘱咐仙侍让许娘子注意安全。 一个凡人女子在灰衣巷赚了钱，会有太多不好的事可能发生。 温延又聘了些护卫让他们去许娘子那里守着，既充当帮手，又能做安保。借他的名义送出去的人许娘子才能用得安心。 温延又觉得醉霄宫这一重身份好用了，至少可以证明他身家够厚、不会是为了一点钱财而别有用心。 只需要再过几天，许娘子的藏酒应当就会卖完，明月烧的库存恐怕都撑不到明日，其余的品种也不会有太多，正正好清理完存货爽利搬家！ 而且库存清空后许记酒坊歇业，正好留一段时间空档，做点饥饿营销，等到再上线时肯定空前火爆。说不定明月烧都要被炒成理财产品。 明月烧的销售也带动了别的商品。温延看着后台疯涨的挂货和成交数据，他终于可以开始收提成了！ 利用醉霄宫的银庄走结算应当付给裴宿使用费，按照五厘来算。再按照商品品类进行抽成，胭脂水粉等利润高的消耗品取三分，毛利薄的商品例如丹药则取两分。另外还有配送费用，根据距离远近和商品大小进行浮动。 突然要收钱商家恐怕心里也过不去，但如今的时机可不等人，如果纠结于那么几分利钱不去挂货，那就只能看着别人的商品先上了商城首页的熔金榜，眼睁睁看着别人挣钱。 只是成交量上来了，运力就不够了，温延最近偷偷摸摸多抽调了一成的人偶仙侍出来，裴宿却什么也没说。 温延更倾向于他是懒得管，人偶于他应该是消耗品，少了就补上。醉霄宫最近也不见仙侍变少，至少温延这么个白吃白住的客人身边从没缺过人，更遑论那些花了真金白银的贵客了。 既然仙侍可以抽调，温延就打算正大光明和裴宿谈谈再多调点人偶出来用用，毕竟现在他在给裴宿打钱了，用仙侍做配送的运费也是打给裴宿，若是被问起，温延的腰杆也硬。 用人偶做配送还需要再支持一段时间，符修还未调试好剑手端，等到一切都做好了，温延就不用再怕裴宿了！他就可以带着灵网商城回昭洲去，开拓新市场！ 温延把说辞提前演习了几遍，带着账册去找裴宿。 他猜想裴宿应该是要满意的，毕竟灵网商城现在是真的做起来了，而且开始盈利，谁会不喜欢钱。 他一项一项把帐目和抽成列给裴宿看，看着这些数据他自己都开心，兴奋起来甚至想要画个图临时来一场即兴演说。 但他没想到的是裴宿脸色不太好看。 “所以无咎阁的货也不需要了，未来某一天仙侍也不需要了？”裴宿的茶杯在桌上磕了一下。 温延呼吸一滞，翘得老高的狐狸尾巴乖乖收了起来。 好像是有点过分，他忘记强调金主爸爸的重要性了。到现在为止灵网商城出的也不算多大的成绩，如果没有醉霄宫的支持，灵网商城不可能在成分复杂的青城能赢得半点信任。 “肯定不可能不需要。灵网商城能做起来全都仰赖醉霄宫，重光仙君的支持也不必可少。但我要做的是一门独立的生意，不是趴在醉霄宫身上吸血的虫豸。” “到时候魔君就可以直接抽分成，五五分帐，还不影响醉霄宫的生意。不像现在，我还要抽掉醉霄宫的仙侍为商城送货……仙侍能不能再借我一些？” 裴宿稍微转晴的脸色又开始变得古怪，“行止仙君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又想让我再给点什么。” 温延一歪脑袋，想了想，“是不是银庄的使用费太低了些？毕竟醉霄宫以前也不处理这种散碎生意……我会尽快再找一家银庄，如今灵网商城效果做起来了，也会有别的银庄愿意合作。” 温延自言自语道，“要找一家能在三洲都有名望的银庄，醉霄宫的合作银庄虽好，但只在逍洲有门路，不方便昭洲客人……” “这么早就想做昭洲的生意了？”裴宿从账册上抬起眼睛，愠色隐而不露。 温延从这句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了裴宿的不满意，但他又看不明白。 灵网商城和醉霄宫是合作关系，相当于幼儿靠着学步车，哪有人希望看着幼儿一辈子坐学步车的道理。 哄金主爸爸可真不容易。 “还需要些时日，现在还有太多问题没有解决。”温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察言观色的伎俩对裴宿不起半点作用。 有时他会觉得这人对他挺好的，像是想跟他做朋友的意思，但有时又像觉得他惹人厌烦。 怎么会有投资方连数据都不想听的，可见对他本人有意见。 “既然行止仙君这么能耐，那我也不必帮你拦着人了。”裴宿抬起两根手指，召来仙侍交代道，“把请工巧仙君过来。” “你与我谈用人偶送货可找错了人。人偶与我并不相干，你要说服的是这些人偶真正的主人。” “他对这些人偶可是宝贝得很。听说有人拿他的宝贝东西来干苦力，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温延瞪大了双眼。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偶只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工具，怎么在修仙界连人偶都有靠山啊！ 可裴宿又凭什么可以拿这些人偶当苦力！人偶仙侍在醉霄宫干的不也是伺候人的活吗！ “重光仙君，之前是你替我拦着工巧仙君么……多谢。”温延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裴宿在他的项目里还有投资，那说这话就肯定只是吓吓他，不会让他真死。 毕竟十万灵石可不能说丢就丢。 裴宿缓缓放下茶杯，等了一会儿，没再等到别的话，眉头又簇起来。 明明一切顺利，但裴宿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一桩赔本的买卖，本钱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落了空，收不回来。 轻飘飘的两字“多谢”有点太轻了。 对亏本的买卖，裴宿向来果断，撤资、转手、卖个干净。可灵网商城显然不在此列，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觉得是哪里亏了。 思来想去，只能是温延这人不好，求人拿不出求人的态度，似乎天生就有种本事惹他心烦。 这么能耐，那就吃吃教训吧。 若不是他拦着，工巧早就让所有人偶全都停工，到时候温延的灵网商城也会停摆。 裴宿虽然知道灵网商城的造势一鼓作气效果最好，但他不介意亏点钱，看场戏。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他又想看温延哭了，不知怎么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踞。 那天温延喝得半醉、骨头都像被烈酒泡得酥软，懒懒散散半靠在车内，好像没有一点防备，就像确信同乘之人是个好人、不会伤害于他。 这么好欺负，那就活该吃教训了。 仙侍领着工巧仙君入室。 一进门，巧工仙君只分给裴宿一个眼神，权当打招呼，自行落座倒了茶水来喝。 他像是刚发现桌边竟然还有一个人，眉头一挑，先前对温延恭恭敬敬的人偶仙侍从就围了上来，把温延给架下了桌。 平日里举止温顺的人偶如今成了兵器，把温延摁在地上，任凭温延如何挣扎，甚至用上了法术也挣不出半分。 温延嗓子里发出了力竭的气声，越挣扎人偶摁得越紧，琵琶骨都像要被洞穿，喉咙也被锁住，连告罪的话也说不出。 人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温延灵气逆流，口鼻处呛出血来，眼前的视线也被黑白雪花逐渐笼罩。 他像困兽，屠刀已经悬于颈上。 “水灵根金丹期，勉强算个赔罪的礼物，还算有点诚意。”巧工仙君取了把木尺出来，打量着温延，像是在计较这个材料要怎样拆剥。 就在他的木尺要挨上温延脸颊的时候，一道无源的惊雷在巧工手中炸开，木尺焦黑粉碎。 炭灰从巧工手中散落，脏污了道袍。巧工惊愕侧目，在目光接触到那一双冰冷的金瞳后，气焰下意识收敛。 “你让他说话。”裴宿语气不重，却带着警告意味，“这位好歹是我醉霄宫的客人，你逾矩了。” 巧工一顿，又大笑起来，“又当他是客了？你敢叫我过来不就是把他给我处置的意思？” “被他借用过的那些人偶都有磨损，尤其关节内里的丝线，分明是劳损，磨断了我就要剥他的灵脉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