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更生》 第1章 没完 邢维轶死了。 稀松寻常的午后,庞邶中午又没回家。他挂了妈妈的电话,就回了教室。自打那件事之后,他便跟那两口子结了仇。他趴在桌上,想打个盹。正午的日头横行霸道,晒得他脑袋发昏。他觉得烦,脱了校服外套,把头一整个盖住。 他没听见重物坠落的声音,甚至没听见目击者的尖叫。吵醒他的是班主任刘婷,他掀开校服外套抬头,刘婷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出来。” 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反感已经毫不掩饰地摆在脸上。他蹙着眉,一边揉眼睛,一边站起来往门口走。 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他觉得刘婷有病,大中午的不睡觉,跑教室来遛学生。 “老师。”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视觉盲区站着的几个警察。刘婷严肃得反常,他怔了怔,其中一个警察上前半步,和蔼地冲他笑: “小同学。”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讨厌被人小看。 “你叫……” “庞邶。”刘婷代他回答。 “庞邶同学你好,我们是金田区警署民警,我们想跟你了解一些事情,你能配合一下吗?” 庞邶眨了眨眼睛。 了解什么? 邢维舟落网了? 庞邶点了点头。 天不遂他愿,邢维舟依然逍遥法外。警察来找他,和他以前在东洋公学的遭遇毫无关系。 是邢维轶死了。 在他午睡的三十分钟里,他的同桌邢维轶,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 - 没有人知道邢维轶为什么跳楼,于是,作为邢维轶的同桌,外加高一七班唯一一个中午留校的学生,庞邶很不幸地错过了来之不易的半天停课,和刘婷一起去了警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邢维轶的生前。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转来南原女高没到一学期,跟邢维轶坐同桌,甚至不满一个月。之所以跟邢维轶坐在一起,还是因为班里男女Omega个头都不高,庞邶作为一个不算矮的男性Omega,自然而然,被安排跟个头相当的女Alpha邢维轶坐同桌。 “为什么转学?”老警察问他。 他不想回答。 他是守法公民,他知道,这些警察不会为难他。 他抿了抿嘴,看起来有点乖戾: “我转学的原因和邢维轶跳楼有关系吗?” 他一直不卑不亢地配合问话,老警察没想到他会张嘴呛声,怔了一瞬,才恢复亲和的常态: “小同学,不要紧张,配合警察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们警察不会散布你的**,你可以百分百相信我们。” 老警察的目光和善而不失敏锐,他招架不住,垂下眼睛,咬着牙沉默了半晌。 老警察抬头看了看钟,庞邶知道他们等急了。他抬起视线,眼睛里还是抵触: “我不想说。” 警察真的没为难他。他坐在大厅里,等妈妈王雨林来接他回家。路过的女警往他怀里塞了一堆小零食,他撕开包装,衔着一角,把棉花糖一整个吞进口腔。 王雨林又迟到了,刘婷录完口供,问他怎么还在这儿。他吃完了四个棉花糖、三块巧克力和两包干脆面,把最后一块巧克力递给刘婷: “我等我妈。” 刘婷露出今天下午第一个笑,在他身边坐下: “好吧,老师陪你等。” 庞邶没等来王雨林,倒是先等来了一个多月没见的邢维舟。 他觉得邢维舟多少有点傻逼,妹妹死了不去殡仪馆,来警署撒什么泼。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多骂几句,下一秒,他就知道邢维舟出现在警署的原因了。 ——环视半圈目光锁定他的邢维舟一个箭步冲过来,抓着他的衣襟,一把拎起他: “你他妈给老子偿命!” “你谁!放开!” 刘婷立刻站起来,一边扒着邢维舟的手,一边喊警察。庞邶脖子被勒着,脸上憋着不正常的红。他喘不上气,眼神四处飘着求助。 几个警察迅速小跑过来,控制住邢维舟。庞邶理了理领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庞邶!” 邢维舟跳起来,一脚踹向庞邶。好在警察制着他,庞邶往旁边偏了偏,很轻易便躲过了这一脚。 邢维舟不依不饶,一定要给邢维轶的死找个背锅侠: “你他妈要报仇冲我来,寻我妹妹的事儿?你他妈算不算男人!” 庞邶没说话,仿佛张牙舞爪的邢维舟不存在。他旁若无人地蹲下来,挨个拾起散落一地的零食和包装纸。 刘婷侧身,娇小的身躯挡在邢维舟和庞邶中间,喝止邢维舟。邢维舟不肯罢休,一个年轻警察把他铐在门把手上。他怒目而视,指着年轻警察的鼻子骂: “你他妈敢铐我?” “庞邶,不要以为转了学我就找不到你!我告诉你,我们梁子结大了!只要你他妈还能眨眼,我邢维舟就他妈跟你没完!” 王雨林还是没到。刘婷护着庞邶出了门。身后的邢维舟还在骂骂咧咧,庞邶偏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 疯狗一样。 有功夫来警署没事找事,不如回去给你妹哭哭坟。 - 邢维舟说的没完是真的没完,邢维轶头七刚过,高一七班就又进了个转学生。 班里议论纷纷,庞邶笔记没抄完,头一下也没抬。刘婷指着不知道哪里,跟转学生说:“你坐那儿。” 转学生很有个性,拒绝了刘婷的安排: “不,老师,我要跟庞邶坐。” 声音再熟悉不过,庞邶抬头,猝然对上邢维舟玩味又阴狠的眼睛。 直液笔抵在纸上,等到庞邶再低头,豆大的墨迹洇湿纸张,像一块黑疤,破坏了工整漂亮的笔记。 “庞邶——” 是刘婷。庞邶又抬头,刘婷指了指第一排墙角: “搬着桌子坐到那儿去。” 第一排墙角太偏,刘婷考虑到学生视力发育,从来不在墙角安排座位。久而久之,墙角便成了同学们堆放杂物的地儿。 庞邶站起来,桌子刚搬起来,就被一直大手摁了下去。 “老师,我要和庞邶坐,”邢维舟直直地逼视着庞邶,扬声说,“庞邶坐哪,我就坐哪。” 没有人知道一贯护犊子的刘婷,为什么会向一个转学生妥协。同样,也没有人知道,邢维舟作为一个男性Alpha,为什么能转进女高。 作为首都首屈一指的普高,南原女高专门针对男女Omega开放。少数像邢维轶这种第二性征不明显的女Alpha,也可在出具体检证明后,进入女高读书。 女高不收男性Alpha,邢维舟打破惯例,成为建校以来第一个男Alpha。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知道原因——庞邶知道。 见识过邢维舟无法无天的庞邶再清楚不过,对于邢维舟来说,只要他那个主席爷爷在世一天,联盟境内便没有规矩。 只是去女高上学而已,哪里就算得上破天荒了? 将夜不夜。积雨云卷成一团,天空被染成深浅不一的深蓝。庞邶朝窗外看了一眼。 要下雨了。 旁边的邢维舟余光撇到他偏头,像顺着棍子爬上来的毒蛇,踢了踢庞邶的凳子: “你也这样偷看小轶?” 庞邶别过脸,翻了个白眼,留了个后脑勺给邢维舟。邢维舟被无视,火“腾”一下翻上来。他一巴掌抽在庞邶肩膀上,庞邶脖子一闪,整个身子歪倒在地上。 动静很大,引得所有人侧目。邻座女Omega扶庞邶起来,班长司笛站起来,问庞邶什么情况。 求助只会拉别人下水,庞邶没有犯蠢,笑了笑说: “是我自己不小心。” 司笛往他那儿看了许久,邢维舟挑衅地瞪回去。司笛不好破坏纪律,确认了庞邶没事,就转了回去。 庞邶揉着脖子,看着司笛的背影。 司笛很热心肠,不到明天,刘婷就会知道这事儿。 他看一会儿就不看了,垂下眼,继续做练习题。 邢维舟嗤笑一声: “装货。” - 考虑到学生的安全,女高的自习只上到晚上八点。庞邶收拾好书,看了一眼手机。王雨林说晚上有饭局,让庞邶自己打车回家。书包往身后一甩,庞邶塞上耳机,就跟着人群走了出去。 他是在楼梯口被邢维舟截住的。邢维舟抓着他的手肘,拽着他直接往左转。庞邶踉跄了两步,另一个人从身后拉住他,他转头看,是司笛。 刚才他就发现了,司笛也许是防着邢维舟再找他事儿,一直离他不远不近的。他稳住重心,对司笛礼貌地笑了笑。 “去哪?”司笛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邢维舟,问庞邶,“放学了不回家?” 庞邶转头,邢维舟面色很不友善,庞邶怕司笛受牵连,含糊着说:“有事。” “什么事?” 司笛得刘婷真传,正得发邪。庞邶汗颜,邢维舟的手紧了紧,庞邶吃痛,他知道,邢维舟耐心告罄了。 “关你屁事,你谁啊你——” 果然。 庞邶皱了皱眉。 他很讨厌听到邢维舟发火,变声期还没结束,邢维舟发火的时候活像拿着砂纸剌玻璃,声音又尖又粗,听得人生理不适。 “班长,我真的有点私事,让我一个人处理,好么?” 庞邶的手腕小幅度转了转,司笛只好尊重他的决定: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开声音了。或者找刘老师,不过她现在可能在辅导草莓写作业。” 庞邶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跟司笛道谢,邢维舟就一把把他拽了过去。 “走。” 邢维舟瞥了司笛一眼,拽着庞邶,混入人群。 邢维舟带他来了天台,邢维轶跳下去的地方。 到了天台,邢维舟就放开了他。他很怕高,站得离护墙很远。他揉了揉手肘,问邢维舟带他来这儿做什么。 和他料想的不一样,邢维舟没冲他发脾气,邢维舟站在半人高的护墙旁,不自在地跟他说: “对不起。” “嗯?” 庞邶不是没听清,庞邶以为邢维舟得了癔症。 “上次在警署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对,”邢维舟别过脸不看他,声音很小,带着些不自然,“我……看了小轶的日记,你以前帮过她。” 庞邶确实帮过她。托邢维舟的福,庞邶也有过被孤立的经历。换座位时,女生们聚成几小撮坐在一块,邢维轶落寞地跟在后面,无处可去。 他想也没想,便走过去替她解了围。他跟邢维轶说: “我们个头差不多,刘老师让我们坐同桌。” 刘婷没说过这种话,于是放好桌子,他便去了刘婷办公室,让刘婷帮他圆谎。 天台很安静,邢维舟的每一个字庞邶听得都很清楚,但他没那么大度,反而因为邢维舟的道歉,忍了很久的尖刻终于爆发出来: “哦,她日记里写没写谁杀了她。” 邢维舟偏头,阴恻恻地乜他。 庞邶不怕他,他知道,邢维舟或许真有事找他。不然他说出刚才那句话的瞬间,就会被邢维舟提着脖子教训一顿。 邢维舟半晌也没说话,庞邶不急,反正求人的不是他。 “小轶的死没那么简单。” “日记里没写原因啊。” “啧,”邢维舟忍到了极点,绷着下巴瞪着他,“差不多得了。” “有人不让我查下去,我得自己查。” “这学校很多情况我不了解,你得帮我,”邢维舟侧过脸,像订立契约似的,执拗而坚定地看着他,“你帮我,我罩着你。” 庞邶想笑,于是庞邶真的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又是这种又尖又粗的嗓音,庞邶被吵得“嘶”了一声:“又急,你急什么?” “你帮不帮?” “不帮,”庞邶转身便走向铁门,看也没看他一眼,“谁要你罩,你不犯病没人找我麻烦。” 第2章 干掉BOSS 庞邶记得很清楚,他和邢维舟的矛盾始于高一上学期某一节大课间。 他站在教室门口,和外班的初中同学聊天,无意中挡了道。邢维舟正要出去,被他堵在身后,面色阴沉,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初中同学刚要提醒他让道,邢维舟便扣着他的肩膀,像搬一堆碍事的箱子,把他从原本站的地方,搬到了教室外面。 他反应不及,仰头怔愣地看着邢维舟。邢维舟一眼也没看他,仿佛他真的是堆无用的箱子,不值得邢维舟投掷一个眼神。 他讨厌被视而不见,他宁愿被邢维舟戳肩膀警告“别挡道”。他用余光瞄着邢维舟远去的背影,邢维舟招了招手,几个八尺有余的Alpha围在邢维舟左右,黑压压堵住一整条走廊。 他立刻便打消了叫住邢维舟理论一番的念头,窝着一肚子火,若无其事地回了座位。 再然后是体育课。他偷跑回教室躲懒,走到教室后排,拉开柜子拿从家里带的玛德琳。他家的阿姨以前是甜品师,玛德琳做得一绝。他跑来跑去,挨个给教室里几个同学分。 门外有人叫邢维舟,邢维舟趴在桌上睡觉,不知道听没听见。 他端着玛德琳,走到邢维舟旁边,从前桌抽了张纸,拿出一个玛德琳放在纸巾上。他拍了拍邢维舟,邢维舟突然抽了一下,一脸不耐烦,用眼神问他有事没事。 庞邶懵了一瞬,指了指门口: “哦,门口有人叫你。” 邢维舟瞥了一眼玛德琳:“拿走,我不吃。” 爱吃不吃。 庞邶没惯着他,撇了撇嘴,连着纸巾一起拿走了。 庞邶回了座位,美滋滋地享用他的玛德琳。门口有人叫人,他抬头看过去,邢维舟冲着他抬了抬下巴: “喂,你——” 庞邶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问: “我?” “就你,”邢维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叫什么,庞北?羽毛球拍在哪知道么?” 对于叫错他名字的文盲,庞邶向来没有好脸色。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纠正: “大哥,是庞邶,认不认字啊!” 门外几个外班人哄笑,推搡着邢维舟挤兑。邢维舟丢了面子,很不痛快,轰外面几个人滚。有笑话不看白不看,外面几个人非但不走,反而一唱一和地开始起哄。 邢维舟脸色极其难看,又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和“兄弟”较真。为了找回面子,他指着“罪魁祸首”庞邶,警告到: “小子,别没大没小。” 庞邶一听火就来了,他最讨厌别人小看他。这么多人看着,邢维舟总不好公然逞凶斗狠。于是,他理直气壮地站起来,公开跟邢维舟叫板: “你叫谁小子?跟谁大跟谁小呢?” 邢维舟恐怕没想到他会怼回来,一时间怔着,倒不知做什么反应好了。门外几个人看热闹,不怀好意地帮腔: “就是啊舟哥,问问清楚,到底谁大谁小?搞不好还得叫声庞哥。” 庞邶捏着桌角,有点紧张。邢维舟脸色更难看了,简直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他一顿。 他还是怕的,门外的讨厌鬼们堵着门,此起彼伏地叫他“庞哥”。他不敢吭声喝止,觑着邢维舟,默默祈求邢维舟不计较。 邢维舟笑了笑,像是看出了庞邶的外强中干。但“兄弟”跟前的面子大过天,邢维舟没打算放过他。 他信步走过去,好整以暇,点了点庞邶的桌子: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拎你出来。” 庞邶选了前者。 旁边的女Omega好心解围,小声提醒邢维舟羽毛球拍在柜子顶。邢维舟没有理她,像听不见旁人说话似的,玩味地盯着战战兢兢的庞邶。 庞邶站在走道,以为免不了要和邢维舟硬碰硬。可邢维舟直接抓住他的后领,像拎猫似的,一整个把他拎起来。他双脚勉强点地,下意识攀住邢维舟的手臂。邢维舟没扯开他的手,提着他,从座位走到教室后排。 也许觉得无趣,也许是突发慈悲,邢维舟把他抵在教室后排的柜门上,伸手够下他头顶的羽毛球拍,便放过了他。 - 对于邢维舟和他那帮“兄弟”来说,那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这件“小事”在庞邶那儿,却像个巨大的石柱,他被捆在上面,寸步难行。 那件事像病毒一样,被传到班里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都知道庞邶像个病猫似的,被人提着领子到处拎。可连锁效应远不止被看了次笑话那么简单,最开始,只有不安好心的男同学路过他时捉弄地拽一下他的衣领,到后来,只要他一说话,最后一排的同学就会撞柜门,弄出巨大的声响。 他变得沉默,他控制不住地回想那节体育课。他很无助,可他不想让爸妈知道自己在学校被人排挤,因为王雨林和庞达耐一定会小题大做,来学校找老师聊聊,而那样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不得不自我消化,不过好在还有坂田银时和明日香陪着他。但他总要继续上学,一到学校,他又要回到可恶的现实世界中。 他没办法不恨邢维舟,幻想着借来夜神月的笔记本,把邢维舟的名字写上去。他忍不住留意邢维舟的动向,像个拴在邢维舟身后的影子,闪闪躲躲地偷看邢维舟,亦步亦趋地跟着邢维舟。[注]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做过。他没有胆子,也没有能帮他出气的“好兄弟”。但他没法原谅,也没办法像面上装出来的那样不计较。 他只敢偷偷在心里报复,每天诅咒邢维舟倒霉,由衷希望邢维舟遇到什么麻烦,然后被厉害的正义之士收拾一番。 他画画得很烂,于是他写了本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邶朝废太子,觉醒神力,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干掉了作恶多端的大Boss。大Boss是小说世界观里能力强大、滥杀无辜的最强Alpha,有个很不行的名字,叫卜邢。 这本小说后来丢了,在班里传阅,最后落入了邢维舟手里。邢维舟翻着小说边看边笑,拉个椅子坐在庞邶对面,强迫他抬头: “诶,邶朝太子,这你写的?” 庞邶面上大窘,伸手抢邢维舟手里的本子。邢维舟站起来,举得很高,存心不让庞邶拿到。庞邶瞪圆眼睛,恨不得把他撕成三十六瓣:“还给我!” “你说说你,”邢维舟又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成天跟着我,就弄出来这么个玩意?” “太子,还是你行。” 坐得近的几个Alpha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像是有十个彪子站他们面前一起跳胖版迪斯科。庞邶又羞又愤,推开邢维舟,冲出了教室。[注] [注1]坂田银时出自《银魂》,明日香出自《新世纪福音战士》,夜神月的笔记本指《Death note》中男主(夜神月)捡到的琉克的笔记本,名字写上去就会死。 [注2]胖版彪子出自电视剧《漫长的季节》,彪子是演员秦昊饰演的出租车司机龚彪。 以上作品作者并非全部完全看过,出现在文中仅为丰富人物设定,没有推荐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干掉BOSS 第3章 嘴硬 再后来就是期末,庞邶饱受奚落,安安分分学了一阵子习,期末考得相当不错。这次,他一个人在家里享用玛德琳,没有任何没教养的小流氓打扰他。他很满足,抱着平板躺床上,边吃玛德琳边看漫画。 但他没能高兴太久,因为小流氓又来惹他了。他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让他想要那本小说就过来。 短信的主人贴心地附上地址,他认识那个地址,邢维舟住那儿。 说不上是抵触还是害怕,总之他不想去。但那本小说是他的黑历史,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黑历史继续被传阅。 于是他便鼓起勇气,打车去了邢维舟家里。 他摁了门铃,没有人给他开门。他以为又是恶作剧,转身就要回家。门此时开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兜头轰过来,他愣了愣,往里瞅了一眼。 在办派对,许多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光线很暧昧,有对男女正胶在一起,啃得忘乎天地。 邢维舟站在门内,勾着唇角笑,扬声喊到:“太子来了——” “唔呼——” 沙发那儿又传来讨人厌的起哄声,门内的妖魔鬼怪纷纷定住,聊天的、喝酒的、跳舞的,甚至包括亲得难舍难分的,都停下动作,目光汇聚在门外的来客身上。 摇滚乐在诡异的安静里,显得更加鼓噪了。庞邶无所遁形,捏着袖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邢维舟替他解了围,朝门里挥了挥手: “该干嘛干嘛去。” 群魔恢复乱舞,邢维舟偏了偏头,示意庞邶进来。 他没有很感激邢维舟,他很清楚,邢维舟就是这个窘境的罪魁祸首。 邢维舟领着他上了二楼,两对AO分别占据了二楼小厅的两角,叠成两摞。庞邶受不了这么刺激的视觉冲击,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亦步亦趋地跟着邢维舟。 邢维舟掏出钥匙开门,抬了抬下巴让庞邶进去。 应该是邢维舟的卧室,庞邶打量了一番,很礼貌地没有擅自坐下。他觑了邢维舟一眼,摊开手,理直气壮地小声说: “给我。” “什么?”邢维舟明知故问。 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庞邶有点气急败坏,咬着牙狠狠叹了口气: “你说我来了就给我的!” “我说了吗?”邢维舟弯腰凑近,盯着他气恼的眼睛笑,“哦,我是说过。” 庞邶又伸出手,让他赶紧的。 他皱了皱眉,佯做思考: “放哪了呢……我想不起来了。” “你!” 他弹了一下庞邶的脑门: “我找找,你等着。” 说罢便直起身出去了,把庞邶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庞邶试着开门,门没锁,门外两对还在交战,庞邶表情裂开,又把门阖上了。 一直等到派对结束,邢维舟才回来。门一推开,庞邶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迎上去: “找这么久,再不给我我要回家了。” 邢维舟眯了眯眼睛,像是刚想起来他这么个人: “等到现在?” 庞邶见他脚步虚浮,警惕地盯着他,防着他酒后冲动动手。 “不然呢?” “这么乖啊,让你等你就等。” “你说谁乖呢?” 哪怕害怕,庞邶也不肯落了下风: “少这么跟我说话,你谁啊你!” 他一步步逼近,庞邶就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窗边,落地窗截断他的退路,他往后看了一眼,腿有点发软。 邢维舟凑得很近,以至于一眼就发现了庞邶脸上的微表情,他瞥了眼庞邶身后的窗户: “怕高?” “不怕。”庞邶嘴硬道。 邢维舟没有理会,揽着庞邶转了半圈,让庞邶靠着墙。庞邶松了口气,终于有了点落在实处的感觉,也终于有精力注意到他和邢维舟的距离超过了社交礼仪。 他矮身,想从邢维舟胳膊底下钻出去。但邢维舟没给他这个机会,头一垂,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刺鼻的酒臭混了一丝又辛又温的香茅味,一瞬间包裹住他,他推了推邢维舟: “喂,起来。” 邢维舟一动也不动,说不好是醉了还是装的。庞邶想把他甩开,但力气太小。 那是庞邶第一次如此痛恨AO体型差。 “我警告你,你别想趁醉耍流氓!” 颈窝里的邢维舟嗤笑一声,热乎乎的气挠着庞邶的皮肤。庞邶缩了缩脖子,邢维舟终于抬起头。庞邶很生气,拧着眉头,防备地瞪着他: “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放开我,你这是性////sao/////扰!” “哦?”邢维舟挑了挑眉,“太子殿下要处死我吗?” “你!” 庞邶羞愤交加,一脚踩在邢维舟脚背上。他没收一点力气,邢维舟疼得“嘶”了一声。 让邢维舟吃痛简直令他身心舒畅,他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还不放开?” 邢维舟忍俊不禁,像是觉得他滑稽,低着头笑了半晌。他又羞又恼,故技重施,抬脚又要踩。邢维舟一把捞起他的腿,抱着他转了个圈。 他被挟持着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下一秒,邢维舟便带着清新的香茅味,压着他倒在了床上。 他被制住手脚,邢维舟趴在他身上,让他老实点: “我头晕,陪我躺一会儿。” 他绷着神经,浑身汗毛倒竖。香茅味越来越浓,不是熏香,是邢维舟的信息素。他听说有些青春期的Alpha会出现信息素紊乱,害怕邢维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一动也不敢动。 还好,邢维舟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抱着他含糊地抱怨: “没心肝的,放假都一周了,也没见你来找我。” 距离清零之后,邢维舟一说话,嘴唇便贴着他的皮肤不停蠕动。他觉得痒,更觉得面皮发涨。他扭着腰,极力想离邢维舟远一点。邢维舟很快便发现了他的意图,掀开眼皮冷冷一扫,又追着贴了上去。 “你……”庞邶转了转被钳住的手腕,被唾液哽了一下,竟结巴了起来,“放,放开我。” “不放。” 邢维舟拒绝得很果断。 “为什么不来找我?” 庞邶摸不着头脑: “找你干嘛?” 邢维舟的手一紧,庞邶疼得一抽。他抬起头,阴沉着脸,用眼神一刀一刀地刮着庞邶的皮肤。庞邶被盯得憷得慌,但不甘示弱,绷着下巴瞪回去。 “你可真行,”邢维舟冷笑一声,“放假才七天,就把我忘了。” 庞邶不明所以,但礼貌使然,邢维舟有问,他就理所应当地给了答案: “……没有。” “那你不来?你不是知道我住哪么。” “……” 庞邶一头雾水,忍不住腹诽: 所以到底来找你干嘛…… 还有能不能从我身上起来! 算了。 庞邶只当听了些没逻辑的醉话,但庞邶没喝酒,他很清醒,他没有忘记此行目的: “我这不是来了么,我笔记本呢?” 邢维舟还算能沟通,没忘记那本暴杀他的小说。庞邶套话的技巧太拙劣,他听着有点想笑。他忍着没笑,目光从庞邶一张一合的嘴唇,逡巡到卫衣里支出的一截细白的脖子上。 “丢了,”他刚撒完谎就改口,“给你你就不来了。” “你!” 如果不是战力差距,庞邶一定会跳起来暴打他一顿。邢维舟又看向庞邶圆圆的眼睛,此刻因为生气,挤成了两把圆圆的月牙刀。刚才忍着的笑忽然就忍不住了,他空出一只手,捏住庞邶的脸颊。 “放开!”庞邶更生气了,挣扎得很凶,厉声叫嚷,“放开我!我要回家!” 邢维舟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办,好想把他弄哭。 他这么想着,于是也就这么做了。他低头,一口衔住那张不老实的嘴。庞邶突然不挣扎了,他抬眼觑了一下,庞邶的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目光涣散,像被震惊到灵魂出窍。 他有点不高兴,抬手捂住了庞邶的眼睛。 他不明白庞邶究竟还要怎么样 ——明明总爱偷看他,明明老跟同学打听他,明明把他写进小说里当成终极目标,明明每天都偷偷跟在他屁后—— 他一一默许了不说,还找个由头把庞邶诓过来,把最后一步也走完了。 庞邶竟然还不说喜欢他? 庞邶竟然敢不回应他? 他从不拖泥带水,他决定来点狠的,直接把庞邶逼到位。 像遭受剧烈撞击的柠檬,香茅味一瞬间炸开。他的腺体还没发育成熟,但是没关系,这一点点信息素,已经足够让庞邶卸下伪装了。 当然,腺体没发育成熟并不完全等于信息素稀少,很显然,邢维舟生理知识匮乏。等他意识到某处不受控制时,俨然只剩下一丝理智了。 庞邶比他还要不如,被香茅味的信息素缠得不得脱身,四肢绵软手脚无力,只能在脑子里紧紧绷住最后一根弦,竭力弓着腰背,说不上是闪避还是逢迎。 “……放开我,”他泣不成声,哽咽着向邢维舟求情,早已没了那副不肯服输的派头,“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邢维舟哽了一瞬,用行动拒绝了庞邶的请求。他顺着腰线滑进去,庞邶尖声惊叫,他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很不高兴地低头堵住庞邶的唇: “别叫,吵死了。” 因为要说话,邢维舟略略抬头,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几乎是刚得了空隙,庞邶又开始哭叫: “——你放开我!” 他哭得凄厉,邢维舟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你叫什么!” “我不要……我不想,你放开我好不好……”庞邶拼命摇头,“这样不对……这样是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的,”邢维舟不喜欢他的拒绝,不由分说,解他的裤子,“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对。” “不对——不对!” 庞邶的手得了自由,攥着裤腰,另一只搡着邢维舟往后挪。邢维舟伸手揽住他往怀里一带,又让他的努力全部作废。 “我不喜欢,你别这样,我讨厌你!” “什么?” 邢维舟的吻猝然停住,空气里躁动的香茅味像个笑话,追着那一点点甜甜的荔枝香不放。庞邶蜷着腿,难堪地缩成一团,一边护着窘迫的部位,一边摇头说不喜欢。 邢维舟气得要炸了,恨不得把他嘴堵上,给他点教训。 “嘴硬什么,我不是都说我喜欢你了吗?” “你不喜欢我你没事老看我干嘛?” “你不喜欢我你老跟我屁后干嘛?” 庞邶抬眼,圆眼睛里还噙着泪。邢维舟一看就猜出来他要说什么,总之不是什么中听的话。于是,邢维舟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擒着他的后颈提起来,张嘴便咬了下去。 他硬的难受,单手解开裤子,衔着庞邶的唇,口齿不清地求他: “好邶邶,帮我摸摸,我疼。” 他并不是在问庞邶的意愿,话还没说完,就攥住庞邶的手。庞邶的手又小又软,他裹着庞邶的手,一起环住,爽得简直魂都要飞了。 他释放在庞邶卫衣上,掐着庞邶的后颈要接吻。庞邶嫌脏,说想去洗洗。他笑庞邶矫情,还作势要伸手去帮庞邶,吓得庞邶连滚带爬地躲进厕所。 他看着庞邶惊慌失措的背影,忍不住笑。他抬手闻了闻,荔枝香和腥膻混在一起,萦绕在指尖。 一团说不上来的东西填满他的心脏,他觉得整个胸腔麻麻涨涨的,有一点舒服。 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谈恋爱。 邢维舟笑了笑,觉得他也很喜欢。 那天的最后非常荒诞,庞邶带着一身污秽,原模原样地从卫生间走出来,趁着邢维舟看手机,连外套也没拿,撒腿就往外冲。邢维舟压根没反应过来,看着被庞邶甩上的门,懵了好一会儿,才忙不迭地爬起来。 可等到他追到门口,庞邶早没影了。门大敞着,他站在廊前,门口路过一个遛狗的人。他怒骂一声,狠狠地踹了一脚空气,遛狗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什么社会不良闲散人员。 他睃了那人一眼,转身甩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