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主》 第1章 第 1 章 导语： 我们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 谁知一朝过后国破家亡， 我们被当成低贱的商品被卖往敌国。 因此民间戏称我们为银钱公主。 1 「娴儿，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皇姐出现，挡在我的身前，拦住了宫外敌军的飞箭。 皇姐是父皇最宠爱的六公主，而我则是最不受宠的二十一公主。 父皇一共有四十六个孩子，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 除了早夭的公主，现今在世的公主还有十六个。 我就是最小的公主，俗话说老幺最受宠，但我却是个例外。 我出生于偏远的常宁殿，是父皇醉酒后临幸宫女所生。 当敌军到来前，父皇早已带着众妃嫔和公主们出宫躲避，唯独我留了下来。 天边被鲜血染红，墙外的乱箭飞来，凄惨的叫声传遍每个角落。 宫殿乱成一团，妆奁内的珠宝被抢劫一空，宫女太监争相逃命，我躲在角落里无人理会。 当飞箭射来时，皇姐仿若一道光出现在我的面前，拦住墙外的飞箭，也拦住了外面的一切危险。 皇姐是宫中唯一关心我的人，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我特殊，仅仅因为她是个良善之人。 皇姐将我安顿在宫殿内的暗室便要离开，我拽紧她的衣袖不松手：「皇姐，外面危险！」 皇姐身着红色的披风，手里握着珍藏已久的宝剑，好似一个即将出笼的野兽般，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蹲下摸着我的头，试图安抚我的不安，但我的手并未松开。 「敌人很快就会攻进来。」 外面战火连天，远方传来战士更加凄惨的叫声，皇姐猛下挣脱我的束缚，毅然决然提剑离去。 离去前，皇姐坚定说道：「放心，有我在，他们攻不进来。」 少时北军常常进犯边境，我和皇姐闲聊起来总是担心，如果北军真的攻入京城怎么办？ 那时皇姐总是双手握拳，眼神坚毅答道：「那我就上阵杀敌。」 上阵杀敌是皇姐生平最大的愿望。 我心中似乎明了皇姐为何没有离开皇宫，因为我们是公主，因为她要上阵杀敌，保护万民。 外面传来更加激烈的厮杀声，不久之后传来长久不散的欢呼声。 我想定是皇姐鼓舞了抵抗的士兵，并带领他们打退了进犯的敌军。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 2 最终京城还是沦陷了。 北军并没有占领它，而是在一阵烧杀抢掠后离开。 曾经的京城雕梁画栋，繁华富贵。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居民安居乐业。 如今的京城断垣残壁，哀鸿遍野。百姓人家卖儿鬻女，凄惨无比。 此时逃亡外地的父皇却驾车返回了京城，美其名曰保护万民。 他保护的方式就是派遣使者前去和谈，对方狮子大开口，索要上百万银两的赔款。 父皇二话不说竟全部应承了下来，然而京城刚被洗劫一空，朝廷根本没有这么多银两赔款，只好将在籍的公主折算成银两，送往北朝。 明明战败的是男人，但承担后果的却往往是女人。 北上名单下来，宫内一片哗然，尤其是九公主。 她怨恨父皇的偏心，因为备受父皇宠爱的皇姐并不在名单内。 九公主心生怨怼前往养心殿，但却被殿外的王公公拦住。 养心殿，父皇坐在殿上，皇姐在殿下长跪不起。 「请父皇划掉名单上的二十公主和二十一公主，她们还未及笄，不能堪当大任。」 父皇匆忙走下殿，扶起跪着的皇姐，柔声说道：「福儿，父皇也不愿他们前去，只是……。」 「女儿愿代替她们前往北朝。」 「你再说一遍。」父皇一脸的不可置信。 「女儿愿代替她们前往北朝。」皇姐坚定大声说道。 父皇执拗不住皇姐，于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当面划掉了我们的名字。 九公主猛然闯进养心殿，哭着跪在父皇身边：「父皇，女儿大病初愈，北上之路路途遥远，女儿承受不了这么长远的颠簸。」 「瑞儿，父皇也不舍得你前往北朝，但是北朝指明要你。」 「父皇骗我，谁不知道皇姐才是南朝第一美女，要的话也是皇姐。」 「瑞儿。」父皇一声斥责，打断了九公主的话语。 「九妹，我明天就会出发前往北朝。」 九公主眼看推脱不掉，于是跪在在父皇面前，抱住他的腿不撒手，企图通过撒娇逃过此次北上。 「瑞儿，是父皇对不住你。」 父皇不为所动，九公主最后哭着离开了养心殿。 「父皇，我们可以……」皇姐想劝说父皇抵抗，但她的话还未出口就被父皇打断。 「福儿，战争只会伤害百姓。」 这只不过是父皇的借口。 对于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何必动用武力。反正不论怎么样，他还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他的生活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是不见了几个公主。 父皇上前抱着皇姐，嘱托道：「福儿，路途艰难，你定要小心。」 翌日，皇姐踏上了北上的道路，她以为自己的北上换取了我们这些年幼妹妹们的自由，殊不知在她离开后不久，我们所有人一起前往北朝，只不过我们去的是北朝都城，皇姐到的是北朝军营。 3 北朝愿意和父皇和谈的前提条件，就是要将公主们全部送往北朝。 父皇听闻后，立马同意了下来。 将军万彦希原是南朝将军，因为朝中奸臣的构陷，家人全被杀害，因此愤而叛乱投靠北朝。 近百年，南北朝争端不断，战争时有发生，但两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双方只在边境开打。南朝出钱买边境安宁，北朝从不踏入南朝内陆。 但万彦希投靠北朝后，第一个要求就是攻打南朝京都，为家人报仇。 南朝战败后，父皇又旨在和谈，他以为只要出一笔钱就能搞定，但京城刚被抢劫一空。南朝无银两可用，于是北朝提出将公主折算成银两抵债。 万彦希认为这是对南朝王室的最大羞辱，但没想到父皇竟全都应承了下来。父皇甚至主动提出将身为南朝第一美女的皇姐送往军营献给万彦希，以求他和皇兄们的安稳。 父皇原本计划将皇姐迷晕，再偷偷送往军营，谁知皇姐竟然主动提出前往。 这倒是省了父皇很多事。 皇姐到了军营后，将军万彦希将她安排进了圈舍。 圈舍四面透风，冬冷夏热，居住条件十分恶劣，但它还有一层重要的暗示，那就是居住在圈舍的人就是默认的军妓，还是最下等的那种。 圈舍中的军妓死亡，士兵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皇姐深知自己处境艰难，因此每次入睡前总是手握飞刀。 飞刀只有手掌般大小，极易隐藏，手柄处用宝石雕刻了一朵玫瑰花。 当年我被众人欺负时，皇姐送我一盆玫瑰花，她告诉我：「即使柔弱可欺，也要努力长出刺保护自己。」 此后玫瑰花成为我们两人独有的存在。 后来在她的及笄礼上，我深知皇姐的喜好，于是找人打造了一把飞刀送给她，手柄处有我亲手用宝石雕刻的玫瑰花。 皇姐闭眼后，圈舍中的羊群忽然发出咩咩咩的叫声。 皇姐瞬间清醒了过来，一个醉酒的士兵来到皇姐面前，上前紧紧抱住她，嘴里呼出污秽的言语。 「今儿就让小爷好好疼你。」 皇姐果断拿起手中的飞刀，向着他的胸口捅去。 皇姐从来就不是软弱之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公主，她是射御技术颇高的女战士。 在女子以柔弱为美的南朝，皇姐好似是个异类。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上阵杀敌，可是在这个武将不被重视的朝代，她的愿望又怎能被实现？ 她的一生注定要被困在一方宅院里。 皇姐认命，但内心深处却不想要这个活法，于是她常到我的住处，练习射御之术。 她护我周全，我助她达成所愿。 4 皇姐伤了士兵之后，万彦希并没有理会。 从此之后总是有三五成群的士兵前来皇姐的圈舍骚扰她，皇姐也没有手软，总是直截了当拿起飞刀刺向他们。 但渐渐人越来越多，后来数十人为一小队前来，皇姐的飞刀慢了下来，渐渐力不从心。 当皇姐被众人围困时，她望着逐渐逼近自己的士兵，心知此次逃脱不了。 这次她将飞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没想到万彦希出现拦住了她。 南朝女子多柔弱，很少有皇姐这样勇敢刚毅之人。 北朝人尚武，他们信奉武力至上。 万彦希决定给皇姐一次机会，只要皇姐能打败上前挑战她的士兵，她就能从圈舍中出来。 皇姐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万彦希表示这场打斗对于皇姐来说是一对多的车轮战，如果皇姐战败，那么她就要接受北朝士兵的凌辱。 这是皇姐唯一的机会，她不得不答应。 皇姐心想如果真的不幸战败，横竖不过就是一死。 比赛很快开始，皇姐孤零零站在中央，四周围满了为北军摇旗助威的士兵。 皇姐还是选用自己擅长的飞刀，士兵则是用了熟悉的长枪。 相比于飞刀可以无距离进攻的属性，长枪的劣势则是必须靠近一定距离才能发挥作用。 皇姐利用自己灵活的身形，在远处向对方射出飞刀，由于长枪的攻击距离有限，飞刀射中对方手腕，很快他们就败下阵来，就这样皇姐打败了上来的数人。 随着挑战的人数增加，皇姐体力逐渐不支，动作也开始迟钝。 对手趁着皇姐迟钝时，手持长枪猛然间刺向她。 皇姐向后退去，之后踩着长枪向上弹跳，同时发出手中的飞刀，向对方手腕刺去。 飞刀刺中对方手腕，长枪掉落。 皇姐再次赢下一局。 期间皇姐又赢下几场，很快就来到最重要的最后一局。 对手是勇冠三军的长枪王，但此时的皇姐早已体力不支，站立不稳。 几人回合之后，对方一□□了过来，正中皇姐的左胸。 皇姐忍着疼痛向他走去，刺入身体的长枪又深入寸许。 突然皇姐射出手中的飞刀，正中对方手腕的太渊穴，对方手掌顺感无力，长枪随即掉落。 皇姐是故意靠近对方，一是提高飞刀的命中率；二是固定自己摇晃的身体。 皇姐这种自损一千伤敌一百的方式，最终震慑住了北朝士兵。 他们早已看出了皇姐是拿命在搏，而他们没有必要如此拼命。 皇姐靠着顽强的意志，最终取得了胜利。 当万彦希宣称胜利后，皇姐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硬生生向后倒去。 那场车轮战至今仍令北军印象深刻，因为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法太过惨烈。 5 皇姐从圈舍中放了出来。 她在营中躺了近一周，左胸伤口因为过深，留下了巨大的蛇形疤痕。 因为这个疤痕，皇姐不能北上，于是她被安排做粗重的杂役工作。 我们在前往北朝都城途中，押送我们前去的北朝将军死亡，我们被迫转移到了万彦希所在的军营，由他押送我们前往北朝。 当我们踏入军营的一刻，士兵齐刷刷望向我们。 我们双手手脚都被铁链锁住，然后被一根粗壮的铁链串在一起，犹如一个行走的巨型人体蜈蚣。 对于士兵的耻笑，我们早已习惯，只是人群中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那是皇姐的声音，她疑惑我为何在此处？ 皇姐只知道自己代替了我们北上，但并不知道父皇早就把我们全都换算成银两，发卖给了北朝。 当我将真相告诉她后，她并不相信父皇会做出这样的事。 毕竟父皇是最宠爱她的，定不会如此对她。 士兵继续牵着我们前行，最终将我们安排进了圈舍。 皇姐出声阻止，但却告知这一切都是将军的安排。 随着我们进入圈舍，众士兵们投来垂涎的目光。 皇姐心生警觉，时时刻刻和我们在一起。 但总有皇姐不在的时刻。 这天晚上，月亮高悬空中，夜色洒满大地，一切都是那么寂静祥和。 皇姐被叫到别处处理杂役。 一个士兵来到熟睡的十公主身旁，将手伸入她的裙摆内，十公主惊醒后，一时间吓得动弹不得。士兵看她并未反抗，反而愈发大胆，沿着她的大腿向内摸去，她抽动的嘴角终于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她向周围的公主寻求帮助，但她们被她的哭泣声吓得缩成一团。 这些平时高傲跋扈的公主们，此时也只能抱头蜷缩在地上，妄想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是怎么可能？ 一块肉不是只招一只苍蝇，而是更多的苍蝇。 士兵投向更多垂涎的目光，更多的人欺身来到这些假装熟睡的公主身旁。 “啪” 狠厉的掌声响彻在空中，打破夜间的宁静。 我最终怒击而起，站了出来。 「你们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可都是堂堂的南朝公主。」 众士兵纷纷停下动作，此时的我犹如老鹰般张开翅膀怒怼着面前欺压我们的人。 「国家都要被灭亡了，哪来的公主？你们就是我们买回来的物件，我劝你们趁早委身于我们，不然到了北朝，有你们受的！」 众士兵嬉笑着拿起地上的长枪，靠近我。 「放肆！」 寂静的夜空中一声怒吼，我斥责逐渐靠近的士兵。 一袭红色衣裙飘在空中，因为长时间的行走，裙摆早已被磨得破烂不堪。但就是这破败的裙摆犹如飘在空中的红旗，随时准备战斗。又如斗技场的斗鸡，随时叼啄靠近她的猎人。 但猎人又怎会惧怕猎物？ 士兵见状上前拽住我，纷纷大笑，他们在笑我的不知好歹，也笑我的不自量力。 「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我们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6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深知一味的退让并不能换来想要的安宁。 于是我握紧拳头挥了上去，正中士兵的鼻梁。他捂着出血的鼻子，拿起手中的长□□向我，我挥动手上的铁链缠住他的长枪，两人难舍难分打斗在一起。 众士兵看到被缠住的同伴，纷纷上前帮忙。 此时的公主们看到我们的缠斗，也不再装作沉默，于是纷纷举起手上的铁链，像我一样缠住上前帮忙的士兵们。士兵们也不敢示弱，他们举起手中的长□□向她们。 长枪撞击铁链，“劈里啪啦”的声音包围整个圈舍，响彻在军营内。 「住手！」 就在我们打得不可开交时，皇姐带着万彦希出现，阻止了两方的打斗。 万彦希只是阻止了这场争斗，但并没有做出任何惩罚。 我们这些高贵的公主，此时早已如阶下囚一样，成为人人皆可欺负的对象。 士兵离去后，皇姐端来一盆水，擦拭我们脸上的伤痕。 当她来到我的面前，我像小孩子一样伸手打翻了面前的水盆。 皇姐并没有责怪我，而是拿起沾水的毛巾擦拭我的脸庞，柔声说道：「娴儿，今时不同往日，以后万不可如此冲动。」 我听到此话，犹如炸尾的刺猬般怒吼道：「冲动？你竟然认为这只是冲动？」 我看着皇姐，控诉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军营吗？为什么你保护的妹妹们只剩下我一个？你不就疑惑别的公主在哪儿？我告诉你，她们死了，全就死了，死在了前往北朝的路上，也死在了我们的漠不关心上。」 其实最先死亡的是二十公主，我们本是同年，但她却因为比我早出生两个月，被称为姐姐。 那天也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她被押送的士兵侮辱，她不从，奋力反抗。 但又有什么用呢？ 力量的巨大悬殊早已注定了她的结果， 她的反抗不仅没有让这些士兵放过她，反而更加兴奋，最后她被折磨而死。 二十公主的死亡使我们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原来我们真的不再是娇贵的公主，只是一个人人皆可欺负并随时丢弃的物件。 我们已是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皇姐，她还没有及笄，怎么就死了？」 我不懂，事情为何变成了这样，曾经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瞬间就没有生气。 皇姐上前紧紧抱住我。 她望向我们，并没有发现九公主的身影。 「难道小九她……」 7 其实九公主的死亡更加壮烈。 二十公主死亡后，我们更加胆战心惊。 为了躲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灾祸，我们刻意躲在帐篷中不出去。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因为百密总有一疏。 我们还有吃饭喝水这种最简单的生活需求，那天九公主忍受不了出门取水，在途中被将军远远看了一眼，就被随行士兵捉走。 士兵们当场将她抓住，押往了不远处的将军营帐。 她挣扎反抗，凄惨的叫声响彻在整个营地，但没人敢上前帮忙。 我们躲在营帐内瑟瑟发抖，九公主一个人在营帐外凄惨悲鸣。 我透过帐篷门口的缝隙看到她满怀希望望向我们，希望我们可以救她，但大家都默契地装作没有听见，因为害怕灾祸降临到自己身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叫声从刚开始的尖利，到中间的沙哑，再到最后的无声。 我眼睁睁看着她从希望变为绝望，之后陷入死绝状态。最后她双手耷拉在地上，双眼空洞望着天空，任由士兵将自己押往将军营帐。 女子本柔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反抗都是走向死亡。 长此以往，她们渐渐学会了顺从， 但总有几个异类不屈从命运，学会了反抗， 比如皇姐，又比如九公主。 将军营帐内传来凄惨的叫声，就在大家纷纷以为九公主丧命时，只见她满身鲜血，双手举着剑走了出来。 剑是将军的佩剑，血是将军的鲜血。 九公主亲手杀死了试图侵犯她的将军。 众士兵围住九公主，她举着手中的剑向四周的士兵砍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的行为犹如螳臂当车， 最终九公主死在了众士兵的长枪之下。 长枪插入九公主的胸膛，将她高高挑向空中，她至死都是站着的。 九公主骄纵，一路上都在幻想父皇有一天能接她回家。 可是等啊等，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始终没有等来父皇。 也许她是真的想回家了，才用这么壮烈的方式抗争。 如果说二十公主的死亡加深了我们的恐惧，但九公主的死亡却惊醒了一个人，那就是我。 我永远忘不了九公主那双到死都没有闭合的眼睛，那双眼睛好似在控诉着世间的不平。 我从小就在皇姐的羽翼庇护下长大，但在这一刻好像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那就是抗争，用生命去抗争，抗争这世上的一切不公，抗争命运加注给我们的所有不平。 当十公主受到欺辱时，我勇敢站了出来。 8 「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这是九公主一路上都在重复的话。 她不懂一向疼爱她的父皇，为何将她送往苦寒的北朝？ 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上天才会如此惩罚她？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无非就是平时骄纵些，遇事多为自己着想些，可是这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还记得临出发前，父皇告诉我们，这是身为公主的责任。 可是我们的皇兄呢？难道他们就没有责任？还有我们的父皇，要说责任，他的责任才更大吧！为什么他们可以好好住在宫中，而我们却要北上受此凌辱？只因为我们是女子？ 皇姐从小到大就是我的指路明灯，此时我望着我的指路明灯，希望她可以给我指一条光明的道路。 皇姐却告诉我：「因为只有我们才能阻止战争。」 「阻止战争？哈哈哈哈哈……」 我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答案，原来皇姐也有她的局限。 只是这笑声略显凄凉，最后竟然不受控制哭了出来。 「原来皇姐竟这般天真？」 众人被我搞得不知所措，只见我猛然间停止笑声：「用女人阻止战争？汉朝建国百年送去匈奴八位公主，匈奴从此不骚扰汉境了吗？前朝混战百年，共有十四位公主到不同的国家，战争阻止了吗？女人盛世是荣耀，衰落时就是阻止战争的手段？不，这不过是男人政治斗争的手段，是男人哄骗女人心甘情愿付出的说辞。你看历史上哪个强权者会乐意将自己的女人送往敌国？只有软弱的当权者，才会主动将自己的女人送往敌国以求和平，很不幸我们的父皇便是其中之一。」 我早已看穿了这世上弱肉强食的规则，也看明白了父皇的软弱。 只是皇姐还抱有幻想，幻想着自己的牺牲可以带来和平。 「皇姐，我们的国家完了，北朝下次进攻必灭南朝。」 「赵福娴！」 「皇姐，我们是阻止不了战争的，只有战争才能阻止战争。」 但我们的父皇却不敢战争。 9 很快我的预言得到验证。 万彦希带着大批军队离营，只留下少量士兵看护营帐。 我们都以为是前往北朝，谁知他们却一路向南，目的地正是南朝都城—梁都。 此次北朝旨在灭亡南朝。 数百年来，南朝国富民强，北朝原本忌惮南朝兵力，上次的攻城之战，北朝深刻认识到南朝兵力空虚，朝廷软弱。 一个富得流油，但又无力自保的国家，是最好的征讨对象。 皇姐来到圈舍，小声说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我望着皇姐，心中明白了皇姐所指。 「逃走？」 皇姐点点头，抬头向南方望去，那是家的方向。 「逃出去，我们回家。」 众公主齐刷刷望着皇姐，眼中充满了渴望，但很快被恐惧占领：「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皇姐望着他们：「所以你们敢逃吗？」 「我敢！」我站出来，坚定说道。 随后十公主也站出来，说道：「我也敢，只要是和姐妹们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敢。」 「还有我！」 「我！」 「我！」 …… 也许是十公主的勇气鼓舞了大家，八公主、十二公主、十四公主率先站了出来，后面大家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能不能加上我们？」 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这是一个穿着艳丽，但气色略显苍白的女人。 她名唤春华，旁边站着约十余人，她们是军营中的军妓。 她们原是南朝边境上的居民，边境连年征战，她们家中男人大多战死，剩下孤苦无依的她们。因为没有生计，她们便被家人卖到军营做军妓，一是省口口粮，二是还能卖些银钱贴补家用。 皇姐望着她们渴望的眼神，坚定点点头。 夜晚，皇姐开道，春华等人掩护，我们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军营。 我们离开军营后，皇姐拿出准备好的斧头，就着月色对准铁链劈了下去。 “劈啦”“劈啦”“劈啦”…… 一声、两声、三声…… 皇姐一下接一下的劈下去，气喘吁吁，大汗淋淋，但却始终没有松手。 “咔嚓”，我的铁链打开。 我获得自由后，接过皇姐手中的斧头，对着十公主的铁链砍下去。 十公主的铁链砍断后，她接过斧头对着八公主的铁链砍去。 之后是十二公主、十四公主…… 一个接一个，直到所有的铁链砍断。 我们抱头痛哭在一起。 「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家，是我们内心最美好的存在。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连天上的月亮都格外的圆。 10 我们一路向南跑去。 路上尸横遍野，战火连天。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南朝京都—梁城。 我的预言成真了。 北朝军队再次攻打了南朝，只是这次他们占领了梁都。 我和皇姐通过城外的密道率先进入了皇宫，其他公主则是在宫外等我们的消息。 皇宫内，尸体如落叶般堆积在地上，鲜血如流水般沿着台阶流淌至各处，冲刷着散落地上的珠宝首饰。 皇姐焦急跑到凤黄殿，她母亲皇贵妃的尸首高悬于房梁之上。 我们还未来得及悲伤，殿外传来巨大的响动。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我和皇姐站在窗户处向外望去， 皇后、妃嫔、皇子们等人的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然后用一根巨大的铁链串在一起，犹如一个行走的巨形人体蜈蚣，他们任由北朝士兵牵着，朝宫外走去。 但人群中却没有父皇的身影。 我和皇姐通过密道来到延福宫，延福宫是父皇居住的寝殿，果然在此见到了父皇，还有万彦希。 万彦希手中的剑正对着父皇，父皇跪在地上乞求：「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都给你，金银？珠宝？还是皇子公主、妃嫔？全都带走，带到北朝。」 万彦希没想到，自己曾经效忠的君王竟然是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鼠辈。 他嘴唇不由自主的紧抿，手上的青筋凸显，宝剑重重压在父皇的脖子上，压出一道伤，鲜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滴答” 父皇的血滴在地上，但万彦希的血却涌至身体各处，最终汇聚在大脑。他大吼道：「你就是这样为人君、为人父、为人夫的？你让我多年的边境坚守都成了笑话！」 「不是笑话，你不是为我守的，你是为了南朝人民，南朝人民会感谢你的！」 不知这是父皇的狡辩，还是真心这样想，他总是以“南朝人民”的名义说服我们做各种事。 我们如此，现在万彦希也如此。 「当我叛出南朝时，我就已经成为了南朝的罪人。」 他拿起剑用力辟向一旁的桌椅，破碎的木屑四溅至各处。 父皇吓得躲在房梁后，万彦希将他拖了出来，再次将剑指向他：「你身为国君，不辨是非，任用奸臣，导致多少忠臣蒙冤而亡；身为人父，随意将女儿送往北朝，只为了保全自己；现在就要将嫔妃送过去，你这样无爱无德之人，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万彦希举起手中的剑就要刺向父皇，皇姐及时出现，扔出飞刀制止了他。 父皇看到皇姐，犹如看到了希望，大喊：「福儿，救我。」 皇姐和万彦希对打起来，飞刀对佩剑，灵巧对力量，最终皇姐的飞刀刺穿万彦希的喉咙，他倒地而亡。 父皇站起来，急忙打开门向外走去：「福儿，我们赶紧走。」 皇姐拉住向外走的父皇。 「父皇，我想替九公主问一句，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们？」 父皇眼神闪烁，出口说道：「父皇也不愿，但这是你们身为公主的责任！」 「那父皇的责任呢？」 父皇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这一刻，皇姐终于看清楚了父皇的面目。 皇姐苦笑道：「那现在是父皇的责任了！」 「什么？」 父皇不懂皇姐话中深意，急切催促皇姐带着他赶快离开。 皇姐拿起破碎的木头打向外面的北朝士兵，士兵听到动静后，赶忙上楼。 父皇不懂皇姐意欲何为，上前抓住皇姐，催促她赶紧离开。 「福儿，你这是为何？我们赶紧走吧，北朝士兵马上就要上来了。」 「父皇，请你到北朝，负你该负的责任。」 就在北朝士兵推门进入时，皇姐挣脱父皇，拉着我退回到密道，从内封死了入口。 密道外传来父皇大力碰撞的声音，他一边撞墙一边大喊道：「福儿，你不能这么对我！」 11 父皇最终被北朝士兵捉了去。 北朝按照南朝皇族蝶谱的名单，将在册的嫔妃、皇子等人全部抓住，押往了北朝。 我和皇姐，八公主、十公主、十二公主、十四公主等前往北朝的公主们则逃过一劫。 父皇被抓后，群龙无首，全国各地爆发了起义。 皇姐带着我们来到一座名为春风寨的山寨，我们和春华等人约好在此相聚。 寨中住宅很是简陋，四面漏风的房子只是简单用几个木桩支撑，穿着破烂的孩子随意坐在地上。 山上住着上百名嗷嗷待哺的孤儿，他们全是战死士兵的遗孤，因没有生计，无奈之下躲在深山之中。 一群女人看着我们，慌忙拿起手中的武器，无非就是些刀、铲、锄头、斧头之类的。 春华出来，大家方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皇姐和我们将身上的吃食和银钱给他们，期望可以帮助她们度过难关。 谁知她们下山购买吃食时，又被另一个山头的人抢走。 皇姐带着我们前去索要钱财，却发现对方也是一群孤儿寡母。 皇姐将两只队伍合在了一起，随后又收编了附近几个孤儿寡母的队伍。 因为队伍中全是女子，于是便取名“娘子军”，希望在这乱世之中娘子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皇姐亲自教授她们防身之术，把所有人都武装了起来。 孩子因为身形瘦小，作为先锋探子培养； 美貌妇人专练习迷惑之术，身手灵活妇人练习弓弩射击，力量占优势妇人练习近身搏斗，总之就是将所有人都调动起来，必要时抵御外敌，保护自己。 12 随着队伍壮大，粮食不够了。 这次皇姐不再相信牺牲能换来吃食，她相信只有斗争才能换来吃食，于是她带领我们做起了山贼。 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下经常有官员和商人出现，皇姐带着我们专劫那些官员和富商的钱财。 那么怎么辨认呢？就一条逢胖必劫。 皇姐说：「乱世之中，还能吃得这么胖，绝对有油水。」 但随着战争的不断扩大，油水越来越少。 我们只好再另寻他法。 据说十里外的风远寨粮食充足，于是大家投票，决定冒险去劫寨。 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谁知还没有行动，风远寨便主动送上门来，并带来了大量粮食。 原来风远寨最初就是打着皇室的名义，为复兴南朝建立的，于是大家纷纷投奔，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跟着朝廷一起攻打北朝。 为此他们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和军械。 当家人宋风远得知我们的公主身份后，带着粮食、兵马和军队前来投诚。 最终风远寨并入春风寨。 随着风远寨的加入，越来越多的山寨加入春风寨，皇姐带着他们收复南朝失地。 春风寨最终变为春风国，皇姐最后在众人的拥护下成为了春风国的皇帝。 皇姐收复了所有南朝失地后，春风国变为汉南国，国号为福瑞。 我知道这是为了纪念当年北上所亡的公主，也是纪念那些抗争命运的勇士们。 皇姐励精图治，广积粮仓，冶炼兵器，一切准备就绪。 那天皇姐站在城墙上，身着红色披风，手握珍藏已久的宝剑，剑柄处有我用宝石雕刻的玫瑰花，她剑指北方，大喊：「杀！」 城下百万将士高举手中长枪，高声大喊：「杀！杀！杀！」 这声音震天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