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大人推理中》 第1章 灶婢 女孩知道,门前的那条大河,叫天染河。 这条河很长,很宽,很壮阔,很浩荡。哪怕不靠近,远远的,就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水汽,就能听到那炸雷般轰鸣的水声。 爷爷说:这是条好河,因为有河,才有水,才有肥沃的土壤,才有这百亩良田、千里稻香;可有时候,这也是条坏河…… 为什么是坏河呢?女孩不明白。 她只知道河很好很好,有很大的鱼,有很长很美的河岸。听说那河岸很长很长,一直穿过无数村庄延绵而去,尽头是高耸入云的山,山上有化不完的冰雪。 而终于有一天,女孩知道这条河为什么是条坏河了,因为,这是一条吃人的河。 那天,女孩跟往常一样笑闹着,顽皮的她手里拿着弹弓,爬上村里最高的那棵树,装模作样打着那些聒噪的鸟儿。 她弹弓用得极准,却舍不得伤那些鸟儿性命,只是吓唬它们,叫它们乖乖吃虫,不要惦记那田里的稻谷。天很高,云很白,日头也很是耀眼,她挽起鬓边碎发,拂去头上的落叶,瞅了瞅树梢上圆扁的鸟窝,笑得很是灿烂。 突然,她听到几声巨响,“哐”的几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她急着抬头去看,却看到那漫天水雾压在天边,汹涌河水嘶吼着,沿着狰狞的曲线撕咬过来。 看着很远,却又很近,那水太快了,一晃神,便到了身边。那吃人的河水看不清颜色,不知是灰是黑或白,眼前模糊了,脸上的水汽分不清是水雾还是泪痕。 那百亩良田,那千里稻香,这繁茂村落,所有一切的一切——只是一瞬间便化为乌有,都被滚滚波浪而吞噬。充斥在耳边的,还有亲人的呼喊和哭叫。 但那也只是一瞬,一转眸,耳膜便阵阵作响,似乎那呼喊声只是幻觉。 眼前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汪洋。 愣怔半晌,女孩握紧手中的弹弓,抱紧面前摇摇欲坠的树,恍然如身置梦中。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肩膀上。她转眸一看,是从倾斜的鸟窝里掉出来的蛋,那可怜的鸟蛋扑的一声,碎了。 女孩如梦初醒,她看向了她的村庄,看向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爹!娘!爷爷!” 她呼喊着,泪水奔涌而出,如这流淌的河水一样无法停止。没有人回应,而她那微弱的哭喊声,竟也被那滚滚河流给吞没了…… 六年后,云城…… 这才过了午时,书馆里就已排排坐满,听先生讲最有趣儿的新鲜事。 女先儿袅袅婷婷走到书案旁,醒木一响,便正式开讲。 “各位看官,”女先儿先鞠一躬,叹了口气,抹把眼泪道,“三个月前,咱云密的常老宗主仙逝,那真是万民同悲、天地恸哭,河水为之断流,天地为之变色……女先儿我呀,别提多伤心了!” 这样说着,女先儿又抹一把眼泪,眼圈儿红了起来。底下人见了,也未免都跟着伤心。 “咱们常老宗主在位时,待咱们百姓是一等一的好,如今仙逝了,谁听了不伤心落泪?”女先儿话锋一转,抬眸说道,“只是,咱老宗主临终前选定了新宗主,你们可知这位新宗主是什么人?” 底下人窸窣一阵,有人大着胆子说:“听说,是个灶下烧火的丫头?” 女先儿点头说:“正是如此!” 见女先儿没否认,底下人议论的声响更大了。女先儿又拍一下醒木,卖关子道:“列位看官,这位新宗主如何,且听我细细讲与你们。” 听她这样说,底下人都竖起耳朵,安静下来。 “这新宗主是个贱籍出身,几年前发大水,家里遭了灾,莫说父母亲眷,那全村人呐,单只留下她一个!”女先儿柳眉一挑,问道,“诸位,你们说,这算不算命硬?” “岂止命硬,还克父克母,克全村!”底下有人乱糟糟喊着,“我看呐!这全村的寿命和福气,单单只归于她一人喽!” 听了这话,底下人接连点着头。 女先儿笑眯眯接着说道:“只因无力谋生,她便自卖自身,成了奴仆。只是人笨手笨,长得又丑陋,多些富贵人家不要,辗转几番到了云庭。多亏老宗主心善,才许她在外庭灶下烧火。这一烧,就是几年光景。” “那怎的就成了新宗主呢?”又有人问道。 “老宗主如何想,又岂是我等凡人能懂得的?”女先儿摇摇头道,“她是如何当上宗主不谈,但这新宗主自继任以来,做了许多荒唐事,且听我慢慢讲来。” 见女先儿马上要说到关键处,大家便又安静下来。 观众席中间,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坐在那儿,身旁还有个比她年龄略大几岁的小公子。 这姑娘长得普普通通,圆脸盘,弯月眼,削肩膀,小蒜鼻,眉梢带喜,嘴角带笑,虽说不算什么美人,但看着格外讨喜。她正一边听得认真,一边磕着瓜子儿喝茶,看起来还挺开心。 那公子容貌也不算出众,麦色肌肤,修长身材,眼睛半大不大,脸蛋说圆不圆。他本来正给那姑娘剥着核桃,听到这里却停了下来,一对弯眉紧紧皱着,一把折扇摊开遮住了半张脸。 “宗主……”公子用扇子遮住自己,向姑娘低声问道,“您还要继续听他们讲下去吗?” “听啊,很有趣,为什么不听?”唐梨笑眯眯说道,“我也想知道自己做了哪些荒唐事呢!” “那您待会儿得撑住……”云七低声说罢,又接着给唐梨剥起了核桃。 女先儿喝了口茶,一旁的小二拎起长柄茶壶,翻身给她续上。 “老宗主未过头七,咱们这位新宗主啊,干出了一件大事!”女先儿神秘兮兮地说,“大家可看过今年的美男子榜?” 下面又闹将起来,有些人看过,有些人没看过。 女先儿笑了笑,又拍了一下醒木说:“这美男子榜上第一,就是常老宗主的养子常欢。这常欢如今十九岁,长得是肌肤莹白、发黑如墨、姿容艳丽、倾国倾城……” “怎的好像在说个女人?”下头有个人深感疑惑。 “比女人还美!”女先儿呛到,“反正比你好看!”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她居然这样说常欢……”唐梨笑得不行,低声对云七说,“不过以常欢的容貌,这个形容倒也不算夸张。” “你们猜怎么着?老宗主才刚刚仙逝三日,新宗主还在守灵。这常欢去老宗主棺材旁拜祭,被新宗主一眼看中,强留在了云庭!”女先儿叹口气道,“可怜这常欢好好一个七尺男儿,被留在新宗主身边做个男宠,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宗主若是知道了,不知该多伤心呢!” 听到这里,底下人的又议论起来。 “常欢我知道,长得确实美貌!被看上也不奇怪……” “我见过他,是个绝色美男。说起来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之前他经常在勾栏赌馆那边混,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众人议论纷纷,越说越觉得可信。 云七担忧的看向身侧,只见唐梨整个人都僵硬了,看上去有点傻。 “什么鬼?”唐梨忍不住低声吐槽,“老宗主临终前要我护常欢周全,他蠢成那样,仇人又多,我怕他被人害了,才让他住在内庭。这怎么传的?他怎么成我男宠啦?” “镇定镇定,”云七说,“没啥大不了的。” “再说他不出门也不是因为我啊!”唐梨委屈,“他烂赌欠了一大笔,身无分文,怕被追债的抓去卖了,躲在屋里不敢出门。怎么变成我强留他了?” “淡定淡定。”云七忙安慰道,“传言略显夸张而已。” 唐梨皱紧眉头,喝了一口茶。 “头七过后,就是新宗主的就任大典。”女先儿接着说,“在大典上,咱们这位新宗主又闹出了新笑话。” “什么什么?快说说……”下面的人催道。 “这就任大典是云城盛事,莫说云密境内各家贵胄,就算是青云山、长生谷他们也得来人庆贺。”女先儿故作无奈的叹口气道,“咱们新宗主啊,对着人家东岛来献唱的男伶问个不停,拉着咱绛花楼献舞的花魁不让走,我看呐,简直是……” “简直是……” “简直是——色迷心窍!”女先儿定下结论。 众人一怔,随即又是一阵大笑。书馆上下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啥玩意儿,我只是喝多了有点失态……”唐梨尴尬地低下头,“也犯不着这么编排我吧……” “好啦好啦,他们也只是胡乱说说。”云七安慰道,“过段时间就给忘了。” 走出书馆,唐梨和云七径直走向书馆对面的酒楼。 酒楼二楼,有个男子大白天穿着全黑夜行衣,面前摆着一壶酒,正襟危坐,一脸煞气。他周围三丈远都没人敢坐,看起来格外的孤独。 唐梨和云七走去坐在他这桌,唐梨看着黑衣男子,指了指身旁的云七问道:“呐,女先儿和那些个搭话的看客,是不是都是他家的人?” 云七眨眨眼睛,看着黑衣男。黑衣男也瞧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肯定有人捣鬼。”唐梨笑道,“讲得倒是挺有趣。” “宗主大人,”飞鹰低声道,“您放心,我一定解决他们!” 唐梨正拿着酒杯,云七正替她倒酒,听了这话,这整杯的酒差点没洒出来。唐梨瞪大眼睛问飞鹰:“你想干嘛?” 飞鹰伸手一比划:“割了他们的舌头!” “大可不必!”唐梨忙说,“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吧!反正他们说再多,我也不会掉一根头发。” “可是……”飞鹰有点委屈,一对剑眉拧巴成了一团。 “真不用,有这个功夫,不如咱仨喝一杯。”唐梨示意云七倒酒,“大好时光,干嘛要浪费在那些人身上?来来来,咱们喝!” 一个时辰后…… “说我色迷心窍?哼哼哼,老娘就色给他们看!”唐梨被云七和飞鹰一左一右架着,醉醺醺地嚷嚷道,“别拉我,我要接着喝,我要看美人,我要逛青楼!” 旧文《熊猫相亲记》,欢迎大家去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灶婢 第2章 开山 这夜,唐梨睡得不甚安稳。 睡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常老宗主仙逝的那一夜。 “梨儿……我现在跟你说三件事,每件你都要牢牢记住。” 老宗主似乎回光返照,抓着唐梨的手腕不放。唐梨她还能如何?只有咬着牙关点头。 “第一件事,飞鹰绝对值得信任,他非常忠心,只是有点、有点傻气。” 那何止有点傻啊,简直就是个愣头青!成天穿着一身黑衣走来走去,动不动打打杀杀。忠心倒是绝对忠心,可他是真的傻啊! “第二件事,常欢是我养在身边的孩子,他人是笨了点,可心思不坏。你一定要护他周全!有朝一日,万一他有性命之忧……你一定、一定要不惜代价保住他的命,明白吗?” 老宗主啊老宗主,您自个儿养大的孩子您自个知道,常欢他那是笨了“点”吗?学啥啥不会,干啥啥不行!脑袋空空,每天就知道喝酒赌钱!除了那张漂亮脸蛋实在无可挑剔,哪儿哪儿都是毛病! 也难怪老宗主临终托孤要我护他周全,就常欢那个德性,迟早把自己赌输出去! “第三件事,帮我救一个人,他名叫蒋开山,是我唯一的后人。他身体壮,人品佳,武艺高强,心思细密,若是能够回到你的身边,一定能成为你很大的助力。” 老宗主……我知道您二百岁了难免记忆力差点,可蒋开山已经死了两年多了!你让我上哪儿找他去? “还有……” 还有? “还有,你一定要善待苍生……” 苍生……苍生是谁啊?老宗主,您看看我啊——我是外头烧火的阿梨啊……我只是一个烧火添柴的小丫头啊!我不识字,没家世,普通得不能更普通,您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教我认字的赵先生说,您在位一百七十多年了……难道我也要做一百多年的宗主吗?阿梨我好害怕啊! 老宗主…… “唐宗主!唐宗主!阿梨!”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唐梨猛地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汗津津的起身,唐梨只觉得一阵头疼,看来昨晚真的是喝了不少。 一双玉手扶住她的肩膀,手的主人柔声问道:“宗主,您感觉还好吗?” “余、余姐姐?”唐梨见是余婉,眼眸一亮,忙问道,“您怎么来了?” 名叫余婉的女子约摸着三十岁年纪,气质温婉,容貌端丽,此刻微皱着眉将唐梨揽在怀里,神色有些心疼。 “今天医馆人不多,内庭派人来说你昨晚醉酒,我不放心,便赶忙过来看看。”余婉细细瞧着唐梨,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道,“宗主,神器认主后,您虽不会生病,也不会受伤,但宿醉依然不会好受,还需克制些才是。” “啊,好的,下次少喝点。”唐梨胡乱答应着。 “还有,您现在已经贵为宗主,不必再用敬称。”余婉低声道,“私下里宗主大人唤我一声姐姐,我不敢不应,但人前只管唤我婉儿便是。” “那怎么敢?”唐梨固执地说,“六年前那场水灾……若不是您救了我,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您是我的恩人!” 余婉神色一软,抚了抚唐梨的额头说:“您现在是宗主。” “那又怎么样?”唐梨不服气。 “既然成了宗主,婉儿理当遵从礼数。”余婉柔声说道,“就算您不怪我,我也……”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别说啦!”唐梨不愿听她说这些,笑嘻嘻拉着余婉的手说,“余姐姐,您多来看看我,我见着了您……见着了你,我就开心!” 余婉宠溺地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 “宗主……”一旁侍立的徐掌事递上醒酒汤,余婉就势接过去,喂给唐梨喝。 唐梨听话地将醒酒汤喝完,感觉头不痛了,身子也有了些力气。她想了想,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宗主。”徐掌事低头回答,“刚到巳时。” “啥?”唐梨一个激灵跳起来,“都这个时辰了?” 巳时,唐梨与赵先生约好读书认字的时间。赵先生是个老学究,人老知道多,什么都会。唐梨还记得当赵老先生知道自己这个新宗主不识字时那是惊得差点没晕过去,随后便哭哭啼啼半晌,捶胸顿足赌咒发誓要将唐梨这个文盲教育成名门淑女,以慰老宗主在天之灵。 这眼看已经迟到,唐梨不敢怠慢,急忙洗漱后赶到学斋。谁知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云七的惨叫声。 “疼!疼!先生别打了……”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带宗主出去喝酒了!哎呦,您轻点!” “哼,不打你不长记性!” 听着这声儿,唐梨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勉强做好心理建设,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里头真是好一番景象,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背对着她,正手持戒尺,毫不客气的打着跪地的云七。对面那年轻男子正缩头缩脑坐在那儿写字,看上去也怕得很。 那男子芙蓉面、柳叶腰,肤白胜雪,姿容艳绝。一双水眸顾盼神飞,如星如幻;一头乌发委顿于地,如瀑如漆;当真比女子还要美上十分。他看到唐梨走进来,很明显松了口气,站起身行了个礼,露出笑容。 这一笑更是满面春色,可说是艳若桃李,让人禁不住就看呆了。 唐梨第一次见到常欢的时候也被他的皮相蒙蔽过,现在非但免疫了,想起他这草包个性,只觉得头疼。她示意常欢坐下,自己往赵先生的方向走过去。 “赵先生……” “你这个……哎?”赵绿卿赶忙转身行礼,“宗主!” “那个,我迟到了……”唐梨堆出假笑,忙道,“不过我昨天多写了两页大字,您看……” 唐梨这样说着,就见赵绿卿把唐梨写的大字拿了出来,确实多写了两页,只是这几页纸上横七竖八胡乱写着“一”、“二”、“三”、“七”、“八”、“九”、“十”,看上去脏兮兮的。 “宗主,您这写的也太敷衍了!”赵绿卿痛心疾首的说,“而且这四五六呢?去哪儿啦?” “那三个字太难写了……” “难写?您多写几遍不就行了!”赵绿卿的胡子都飞了起来,他忙说,“勤能补拙,而且宗主您根本不笨!跟这个蠢货可不一样!” 说着,赵绿卿指了指常欢。 常欢嘴角一抽,又不敢说什么,只得低头继续写字。 “好啦好啦,我多写几遍就是。”唐梨随便应承着,拉住赵绿卿说,“我昨晚梦见老宗主了。” 一听到老宗主,赵绿卿忙问道:“老宗主他有什么吩咐没有?” “嗯,怎么说呢?”唐梨故作疑惑地垂首道,“老宗主说,他在地下没见到蒋开山。” “怎么会呢?”赵绿卿疑惑,“开山已经没了两年了。” 说罢,老先生叹了口气,神色悲伤起来。 “他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聪明,强壮,听话,省心,除了特别喜欢钱,没有别的毛病。”赵绿卿抹了一把眼泪,指着云七和常欢恨恨道,“哪儿像他们两个?一个蠢得出奇,学啥啥不会,干啥啥不行;另一个就各种不着调,脑子好使就是不往正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教了你们这两个废材!” 说完,赵绿卿许是又想起了死去的蒋开山,抽噎着又抹一把眼泪。 云七和常欢一个跪着一个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听到。 看样子蒋开山真的已经死透了……唐梨这样想着,不死心的说:“既然他是老宗主的后人,我想去祭拜他一下,行吗?” 听了这话,赵绿卿一怔,又是眼泪汪汪。云七和常欢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为难。 云七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宗主有命,自然没什么不行,不过开山他、他尸骨无存,我和常欢两人帮他立了个衣冠冢,逢年过节去给他拜祭。” “尸骨无存?” 听到这四个字,唐梨顿时兴奋起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可能真的还在世上! 她忙问道:“这个蒋开山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尸骨无存?” 对面三个人都看向了她。 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开心,唐梨咳了咳说:“我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情。云七,你带我去他遇难的地方看看,或许能有什么线索呢?” 一个时辰后…… 沿着宗主所住的云庭往北走,是云廷卫训练用的校武场,很大,足足可以容纳数万人。再往北是山脉,山脉再往北是悬崖峭壁,峭壁下是万丈深渊。 站在悬崖边上,唐梨有点懵。 “你是说,这个蒋开山掉下了悬崖?”唐梨问,“悬崖有多深?” “深不见底。”云七摇摇头道,“没人知道多深。” “他真的已经死了吗?”唐梨问。 “我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的。”想起当时情景,云七有些难过。 唐梨走到悬崖边上,蹲下,翘头看了看悬崖底,确实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到边,只能看到云遮雾绕,掩着翠松黄草。 还真的挺深的呢…… “云七啊……”唐梨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晃悠着问,“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人从这里掉下去,还能好好地活着呢?” “前夫”蒋开山要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开山 第3章 挖坟 听了这话,云七也蹲下来,扯两根草,看着悬崖那边。 “能活着吗?谁知道?”云七垂眸说,“开山掉下去之后,我和常欢还想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打算爬下去捞捞看,最起码要把尸体找回来。可老宗主说这悬崖太深了,开山不可能活着,要是我俩再出事,他就不用活了。” “老宗主他这么说?”唐梨惊讶,“这么随便的吗?” “他还让我们给开山办了婚——丧礼,就连那个衣冠冢,也是老宗主让我们帮他弄的。” 等下,刚才是不是说了个“婚”……这个口误也太离谱了吧? 唐梨也没太在意,她接着问道:“也就是说,你们根本没下去找人,就当他死了?他不是老宗主的后人吗?怎么这么对他?” “他呀,活着的时候跟老宗主没大没小的,三天两头跟老宗主吵架,老头子长,老头子短,把老宗主气得够呛。”云七叹口气说,“他掉下去的时候,老宗主看着只是眼圈微红,嘴硬说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谁知,老宗主临终还记挂着他,唉……” 蒋开山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 “说起来,为什么他姓蒋,老宗主姓常?”唐梨问,“常欢这个养子还姓常,蒋开山不是老宗主的后人吗?” “开山的母亲是老宗主的曾孙女,年轻的时候跟人私奔,生下了开山。一直到开山四、五岁父母双亡,他才回到老宗主身边。”云七看向唐梨,摊手道,“开山他长得还不太像他母亲,像他那个拐人私奔的铁匠父亲。宗主您说,老宗主能看他顺眼吗?” “就算这样,但他是老宗主唯一的后人……” 唐梨思忖着,总觉得老宗主的态度十分蹊跷。 她这个宗主之位来得突然,感觉老宗主是实在没人选,才会临时选中她。那么,如果蒋开山没死,老宗主会不会将宗主之位传给他? 这么想着,唐梨下意识问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开山还活着,宗主之位会不会给他?如果没了他,下一个人选是谁?你,还是常欢?” “啊?”云七一怔。 “哈哈,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当真。”唐梨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抬眸看了看,入眼皆是山石、青苔、断根、黄土。悬崖嘛,峭壁嘛,自然是又高又陡,自上而下看去,叫人心惊胆颤,两股战战;自下而上看去,也觉得山石冷锐,青苔湿滑,让人禁不住的害怕。 闲着没事,蒋开山爬这个干吗?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爬悬崖?”唐梨看着那峭壁问,“他闲的? “是为了进云廷卫。”云七起身回答。 云廷卫是云庭的护卫军,人数大约有五万人。唐梨就任的时候,云廷卫督尉吉良还带人过来磕过头,宣誓为她效忠,她稍微有点印象。 “云廷卫?他进云廷卫怎么还这么费劲?”唐梨吃惊,“明明跟宗主有这层关系,不走后门吗?” “还走后门呢?宗主总说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喜欢我们打打杀杀。”云七咳了咳小声说,“我和开山武艺高强,每年都偷偷报名参加云廷卫的选拔,每年都被宗主以各种理由取消资格。” “蒋开山武艺高强我知道,你?”唐梨看着云七,不太相信。 “是真的。”云七自顾自点点头,看起来无比诚恳。 奈何云七越诚恳,唐梨总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别的不说,云七看上去吊儿郎当,越看越像地痞流氓街溜子,怎么也不像高手的样子。 “走,你带我去拜祭一下蒋开山。”唐梨说,“咱们一起去看看他的衣冠冢。” 云七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站在蒋开山的衣冠冢前面,唐梨抬起头来,看着这亭台楼阁、宫殿层层,终于忍不住指着最高大最华丽的那座宫殿问道:“那个是——我住的云什么宫是吧……” “云霄宫。”云七回答。 “云七,”唐梨脸都僵了,“别告诉我我住的地方正对着坟地!” “这个原先是我们云家的祖坟啦!”云七解释,“历代十三位宗主当中有六位都是云家人,所以一开始这里就是云家祖坟,那位开宗立派的云家先祖也是葬在这里。但后来宗主位传给了外姓弟子,这里就成了宗主一脉的陵寝……” “那蒋开山怎么葬在这里?”唐梨不解。 “能不能够葬在这儿,宗主说了算。”云七转眸看向云霄宫,“每代宗主在位时间长达百余年,势必会送走很多至亲。将他们葬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对于宗主大人也是一种慰藉。” 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唐梨叹了口气。她四处看了看问道:“哪座是蒋开山的衣冠冢?” “是这个。”云七指着其中一座。 唐梨看向那处小小的、灰扑扑的陵墓,说是陵墓,其实就是个小土包,连墓碑都没有。 哎? 看着那个小土包,唐梨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她腕上那红彤彤的手镯突然发出浅浅的蜂鸣,隐隐约约似有所动。 唐梨抬起左手,看向那个手镯。 这其实不是一个手镯,是云密宗宗主历代相承的神器,之前是扳指的模样,到了唐梨手里便幻化成了手镯的形状。老宗主传位时,已让神器与唐梨认了主。正因如此,唐梨的宗主之位才能这么快得到大家的承认。 唐梨对神器或灵器并没有多少了解,她只觉得这镯子很漂亮,倒没感觉有什么特别。但此时站在蒋开山的衣冠冢前,这镯子竟莫名骚动起来,让她感到十分奇怪。 “云七,”唐梨指着那衣冠冢问,“你和常欢在这里头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就是蒋开山平时用的那些东西呗!”云七蹲着拔了两颗坟头的杂草,回忆着说,“他的衣服、裤子、头巾,还有枕头、脸盆,反正不值钱的都放进去了。哦,还有……” “还有什么?”唐梨觉得这就是重点。 “还有——他的斧头。”云七回答,“老宗主让我们放进去的,他的一把斧头。” 一把斧头? 为什么是斧头?为什么强调是一把?唐梨念叨着,腕上的神器骚动更甚,渐渐地发出清晰的嗡鸣声。 这声音连云七都注意到了,他抬起头看着唐梨的手腕,诧异道:“宗主,有什么问题吗?” “我怎么知道?”唐梨自己也不明白,她想了想,指着那坟头说,“我要开棺!” 这话一出,云七惊呆了!他怔怔蹲在那里,傻乎乎的问道:“啊?” “我说我要开棺。”唐梨蹲下,指着那坟头对云七说,“我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明白?” “明、明白了!”云七低声问,“我去叫人?” “等等,别惊动别人。” 唐梨站起身,四处张望了一番。 云庭很大,校场、后山和陵园实际上也都算是外庭的一部分。唐梨从内庭出来的时候徐掌事便想派几十个侍女跟着她,被她严词拒绝后,徐掌事还是不放心,于是通知了外庭的吴大监。吴大监虽然没有强行派人跟着,但依旧还是安排人不远不近的守在那儿,就防着唐梨有什么吩咐。 然而现在的唐梨除了她身边这几个,实在是没法相信其他人。她想了想,低头对云七说:“今晚子时,你,和常欢,带着铲子到这儿来。” 云七一个哆嗦,眨了眨眼睛,咽了口唾沫说:“咱们来挖、挖坟?” 唐梨点头。 看了看周围的陵墓,云七的脸都绿了。但唐梨的安排他不能不听,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唐梨看了一眼那衣冠冢,眯起眼睛。 提出不找蒋开山尸体的是老宗主,提出给他建衣冠冢的也是老宗主,老宗主啊老宗主,您究竟在这里留了什么秘密? 今晚,就能找到答案! 子时。 云七拉着常欢,两个人扛着铲子,慢吞吞走进陵园。云七并不咋清秀的脸上有点发绿,常欢漂亮的脸庞看着也有点苍白。两人手挽着手,相互抓着对方的袖子往前走,腿都有点抖。 唐梨早就到了,她身边站着一个高挑健壮的黑衣人,也扛着一把铲子。 毫无疑问,是飞鹰。 飞鹰全副武装,一身黑衣不算,头脸都蒙得严实,只露出一双鹰目。那模样看着不像是来挖坟,像是要去暗杀。 “好了,人齐了。”唐梨伸手一指,“开挖!” 唐梨命令一下,飞鹰便精神抖擞的叉开腿,挥动铲子挖了起来。云七和常欢没法,也只好跟着一起挖。 唐梨蹲在一旁,扯了一根杂草叼在嘴里,看着他们挖。 今晚月光不错,淡淡浅浅的洒在墓园,如一汪银白的水,毫不吝啬的倾泻下来。那小小的坟很快便没了样子,坟头被挖得凹了下去,露出地下黑黄的土,一层一层,和着石块碎渣,散落在四周。 挖了没一会儿,铲子便触了底,露出里头烂了一半的棺材来。纵然知道里头没有尸骨,唐梨还是觉得喉头有点紧。 她站起身,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镯,那手镯正发着淡淡红光,嗡鸣声清脆如铃。 唐梨今天特地找赵先生询问过有关灵器的事,赵先生说了,灵器皆有器灵,神器也不例外。很显然,她腕上的神器器灵似乎与其他灵器有所感应。这就是说,这坟里有件灵器? 不但有,而且品阶极高,说不定是十二品的灵器!唐梨十分好奇,如果说这是老宗主留在蒋开山坟里的,那这究竟是怎样一件灵器? “飞鹰、云七、常欢,你们让一下。”唐梨让他们三人退开,举高手喊道,“灵器,来!” 腕上神器嗡鸣声越发明显,甚至微微颤动,唐梨这也是头一次施展能力,她心里头还有点小激动呢! 只听到棺木中发出阵阵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棺壁。虽然明知这里头没尸骨,常欢还是一阵哆嗦,害怕地趴在同样脸色青白的云七肩上。 只有飞鹰没啥表情,也是,他现在只能露出两只眼睛,看不出啥表情。 撞击声越来越大,腐朽的棺木受不了这种力量,逐渐开裂。只见一道幽蓝的光从棺木中飞出,直冲着唐梨的面门而去! 太快了,大家根本来不及反应!飞鹰的双眸睁的老大,云七叫了一声,那声音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哦,是常欢,常欢吓得叫都叫不出来,掐住云七的脖子一阵哆嗦,他漂亮的小脸儿上土灰混着泪水,看上去还挺好看。 那灵器在唐梨脸蛋前停住,距离唐梨的鼻尖大概二指的距离。唐梨只瞅了一眼,顿时觉得头皮都麻了! 混蛋!她怎么就忘了!云七今天说过的,这坟里头有把斧子! 宗主不好当,半夜去挖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