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王今天要做皇帝》 第1章 成亲 禹州与幽州的边界,风卷着血腥气,往日该是牧笛悠扬的土地,此刻只剩染血的马蹄踏碎残阳。 暗红的血顺着沟壑蜿蜒,浸湿越兰溪的玄色长靴。 她立在尸山血海间,墨发被汗水与血水黏在颈侧,瞳仁深黑如墨,眼尾斜挑的弧度带着桀骜与冷厉,扫过满地残尸时。 脸上溅落的血珠顺着下颌线滑落,让那张本就英气的脸增添几分修罗相。 她一字一句:“犯我界者,死!” * 大晋王朝,漆雾山。 如果从上空俯瞰,绵延不绝的山脉像是一条条水龙舞蛇层层盘旋在大山四周,形成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树林密布,深山中难见阳光。 在背靠第一大山脉的一险峻山地,是依山而建,利用陡坡、悬崖作为天然屏障的山寨。 在豪迈大山的衬托下,山寨似是一片点缀,层层叠叠的木屋石屋建筑,此时洋溢着敲锣打鼓的欢呼。 传闻,这里就是那残暴凶残、嗜血如命的女魔头的山寨。 站在寨子的晒谷场正中央的是一妙龄女子,身着绛红锁子软甲配黑纱披风,眉目明朗,烈焰红唇开合,说出的话令人胆战心惊:“全都杀了,给我兄弟们助助兴!” 顿时,场下兄弟们一片沸腾,举起手中的家伙什纷纷欢呼:“好,好,好。” 此妙龄女子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越兰溪。 传闻中越兰溪杀人如麻,最喜分尸挂立,最后被风吹成干尸。 “将头都给我斩下来,整齐挂在欢喜门。”她语气轻慢如丝,字字淬毒,谈及杀头时的云淡风轻像是阎王索命。 再传闻,越兰溪最喜嗜血,每每杀人到最尽心的时候,便会随意割破一人的脖子,饮起血。 山寨中的旗帜在烈风猎猎作响,风声裹挟着旗帜的浑厚声,越兰溪残忍的勾起嘴角:“将他们的血都给我放干!今晚就要让这血成为我的汤。” 书中更是写道,越兰溪喜剥人皮,晾晒阴干后,覆于自己脸上,出去寻欢作乐。 山寨中惨叫声不绝,越兰溪却觉得悦耳极了,她踩着血泊缓步上前,裙摆沾染的血珠滴落,眼神冷冽如冰,语气里的兴奋难掩:“将他们的皮剥下,越完整越好。” 身旁身着玄黑劲装的女属下低头对越兰溪说:“寨主,皮剥下来就没那么好吃了。” 越兰溪翻看自己新染了凤仙花汁的手指的动作一顿,语气里是疑惑:“是吗?” 她装作难办的“唔”了一声:“那就不剥皮了,将五脏六腑都摘出来吧。” “是。” 一声令下,山寨中惨叫声不绝,越兰溪高坐主位,冷眼旁观一切,腰间挂着的一串银质骷髅头,小骷髅刻着血纹,随动作轻晃,透着致命的危险。 白发嬷嬷上前,满眼慈爱地对越兰溪说:“寨主,寨子都布置好了,今晚就可以大婚。” “好,辛苦嬷嬷了。” 王嬷嬷看起来已过知天命之年,年纪虽大,动作却利索,好似在寨中地位极高,路过的下属无一不打招呼的。 王嬷嬷亲昵地抚摸越兰溪垂在胸前的长生辫:“寨主,今日迎娶那男子,杀的寨中十数头猪,可要分一些到山下村民家。” 不止漆雾山中归越兰溪,山下以及附近三城都是越兰溪的。 朝廷对漆雾山试过招安,越兰溪两下将招安令撕个粉碎;也召集兵马对漆雾山进行过强攻,可是漆雾山地处险境,山中不仅方向难辨,更可怕的是必经之路上有一毒瘴林,朝廷拿漆雾山没办法,只能任由它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 越兰溪的长生辫上叮铃咣啷地挂了一大串花朵、铃铛,最尾巴上坠着一只淬红珠串,红珠似凝血,与辫子缠绕,动时飒爽带煞。 她染红指甲的手一挥:“分两头到山下,让他们也凑凑本寨主的喜气。” 王嬷嬷得令:“寨主仁慈。只是下次杀猪不用穿成这个样子,说话也不要这样吓人,像个冷面罗刹似的,会吓着嬷嬷的。” 是吗?越兰溪歪头。 她勾起嘴角,回答:“好。” 见王嬷嬷悦然,越兰溪又问:“捡回来的那男子可醒了?” 王嬷嬷梳理越兰溪的黑发,头上是五颜六色的野花,到处插得乱七八糟的,那是寨中的孩子们对越兰溪的祝福。每一次越兰溪大婚,头上总是会出现各色各样的花或者是花娟。 算算次数,这次成亲应该是越兰溪的第三百六十七次大婚了。 “那男子伤势可不轻,应该不会这么快醒。” 男子是越兰溪从山下御敌回程中,在山林的陷阱中捡到的。 寨子中的村民已经不以为怪了,村子里凡是容貌气质俱佳男子,全是越兰溪或是从山下掠来的,或是从某个地方捡回来的。 越兰溪却不在意,漫不经心道:“没事,没醒的话,只是难办些,到时派人将他拖到祠堂来。我越兰溪要办的事,就算他腿残了,也得来。” 今日山中阳光正好,微风拂过竹梢,是山野中独特的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 春泥急匆匆地从后山跑回来,三阶并作一阶越到越兰溪身旁,气喘吁吁说:“寨......寨主,他醒了!” “那走吧,去瞧瞧我的新夫君”越兰溪慵懒从铺着黑狼皮地宽大虎头椅上站起来,从十几阶高的主位上一跃而下。 “王嬷嬷,我先走了。” 越兰溪背朝王嬷嬷,抬手在空中扬两下,天光照映出她身姿的剪影,步履从容不迫,直到衣袂消失在转角。 王嬷嬷面露欣然,看来寨主很是喜欢新捡来的这位少年。 后山隔前山二里地,中间是一个宽阔的练武场。 经过练武场,便到了寨子中村民住的地方。 井然有序的房屋,排成好几排,方方正正的房屋布局,往前走,一飞泓从山上直流而下,灌入八口井中。 越兰溪的院子不在此处,而是在山上。山坳里辟出的小院,青石板铺地,围虎皮石墙,院门是乌木镶铁,正屋三间青砖瓦房,檐下悬玄色帘幔。 掀开帘幔,屋内正中摆乌木大案,案侧立兽首兵器架;东西厢房各一间。 推开东厢房,映入眼帘的便是男子端正坐立于床边,眉目清隽,眼上缠着素白绫缎,末端轻垂颈侧,鼻梁高挺,唇线利落,周身萦绕这疏离如霜的冷寂感。宛若月下孤石,不染尘嚣。 “寨主,他应是中毒导致双目失明,身上多处致命伤均以处理好。”陈大夫合拢医箱,站起身朝越兰溪作揖。 “没事没事,能动就行。” 越兰溪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得陈老头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他......他还不能行事......” 春泥当即明白他俩对话牛头不对马嘴:“说什么呢?陈老头,别污了我们寨主的耳朵,寨主说得是能去前山成亲就行。” 陈老头汗颜:“可,可,成亲倒是有余力。” “老夫就先告辞。” 床上的男子明明也是局中人,却像旁观者一样默不作声。 他转过头,没缠紧的绸缎从眼睛落下,稳稳落到脖颈处:“你是越兰溪?” 他双眼无神,却能准确看向越兰溪的位置,抬头,“看”向她。 现下五月,正值暑气蝉鸣,他换上一身素白里衣,像出尘脱俗的冷美人。 越兰溪豪横地坐到他身旁,单手撑在他身侧,逼近问:“是,我是越兰溪。” 她勾起男子的一丝黑发,邪气一笑:“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副浪荡纨绔模样,让春泥没眼看,咬牙纠正她家寨主:“寨主,注意仪容。” 越兰溪瘪嘴:“不好看吗?小乙给我念的话本里,反派都这样的。” 春泥扶额,她家寨主除了习武练武之外,最爱话本,关键是她还不识字,每晚钦点一位压寨夫君为她专门念话本。 她口中的“小乙”就是前段时间救回来,强娶为第三百六十六任压寨夫君的书生,知识渊博,会写字念书,关键是还会写话本子,一下子就将越兰溪勾过去了。 “我叫柳棹歌。”他声音如泉水,听着像是羽毛轻扫心尖,酥麻又舒服。 越兰溪欢喜,随意捡的男子,容貌声音俱佳。 看着他失神的双眼,语气里全是可惜:“春泥,他声音真好听,可惜瞎了,要不然给我念话本子多好。” “不过,没事,你嫁给我之后,我肯定会将你眼睛治好的。” “呵。”柳棹歌喉咙里滚出一声笑,他眉梢微挑,扬起一抹春雪消融一般的笑:“你说,你要娶我?” 他的声音带着魅惑,语调甜得发腻,细细听来,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轻轻摩挲越兰溪的耳廓。 越兰溪毫无察觉,染红指甲的手指勾起他下巴:“对,我娶你,今晚我们就入洞房!” “走走走,春泥,我们去厨房转悠一圈,视察一下。”说起今晚的宴席,越兰溪就有些饿了,拉上春泥的手,还不忘记吩咐下属:“替他把衣服换好,别误了吉时。” 下属抱拳回了声“是”。 房间里,柳棹歌紧紧“盯”住越兰溪远去的背影,取下脖颈处的绸缎,眉眼弯弯,喃喃自语:“成亲?我还没成过亲呢,真的好有意思!” 他回想起他们见的第一面,他遭人暗算,中毒致使双眼失明后拼尽全力逃出军营,被人追杀,躲进深山,不幸掉落捕兽陷进。 在陷阱里的五日,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留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那几日,是一直孱弱的小猫一直陪他,他每日抚摸它,抱着它。 但是那只小猫不太听话,他就亲手掐死了它,真的快活极了,他兴奋地想,那种生命渐渐流逝地在他手里流逝的感觉,他浑身战栗,闷哼出声,无可置疑,他喜欢这种感觉。 为了活下去,他撕开了小猫的身体,喝掉了小猫的血,生吃它的肉。 后来,越兰溪来了,她跳下来,像是跳入陷进的猎物,柳棹歌笑吟吟地“看”住她。 他虚弱地躺坐在石壁上,将自己伪装成猎物,面露可怜地目视前方:“你,可是来救我的人?” 越兰溪二话不说将长□□入他胸口,血花炸开,将本就红透的月白色长袍染上几分鲜红:“你和王庄村的朝廷军队是什么关系?” 他溢出一声闷哼,故作柔弱,声音里确是难掩的亢奋:“我是裴昳。” 越兰溪瞳孔一缩,手上的劲儿又大了几分。 他气息中混着笑意,带着畅意的颤栗,靠在石壁上带血的手指轻抚上枪尖,仰头“看”向她:“你信吗?” 第2章 亲吻 “我只是中途被劫的商贾,少侠又是什么人?” 越兰溪蹲下身子触碰他的脉搏,疑心,确实是个毫无武功的人。 她眼神中带着探究的看向柔弱的男子,盯住他,眯起双眼。只是她不信什么巧合。 她刚从山下杀敌回来,就在她的山里捡到一个男子,如此巧合,她不得不提高警惕。若换成平日里,她二话不说就带回山寨了,只是今日情况特殊,不得不小心谨慎。 她微微俯身,抽出刺进他心口的长枪,转而用带血的枪头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眼神里俱是审视:“美人儿这张脸可真是好看,要不扒下来送给我可好?” 不得不承认,越兰溪是有些高兴的,这是她美救英雄救过最美的人儿了。 柳棹歌错愕,瞬即回过神来,粲然一笑:“好啊。” 他手指挑开枪头,嘴唇靠近,伸出舌尖,轻舔了舔枪头上腥甜的血:“只要留我一命,英雄要如何处理我,我都心甘情愿。” 那动作,那神情,简直比她看的志怪小说里面的妖精还要勾人。 越兰溪被柳棹歌的动作惊住了,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做,眼睛不自觉看向柳棹歌明眸皓齿的脸庞上,身体不知怎的还微微发热。 直到坑上春泥的呼喊,才将她拉回来。她二话没说,借助石壁凹凸不平,飞身上去。 柳棹歌坐在原地,轻嗤一声,喉间溢出血沫混着笑意,声音嘶哑又灼热:“好有趣啊。你好啊,越兰溪,我是裴昳。” “把下来那个人给我救上来。” 冷眼干练的女下属越十三抱拳:“是。” 直到上来了,越兰溪还觉得热,大咧咧地掀起裙摆扇风。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出这么多汗?”春泥用手绢擦拭她额头上的汗。 “没什么,下面不透风。但是我要成第三百六十七次亲了。” “派人去查一下此人身份来历,这个节骨眼上,最好谨慎一些。” 春泥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家寨主心思单纯,以为成亲的意思就是做好朋友,寨子里不少人都和她成过亲,就连春泥自己也不例外。 但是越兰溪要查此人来历,春泥必须打起精神,她家寨主可以说是全寨的主心骨,决策与判别能力自然是有由来的。 春泥面色凝重:“是,我立刻派人去查。” 说完,又犹豫道:“那,还要与这男子成婚吗?” “成啊,怎么不成,明日朝廷的求和礼就该送来了,正好可以给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 朝廷官兵越发式微,打又打不过,还总是派兵挑衅。越兰溪挑眉,真是招笑。 * 夜幕降临,火把熊熊燃起,欢声笑语荡漾在山头,绵延不绝,连小兔子都好奇地伸着脑袋凑热闹。 自动围成一个圈的村民们手牵手聚在火堆旁,跳起舞唱起歌来。 不远处,几十位膳夫唱着雄浑的山歌,炒菜烧火:“起锅喽。” 摆桌小分队从库房里抬出数十张桌子在议事堂前整齐摆好,因为他们家寨主这个办席的频率比较高,直接从山下采购了数十套桌椅运到山中,以便每次成亲。 “寨主好!” 众人端起酒碗,朝主位敬酒。 越兰溪结婚不拜天地高堂,只需带着新人在寨子里走一圈,让村民们认识此人即可。 柳棹歌重伤未愈,自然走不得,坐的是越兰溪的山舆,由四人抬轿。 “诶呦,天奶奶,寨主新收的美人难不成是天神下凡吗?这样貌,这身段,啧啧啧。” “你看他眼上遮的绸缎,想不想无欲无求的神仙。” 柳棹歌换上一身喜袍,连遮住眼前的绸缎也换成了红绸,墨发简单由一根木簪挽起,缎发随意地散开,如莲花般垂至腰间。精致的嘴角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显灵的菩萨一般圣洁。 跟随在右侧的是身着暗赤罗裙的越兰溪,眉峰微挑自带三分狠厉,眼瞳亮得却像是浸在溪水中的琉璃,动作雀跃,眼底藏着几分直白又纯粹的欢喜。 “太爷爷,寨主和这小夫君简直绝配啊。” “是啊,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人在寨主面前还丝毫不逊色。” “切,有我好看吗?”一道不合时宜地声音打断了村民滔滔不绝地赞美,嗓音清亮带着点炸毛的劲儿。 看见是蒋小乙,村民们的心里多了几分了然,捂嘴偷笑,这是吃醋了吧。也怪不得他,在柳棹歌没来之前,寨主最喜爱的便是这第三百六十六任夫君,蒋小乙。 他攥着酒碗的手青筋直跳,玄色劲装衬得肩背挺拔如松,剑眉拧成一个小结,下颌线绷直:“就是个狐狸精!” “开席!” 遥遥的议事堂前,副手敲鼓呐喊。 “祝寨主与姑爷永结同心,福寿绵延。” 柳棹歌被送进新房。 村民们的祝福过后,越兰溪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豪爽一吼:“入洞房!” “噗嗤——咳咳。” 王嬷嬷坐右位,措不及防地被她家小寨主说的话惊到了,重重地放下酒碗,手背擦去嘴边的酒渍,语气不详:“寨主,谁和你说的要入洞房?” “你们别诓骗我了,成婚是要入洞房的,我知道。” 她家寨主心思单纯,虽知成亲,却不知有何程序,更不可能知道有洞房这个环节。 自从前段时间将蒋小乙带回,越兰溪说话越发惊人,如今居然知道洞房了。 春泥观脸色,立马会意:“我马上去教训蒋小乙。” 越兰溪更淡淡一笑:“今晚我要柳棹歌给我读话本?” 虽说柳棹歌身上有伤,需要休息。 但是王嬷嬷向来对越兰溪无限宠溺,柳棹歌今晚就算要入土为安了,也得起来先给她家寨主读完话本:“好,今晚就他。” 红烛映着喜服,他端坐洞房,眼睫垂落掩住眼底暗涌。薄唇紧抿,周身透着清冽疏离,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喜服袍角。 红烛轻爆,惊得他睫羽轻颤。他眉峰微蹙,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准确看向蜡烛位置,仿若视物清明,喃喃道:“这便是成亲吗?” 房门被推开,越兰溪大步跨向柳棹歌。 柳棹歌只觉身侧床榻微微向下凹,听见身旁的越兰溪开口说道:“忘了,是个瞎子,怎么给我念话本啊?” 她贴近柳棹歌,左瞧右瞧,近到彼此呼吸交融,能清楚数出柳棹歌弯翘睫羽的数目。 柳棹歌抬起无神的眸子“看”向她,挑起唇角,一副温柔模样:“寨主想听话本?某可说与寨主听。” 越兰溪却被柳棹歌的眼睛魅惑住了:“你眼睛真好看,像琥珀。” “可惜,瞎了。” “那我挖出来送与寨主可好?”柳棹歌说得仿佛是在说送她一本话本子一般轻松自在。 “我有琥珀,比你眼睛还好看,不需要你的。”越兰溪思考一瞬,回答道。 柳棹歌却仿佛得了一件小玩意一样,觉得有趣得很:“那可惜了,没得寨主赏识,那便是它的错了,它就不该出现。” 说着,他便用手狠挖左眼,不留余力,等越兰溪回过神捉住他的手阻止他时,他的手指已经染上了血点,左眼发红,眼下流血。 “我越发对你好奇了。”越兰溪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寨主喜欢就好。”柳棹歌说话时总是带着温吞的笑意,做事却狠决。 越兰溪趴在床上,双脚翘起,两只手撑着下巴,像个天真的稚童:“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听故事。” “好,那某给你讲书生和白牡丹花妖的故事。” 他身着红纱,盘坐在床榻上,肘放于膝上,单手支头,双目轻阖,乌发散落在红被上,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胶州书生黄生在崂山太清宫读书时,邂逅了白牡丹花妖香玉,二人情愫渐生结为连理……” 娓娓道来的讲述配上柳棹歌轻柔的嗓音,越兰溪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故事中,眼角湿润,微微抽泣。 柳棹歌止住,带着不解地“望”向越兰溪:“你哭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坐起来,靠近柳棹歌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亲”啊?”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柳棹歌愣了愣,低头思索:“某不知。” 越兰溪苦恼地双手支下巴,眼睛一转,猛地凑近柳棹歌。 柳棹歌感受到越兰溪的靠近,近到有些不可思议,嘴角依旧噙笑,淡然接受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游走。 忽然,他鼻头轻皱,面颊传来柔软的濡湿感,呼吸喷洒在他面部。 他面颊被越兰溪上下扇动的目睫弄得痒痒的,连带着心头也有些痒意。 这是一个不带一丝情意和杂念的吻。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他们两人保持姿势,柳棹歌愣在原地,越兰溪则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索性就一直贴着。 “寨主,趁热喝……” “哎呦,哎呦,这是干什么呢?”王嬷嬷端着药推开房门,就看到越兰溪手撑在柳棹歌身侧,嘴唇贴在他脸上。 “分开,分开。” 王嬷嬷将药放在桌子上,上手扒拉越兰溪。 “嘶。” 临走时,越兰溪还咬了一口柳棹歌的脸颊肉,刺痒刺痒的,让柳棹歌不禁轻嘶一声。 “小乙说夫妻之间要亲的。”越兰溪五官精致凌厉,被拉起来坐在床边,她舔舔嘴角,回味着刚才那一个吻。 王嬷嬷气得差点背过去,拉着越兰溪就走了:“诶,我的故事还没听完。” 王嬷嬷教训越兰溪的声音渐渐远去,烛光照到柳棹歌脸上,印出湿痕,指尖轻触,染上些湿意。 他轻捻手指,声音带着些疑惑:“这便是亲吗?” 夜已深,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棹歌起身,耳朵微动,撇眉,带着些兴奋:“有老鼠。” 竹管捅破纸窗,迷烟悄无声息散入房间。 “咚。” 房内传出一声□□摔倒的钝重声。 “哼,还不是中了小爷的圈套。” 蒋小乙翻窗进入房内,扯下蒙脸的黑布,得意洋洋地说道。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帷帐外,不带防备地掀开帘帐。 “啊!” 床上原本应该昏迷的柳棹歌洒了一把石灰,洒进蒋小乙的眼中。 蒋小乙的惨叫瞬间迎来了寨中的警惕。 柳棹歌起身掐住蒋小乙的脖子,脸上笑意未减,语调里带着久违地戾气,他“望”向蒋小乙的眼睛,说出的话带着狂喜和黏腻。 “该怎么收拾你这只老鼠呢?剥皮?脱骨?唔,我觉得都不好。” 蒋小乙被掐住,躺在地板上,明明五月的天,却身溢冷汗,像是被一条毒蛇层层圈住的猎物,难以逃脱。 “怎么回事?” 就在蒋小乙呼吸逐渐凝滞时,房门及时被推开。 越兰溪带着手下踹开门,身后跟着王嬷嬷。 “蒋小乙?你在柳棹歌房内做什么?”越兰溪质问。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以为是坏人,就洒了一把石灰……” 柳棹歌先发制人,他早已收起阴婺模样,像只受惊的猫,衣衫单薄,身形瑟缩缩坐在踏板上,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瞬间两人高下立见,就算蒋小乙什么也没做,现在也成了真真恶毒之人。 王嬷嬷简直没眼看:“带走带走,请陈大夫处理一下眼睛。” 石灰洒进眼睛里,可不是开玩笑的,遇水会灼烧皮肤,不及时处理,万一眼睛出大问题,就真的误了他。 临走时,越兰溪下颌微抬,一眼望去,是让人心生怜悯的柳棹歌,她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随后吹了一声口哨:“我明日再来看你啊。”阖上门走了。 柳棹歌听见脚步声走远后,才坐起身子,似有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轻嗤一声:“蠢货。” 要是他晕倒了,会发出倒地的声音?就算倒地,又怎么会出现在床上。 真真愚蠢。 第3章 下山 翌日。 越兰溪下山劫镖。 柳棹歌伤势好得飞快,连陈大夫都连连称奇,伤得这么重居然还好的这么快。 天天在药水里泡着长大的人,恢复得能不快吗?柳棹歌抚摸自己的伤口,冷笑。 今日天气好,晴空万里。 “这便是越姐姐新娶的姑爷吗?像神仙。” 柳棹歌独自坐在石台上,风吹起眼上绑着的月白色绸缎,扬起缎尾,在空中交叉盘。他今日换的是一身石青交领长袍,远远望去似谪仙人下凡。 石台下,是一群小孩子用着自认为很小声的声音叽叽喳喳地讨论。 一位头戴花环的小女孩儿,约七岁,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靠近柳棹歌:“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寨主新娶的姑爷吗?” 柳棹歌耳朵微动,转过头面对小女孩说:“我叫柳棹歌。” 其余孩子见他和小女孩说话,大着胆子一起围了上来:“你名字真好听。” 好听吗?他随便起的。 既然她叫越兰溪,那他便叫柳棹歌吧。 可惜越兰溪不通文墨,白瞎了他的小心思。 “长得真好看。” “以后我也要像寨主一样,娶好多好看的夫君。” 大着胆子的小女孩将头上的花环轻轻放在柳棹歌头上。 今日柳棹歌只用一条红色绸带半挽墨发,花环戴在头上,增添几分生动。他抬手轻抚花环,微笑轻声道:“谢谢你啊。” 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小女孩连秀红,结巴道:“不......不用谢。” 旁边的小男孩也想送,冲出人群:“柳姑爷,我送你一只刚抓的小鸟,给你解闷儿。” 小男孩周全行事毛毛躁躁的,冲出来时左脚勾右脚,一个踉跄,几乎就要倒下台阶。 一双骨节分明,肤若凝脂的手及时扶住周全。 是柳棹歌,他稳稳扶住周全的胳膊,语气温柔到能溺死人,行动间,一阵幽香飘进周全鼻子:“小心些。” “好......好。”周全好似被蛊惑,红着脸不敢看他。 “明天我给你带糖。”他跑走了,留下一句话,单方面和柳棹歌形成约定。 小娃娃堆儿见状,也一哄而散。 柳棹歌独身坐石台,逗了几下毛茸茸的小鸟,小鸟却好像很惧怕他,颤抖着小身子,缩起小脑袋,在他手心啄了一下,手心顿时出现一个红印。 “真不乖。”他轻缓地顺着小鸟的毛,语气里全是对小鸟啄了他的嗔怪。 金乌慢慢已升至梢头,柳棹歌缓缓起身,摘下头上已经蔫败的花环,心情极好的哼着京城小调远去。他步履从容,遇到台阶便自然抬脚,路过村民便侧身避让,背影挺拔,竟无半分踉跄。 衣袂随步伐轻扬,轻拂过留在原地的小鸟,不久前还在活蹦乱跳,吃着周全给它带来的食物地小鸟,如今一动不动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已然绝气。 “柳棹歌!” “你给我站住。”怒气冲冲地声音由远及近。 蒋小乙昨日被王嬷嬷狠狠骂了一通,收敛些许往日的作威作福,寻了一僻静处叫住柳棹歌。 昨日的石灰粉,看来威力着实不小,就算经过水洗药洗以及上好药材的敷贴,都还是红肿,像是两颗又红又大的桃长在眼睛上,滑稽好笑。 柳棹歌想象一下他现在的模样,心中有些可惜,第一次对眼盲有了些厌恶,看不到他的惨状。好可惜,居然没有像他一样成为瞎子。 蒋小乙气势汹汹地推了一把柳棹歌,却发现他稳稳立在原地,蒋小乙眯起眼睛:“你是装的?你会武功。” “我要去告诉越兰溪。” 他转身就要走,他要去告状,越兰溪最讨厌欺骗她的人,这样,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除掉这个碍眼的家伙。 “是吗?要告我状吗?蒋小将军。”柳棹歌不急不缓一朵一朵摘掉花朵,说出一句让蒋小乙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来。此时,花瓣落在泥土里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惊得蒋小乙的心脏咚咚直跳。。 他顿时被吓得僵住,冷汗冒出,顺着额角流经下巴,却装作镇定自若:“什么将军,我不认识。” “是吗?那我记错了,兴许是蒋小世子吧,我说的对吗?” 柳棹歌俯身靠近,明明是笑着的,看起来人畜无害,蒋小乙此时的直觉却告诉他,此人比不简单。 “你那个好爹可是一直在找你呢,被你的事缠得,都没空领兵攻打漆雾山了。” “你到底是谁?”他害怕被别人听见,压低嗓音,僵硬问道。 “我说了,只是一个被劫道落难的商贾,经此而已。”柳棹歌苦恼,捻去爬上手腕的小虫。 蒋小乙又气又恨,偏偏被他最讨厌的人抓住把柄,还拿他没办法,只能咬牙切齿看他远去的背影:“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 * “你终于回来了。”坐在正屋里听身侧的美人念话本的越兰溪等了柳棹歌好久。 柳棹歌耳尖不可察觉地微动,眼神朝向坐于下首的念书的少年,语气平淡却席卷风暴:“他是谁?” 少年念书的声音顿住,抬头观察越兰溪脸色后,才缓缓起身,“我叫顾九方。” 清明温柔的声音勾起了柳棹歌体内的暴虐,他捻着手指,想杀人。 顾九方语气温柔,行时一阵微风拂过。 柳棹歌一下子就知道,顾九方是个真正温柔的人,他在顾九方面前就像一个赝品,还是仿到一半就被丢弃的赝品。 原来,她不是我一人的小玩意,她还有很多人,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他脸上惯有的温润笑意龟裂开,垂落的睫羽颤颤,掩去眼底翻涌的阴婺,手自己觉握紧,连声音都失去平日伪装的柔意:“你在等我?” 他忽视与他说话的顾九方,“看”向主座的越兰溪。 越兰溪经过昨日的事情之后,已经完全喜欢上她新捡来的这位夫君,问道:“你会读书写字吗?” “会。” “走,带你下山。”她当即决定。 越兰溪拉过他的手腕,带着温度的手握上他常年冰冷的手腕,柳棹歌绸带下的双眼狠狠一缩,周身紧绷的气息骤然一松,指节褪去冷意,蜷起手指蹭了蹭他的掌心,浑身不住地起寒栗。 她的手怎么这样暖,与我的不一样。 “九方,你去和首领商议吧,我只要结果,一定要把裴昳给我找出来。” 顾九方是她醒过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后来成为了她的军师,他的命令等同于她这个寨主的命令。 “是。” * 他们来到悬崖,吹个口哨,机关混着铁链搅动的声音响起,一个大铁篮从悬崖下升起。 “走吧,小心有个一张宽的缝隙。” 越兰溪率先上篮,她双手抱胸,靠在铁篮栏边,观察柳棹歌的反应。 发现他虽双眼不视物,却举止从容,没有一丝迟疑。 顺着铁链往下降,近千米的悬崖,顷刻之间就到崖底。 柳棹歌了然,嘴角保持弧度。 怪不得那群蠢蛋迟迟攻不进漆雾山呢,真是无用。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花精力对付漆雾山,就不会来找他麻烦了。 三长两短一高昂的口哨再次响起,深山深处,一辆马车由马夫驾着驶至他们面前。 越兰溪利索跃上马车,转身向柳棹歌伸手:“握住我的手。” 柳棹歌晃了神,眼前的绸带飘到越兰溪手心,正当越兰溪想收手挠挠手心,柳棹歌手已准确放上,不经意间扯掉了绸缎,露出他漂亮勾人的双眼,让越兰溪呼吸都窒住。 “寨主?” 越兰溪呆呆地保持动作,连柳棹歌几时进了马车都没注意:“啊?哦哦。” 无人在意处,柳棹歌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睛,她真的很喜欢他的眼睛。 禹州城。 “快跑,是越魔头!” “女魔头来了,快跑啊!” 马车所到之处,百姓竟然四处逃窜,连自己的生意都顾不上了。 有大胆的人扔垃圾到马车内。 柳棹歌感受到它是直至冲着他的命门来的,手一伸,握住飞来横祸——一只被腌入味儿、破了洞的,履袜 车外的人叫着喊着:“杀了这个女魔头!” 却无一人敢跨越雷池一步。 “你不是说这是你的城吗?”柳棹歌凭借手感,已经得知那是一只被人穿过无数次的恶心的小童履袜,他真的想冲出去杀掉那个人。 他有些咬牙切齿问道,往日从容淡然的模样碎成粉末:“怎么回事?” 明明知道要挨骂,还要光明正大坐马车走街道。 越兰溪不解释,忍嫌他矫情,“啪”一声将窗关上。 柳棹歌抿起嘴角,强忍捏过脏东西的不适感。 “到了,下车吧。” 州长府。 “主子。”头戴官帽,身着暗红官袍的州长快步走上前来。 柳棹歌愣了一下,是女子的声音,禹州城居然是女子当州长。 “越九,带我去看看裴昳的画像。”越兰溪毫不客气跨进州长府大门,熟门熟路穿过花廊。 “我要一盆水。” 越兰溪步伐停滞了一下。 柳棹歌咬牙:“我要净手。” “给他打一盆水来。” 她这些年一直在派人搜集摄政王裴昳的画像,却因为他深居简出,出门都要坐马车,马车还封的严严实实,不肯叫人看清一眼,连上朝都是戴面具。 越兰溪仇恨摄政王裴昳,却连此人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说出来简直贻笑大方,让人笑掉大牙。 她真的不相信裴昳长相惊为天人,别是丑得惊天,不敢示人吧,要不然,为什么遮遮掩掩的? “主子请看。”越九双手呈上一副画像。 越兰溪坐高位,接过画像,缓缓展开。 第4章 你骗我! 随着越兰溪展开画卷的动作,正厅里一片寂静。 越九神色紧张,这已经是他们查到的关于裴昳的第一百零一张画像了,张张都来之不易,却张张都长得不一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画画之人将裴昳画得好似天上仅有,不似凡人。 要是这一张还是假的,那他们真的无颜再说自己是暗探了。 柳棹歌神色平静地坐在红藤椅上,抬手执盏,指节分明如玉石雕刻,落杯时指尖轻叩瓷壁,动作间带着几分温润雅韵。 越兰溪凝神,对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她侧过头对着越九,颇为疑惑地问:“不是说他长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姿玉树琼枝、修然出尘吗?” 越九神色一凝,上前接过画卷,仔细一看,顿时有种气在心头,无处宣泄的感觉。 她俩对视一眼,真的有人长成这样的吗? 画上的人虽不至于丑陋不堪,但是那奇形怪状的手脚和比例惊人的身材着实有些让她们意想不到,尤其是画上之人上唇一颗大黑痣,更是让她们惊了又惊。 “难道我受寨子中人的影响,审美已经被改变了吗?还是说现在大晋的审美已经又变样了?”越兰溪低头皱眉,不解问道。 “越九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越兰溪单手支着下巴,将手指沾湿,对着画卷上人的眼睛画了一个圈:“责怪你干什么?我几上京城,潜入摄政王府,都没见到过他真人,不怪你,起来吧。” 越九却深深自责自己没有为越兰溪解决烦恼。 “倒是棹歌,我有一次遥遥望见过裴昳一次,和你身形倒有几分相似。”越兰溪在桌面上画着小人,不经意间提眼看向淡然坐在椅子上的人儿。 柳棹歌侧过身来,含笑“望”向越兰溪:“寨主说笑了,可能好看的人的模样都是相近的吧。但是寨主放心,我的模样可是比摄政王要好看上千百倍的。” 怎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越兰溪,眼角一抽,内心鄙夷。 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来开脱掉和裴昳的关联,毕竟如此试探,平常人都会马上撇清关系,只有柳棹歌大方承认。 但是她没话说,毕竟柳棹歌样貌确实是上乘。 “主子,这是今年的三城的官营专卖收入,这是军政防务,这是户籍上新和人口统计,这是......”越九将三城的事务全抱出来,既然在查找裴昳画像这件事上助力不上,那就鞭策寨主,成为更好的寨主。 近三尺的文书让越兰溪目瞪口呆,手上捏着的糕点,一个没注意,骨碌碌地掉在地上,滚了一圈灰尘。 “停——”越兰溪面色惊恐制止。 “你这是干嘛?” 越九理所当然道:“寨主作为我们的头,自然要知道城内大小事。” 不是,越星没有教过她,她越兰溪只管打仗杀敌,城内事务一律不管的吗? “咚。” 越九将一大摞文书放在桌子上时,越兰溪瞳孔地震,她明显看到桌脚都往下陷了两分。 这是要她死吗!? 接着,她又说出让越兰溪想当场去世的恶毒话语:“顾九方不懂得寨主想要的,但是越九懂,越九相信寨主一定成为世上举世无双的人,寨主本就应该文武双全,不输那裴昳分毫。” 不,你不懂!越兰溪内心咆哮。 越九说话间,眼里全是对越兰溪的崇拜,也有对越兰溪的恨铁不成钢。 "我知寨主不识字,越九读与您听。" 柳棹歌安静坐在椅子上听她主仆二人谈话,闻言笑出声。这一声笑就像是越兰溪的救命稻草。 她有些虚弱地指着柳棹歌说:“我,我还要陪我的新夫君出门逛街......” 越兰溪从座位上弹射起来,讪笑着绕开越九拿出的挡在身前的案牍公文。 “夫君,我们走。”她僵笑,挽过柳棹歌的手,快步走出正厅。 越兰溪不敢回头,生怕后面追出来一个抱着案牍的越九。 直到走出大门,越兰溪才长长舒口气。 “寨主为何喜读话本,却不喜公务呢?”柳棹歌感受到身侧的温度离散开,手在衣袖里蜷起,好奇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 越兰溪眼尾高挑带惊讶之色:“你喜欢看猪跑,那你会想要会主动跳进锅中当菜肴吗?” 她又白了一眼柳棹歌:“走吧,感受一下我治下的城池与你们京城有何不同。” 言语间,她神色骄傲。 “寨主,这好像不是你治理的吧。” 柳棹歌垂手而立,阳光通过云层洒在周身,将他染上一层温柔的润泽,却一语狠心点破真相。 越兰溪下台阶的步子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哈哈为自己圆场,随后又正色,背手而立,凶巴巴朝柳棹歌道:“怎么不是我,我管她们,她们管百姓,不就等于我管百姓吗?” 见柳棹歌还想说什么,越兰溪一个猛冲上前捂住他嘴巴,低声威胁道:“我告诉你,你再说话,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满意地瞧见了他“害怕地”皱起眉,越兰溪松开手,顺手将手中的长枪递到他手中,转过身,甩甩手,伸个懒腰,姿态随意又慵懒:“好了,跟上来吧。我就委屈我的顺意暂时做你的盲杖吧。” 无人注意处,越兰溪呲牙甩手吐槽道:“可把我的枪交出去了,手都酸了。” 越兰溪的长枪名为顺意,由三截凭借而成,枪头侧刻着几多梅花,枪缨时三缕墨色羽丝,枪杆泛冷雨光泽,绕着细如发丝的赤纹,状若火星。 落在身后的柳棹歌还停留在被捂嘴那里,月白绸带被风吹起,卷过他下巴,他低头回味:“好香。” 柳棹歌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他掂掂长枪暗忖,越兰溪肯定长得五大三粗,毕竟长枪重量不俗,且长达八尺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她手指纤细,虽不似平常女子一般柔弱无骨,但是指节分明,且纤长。 禹州城,大街小巷都是摊贩,与别处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街上多了许多女子营商,或是卖绢花、卖书画,更有女子与男子配合完成一场杂戏,这是除了此三城外,别处不能看见的。 前头的越兰溪头戴斗笠,穿行在大街小巷,这里瞧瞧香包,那里逗逗狸猫,一副富贵纨绔公子出来横霸街头的模样。 起初,柳棹歌还杵着长枪,仔细辨别越兰溪的声音跟在后头。 每当他跟不上越兰溪时,就随意找一处空旷之地等待在原地,不过须臾,越兰溪就会气鼓鼓地走回来找他,拉着他的衣袖,嘴里骂骂咧咧。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后来他特意便寻了一处偏僻之地,想要等待越兰溪来找,她肯定又是又会嫌他麻烦,但还是牵着他走。 他靠在墙边,鼻头一动,轻嗅,是一阵浅浅的怡人心脾的香。 柳棹歌抬手往香气的源头摸,露出一截透着瓷感的手腕。在围墙上头,垂掉下来一簇花,开得正艳。 他细细感受,脑海里一片茫然,露出无措。柳棹歌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他的世界中从来不会出现花这种无用的东西。 可能和刀抹过脖子时泵出的血花一样鲜艳吧,他想。 他一朵一朵摘过枝头的花,等下越兰溪找过来时,将花束送给她,她会不会消消气呢?她就像小猫一样,逗一逗就会呲牙咧嘴。 亮黄色的花瓣随着他的牵扯,落了他满头,阳光透过花簇,形成另一丛花簇阴影在他身上摇曳,透明黑色的影子周边围着一圈月黄色的光圈。 “摄政王真是好兴致啊。”一道尖锐的声音中带着戏谑,由远及近。 来人面色偏白,身形小巧,佝偻着腰背,说话时声调尖细婉转,眉眼带笑切却是轻蔑,眼神谦卑却藏着锐利。 柳棹歌含笑的嘴角立马被抚平,原本淡然的气质被风吹散,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循规蹈矩。 他站直身体,双手捧花:“王公公。” “哟,摄政王这是,瞎了?唉哟,这可如何是好啊,陛下本就担忧你,如今不得心疼死啊。”王公公苍白的手指抚向柳棹歌的双眼,话说得冠冕堂皇,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他突然发狠死死掐上柳棹歌的双眼,咬牙切齿道:“摄政王可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啊。” 见柳棹歌从始至终都没有反应,维持着顺服的模样,王公公气势更甚了,乐此不疲地玩弄柳棹歌的双眼。 忽然眼尖瞥见他手中的月季花束,大叫开口,作势从他手中夺过来,力气却不及柳棹歌,一下子无法将花从他手中抢出来。 王公公气急败坏,借着他的手,将花揉拧碎了一地:“摄政王别是忘了陛下的话了?你不配拥有这些,你不配,知道吗?你就应该好好习武,好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切勿有别的歪心思。” 缓缓呼吸之后,他才提气宣旨。 “陛下口谕。” 柳棹歌闻言,跪伏于地。 “漆雾山路线图,事关紧要!着尔不惜代价,务必寻得呈来,不得有误。” “微臣裴昳,领旨。” 王公公甚是享受裴昳的臣服乖顺,得意地笑着摇头:“摄政王可别忘了陛下交代的事,也别负陛下的恩情啊。” 走时,还状似无意,将本就变成残骸的花束用脚碾碎,花汁润湿了脚底的泥土。 柳棹歌抬起头,双眼被折磨出红血丝,眼眶通红,他抬眼,无神地“看”向巷子外。 不知过了多久,柳棹歌一直安静地靠坐在墙边合眼假寐。 直到...... “柳棹歌!” 越兰溪喘着气,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巷子尽头,柳棹歌的月白衣衫已经染上泥土,连眼前原本绑好的绸带都散落在离他一丈处,旁边还有一摊残花瓣,被碾得稀碎。 倒是他手中多了几枝已经残败的花枝。 越兰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出柳棹歌浑身萦绕着死寂,整个人气势格外凌厉。 “你怎么躲这里来了啊?我找了你好久。”越兰溪将地上的绸带捡起,拍去染上的灰尘,递给他时才发现,他双眼绯红,在他白得清透无杂色的皙白脸庞上格外扎眼。 “你眼睛怎么了?” 柳棹歌不回答,只是弯起红肿的眼睛:“多谢寨主找到了我。”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越兰溪却掐住柳棹歌的脸颊,眉梢微凝,眼帘半眯,瞳仁收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指尖划过他眼边,很明显的几条被指甲掐出来的印记:“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弄到眼睛了。”他侧开脸,语气柔和。 “额。” 柳棹歌的脖子被突然死死掐住,猝不及防,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 越兰溪靠近他耳朵:“你骗我。” 她原本就对柳棹歌的身份存疑,突然消失,兜兜转转找了他好久都没找到。找到了,却发现他眼上明显的被人掐过的痕迹。 手越收越紧,柳棹歌脸庞涨成桃粉色,呼吸越来越急促。 第5章 有人想杀我 柳棹歌垂着眼,眉头都没动一下,既不挣扎也不吭声。 越兰溪盯着他看了几眼,见他始终沉默,心火更甚了,猛地松手将他甩开,他头歪向一边。 “寨主,有人想杀我。” 越兰溪闻此,眼光一闪,神色一凝,余光就瞥见他头垂下去,眼帘轻轻合上,呼吸变得微弱绵长,方才还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下去,像是被抽光所有力气。 他晕了! 越兰溪自觉她没用多大的力气,别是装的吧? 她拍了拍柳棹歌的肩膀:“喂,我给你说,装晕在我这里可是行不通的啊。” 见他真没反应,越兰溪确定他是真的晕了,不耐地“啧”了一声,心下思量,他本就不是个习武之人,手无缚鸡之力,又大病未愈,哪里受得住这么一折腾。 得,枪不仅要自己拿回去,还要多背一个人回去。 越兰溪叹口气。 禹州城最繁华地带的一僻静院子处。 “寨主。”管家是个阔面脸,腮边一圈胡子让他看上去已过四十,实则才三十有二。 他许久未见越兰溪,笑吟吟地赶快迎上来。 “这是,新姑爷?”他瞧见她背上的生得一副好皮囊的男子,心下有了思量。 “嗯,请个大夫来。” 此处是越兰溪的私宅,平时没回山寨,夜间就宿在此处。 宅院规制适中,一进朱漆大门,便是方青砖铺就的庭院,两侧两颗老柏,枝桠斜逸遮了半壁天光。院心设有一方青石圆桌,翘脚凿了小池,养着几尾锦鲤。 正屋坐北朝南,三间明房敞亮通透,两侧各一间耳房。 东厢房挨着正屋,雕花拔步床悬着素色软罗烟帐,半掩半敞。天光透过窗棂撒了满屋,落在铺着云纹锦褥上。 柳棹歌静静躺在床榻上,鼻息轻浅,唇线清俊却毫无血色,唯有刚才被掐过的脖颈显得格外红艳,与苍白的肤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怎么回事,怎么就晕了?”越兰溪坐在窗棂下方的圈椅上,神情有些不解。 “这位公子应该中毒已久且有外伤在身又未及时处理,突遭刺激,气血攻心才晕过去的。”大夫收回搭脉的手,起身作揖回道。 “......” 越兰溪摸摸鼻子,好像是未给他治病解毒,主要是他表现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她还以为他已经好了。 “还有得治吗?” 要是没得治了,那还真有些可惜。 大夫连连点头:“不难不难,只需七个疗程就可痊愈。” “治吧治吧。”越兰溪随意挥手。 大夫却有些迟疑,支支吾吾的。 “有话就说!”越兰溪性子本就急,最烦这种半天憋不出个屁的人。 “诊金三金,这只是初期的。” “什么!?你用的是什么神仙用的药吗。”越兰溪瞪大双眼。 大夫却从药箱中翻找出小算盘,指尖飞快拨动,算珠噼啪作响间,一双三角眼直勾勾盯着越兰溪身上的锦缎衣料和腰间玉佩,语速飞快。 “七个疗程,前两个疗程得用天山雪莲、深海珍珠磨粉调药,单这两味药材就金贵得很,每个疗程收你三金不为过;中间三个疗程要加百年老参吊气,还得配我独家秘制的凝神丹,这丹丸一颗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用度,每个疗程得加五两;最后两个疗程是巩固,得用玉泉水煎药,再请专人日夜看护煎制,每个疗程也得四两。” 他顿了顿,算盘又“噼里啪啦”响了一阵,抬眼时脸上堆着假笑:“合计二十五两纹银。姑娘看着就是富贵人家,这点银子想必不在话下,能根治顽疾才是要紧事嘛!” 说罢还搓了搓手,生怕越兰溪讨价还价,又补了句:“这药材都是我托人千里迢迢寻来的,就这价,换别家还未必有这本事配呢!” 越兰溪坐在圈椅上单手扶额,气笑了,没想到她居然会遇到黑心大夫,居然有人敢坑她越兰溪! 她站起来,步步逼近大夫,眼瞧着不过是一个不过三十岁的男子,却有这么大的能耐。 越兰溪一把按住还在被拨弄着发响的白玉算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指节微微用力:“天山雪莲、珍珠粉,听起来好像真的很少见啊。” 大夫还未察觉危险,眼睛里全是对钱袋子马上变得鼓鼓囊囊的期待,眼角眉梢都挤成褶了。 越兰溪单脚勾起立在墙壁上的长枪,“咣”一声将长枪垂直立与身侧,枪尖指天。 她眼神凌冽,目光如炬锁定大夫的位置:“讹人讹到你姑奶奶我头上了,找死!” 越兰溪手腕轻旋,行云流水间,枪尖已经指向大夫的胸膛。 “你......你是,越兰溪。”大夫虽没看过,但是也听说过越兰溪一把长枪挑万人的事迹。 浑身都开始哆嗦,说话都不利索了。话说到她是越兰溪时,已经破音不成声线。 他双眼挤成斗鸡眼,小心垂眼打量着枪尖与自己的距离,下巴滴落的冷汗砸在枪面。 “还要多少钱。”越兰溪小臂绷直,又将长枪一送,这次离大夫衣衫距离不过一毫。 大夫此时才是真的跪了,双腿发软,“咚”的一声跪在地板上,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却顾不上揉,脑袋像捣蒜一样不停地叩首:“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先前的算计没了踪影,只剩下不停地求饶。 “多久能治好?” 如果说刚才的越兰溪是他的钱袋子,那现在的越兰溪就是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黑白无常,来索他命的。 他立马抬起头:“今天,今天一定治好。” “诊金多少?” 大夫立马抬起头,脸上的眼泪鼻涕还没擦干,却硬生生挤出一副谄媚到极致的笑容:“不收!坚决不收!” 他膝行两步,嘴里的马屁像连珠炮似的往外蹦:“能为寨主您做事,那是小的三生有幸、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寨主您统领三城,威名远扬,上能震慑宵小,下能庇护百姓,三城的男女老少谁不感念您的恩德?哪家不是因为有您在,才能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他越说越起劲:“小的能为您略尽绵薄之力,那是祖坟冒青烟了!别说诊金,就算让小的赴汤蹈火,小的也心甘情愿!您这般顶天立地的女中豪杰,心怀天下,体恤万民,小的要是敢收您一文钱,那岂不是猪狗不如,要遭天打雷劈的?” 语气连贯,口若悬河,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好了。” 越兰溪揉揉耳朵,打断他:“今天之内治不好,我让你将头拴在裤腰上立着出去。” “是是是。” “寨主,越星送来的密报。”管家推门进来,将密信拆开呈给越兰溪,边拆边简述信中内容。 “京城确是有一个柳家,当家人年仅二十,父母前年双亡,家中无人,容貌昳丽,做着布匹行当。听闻西域有别样的绫罗绸缎,于一月前动身,至此了无音讯。” 越兰溪思忖,漆雾山确实是去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一月前动身,京城距此一千里,也就是大约半月前会途经漆雾山,而她救柳棹歌正好是在半月前。 都能对上。 越兰溪心中却纳闷,那他在巷子里为什么要骗他呢?谁要杀他? 这些谜底只有等着柳棹歌醒了之后才能有答案。 这一等就接近子时了,大夫才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擦擦满额头的汗,声音也虚弱得不行:“回禀寨主,病人的毒已解,这是药房,他的身体还需好好调理。” “那他眼睛呢?” “身上毒解之后,眼睛也会慢慢恢复的。” 越兰溪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送大夫出府,务必要将大夫安全送到家中,到时可能还要多多叨扰大夫了。” “请。” 大夫跟着下人出了府,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府门前,欲哭无泪。以为是个好差事,没想到差点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 床榻上的人却好似陷入梦魇,状似惊恐,满头大汗,像是想要挣扎出来却不得其道。 “你的命是陛下给的,除了陛下,没有人会接受你,没有地方会接纳你。” 小小的人儿跪在冰天雪地里,身上是被鞭子抽烂了的单薄衣裳,脸上血色全无却咬着牙继续接受惩罚。 情景一转,是一间暗房,四四方方的屋子,门一关上,屋子黑得不见五指,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棺材,让人窒息。 小少年被猛地推进屋子,凭借对室内陈设的熟悉,精准地走向挨着床尾的墙壁,那处墙壁上的一处小小孔道是整间屋子唯一有风吹进来的地方。 他满身血迹,坐在挨着孔道的地上,贪婪地享受没有血腥味的空气。 又一日,日上三竿。 越兰溪自有记忆起,睡姿就不太好,无论多大的床,第二日都能在床榻下醒来,因此,在她的床榻下,会铺上柔软的地毯,就算滚下去,也可以就地将就一晚。 又睡足睡饱了一日,睡眼惺忪的越兰溪迷糊地睁开双眼,想要重新爬回床上,却隐隐约约看见塌边坐着一人,她一个激灵,立马就清醒了。 定睛一看,是柳棹歌。 他今日换了一种穿着风格,一袭鸦青色暗纹长袍,腰间束着同色玉带,袖口收紧,绣着银线寒纹,没有用丝绸遮住双眼,精致出众的五官与衣裳相辉映,浑然天成,自成风骨。 越兰溪没出息地看出了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严肃道:“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寨主,我们是夫妻。”柳棹歌今日气色带着一丝疲态,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增加了几分松散之意,说话时语气柔和,恰似春风拂过,让人如沐暖意。 他看起来像是忘记了昨天的事情一样。 越兰溪气盛:“夫妻?父子都没用。你还没有解释昨日的事情,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其实越兰溪已经不怀疑柳棹歌的身份了,毕竟她的暗线情报是很可靠的,但是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可是你救了我。” 越兰溪气哽:“出去。” 见柳棹歌恍若未闻,越兰溪提高声量:“出去,我要换衣服。” “寨主,我们是夫妻,更何况,我也看不见。”说这句话时,柳棹歌脸上毫无不自然之色,全是理所当然。 越兰溪狐疑地看向柳棹歌,怎么感觉柳棹歌今日有些不对劲呢? 她从衣箱中拿出要换的衣物,走到屏风后。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也不能真的在他面前换衣裳。 屏风外,柳棹歌眸中藏着几分兴味,抬眼望向屏风后映出的人影。越兰溪动作利落,转瞬便换好了衣衫。 待她走出屏风的刹那,柳棹歌眼底的亮色悄然褪去,重又变回了那副双目无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