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者》 第1章 第一章报案1998年的宁城,夏。……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双城记》 1998年的宁城,夏。 时任市公安局副队长的蒋宏伟在接到目击者的电话时,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 “就在杨家村村岙那儿……附近,附近有个小卖部……现场没看见小孩儿,但我看见一个约摸五十岁的女人给了那人钱了,厚厚的一整沓……而且那人看着挺像报纸上登着的那个……” 电话那头似乎是信号不好,因而蒋宏伟听得断断续续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蒋宏伟在自动地过滤掉那嘶嘶的电流声和雨水砸在窗户上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唰唰地记下对方所说的有用信息。 “蒋队,咱真去啊?”最近刚调来宁城公安局的一个实习新人问。 那人似有不满地说:“对方就一路过那村子的大学生能知道什么啊。指不定是村子里的那俩人认识,在借钱还钱的情况。更何况这会儿外头雨大的要命,就算那拐卖犯真要出手也不至于选这么个时候……” 只是那位新人在看清蒋宏伟脸上的竖着两道鹰眉的怒色之后就自动地噤声了。 他像个胆小的鹌鹑似的立马改口,匆匆地说他这会儿就去调车。 杨家村离宁城市公安局挺远的。 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边郊,以至于蒋宏伟他们足足开了一个半钟头才到。 蒋宏伟领着人下车的时候,那个衣衫单薄的大学生还在小卖部附近的公共电话亭里哆哆嗦嗦地等他们。 对方在眼看着他们走近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绘声绘色地给他们又讲了一遍情况。 “我是来这附近做期末调研的,刚巧想找个地方避雨,就看见了那人和一个看起来大概五十岁的女的在那个拐角处交头。” 那人说着,给蒋宏伟他们指了个方位。 视线所及,是一个已然爬了不少青苔的石板房。 “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女人从一个黑色袋子里掏出来厚厚一沓钱,那人粗略点了一下就之后就塞进了背包里。” “是一个土黄色的登山包,不过看起来挺旧的。”那人说。 蒋宏伟沉着嗓子“嗯”了一声,抬眼问他:“你没先跟镇上的公安局联系?” “当然联系了。”那人忙不迭地接话,嘟嘟囔囔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搞包庇还是别的什么,这么大的雨,居然让我这会儿去镇上做笔录……且不说我是一个外地人知不知道警局在哪儿,光是等我淋到那儿,那位估计都早就跑没影了。” 跟在蒋宏伟身边的新人暗自腹诽,心说难道现在拐卖犯没跑吗? 一个半钟,假使对方有车的话,这会儿大概都已经驶离城际高速了。他如是想着。 只是蒋宏伟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 蒋宏伟最终也只是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他思忖着就这个倾盆大雨的情况,要一下子找到那个罪犯也够呛。 如果他眼前的这个青年说的情况属实的话,那么还是得从那个买家身上下手。 于是蒋宏伟冲着那个见义勇为,敢于举报的年轻人道:“麻烦你跟着我们指认一下那位妇女,事后我们会把你送回你的暂时住所的。” 那位摆摆手,没怎么迟疑地点头了。 “我就猜你们要问,所以还特意记了一下那个女的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就一直往前,走到底了然后再左拐,再然后就不知道了。”《 》 第2章 他说,“不过我目测她大概就一米五多点儿,穿着一件花衬衫,一条黑色水裤,一双绣了花的鞋,理着个齐耳短发,头发中间还掺着白头发……” 蒋宏伟照着对方的说辞和村上的人打听了。 说来也奇怪,围在村口的小卖部里打麻将的人第一反应不是让他描述地再仔细一点,而是颇为警觉地问他打听这个干什么。 在蒋宏伟亮出了警官证之后,原本还饶有兴致地在看打麻将的人那帮子人便作鸟兽散地走了大半。 就连原本坐在桌上,眼看着就快要赢牌了的人也借口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而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一转眼,那张桌子上就剩下了被蒋宏伟按着肩膀的那位。 那位支支吾吾地踌躇了一会儿,期间往小卖部老板那儿飞了不知道多少个眼神。 他在终于意识到没人会来解救他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就,我们这个村穿成这样的中年妇女也挺多的,光凭警官你一个描述,我哪能知道是谁。” 蒋宏伟对此沉下声音,一字一句道:“现在的情况是有目击证人说这位女士在两个小时以前,就在这附近,疑似和警方通缉的一个拐卖犯进行了交易。” 蒋宏伟搭在那人肩膀上的手不动声色地用了点力,继续说:“假使这件事属实的话,她就是触犯了法律的。而你们这些人知而不言的行为则将被视为包庇。况且你们这看上去大小也能算是个聚众赌博了,少则罚款,多则逮进去关三五个月的。” 蒋宏伟言尽于此地没有多说。 但他留下的那点遐想空间却已经足够把那人吓破胆了。 所以对方哆哆嗦嗦地咽了一口唾沫,终于松口道:“主要我们村打扮成警官您说的那样的女的真的挺多的……但如果是买孩子的话,兴许是住在洗衣塘那边的杨三的老婆。就他们俩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生出小孩来,头发都愁白了。” 再往后的话,蒋宏伟无意愿去多听,只是让对方站起来给他们带路。 蒋宏伟在敲响那户人家的门时,听见一道女声应了句“来了”。 而后是木椅子歪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但是从屋里由远及近,并且急匆匆的脚步声听来,对方这会儿似乎无暇去扶那把椅子,只急着来给他们开门。 老旧的木门吱呀响了一声,从中露出一张中年女人的脸来。 不似那位大学生形容的“约莫五十上下”那么老,却也不似那位领路人所说的才“三十好几”。 大概是生不出孩子这事真的让她产生了很强烈的挫败感和绝望。 跟着蒋宏伟他们一道来的大学生踮脚,和蒋宏伟小声耳语道:“就是这人,我亲眼看见她给了对方厚厚一叠钱,少说一两万总该是有的。” 可惜他自以为的小声其实音量并不低,因为那位中年女人瞬间就煞白了脸色。 她的嘴唇动了两下,但也只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气音。 蒋宏伟二度亮了警官证,进到屋里去转了一圈。 确认屋里没有什么嗷嗷待哺的小孩之后,才开口问,从“你和那人是怎么认识的?”问到了“那你为什么给那人钱?” 起初那个中年女人还犟着不肯说,似乎是不愿意出卖那个给她牵桥搭线的人。 但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常年生活在偏远村落,没上过什么学的中年女人,被蒋宏伟板着张脸地吓唬了几句就面如土色地全招了。 “她给我们介绍,收几千块钱的中介费,然后我们就在家里等,等那人领了孩子来交钱就行……”她嘴唇颤抖着说。 “有时候是还没满月的孩子,有时候是三四岁的孩子。前者看不出长得好看不好看,聪明不聪明,但后者说不准能记事了……” 那人于低头垂眼间吞吐出来的话语令人倒吸了一口气。 听得跟在蒋宏伟身后的几个警官在暗自咋舌,心说就这买卖孩子犯法事居然还挑挑拣拣的。 他们甚至觉得这问话是该在专门的审讯室里进行,拿纸笔一笔一划地记录下来的。 蒋宏伟拧着眉心,在记下了对方口中的中介人家的地址之后问,“你们?” 那位中年妇女自觉失言地身形一僵,下意识地去看那个领着蒋宏伟来她家的男人。 哪知对方把手一背,就别开视线地装毫不知情。 她见状,自知买个孩子回家来养大,再等他给自己养老的事是实现不了了,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供出了同村落的几位。 那几位之中还囊括了她眼前的那个“领路人”。 于是对方怒急攻心地骂她:“你最好别给我血口喷人!你以为谁家的女人都跟你似的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啊?!我儿子可是我婆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那在镇上医院里可是有记录的!” 那位中年妇女嗤笑一声,反唇相讥道:“那你婆娘可真厉害,肚子都不见大就生出了个大胖小子,还长得一点都不像你……” 两人之间眼看着就要愈演愈烈的叫骂声终结于蒋宏伟的冷脸和一声“够了!”的怒喝。 半开着门外不远不近地围了一圈人。 一圈或就住在附近,或哪怕打着伞,淋透了衣袖也要来看热闹的人。 其中甚至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半大小孩儿。 蒋宏伟环视了一圈,最终就被就住在杨三家对门的那个小孩儿钉住了视线。《 》 第3章 那个小孩儿的个子不高,大概至多四五岁的光景。 但是人很瘦,又很白。瘦骨嶙峋的瘦,惨白的白,就蒋宏伟看来,说是像张脆弱的薄纸片也不为过。 仿佛只要在这暴雨中裹挟着一阵强风,就能把他吹走。 但即使如此,那个瘦小到有些脱相了的小孩儿也是特别好看的。 好看到蒋宏伟只需要匆匆一瞥,就能判断出对方不属于这个地方,知道对方不会是站在他身边的那对皮肤黝黑且五官平平的夫妇所能孕育的结晶。 第二章中介今天村子里来人了。 今天村子里来人了。 即便是暴雨天也能让别人“乐于”配合调查,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的人。 用那些大人的话说大概就是“上边来的人”。 只是在这些本该被好酒好菜地盛情款待的大人物面前,杨琴婶却叉着腰和住在村口的杨麻子大吵了一架。 关于杨琴婶到现在也没能给杨三叔生下个一儿半女,到底有多“没用”的说法。 以及杨明礼到底是杨麻子和他老婆生的还是买来的小孩。 平日里一旦碰上就得吵上个大半天的两人,最终被那几个大人物中间的领头人给喝住了。 ——尽管杨琴婶和杨麻子依旧各自气的面红耳赤的,却都偃旗息鼓地不再骂骂咧咧的了。 只一致地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周一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场景,如是在他的虚拟日记本记录着。 只是尽管周一力求客观地表述着他亲眼所见的那些事实,但他于无意识中记录下的“叔”、“婶”和那以侮辱性外号代称的称呼却清晰地显示着他心里的偏向。 在蒋宏伟调转目光地扫视门外景象的时候,周一隔着雨幕和蒋宏伟对上了眼神。 和其他围观群众下意识地别开视线或者是干脆自知没趣地离场不同,周一的眼里没有半点“看热闹”被抓获了的惊慌与心虚。 他眼底唯一有的,似乎就只是毫不躲闪的平淡。 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平淡。 给人一种漠不关心的感觉,仿佛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门口只是因为恰好他家就住在对门。 恰好他那两个便宜家长领了他出门看热闹。 注意到了蒋宏伟定睛之处的人们各怀心思。 其中刚被戳到了痛脚的杨迫不及待地想要拽周文夫妇下水。 他就像是忽然找到了反驳的底气似地指着不过豆大点个字的周一高声嚷嚷:“要说不像,那还是周文家的这个最不像!你们瞅这鼻子,这眼睛,这脸,说是电视上哪个小明星生的都不为过。哪是周文那么个歪嘴斜眼的烂酒鬼能生出来的!” 被毫不客气地戳着脊梁骨嘲讽了的周文一时怒火攻心,冲上来就要揍人。 但是他在光着膀子、卷着裤腿地穿过雨幕之前却没忘了要先把周一推进屋里去。 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怕蒋宏伟他们也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而那两人不过刚扭打在一处,就被同蒋宏伟一道来的两个便衣给制服了。 其中一位居高临下地发话道:“亲生的假不了,买来的也真不了。就刚才这位女士提供的名单上的人,我们都会一一核对的。真要是验出来都不是亲生的,那么搞个全村排查也不是没可能。” 原本还满面涨红地被制住了,且从眼尾到嘴角都透露着不服气的周文闻言忽然怕了。 他忙不迭地改口:“我承认我家这孩子不是我和我婆娘亲生的,但也不是买的,是我在路边捡的。” 蒋宏伟不置可否地挑眉,沉声问:“捡孩子的具体时间,地点?” 周文没有半点犹豫地脱口而出:“五年前的八月十六号,就被丢在村口的大路上,我准备去隔壁村做活的时候捡到的。因为我姓周,刚好那天又是个礼拜一,所以我就给他取名叫了周一,简单也好养活。” 周文说完,看着蒋宏伟等人无动于衷的样子,不惜自黑地补充,“你们要是实在不信的话可以去村里扫听扫听,问问他们我周文到底是不是个愿意为了买孩子花大价钱的人。” 他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道:“现在想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会儿是哪根筋搭错了,自己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捡了这么个要花钱的祸害回来。” 蒋宏伟和手底下的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而后开口问:“办领养手续了?”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 周文当晚给村主任送了半条烟卷,对方就大手一挥,直截了当地把人登记在了周文的户口之下。 蒋宏伟因此多看了几眼周文家的方向。 但是由于瘦小的周一被周文其妻挡的严严实实的缘故,他什么也没看清。 只知道周文家穷是真的,但却不至于连个半大的孩子都养不起。 ——不然其妻那体格是怎么吃出来的。 但是对于蒋宏伟来说,他们目前最要紧的还是那个拐卖犯的事。 至于周文口中的话的真假问题,可以暂时先放置于一边,待到事后再议也不迟。 因而蒋宏伟让手下人松开了钳制着周文的动作,由着人像只落汤鸡似地跑回去了,只继续盘问那位中年妇女和杨麻子更详细的事宜。 半个钟之后。蒋宏伟一行人顺着线索敲响了“中介人”的门。《 》 第4章 中介人叫王眉,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妇女。 王眉这人微胖,看上去很和善,很容易给不知情的人以莫名的好感。 但是蒋宏伟与之略一交谈,就知道对方内里城府估计都快够上宁城大桥上的江水了。 ——不论蒋宏伟他们怎么问,对方都只装傻充愣地一概说不知道。 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撇清了自己在其中所担当的角色不说,听见是有特定的人实名举报了她之后还颇为骇然地“啊”了一声,抚掌骂道:“不知道是谁这么黑心,无缘无故地往我头上扣这种违法乱纪的帽子!” 说着,她扫了一眼门外,低声和蒋宏伟他们补充道:“我先前倒是撞破过一起倒卖孩子的事,但是我偷摸着跑去镇上举报了,料想我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记恨下了……” 王眉将那事的前因后果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要不是蒋宏伟认定了那位中年妇女在那种情形之下说的应该不是“报复式”的谎话,包括杨麻子在内的那些围观的群众又对此事持以沉默不语的态度的话,他兴许也就信了。 但蒋宏伟也不声张,他只问对方:“被你举报的那两人是谁?” 王眉对此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一个是隔壁村的孙前,被逮进去思想教育了一阵子。另一个则是外乡人,是个不认识的生面孔,镇上的警官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地跑没影了,所以至今也没抓住。” 蒋宏伟闻言回眸,冲着他手底下的人抬了一下下巴。 对方会意,掏出了那个在逃拐卖犯的照片,诈问道:“是这人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已经抓到了。” 滴水不漏地应答了半天的王眉的脸上转瞬即逝地闪过了一丝慌乱。 方才还把当日的一切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的人忽然如同失忆了一般地回答:“可能吧,对方具体的长相我也记不太清了。” 所假借的托词则是“时间过去太久了”。 就像是周文能把捡到周一当天的情况说得明明白白,却记不清楚自己在那前后几天做过什么事一样。 八成都是他们提前在心里编排过了千万遍的假话。 第三章提问蒋队,咱们现在去哪儿? 蒋宏伟在面上装作信了地点头,之后假意闲聊时问的问题却是步步扣题的旁敲侧击。 例如既然杨三和其妻杨琴结婚这么多年都没生出个孩子来,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又为什么不干脆领养一个。 例如住在村口的杨麻子家的小孩为什么和他这么不像,难不成也和周文家那小孩儿一样是捡的。 以及名单上开列的那几户也都挺巧的,要么是本来生不出,要么就是总生女娃娃的家庭在同年都忽然得了个大胖小子。 他用的是聊家常的语气,问的却是暗中藏刀带刃的话。 王眉在稍缓过来神之后一一答了。 她说:“医院嘛,杨三和他那婆娘肯定是去看过了的,甚至没少跑。但是中药喝也喝了,像坐月子似的在家调养也调养了好几年,肚子照样没有半点动静。” “医生当初说是他俩是弱什么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但总归八成是生不出孩子的。至于领养这事,我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四十多年了,就没听人干过这事。” 王眉短暂地喝了口水之后继续道:“不过我前几年倒是听说杨三去过市里几回,问他一个同学领养的事。他俩也不挑,说是男娃娃女娃娃都愿意要,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东走西跑地手续就是没办下来。” “大概还是咱们这个城边村太穷了,过不了人家的审核……要么就是钱没给到位,他俩就让那些个城里人给糊弄了。” 王眉如是说着,把杨三的那位老同学和市里负责办事的人都说成了能帮却不帮的黑心客。 “而杨麻子家那小子,”王眉说到这儿,就如同要和蒋宏伟他们说悄悄话般地有意压低了声音,“听很多人说是杨麻子他婆娘和其他人偷.情生的。” “杨麻子不知道,或者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婆娘和那小子,总之就是误打误撞地生下来,又养到这么大了。” “至于其他的那些,说不准是佛祖显灵了,又或者真的是买来的,反正有小十个月没见过那几家婆娘的事是真的。”王眉含糊不清地说,意欲一笔带过。 站在蒋宏伟身后的人耐心听着,在本子上一字一句地唰唰做着笔录。 蒋宏伟本人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把注意力都放在观察对方的细微变化上。 蒋宏伟冷静地看着她的模样,开口:“最后问一个问题,周文家的那个小孩儿真的是他在马路上捡的吗?你在村子里有没有听过什么他买孩子的传言?” 蒋宏伟在问出这话之后就看见王眉明显地一怔。 似乎是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拐到了周文和周一的身上。 大概可以判定那个饿得瘦不拉几的小孩儿不是周文经她介绍购买的了。蒋宏伟想。 王眉在仔细思忖了片刻之后回答:“嗯……至少不是他婆娘生的事是可以肯定的。早在很久之前,村子里就有人说他们两家的风水有问题,要不怎么住在对门却都是不能传宗接代的。” “几年前倒是也有人猜他是不是买的孩子,因为好好的一男孩儿,没病没灾长得还挺可爱的,正常家长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丢在大马路上,八成应该是人贩子偷来,然后他花钱买的。”《 》 第5章 “但是吧,”王眉转折道,“正常花钱买孩子的家长不该是他那样的。” “不说有多宠,给孩子吃饱饭穿暖衣服总该是要的,毕竟还指望孩子长大了之后给他们养老。他倒好,不是把出工领回来的硬馒头给那小孩儿就凉水吃,就是让对方就着点剩菜吃焦饭。那小孩儿不论春夏秋冬总穿的那破单衣和凉拖鞋就不说了,他和那些个工友喝醉了回家之后还打孩子嘞!” 蒋宏伟听着,眉心一跳,继而又问道:“那周伟他老婆呢,对孩子怎么样?” 对方摆手,回答:“别提了。要么怎么说我们后来都不信那孩子是他俩花大钱买的了呢。” “轻则揪耳朵掐手臂,重的时候直接拿家里包了层薄橡胶的铁丝抽他。那小孩儿穿着衣服的时候你是看不出来,脱了之后保准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甭提被打得有多惨了。” 王眉的话使得同蒋宏伟一道来的那个新人忍不住“嘶”了一声,仿佛感同身受地抖了两下之后问蒋宏伟,“蒋队,这种情况的捡小孩怎么也得跟福利机构那边通告一下吧?” “当然。”蒋宏伟毫不迟疑地回答,“要是那小孩儿身上真有一堆长年累月的伤口的话,那么验完伤之后甚至能抓他进局子里吃两年牢饭。” 只是蒋宏伟在听完王眉这番话之后,反而更加觉得那小孩儿不像是周文捡来的。 除了直觉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既然他们夫妻俩根本不想要这么个孩子,当初捡他回去做什么?” 真的只是因为当时一时想不开,所以突发善心地养个累赘?蒋宏伟不信。 王眉摆手,“害”了一声,“这还不简单。” “本来嘛,周文他们小两口也生不出娃来,就想着好好的一小男孩捡回来也不亏。但是时间一长,一堆人总戳着他们夫妻俩脊梁骨地说他们是在替别人养孩子,一来二去的他们自然也就后悔甚至是暴怒了。” 她说:“况且那小孩儿看着挺可爱的,其实脾气犟着呢,怎么打怎么骂都不会说软话。” “打疼了也不会哭,就只是跟个破玻璃娃娃似的盯着过路的人看,有时候看着也怪吓人的。” 蒋宏伟看着已经完全摆脱异样的王眉,自知这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更多的消息了,于是在暂时告辞之后换了户人家去了解情况。 但是却没忘了要派人紧盯着她近日的言行举止。 “蒋队,咱们现在去哪儿?”有人问。 “一个一个地走访名单上的那些人。”蒋宏伟头也不回地回答。 他说:“既然她这个中介人滴水不漏地完全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行的话,那么我们就只好去搜集更多的人证。” 第四章秘密你们村的人其实都挺厉害的。…… 前几天来过村子里那拨人今天又来了。 照例是在村子里走访、问话、做笔录,从早到晚,不厌其烦。 听附近的大人说,那些人原本只是追踪着一个在逃拐卖犯的脚步来到的村子里,结果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个村子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腌臜。 就像是他们原本以为在那看似平静的湖泊上只是漂着个孤立无依的白色塑料袋,意欲用钩子勾起,却发现在那个白色塑料袋之下还紧紧黏连着一个又一个,直接与湖底的巨石相接似的。 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这个村子里多访察几日,以找到搬开那块湖底巨石,才好把垃圾一网打尽,甚至是重新续上那个在逃拐卖犯踪迹的线索。 所以村子里的部分人就遭了秧,往往是整日整日地提心吊胆的。 不是满身冷汗地等待着被询问,就是干脆闭门不出地装不在家。 周一如是在自己的虚拟日记本记录着。 他用涂鸦的形状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地记:那两个人也被调查了,其后还跟了一个手绘的表情。 那天,周一家里的那个破屋子里被挤满了人。 木桌上只用来装过白开水和烈酒、啤酒的杯子头一回被斟上了茶。 而蒋宏伟他们除了旁敲侧击地问周文夫妇村子里的情况之外,还几次三番地向他们确认了周一是不是真的只是被他们捡到的。 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假使他们俩现在继续撒谎了的话,在日后水落石出的时候会罪加一等。 周文的老婆闻言有些紧张,瞥了周文一眼之后就退到他身后不再说话。 周文却一口咬定了他就是在马路边捡的周一。 他说当时不过个把月大的周一穿的是件藕色连衣开裆裤,在被子边上还放着张纸条。 “我嘛不识字,所以当时还特意把那张纸条送给村口开小卖部的老李头看了,要他给我念念。他当时噼里啪啦给我说了一堆,具体写的什么我倒是记不清了。但是意思嘛,就是说她作为一个当妈的养不起这个孩子,所以迫不得已把他给丢了,希望有好心人能把他捡走照顾起来。” 周文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摩擦着指腹,还摸了两下大概是装打火机的上衣兜,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烟瘾犯了。 蒋宏伟没说自己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他只是顺着周文的话继续提问,问对方当初捡周一回家的动机是为什么,此后总打周一的原因又是什么。 “当时看他这么个小孩子被被子包着地丢在路边怪可怜的就捡回来了。”周文说,企图给自己塑造一个还不算太坏的形象。《 》 第6章 但是就蒋宏伟此前几天的走访结果来说,周文似乎是这个村子里公认的一个烂人。 ——做工的时候偷懒、爱占左邻右舍的小便宜、口头上还会说些腌臜的流氓话,有时候赌输了会不认账、手脚还不干不净的会顺小卖部东西。 听周文口中的那个“老李”说,周一有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打的理由就是因为周文让他帮着顺一包放在柜台上的细软烟,但是周一不肯,于是他最后空手出来的时候挨了一顿骂,又被揣倒在地地摔了个跟头。 但周文就像是没有料到蒋宏伟他们在跟其他人了解情况的时候也会问及他的事一样,依旧在演技拙劣地在装好人。 他的唇间夹着根刚点燃的烟,而后口齿不清地说:“但是要么怎么说孩子永远都是亲生的更好呢,这个孩子啊,就是个白眼狼。养不熟!” 他说:“好歹我也把他养到这个年纪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警官你问问他自己,问问村子里的其他人,这个小兔崽子管我叫过一声爸,管我婆娘叫过一声妈没有?还动不动就不听话地惹人生气,看着就欠揍。” 周文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鄙夷的,是厌恶的。 让蒋宏伟他们不禁怀疑:倘若他们这会儿不在场的话,他是不是已经抄起扫帚来地在揍人了。 蒋宏伟他们不了解的是,周文其实对很多人说过类似的话。 住在对门的杨三一家、住在村口的杨麻子一家和老李、那些个他的工友、酒友、牌友,以及村上的干部,镇上的干事云云。 只不过是自从周文和前两者吵过架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地不再和他们说这些事罢了。 用周文自己的话说就是:“杨三和杨麻子他们都是假慈悲,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地用嘴心疼别人的孩子!可出钱养孩子的人是我!他们凭什么?!有本事就先掏钱再说话!” 说话没理到就像是个乱咬人的疯犬。 至于其他的那些“倾听者”,不管他们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似乎总之出言赞同了周文的观点的。 以至于久而久之的,周文真的觉得他打周一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可蒋宏伟他们是警.察,铁面无私,不讲情分只讲法的警.察。 跟着蒋宏伟身后一道来了村子里的那个新人不止一次地反驳道:“如果您二位真的不想养这孩子,觉得他怎么也养不熟的话,可以直接把他送到市里的福利机构去,那里的人会负责照顾他。” 另外一位也气不过地帮腔道:“而且像您这样打孩子是犯法的,按途径是要拘留甚至服刑的。” 周文没有立刻接话,更没有如同以往一样掰扯他那些“既然他吃我的用我的,那么我打他就跟老子打小子似的理所当然”的歪理。 他只是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按灭了他抽的只剩下烟屁股了的烟头,而后才说:“可这个孩子现在在我的户口簿里。” “况且,”周文说,“他现在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不是?” 蒋宏伟被气笑了。 不止是因为周文的言语,更是因为他们近日在这个杨家村里如同撬蚌壳似的问不出来的话。 他说:“你们村的人其实都挺厉害的。” “正常人遇到警.察,不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歹是尽量配合。你们倒好,十个里面起码有一半是打太极的,还有几个是心怀鬼胎地在支支吾吾藏秘密的。” 第五章理由你蒋择哥哥送你的礼物。 只是无论那些做了亏心事的村民到底是一吓唬就和盘托出了的纸老虎,还是无论蒋宏伟他们怎么追问都无动于衷满嘴跑火车的油狐狸。 甚至是干脆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为由屡次将人拒之于门外的严丝合缝的蚌壳成精都无所谓。 因为那些在这座城市里,或者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发生过的事都会安安静静地立于原地等待着蒋宏伟他们去发现,去一一对应,再如同勾连珍珠似地串联起整张大网背后的真相。 ——宁城里曾经出现过,并且现在依旧没能完善解决的孩童失踪案,亦或者那些发生在别的城市,已经归入到那个在逃嫌犯名下的案卷近日都被蒋宏伟他们花费近一个月时间一一翻阅了。 外加上他们查询过了那些医院的就诊记录,以及紧急送去的那些用于亲子鉴定的样本。 至少部分村民购买孩子的犯罪事实是可以证明的了。 他们被逮捕之后的第一反应是骂那些透露了他们犯罪事实的村民。 觉得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对方这么做未免太过于绝情。 也有人骂杨三夫妇,说如果不是他们俩买孩子还被外路人撞见了,而那个多管闲事乃至于该死的外路人又报了警,怎么会把警方的注意力引来。 诸如此类的“他人有罪论”数不胜数。 说不准大概还有背地里骂他们市局的。 其中也有一个冷静点的,只苦笑着问蒋宏伟孩子被领回去之后会怎么样。 “回到他们该待的地方去。”蒋宏伟对那人没有半点怜悯之情地回答。 “蒋队,等我们录上这些人的指证口供之后就能把那王眉逮进去了吧?”照旧颠颠地跟在蒋宏伟身后的新人问。 蒋宏伟对此的回答是:“不急,我们还得等她给我们提供搬开石头的关键性线索。”《 》 第7章 那人听不懂什么“搬开石头”的描述,因为那天蒋宏伟单独采访周一的时候他不在。 他只知道既然蒋宏伟这么说了,他也就只有沉默地等着收网这么一个选择。 蒋宏伟他们当天又去了一趟王眉家。 依旧是诈问,但是兴许是王眉这几天亲眼看着那一个又一个人被逮进了警车里的缘故,她不似初见时的淡然自若了。 王眉回话时的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都说明了她此时此刻大概是在装散漫和不在意。 蒋宏伟料想对方此时此刻的心弦应该是紧绷着的。 ——那位在逃拐卖犯真的被捕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她参与其中的实质性信息供出来的消息于她而言大概就像是家中的潮湿天花板之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坠落,然后将她碾成粉身碎骨。 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蒋宏伟看着王眉不时地向外撇的眼神,笃定甚于赌博地问:“你应该很久没接到过对方给你打的电话了吧?” 王眉闻言略变了脸色,强撑着笑容地回复:“不知道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甭说那罪人到底被你们抓住没有,但我要真是参案人员的话你们直接抓我就行,不至于还放任我在外头乱走吧?” 蒋宏伟不置可否,只说:“等我们今天回去把那些人审完,他就是不招供我们也有足够的人证抓你了。” 王眉听着,失却了脸上最后一点血色。 她知道蒋宏伟这话是真的。因为她深知自己和那些人的“君子协议”也只能在各自平安的情况下生效。 因为要为彼此保密的约定更像是一根绳索,起着将他们系在同一条维度上,固定那面挡在他们面前的毫不漏风的墙的作用。 但是既已证据确凿地大难临头了,他们保不齐会为了减刑招供出什么东西。 因而王眉不说话了,甚至没同往常那样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 出了王眉家门的警局新人在因为王眉的反应松了口气的同时,仍旧心有余悸地担心着他们所抓住的这几户是不是就是这整个的全部了。 以及,“周文家那小孩儿怎么办?罚周文点钱,拘留他几天就结束了?我保证我们几天不来之后他又会变成本来那副死样的……” 那位骂周文的话止于蒋宏伟的一个眼神。 “我比你更渴望解救周一。”蒋宏伟说,在收队回市局之前又拐弯去了一趟周一家。 周文不在,不知道是去做工了还是找地儿打牌喝酒去了。 周文的妻子也不在家,应该是去集市了。所以小小的周一又被反锁在了家里。 蒋宏伟他们“砰砰”地敲了好几下窗户,周一才露出一个脑袋来地开了窗。 “你蒋择哥哥送你的礼物。”蒋宏伟在这个月内第n次说。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蒋择亲笔写的还带拼音的歪歪扭扭的字条交到了周一手里。 “谢谢。”周一在接过的时候说。 无论是字条还是礼物。 尽管他并不认识便笺上的那些字,一如他到现在都没告诉蒋宏伟他其实看不懂那些绘本上的字一样。 “再见。”这是周一今天和蒋宏伟说的第二句话。 他那原本应该和其他孩子一样,如同天边星辰一般亮晶晶的眼睛里在此时此刻是黯淡的。 又或者说,自打蒋宏伟进入这个村子调查以来,他所见到的周一就一直是那样的。 哪怕是周一从他手里接过绘本、糖果和玩具的时候;即便是周一跟他“告状”说前几天蒋择托他交给他的玩具被喝醉了的周文摔烂了一样,都是这副面如死水没什么波澜的样子。 “这小孩儿看着跟一个被偷了心神的搪瓷娃娃的,眼睛里是空的,没有光。”蒋宏伟于那个瞬间不知怎么的,倏地想起了其妻叶霜竹在看见周一照片时的话。 “但是周一其实很乖,”蒋宏伟在下一秒又想起了杨琴对他的描述,“如果当初捡到他的人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把他养成白白胖胖,很爱笑的孩子。” 可惜没如果。 “再见。”蒋宏伟说,最后握了一下周一瘦的有些咯人的手。 他没忘了要给周一留点希望地说:“但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应该还会再见。说不准还能带你离开这里。” 尽管村口小卖部的李老板已经映证了周文的说法,即周文当时确乎着急忙慌地给他看过一张字条,一张字迹很漂亮,甚至带着笔锋的字条。 “一看就是个女的写的,说不准还是个上过大学的。” 尽管他们在市局的人员已经给那些孩子刚生下来几个月就丢了,至今都没能把孩子找回来地仍旧登记在案的家长们一一打过了电话,却依旧没人回拨电话地来认领周一。 但是万一呢,蒋宏伟想。 周一听着,如同鸦羽般的长睫毛轻颤了两下地回了个“嗯”。 虽然他其实并不信蒋宏伟说的那些话。 但是他想,总还是比村长好多了,村长只会让他有多远走多远地回家去继续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周一在那天和蒋宏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他们总打我的原因是在他们捡到我或者是买到我的同年,杨真叔叔和许静婶子生了杨明礼。所以他们重燃希望地认为自己没准也能生出属于自己的孩子。”《 》 第8章 “那么,迫于需要我给他们养老而维持表面功夫也就没必要做了。” 几日后,蒋宏伟从别人的口中映证了周一的说法。 关于周文的老婆真的虔诚地每月都会去拜送子观音和捐香火钱的事。 第六章破案这人啊,我记得。 王眉在经她搭桥牵线买了孩子的大多数人都被蒋宏伟他们带回市局等待判罚,甚至杨家村的那帮子干部都因为他们知情不报乃至于妄图瞒天过海的行径而被叫去市局问话,轻则通报批评,重则撤销职务与问责之后,于她心里藏了很久的不安之火终于还是被点燃了。 并且那火苗很快地就以一种燎原之势蔓延到了她心里的其他安土。 很快,就打破了她最后的那道心理防线。 王眉止不住地想:她不能进去。 她的小儿子才刚在市里的大公司站稳脚跟,才刚找到年轻漂亮的女朋友,他们俩还没结婚,还没给她生下小孙子。 她现在还没住过城里的房子,还没享受过天伦之乐。 在蒋宏伟他们走后的那个下午,王眉一个人呆坐在电话旁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蔡老板吗?听说小张在我们宁城被抓了……” 同一时间的宁城市局,加班加点地在办公室里等着的人终于等到了王眉向外播出的求救电话。 ——从前的王眉似乎都只有被动地待在原地等待被来自未知归属地的未知号码联系的份。 负责蹲守情况的人员几乎是在监听听筒里传出声音的那一刻就立马反应了过来,大喊:“蒋队,有情况!王眉往外打电话了!” “让小李立刻定位对方的位置!”蒋宏伟立即回复。 严肃的语气下同样装载着难掩的终于即将拨云见日的激动。 只是电话那头的“蔡老板”是时就和那位在逃避难的小张面对面地坐着洽谈之后的计划。 他们暂时得出的结论甚至是避避风头。 因而那位听着王眉那宛如火烧眉毛似的胡说八道,第一反应是对方是不是有因为近日没接上单所以打算编瞎话地胡搅蛮缠了。 但他还是本着对方既已入瓮地成了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己就该和对方讲些江湖情义的原则劝:“王眉啊,我知道你急着挣钱,可现在的情况是宁城、聊城、江城三城联合地在通缉和搜索小张,我们总不能让他在这个风口浪尖还出去作那些事吧?” 王眉闻言一怔,误以为那位是天高皇帝远地不了解宁城现今的情况,所以三言两语地就将她们村现今的情况说清楚了。 她在通话的末尾求救:“所以拜托蔡老板了,能不能尽快地把我也弄到别的地方避避,最好再给我弄个假.身.份.证……” 毕竟那一连七八个人的指证指不定要害她在牢里以同谋罪关上多久的。 但王眉没想到的是,对方在听完了她的下文之后瞬间就变了脸色地掐断了电话线,而后脸色铁青地骂了几句脏话。 那位“蔡老板”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的同时骂王眉是个扫把星,当初就不该看走眼地拉她这么个蠢女人入伙云云。 只是尽管他们已经在尽量从简地从地下室里撤离了,却依旧在城际高速上被驻守着的警.察们拦了下来。 起初,那位“蔡老板”还仗着自己没在警方面前露过面的情况竭力维持着镇定,奈何他脸上僵硬到了极点的笑容还是引起了警方的疑心。 “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和驾驶本呢?都拿出来看看。”穿着制服的警官问。 锐利地如同鹰眼般的眼神从始至终就没从他的脸上挪开过。 那位在掏假证和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踩油门逃逸之间迟疑了一下,最终也就是他那惊魂未定的咽口水的犹疑动作使得拦路警官对他的怀疑指数骤升。 负责一一检查过路人的警官在看过那位“蔡老板”的假证之后假意不疑有他地说让他打开车灯和后备箱看看有没有其他倒卧着的人。 “怕你是协助那些人逃跑的从犯。”他一本正经地如是说道,枪口却在对方放松警惕地让双手离开方向盘的瞬间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他冷了脸色地下命令:“双手举过头顶,然后下车。” 那位身后冒了一身冷汗地照做了,却在双脚着地了的那一刻依旧垂死挣扎地意欲逃跑。 然而却脆弱地被一声枪响吓破了胆地软了手脚,最终跌倒在高速路上被追过去的警.察给制服了。 事后,即在涉案的其他人也都被逮捕归案了之后,聊城的市局大队长在做报告时评价道:“很奇怪,为什么会是这么胆小又没计谋的人牵头做的人口买卖的生意。” “但凡他当时要是玩个声东击西的把戏,或者是像张信那样避着咱们的锋芒地不晚些出城,都不至于这么轻易地就被逮住。” 但是那位大队长的评价归评价,就事实来看,无论是音频对比、那间地下室的租赁人信息、对方匆忙逃窜的情况,还是张信被捕后的供词,都证明了他是整个事件的牵头人。 与此同时,宁城市局的审讯室里,蒋宏伟和另一位警员就坐在张信的对面。 听他一字一句地交代着的他的犯罪事实。 “刚开始是我爱赌,但是手气却臭的要死,所以一来二去地就把手头的钱给输光了。可我又总是忍不住地想要上桌,总觉得下一局或许就能连本带利地把我输出去的那些赢回来,后来就借了我们那儿的一个高利贷。”《 》 第9章 “结果当然是我借来的那些钱也输出去了。而那高利贷催得紧,说是给我一周时间,还不上的话就要剁了我的手,打残我的腿。”张信说。 “恰巧那时的蔡叙找上门来,问我要不要入伙,我就同意了。” “第一个拐回来的是个女孩儿,是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婆带着的,就在宁城广场那里晃来晃去,所以我果断地把那小女孩儿迷昏了地扛着跑路了。” 张信说着,回忆起了什么地笑笑,不知是自我嘲讽还是挑衅警方地继续道:“你们是不知道一个女孩儿有多难卖出去。说两万块钱一个还有人还价,几经周折才出手了。还害我最后挨了一顿蔡哥的揍。” “所以啊,”张信盯着蒋宏伟的眼睛,转折说,“从此之后我就只挑小男孩儿下手。除非有人主动谈好了价格地说要小女孩儿,不然我都不愿意费那个时间地去拐她们。” 张信在那之后还说了很多很多。 他在把那些被拐卖来的孩子对等成明码标价的商品的同时,还像是细数自己的战利品似的一个一个地播报着他曾经在什么时间,在哪儿,用什么方式拐走了小孩儿,卖了多少钱,最后又是怎么摆脱了警方的侦查的。 “可你最终不还是落网了吗?”蒋宏伟说。 那人闻言,原本沾沾自喜的表情扭曲了点,阴恻恻地说:“都怪王眉那个听风就是雨的蠢女人。” 蒋宏伟不接话,只在对方骂够了之后继续问他:“那些钱呢?” 那人冷静了点,开口说:“别人分走的那部分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反正还赌债的还赌债,挥霍的挥霍,早就口袋空空了。要不也不至于空手套白羊地在那王眉那破村子里再度作案。” 蒋宏伟闻言一怔,沉着声音问:“所以,即使我们不去杨家村追查这件事,杨三和杨琴也等不到你亲手把孩子交到他们手上的那天是吗?” 张信看着蒋宏伟扭曲的表情,像是刚知道似地感慨:“原来那天来接头的女人叫杨琴啊。” “不过要我说,这人真的笨的够可以的,我说最近警方盯得紧,孩子和钱得分开交易,她就信了。甚至还额外多给我了几张,要我在这把孩子给她之前的几天对孩子好一点,千万别饿到他也别打他之类的,都把我给听笑了。” 那是蒋宏伟第一次意识到他似乎真的远远地低估了人性可以达到的恶劣程度。 他深呼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想挥拳揍对方的冲动的同时,没忘了要问:“那周文夫妇呢,他们问你们买过孩子吗?” 蒋宏伟料想张信大概压根都不知道周文这个名字对应的人是谁,所以径直将周文的照片摆在了对方面前,甚至打算主动提及些和周文有关的事以唤起对方关于周文的零星碎片记忆。 出乎蒋宏伟意料的是,张信早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前就给出了答复。 对方垂下眼皮,盯着桌面上的照片说:“是这个人啊,我记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印象深刻。” 第七章前因说不定是张信把事情记混了呢?…… “你们现在就去杨家村把周文和他老婆带来问话,记得把周一带上,别再让那俩把周一锁在屋子里了。”蒋宏伟在出了审讯室的大门之后跟手底下的人吩咐道。 “是!”跟在蒋宏伟身后的两个人齐声应道,不敢耽误事地从蒋宏伟那里接过车钥匙之后就驱车往杨家村赶。 那俩人赶到周文家的时候,正好遇上周文他们在吃午饭。 红漆已经有些斑驳了的桌面上摆着两菜一汤,一碟炖肉、一碟青菜,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对于一个三口之家来说本该是还算不错的伙食。 但是他们俩看着周一手上捧着的那些饭碗里更像是已经热过很多回了的白米和几根青菜叶,和此时此刻正趴在桌腿处吃肉汁拌剩饭的看家大黄狗,忽然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周一对于周文他们来说或许也不过就是个和小猫小狗等同的存在吧。 说好听点是宠物,说难听点就是可以任他们宰割打骂的所有物。 那俩人中间的新人孙驰懒于客套地直接开口:“麻烦你们二位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周文闻言有些不悦地放下了碗筷,颇有种被人打扰了用餐的不满。 他皱着眉头地反抗,“你们要问什么就现在在这里问,别搞那些浪费人时间的程序。我吃完饭之后还有正事要办呢。” 孙驰碍于自己的职业操守没反讽地问对方那所谓的“正事”是指上工偷懒赖工头的钱还是打牌和喝酒。 他只是亮出了副局给他们开的逮捕证,而后对着周文说:“或许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作‘纸是包不住火的’,就在一个半钟前,张信向我们指证了你问他买过孩子的事。” 周文对此死乞白赖地叫嚷着:“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了吗?他就不能是污蔑我的了吗?再者说,他能给你们警方当我买过孩子的人证,那村口的老李他们就不能给我当我确实是在路边捡的孩子的人证了吗?” 孙驰原本不想当着周一的面说这些,但是他看着周文死不认账的样子,还是没什么好气地回了:“你所说的人证,也不过是你曾经让对方给你读过一张弃养便条,他们看着你忽然抱了个婴儿回来而已,而不是他们和你一起发现了孩子,又亲眼看着你把孩子从马路边的草丛里捡到了。”《 》 第10章 “但是张信那儿有录音,一字一句明晃晃地证明着你问他买过孩子的录音。” 孙驰看着周文骤变了的脸色,和周文那颤动了两下嘴唇,似乎仍旧意欲垂死挣扎地反驳几句的样子,不愿与对方继续浪费唇舌地下了最后通牒,“剩下的话麻烦你到警局再说吧。” 在孙驰他们拷了周文之后,周文的老婆也自然而然地神情焦急地跟着走了。 孙驰没忘了蒋宏伟的嘱咐地让另外一位同行的同事领着人先出去了。 他看着周一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的眼皮,和即使周文和其妻已经快走到了门口,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他也依旧只是闷头扒拉自己碗里的过水青菜的样子,忽然伸手摸了两下周一那仿佛狗啃了似的头发,说:“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周一小朋友。” 回市局的路上,另外一位有着多年驾龄的警.察负责开车,绷着脚尖才将将够够到车内地毯的周一坐在副驾上。 驾驶座还在考核中的孙驰则和周文夫妇一道挤在后座。 他们一路无话。 有人是不知道说什么,有人是压根没什么可说的,还有个别是开了口,却又被懒于应付的人给搪塞了回去。 最后一类的个别特指周文夫妇。 不过这主要还得归因于周文老婆那仿佛哪壶不开提哪壶似的问话。 ——她说:“好歹我们也含辛茹苦地把周一养到这么大了,即便真的证据确凿地要判罚也要不了多重吧?” 过了没多久,她又说:“再者说,孩子是孩子他妈不要了丢在路边的,且不说我们可能是日行一善地把人捡回来,使他免于被饿死路边的结局,即便真实中间加了道人贩子的存在,也算不上有什么太大的过错吧?” 惹得警车上的两位真心实意地觉得有些恶心。 最后还是孙驰率先忍不住了,出声打断道:“我真的拜托你先安静会儿行不行?以及,你能不能别当着小朋友的面左一个他是被家长丢弃了右一个他是家长不要了的?” 孙驰如是说着的同时,用余光偷瞥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地托腮看着窗外的周一,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毕竟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而言,他说不准是张信那人偷来的也不一定。” “怎么会!”周文的老婆忍不住惊呼道。 听得负责开车那位警官也忍不住地蹙眉,觉得她这反应无异于自曝。 他在等路口红灯的间隙侧目看了一眼周一略显落寞的后脑勺,选择讲一半藏一半地加入孙驰善意的谎言之列。 他开口说:“张信给你们的那张用作捡孩子的变相证明的字条是他一个同伙批量产的,专门提供给你们这些有需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洗清自身嫌疑的人。” ——张信偶尔会为了给买家营造好心人证明,所以让同伙写字条的事是真的。 他当初给周文的那张字条也确实是他找人伪造的事也是真的。 但周一不是他偷来的。 张信在审讯室里对着蒋宏伟他们说:“当时我刚卖出去一个男孩儿,所以手头还算宽裕,打算先过几天逍遥日子再考虑之后的事。” “可那个小孩儿却平白地出现在了我从一个苍蝇馆子回地下室的路上。大夏天的,他就被裹着块破布地放在台阶上。别说字条了,那人就像是要把他活活热死似的,甚至不舍得给他装个篮子。” “他当时握着拳头、紧闭着眼睛。尽管他当是就贴着被晒得滚烫的石板,还被咬的满胳膊包的,却一声都没哭。”张信说,“以至于我是时差点以为他死了。直至我撩开了那块破布去看他,而他抓着我的一根手指不肯放地睁开眼睛看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噢,是送上门来的商机啊。” 张信坦白说:“说实话,我没什么照顾孩子的耐心,也懒得照顾他。但不凑巧的是那时确实没人找我提前预定孩子,所以急于出手的我所以决定去找一趟王眉那个女人。” 他说:“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成为通缉犯,行动还算是自由。但总归是长得不像什么好人,再加上那个村子里已经有几个在我们这儿成功买过孩子了的,所以周文在看见我偷摸着在距离村口不远处下了车的时候就盯上了我。” “所以,”张信在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与其说是我卖孩子给他以牟取暴利,倒不如说是当时的他以报警为要挟,逼我低价把孩子卖给他。” 张信说完,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地补充道:“不过王眉不知道这事,蔡叙也不知道这事,因为我独吞了这笔钱。” “王眉那个蠢货甚至还在电话里跟我艳羡过,说那周文命好,居然能在路边平白捡到一个孩子,要是我们这几个人也能这么命好的话就能多赚几笔钱了。” 张信除此之外还说了很多。 例如要周文把字条给村子里比较有威望的人看一眼的事还是他提议的。 在张信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位正在负责开车的警官就在审讯室外的隔间里听着,因而他把那些话听得真切。 可他看着周一终于舍得回头看他地分给他一二目光了的样子,忽然被周一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迷了心智。 他想,其实张信在录音之外提供的的供词也未必都是真的。 说不定是张信把事情记混了呢? 又说不准是张信为了给自己减轻点罪名随口编纂的呢?《 》 第11章 他如此自我安慰着,在路口处的绿灯重新亮起来之前把兜里揣着的最后一颗糖塞进了周一的手心里。 第八章结果我现在自由了是吗? 他们在同情他,周一坐在宁城市局的大厅里想。 无论是那些人假装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那些主动带了小零食地找他搭话,并且下意识地放轻的语调,都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一件事:他们在同情他,在可怜他。 或许,还有点心疼。 周一并不讨厌这种被当做弱者的感觉。 ——假使这样可以使他得利,或者是顺其自然地挤进拥挤人群的话。 就像是杨明礼偶尔也会觉得他惨不拉唧得看不下去了,所以会偷摸地送他一个豆沙馅的包子或者是几颗一毛钱三颗的拿晶莹纸包着的硬糖一样。 尽管后者其实很难吃,甚至有点硌牙。 但是对于周一来说,那是他有记忆的这几年里唯一品尝过的甜,和唯一一个还算是说过话的同龄人。 警局里的那些人不知道周一在想什么,只知道对方在接过自己递出去的零食时微微笑的样子很好看。 就像是个拿着爱与弓箭的天使,biu的一声地射中了他们已然提前泛滥了的同情心,让他们恨不得把自己抽屉里的偷藏的吃食都塞进他的怀里,在把人搂在自己的怀里好好地哄上一整天。 奈何他们在这种时候都有各自的事要去忙。 因而没过多久,周一刚热闹了一阵的身侧又空了下来。 形形色色的人从周一的眼前路过,其中甚至不乏刚从山高路远的别省赶过来的被拐卖孩子的家长。 周一看着那些匆匆赶来的家长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家的孩子的同时又立马两步并作一步地飞奔而去,失声痛哭地抱着他们忏悔“是爸爸妈妈的错,没能保护好宝宝”一类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嘴里的虾条苦了点。 下午三点半,在周一眼看着那种“父母和子女在警局里深情相认”的场面在警局里前后热演了整整三遍之后,他被叫进去当作证人地录了个口供。 关于周文夫妇平时都是怎么对待他的。 周一隔着长长的审讯桌看了周文夫妇一眼,纵然他其实更想把事情说得更严重点,好让那两个人在监.狱里多待上几天,但他最终还是如实说了。 不是因为要诚实,更不是因为临到头的时候他忽然起了恻隐之心,而是他觉得如实说出的那些事大概已经够那便宜家长够上虐待儿童的线了。 周一看着周文斜眼又歪嘴地额角青筋止爆的样子,看着那个拿他做惯了出气筒的便宜妈妈尖嘴就要骂的样子,第一次有了报复成功的心理。 只是周一没忘了要检举一下村子里的那些个干部。 关于自己跑去求救了,对方却置若罔闻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的事。 用的是可怜兮兮地主动示弱的语气。 让蒋宏伟严肃了语气地承诺会向平级政.府部门打报告,一定会严查这些糟心事的。 周一垂眼“嗯”了一声,言尽于此地跟着领他出去的一个女警官出去的。 又过去了半个钟,蒋宏伟才终于结束了审讯地迈出了审讯室的大门。 和他一道出来的还有双手带着镣铐的周文夫妇。 与周文夫妇对待周一的漠然不同,他们俩出乎蒋宏伟意料地还挺伉俪情深的。 一个在初听张信提供的录音时就急于开口地把一切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骗傻子地似的告诉警方说他老婆其实直至现在都完全不知情这件事的真相,只以为他真的是在路边捡到了一个孩子。 另一位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认,说了很多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昏了头的话。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孩子是她逼周文买的。周文本来没那个意思,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反过来劝过她别这样,最后还是因为被她以死相逼地没办法了,这才出此下策。 只是那段录音越往后听,这对夫妻俩的脸色就越惨白一分。 毕竟周文在里面那“要么你把孩子低价卖给我,要么我们就鱼死网破地警局见”的无赖形象太过于鲜明,是无论怎么巧舌如簧地都赖不掉的;而在一段滋滋声之后,周文亲口和张信说他老婆同意了,连夜掏出了压箱底的两万块钱的声音也清晰地他们无法狡辩。 负责审讯他们的警.察对此总结陈词道:“你们两个谁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至于周一说出口的那些控诉,他们更是矢口否认的。 不彼此推脱,只说周一小小年纪却满口谎话。 殊不知就周一身上那些长年累月的大大小小的伤疤,如果公之于众的话已然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而那两位直至被蒋宏伟他们押送上警车为止,都未曾给过周一一个哪怕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歉意或温情的眼神。 非得说的话,大概就是从高高在上的不屑变成了对于自己平白养了对方几年,最后还要因为对方入狱乃至于加刑的愤恨。 大概是因为很多恶人至死都是恶人。 更遑论只是他们被迫伏法的时候。 “我现在自由了是吗?”周一坐在冰凉的椅子上,仰着头问站在他面前的一个警.官。 对方在怔怔地“啊”了一声之后点头。 之后又是一阵无话。 一个天然话少,一个是心里想了很多,但是话到临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 第12章 特别是当受害者是这种看起来不谙世事,甚至站起来都还没到他腰的小朋友的时候。 那人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但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过我们已经把你们这些走失了的小朋友的照片都放在市局官网上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你们的家长就会找上门来把你们带走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对照着作案者交代的每个孩子的拐卖时间给可能人物做致电工作,还得归咎于作案者拐和卖不同市的原则和这意外牵连出来的横跨了整整五六年的连环案件的难查询程度。 那人没想到的是周一很容易地就接受了他略显苍白的措辞。 甚至直接跨越到了下一步地问:“要是没有人来领我回家的话,我是不是要去儿童福利院?” “在那里,我应该不会再挨打和挨饿吧。”他听见周一垂着眼睛感慨。 他哑然了片刻,因为他不知道对于周一来说“被送去儿童福利院”这件事到底是解脱还是另一种绝望的开端。 第九章初见我还以为是泽被万物的泽。…… 下午四点半,小学就在宁城市局附近的蒋择自己背着奥特曼图案的书包就颠颠地来了。 正准备出门办事的警员眼尖地看见了正准备拿身体顶开门的蒋择。 于是他小跑两步地主动替某个小黑皮把玻璃门拉开了,省的对方在进来之后又得气鼓鼓地埋怨他们这门把手装的太高。 蒋择蹦蹦跳跳地入内。他在吹上空调风的那一刻,一句“好凉快”就要脱口而出,却被坐在椅子上的周一吸引了视线。 蒋择在此之前是看过周一的照片的。 一张外面下着薄薄细雨时,被外出了的周文夫妇反锁在家里的周一扒着窗户看外面的世界的照片。 他妈把那张照片里的周一描述成了一个“看起来眼底空空荡荡又没有光的搪瓷娃娃”。 可是蒋择在乍一眼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却觉得周一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声嘶力竭地向外界求救。 “救救我吧,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无时无刻任由自己喜欢地在外面奔跑。哪怕是一个雨天。” 共情能力极强的蒋择在一刻真的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可还没等蒋择多看几眼,已经对着那张照片品评完了的蒋宏伟和叶霜竹就把照片收了起来,无论他怎么说也不再拿出来了。 但是在宁城市局这长达一个多月的调查和追踪的时间里,蒋择凭借着自己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在警局暂待一会儿,再由着蒋宏伟把他一道捎回家前的“偷听”串联起了周一的身世背景。 周一,一个八成是被亲生父母狠心地抛弃在了大街上,又不巧地被人贩子捡到,而后卖给了一对破落村庄里把血缘关系看得很重的人渣夫妇的可怜小朋友。 尽管市局里的多数人在讨论这些案情的时候都会有意地避着蒋择,但是敌不住这市局办公区就那么丁点儿大,而蒋择又上赶着地专门拣那些有关周一的事听。 于是一来二去的,蒋择心疼地够呛。 他在兀自把那些恶人骂了千百回的同时,还分出去了自己的几样小玩具和一周的零花钱。 统统地都交由蒋宏伟转交给周一。 蒋择还因此倒过来地嘱咐过要蒋宏伟好好办案,做好人民公仆的分内之事,千万别让那小孩儿再过那种日子了。 蒋择不知道他爸在听见他那些故作老气横秋的话时,心里到底是欣慰更多一点还是觉得他这人傻得冒泡。 他只以为,他和周一之间的联系大概就会是那么点儿。 一张拍的不太清楚的照片,和几样由他人转交的玩具或零食。 他没想过他还会有和周一见面的那一天,一如蒋宏伟在某个周末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杨家村看看他的“小资助对象”时他以要和同学一起出去踢球为由婉拒了那样。 “周一?”蒋择在门口踌躇了几步之后,最终还是试探性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而周一顺着声音望过来的目光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于是蒋择左手抓书包肩带,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地轻咳了两声,而后自以为自己这会儿还算淡定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蒋择。草字头的蒋,选择的择。” 但蒋择看着周一依旧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地暗自腹诽:该不会是老蒋头压根没跟对方说那些东西是自己送他的吧? “蒋择?选择的择。”周一略微歪着头地问。 蒋择对此忙不迭地应了,“对对对。” 再下一秒,周一主动开口道:“我还以为是泽被万物的泽。” 蒋择听完,挠挠头,一句“确实是那个泽字更常见一点啦”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周一补充道:“因为总觉得,这个词的释义很适合你。” 莫名地理解了周一的潜台词的蒋择一怔,总觉得对方还带着略微奶音的声音在此刻就像是糖衣炮弹,炸得他说不出话来。 除此之外,他觉得周一身上就像是装着磁铁似的,吸引着他不自觉地往对方那儿走。 甚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对方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了。身侧的另外一边则是被他随手甩在连椅上的沉甸甸的书包。 蒋宏伟回到警局的时候,蒋择已经快把自己全家的家底都抖露给周一了。《 》 第13章 对此,已经听了半天小孩儿哄的小孩儿的他的同事们憋不住笑地挑着重点地和蒋宏伟重复了。 其中包括但又不限于蒋宏伟在警局是什么职务,一个月大概能挣多少,叶霜竹现在干的又是什么工作,平时对他怎么样云云。 “不过超好笑的是小蒋同学说蒋队你每个月只能赚二百块哈哈哈。”一个离周一他们最近的小警员和蒋宏伟重复道。 气的蒋择满脸通红的,就像一个一戳就炸的气球,最后还是被周一轻轻地勾了一下手才算了。 但不知道那些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没有人提及蒋择不动声色地提前安慰周一的话。 关于那些或走丢或被张信他们拐卖了的孩子在成功回到自己家长的怀抱之后也不一定能过多好的生活的事。 “比如在已经三五年过去了的情况下,有些家长说不定早就放弃找孩子地又生了一个了。这时候他们又冷不丁地被我爸他们通知来领孩子,心情能好吗?”蒋择嚼着口香糖,略显含糊地说。 “他们或许在一开始会惊喜,会喜极而泣,但是和一个徒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仔细相处之后更多的应该是无措和无力吧。” 蒋择说着,又仿佛小大人般地伸出两只手问周一,“再比如那些心冷的。一个是自打出生起就每天和你待在一起会甜甜地叫你爸爸的小朋友,一个是承载着你某段伤痛回忆,看你仿佛陌生人一样,说不准还笃定地认为买他回家的那俩才是他爸爸妈妈的小孩儿,你靠近就捶你骂你的小孩儿,你会更喜欢哪个?” 蒋择看周一没吭声,接着补充:“还有那种说不准在这几年之内已经离婚又再重组了的父母,且不说他们想不想要回这个孩子,就算他们真的领着孩子回去了,那些后爸后妈对他又能好吗?” 周一沉默地听完了蒋择的碎碎念。 他听着蒋择话语里限定了的“三五年”,以为对方是在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殊不知蒋择真正的潜台词是:“所以你看啊,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领回去其实也不一定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第十章领养周一小朋友,你猜猜是谁来啦?…… 在周一被蒋宏伟他们送到儿童福利院“暂住”的第一个月整,他终于后知后觉地读懂了在那天下午,在那凉快的警局大厅里,蒋择对他的命运的暗示和拐着弯的提前安慰。 一个月前,以蒋宏伟为首的市局警.察在眼看着其他小孩儿都被各自的家长领走了之后,对着依旧坐在角落里的周一犯了难。 他们最终自发地凑了点钱,带周一去理发店把他那一看就是周文夫妇为了省钱自己动手乱剪的头发剪成了乖乖的儿童发。 他们又给他周一买了两套可供替换的衣服,一个塞了点面包和水的书包,而后就驱车把人送去了儿童福利院。 他们是时当着周一的面和那位院长说的是“这小孩儿放在您这儿先借住一会儿,应该要不了多久他家长就会来接他了吧”。 周一当时看着那些警官和福利院院长之间自以为隐蔽的挤眉弄眼,就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点不对劲了。 只是那时的他还对自己的家长抱有点希望,并且认为那些日理万机的警.官大概不会有空闲到上下统一口径地为他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毛孩儿编织出一个谎言来。 但是当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当他的家长哪怕是在大洋彼岸都该到了的时候,当那个院长总会有意无意地带着来领养孩子的家长来看一眼他的时候,他忽然懂了。 原来那些警.察真的会闲的去管他的感受。 可周一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他本该觉得有些许感动的片刻,他却只觉得郁闷和生气。 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周一学会了对那些来逛他们这个房间的领养人微笑。 学会撕下自己面无表情的伪装,变得有意识地在大人面前装乖、装可怜、装没有心机,为的是给自己骗来一个真正的家。 可惜每个人来这里的人都有着考量。 有个嫌周一太瘦了的,后来挑走了一个圆圆脸还有两个酒窝的小男孩;有个一问周一的年纪就估计他现在已经能记事了,改而挑了个刚刚一两岁的回家;还有一个是家里有个七八岁了的弱智小孩,打算领周一回去帮忙照顾他的,最后自然被拒绝了。 还有些人干脆是一看周一身上的那些疮疤,一听院长讲周一从前的那些故事,就自认自己没能力修复周一内心的伤口,更没能力把周一养熟的,于是或直白或委婉地给出理由之后就换了目标。 于是又一个整月过去,周一成了整个儿童福利院被最多人过问,却又最结实的“钉子户”。 那个院长为此和自己比较熟的的工作人员在吃午饭的时间紧急开了个非正式“会议”。 其中一位忍不住提议:“要不我们下回别跟人说那些了?就,反正周一也不算年纪太小的,让他去到新家之后自己洗几个月澡,等到被发现的时候估计感情基础也培养出来了,也只能接受了。” 另一位扒拉口饭,不甚赞同地反驳,“别,到时候要是小周一被退养了的话我们就更替他说不清了。” 站在树荫下的周一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他垂眼,看着自己的影子想:大概所谓累赘就是这样吧,无论到哪儿都会给人造成负担。《 》 第14章 谁也没能预料到的是就在当天下午,在那个夏天的尾声,宁城儿童福利院里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夫妇。 那位女士穿着件白上衣和黑色长裙,挽着的发髻上别着一个挺大的蝴蝶发卡,还是带流苏的那种。 除此之外,“大户人家”的太太身上该有的钻戒、漂亮耳饰和不菲的项链在她身上一样不少,唯一不同的就是把手环换成了一个进口牌子的手表。于是在那温柔奢贵的气质之外又莫名地带了点知性美。 陪同她而来的那位先生穿的是白衬衣,黑领带,搭着一条黑色的西服裤。 尽管他拎着个土大款去洽谈生意时常带的真皮制的公文包,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有文化的人。 然而还没等在大厅的工作人员迎上去问他们是否需要什么帮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率先开口问话了:“您好,请问你们这儿有个叫周一的小朋友吗?” 引得被问话的工作人员差点以为这两位是周一那姗姗来迟的家长,细问了才知道对方是经过熟人介绍来领养孩子的。 负责领那两位去小朋友活动的地方的工作人员在路上一边给对方介绍周一先前的大致情况,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两位的脸色。 谁知她还没说几句,就被那两位给打断了。 那位女士把自己因为步履匆匆所以散落了下来的一缕头发重新别回耳后,然后开门见山地说:“谢谢您这么热情又毫无保留地给我们介绍周一的过去,但是我们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了。” 她似乎是怕工作人员不信,于是言简意赅地概括道:“从他嗯……被抛弃,到被人贩子捡走,再到他被卖到小村子里,又被警局的人送到这里为止,我和我先生大致都了解了。” 那位工作人员闻言哑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快把人领到活动室了之后才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地开口确认了一遍,“所以,你们愿意领养那样的周一,甚至是特意为他而来的是吗?” “是的。”那位女士没有片刻迟疑地回答。 语气却是格外地坚定。 那位工作人员喉间哽了一瞬,说了声“不好意思”之后又问:“我可能还是想逾矩地先提前确认一下,您二位应该会是那种在把周一领回去之后会好好照顾他,不会在领养之后又说什么不符合预期,所以要把他退养了的人吧?” “当然。”那位男士回答,语气是慢且文绉绉的。 他开口说:“不妨您说,我们俩啊就一直等着这三十周岁的门槛呢。这不前阵子我爱人刚过了三十周岁生日,我们就准备着等我们结束上一单生意就来你们这儿看看。这几天又恰好地赶上了住在对门的小朋友声情并茂的‘推销’,听得心酸的同时也就着急忙慌地来了,生怕来晚了一步就错过了。” “好好好,”那位工作人员连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倏地有点想哭。 或许是因为她天生感性,又或许是因为她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亲眼看着周一从一个只会内向地待在人群边缘的小朋友,变成了一个会主动往领养人的跟前凑,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柔软的肚子露出来,却又总是遭到拒绝的小可怜。 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反反复复地给企图领养人讲过的有关于周一的过去于无声时慢慢地浸入了她的骨髓,然后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脆弱不堪的同理心。 但是无论如何,至少她现在很高兴。 她把活动室的门打开,亲昵又温柔地叫了一声“周一”的名字,然后微笑着自问自答道:“周一小朋友,你猜猜是谁来啦?是专程为了领养你才来的两个好心人哦。” 第十一章推荐是一个就住在我家对门的小孩儿。…… 周一的视线从桌子上散落着积木挪到了那个总是给他开小灶,说要把他养得胖一点的工作人员的脸上。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开口问对方为什么要哭,但是在这句问话滚到了他的嘴边时,他却忽然福至心灵地意识到:或许爱面子的对方并不希望自己在这时候戳穿她。 于是周一的视线再度挪动,落在了站在那位工作人员身侧的夫妇身上。 在他有限地在警局、儿童福利院的这些穿统一着装的人之外,只见过杨家村里的那些村民村妇的情况之下,他忽然懂了为什么他杨三叔和杨琴姨过不了领养孩子的审核了。 因为真正符合条件的那些人,是生活在那个村庄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里了。 而此时此刻,他似乎就拿到了这么一把钥匙。 一把通往另一个世界,甚至一个温暖的家的钥匙。 在那位男士在和院长细谈领养事宜和具体手续的时候,那位女士就在和周一聊天。 她半蹲下身地的握着的周一的两只手,和他自我介绍说说自己叫金芝,金色的金,灵芝的芝。 说完之后还怕周一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地一笔一划地在对方的掌心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一垂眼,看着对方葱白的指尖划过自己的手心,留下了几道温热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在对方写完字之后收拢了自己的手,就像是要把两个字留在自己的掌心上。 而后他才有来有回地礼貌性回复道:“我叫周一,周而复始的周,一二三四的一。” 是周文夫妇贪图方便地给他取的。《 》 第15章 但那位金芝女士看着周一怯生生地小声说话的样子,和对方下意识回握的手,不知怎么的,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地抹了两下眼泪,而后才将略微有些湿了的指尖重新搭上了周一的手。 她微笑着捏了捏周一的手背上的丝丝软肉,说:“是吗?恰好我的先生也姓周,叫周池,小池塘的池。看来我们命中注定是要进一家门的。” 周一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他的“周”是周文的周,和他本人无关。 但是他看着对方眼眶里还在打转着的泪水,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金芝和周池夫妇似乎是有备而来,因而不到一下午,他们就带着周一到当地的收养登记机关办完了手续,只等该登记机关的后续审查事宜了。 四舍五入的,也算是映证了他们此前所说的就等着这么一天了,而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的说辞。 只是等待公告和审查还得要好长一段日子,于是金芝和周池打申请地问福利院的人能不能先把周一领回去。 “九、十月恰好是冷热交替的时候,我怕他在这儿容易感冒。”金芝拉着周一的小手如是说道。 站在她身侧的周池拉着周一的另一只小手,跟着补充:“况且半月后刚好是小学开学的时候,我正好托人送他到宁城小学去上学。”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起初还略显为难地“这这”了几声,想说公章不可违。 但是她转念一想,对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周一来说,或许还是让他提前跟着这两位走会比较好。 反正这两位的审核材料上把各自的信息写的清清楚楚的,在送养人一列上还盖着市局的公章,所以安全问题总该还是有保障的。 况且,从前没被周文夫妇送去上过半天学的周一倘若今年错过了开学季打基础的九、十月份了的话,大概得耽误一年地等到明年再入学了。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左右思忖了一阵,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她原本打算叫院里的人替周一收拾一下东西,好让周池他们今天一道带走。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话才刚说到一半,金芝女士就主动回绝了地表示这事他们自己来就行。 院长在怔愣了一瞬之后回了声“好”。 她眼看着金芝半弯着的腰地牵着周一的手,走过了休息室里每一个贴着“周一”名牌的地方,然后不厌其烦地把同一个问题问上了无数遍。 ——“宝贝这个东西要带走吗?” 不管是周一从周文家带出来的破旧到不知道是几手的衣物、几块廉价糖果,还是其他小朋友在活动课上做完了之后送给周一的,其实根本不成型的手工礼物,那一对夫妇都耐心地一一问过了周一的意见。 而不是站在成年人的视角代替周一去判断那些东西有没有带回去的价值。 那位院长看着,心里百感交集。 从来未曾想过今天中午吃饭时还令她无能为力的小朋友这么快就拥有一个真正的家了。 没有人知道,身为被问话人的周一在看着金芝替他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收进书包里,收进她自带的行李箱里时,他心里真正想的是:假使可以的话,他其实什么也不想带。 不管是从周文家里带出来的那些承载着冷眼和嘲讽的旧衣服,还是那些在这里领到的每日限量一两颗的糖果或饼干。 但是他最终还是一一点头说了“嗯”。 为了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人畜无害还念旧惜物的小朋友。 周一跟着金芝他们临出门之前,那位院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地叫住了他们,开口说:“忘了问您二位,你们跟接待你们的小王说的那位推荐你们来领养小周一的人是谁?” 金芝女士闻言淡淡地一笑,回复:“是一个就住在我家对门的小孩儿。一个四舍五入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朋友。” “这几天我和我先生刚在外地收完账地回到宁城,又恰好他最近放暑假,所以他就借着在我家吹空调的名义,整天嘟嘟囔囔地跟我们说着小周一是怎么可怜又怎么可爱的,直接把小周一夸成了世界上第一可爱又第一可怜的小朋友。” “但是,”金芝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垂眼看着周一地转折道,“小周一本人似乎比那个小朋友嘴里描述地更爱笑也更黏人一点。” 那位院长始料未及地一时没接话,直至金芝和周池带着周一上了车,车又开远了之后才思维慢半拍地在脑海中冒出了个人选。 第十二章回家选择的择,从一而终的一。 周一系着安全带地坐在从儿童福利院驶离的汽车上看窗外。 无论是窗外倒退的行人和绿树,还是车内的淡淡香薰和唱歌机里飘出来的音符,最终都化作了一种紧紧缠绕着他的不真实感。 尽管他是亲眼看着那两位在领养材料上的签的字,尽管他亲耳听见对方宝贝宝贝地在叫他,在近看见他背上和肚子上的伤痕之后又搂着他哭了一鼻子。 但他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周一如是想着,转回视线来偷瞥了一眼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上的金芝。 后者注意到了,于是回以他一个微笑,温热又柔软的指尖抚上了他的脸颊,一边感慨着他也太瘦了的同时,一边轻声问他晕不晕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又要不要吃口香糖。《 》 第16章 周一摇头,只是沉默地盯着金芝看了几秒,而后小声又小声地叫她“妈妈”。 小心翼翼中又带着点期盼的语气让金芝差点又落了泪。 已然是她这会儿就想要让她的先生拐弯又掉头带周一去逛商场,买很多很多的衣服和玩具的情况了。 但她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在眼眶微红地“嗯”了一声后开口,“或许老天爷之所以让我和你爸爸至今为止都没能生出一个孩子的原因,就是要让我们等你这个小朋友。” 在那一刻,周一觉得自己得到了超乎他意料之外的最好回应。 周一乘坐着的黑色私家车最终在宁城市中心附近的星星小区停下。 周池左手拎箱子,右手拎书包地让金芝空着手地牵着周一上楼了。 而那个家也远比周一想象中的要宽敞明亮很多。 无论是进门就能看见的红色地毯和鞋架,客厅里井井有条地摆放着的真皮沙发、红木茶几、木质立柜和大屏电视,还是窗台边上的几株大小盆栽和从顶上投射下来的明亮灯光,都让他在觉得陌生的同时也心生出一种温暖。 仿佛他在梦中的家就是这样的。 尽管他在此前并没有见过这些。 金芝带着周一参观了一圈家里,从客厅看到了厨房,又领着他去主客房和周池办公用的小书房转了一圈。 最后展示的是一个只刷了白漆的空房间。 据金芝自己说,那是她和周池在买房始伊就决定好了要留给他们未来的孩子的,现在则理所当然地归周一所有了。 “宝贝你想要在房间里摆什么都可以跟爸爸妈妈说哦,我们会一样一样替你添置进来的。”金芝说。 用的是不缺钱的语气。 周一对此轻声地说“好”。 就在金芝意欲继续给周一介绍点什么的时候,他们家的门被“笃笃”地敲响了。 她估计周池这会儿大概踩着夜色地去小餐馆点菜去了,于是应了声“来了”之后就去开门了。 金芝打开门,意外地发现站在她家门口的是蒋择。 手上还端着碟刚出锅红烧肉炒鲍鱼。 “我妈让我送来给金姨你尝尝。”蒋择这样说着。 冠以妈妈的名义的同时,眼神却在止不住地往金芝家里瞟。 金芝会意,在说了谢谢之后忍不住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领回来的是个小女孩儿呢,要不怎么我前脚刚带人回来,你这个小朋友后脚就来敲门了呢。” “才不是前后脚!”蒋择忍不住反驳,“我眼看着我周叔的车开进小区半天了才来的。” 反驳完了又嫌弃自己嘴比脑子快地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说出来了。 果不其然,金芝听完蒋择这话之后觉得更可乐。 她伸手rua了两下蒋择刚剪的还有些扎手的圆寸,继续打趣道:“所以敢情你下午之所以不出去玩的原因,就是为了趴窗口看我和你周叔叔什么时候把人领回来呗?” 蒋择闻言有些脸红,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保全面子地说“才没有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呢”,还是要先问对方怎么知道的他今天下午没出去瞎跑。 但他最终只是佯装镇定地默认了金芝的一切说法,然后干巴巴地问:“所以周一人呢,我看看。” 殊不知他的一言一行落在金芝的眼里时,还真真像极了是黑皮小流氓来看自己白白嫩嫩的童养媳的样子。 金芝最终指了一下屋里,说:“里头呢。” 然后侧身把人让了进来。 蒋择进屋的时候,周一正蹲在阳台上摸那些花花草草。 他循着脚步声回头,意外地看见了蒋择。 “你……” “你……” 两人一道开口,于是话口撞在一处。 最后蒋择轻咳一声地选择退让一步,他说:“你先说吧。” 周一却沉默了下来。 他在无言地和蒋择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很久之后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地,没头没尾地开口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给了我拿到这把钥匙的机会。 周一在心里无声地说。 但蒋择却没听懂,只是稀里糊涂地应了。 因为这位要面子的小男子汉在金芝和周池急匆匆地出门前,特意嘱咐过要这两位千万别跟周一说是他死乞白赖地给他们说的周一的事。 理所当然的,他以为金芝夫妇必然是遵守了承诺的。 而在周一说完“谢谢”之后就该蒋择说话了。 蒋择其实在金芝夫妇出门之后就一直闷在家里写“小作文”。 关于他见到周一之后该说什么,关于他和从前只在警局里见过几面的小朋友要成为了邻居之后他该怎么履行一个做大哥哥的责任这些。 但是那些小作文在蒋择看见周池的车子开进小区之前就已经被推翻了一半。 另外的一半,则在他看见现今依旧白的像个奶团子也依旧瘦不拉叽没几两肉的周一时被忘掉了。 他最后只是把手心里的汗珠蹭在了自己的短裤上,然后仿佛多方大佬会谈似的板着张脸地朝周一伸出手,并且重新傻乎乎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蒋择,草字头的蒋,选择的择,就住在你家对面,以后请多指教啦。” 周一却配合着握住了,回应:“我叫周一,周而复始的周,从一而终的一。”《 》 第17章 仿佛他们那并不美好的初遇并不存在。 也没有什么该死的丢弃、贩卖与虐待。 他们俩就只是在一个平静的小区里以邻居身份相识的一对小朋友罢了。 没多久,周池拎着一堆熟菜和几盒粒粒分明的米饭回来。 他看着蒋择和周一在角落里低声细语地说小话的场景,有些欣慰,说什么都要留蒋择在他家吃饭。 “而且叔叔还给你和你妈妈都买了礼物,你吃完了之后一道拎回去就行。”周池说。 至于那些礼物是为的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 ——为蒋择的牵桥搭线,为蒋宏伟出面盖的印章。 但蒋择作为一个深谙大人推脱之道的小孩儿,想也没想地就说了不要。 “至少我的那份不要。”蒋择说,“我的那份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您都留给周一就行。” 接着,他毫不留情地拆叶霜竹的台道,“送给我妈的那个我倒可以代劳地带回去,因为她就是那种喜欢给人帮忙,但是却又不允许别人一点表示都没有的人。” 周池闻言,失笑,招呼着人上桌吃饭的同时还是偷偷地把送给蒋择的小玩具也一道塞在了那个大袋子里。 蒋择最后抹嘴走人时,周一叫住了他。 “这个送给你。”周一说,从他皱皱巴巴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手工。 那是一个用白纸折的,又用彩色蜡笔上色了的蒋择。 蒋择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方方正正的小人身上的配色就那是他们俩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身上穿的衣服配色。 蒋择对此记得清清楚楚。 一如他直至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周一当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和他挥手说再见时的表情又是怎么样的。 蒋择没推辞地收下了。 他没问周一是在什么情况下,又为什么做了个有关于他的手工,只是拍拍胸脯地跟周一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罩着你的!” 第十三章战绩他那满身的勋章可以证明!…… 两周后,周一入学了。 在宁城小学读一年级,和蒋择在一个学校。 金芝念及邻里之情地主动开口道:“反正你俩也忙,与其让孩子早早地起床,或者临近早读铃才把孩子送到,还不如把他托付给我,每天早上我或者我先生送周一的时候把他一道送去和接回来就行。” 对此叶霜竹没什么意见,也不扭捏地说了“好”,只说:“那以后小周一的早饭我就包了。” 两人达成了协议的结果,就是蒋择风雨无阻地搭上了周一家的顺风车。 再也不用担心在他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会被暴雨淋湿了。 而顺风车内的日常就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小朋友左手拿牛奶,右手拿鸡蛋和三明治坐在后座上晃着腿吃着饭。 普通同龄人常有的拌嘴在这两人之间却从来没出现过,有的只是和谐得不能再和谐了的场面。 虽然在学校的时候,蒋择无处安放的作为一个邻家哥哥的责任感似乎用错了地方。 他到处和人宣扬周一是他罩着的小朋友,谁也不能欺负的话似乎反倒引起了高年级的逆反心理。 第一战,蒋择领着他半个班男生一起应战了,未曾料想那半个班的男生里临阵脱逃了大半,只剩下了他平时的那些个“球友”。 尽管他跟着蒋宏伟学过点擒拿和搏击术之类的,但是作为一年窜一大截的还在长个子的小朋友,体型差就是最致命的。 他把周一紧紧护在身后的结果,就是他挥拳揍别人的时候身上也挨了好几拳。 后来还是周一跑去叫了老师,一边指着蒋择身上的那些伤一边控诉那些高年级想欺负他,才给这事画上了句点。 当然,在周一熟稔地杨泪汪汪地装可怜的攻势下,那些人还一人背了个处分,反倒是被周一塑造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的蒋择他们在礼拜一的升旗仪式下得了个点名表扬。 第二战在校外,却正好赶上了蒋宏伟的手下的那些人在附近巡逻。 他们看着那些小毛孩子拦着周一和蒋择不让走的样子,走上前去恶声恶气地把人给赶走了。 还有一次,是蒋择的死党石鹤扬提前地听到了点风声,所以叫来了他已经上了初中的表哥和表哥的哥们儿们来撑场子。 于是那些前软怕硬地高年级小学生只龇牙咧嘴地放狠话,要他们下次等着。 这类亦真亦假的闹剧层出不穷,但最后都终结在了十月底。 那天的大课间,蒋择一听同楼层的人在议论高年级的那些人似乎气势汹汹地往一年级的方向去了的时候,也不管什么做操不做操的了,叫上几个关系比较铁的就撒丫子往另一栋教学楼狂奔。 但是却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脸色铁青地铩羽而归的那几个高年级。 并且那些人在那天之后再也没找过周一的茬。 哪怕有意是要和蒋择他们约架,都不会再通过周一这么个借口了。 蒋择在当天回家的路上问周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周一却只含含糊糊地和他说没什么。 “大概是校长路过的时候吓到他们了吧。”周一拙劣地撒着谎,但蒋择却也不愧于笨蛋地信了。 直到很久之后,蒋择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那天课间发生的事。 “好像是那些人一下课就来教室堵周一,但是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揍周一啦,就是让周一跟他低个头,好转而树立一下他自己的威风。结果周一二话没说,把衣服一撩,露出一截白白的肚皮的同时还露出了一堆伤。”《 》 第18章 “周一当时就板着张小脸威胁说要是那些人动手打他的话,他就得把那些伤疤都算在那些人身上了。可把那些人气得够呛,但是也因此灰溜溜地走了,从此见到周一就管他叫小疯子。” 只是这个最初的版本变形再变形,等到周一成为高年级生的时候,就成了周一曾经在刚上小学没多久的时候就一个打八个一战成名了。 “他那满身的勋章可以证明!”还处在中二期的小学生们如是对外传播着谣言。 而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蒋择虽然不知道三岁时的周一是怎么样的,但是对于那个长到十一二岁了,还总是可怜兮兮地跟在自己后头叫哥哥的小朋友,他就是说一句特别了解也不为过。 因此他对于这个传闻的唯一感受就是:荒谬。 在蒋择的印象里,周一和从小就调皮捣蛋,喜欢在小区里撒丫子乱跑的自己不同,周一是安静且听话的。 甚至可以说是乖得不像一个普通心性的小孩儿。 但凡是周池规定要在七点钟之前写完的作业,周一就绝不会拖到七点零一刻;周池规定晚上八点就该关上了的电视,往往不到七点四十就已经黑了屏幕。 蒋择通常会在出去野之前敲两下周一家的门,询问周一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尽管他得到的答案通常都是周一腼腆一笑后的婉拒。 周一最常做的事,似乎就是坐在他们家窗户边上的那个书桌旁读书,就像是要恶补他较于普通小孩儿落下了的知识似的。 不过这么一来,蒋择就经常在跟着自己的那几个死党在小区里头疯跑累了的时候,看见四楼透明玻璃窗户处飘着的几根小呆毛。 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蒋择还能看见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 ——会奶呼呼地和他挥手打招呼的那种。 预习、学习、复习、课外知识拓展,几乎就是当时的周一所有的业余生活了。 回报他的结果则是从年级倒数到年级前几。 周一似乎从小就是按照别人家的孩子长的。 唯一不同的是,和蒋择待在一起的周一反而从原本冷静的不符合年级的小朋友成了一个会三句一撒娇,动不动就面上泛委屈的娇气包。 碰巧蒋择又是个资深颜控,所以只要当时的周一略微瘪一下嘴,他就完全没辙了。 周一从小长得就白,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块上好的嫩豆腐。 摸一下弹两下的那种。和整日在灼灼的烈日下疯跑的蒋择站在一块儿,活像是两瓣奥利成精了。 从小就爱臭美的小黑皮听着街坊领里打趣的话语,就假意板着张脸向周一讨教美白的秘方。 不熟练的壁咚姿势,和周一那矮了快一个头的身高,让蒋择看起来像是个在向低年级小朋友收保护费的恶霸。 但是被恶霸拦路抢劫了的小朋友却不自觉,只是微笑着说:“可能因为我很少出门吧。” 极为好看的桃花眼被周一眯成了一条线,眼尾的嫣红莫名的让蒋择绷不住伪装地泄了气。 最后搂吧搂吧地把人重新带上了楼。 第十四章偶遇周一小朋友啊,似乎恐同。…… 时间一晃就是又几年盛夏。 在2007年的那个九月,周一升入了宁城当地的市立第一高中。 蒋择对此第一个鼓掌表示恭喜,顺带着庆贺一下自己终于不用再特意绕远路地去接送周一上下学了的事。 两人刚好可以在放学铃声响起后一道回家。 也就是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冬天,蒋择发现了周一的一个“秘密”。 ——就是周一小朋友啊,他似乎恐同。 至于蒋择是怎么认定这事的,还得从那个冬天的某个周末说起。 那天,蒋择陪着又长高了一截的周一去商贸街买合身的棉袄,但是却架不住周一“盘正条顺”,蒋择又恰好好哥哥滤镜上线地觉得当季的新品都挺适合周一的。 以至于逛到后来,毛衣卫衣之类的也都集体被安排上了日程。 蒋择当时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似的,一件一件地排着队的让催着周一去试,自己则在试衣间外的软垫上坐着。 在试衣间外等着的蒋择无事可干,只是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尽管手机上滴滴滴的群聊消息不断弹出,他也始终没解锁,为的是能在周一试完衣服出来的第一秒就给出自己的热情反应。 而蒋择那个疑似是同的男同学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撞进他的视线里的。 那个男同学是蒋择他们年级出了名的娇气包。 怕打针,怕晒黑,甚至怕出汗,会喷香水,会护肤,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并且对男生惯常谈论的游戏和球赛也可谓是一窍不通,大概也没有想加入他们这些满身臭汗的男人的意向;但是对于女生喜欢聊的护肤品和化妆技巧,他却颇有研究,像是什么用过,能够混在女生堆里侃侃而谈。 因此被人戏称为是一个生错了性别的精致小女孩儿。 甚至有不少人因此编排那个男生:“那谁怕不是个gay吧,还是底下挨捅的那个。” 蒋择没参与过编排,但是却听到不少诸如此类的话。 来自于他们自己班的,或者是同年级别的班的,层出不穷。 不过那天其实是蒋择第一次在学校之外的地方看见那个男生。《 》 第19章 那人当时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毛衣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开衫,下半身穿着一条浅蓝色紧身破洞裤。 蒋择粗略扫了一眼,在预估对方没穿秋衣秋裤之后代替着牙颤了几秒。 并且庆幸道:幸亏周一穿了。不然可就不是他看着冷那么简单的事了,估计能直接连带着冻到他的心肝脾肺肾。 那个男孩子当天化了个偏粉色系的妆。粉底、眉毛、眼影、眼线、腮红、口红等一个都不少。 并且明显到是连蒋择这种不太会刻意关注他人妆容的人,都能远远地看出来的程度。 那个男孩子大概也没想到会好巧不巧地遇见同学,因而在看见蒋择的那一刻明显地一怔,肉眼可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蒋择思忖着要不要装没看见的时候,那人却干笑两声地走近了,说不上是尴尬更多还是礼貌占了上风地和他打招呼:“嗨,好巧。” 蒋择“嗯”了一声,没有把自己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诧异摆到明面上来,只是尽可能自然地询问:“来逛街吗?” 那人有些脸红地点头,回答:“就,这不是冬天到了嘛,我妈催我出来买几件厚实点儿的衣服。” 蒋择点头,看着对方露在外面的膝盖的一大截脚踝,意有所指地客套道:“挺好的,多穿点不容易感冒。” 蒋择老干部似的话让那人除了“嗯”声表示赞同之外,就不知道该回点儿什么了。 只是那人似乎不愿意让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于是没话找话地开口问:“你也是来逛街的吗?” 蒋择挑了一下眉毛,说:“如果陪人买衣服也算的话。”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目光径直地越过对方地落在了二号试衣间的门上,而后漫无边际地思考他们家的那个小朋友怎么试了这么久。 那人注意到蒋择的视线降落点之后眸色一黯,故作轻松地问:“陪女朋友一起来的?” “不是,弟弟。”蒋择收回视线,再自然不过地回应。 错过了二号试衣间那悄么声息地打开了一个缝隙,又重新合上了的门。 “噢,这样。”那人说,脸色又重新变得红扑扑的。 不知道是因为室内太热的缘故,还是由于某些隐秘且不可说的小心思。 本来就不熟的两人再度无话。蒋择怕对方尴尬,于是没话找话地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学校之外的地方看见你,应该也是第一次见你化了妆之后的样子。” 那人闻言有些小声地回:“其实我在学校的时候也化过几次的,例如美食节或者拍大合照的时候。” 他没说的是,他当时还因此被人堵在走廊狠狠地嘲讽了一番。 思及此,那人下意识地别开脸,像是怕被蒋择细看似的小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男生化妆很奇怪?” 蒋择不以为然地耸肩,“要是这个世界上有规定说男人都不能化妆的话,那我的才刚上初中的小表妹就不至于每晚都为她的小爱豆熬到半夜十二点了。” 那人不知怎么的,被蒋择这无厘头的话给逗乐了。 他弯腰笑了半天,再抬眼时,眼中闪着隐约的泪光。 蒋择装没看见地扯开话题,善意地补充道:“而且你化完妆之后其实挺好看的。” 他说着,在搜寻了一下附近有的东西之后指了一下对门的彩妆店滚动播放着的大屏:“就跟广告里光鲜亮丽的彩妆代言人似的,挺好看的。” 蒋择那已经变过声了的低沉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魅力,蛊惑着另一个尚且还在迷途中探索的少年。 被蛊惑着要自投罗网的少年像是找到了顺势而问的台阶,反复深呼吸了几次,鼓足了勇气地开口问:“那你会考虑……” 只是他这话才刚刚开了个头,蒋择就已经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听见对方低声说了句抱歉,道:“我先去看看他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他“嗯”了一声,任由蒋择大步流星地越过他,却也意外地松了一口气。 大包小包的东西被蒋择留在原位。 他曲起手指轻叩了两下半阖着的试衣室的门,试探性地问:“周一,你换好衣服了吗?” 被问话的人点头,忽而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于是又闷声应了一句。 “那我推门进来了?”蒋择问,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推门而入。 紧接着就看见周一一动不动坐在更衣室一隅的软沙发上,换下来的旧毛衣被他无聊地叠整齐了地放在边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于周一的小朋友滤镜使然,蒋择莫名地觉得周一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就像是一瞬之间又回到了小时候。 蒋择对此叹了口气,伸手rua了两下周一软软的头发。 仅能容纳两个人的试衣间因为蒋择的进入而显得更加狭窄。 但这拥挤的空间却莫名地让周一有了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第十五章试衣这是谁家的小朋友啊?嗯? 身形尚且还未完全抽条的清瘦少年就那样仰着头看着蒋择。 看对方那因为刚剪短了头发而露出来的光洁额头和毫无防备的姿态,看对方那如墨般肆意泼洒的眉眼、优越的鼻梁和有些干涩的唇瓣。 周一的视线就那样在对方的脸上流连着。 像是误入了伊甸园后迷失其中的愚人,又像是坠入了无法拨云见日的深海的不会游泳的旅人。《 》 第20章 他感受着对方用温热却又带着层薄茧的指尖抚摸着他的后脖颈,听对方用刻意放轻,如同哄小孩儿般的语气问他:“既然已经换好衣服了,为什么不出来?” 蒋择说完,还伸手点了一下周一旁边仿佛豆腐块一样的旧衣服,“啧”了一声,一个接一个甜枣地夸:“叠得还挺好。” “不想出去。”周一闷声回答,用最坦率的语气说着最违心的托辞,“我看见你同学在外边儿了,但我不想出去跟他社交。” 蒋择被周一这话给逗乐了。 他下意识的伸手捏了一下周一软乎乎的小脸,饶有兴致地问:“这最多就是点个头打个招呼的事,算是哪门子社交?” 周一感受着仿佛柔软的羽毛拂过脸颊的触感不答话。 只默默地别开脸去,龇牙咧嘴地假装被捏疼了。 蒋择明明深知自己压根就没用半点力气,还是见不得周一那唬人样地迅速地松了手。 还捎带着用手背蹭了两下自己方才捏过的地方,一口一个“我错了”,就差跟哄孩子似的给吹气了。 而蒋择眼看着跟前的小朋友似乎仍旧没有要挪位的意思,脸不红心不跳地选择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就你这占着地儿不出来的行为吧,已经算是占用公共资源了,当心待会儿挨坏后边排队的阿姨的骂啊。” “撒谎,这会儿店里哪有什么人。”周一哑声拆穿了蒋择经不起丝毫推敲的话,却还是站起身来跟着对方往外走。 大概是因为蒋择朝着他伸出的宽厚手掌让他无法拒绝。 又或者是他蹩脚的吸引关注的目的早已经达到。 蒋择领着周一出试衣间的时候,他的那个同班同学还在他原先偷懒就坐的软座边儿上站着。 他却并没有丝毫要着急地充当中间介绍人的意思,只是冲着那个男生说了句“等会儿”,就拽着周一去照穿衣镜了。 穿衣镜前的蒋择像是已经做过千万遍了似的,替周一理了一下没整理好的卫衣兜帽,然后“啧啧”地感慨两声。 他理所当然甚至是带着点儿凡尔赛意味地明知故问地夸:“这是谁家的小朋友啊?嗯?把这么普通的一个米白色卫衣穿得这么好看?” 周一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对方那夸张的话而扬起来,只是照旧闷闷地回答:“你家的。” 他用余光瞥清了那个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的男同学的着装,于是幼稚地扯了一下卫衣上的抽绳,把两边理得齐长。 然而周一自以为隐秘的匆匆一瞥,却毫无遮蔽地落入了蒋择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周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谁生闷气地说:“可是我觉得这个颜色不太适合我。” 于是后者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一最近的脾气似乎有些见长,连带着不喜欢的人事物都平白添了很多。 但他却说不出什么纠正的话,最终也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周一的手背上的软肉,示意周一别当着对方的面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省的对方气急了会骂人。 “但我觉得挺好看的。”蒋择实话实说道。 周一短暂地沉默了一瞬,眼底的情绪像蹁跹的蝴蝶般在上下翻飞着。 他想问和那人比起来呢,也比那人好看吗?还是压根比不上对方? 但周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他只是垂下眼皮,沉静地落锤定音:“那就这件吧。” 蒋择不知道周一在心里到底乱想了点儿什么,只知道自己看不得对方这副委屈吧啦的小可怜样儿,于是心一软,举手作投降状:“行吧,小祖宗,我给你重新找一件。” 他东挑西选地翻了两排货架,最后拿了件蓝紫色的扎染卫衣,又周一重新塞进了试衣室里。 周一换完衣服再出来时,蒋择班上那个男同学已经逛到店铺的另一头了。 真正地免去了他和对方之间的“社交”环节。 “这回试的衣服总该喜欢了吧?”蒋择看着对着镜子在整理袖口的周一打趣道,“嗯?我倒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的,还学人搞歧视那套呢?” 被打趣的人折腾衣服下摆的动作一顿,不答。 只状似无意地反问:“我刚才进去之后,你和他都聊了点儿什么?” “什么都没聊,就是匆匆道了个别而已。”蒋择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膀,回答。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目送着周一重新进入试衣间之后,蒋择才慢慢踱回了那人的身边,略带歉意地续上了之前的话题:“不好意思,刚才你想问什么来着?” 那人张了张嘴,想重新鼓起勇气,借着开玩笑的口吻问对方:“那你会考虑找我这样的彩妆模特当对象吗?” 但他知道现在的时机和氛围都已经不对味了,于是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摆着笑脸地装傻:“我也忘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战而败了。 ——蒋择在面对周一时无意识地自然流露出来的亲昵、宠溺,以及无条件的包容,让他这个怀着隐秘心事的人就像是一个被尖锐的针芒扎破了的气球,在对方交互往来的行为举止中泄掉了所有的勇气。 那人不无心酸地想,假使蒋择真有那方面的意向的话,大概也轮不到他。 毕竟对方比他好看,比他可爱,比他会撒娇,还比他近水楼台。《 》 第21章 他压下心底的那点儿难过,也把心里那刚长出了一节枝丫的树干埋回到了干涸的土壤里,任由它慢慢地衰败。 “要么,等我想起来之后再问你吧。”那人故作轻松地开口,没把话说死。 然后伸手指了一下远处那一片花花绿绿的服装区,“至于现在,我可能得先去那边逛逛。” “好。”蒋择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情绪变化地点头,礼貌而客套地与那人道了别。 回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里的蒋择给周一灌输着“众生平等,不能瞎用有色眼镜看人”的大道理。 似乎是默认了年级里那些人对于那个男同学或许是同的猜测。 而否认了几回说自己不是恐同却又无法说出个所以然的周一干脆放弃了解释,只闭着眼睛地装睡。 这一幕落入了蒋择的眼里,就成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无声反抗。 蒋择原本还像个老妈子似的,不厌其烦地附在周一的耳边碎碎念着,劝对方“好歹别这么讨厌人吧,至少人就是化个妆,也不至于一定就是那什么”。 又或者“再者说,就算人真是同,你也不至于连个同色都不愿意和人穿吧,是会感染病毒还是怎么的”。 但是当蒋择感觉到肩膀一重,垂眼看见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时,他又心里却蓦地一软,于瞬间噤了声。 他暗自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调整了坐姿,放弃了继续念经地改而致力于做一个更称职的靠枕。 第十六章深化在他进来之前,蒋择在干嘛呢?…… 蒋择对于周一恐同的误解深化于一个下午。 就在他刚领着周一逛了商贸街,又恰巧遇见了班上的那位男同学的几天后。 因为那天刚第二次月考完地组团出来逛商贸街的人还挺多的,而且还偏偏好巧不巧地遇上了那位化了浓妆的男同学。 于是一时恶语四起。 大概是因为十七八岁少年最没心没肺,不会费心去思考那些诉诸于自己的唇舌的话语会有多伤人,所以反倒把话说得最为恶劣。 “哎,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天我遇到他的时候,他那张脸就化得跟个调色盘似的,什么红的粉的脸上抹了一堆。” 一个歪歪扭扭地穿着校服,坐在窗台上晃着腿的人吊儿郎当地如是说着,似乎是把这事当成了课余谈资。 “他脸上的粉也厚得要死。”那人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的死党犹嫌不够地补刀,“要是咱们学校这墙皮能按照他脸上的粉来作标准度量的话,咱们也不至于成天担心咱学校这危楼似的建筑有大厦崩塌的那一天了。” 蒋择偶然听过几回,想管,却管不了。 因为这些地痞流氓之类的人,是最难开化的。 他们只会横眉看他,抬着下巴嘲讽:“怎么?那是你姘头啊?还是说您这儿警校都还没录上呢,就要多管闲事地跟我们提前耍起了警官的派头来了?” 蒋择不好动手,也不欲和他们多费唇舌,只恶劣地期待着这些学校里的烂泥能在某一天出社会之后被社会好好地教做人。 唯一出乎蒋择意料的是,他的那几个或真心或“狐朋狗友”的死党也被群众的舆论裹挟着,激发了莫须有的好奇心。 ——他们瞒着蒋择地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盘,美其名曰“开开眼界”,先斩后奏地以看个租来的动画片放松放松的名义把光盘塞进了他家的cd机里。 突然呈现在屏幕上的声色光影使得蒋择翻开作业本的动作一滞。 周围此起彼伏的仿佛史前猿人的惊呼更是直接打断了蒋择的思绪,以至于蒋择在那么一瞬间忘了周一白天说的下午要来他家写作业的事。 直到几分钟后,就在对门放好了书包的周一抱着几本练习册来了。 蒋择在听见“笃笃”的叩门声,又透过猫眼看见周一微微仰着的小脸时,忽然心里警铃大作地想:完了。 ——对于一个恐同的人来说,大概没有什么比他被迫地看了几眼春戏、听了一耳朵的春声更膈应人的了吧。 事实上,周一在进门之前并不知道那几个挤在蒋择家的闭塞客厅里的男孩儿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因为虽然那栋老旧居民楼的隔音一般,但是那些尚且还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儿们或起哄或惊呼的声响,早已盖过了dvd机子里他们只敢开两格音量播放的视频声。 所以周一原本唯一知晓的,只是这会儿蒋择家里有人,很多人,很多他不希望在这个时刻见到的人。 因为他们会打破他希望和蒋择独处的计划。 但是事与愿违,那些人此时此刻正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与蒋择“相谈甚欢”。 周一想,那些人或许又在无聊地进行有关于班里哪个女生更漂亮的民意调查,亦或者是讨论年级里谁和谁最近新找了对象的事。 总归都是些他一无所知的话题。 蒋择和他的朋友们之间,因为不同年级又不同班级的问题,所以有一个他无法融入的小世界。 这个认知让周一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像是心尖上扎了一根刺,拔不出来,却又无法忽视。 周一按捺住了心头的那点儿说不出的躁郁,又屈指多敲了几下蒋择家的门。 但是蒋择家的猫眼装了防偷窥,所以周一仰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 第22章 他不知道在墙壁那头的人是否听见了他的敲门声,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来给他开门。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他伸长了脖子,从那些男孩儿的惊呼声和起哄声中辨别出了蒋择的声线。 他听见了蒋择意味不明地喊了一声石鹤扬的名字,后面跟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接着,门那头的世界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般地失去了声响。 周一看着眼前的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放大了的蒋择的脸。 他由着蒋择热络且心虚地接过了他背着的书包,没吭声,只是乖乖地跟着对方往屋里走。 原本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恨不得一个人占两个人位置的人见他来了,都自动地给他让出了一个空位。 电视屏幕早就被按灭了,但是那些人的目光还是不住地往电视屏幕上瞟,似乎是在等待着重新开启的机会。 而大概是因为周一来得突然,所以他们中的大半压根没来得及从书包中掏出装模作样的书本来。 其余的也只是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拿着水性笔在作业本上画圈。 更有甚者,无意识地在明早待交的作业上画了只呆头乌龟。 蒋择装没看见地切了个果盘果盘。 他反常地没有跟往常一样问周一要不要看会儿电视放松一下,只是在切好果盘后就顺势把它摆在了周一的触手可及的地方。 周一闷声说了声谢谢,用牙签叉起一块苹果的同时,也瞥见了旁边人倒置的课本。 “其实你们可以继续聊你们的,反正不管你们说了谁的坏话或者是谈论了谁的轶事,我都不至于刻意跑到你们那栋楼去多嘴。”周一垂着眼皮,自认为善解人意地说道,努力地想要挣脱在空气中无限弥漫的压抑氛围。 因为做贼心虚而全程精神紧绷的石鹤扬,自然也注意到了周一落在友人课本上的目光,于是冲着周一尴尬地一笑。 他在桌下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侧正心不在焉地在走神的人,吓得后者一激灵,差点掀桌而起。 场面也因此变得更加尴尬。 坐在周一旁边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过激了的反应,于是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尖。 他在清过嗓子后半真半假地接话:“其实我们也不是怕你听了之后出去嘚啵,而是我们刚才谈论的话题吧,稍微有些少儿不宜。” 说话者没有接收到蒋择飞过来的锋利眼刀。 他看着周一顿住的指尖,误以为自己的这个拙劣理由被对方接受了,于是像是受了鼓励似的补充道:“但是吧,你的年纪太小了,你哥哥我私以为让你听去了不好,不利于你身心健康发展,所以决定还是不当着你的面说了,免得给你留下心理阴影。” 周一闻言,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头。 他的余光匆匆扫过了客厅里依旧显得魂不守舍的几个人,不受控制开始在脑内想:在他进来之前,蒋择在干嘛呢? 是安静地倾听着那些人的对话呢,还是也痞笑着参与了他们的话题? 但周一的千思万想最终也只化为了一个“哦”字。 说话者似乎是没有料到自己的长篇大论只换来了这么轻飘飘的一个回答,愣在了原地。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在蒋择“你再多画蛇添足一句我就要动手揍你了”的眼神中选择了保持缄默。 第十七章钻空那,蒋择他看了吗? 蒋择看着闷头吃水果的周一暗自叹了口气。 他既不想对周一扯谎,但又怕实话实说会引起周一心理上的不适,最终只能欲盖弥彰地揉了两下周一长长了不少的发尾,转移话题地问:“一起去楼下的小超市逛逛吗?” 蒋择所谓的小超市,其实只是楼下的张大爷开在小区里的一个简陋小卖部,糊口用的。 从他们半大点儿的时候开到了现在,直接把大叔熬成了大爷。 只是那个小卖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以但凡是小区里的小孩儿都爱往那儿跑。 可惜现在的周一明显没有逛小卖部的心情。 于是他摇头,闷声回复:“你和石哥一起去吧,给我带两包薯片就行。” 蒋择给石鹤扬递了个眼神,后者认命地套上外套,跟着蒋择出了门。 坐在周一边上的人见状果断地松了口气。 他在确认蒋择和石鹤扬走远了之后便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周一,还是没忍住地分享道:“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们在看小视频来着。” 那人停顿了一瞬,跟告状似的补充道:“我本来是觉得吧,你都这么大了,看看也没事儿,就没动弹。但是蒋择那小子嘿,就非说不行,说尽管你现在已经上高一了,但在本质还是个小豆丁儿,不能污染你的眼睛。” 那人说着,啧了两声,颇不以为意地说:“他也不想想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你都是十五六岁的人了,还能是什么一问络的大染缸里滚过了一圈的人,出来都是带着泥的……” 其余的人点头附和着那人的侃侃而谈,其中有几张对于周一来说并不熟悉的面孔。 坐在周一边上的那人见周一不吭声,后知后觉地补救道:“当然了,你哥哥我不是说你内里脏啊,就是随口一类比,想证明你没蒋择说的那么金贵又脆弱罢了。”《 》 第23章 周一照旧沉默地听着。 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在蒋择心里,不论他长高了多少,变壮了多少,都始终只是一个无法和他共享所有话题的小朋友。 明明他也经常卑鄙地利用着蒋择的这种心理,享受着假装弱小而得到的来自于对方的特殊优待。 可他却又时刻希望着能够站在和蒋择对等的位置上,成为对方无话不谈的第一顺位。 周一贪得无厌地想要把一切好处都揽进怀里,却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双全法。 例如此时此刻,他就莫名其妙的有些气闷。就像是对即将到来的丑恶物什的预判。 他露在纯白色色毛衣外的纤细手腕紧贴着桌沿,实木桌子的缝隙里尚且未干的水珠浸透了他白皙的指尖,最终显露出了一种不堪盈握的易碎感。 “那,蒋择他看了吗?”周一问。 这是他自那人噼里啪啦介绍以来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被问话的人明显地一愣,有些磕巴地在回答过“看了吧”了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听见周一直呼蒋择的全名。 于是那人画蛇添足地补充:“虽然蒋择事先也不知道我们打算播的是什么片儿吧,但是我肯定他当时起码也是按捺不住好奇地瞟过几眼的。” 那人说着,倏地又不心虚地来劲了,立刻就撺掇着一道来的男孩儿把蒋择家的门给反锁了,以免待会儿被打个措手不及。 那人甚至还贴心地拉上了蒋择家挂在客厅处的大窗帘。 万事俱备的人手握着dvd机的专属遥控板,冲着周一挤眉弄眼道:“趁着你蒋哥这会儿不在,你哥哥我今儿带你开开眼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可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来的东西,稀奇着呢,保准你这个小朋友没看过。” 随着那人话音的落下,原本漆黑的电视屏幕上又重新有了画面。 象征着原始欲望的场景直接地撞进了周一的眼睛里,烧红了他的眼尾。 粗暴且猎奇的手法,只有欲而没有爱的主题,假装狂欢的矫揉造作的声音,以及同观者看戏似的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笑话声,使得周一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恶心。 对于片中人,对于同观者,以及对于自己的恶心。 “他们这种的也太奇葩了吧。”周一听见有人这样说道,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奚落的调笑意味。 那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不怀好意地嬉笑两声,用手肘戳了身边人两下,问:“哎,你说那谁私下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被问话的人了然地一笑,公鸭嗓似的笑声在客厅里回荡着,吵到了周一的耳膜。 dvd机赶在蒋择回来之前被关掉了。 那个微微有些发烫的电视成为了那个寒冬午后的,屋子里的那几个人单方面宣布的共同秘密。 可惜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并没有维持太久。 蒋择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来的时候,玩闹式地打算用冰手去摸周一的后脖子,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周一阴沉的脸色。 “怎么了?”蒋择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问,眉间隆起了一座小山。 周一企图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却控制不住自己兀自紊乱了的呼吸。 他酝酿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看片儿犯法,尤其是你这种预备当警察的,罪加一等”。 周一说这话的时候,嗓子是哑的,声音则是低沉的。 就像是在蒋择短暂离开的那一刻钟里倏地跨过了变声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蜕变成为了一个成熟男人。 自动脑部出了前情提要的蒋择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该先认错还是先给小朋友顺毛,这是个问题。 他斜了一眼跟没事儿人似的在瓜分石鹤扬手里的那些零食的那几个“狐朋狗友”,自觉大概猜到了那个万恶的罪魁祸首是谁。 只是他刚气不打一处来地准备开口骂人,就被周一拽住了厚重外套的下摆。 “我不想再被叫作告密大王了。”蒋择听见周一如是说道。 声音照例是哑而闷的。 回忆起了这个称号由来的蒋择沉默地顿住了脚步,收回已经迈出去半步了的右腿。 他低头,垂眼,感受着打在他脸颊上的温热鼻息,看着周一因为向后仰头而露出的那截洁白胜雪的天鹅颈,没头没尾地开口:“没有下次了。” 周一不知道蒋择所谓的“没有下次了”指代的是什么。 是不会再有人带着恶意地叫他“告密大王”了,还是蒋择不会再让他看到那种“恶心”人的片子了。 亦或者是,蒋择以后不会再让这些片子出现在自己家里的dvd机子里了。 他不知道蒋择要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应了一声表示和解。 只有蒋择自己知道,那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他不会再让周一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那副好似他曾经在蒋宏伟带回家来的照片上看到的周一的表情。 哪怕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也让蒋择觉得心惊。 怕他自己这么些年的嘘寒问暖和贴心照顾都只是自作多情,实际上并没有给周一带去什么温暖。对方依旧还是想要向外界求救。 思及此,蒋择仍旧带着些许风霜凉意的指尖抚过了周一露出的饱满额头,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后者小了一号的手握住了,于是顿时间失去了言语。《 》 第24章 说来也奇怪,两只冰冷的手相遇,却反而产生了热气。 第十八章聚会很久之后才有人问了第一句“为什…… 蒋择在确认周一的脸色稍霁之后,才移开了视线。 他买一送多地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堆诸如薯片果冻之类的零食,并且一股脑儿地全堆到了周一怀里,似乎是想在他身上建一座零食山。 在边儿上龇牙咧嘴地抢辣条的人看见眼前这夸张的情景,半开玩笑地骂蒋择这事儿做的不厚道。 甚至还火上浇油地撺掇着旁边的人也仔细品品,“敢情咱这么多人还比不上人一小屁孩儿呗?” 蒋择没接话,但是沉默的态度也无疑给出了答案:对于蒋择来说,周一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朋友,但周一是弟弟,是近似于家人的存在。 是他会自动地把对方归入自己的铜墙铁壁般的庇护之下,像个老妈子似的不希望那些有关爱与欲的事过早地给他的世界涂抹上糜烂颜色的小朋友。 那人嘴角一歪地会意,自知无趣地不再多说。 而那个冬日的下午,最终以周一早早地回到了自己家告终。 dvd机里的那张光盘则成了那些少年没能看完的“遗憾”。 ——蒋择不允许他们再在他家放那猎奇的片儿了,而他们又做贼心虚地不敢带回自己家去看,最后的结果也就成了兴致耗尽后的物归原主。 把周一当天的臭脸单纯地归结成了对方对于dvd内容的不适的蒋择,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正式地在心里给周一盖上了“恐同”的印章。 并且开始有意识地规避在周一面前谈论到这些内容的情况。 甚至是他不提,也不允许其他人在周一跟前提的程度。 但是尽管如此,那个寒冬的午后似乎还是成为了周一成长旅途上的一条分水岭。 就像是百米赛跑时起点处的那声枪响一般,加速了周一的成长。 周一开始疯狂地长高,也变得越来越介意自己和蒋择之间那两岁的年龄差。 那阵子,他最常对蒋择感慨的话语就是:“为什么你都快18了,我却才16岁。” 以及,“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追上你。”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两个数字,周一却开始耿耿于怀。 尽管在蒋择心里,他们俩一直都是处于平等地位的人,周一却始终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着判若云泥的区别。 蒋择是云,是洁白、光明又柔软的象征;而他则是雨后的烂泥,是藏着无数不可告人心思的被神抛弃的孩子。 而在很久之后,当周一的“极度恐同”情结在蒋择的朋友圈里传到快人尽皆知了的时候,才有人问了第一句“为什么”。 是时是2014年的夏天,他们正在蒋择的新家里举行他们高中毕业六周年的小团体重聚晚会。 于是被讨论事件的当事人的“好哥哥”就正在沙发上坐着。 周一没被邀请的理由是他作为应届大学毕业生地被他的同系同学拽去参加他们的毕业晚会了。 当时,石鹤扬通过余光瞥见了蒋择蹙起的眉头,于是手头上的动作一滞,着急忙慌地打算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 语气却因此不自觉地冲了点儿:“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那我还想问你好好地就跟你女朋友分手了呢,你能答吗?” 被戳中了痛处的人神色有些窘迫,极小声地反驳:“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就是有点儿好奇而已。而且这两件事儿压根就不是一个性质吧?我那充其量就是正常感情中都会出现的分分合合。” 那个冬日下午一口一个“你哥哥我带你开开眼界”的罪魁祸首坐在蒋择家的新沙发上,叼着根未点燃的烟,自以为很懂的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替他解惑:“周一本来不是个孤儿嘛……” 他这欠揍的话头一出,石鹤扬就知道大事不妙,用手肘狠怼了那人两下,示意对方闭嘴保命。 但是那人却不买单,照旧大嗓门地说着自己无来由的荒谬猜测。 “所以我猜啊,很大的可能就是他爸当时出轨了一个男的,或者压根就是同性恋骗婚,这才导致了妻离子散,家庭崩溃。所以啊,周一在懂事之后才会那么厌恶同性恋。” 那人如是说道,沾沾自喜的表情落在蒋择的眼里更像是病的不轻。 石鹤扬看着蒋择那黑得快堪比煤炭了的脸色,急忙打圆场般地遏止道:“你丫是不是在生意场上跑火车跑多了,怎么什么瞎话都敢说。” 那人却不领情地哼笑一声,优哉游哉地拿着个四位数的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意欲反驳。 只是还没等他慢悠悠吐出个足够装逼的烟圈,就听见蒋择冷笑了一声,少见地冷了脸地开口:“造谣犯法,要是周一想告你的话基本一告一个准。” 那人在口嗨失败之后有些气急败坏。 他看着蒋择,忍不住站起身来骂:“怎么?你就这么护着周一?哪怕他不在我们也一句有关他的猜测也不能说?” 那人仿佛真的喝大了似的说:“是,我承认,现在周一是s大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了,家里又有点小钱,假以时日必然前途光明。可那是又怎么样呢,蒋择,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从前给他买过几颗糖吃,你就能当他一辈子好哥哥了吧?你……” 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是站在谁的底盘上的人,自然而然地被赶出了聚会的场地。《 》 第25章 负责赶人的石鹤扬透过猫眼看见那人骂骂咧咧地甩了一下衣摆,企图耍帅般地离场,却不幸地被从唇间衔着的烟卷处抖落的烟灰烫了个正着的狼狈样儿。 他有些无奈地摇头,转身回到屋子里重新落座。 最初那个被石鹤扬呛声了的老同学也在那人走后没多久就匆忙找了个借口地离开了,没有选择留下来吃晚饭。 算上那几个“临时有事”来不了的,和后来明明没喝几杯,却陆陆续续也说自己喝不了了要走的人,他们这早早地约好的高中毕业六周年重聚局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了灰烬。 对于此情此景,石鹤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的周年聚会,就这么结束了。而且就你刚才冷着脸赶人那劲,估计我们明年压根都组不起来了。” 蒋择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再自然不过地开口:“我早就说过了吧?二十四岁的人和十八岁的人,即使是同一批,也早就不一样了。” 石鹤扬摆了摆手,不愿承认高中毕业或者说长大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分流地反驳:“不,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常联系,所以生疏了。” 蒋择不以为然地挑了一下眉,无情地戳穿了对方的自我欺骗:“可是在我们刚上大一的那个冬天,就已经有人是我们约不出来的了。” 石鹤扬语塞。他低头不语,假装东挑西选地盯着水果拼盘看了半天。 他最终挑了几颗看上去品相极佳的紫葡萄,只是当他剥了皮,又塞进了嘴里的那一刻,他才发现真正甜的只有其中的一颗。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这还不是因为你总是要带着周一一起玩儿的缘故。 而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光明正大地双标久了,他们总是会有意见的。 况且,但凡当他们瞎编排点儿周一的不好时,你翻脸的速度能慢点儿。 或者是拿出你平日里那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敷衍一下他们,我们这个小团体都不至于散的那么快。 但石鹤扬最终还是把这些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好歹他和蒋择之间的双人小团体永远不会散。 并且,只要他这个旁观者不点破,蒋择或许就永远不会意识到他自己对于周一那早已经过了线的感情。 同理,蒋择也永远不会因为爱上一个恐同者,而求而不得地感到痛苦。 思及此,他故作夸张地叹气:“唉,早知道我们这火锅局这么冷清,我就该在家里陪我爸我妈吃晚饭的。” 毫不意外地被蒋择假踹了一脚。 第十九章捡猫好险,差点就抓伤铲屎官了。…… 同年,蒋择在小区门口捡到了一只猫。 一只长得挺丑的小橘猫。 它脸上的橘白图案就像是随手印上去的似的,看起来实在是和通常用来形容小猫的“可爱”沾不上边。 特别是蒋择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又瘦又小的,就像只黄色的大老鼠。 但是碍于那只橘猫实在太粘人,喂过一点食物就跟着走,还总是不论日晒雨淋的要在小区门口守望着他回来情况。 蒋择最终还是没忍住地心一软,在某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把蔫了吧唧的小猫带回家照顾了几年。 期间,他给几个就住在本市的朋友打了电话,问他们当中有没有人是想养猫的。 一部分人打从听到猫这个字眼起就是兴致缺缺的。 他们直截了当地拒绝说:“猫啊,太麻烦了。我这会儿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另外一部分人则要么是在视讯里见过小橘猫的丑脸之后就浇灭了热情,要么就是转移话题地客套了半天,最后才迫不得已地委婉地回:“我现在工作也挺忙的,实在是不方便。” 小猫总是似有所感地冲着蒋择喵喵叫着,用的是软绵绵的拉长了的音调,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不过掌心大小的脑袋不住地蹭着他的手心,留下了柔软的触感。 它害怕被丢掉。蒋择想,脑海中莫名地浮现了周一刚到金芝家时凡事都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不合时宜地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小猫还挺像周一的。 ——惨兮兮的但是却很会撒娇。 于是蒋择看着还在喵呜叫的小猫心软了。 他看着它湿漉漉的大眼睛,往家里打了自从他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个主动服软的电话。 电话对面的叶霜竹也对于他主动开口拜托什么这件事本身觉得颇为稀奇,没怎么纠结地就同意了。 只是这小猫到底还是没往家里送成。 在蒋择急着出门,托周一照顾了它一天之后,它就像是长在周一身上了似的,怎么也扒拉不下来了。 “要不我来养它吧?”正打算骂小猫咪颜狗的蒋择听见周一这样说道。 他怔愣了一瞬之后问:“你……有空吗?” 毕竟这会儿周一的公司才刚成立没多久,拉投资、找客户、研发新兴产品…… 在蒋择的印象中,周一在这个当口要忙活的事还有很多。 但是周一却少见地坚定回答道:“有的。” 他退一万步地说:“不管怎么说我的工作时间应该还是比阿姨的更灵活些。即便我要出差,我也会把它好好地寄养到信得过的宠物店去。”《 》 第26章 “况且,”周一拿出杀手锏地补充,“不是说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有助于净化人的心灵的吗?” 他把小猫搂着怀里,说:“说不定只要多看看它,我的那些所谓失眠、焦虑之类的病就都全好了。” 蒋择闻言,暗自腹诽着这个小毛球哪能有这么灵的同时,心里又有些动摇。 但他依旧没有轻易松口。 倒不是他觉得周一照顾不好眼前的这只小猫,而是他这会儿认真一看吧,实在是觉得周一和这只小猫的外形有点不太搭。 延伸开来就是这只小猫并不是周一最好的选择。 因而蒋择有些迟疑地说:“如果你想养猫的话,或许你能去宠物店里挑个更好看,更温顺的品种猫。” 但是他在把这话说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对于一向敏感又容易多想的周一来说,蒋择不能确保对方不会由他的这话联系到自己。 就在蒋择焦急地思忖着该怎么补救的时候,周一却像是完全没多想似地说:“没事,我觉得它也挺好看、挺温顺的。” 像极了对方在小橘猫已经长成大橘猫,甚至是圆润成球了之后依旧说它不胖的样子。 ——在故事的开头,周一就注定会成为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 而当时的蒋择看着周一看向小猫时的温情目光,和已经被撸到在周一的怀里瘫成了一张猫饼了的小猫,还是叹了口气地点头同意了。 蒋择临把猫托付给周一之前,还没忘了要给对方打预防针,“但我可提前告诉你了啊,这个品种很容易养成猪的。到时候它这本来就不富裕的颜值说不定还会雪上加霜,你那会儿再提退养可就晚了啊。” 只是蒋择的警告归警告,假使真的有这么一天:周一提着猫笼站在他家门口说他不想养这只猫了,他至多也就是再叹一口气地把猫接回来罢了。 至于什么怪罪的话,蒋择是绝对说不出的。 周一对此“嗯”了一声,好看的眉眼被他笑成了一轮弯月,成片的星海则隐匿于那道弯月的光辉之下。 他轻声对着蒋择保证道:“不会的。” 因为没有人会比他更懂得一只不算太好看的小猫会有多渴望一个真正的,能够遮风挡雨的家。 周一最后给那只又瘦又小的橘猫取了个名字叫“墩墩”。 他给出的理由是这个名字挺可爱的,而且寓意很好。 那只瘦巴巴的小橘猫最终也不负周望地在各路进口猫粮和猫奶粉的喂养下,跟吹气球似的长成了一不小心就会压死人的大橘。 每周都跟打卡似的要来周一家逛几圈的蒋择对于它的体型变化的直观感受是最明显的。 因而他不止一次地劝周一:“要是周墩墩再这么无节制地干饭的话,我怕我们今年冬天再领着它在雪地里散步的时候,就看不到那一排排的小梅花了。” 蒋择说完,还犹嫌不够伤猫自尊地补刀道:“再悲观点儿想,咱们说不准到时只能看到一步一个坑的猫形铁球印了。” 周一对此却只是微微笑着,只说:“等墩墩真超过小猫标准体重之后再减也来得及。” 听得蒋择止不住地啧声。 而周墩墩那原本连大声喵喵叫都很少,一遇到别人家的猫就自动往后退的性子,也在经过周一日积月累的溺爱教育之后,大变样地成了会主动挑衅散步路上遇到的其他大猫的恶霸性格。 当有人偷摸着说它坏话却又不小心被它听到了的时候,它也不再是委委屈屈地不吭气,而是会闹脾气地撅着屁股不理人。 似乎是一不小心,它就被周一从淑女养成了辣妹。 但也还算是可爱。 唯一需要腹诽的是,它似乎有些恃宠而骄了。 满屋子地乱圈领地不说,偶尔周一摸它的时候,它还会亮出它尚未修剪过的尖锐指甲。 不巧的是,周一还是那种一旦身上留了印子就很难消下去的体质。 例如年少时候的疮疤,又例如十八岁的夏天新添上的纳那些伤;甚至是去年夏天留下那些蚊子包。 所以尽管周一在领养之初就已经未雨绸缪地打过了疫苗,蒋择也还是挺害怕周一会在某天被它抓伤的。 可周一却总是微笑着说没事。 他垂着眼皮,像是小蒲扇似的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也敛去了藏在其中的情绪。 他说:“只有获得了足够安全感的孩子,才会对着家长使坏。这是它不再害怕被丢弃的证明。” 周一说话时格外温柔的语气甚至让蒋择有些羡慕那只大猫。 尽管他本人在当时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只是看着周一径直地送到墩墩爪子跟前的手,心里一惊地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挡。 但他预料中的疼痛感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出乎蒋择的意料,周墩墩小同学在看见周一把手凑到它正准备伸展的爪子跟前时,立马就改变了原本懒散的姿势。 甚至就像是觉得缩回指甲仍旧不够保险似的,整只猫都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它的爪子和周一的皮肉之间的距离。 它一脸傲娇地别过头去,那小表情都快足够蒋择给它配上一个“好险,差点就抓伤铲屎官了”的os了。 下一秒,它就又乖乖地把爪子搭在了周一的掌心,在上面烙下了一个标准的,脏兮兮的梅花印。《 》 第27章 它见状暗道一声“不好”地要跑,但是又被周一伸长了手地抱了回来。 它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在地毯上咕咕噜噜地躺平了,由着“生气了”的周一把它揉成一张猫饼。 第二十章借宿我不怕被耽误。 2018年临近年关的那个的冬天,26岁的周一首度登上了宁城当地的有为青年榜。 不是因为金芝和周池近年的生意挣了多少,而是周一自己在毕业前拿着微薄本金创办的公司于今年成功上市了,算是宁城少有的案例。 宁城日报的记者在见过周一本人之后还特意为他写了个专访,附照片的那种。 除此之外,还特意加黑加粗地书写了周一每年都会定时捐助老弱病慈善机构的事迹。 有人骂他傻或爱炒作的同时自然也有人说他是人如其面地心善。 与周一的春风得意相对的是刚过完28岁生日没多久,虚岁却都已经快30了的蒋择又被家里催婚了。 近几年第n次被催婚了的蒋择因此对宁城特有的虚岁计算制度深恶痛绝。 他这头刚跟周一说了恭喜,下一刻就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到他爸他妈那儿去应付那特意地,带着别家女孩儿的照片来拜访了的某某王姓或者李姓热心阿姨。 饭桌上,那个阿姨从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摞女孩儿的照片,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给蒋择介绍,“这个女孩儿24岁,一本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目前在宁城第六中学教英语,家里有个弟弟,但家境还不错,人长得也漂亮。” “这个女孩儿26岁,在银行上班,是个独生女,虽然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吧,但是为人挺孝顺的,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个儿也挺高的,是个讨回来当老婆的好人选。” 蒋择听着对方仿佛介绍摆放在货架上的商品似的话语,语塞了几秒,把人几个小姑娘的照片倒扣了的同时明确表示,“张姨,我现在真没什么想找对象的想法。” 蒋择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不顾他妈阻止眼神地补充。“况且就我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职业,找一个女孩儿结婚的话其实是对她和她的家庭的不负责。” 负责介绍的人闻言,依旧不死心地说:“你怎么知道就没有不在意你刑警身份的女孩儿呢?再者说,现在不想结不代表以后不想结,总得先相处一下才能断言吧?” 她苦口婆心地劝了整整一晚上,终究还是拗不过蒋择地选择了放弃。 在那位张姨走后,叶霜竹又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蒋择说了很多。 从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找对象说到了他的职业上。 “你看看你人小石,从前吧虽然也爱玩,但关键时刻也是该收心就收心,现在人不仅老婆漂亮,还生了一个特可爱的小孩儿,每回见我都阿婆阿婆地叫。”叶霜竹止不住地唠叨道。 “再说你这工作,本来就难找,你还东挑西拣地这不见那不见。说什么这工作不适合找对象,怎么的,你还能单身一辈子不成?还不是没看得上眼的!” “况且你真要介意这工作就干得别的也成。例如调到你爸那儿去当当民警,好歹没那么危险……” 叶霜竹还欲再说,蒋择却不愿意听了。 他匆匆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水,就拿着车钥匙地走人了,临走前只说过几天再来看他们二位。 叶霜竹把人送到了玄关,最终还是没忍住地对着重新在她眼前阖上了的红漆木门叹了口气。 蒋择驱车到了小区楼下,又坐着电梯地上了十楼之后才刚发现自己于匆忙间把家里的钥匙落在他妈那儿了。 他懒得再大老远地开车回去,于是“笃笃”地叩响了住在他对面的周一家的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蒋择看着已经换上了睡衣的周一喉结滚动了一瞬,最终干巴巴地又说了句“恭喜”。 周一对此挑眉,当然不会认为蒋择这个点敲他家的门的理由只是要专程地再和他说一遍这话。 但他还是侧身地把人让了进来。 “又没带钥匙?”周一一边给人倒着水一边问。 蒋择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算是默认。 接过杯子之后才补充说明,“也不算,就是我当时走得急,把钥匙落在我妈那儿了。” 周一闻言,预备给自己也倒杯水的动作一顿,几秒之后才恢复如常地问:“又是催婚?” 蒋择叹气,“嗯”了一声,但是随即又补充道:“不过我拒绝了。就我目前这个不安定程度,实在是不想耽误别人。” 周一听着,眸色暗了一瞬地想:我不怕被耽误,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呢。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而后替蒋择收拾客房去了。 周一家的客房里,上次蒋择借宿时留下的衣服还叠得跟豆腐块似的被放在了床头。 周一从柜子里抱出枕头和被子,在床上放好之后又进浴室替蒋择调好了水温,而后才目送着蒋择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蒋择洗完热水澡出来的时候,周一正在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蒋择在不打扰和说声“晚安”之间选择了后者。 而周一温声回的那句“晚安”就像是安眠曲,让一向认床的蒋择在那一晚很快地就进入到了睡梦中。 直至半夜的小区忽然断电了,蒋择才被忽然入侵房间的冷气给冻醒了。《 》 第28章 他睁眼,看见了站在他床边的周一。 他当时想开口叫对方的名字,但是话到了嘴边之后却鬼使神差地咽下了,由着对方往他的薄被褥上多摞了一床厚被。 “睡吧,电路应该很快就会修好的。”他听见周一如是对他说道。 柔软的指腹蹭过了他的右脸,留下了短暂的、稍纵即逝的温热触感。 他沉默地感受着身上沉的要命的“负累”,想要开口打趣两句,但终究没开口。 直至周一离开他的房间之后,他才就着从落地窗处倾泻进来的月光看清了腕表上的指针。 而后他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小区里又什么时候重新来电的,他只知道自己的下半夜睡得很安稳。 那原本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的被子在他的梦里成为了母亲的怀抱,而他也在梦里回到了那无忧无虑地在旧小区里肆意疯跑的年纪。 没有凶杀案,也没有死者亲属无声的哀恸。一切都还在最美好的时候。 只是他再度睁眼,就如坠冰窟似的回到了现实。 窗外还是未化的皑皑霜雪,他还是一个被迫要去打卡上班的人民公仆。 “早。”他穿着自己上次买来之后就压根没带回去的棉拖鞋,趿拉着进了厨房。 “早。”坐在餐桌边浏览今日新闻的周一回应。 他抬眼,问对方,“昨晚睡得好吗?” 蒋择轻挑了一下眉,如实回答:“还行。” 他慢慢悠悠地晃到餐桌边坐下,指尖点了一下装着烤吐司和煎蛋的瓷碟上的弯月花纹,明知故问:“这是给我准备的早餐?” 那不紧不慢的姿态让蒋择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快退休了的老大爷。 周一对着某个老大爷“嗯”了一声,又把一杯刚热好没多久的牛奶推到了蒋择面前。 而后才说:“快吃吧,吃完之后我顺路送你去上班,省的你再迟到了。” 蒋择没提自己昨天晚上把车开回来了的事,只是略微一点头,就把话题转到了昨晚对方给他添被子的事上。 他半开玩笑地说:“那被子厚的差点没给我压死。” 只是周一似乎听不得那个“死”字,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团,甚至是有些不悦。 而自封二十四孝好哥哥的蒋择可看不得周一皱眉,于是他咬着吐司,口齿不清地举手投降:“行行行,我错了,我重说。” 只是当蒋择往那典型西欧风的白木镂空雕的椅子上一靠,看着周一背后挂着的那些他只在艺术馆里见过的各类油画作品,他的注意力就忽然歪了几分。 他收回目光地看着带着副细金边眼镜,把白衬衣的扣子系到了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禁欲”两个字的周一,最终还是没忍住地“啧”了两声。 他暗自感慨着:那个总是跟着自己身后哥哥、哥哥地叫他的小尾巴似乎真的长大了。 蒋择思及此,没多想地问对方怎么起得这么早。 周一抬眸,隔着餐桌瞥了他一眼,状似无意地回答:“睡不着就起来了。” 蒋择闻言跟见了鬼似的又垂眼看了眼腕表,确认现在才早上七点半没错。 他看着周一已经穿戴整齐又用餐完毕,甚至连今日资讯都像是已经快看完了的样子,忽然职业病犯了地开始推算周一的起床时间。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无解。 毕竟就周一这会儿眼下的青黑来说,就是说对方整宿没睡觉蒋择都是信的。 蒋择因此试探性地问了:“你的失眠,还没好吗?” “好一点了。”周一轻声回答。 但接着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大概是因为最近公司的事有点棘手,所以最近失眠又有了点卷土重来的趋势。” 蒋择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回复,但他最后只“哦”一声,竭力装作淡定地劝对方还是要多注意点身体。 而蒋择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大概还得归结到他于几个月前的某天撞见周一谈笑风生的相亲现场时,忽然醒悟的他对于周一过了界的感情。 尽管听周一说,他和那个女孩儿后来没有再单独见过面,也注定只能是普通朋友。 但蒋择依旧略微觉得有些不妙地想要及时抽身。 可惜事与愿违,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靠近周一的心情。 一如现在,蒋择装完淡定之后还是忍不住地化身老妈子地碎碎念了起来。 一边说着“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一边计划着关于此事的解决方案,即“等哪天你有空我也有空的时候,我再陪你去看看那个心理医生”。 周一抬眼,求之不得地看着蒋择的眼睛说好。 当时周一的客厅里高悬着的,还是他刚住进来时,蒋择送他的带挂坠饰的吊灯。 那中看不中用的吊灯在那短短一两年之内就已经坏过了好几回。 等到蒋择第二次去保修的时候,那原本杀熟地推销给他的某熟人家具销售经理早就跑路了。 可周一因为所谓“念旧”而将就这始终没换。 蒋择无法,自己买了材料,又站上了高凳地给修好了。 但蒋择不得不承认的是,当那盏吊灯洒下的昏黄灯光落在周一的脸上,并且因为周一抿着嘴唇略微偏头的动作而造成了光与影的分界时,那副画面确实有着别样的美感。《 》 第29章 甚至是值得拍下来珍藏的好看。 例如他现在就一时自食恶果地被晃了眼,忘却了自己原本已经打好了的腹稿,只匆匆地又劝了两句便草草收了尾。 第二十一章案发喂……您好,是110吗?…… 宁城最近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一辆公交车上。 死者是一个漂亮且时髦的女性。那人烫染着一头浅棕色的长卷发,做着精致的美甲,身上穿着的则一概当季的新款,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少说也得是五位数打底。 但是她的人生却终结在了那趟公交车上。 报案人称她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汩汩的鲜血从那个漂亮女人的身上流下,又倏地染红了对方身上穿着的浅色裤子的。 她说自己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这种场面。 她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却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一般,直接怕得失了声。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公司集群齐聚的市民广场站已经到了。 于是车上的人一窝蜂地下去了大半,包括原本站在死者身边的那几位。 在报案人终于尖叫出声的那一刻,身后空了的死者也终于笔直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咣当一声巨响。 后脑勺在与台阶亲密接触的时候砸出了一个血窟窿。 听到了动静的公交车司机在通过车内后视镜看清具体情况的瞬间,差点在车水马龙的车道上来了个大甩尾。 他似乎摊上事了,他在把车停到路边前如是想道。 是谁杀了她?她在心里无声地问道。 是那个戴着口罩、不住地在咳嗽的男人,还是那个戴着顶鸭舌帽、全程低着头的人?是原本就站在那个女人附近的人,还是在龟速移动过后挪到了那个女人边上的人? 她不敢细想。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距离一个杀人犯那么近,甚至可能在不经意之间和对方交换过眼神,就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成吨的恐惧攫住了她的思路,也拖得她的心不断地下坠,最终跌进了谷底。 她最后只能凭借着那仅存的理智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您好,是110吗?我们这儿死人了……” 她颤抖着声音说道,语序混乱地向警方汇报着现场的情况。光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地址就重复了不止三遍。 而就在宁城刑警队接手调查的第二天,第二起案子就发生了。 这对于警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死者依旧是个衣着光鲜的漂亮女性,死法也依旧是一刀毙命。而这两处案发地点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一公里。 唯一不同的是案发现场从公交车变成了地铁车厢。 据第二起案件的首位目击者说,她当时正站在新欣花园的站台处等车。 然而就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恰好看见了死者猛然瞪大了眼睛的痛苦表情。 她不敢上车确认杀死死者的凶手究竟是谁,她甚至不敢上车,因为她觉得凶手应该看见她了。 就连在地铁门在她眼前再度合上并且驶远了之后报警,都是她衡量再三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她说这话的时候止不住地在掉眼泪,看得出来那一幕给她的心灵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因而刑警队里的人反过来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又宽慰了几句。 没有人怪她。 因为面对未知事物时的恐惧是人的本能,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做不到强求,甚至只能感谢对方主动提供的证词,好歹让他们明确了死者大约是在什么时分死亡的。 类似的事接踵而至,最后甚至扩散到了宁城之外的地区,作案地点也不再局限于人挤人的公共交通工具了。 刑警们说不清到底是那个犯罪团伙的作案手法变了,还是单纯地有人在效仿致敬,或者是借故泄愤。 总之,“连环杀人案件”的报道很快就霸占了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并且登上了车载广播和央视新闻,最终闹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 自此之后的近一个月,宁城刑警队接到了不知道多少条疑似看见嫌犯了的举报电话,派出去侦查和保护举报者的人手多的快把整个警局给掏空了。 周一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进的局子——以被举报的嫌疑人身份。 因为那个受害者再笃定不过地说当时就是周一拿刀抵着她,仿佛只要她反抗一下,刀就随时可能捅进她的血肉里的证词实在是让人无法不把这事往连环杀人案上想。 尤其是在上头新派下来的协助调查的负责心理侦查的刑警和一心只管请上级吃饭,压根不怎么参加他们基层聚会的副局都不怎么认识周一的时候。 但是刘学武是什么人啊? 蒋择查案时的“御用小跟班”兼“吃人嘴短”的周一小迷弟。 他在接到举报电话的时候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精神错乱了,不然怎么会怎么听都觉得那个受害者举报的犯罪嫌疑人叫周一。 直至他在自己的胳膊上掐出了两个红指印,他也依旧觉得自己大概还没睡醒。 刘学武听着报案人说周一曾经无数次跟踪她,并且今天对她进行了肢体上的性.骚扰行为时,更加觉得自己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某年轻有为的高富帅总裁正儿八经地追公司里的漂亮新人的爽文故事它不香吗?《 》 第30章 这明明可以拍成偶像剧的条件,又何必要弄成犯罪片? 但刘学武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的颤音,没提自己想当然的那些想法。 他只有些结巴地说:“这……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能麻烦您来警局来做一下笔录吗?” 对方来的很快。但是当她到市局的时候,脸上的妆容已经基本都被哭花了。 对于一个爱漂亮的年轻职场女性来说,没有什么比妆花了还完全不在意更能说明她方才被吓得够呛的。 而本来嘛,刘学武是打算给蒋择打电话知会一声的。 然而却胳膊拧不过大腿地被副局喝去了抓人。 对方挺着个因为长年在酒桌上应酬而累积出来的啤酒肚,怒不可遏地拍桌下令:“真他妈的反了!你,还有你,立刻去给我把人带回警局来审问!” 一张脸嚷的通红不说,脖子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 刘学武却不敢耽搁,只能回以一声同样慷概激昂的“是”。 同时也双手颤抖地关闭了手机屏幕上的通讯页面。 第二十二章传讯她看清那人的脸了吗? 周一被当做嫌疑人传讯的前一天,宁城主要负责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刑侦队大队长刚在他那儿过了夜。 甚至第二天早上,还是周一把蒋择送到的市刑侦局。 尽管周一把人送到之后就驱车离开了,压根没下车。 但他还和蒋择约好了晚上下班后再见,如果早的话,或许还可以一起找个餐厅吃饭,蒋择则应了声“好”。 那时候谁也没能料到他们俩之间的再会来得这么早。 上午九点半,距离周一和蒋择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市刑侦局的警车就已经在周一的公司楼下等着了。 警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叫刘学武,女的叫娄清,这两人大多数时候都跟着蒋择出任务,因而周一都见过,甚至还请他们俩吃过饭。 那两个人在一路亮着警官证地进了周一的办公室之后面上也挺尴尬的。 双方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之后,刘学武才清了下嗓子地开口:“我们警方日前接到了受害者的举报,严重怀疑您和最近宁城乃至于全国范围内发生的连环杀人案有关,所以或许得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 周一始料未及地挑眉,却也没太激动地反驳,只问:“有传唤证?” 娄清点头的同时,也着急忙慌地拿出了带着市局章印的传唤证。 周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之后起身,配合地跟着走了。 但是走之前却没忘了对那满脸担忧的秘书小姐吩咐大概几点去接他回来。 周一在坐上警车之后和刘学武大致地了解了一下情况。 而后他就更哭笑不得地更觉得疑惑了。 他问:“所以,我是被我们公司里的人指控了咸猪手是吗?光明正大地在电梯里?” 刘学武听着周一话里的无奈与调侃,也跟着语塞了一瞬。 说实话,他也不信这些,但是副局长让抓人,他能怎么办呢?所以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地点了一下头。 进警局之前还没忘了跟周一嘱咐:“那什么,周哥,你进去之后别说对方说的那些话是我转告给你的。” 周一挑眉,自认为还是懂点人情世故地回了“好”。 大约一刻钟之后,坐在审讯室里的周一在警方问话的间隙揉按了两下太阳穴。 他脸上那难掩的些许疲惫和他眼底那淡淡的青黑则一概显示着他此估计很久没睡过一场好觉了的情况。 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周一生着一张足以令绝大多数男性艳羡的皮相的事实。 纵使是阅人无数的警局老顽固见了,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好看到足以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如墨般漆黑的眉眼点染在了周一瓷白色的肌肤之上,就像是上帝思索了三日才在宣纸上落下的笔墨。高挺的鼻梁之下则是饱满而红润的唇瓣,用的是最艳丽也最勾人的红。 就连常人眼中惹人嫌恶的小痣,落在了那人的唇边也成了性感的象征,看起来就像是造物者思忖过后的刻意为之。 那人原本架在鼻梁之上的金边眼镜如今已被摘下,此时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带着的某小众品牌腕表的手边,倒是淡化了些许他身上斯文的气质。 然而即便是困倦至极,那人抬眼时的眸中也自带着些许深情的意味。 就连眼尾熬出来的那抹嫣红都像是会说话一般,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人的情意,以至于站在玻璃窗外的警局新人不可抑制地漏了一拍心跳。 网络上常说的“受到了造物者偏爱的脸”,在那一刻有了真正的标准答案。 站在审讯室的透明玻璃窗外看着的刘学武想:如果周一真的是一剪危险的烛火的话,那么前仆后继地甘愿做飞蛾的人应该会有很多。 同样持有这种想法的,还有因为这次恶性连环杀人事件特派到宁城的心理专家。 尽管那人在见到周一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对方和监控录像里拍到的那个平凡无奇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没有半点关系,也依旧不愿意轻易放过周一这么个“衣冠禽兽”似的人物。 那人正在看似温和地进行着毫无敌意的例行问话,字里行间却暗藏着尖锐的刀锋。 就像是一只蛰伏着的猎豹。《 》 第31章 周一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失口,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喉管。 但他全程都毫无差错地答了,没有给那位心理专家丝毫纠错的机会,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就对方问话里的漏洞纠错。 而当蒋择步履匆匆地从案发现场赶回到警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孩儿正坐在警局的大厅里嚎啕大哭,一幅差点就一脚踩进了棺材里的模样。 一个嘴笨的小警员则站在那个女孩儿边上,连说带比划地也没能止住那个女孩儿的眼泪。 蒋择看着对方那仿佛看见救星了的表情,大跨步地走近了,问:“怎么了?” 刘.嘴笨小警员.学武闻声,毫不掩饰地露出头疼的表情。 他踮着脚尖地凑到了对方的耳边,小声道:“这个姑娘是来报案的,说是这半个多月以来每天都被人跟踪,今天还在公共场合被对方咸猪手了。” 蒋择闻言眉头紧锁,问:“没反抗?” 刘学武语塞了一瞬,如实回答:“没敢,说是当时那人手上有刀,就抵在她的腰间处。” 最近在工作上事事不顺蒋择听完,额上的青筋直跳,气不打一处来地追问:“那她看清那人的脸了吗?” 刘学武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蒋择,开口:“她直接指认的嫌疑人……人现在已经带回警局了,那谁现在正在审讯室里审问他。” 蒋择看着刘学武一言难尽的表情,邪挑了一下眉毛,有些莫名其妙,“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刘学武半张着嘴沉默了半晌,最终苦笑着摆手:“别提了,您还是看看那位被直接指控的人是谁再说吧。” 蒋择不以为意地往审讯室走,举步生风,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要教对方重新做人这几个大字。 然而当他隔着审讯室的单边玻璃,看清了坐在里面的人是谁之后,他的表情骤然扭曲了一瞬。 他略显僵硬地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刘学武,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刘学武却不给面子地点了一下头,以至于某位昨天刚严肃地立下规矩,不准刑警队队员说脏话的刑警队大队长,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操。 原因无他,只因为坐在里面被审问的人是蒋择认识了整整二十年的人。 疑似他最近刚醒悟过来的暗恋对象的那种认识。 第二十三章问话事发现场的监控录像看了吗?…… 蒋择赶到审讯室门口的时候,祝星洲正在里面问话。 “王小姐说,您在这半个多月里经常跟踪她上下班?”祝星洲问,用的却是陈述句式的语气。 周一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否认:“没有的事。” 周一说着,停顿了一瞬,像是在回忆那位王小姐的名字。 但他一向不会费心去记不重要的人的名字,所以他还是失败了,最终也只是实话实说道:“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工作,又是什么时候进的我的公司。” 可惜祝星洲对此并不相信。 大概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先入为主地把周一判定成了一个品行不端的人,所以不管周一反驳什么,他都会思维定式地觉得对方是在撒谎。 因而他又问:“可是据贵公司的人说,您最近的上下班时间较之前有所变化,甚至有一阵子就是和王小姐前后脚抵达的公司。请问,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他问这话的时候,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周一的脸上。 似乎是企图在对方在那堪称完美的表情管理上找到一丝裂缝。 可惜事与愿违。周一对此挑眉过后,只觉得略微有些荒唐地回答:“说实话,我其实压根就不知道您口中的王小姐是什么时候到的公司,更不知道我和她是不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到的公司。” 周一说着,垂下眼皮地轻笑一声,补充:“非得说的话,就是我最近顺路送蒋队长的日子比以往多了点。” “不过照您那个说法,您倒是更应该去问一下为什么贵刑侦队的蒋队长每天早上总是慢悠悠的,才导致我的时间表那位撞上了。” 在门外听着,自觉膝盖中了一枪的宁城老大爷蒋择语塞。 但他在对上警队其他人探究的目光时,倒是没半点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了:“确实是我最近磨蹭还爱蹭车才导致的他比平时出门晚了。” 周一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祝星洲依旧不信的表情,也不强求。 他只是话音一转地补充:“如果您对此实在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直接查我的行车记录仪,也可以派人去调我们小区车库里的监控。” 早就吩咐下去了的祝星洲在结果出来之前依旧阴谋论道:“可据我所知,王小姐的家似乎就住在警局到贵公司必经的路段上。如果您不以送蒋队长上班为由,或许反倒难给自己尾随王小姐去公司的行径找借口。” “而且……”祝星洲有意地停顿了一瞬,指尖轻点了一点放在肘侧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您似乎经常去看心理医生。据您的那位心理医生说,您似乎长期的伴有失眠和焦虑,甚至是行为失控的症状。” 周一闻言轻笑了一声,回复:“如果您真的认真问过了我的心理医生的话,您就应该知道我最近恢复得还不错。” “况且,”周一抬眼看着他,说,“但凡您有点心理常识,您都该知道长期地跟踪人,甚至是预谋猥亵别人,都是些加重病情的错误行为,我要是真那么干了,这会儿大概早就神经崩溃地在抠桌角了。”《 》 第32章 祝星洲对于周一直接了当的质疑他的专业性的行为并不恼。 只是厚脸皮地继续揣测道:“可是我们却不能排除导致你失眠、感到焦虑等的动因就是因为你那不可以对常人诉说的不正常欲望一直在病态地折磨着你。” 祝星洲看着周一并不立刻反驳的样子,以为猜对了地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 从周一对那为王小姐“一见钟情”的情节,编到了周一一时情难自控,被最近的那些新闻刺激着做了违法犯罪之事。 可惜收效甚微。 祝星洲眼看着周一仅仅在他开口说出“不正常”“欲望”等字眼时短暂地紧绷了一瞬,但是很快又归于了平静。 良好的修养让周一沉默地听完了对方所叙述的荒诞故事而没有出声打断。 直至祝星洲一个人说够了,他才舔了一下自己因为缺水而略微有些干涩的嘴唇,开口:“如果我喜欢的人真的在我的公司上班的话,我应该会不由分说地把他调到自己所在的楼层来。” 周一毫不掩饰地设想着:“当个空职秘书,或者是决策顾问,什么都好,只要让他待在我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的地方。” “我应该还会绞尽脑汁地对他好。例如替他订好一日三餐和宵夜,没借口就找借口地时常约他出来聚餐、看电影和音乐剧,总归是努力地和他拉近点距离。” “大概率还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到他家附近去,以便于更好地掌握他的交友情况。而不是只能靠着送别的什么朋友上班作借口地,仅仅在路过他家的时候偷看他,尾随他。” 周一用舌尖顶了一下上颚,似笑非笑地陈述:“最最糟糕的情况,也只会是我无声地对他好了很多年,而他装傻充楞地当不知道。” “而不是我当面和对方做着互不打扰的陌生人,背地里却如同泥潭里的死老鼠似的,当一个会给人造成困扰的变态跟踪狂。” 周一不似作伪的回答让祝星洲蹙眉。 可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追问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 接着就看见蒋择迈着他笔直的大长腿,直直地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从进门开始,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周一分秒的蒋择在落了座之后才分神地朝着祝星洲露出个笑脸,开口:“祝警官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审问就行。” 包揽了审讯业务的蒋择坐在周一的对面。 他看着对方身上被熨烫得的没有一丝皱褶的衬衣和高定西装外套,以及那袖口处那精致而昂贵到能抵他们大半年工资的袖扣,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甚至是他原本打好了的那些腹稿,都在他看见周一轻笑着回望他的眼神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压根没把周一说的那些往自己身上对应的蒋择,甚至被周一的笑脸迷了下心神。 祝星洲看着蒋择沉默不语的样子,也大眼瞪小眼地安静了片刻。 他不知道蒋择此刻百感交集的心情,只是看着蒋择以一种拽了吧唧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边上盯着周一看了半晌。 因而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主动开口打破这种气氛道:“蒋队长……” 被拽回了思绪的蒋择迅速地清了下嗓子,收回了他先前仿佛黏在周一身上的目光。 他垂下眼皮,一目十行地翻览着从小警花那儿接过来的笔录本。 “事发现场的监控录像呢?翻了吗?”蒋择佯装淡定地问道。 他想,不管是那位王小姐所控诉的有人跟踪她的事,还是在公共场合被性骚扰的事,只要有监控录像,那么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祝星洲听懂了蒋择的潜台词,接话:“看了,但是根本不足以当作是给这位周先生洗清污名的证据。” “从周氏集团停车场的几个监控录像看,近日周先生和王小姐一前一后驶进停车场的频率高得实在是有些异常,并且但凡是一前一后地开进公司的,那么他们的前后时间差就从来不超过五分钟。就我个人认为,应该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周一对此不甚认同地反驳,“那么我想问祝警官,那些我没和对方前后脚开进公司的日子该怎么解释呢?您该不会要说是我跟踪跟累了,所以打算偶尔地休几天假吧?” 祝星洲看了周一一眼,说:“或许你是有什么别的监视途径,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总之,王小姐反复强调,的她在这半个多月以来的上下班路上,一直有着很强烈地被注视的感觉的述词却是事实。而监控里出现的男人除了周先生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尾随着他的可疑人物了。” “还有那位王小姐控诉的电梯内性骚扰事件。”祝星洲继续道。 “虽然电梯里人挤人的,我们看不清电梯乘客具体的手头动作。但是可以确认的是,在电梯里时,周先生‘恰巧’是站在王小姐正后方的那个人。” 祝星洲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开口:“就像这样。” 他站起身来,要蒋择配合他地准备模拟一下当时的情况,只是当他手中无形的匕首刚抵上虚无的空气时,他的脸色就骤然一变。 第二十四章悖论反正,多睡觉总没什么坏处。…… 身高差不对。 祝星洲自己刚好一米八,但是他和周一站在一起的时候,他需要略微仰着头才能做到直视对方的眼睛。所以他粗略估计周一大概一米八七左右。《 》 第33章 可那个来报案的王小姐却是典型的瘦弱纤细到容易激起人保护欲的女孩儿,身量并不高,至多不过一米六出头。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已然超过了二十厘米。 而那个女孩儿也并不是大长腿类型的,四六比的身材或许正是对方喜欢穿高腰裙的理由。 也恰恰因为这点,那个女孩儿所说的对方顺着她的大腿根一直往下摸的描述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违和。 ——监控录像里周一背靠着电梯站得笔直,宛如一个中世纪公爵的画面还深刻地印在祝星洲的脑海里。 恐怕周一得返祖成长臂猿才能实现那个女孩儿所控诉的说法。 于是祝星洲原本还运筹帷幄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他清了两下嗓子,佯装镇定地重新坐下,又抬眼,却正对上了周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的眼神。 那一刻,他甚至诡异地产生了一种主客倒换的错觉。 仿佛现在被审讯的人是他,有罪的人也是他。 周一才是那个被上边派下来协助市局办案,甚至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浪费时间地来听他荒诞辩解的人。 也就是在祝星洲沉默的瞬间,那个被派去查周一行车记录仪的年轻警员也“笃笃”地叩响了审讯室的门。 “进。”蒋择开口。 推门而入的人在看见蒋择之后脚步一滞,莫名地升起了一种背叛组织的错觉。 她的目光在蒋择和祝星洲之间打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本着谁吩咐就跟谁报告的原则弯下了腰,小声地附在祝星洲的耳边把他查到的情况轻声复述了一遍。 ——虽然周一近几年赚的钱挺多的是事实,但是除去给金芝和周池换的新车之外,他购入的车产实际上却没多少。 他惯常开的也就是那辆走简约奢华风的黑色奔驰。 只是结果却没能给他们任何额外的信息罢了。 情况就如周一自己所叙述的那样,这半个多月以来,他一直都是固定地从他所居住的小区出发,直接往他的公司开,或者在途径市局的时候短暂停留几分钟,之后就驶往他自己的公司了。 而他每回途径市局的原因,也确实都是为了送他们的大队长蒋某人来上班。 车速也平稳的像是有强迫症。 除去堵车之外,几乎每时每刻都保持着一个固定的数字,并不存在突然减速或者是加速以跟上那位王小姐的车辆,或者是中途停下蹲点的行为。 除此之外,周一和那位王小姐出门的时间也并不固定。 在不同的路口堵车的时间也并不是周一所能决定的。 “所以如果他真的都能把早高峰的堵车时间、红绿灯等待时间、王小姐的出门时间,甚至是蒋队在咱们市局门口和他的约饭时间都列入到计划范围之内,并且准确无误的话,那么我更愿意称他为犯罪的天才。”这是那个被派出去调查的警员下的定论。 “但是比起这个,我倒更愿意相信这些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岿然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的蒋择看着祝星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情绪变换速度堪称变脸的样子,轻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他看着那两个终于分开了的人,眉心微蹙,问:“说完了?” 祝星洲闻声,还没有调整好表情地抬眼瞥了蒋择一眼,意欲硬着头皮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但他最终还是坐不住地站起身来,扭头就向外走去。 急促的步伐让人觉得仿佛焰火已经烧到了他的身后。 “小刘,我再看一眼你拷回来的监控录像!”祝星洲边走边跟刘学武喊道,后者则清脆地应了一声。 门外隐约的啜泣声和匆匆的谈话声则透过半开着的大门飘了进来,落入了周一和蒋择的耳朵里。 一向自诩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蒋择,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一张方桌之隔的周一却不知道该开口说点儿什么。 他最终也只是伸手搭了一下周一的肩膀,在轻轻地捏了两下对方的后脖子之后出声说:“没事儿。别紧张,也别往心里去。你就当他们吃饱了撑的,说了堆废话就行。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让你回去了。” 蒋择有意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惜嗓子不给力,开口时声音差点劈了叉。 把他此时此刻的紧张表露无疑。 周一却像是毫无察觉似地“嗯”了一声,阖上了眼眸。 他再自然不过地往右侧靠了点儿,侧脸直直地贴上了蒋择的手背。 他的脸颊在蒋择骨节分明的手上蹭了两下,又沉声抱怨了一句“好困”。 全身心地信赖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大猫。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大概是周一在迈进警局的大门以后说的第一句含有示弱意味的话。 绕着弯子地满足了蒋择企图当一个贴心好哥哥的愿望。 只是这在旁人听来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在落入蒋择的耳朵里之后,还莫名地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撒娇意味。 或许是因为周一那不自觉地拖长了的尾音让蒋择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即使困得睁不开眼睛,也总是要手脚并用地缠着他,央他再讲个故事的小朋友。 蒋择叹了口气,再自然不过地把手翻了个面,掌心朝上地抵住了周一的脸颊,以便让对方靠得更舒服点。 他另一只手上还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了周一眼底的青黑,而后放缓了声调地劝:“困就中午回去睡一觉,实在忙的话就今晚回去早点睡。”《 》 第34章 蒋择最后干巴巴地总结陈词道:“反正,多睡觉总没什么坏处。” 周一则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认同地回了声“好”。 但是总之,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方才例行审讯时周一一时上头回答的那些话。 一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听到了多少,又参透了多少;另一个则是在沉默地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地多关心对方一点儿。 没有对上的脑电波反而使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五章照片这两堆照片里的人不是同一个。…… 与审讯室里短暂的和谐且温馨画面截然不同的是,在刘学武的办公桌旁边回看监控视频的祝星洲一脸阴云密布。 先前温和的伪装早已被他抛到了脑后。 祝星洲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屏幕上的那些人,最后定格在了站在那个女孩儿左后方的男人身上。 他第一次看监控时,因为对于对方这种底层职业的老百姓八成是老实巴交的刻板印象而下意识地排除了的人。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标准清洁工装,头顶上则戴着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 帽檐被他压得极低,使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从那人脖颈处露出的黢黑皮肤和那人略微有些驼背的仪态看出那是个饱经风吹日晒的男人。 而他那在男性中绝对偏矮的身高,也使得他被站在前面的人挡住了大半。 他的身侧摆放着他的清洁工具,旁边人因嫌恶而避免贴近的心理反而给他提供了一定的便利。 周一倒是不嫌贫爱富地站在他身侧。 只是周一当时似乎把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秘书小姐所汇报的内容上了,再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注旁边人的行为。 “再看看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祝星洲急声嚷道。 刘学武则负责乖乖照做。 果不其然,祝星洲也在大部分监控录像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与那个男人相似的身影,但并不是全部。 与此相伴随的是他这回谨慎了许多的心态。 他开始思考:在那个男人没有出现在停车场的上下班时间里,那位女孩儿所说的被跟踪的监视感是从哪儿来的? 同样有这个疑问的人还有刘学武。 只不过刘学武是心直口快派的,他这想法刚一冒尖,就果断地发问了,结果自然是毫不意外地被站在他边上一起在盯梢看着的孙副局长训了一顿。 “还能从哪儿来的!人一小姑娘,被吓怕了之后自然就疑神疑鬼了!”那位孙副局长没好气地骂。 “你们这些新来的就是想太多,都以为自己是什么刑事天才了?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发现盲点了?要是耽误了最佳抓捕时间,是你能负责呢,还是你们蒋队长给你负责?” 猝不及防地被吼了一嗓子的刘学武身形一抖,想要弱弱地反驳两句,但是那位大腹便便的秃头孙副局长却早就没心思听他的废话了。 只冷着脸地别过头去,看向祝星洲的时候倒是又重新地堆上了笑脸。 刘学武语塞地看着,狠狠地懂了:这些局长级的人和上面派来的这些人才是一伙儿的。 至于像他这种没人疼也没人爱的小白菜,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他们蒋队长了。 刘学武如是想着,留副局和祝星洲继续在原地看监控地溜了。 他往审讯室走去,并且委委屈屈地拖长音道:“蒋队——” 却在推开审讯室半掩着的门时,不巧地被里面的情景闪到了眼睛。 嚯。刘学武在心里倒吸了口凉气,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暧昧到没边儿了。 虽然那两位当事人都恍若未觉的样子。 联系周一在十分钟之前关于“暗恋”一事的激情发言,人精儿刘学武同学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无意间似乎窥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忙的时候隔着电话替对方订餐,不忙的时候则约对方出来聚餐,休假的时候还得约对方来一趟说走就走的短途旅行。 以“就刚好看中了你对门的户型”为借口住在能每天看见对方的地方,还无怨无悔地给对方当随叫随到的司机…… 巧了,全对上了。刘学武欲哭无泪地想。 纵然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小白菜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结果就是又在蒋择那儿挨了顿骂。 “干嘛呢你,叫的腻腻乎乎的?怪恶心人的。”蒋择拧着两道英气的剑眉说道,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刘学武叫苦不迭地回答:“没事……” 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戳破了气的皮球,猛然间泄了气。 还顺带着被重新戴上了金边眼镜的周一用指尖抵着红润的唇瓣,让他嘘声的动作迷了眼。 他疲惫一笑,没出息地想:真好,我也可以了。 祝星洲道貌岸然地拿着视频截图来让周一认人的时候,刘学武还在审讯室的门口傻站着。 祝星洲放缓了声音地喊“小刘”,意思是要对方侧身让让。 刘学武僵了一瞬,刚被美色.诱惑得当机了的脑子还没开始转动,身体就已经率先一步行动了起来。 他把手往门框上一撑,拦住了祝星洲往里走的去路。 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则跟抽了筋似的在给审讯室里面的两人通风报信。 刘学武料想那位站在自己身后的心理专家现在应该已经把眉毛拧成了一团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地没挪位子。《 》 第35章 可惜两个当事人都无暇分出目光来看他。 蒋择甚至还在周一棱角分明的侧脸离开他的掌心时下意识地追逐了半寸,似乎是舍不得那点柔软的余温。 刘学武见状轻吁了口气,并没有注意到蒋择脸上转瞬即逝的短暂失落。 他缩回自己撑在门框上的手,接着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去,毫不意外地对上了祝星洲并不明朗的表情。 刘学武干笑两声,不说话。 最后还是在蒋择给他递台阶了之后才步履匆匆地往里走。 垂头丧气地站在蒋择旁边的样子活像个被欺负惨了的小鸡仔。 祝星洲紧随其后地走了进来。他站在周一对面,背着光,像洗牌似的把照片铺在了桌子上。 他问:“周先生,请问您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被对方的阴影笼罩了半边脸的周一垂下眼皮,匆匆扫了一眼桌面上那被称为“新证据”的东西。 他不紧不慢地把照片分成了两堆,又用那修长却不失有力的手指在那两堆照片中间划出了个楚河汉界。 周一而后用一种最冷静的语气说出了令在场的几个人最难以置信的话:“这两堆照片里的人不是同一个。” 觉得自己幻听了的祝星洲嘴角一抽,拔高了声调反问:“请问你是在和我们警方开什么国际玩笑吗?虽然你现在已经被移出嫌疑人之列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你能在我们警方的管辖范围内胡乱提供线索。” 周一抬眼看他,懒于争辩的同时也抿着嘴唇没有再重复。 脸上的表情毫无疑问地表述着“我知道你已经听清了”的意思。 祝星洲沉默了一瞬,目光不断地在那几张照片之间逡巡着。 但是直到他快把那些照片盯出个洞来了,也没能发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身高,穿着,体态,都几乎一模一样。 祝星洲思忖了很久,才眉头紧锁地反问:“周先生,你该不会是想包庇你公司里的人吧?” 周一听笑了,毫不拐弯抹角地说:“祝警官,脑子是个好东西,建议您还是偶尔用用。” 不管是他吃饱了撑的去猥亵公司里的小职员,还是他会为了自己公司里一个小小的清洁工掩盖犯罪事实而在蒋择面前撒谎,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地荒诞。 实在不像是什么有正常思考量的警官能说出来的话,周一想,也不懂上边的警局派这么个酒囊饭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您与其思考我包庇员工的可能性,还不如直接怀疑我是提前给自己安排好了一个替罪羊。”周一注视着祝星洲的眼睛说道,盯得后者没来由得觉得有些心慌。 第二十六章习惯其实我觉得他可能是惯犯。…… 周一说完,还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就像是怕对方参不透他的潜台词似的补充,“一旦事情败露,我就可以仗着你们没有久留我在警局的确凿证据,诱导你们转移视线地抓捕的第二个嫌疑人。” “我再适当地给那位的家属一些封口费,让那位到时候供认不讳就是了。毕竟只是初步未遂行为,应该关不了多久……” 周一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危险的话,听得蒋择眉心狠狠地一皱的同时,又厉声喊了他的名字:“周一!” 周一因此截住了自己还欲继续的话口,叹了口气。 他有些无奈地对着蒋择摊了下手,说:“我也只是随口一分析,以证明这位祝警官的猜测有多么不靠谱而已。别紧张。” 蒋择拧着眉毛,霸道又无理地训斥:“随口说的也不行。” 他关心则乱地说着胡话:“万一有人当真了怎么办?万一他们真的借此把你扣下来了怎么办?” 周一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他们不能。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这种处于关心而产生的训斥对于周一来说其实还不算太坏。 尽管事实却是就如蒋择所说的那样,假设没有他们重新审视监控和行车轨迹之类的推翻证明,祝星洲他们可能真的会把周一的那番话当真的听。 但是在那些证据都已经明显地摆在台面上了,证明那位王小姐大概也只是怕极了的误指认了嫌疑人的情况下,祝星洲觉得对方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挑衅。 周一看着蒋择依旧生者气的样子,思忖了几秒,还是旁若无人地伸手抚平了蒋择眉间的沟壑。 他从善如流地开口安抚道:“下次不会了,别生气。” 蒋择没接茬,但是全身紧绷着的肌肉都略微松懈下来了一点儿。 他顺势摸上了周一靠近手腕处的那颗小痣,而后才猛然呼出了一口浊气。 站在桌边的刘学武沉默不语地看着,觉得自己身为一只单身狗的弱小心灵有被伤害到。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会儿不应该在周一和蒋择旁边站着,而应该在桌底。 但在他那双小眼睛在房间里的几个人之间咕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他却意外地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在场的三个人似乎都没觉得周一和蒋择之间的互动有什么不妥之处。 哪怕是处于事件中心的周一和蒋择本人。 对比起来似乎还是他没见识到过分大惊小怪了一点儿。 例如此时此刻的祝星洲,就依旧还是一门心思地扑在案情细节上地问:“那么按照周先生方才的说法,您是怎么判断这照片里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人,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的?”《 》 第36章 “而假设这些照片的主人公里真的是两个人,那么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会这么像呢?双胞胎联合作案?还是多年的朋友?” “习惯。”周一就祝星洲的前一个问题回答。 半阖着的眼皮遮去了他眼底的粼粼水波。 他说:“虽然照片里的两个人乍一看很像,有着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体型,差不多的驼背情况,就连裸露在外的皮肤状态也显示着差不多的衰老情况。但是只要稍微留神,就能发现这两个人于细节处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周一灼灼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意有所指地说:“就像是一个人去逛展馆,然后在展馆上看见了两个相差无几的艺术品,乍看之下似乎出自于同一个作者之手,但是只要留神,就能发现其中的一个只是照着正版雕刻的仿制品,甚至是两个出自不同人之手的仿品。” 他举例道:“例如有些人驼背是因为他长期的不良习惯以及身体的自然衰老造成的,有些人驼背则是生活的重担让他习惯了低着头、弓着身板跟人说话。但除此之外,还有些人的驼背只是因为他在模仿一个驼背而已。” “但是再好的模仿,也只是盗版,而但凡盗版,看多了总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周一沉声说道。 他的指尖在其中的一张照片上轻点了一下,“比如这张,假使祝警官你们多看几眼的话,应该也能发现他的肩膀肌肉是紧绷着的,看起来较之其他更僵硬一些。” “但是真正驼背的人不会这样。他们的驼背是一种很自然的行为。因为那是他们于无意识状态下做出的,他们的身体觉得舒服的姿势,强行让他们绷直了才会让他们觉得别扭。” 祝星洲沉默着没说话,视线紧锁在周一指腹下的照片上。 或许是因为周一的说辞给了祝星洲指引了方向,以至于他真的又从那两堆照片中找出点儿不同来。 例如左侧的那堆照片里的人总是把头垂得更低一点儿,帽檐也是,往往被他压的更低。 比起单纯地低头打扫,他的行为举止似乎更像是怕被人看清其真实的面貌。 就在这时,已经充当了半天沉默不语小哑巴的刘学武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高声嚷道:“而且左边这堆照片里的男人总是背对着监控!除非,除非那个王小姐的的站位迫使他调转方向!” 猛然提高的声音吓得蒋择一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周一金贵的耳朵。 他瞥了一眼咋咋呼呼的刘学武,操着副破烟嗓粗声粗气地开口:“你也不怕把自己的嗓子给喊劈了。” 没人疼也没人爱的刘小白菜蔫了,放低了语调地又重复了一遍。 周一略微颔首,算是肯定。 他仔细地又打量了一圈照片,看着已然陷入了沉思的祝星洲,不疾不徐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其实我觉得他可能是惯犯。” “他之所以会对那个女孩儿进行性骚扰的原因,应该只是为了恐吓对方,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恐慌,而不是为了获得自身在心灵上的快感。”周一说。 “因为但凡他当时站在我身侧的时候呼吸紊乱一点儿,或者是表情失控一点儿,我应该都能注意到。但是他却没有,他当时就像是没有感情的一根木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地实施着他的恶劣行径。” 周一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我甚至觉得,或许他每一个动作的幅度都像是刻意计算过的不会引人注意的程度。” 刘学武听风就是雨地皱眉,问:“那现在王小姐报案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出现了?” 周一摇头:“相反,我觉得他一定还会再出现。因为对于这种偏激但是又没有失了理智的人来说,他既然认定了某个目标,就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我认为他在短期之内肯定还会有所行动。” 说着,周一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重新给它染上了鲜艳的色泽的同时,也刻意放缓了语调。 他不知是嘲讽警方无能还是仅仅陈述事实地继续道:“不过如果我是他的话,现在应该正在为你们的误判而沾沾自喜,甚至是觉得可笑中吧。” 祝星洲跳过了周一的后半句台词,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还是兀自地总结陈词道:“所以,或许这将会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一个重大突破点。” 周一不置可否,只说:“我没看过你们那些案发现场的监控视频,无法妄下断论,但是如果你们愿意去仔细比对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在其中找到一个交叠的身影。” “撇开着装、肤色、职业、气质等外在模仿之后的交叠。” 蒋择听懂了,于是地摆正了姿态火速地跟还在市局待命的人传达信息。 “首先,嫌疑人所能伪装的身高和体型都是相对地有一个特定的范围的。例如即使他有意地装含胸驼背或者是垫个增高鞋垫之类,应该都不会与他的真实身高相差太远。以他选择模仿做清洁的王大爷为例,他至多就在一米七上下。” “其次,是嫌疑人‘做贼心虚’的心理。每次案发的时候,他应该都会选择一个监控的盲区,或者是背对着视频站立,或者把自己捂得严实点儿,总之是会避免把自己的正脸完全暴露在监控之下的。” “还有态度。别人在公共场合被拥挤的人潮挤着,肯定在心理上觉得不舒服,口头骂两句,或者是做几个嫌恶的表情都是难免的。但是他不会,因为他要避免别人对他投以更多的关注,他甚至说不定会喜欢人潮拥挤的地方。所以相应的,他反而会是人群中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 第37章 跟着转移阵地了的周一沉默地听完了,却没忘了提示蒋择,“假使这人真的和你们在查的那起连环杀人案有关的话,那么我觉得你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得关注一下近期会不会有那个女孩儿车辆限号,以至于她逼不得已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情况。” 蒋择听着,觉得颇有道理地对手下人又加了一条可供参考的调查方向。 第二十七章约饭毕竟我是个生意人。 祝星洲看着周一和蒋择一唱一和地很快就把事情吩咐下去了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地调转了目光地看着周一问:“你似乎对犯罪心理颇有研究?” 周一对比不置可否,只说自己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偶尔会看一会儿法制频道。 祝星洲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是吗?那挺好的,涨知识。” 周一不答,只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以至于气氛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之后,祝星洲憋不住地又问:“你似乎对伪装这事儿也挺了解的?” 周一闻言,照旧淡定地回答:“还行吧。毕竟我是个生意人,示弱和伪善之类的事我干得也不少。” 周一这个再坦然不过的回答让祝星洲噎了一瞬。 祝星洲想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毕竟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他比谁清楚,要不也坐不到他现今特派人员的位置。 但周一没说的是,示弱和伪善这些小伎俩,他其实在生活中运用得也不赖。 例如他会有意识地在蒋择面前收敛起自己性格中自私的一面,收敛起他那或许会导致对方喘不过气,甚至是厌烦的占有欲,并且无限放大他那性格中本不需要的软弱,以在必要的时候获得对方的及时安抚。 他小心翼翼的,把他对于蒋择的感情维持在一个适当的程度,少一分不甘,多一份偏激的程度。 只因为他害怕对方会被他那汹涌且背德的爱吓退,退到百米外的红线之外,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但此时此刻的蒋择似乎也没有对接上周一的脑电波。 他面对周一说的话也只是斜挑了一下眉毛,没接话,心里想的甚至是他的小朋友在商场上受苦了。 几个身处一室却各怀心思的人在几分钟之后原地解散。 祝星洲在把照片重新收好之后,也出去加入到了重看那些案发时分的监控录像的队列之中。 刘学武也紧接着识趣地退出了房间,预备给审讯室里的人留出独处的空间。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就又退了回来。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手心因为即将诉诸于口的话而不好意思地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眼巴巴地看着周一,问:“那什么,周总,您中午还管饭吗?” 还没等周一回答,蒋择就先被刘学武无厘头的话给气笑了。 他笑骂道:“你丫倒是够臭不要脸的。刚看着那姓祝的带着队里的人把周一当嫌疑犯似的审了半天,完事儿了还期待周一请你吃饭?” 刘学武闻言也自知心虚的改口:“实在不行,我们借用一下周总的高会卡打个折总行吧,主要是娄清总订那几家外卖我实在是吃厌了……” 刘学武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一的脸色,而后委委屈屈地撇清道:“再者说,带周总回来问话的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当时就准备给蒋队你打电话来着。” 他说着,适时噤了声,以防隔墙有耳地用肢体动作比了两回啤酒肚,又用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刘海折腾了个祝星洲同款的分头。 蒋择心下了然,但还是半开玩笑地让刘学武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你还是趁着这会儿没到饭点,赶紧避着高峰期地订你的海鲜面去。” 蒋择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刘学武的脸就完全垮下来了,足足拉了两丈长。 他欲哭无泪地摆了两下手,又想起了那天中午“海底捞月”的经历和蒋择无情的嘲笑。 刘学武估摸着蒋择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的,肯定没时间跟周一讲他这点儿破事儿,于是本着好心分享的原则,委委屈屈但声情并茂地给周一表演了一番当时的场景。 从拿着手机点外卖开始,到他坐在小板凳上捞海鲜,一个细节都没落下。 “那个店家简直是无良商家的代表!28块钱的海鲜面,结果里面一口海鲜都没有,满满当当的全是鱼豆腐和鱼丸!不能因为鱼豆腐和鱼丸带了鱼字就把它当海鲜吧!” 刘学武气鼓鼓地控诉着,向来软性子的人少见地气红了脸。大概还是贫穷惹的祸。 只是刘学武说这话的目的其实是希望能得到周一哪怕那么一点单的安慰和同情,只要别和蒋择一样无情地嘲笑他就行。 没想到周一听完之后轻笑了两声,像是被他的悲惨经历逗乐了。 而他以为的,他们警队忙的团团转,保不齐回家闷头就睡,压根没空和周一分享这些轶事的贴心大家长蒋择,带着笑意地拍了一下周一的肩膀。 然后没有丝毫人情味地开口:“哎,我前几天跟你说这事儿的时候就说我当时学的不像吧。是不是他自己讲的更可乐?” 后者眉眼含笑地回了个“嗯”,好看的桃花眼里像是藏了无数个春秋,让深谙颜狗之道的刘学武又熄灭了自己心口的悲凉感。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算了,你俩笑吧,就当我为自己上午没来得及打报告赎罪了。”《 》 第38章 他说完这话,就耷拉着脑袋转身欲走。没想到刚迈出去半步,就听见周一慢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说:“如果你们中午有什么想吃的话,就自己点吧,点完找我报销就行。” 说完还没忘了补充一句并不只限于今天。 听到这话的刘学武眼睛“噌”得亮了,欲拒还迎地说摸着自己的后脖子,说:“那多不好意思呀。” 嘴角却已经咧到了耳根,几欲和窗外的太阳肩并肩。 “没事,反正我要实在受不住的话,会自觉让你们蒋队长赔偿我的。”周一说,给刘学武递了个台阶。 于是刘学武傻乐着出去了,装作没听见蒋择的那声“啧”。 “这是你开的警局?还是在这儿当大队长,在这儿领工资的人其实是你?”蒋择说。 “嗯?居然还带管那几个小兔崽子吃饭的。” 周一不怕蒋择唠叨,只怕对方的喋喋不休会破坏他自己的好心情,于是及时打断道:“主要是请你吃饭,他们只是顺便。” 蒋择被对方猝不及防的直球砸得怔愣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居然有些沙哑。 他清了一下嗓子,却忽然失去了要反驳的想法。 他无声地看着周一含情的眉眼,想: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对方之所以总是请警局的那些小孩儿吃饭的原因,是为了替他收买人心。 是希望他们在跟别人提起他的名字时,说的是“托我们蒋队长的福,我们警队每天都吃喝不愁的”,而不是把他年纪轻轻就当了警队队长的事情挂在嘴边,也避免了要把他爸拉出来在嘴边遛一趟的情况。 尽管他能走到今年这一步,确实没走后门。 全靠警局没人外加他够不要命。 蒋择如是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拨了两下周一的发尾,只邀请说:“那等这件事儿忙完之后,我请你吃大餐。” 周一颔首,享受着蒋择少见的碎嘴子的时刻。 他的嘴边噙着一抹笑意,安静地听蒋择从城西新开的意式西餐店,说到了高中门口又重新营业了的猫咖,一直都没有出声打断。 主动约饭的人似乎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所说的那些地点其实大部分都是小情侣的约会圣地。 周一倒是意识到了,于是他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开口:“说得我倒是有点期待了。” 这个画面落入了蒋择的眼里,不知怎么的,就平白地添了点色.气的意味。 以至于他在对上周一的视线时,倏地被对方灼灼的目光烫了一下。 明明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周一既没说什么太暧昧的话,也没做什么太露骨的动作,但是眼神相接的那一刻,蒋择该死觉得自己似乎接收到了许多无声的情话。 他单手撑桌子,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周一的眼睛,本来就哑的烟嗓又低了几分地喊周一的名字。 后者则完全不反抗地应了一声。 他顺势搭上了蒋择的手腕的指尖,则让蒋择的手腕隐隐约约地有些发烫。 蒋择问周一:“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不戴眼镜看人的时候,眼神很像是在勾引人?” 尽管他觉得,周一带着眼镜看人的时候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除非是周一真的心情不佳了,不然他看人的时候,似乎总是深情而缱绻的,仿佛被看者是他多年的密友或爱侣。 哪怕那人和他只是第一次见面。 尤其是现在的周一,他那因为一个哈欠而给眼尾染上的殷红色,更加剧了蒋择视觉上的直观冲击。 周一闻言,只是低低地笑了两声,胸腔处的震动通过他搭在蒋择手腕处的指尖,传递给了对方。引来后者一阵仿佛触电般的酥麻感受,直接烫红了耳朵。 偏偏周一还颇为认真地回答了:“没人这么说过,你是第一个。” 而事实证明,大概无论男女,无论两者之间是什么关系,谈论的是什么事情,人们总是希望自己能当对方某事的第一以占据在对方心里的某些独特位置。 比如现在的蒋择就想没出息地表示:有被开心到。 就像是他真的听到周一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蜜语甜言似的。 蒋择为此叹了口气,缩回手的同时也听见了周一的打趣,因而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他听见周一问:“那你有被勾引到吗?” 第二十八章证据王小姐的几个朋友来了。 蒋择无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突出且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声带却在休息。 理性已经给了他答案,却也在制止他说出答案。 好在“笃笃”的叩门声及时地解救了他。 周一看着蒋择略显僵硬地转身,冲着紧闭着的门扉喊了声“进来”。 回应蒋择的则是门外那人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敲门的人是警局刚来没多久的新晋小警花娄清。 年轻、漂亮、有朝气。是周一觉得蒋择会喜欢的类型。 ——这是周一坐着警车来警局时百无聊赖地观察了半天之后得出的结果。 而此时此刻,娄清就站在门口,敏感地发觉了房间里有些奇怪地气氛,但还是果断地跟蒋择汇报清楚现在的情况。 “王小姐的几个朋友来了。”她说,“现在正在外头闹呢。” 蒋择“嗯”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就拔腿往外走,挺拔的身形阻断了娄清看向周一的视线。《 》 第39章 “别花痴。”他在路过对方时说,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干正事。 后者闻声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周一后就跟上了。 周一选择性地无视了娄清看他的视线,只把那两个人之间一来一往的互动收入了眼底。以至于他嘴角的笑意慢慢地淡去。 他听着门外那两道凌乱的脚步声慢慢地归于统一,又渐行渐远,最后一起消失在他的耳畔。 他交叠着搭在桌子上的手用了点劲儿,原本泛着红的指节处被他按得发白。 自觉只是蒋择的温柔深海里的众多漫游者中的一个的周一,仅仅是看着对方和其他人并肩从他的视线里离开,都觉得名为嫉妒的种子还是在他心里落地生根了。 这样不好。周一如是告诉自己。 于是他闭上眼睛,呼出口浊气,重新给自己戴上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副细边金框眼镜。 再睁眼时,他眉眼之间的那些偏激和嫉妒就又全然地被抛入了那被搅乱了的池水中,而后池面又归于了平静。 人们能从周一的眼睛里读出的东西,又重新变成了笑意与没来由的深情。 仿佛他戴上的不是眼镜,而是名为全副武装的面具。 周一踱步出去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了大厅里所爆发的争执。 尖锐的声音中混杂着蒋择克制着情绪劝对方冷静一下的话语。 他走近了,发现那位王小姐那儿一共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其中的那个女孩儿虽然看起来是瘦瘦小小的类型,但是叉着腰骂起人来却毫不含糊。泼辣且跋扈,几乎是要指着人的鼻子问话的程度。 刘学武越是好声好气地答话,她嚣张的气焰就越甚,几乎是一口一个要把那个变态生理阉割了。 以至于尽管周一知道她的愤怒更多来自于她对于朋友的保护欲与对于加害者的讨伐欲,但是也并不影响他觉得对方这幅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知道嫌疑人是否真的抓住了就先破口大骂半天的样子很像泼妇。 和那人一道来的男性瘦瘦高高的,长得挺清秀的。 只是在周一看来似乎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在哪儿见过对方了。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一手揽着那位王小姐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地在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而那张很快就被泪水打湿了的纸巾,后来则被对方不嫌脏地攥进了手心。 周一对此挑眉,心说:懂了。这人和那位王小姐不是情侣就是姐弟,再不然就是这人单恋对方。 总之不会是什么普通朋友。 蒋择在看见周一出来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 但是那个尖声要蒋择给她一个说法,质问蒋择是不是包庇有钱人的女孩儿起初却只是瞥了周一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压根就没把周一和她口中的腌臜犯联系在一起。 直到她注意到那位王小姐在看见周一后的眼神,才反应过来。 她咬牙切齿地企图冲过去骂他,甚至是拿她手上的包打他,但是被蒋择拦在了原地。 于是她隔着人群远远地骂,骂周一是个长得人模鬼样,实际已经烂到骨子里了的人;又骂他不得好死,即使死了之后也只能下地狱。 她几乎是把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说尽了。 听得蒋择脸色铁青,直接冷下了声音警告:“赵小姐,请您注意您的言辞。” 他说:“我们已经告诉过您真正的嫌犯还没落网,警方还在尽力追捕中,周先生也只是一个配合调查的无辜群众了。可如果你再不听我们解释地在警局大吵大叫的话,我们就要以扰乱执法秩序为名把您请出去了。” 周一本人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抿了一下嘴唇,沉默地接受了对方的谩骂。 毕竟这类的话他听太多人说过了,他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他看着蒋择为了他而出离愤怒的表情,甚至觉得好像还是他赚了。 那个女孩儿听着蒋择不似作伪的威胁,反而更加怒上心头地喋喋不休地骂着。 在蒋择真的动手请她出去之前,反倒是那个和她一起来的男性先听不下去来了。 他开口制止道:“赵瑜,你先冷静一下。先听警察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后再生气也不迟。” 说完,他转头瞥了一眼周一,想代那个女性说抱歉。 那其实是他进警局以后第一次看周一的第一眼。 但他却也因为那一眼而漏了一拍心跳。 惊艳。这是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印象。 尽管这个词汇似乎并不适合于一个成年男性,但是除此之外,他似乎再也想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周一了。 他怔愣的表情被周一收入眼底。 周一冲他颔首一笑,给对方那白皙的脸颊晕上了一抹红。 那个叫赵瑜的女孩儿见状,怒火更盛。 她随手拿过放在一旁的皮包砸他的手臂,调转矛头地骂:“章援,你丫还是个男人吗?你女朋友被人非礼了,你他妈的在这儿唯唯诺诺的,屁都不敢放一声地劝我冷静点儿?” “我在这儿跟个泼妇似的骂街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她用手指着章援的鼻子歇斯底里地骂。 最后像是不解气似地拿包又砸了一下他的胳膊,“还脸红,你丫脸红个屁!”《 》 第40章 “赵瑜,别这样……”身处暴风雨中心的当事人带着哭腔地叫她的名字。 做了裸色美甲的手抚上了她男朋友的胳膊,把上面刚被砸出来的红印衬的更红。 那个女孩闻言,气急败坏地别开脸去不再说话。 但总算是给蒋择他们留下了说话的当口。 蒋择给刘学武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地拿出来了他们方才刚分析过的证据。 于是那些打印出来的周氏集团地下车库里的监控截图和他们刚在各个案发现场对比出来的那些身形相似的可疑人物的录像一同被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刘学武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其实王小姐之所以指认周一先生的理由也好理解。怕极了,所以回头看见是谁就觉得是谁,却没考虑过真正的凶手会不会给你看清他的脸的机会。” “再者就是王小姐所说的觉得每天都有人跟踪她的情况,虽然不排除这是王小姐疑神疑鬼出来的‘每天’,但至少从现有监控录像来看,周总并不是每天都是和王小姐前后脚进公司的。早的时候,甚至能比王小姐早上整整一个钟头。” “除此之外,”刘学武摆事实讲道理地说,“请王小姐您撇开您今天坐电梯时,周一先生恰好站在您附近的事,再去仔细考量他究竟是不是会对您做这种事的人。” 那位王小姐闻言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周一,眼底的恐惧淡了点。 刘学武见状,继续讲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再烦请王小姐您把目光移到这些照片上来。” 他指着照片说:“从监控来看,这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人,似乎总之能在王小姐上下班的时间恰好出现在停车场里,又恰好总是面对着王小姐你这个方向的。” 刘学武说着,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补充道:“包括在电梯里的时候也是。除了周一先生之外,另一个站在您身后的人就是他。” “张叔?”那位王小姐摇头道,“不可能的,我跟张叔聊过几次天,所以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蒋择听着,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地问:“可如果这个人不是你所认识的张叔,而只是一个预备把罪名嫁祸给对方的,一个伪装公司清洁工的人呢?” 那位闻言,呼吸一滞地不再说话。 第二十九章倒v开始巧的令人说不出话来。…… 蒋择看着那位花容失色的王小姐,心里却没存半点要怜香惜玉的心思,非得找个理由的话就是他掺杂了点私人情感地连坐了。 他只是摆了一下手,示意刘学武把他们把那些圈出人像的更直观的视频放给这几个人看。 接着,就是那几个人一起惨白了脸色的样子。 因为最近的这起连环杀人案在整个宁城,乃至于全国范围内都传播得太迅速,导致市民们在家看电视时看到的新闻里是这些,外出时听的车载广播里放的也是这些。 不看电视也不开车的?能上网的手机也总该是有的。 而尽管各地的警方都在尽力控制着不让这些案发现场的视频流出,以免引起市民进一步的恐慌情绪。 但是他们却管不住各种他拍视频在网络上的流传,更无法阻挡目击者绘声绘色地把现场当作秘事到处去传播。 于是酿就了现在的局面—— 王小姐他们只需要匆匆看过一眼,就知道那些是什么视频,又意味着什么。 所以原本骂骂咧咧的女孩儿噤声了。 为自己的朋友从陷入普通的性骚扰案件到成为了变态杀人狂所策划的连环杀人案中的一环而感到惊慌失措。 她脸上的血色慢慢地褪去,脸色惨白地快和警局里刚粉刷过的墙壁融为一体。 唯独她那扎眼的殷红唇色彩突兀地彰显着存在感,配上她瞪得硕大的眼睛,更像是从恐怖画片上扣下来的人。 “可是……这几个人像之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吧?怎么就能确定这人就是那个犯罪团伙中的一员呢?”当事人王小姐声音发颤地问,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蒋择闻言,斜挑了一下眉毛,表示懂了。 敢情现在网上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团伙作案。 对此,他指着照片地一个一个给他们说明,努力让他们相信:那些看起来气质迥异到像是在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运行着的人,其实是同一个人的乔装。 于是那位王小姐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一魂一魄似的散了聚焦。 她的男朋友则在轻声细语地安慰他,说他从今天开始会定时接送她上下班的,让她别害怕。 “实在不行的话,你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等警方抓住了嫌疑人之后再出来工作也不迟。”章援开口说。 并且把对方那吓得冰凉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试图让它回温。 那位王小姐对此“嗯”了一声,表示似乎也只能是这样了。 可那作为亲友团之一的赵瑜却不认同章援的说法。 她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恐惧的途径似的,对着章援冷笑了一声,噼里啪啦地反问了一连串问题:“你说得倒轻巧,那要是警方一直没抓到凶手呢,小微就一直不工作吗?那么她吃什么用什么,拿什么钱交房租?难不成你养她吗?” 后者涨红了脸地点头,却被赵瑜回之以嗤之以鼻的笑声。《 》 第41章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地回:“就你那点工资?我当初就说让小微别选你,她却不听,现在好了……” 说着,她开始抱怨起来。 尖酸刻薄的态度让人一度以为章援其实是她不争气的男朋友。 而警局却不是什么替人解决情感纠纷的地方。 蒋择也没心情听那人喋喋不休地叙述那位王小姐往昔的爱情纠葛。 他企图把话题扭转回正题上,赵瑜却依旧像是多嘴鹦鹉似的不理会。 于是蒋择恼了,连带着前面为周一怄的气一道抒发了地问:“赵小姐,请问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在你刚才那样恶劣地骂过王小姐的顶头上司之后,她还能回去工作的?” 蒋择的这话一出,赵瑜忽然不吭声了。 她终于记忆回笼地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也只干巴巴地冲着周一憋出了一句“刚才是我莽撞了,我向你道歉”。 仿佛她的道歉是什么世间珍宝,足以让一个刚被她用最恶劣的言语狗血淋头骂过的男人原谅她的误骂。 蒋择不动声色地冲周一使了个眼色。 周一会意,回复:“我接受您的道歉,毕竟只是挨顿骂嘛,也不至于少块肉。但是我因为王小姐的随口指控而产生的那些名誉损失,以及后续带来的商业合作方面的效益损失,我会在事后让秘书找王小姐理赔的。” 王、赵、章三人听完,一起当真了地颤抖了两下,瞬时失去了言语。 终于找到机会询问正题了的刘学武见状,赶忙追问:“咳,王小姐,请问您和方才赵小姐提及的那个‘可供选择的更好的前任’之间,有没有感情纠纷呢?” 他举例道:“就,比如您曾经在恋爱期间出过轨或者被怀疑过出轨那种,又或者有人死缠烂打地追求过您之类。” 刘学武之所以会这么问的理由,还得追溯到之前发生的那些案子上。 死者大多都是年轻漂亮,在具有着一定的成为人群焦点的能力的同时,也不乏异性缘的女性。 所以她们要么是谈过几任对象,要么就是被一些人悄么声息地暗恋着。 但是总之,在此之前死去的每个被害人都在生前以各种奇葩的理由和某个异性之间闹过一些不愉快。 甚至有人直截了当地威胁过被害人,说迟早要让她后悔之类。这很快得就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以在宁城境内发生的第一起案子为例。 蒋择从那个死者的朋友那儿了解到,该死者在生前有个热恋了很久的男朋友,但是由于对方后来禁不住诱惑地和一个生意伙伴开了房,最终被捉奸在床而画上了句点。 长达五六年的感情,就那么说散就散了。 事后,在那人从温柔乡里出来,并且冷静过了之后,就低声下气地来找死者求和了。 据说,那个男人又是哭又是打自己地和死者忏悔,说他只是一时被欲望冲昏了头,以自己的生命起誓之后不会再犯了。并且开始细数他们过去温情且美好的点点滴滴。 从第一次见面说到了第五个周年纪念日,试图以此唤起死者对其不舍的爱意。 但死者始终没有回头。 并且在几个月后开始了一段全新的关系。于是背叛者以己度人地觉得自己也被背叛了。 “他临走时的表情,真的很可怕。”死者的那个朋友说。 她放在膝盖处的手指绞着,眼神中则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慌,“让人觉得他仿佛下一秒就会抽出一把大砍刀来砍死小莉。” 蒋择很快就顺着死者友人的思路查了下去,找到了死者的前男友问话。 却没想到第一起案子案发的当天,那人远在距离宁城一千多公里之外的阳城。 对方声称第一起案子案发的那个时候他应该才刚起床没多久。没记错的话,他当时甚至还敲了对面的门,要和他一起同行的同事快点收拾完毕地出门来着。 蒋择就此跨市托人查了监控,最后确实在那人下榻的酒店监控里看见了对方大早上哐叽哐叽叫拍别人的门叫早的画面。 被叫早的人在蒋择带人上门调查的时候表示这点他能证明,那几天他们俩确实一直都待在一起地在阳城跑生意。 结果就是对方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 第二起、第三起案件也如此。 和死者有过情感纠纷,乃至于起过正面冲突的异性都是有的。但是兜兜转转,那些人在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都好好地摆在了警方面前。 巧的令人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章过往所以,你最后为什么又舍得松手了…… 自觉找到了可供探查的线索,但是顺着线索查下去又一无所获的蒋择于某天下班后,一边替周一夹菜,一边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看?” “什么?”冷不丁地听到了蒋择问话的周一抬眼问。 想案子的事想得快走火入魔了的蒋择看着周一一脸懵的表情,这才想起来,他似乎从来没跟周一说过他们调查到的那些事。 所以在周一的眼里,他其实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废话。 而大概是周一当时放下筷子地表示愿意洗耳恭听地分担一点的眼神太唬人,以至于蒋泽破天荒地提了几句。 尽管在他眼里,刑侦和金融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 》 第42章 周一听完,如他所料地沉默了几秒,而后才问:“因爱生恨后的买.凶.杀.人,你们想过吗?” 蒋泽点头又摇头,回答:“想过,但是除去个别已经被逮捕归案的模仿作案人,其他受害人的死法都太统一了,不像是几个毫无交集的人买.凶.杀.人之后会产生的巧合。” 周一了然地点头,只问:“所以你们警方目前的看法更倾向于什么呢?凶手无目的地随机杀人?” “应该不会吧。他或者他们的行动远比冲动性杀人要更思维缜密一些,并且这些死者在经历和外表上都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性,至少是凶手对死者有一定的了解之后才下的手。” 蒋择对此也叹了口气,说:“所以我个人猜测会不会是凶手自己曾经在爱情里受过伤,并且他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在偶然间听到某对情侣的吵架现场的时候爆发了,然后开始了他对于这类他认为的可恶女性的复仇。” 周一闻言,垂眼,看着蒋择往他的小料碟里又添了满满一勺子的吃的,没即刻否定。他只说:“有可能。” “但是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假使我是把愤怒堆积到不得不发了的凶手的话,不会那么冷静地杀人。” 周一冷静地向蒋择陈述着他的看法,“因为我的目标是向某一类女性的复仇,是泄愤。与其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甚至追求一种形式感地非得在各路交通工具上实施自己的犯罪,还不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那种没有监控,或者即便有监控也拍不清的地方,找住在村子里的那些‘不守妇道’之类的女性复仇。” “我可以用药捂住对方口鼻地把人迷晕,再把她绑到一个鲜有人至的地方,一点一点地虐待她,甚至逼迫她向我忏悔她没有珍惜废物前任之类的罪名。” “所以,”周一说,“我其实还是更倾向于买.凶.杀.人这类的因果。” “凶手对于那些死者没有什么特殊的恨意,他所要做的就是杀死那些人,好跟顾客交差而已。” 周一说着,停顿了一瞬,才抬眼看着蒋择继续道:“至于到底是不是我猜测的这样,假使是的话,那些人又是怎么联系上的同一个‘商家’,又是通过什么途径交易的钱财之类,就都得拜托你们警方去查了。” 蒋择闻言,像是如梦初醒般地找到了新的调查思路。 他匆匆又吃了几口火锅,就放下碗筷地拨通了刘学武等人的电话,而后就带着那些人一起加班加点地把那些与死者有感情纠纷的异性的账户流水翻查了个彻底。 尽管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线索,他们看似也只是又白忙活了一夜。但是这个想法却依旧在他脑海里扎了根。 尤其是在他临出门前,周一状似无意地跟他说的:“假使你们没找到奇怪的流水的话,也可以考虑一下会不会凶手是那种极度自信且谨慎的人,例如觉得只要留着足够的证据,就能确保对方不会在事后翻脸不认人之类。” “即使是要转账,也不一定要走自己的账户。朋友的,家人的,或者是混在公司的大额流动资金里,跟洗钱是差不多的道理。” “不过也可能归根结底地就是我想岔了,对方可能就是那种内心疯狂,但是行事却乖张的人。” 周一如是说着,指尖轻磕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也在蒋择的心里引起了一阵回音。 因而蒋择在初次排查无果之后,就在安排第二天的行程时把局里的人手分成了两拨,一拨去查那些间接嫌疑人的亲属账户,一拨去再走访一遍那些间接嫌疑人,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地从他们的嘴里问出点儿什么。 因而在此时此刻,当刘学武问出那句话之后,以蒋择为代表的人就开始盯着王微的表情看,以避免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个小动作和微表情变化。 但王微只是摇头,她否认道:“我和他分手更多的是因为三观不合,以及,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制造出来的假象给骗了。” 蒋择就此问:“展开说说?” 而后就眼看着对方的下嘴唇都快被她那尖锐的贝齿咬破了,才等来了对方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开口。 挺奇妙的一个故事,足够成为知乎优选答案的那种一波三折的反转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王微在进入大学的第一个月,就在类似于老乡联谊会的地方遇到了一个来自宁城本地的学长。 接着,她就被对方好看的皮囊和足够拿得出手的虚假人生履历给迷惑了,误以为对方真的是那类刚进入大学没多久,就自觉地为了给家庭减负而自己打工挣生活费的,孝顺且有能力的人。 对方优秀的谈吐、衣,把她困在了里面,并且不断地拽着她往爱河里坠。 以至于尽管某天,对方忽然以“这个月打工的地方还没发工资”为由问她借了一千块钱,并且承诺过几天发了工资就还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怀疑地就给对方转钱了。 只是一周过去,两周过去,那人却只口不提还钱的事,只凑合地给王微买了个一二百的礼物,开口却是扯东扯西地要再借一千的话。 但是要么怎么说热恋中的人都是傻子呢。 王微不过被人哄了几句,就乖乖地又转了一千,甚至还婉拒对方说要给她写欠条的说辞。《 》 第43章 然而在某天,她却发现对方呈现给她看的那一面都是假的。 在她于半月后急着要用钱地希望对方先还她点儿,结果对方就此在网上人间蒸发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只能上门去堵人的时候。 她意外地从对方同专业的同学那得知,对方所谓兼职,其实不过是的临时兼职,归根结底的那些生活费还是从家长那里讨要来的。 并且因为他总喜欢装风度地摆阔的样子,每到月底,他就在电话里跟家长吵一架,要对方再给他打点钱来。 而对方当时说的他学习成绩还不错的消息也是骗人的。 且不提能拿几个平均绩点的事,光是挂科要重修的,那人就有好几门,到时候能不能顺利毕业还是个问题。 那人在被王微当面质问这些的时候有些恼。 但最终还是花言巧语地选择了保证他之后会爱她一辈子,会一辈子对她好,也会更上进一点为由拖欠了剩下的钱。 可王微当时大概真的是脑子抽了,总之是信了,所以又重新跌回了爱河里。 类似的事反反复复,几乎是贯穿了她的大学生活。 在她完全地跳出这段感情之后再去审视自己时,她终于懂得了为什么人总爱吃回头草。 因为付出了真感情的人都太傻逼,太容易不甘心,又太容易相信对方随口说出的誓言和会为她改的话。 特别是初恋。 仿佛他们那在年少无知时第一个爱上的人就一定是什么深海遗珠。所以即使知道他是个坏坯子,也还是想要死死地抓住。 而这一切的一切,王微都不曾告诉过她的朋友们。 她从始至终,都为了维持颜面地对外说是和平分手,那些人也就因此信了。 比如赵瑜,十几分钟前还在劝,觉得章援比不上那个烂人。 “所以,你最后为什么又舍得松手了?”周一突然开口问。 王微闻声抬头看了周一一眼,但是很快就又心虚地撇开了。或许是因为她的诬告。 她抠着手心,说:“因为我累了,并且不堪重负地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给压垮了。” 第三十一章笔录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章先生。…… 默默地在低头做笔录的刘学武在听完全部的内容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后退了半步,凑到蒋择耳边感慨道:“好家伙,这不就是传说的pua剧情吗?” 声音不大不小,被当事人听了个正着。 王微对此苦笑着摊手,算是承认。 蒋择见状面不改色推了一下刘学武凑过来的脸,切入正题地问:“那么请问你和章先生是在什么契机之下在一起的呢?” 王微在迟疑了一瞬之后回答:“我和他从前是同一家小公司又同部门的同事,在我们俩都还是职场新人的时候。不过我后来跳槽了……虽然,我现在八成是得重新找个工作了。” 蒋择看着王微的苦笑,没开口安慰,只是依旧秉承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那么在你和章先生在一起之后,你的那个前任有找你提过想要复合的事吗?” 王微对此坦然地承认:“找过,也不止一次地拐着弯地表达过想要和我复合的意愿。” 只是她很快就转折道,“但我想他那样做的原因应该并不是出于爱我,而只是觉得我更好骗,更好控制,或者想借我填补他无聊的空窗期之类的。” 蒋择了然地点头,没有多加评价地继续问道:“那能麻烦你给我们提供一下你前任的详细信息吗?例如叫什么,电话号码多少,现在住在哪儿,家庭条件怎么样云云,以及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之后。” 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都一一告知了蒋择他们。 “但我不能保证他是不是还在用那个手机号,又是不是还住在哪个地方。就,他说不准在外边混不下去地回他乡下老家了也有可能,毕竟我上次和他联系也已经是将近一年前了。” 蒋择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意外地问:“这么久?” 王微点头,低声说:“毕竟我们分手都快三年了,这时间足够他找到下家了。” 她说完,在迟疑了几秒之后补充,“如果蒋队长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的微信推给你们,像他那种喜欢在朋友圈里按时报告动态的话,你们应该能从他的动态中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工作,有没有搬新家之类的。” “……虽然他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王微说。 蒋择“嗯”了一声说好,大手一挥地示意刘学武拿警局的工作机加人。 刘学武会意,一边用手机搜索对方的微信号,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我听王小姐您刚才对那人的描述,还以为您肯定已经把他删了呢。” 王微闻言抿了一下嘴唇,撇清说:“是删了没错,但是我没退大学的那个宁城老乡群,所以能在群里搜索到他的微信。” 刘学武听着,不知真假地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刘学武顶着个漂亮女孩头像发过去的添加请求很快就被通过了。 对方秒发了个“你好?”过来,刘学武见状乖乖地把手机屏幕亮给蒋择看了一眼。 蒋择示意:“别急着回,看看他朋友圈再说。” 刘学武点头照做。 而从对方的朋友圈的动态看,那人似乎依旧死性不改地经常去蹦迪,因而视频里总是充斥着花花绿绿的交叠在一起的灯光和震得人脑仁疼的音乐。《 》 第44章 那些与他在一起合照的女人也换了一拨又一拨。 从浓妆艳抹的大波浪到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的黑长直,几乎应有尽有。 但对于蒋择他们来说也不算毫无收获。 他们至少根据对方的定位掌握了那人常去的几个酒吧,就算王微报给他们的住址人去楼空了,他们也能换个地方堵到人。 与此同时,刘学武也认真地辨认了一下对方的长相,而后承认,视频的男人确实算的上是大众审美意义上的帅哥,甚至可能是很多女性走在街上都会侧目多看一眼的男人,也无怪乎王微之前被人骗的团团转。 但是一旦和周一作比较的话,那人在他心里就瞬间成了路边沾了污泥的烂石。 尤其是在他得知了对方犯下的那些前情提要之后。 于是他清了一下嗓子,开口:“咳,王小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刘学武三申五令地强调自己没什么恶意,只是好奇心作祟,“就,既然您觉得您这个前男友或许从来都没认真喜欢过您的话,那么,您是怎么指认的周一先生呢?怎么说呢,周一先生看起来还是比您这个前男友格局高一点吧?” 被问话的人脸红得像是煮沸了的红汤锅。 她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站得如同一棵青松的周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在极度恐慌下精神错乱的妄想,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抱歉”。 周一没立即接话。 最后还是蒋择考虑到对方在他来的时候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八成还是没做过备案笔录的,因而大手一挥地让刘学武带人进去记录具体细节了。 在王微进去之后,她那两个闻讯赶来的朋友就大眼瞪小眼地在大厅里带着。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没有挨上同一条板凳。像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蒋择看着,忽然开口问:“赵小姐,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对章先生恶意这么大吗?只是因为章先生挣得没那么多吗,不会吧?毕竟我看人小情侣之间挺恩爱的,你这个做朋友的怎么这么不看好?” 赵瑜闻言毫不掩饰地瞥了一下嘴,仿佛听到了什么令她恶心的话。 她踩着双高跟鞋,环胸站着,说:“他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他自己清楚。” 章援涨红了脸,反驳说那些都是很久从前的事了,久远到他那时候压根都还没跟王微处对象。 赵瑜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在嚷嚷,说那种肮脏的基因是刻在人的骨子里的,会一辈子拖着人往深渊里坠。 二人之间仿佛猜灯谜似的对话听得旁观者有些云里雾里。 周一倒是意外地听懂了,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章援眼熟了。 他随意地垂在身侧,泛着红的指尖点了一下被熨烫得笔挺的西装裤缝,仿佛最老套的搭讪般地开口:“说起来,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章先生。” 被点到名字的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 他干笑着摸了一下鼻尖,说着八成是真心的话:“不可能吧?像我这种在公司里压根都排不上号的小职员,哪怕是和我们部门和周氏集团谈合作都轮不到我出面才对。再者说,如果我真的见过周总您这样的人物,应该会有很深刻的印象才对。” 周一佯装思忖地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 而后才轻声说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吧。在环宁酒吧,我好像看见过一个长得很像章先生的人,当晚就穿着一件黑色的刺绣衬衫和水洗牛仔裤,和一个男人一起坐在吧台那里喝酒来着。” 周一的这话听得章援脸色骤变。 蒋择则下意识地对周一能准确无误地报出对方当天的着装而感到有些不舒服。 周一却像是没意识到在场气氛的骤然冻结,只短暂停顿了一瞬,就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只不过我当时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章先生大概没看见我。” 只是现在似乎不像当时,周一那只似无意地抚过腕表表面的骨节分明的手,和他懒懒散散的尾音,都在勾着在场的几个人的注意力。 站在一旁的赵瑜在意识到了这点之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而后又在反应过来了周一话里的地点时怒上心头。 她皱着眉头就要把手上的皮包往章援的身上砸。 但是这回却被蒋择给拽住了皮包链子的一端,因而没能甩出令她满意的抛物线。 第三十二章环宁最近要注意安全。 赵瑜有火却不能对蒋择发,只能用更加气愤的语气质问章援具体是哪天去的那里,又为什么去的哪里。 让不知情的人听了,大概会误以为她和章援才是一对,这会儿的言行则是在质疑男朋友在酒吧里乱搞的兴师问罪。 章援就此闷声回答,说是上个月月底,陪老板去和客户谈生意。 赵瑜却不信,反倒拔高了声调地问:“陪着老板去谈生意?谈什么生意?皮肉生意吗?你自己也不看看环宁酒吧是个什么地方!撒谎之前也不知道要打打草稿!” 确实不太了解环宁酒吧是个什么地方的蒋择看着眼前异常激动的人,拦在中间地开口:“赵小姐,你也不必要这么武断地就认定章先生是在说谎吧?好歹也再听听对方的说法?” 赵瑜双手环胸地冷哼一声,冷着脸地盯着章援看。 从头到脚的每个毛孔都居高临下地表示着不信任,一副“说吧,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的样子。《 》 第45章 因为环宁酒吧其实在整个宁城范围内挺出名的,但凡喜欢泡吧或者蹦迪的,多多少少都听过几句。 但是却是以脏出的名。 异性恋,同性恋,乃至于有特殊性癖的人应有尽有,总而言之就是鱼龙混杂。 富家子弟动不动的包场,和各色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就是赵瑜从她的那些男同事带着恶意的调侃中听到的大部分内容。 蒋择没听过,所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但是赵瑜听过,因而她此时此刻实在是无法做到镇定。 她的脑海中甚至不受控制地浮现了那天夜晚,她在路边的某个小巷子里看见章援和一个男人在拥吻的场面。 而章援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让对方满意的答案。 他说来说去也就是:“我和王总一起去的。他把人约在了环宁酒吧,又点名要我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因而赵瑜更加怒不可遏地骂章援狗改不了吃屎,“他为什么叫你去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章援听着对方满含羞辱性的话语,脸上的红迅速蔓延到了脖子上,只不过是气的。 他同样回以高声调:“我都说了我跟王微在一起之后就回到正常的轨道上了!你怎么总是不信!” 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周一,口不择言地嚷:“如果我真的还喜欢男人的话,我那天能放着这样的男人在那儿,压根就注意不到吗?” 只是他这头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自己字里行间近乎裸.露的性暗示和冒犯,后知后觉地尴尬地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最后也只是低声冲周一说了声抱歉。 周一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略微一抿唇,微笑道:“没事。” 周一没往心里去。毕竟他今天已经回答了太多带有冒犯性的问句,也听到了太多声无用的抱歉。 单方面的不和解,只会让他一个人觉得煎熬。 他松了一下系在脖颈处的领带,甚至善解人意地开始替对方解释:“不过我确实可以作证,章先生那晚确实是跟着一个大老板模样的人一道来的,来了之后无非就是听大老板的话劝别人酒,或者替大老板挡别人敬过来的酒。倒是没看他干过什么越矩的行为。” 赵瑜却依旧不信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没借机跟人眉来眼去的?难道你能整个晚上就一直盯着看他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周一“嗯”了一声。 周一不知道到底是在给赵瑜解释,还是带了点向蒋择装可怜意味地说:“恰巧我那天也是被拉去凑数的人中的一个,只不过到场之后又无人问津地被晾在了角落而已。所以那整个晚上,我都只是端着一杯鸡尾酒,坐在离舞池最远的角落,盯着吧台上挂的罗马钟计算着自己到底还得坐多久才能离场。” “而章先生当时刚好就坐在罗马钟的正下方。四舍五入的也就是我盯着章先生看了一晚上。”周一说。 赵瑜闻言,彻底没了言语。 反倒是周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这样总是对章先生这样恶语相向的话,王小姐本人没有意见吗?” 赵瑜撇开王微曾皱着眉头阻止她的那些场面没提,只是装着毫不在意地挥手:“他们这区区三年的感情还能比上我们十几年的友谊吗?况且,章援他本身也算不上什么最佳男友,挣得少,还有不良前科地喜欢过男人……” 在蒋择听得皱眉的同时,周一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只能说赵小姐你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点儿。” “比如,你那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压根就就没告诉你,她为什么的前任分的手。”周一说。 “而以后陪着她操心生活中的茶米油盐,分享她全部的喜怒哀乐,与她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也不会是赵小姐你。” “而且,”周一带着笑意说,觉得可笑的笑意,“我从来不觉得物质上挣得多或少,从前喜欢过谁,喜欢的人是同性还是异性,能作为评判一个人优劣的标准。” 例如周一自己就有很有钱。 他有一家上市公司,有十几处地产,有无数的员工,但是回溯本源,他依旧是那个从出生起就带着原罪,被东丢西抛的弃子。 又例如周一他喜欢蒋择,于是心甘情愿地做了世俗目光中的变态与罪人。 但他却从来不会因此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因为在他心里,他只是踏上了一条较少人选择的道路而已,于他自己而言并没有所谓的对错。 至多就是对不起金芝和周池而已。 王微从笔录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择他们在大厅里相对无言的场面。 她的男朋友章援坐在长椅上,半低着头,垂下来的刘海挡住了她探究的视线。 章援捏着椅边的手则因为用力过度而指尖泛白。 向来好脾气的人少见的有些面红耳赤,不难看出他刚跟人争论过一番。 她唯一的好闺蜜赵瑜则站着,脚上还穿着她们上次一道逛街时买的足足有八厘米的细高跟。 王微瞥了一眼对方的表情,瞬间懂得她的男朋友刚才是和谁吵的架了。 但是她本着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原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两人。 粗神经的刘学武却没注意到这些。《 》 第46章 他面色如常对站在他身侧的王小姐嘱咐了几句“最近要注意安全,尽量避免公共交通工具出行”之类的话之后,就把人送到了门口。 而蒋择看着那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的三人,忽然开口道:“可能还得麻烦章先生给我们留一个您前任的联系方式。” 那位王小姐似乎是从来没听过章援的往事,因而疑惑地扭过脸去看他,思考他的前任是哪位,又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章援看出了那位王小姐眼里的探究意味,似是难以启齿般地一僵,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瞬,扯了下嘴角,开口答疑:“不算前任,只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罢了。” 然而纵然章援把话说的决绝,但他的行为却不是如此——他在没有翻阅手机通讯录的情况下,径直报出了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 蒋择见状,挑了一下眉毛,估计着眼前人大概也在情窦初开时受过不浅的伤。 但他最终也只是随意地扯过一张纸,在上面行云流水地记下了章援报的数字之后就放行了。 第三十三章择偶年纪大的还更懂得疼人不是?…… 但令蒋择感到意外的是,周一问章援要了个联系方式。 尽管周一云淡风轻地说是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之后会跟对方有商业上的接触之类的,但蒋择还是没来由地眼皮一跳。 周一看着章援有些踌躇的样子,改口:“要是章先生觉得为难的话就算了,日后真的在工作上遇见了再交流也不迟。” 章援听完周一的话,莫名地有种要是自己这会儿不掏出二维码来就是不识好歹的感觉。 于是他回答:“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 周一对此微笑着“嗯”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而蒋择看着熟练地以进为退的周一,莫名地想到了蛰伏在丛林之间的狩猎者。 ——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没有恶意,并且在被拒绝某些请求的时候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以示诚意。 然而一旦对方信了,那么就会坠入猎手提前布好的罗网,并且挣扎无果。 蒋择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猜测到周一平时是怎么样招漂亮姑娘的了。 大概也是这样:在抛出橄榄枝之后,再无辜地说出“只是想交个朋友”之类的话,最后恃脸行凶地成功获得对方的联系方式。 不会把对方逼得太紧的同时又百战百胜。 蒋择思及此,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已经成功地勾勒出了周一在午夜场猎艳时的海王形象了。 虽然他这个小虾米是压根都不需要周一往钩子上挂饵料就会没出息地自动上钩的海洋生物。 蒋择面无表情地看着周一微笑着把手机收回西装口袋里,审视的视线扫过三张情绪完全不同的脸,又目送着那三个人各怀心思地转身离开。 “在想什么?”周一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蒋择此时此刻的情绪不对劲地问。 语气温柔得像是春日里的拂面风。 与警局外呼呼地吹得枝叶刷刷作响的凛冽冬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蒋择无声地在心里回答:在想你要为什么要加章援的微信,在想自己下一步该从哪儿入手追凶。 但是当蒋择的余光捕捉到门外骑着辆小电驴,着急忙慌地来配送午餐的外卖小哥时,他的千思万绪都倏地一起拐了弯,最后只化成了一句:“想问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周一始料未及地愣了一下,却在下一秒笑开了,牵扯地唇边的小痣都仿佛泛着红。 就像是在有意地勾引着有幸看到的人伸出湿润的舌尖去舔舐它,最好再在上面留下一层圈地盘似的水渍,以示这个人有主了。 蒋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太过火了。因而他别开脸去,略带懊恼地“啧”了一声。 只是在他的视线重新触碰到周一轻轻弯起的眉眼的那一刻,他那点儿不足为道的脾气就如同被扎破了的气球般撒开了。 他想,算了,反正他对周一魔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怪只能怪周一笑起来的时候太好看了,好看得仿佛要来普度众生的神祇,让人忍不住产生点儿妄念。 “所以,你要留下来吃饭吗?”蒋择拽回话题且耐着性子地又问了一遍。 周一没有立刻回答。 他盯着手忙脚乱地从外卖员手里接过食物的刘学武和娄清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不了吧,我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 刘学武听见了,夸张地哀嚎了一声,带点儿狗腿子属性地说自己干饭的快乐已经扣去一半了。 仿佛他吃个饭还得出资人陪同才能品出十成十的香。 娄清也跟着露出了一幅惋惜的表情。 为的是不能再多看一会儿帅哥了。 周一掠过了后者,他看着刘学武苦大仇深的表情,轻笑了两声,说:“不至于。大不了等我们都闲下来之后,再约着一起吃顿饭。” 周一说着,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他瞥了一眼半阖着的录像调取室的门,和门内隐约可见的祝星洲的身影,补充道:“不过,希望那顿饭不是约在警局里的。” 蒋择这头刚为周一受的那点委屈皱了个眉,刘学武就急忙摆手道:“那当然!”《 》 第47章 他自诩上道地冲着周一挤眉弄眼说:“等我领了这个案子的结案奖金,我就请周总你和蒋队一起吃饭啊。” 站在一旁的娄清开玩笑地问:“那我呢?” 刘学武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用拳头轻撞了一下娄清的肩膀,回答:“一起一起。” 刘学武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一起来当200瓦的大电灯泡啊! 周一闻言,微笑着应了:“那我只能祝刘警官你们早日破案了。” 那眉眼含笑的样子,不出意外地乱了几个颜狗的心跳。 刘学武夸张地捂着心口说自己需要一个急救血包。 然后就被蒋择轻拍了下后脑勺地,灰溜溜地选择了安静吃饭。 蒋择扭回头来看周一的时候,也认真地“啧”了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周一这张脸他不论看多少遍,看多少年,他都仍旧会被惊艳到。 “该给你配个黑框老头镜的,省的你出门在外的时候乱拨撩人。”蒋择没来由地叹了口气,说。 单方面地给周一的金边眼镜扣上了罪名。 周一轻笑两声,没当回事。 蒋择抬头看了一眼大厅的挂钟上已经越过了十一点的时针,问:“既然不想留下来一起吃饭的话,那我现在送你回公司?” 周一眉头一挑,可没忘了今天早上还是他送蒋择来的警局的事。 于是他戏谑地反问:“用警车接我来,又开警车送我回去吗?” 蒋择有些语塞地回:“我们市局也有不鸣笛的警车的好吧?” 周一笑着“嗯”了一声,但还是回了一句:“不用了。” 他说:“我给王助理发过消息了,她派来的车很快就到。” 蒋择闻言也不再坚持,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一聊着天,陪他在冷风中等人来接。 出乎意料的是王淼,也就是周一那日理万机的王助理本人也跟着车来了,顺势拐来的还有周氏集团对面的律师事务所里专门处理刑事案件的首席律师。 俨然一副要来现场谈判的样子。 周一看着对方走近了,有些意外地问:“霍氏收购案的事,都处理完了?” 王淼不答,只是问周一在这儿有没有遭到无故的为难,需不需要专业的律师来解决纠纷。 周一不由得失笑,附带着善解人意地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在发讯息的时候会主动提,而不是把这些未知丢给你自己去揣测。” 王淼没接话,只怕周一是见到蒋择之后就犯了傻,甚至是吃亏而不自知。 周一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潜台词,轻笑着说了句:“真的不至于。” 王淼略有怀疑地回:“最好是这样。” 蒋择沉默地听着他们之间一来一往,如同哑谜般的对话,没有插嘴。 直到周一整理了一下衣襟,挥手跟他说傍晚再见的时候,他才像是刚找回了声音般地回应:“再见。” 蒋择目送着周一上车,又目送着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原路返回地驶出了警局前的小片空地。 他转身回到警局里的时候,摊满了餐盒的临时办公桌旁边已经坐满了人。 几个吃人嘴短的小警员都喜滋滋地在夸周一是菩萨下凡——简直是心地善良到没边儿了。 另外的几个人,则都在八卦来接人的王淼跟周一之间是什么关系。 “应该是女朋友吧?”正对着警局的大门,因而也把王淼的魔鬼身材和姣好的脸蛋看的更真切的人猜测道。 另一位更敏锐点儿的说:“我觉得不像。那个女的看起来应该比周总的年纪还大点儿,像周总有种年轻有为的,应该不会喜欢姐姐型的人吧?” “而且他们俩的气质也不搭,站在一起就给人一种他们下一秒就要去谈什么以亿为单位的跨国生意的感觉。” 那人的奇妙比喻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但更多人赞同的还是但凡有钱人,无论男女,大抵都会更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或者是小狼狗作对象。 唯独在某些方面人精似的刘学武对此表示了不认同。 他老神在在地摇着食指,反问:“你们怎么知道周总就一定不喜欢年纪比他大的了?” 刘学武看着一步一个脚印地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蒋择,用更加笃定的口吻说:“虽然年轻的更加青春有活力吧,但是照我说,年纪大的还更懂得疼人不是?” “人一白天忙得晕头转向的总裁,比起回到家还得陪着闹腾的,给对方准备惊喜的,应该还是更喜欢那些能对他嘘寒问暖,适时给予点关心的人吧?” 符合刘学武所例举的一切年上优点的,蒋.更懂得疼人.会反过来给人准备惊喜.并且日常装备嘘寒问暖三件套.择却没听懂刘学武的话里的意有所指,只是觉得对方在满嘴跑火车。 而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章援在当晚收了到一条新讯息。 周一问他:“章先生从‘歧路’上回头的理由,我能问问吗?” 第三十四章走访这人还真是,对谁都喜欢掺点假话…… 刘学武等人的闲谈终结于祝星洲的入席。 祝星洲却跟没有察觉到似的低头吃饭。 “祝警官有什么新发现吗?”蒋择问。 主动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氛围。 祝星洲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如实回答:“没有。犯人挺小心的,遇到摄像头基本是能躲则躲,不能躲的时候也是全副武装地乔装过了的,基本不会在摄像头前面露脸,很难进行人脸识别。”《 》 第48章 蒋择点头,说:“这个我知道。我只是想问问祝警官,从你的专业角度来看,对于犯人来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精心进行各种乔装后再杀害“爱情中的背叛者”的原因,真的如周一所猜测的那样是为了钱吗? 如果真的是的话,事成之后该怎么交易? 又为什么“第一单”拖了近一个月还没有交款? 以及,犯人是怎么跟那些“爱情中的受害者”取得联系的? 他的这种行为什么时候才会终止? 蒋择心里的疑问有很多,但是他知道祝星洲大概回答不了他。 果然,祝星洲哽住了。 “我不知道。”祝星洲说,“说不定犯人只是一个追求猎杀快感的心理变态,所以热衷于靠精心乔装来玩弄警方,以扰乱警方的视线。并且给普罗大众造成世界上到处是凶手的错觉。” “抑或者,是他也曾在感情里受过很重的伤。”祝星洲在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后补充道。 尽管祝星洲本人并不认为有什么感情是值得他赔上一生的。失败了就失败了,不至于此。 但是变态之所以为变态,总归得有某些他放不下的执念。 “那个,”刘学武弱弱地插话,“比起咱们在这儿毫无逻辑地瞎猜,还是早点吃完饭进行调查比较靠谱吧?” 蒋择单挑了一下眉,肯定道:“也对。” 于是餐桌上的氛围重归于沉默。 手头上还有事情没解决完的分神翻阅着手头上的资料,手头上没事儿的也装作自己有事儿地低头鼓捣着手机。 刘学武看出来了,开始庆幸多亏他刚才没能成功留下周一在局子里一道吃饭,不然周一这顿饭吃的该多么不自在。 殊不知要是周一真的留下了的话,蒋择就不会让这席间的话落到地上了。 而在沉默的氛围里,蒋择很快就扒拉尽了餐盒里的最后一口米饭,他放下筷子后布置任务:“下午的工作大致分两块。第一,去两个人把王微看紧了。因为那个犯人会继续跟着她以伺机动手的可能性非常大,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王微的安全,并且尽力活捉罪犯。” “第二,宁城市内各个公共交通站定都找人盯紧点,还是得以防万一。” 蒋择说:“另外就是刘学武跟娄清下午跟我一起跑一趟,探探王微的那个前任,和章援的那个所谓只是朋友的男人口风。” “是!”众人齐齐应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刘学武是那些人中最早放下筷子的。 “我吃好了!”他干劲十足地喊。 蒋择留心瞥了他一眼,突然有些语塞地给他递了一张纸巾:“不急,先擦擦你嘴边的饭黏子。” 刘学武脸一点都没红地“噢”了一声,大力地抹了两下之后就开始盯着娄清看,莫名地给后者带来了很多莫须有的压力。 以至于娄清草草又扒拉了几口之后就结束了午餐。 “我也吃好了,我们走吧。”娄清放下筷子说。 蒋择“嗯”了一声,临出门前跟留在警局里的那帮人招呼道:“有情况就电话联系。” 包揽了司机一职的蒋择单手把方向盘,看着那辆在他们前面龟速挪动着的私家车,恨不得拿个扩音喇叭催那人提速。 刘学武看着那辆车后头贴着的“新手上路,请多见谅”的图案也暗自咋舌:“看这样子得跌破限速了吧?” 蒋择闻言也“啧”了一声表示不满。 他转了半圈方向盘,意欲在这狭窄车道上超车,却被刘学武伸手拦了一下。 对方似乎信不过他的超车技术,因此讪讪地说:“蒋队,不至于。咱这会儿又不赶时间,别再把咱这车给剐蹭咯。” 蒋择没搭腔,但是却把车速压回了原来的龟速。 刘学武松了口气,开口聊正事:“其实就我个人认为啊,王小姐那个前任买.凶.杀.人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蒋择挑眉,只问:“怎么说?” 刘学武答:“就王小姐在大厅里说的那些你们也听到了,一个会几次三番地骗女朋友钱的男人,能有多喜欢她?” “而且王小姐在询问室里的时候还补充说了,说那个男人跟她谈恋爱的时候还动手打过她。虽然她说下手不重,但就我个人看来,那也不会是什么爱惨了自己女朋友的男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坐在后座上的娄清闻言也有些受不了了。 她适时插话道:“所以那个王小姐当时到底是在图那个男人什么啊?真就图他谎话连篇,图他有暴力倾向呗?” 刘学武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不懂,估计是初恋情结作祟。 他无不庆幸地说:“好在那个王小姐现在已经脱离苦海,找到真正爱她的人了。” 蒋择对此没有多加评价,只说:“会让人失控地做出偏激行为的,除了爱之外,还有占有欲和控制欲。” 蒋择领着人赶到王微报给他们的地址时,却被住在那户对门的邻居告知说那人早就搬家了。 “几个月前就走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搬去了一个青山路那边的一个新小区。”一位热心阿姨如是告诉蒋择他们。 “那个小伙子挺有礼貌的,走的时候还特意跟我这个住在对门的老太太说一下,送了点吃的,还跟我说什么时候有空的话可以去他那儿玩玩儿。”《 》 第49章 蒋择听完,和刘学武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心说:敢情有些人的虚伪表相是不局限于爱情,而是渗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的。 蒋择在问清楚了情况之后婉拒了那个热情的阿姨让他们进屋坐坐的要求,驱车到了青山路。 只是他们在四下探访过之后,才知道那人又对旁人撒了谎。 那人确实是搬到了青山路没错,但是住的地方却不是什么新小区,而是上个世纪末修的楼,少说也有十七八年历史了。 还是上楼下楼只能走楼梯的那种。 “这人还真是,对谁都喜欢掺点假话。”刘学武在自带回音的楼梯间里嘟嘟囔囔道。 第三十五章慌乱抱歉,是我刚才太激动了。…… 蒋择没接话,只是按响了挂着601号门牌的房门门铃。 几秒钟之后,房间里面传来的踢踢踏踏的走路声。 “谁啊?”对方问。 只是问归问,那人甚至没有透过门上的猫眼看看按门铃的人到底是谁,就毫无防备地给蒋择他们开了门。 那人是时就穿着件再普通不过的蓝白条纹毛衣、黑色的棉质长裤,以及一双冬天必备的暖拖鞋。 睡眼惺忪,并且头发乱糟糟地像是养了一群家雀的鸟窝的样子,则像是刚睡过午觉。 尽管因为长相使然,那样的装扮落在对方的身上也并没有太难看,但总归和他们上午在对方的朋友圈里看到的人有着很大的差距。 而作为回应,蒋择亮出了自己警官证:“警.察,请您配合我们办案。” “哦。”那人呆呆地回答,侧身就把人往屋子里让。看起来整个人还是懵的。 直到他定睛看清楚了娄清的脸,才有意识地用手理了两下自己的头发,企图挽回一点自己在漂亮女孩儿面前的形象。 殊不知他在娄清心里的形象早就烂了个彻底。 蒋择也在进了那人的屋子之后,才发现里面看起来也乱糟糟的。 尽管空调、电视、洗衣机这类家具一应俱全,但是满桌子满地板散落着的物品和垃圾却让蒋择有种误闯进了垃圾堆的错觉。 “不知道你们来是为了什么事,是楼里又遭小偷了吗?”那个男人问。 蒋择不答,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反客为主地问:“关俊先生是吗?请问您对于最近在宁城本地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凶.杀案了解多少?” 那人明显地怔愣了一瞬,似乎是没能预料到蒋择他们要问他的是这事。 他说:“唔,略有耳闻,但也仅仅只是听说了而已,我并不怎么了解具体的情况。” 这个回应让蒋择联想到了刘学武在来的路上念的有关于关俊的人物性格侧写报告。 上头置顶的第一个形容词就是自私。 因而蒋择接着问道:“是因为这起案件的被害人都是女性,所以您觉得您个人没有什么过分关注的必要是吗?” 被问话者的脸上明显地爬上了一层绯红,大概是被戳破了心中所想之后的不自在。 他有些支吾地回答:“也不是,只是这阵子我工作很忙,没法儿分出太多时间去关注这事。” 说着,他岔开了话题,招呼着蒋择他们坐上了摆在客厅里的旧沙发:“那什么,警官你们先坐,大热天的,我先去给你们倒杯水喝。” 然后就转身进了厨房,没有给蒋择他们接着问话的机会。 半分钟后,他拎着几瓶矿泉水回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家里的开水喝完了,警官你们喝矿泉水可以吗?” “当然。”蒋择回答。 而后就眼看着对方给自己和刘学武递了两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又给娄清递了瓶常温的。 蒋择不知道对方平日里是靠这些小细节追的小女孩儿,还是因为追小女孩儿追习惯了,养成的这些小习惯。 蒋择在接过水之后,懒于拐弯抹角地直接问道:“那么请问关先生,你知道你的前任王微小姐也差点成为了这个案件的受害人吗?” 刘学武的问句一出,蒋择和娄清的视线就又都集中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试图从他的微表情中抓到某些破绽。 那人不像前几位死者的前任那样淡定,明显地慌了神。 并且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撇清,“这件事跟我可没关系!我最近都没怎么出过门!更不可能特意去公交车站之类的地方模仿凶手作案,我可没那个胆子!” 此话一出,他方才说的“最近工作很忙”的言论也就成了不攻自破的谎话。 关俊又在慌乱之中后退了半步,不小心撞倒了立在茶几上的开了盖的矿泉水瓶。 矿泉水瓶所处的位置其实离蒋择挺近的。 就蒋择的反应速度而言,他本可以在矿泉水瓶倾倒的瞬间将它扶住,以避免“水漫金山”的无妄之灾。 可是蒋择没有伸手。 他就像是没有感知到这一切似的,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关俊的表情看。 并且任由着矿泉水瓶里的水倾出,将本来看起来就有些年头了的木茶几泡得变了色。 关俊因此更慌了点。 他手忙脚乱地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叠纸,平铺式地按在茶几上,赶在瓶子里的矿泉水从茶几一角淅淅沥沥地滴落到地板之前把水擦干了。 “抱歉,是我刚才太激动了。”关俊说。《 》 第50章 维持着他半弯着腰地擦桌子的姿势。 “没事。”蒋择不以为意地回答,只问,“既然你最近都颓在家里,那你朋友圈里的那些蹦迪视频是怎么回事?” 关俊闻言一怔,终于知道上午那个加了自己好友却一直不说话的人是怎么回事了。 他在把一大团湿漉漉的纸巾丢进茶几旁半满的垃圾桶里后直起腰来,声音低了点地说:“就,库存。为了显示自己过得还行的库存。” “那那些定位呢,怎么回事?”蒋择继续问道。 关俊呼出一口浊气,解释:“那个不出门也可以改的,可以直接输入,或者是选择附近的地点。” 他看着蒋择看不出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的表情,继续解释道:“况且我跟王微早就没什么了。撇开我们几年前就分手了的事不提,我跟她也已经有很久没联系过了,少说也有一年多,我真要动手也不至于憋到现在。” “而且我最近真的没怎么出过门。即使出去了,也只是去小区外边儿的超市或者是快餐店逛一圈,买点吃的就很快就回来了,根本没那个作案时间。” 关俊急于为自己证明道:“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楼下看门大爷那儿调监控,里头起码得存了有俩月的。” 刘学武闻言看了蒋择一眼,用眼神询问着蒋择的意见。 蒋择接收到了,所以对着关俊开口:“我们过会儿会去看的,所以你不用着急。” “再者说,我们今天来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怀疑你是凶手,或者是想要你提供你的不在场证明。”蒋择如是说道。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地瞥了一眼被水渍染得一块深一块浅的茶几表面,最终还是定格在了关俊的脸上。 他说:“我们充其量也就是例行公事地来调查一下当事人的前任关系,所以你也不必太紧张,放轻松就好。” 更何况蒋择打从看见关俊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是凶手。 因为无论是关俊的身高、长相、气质,都不太符合他们对于这个案件的凶手所作的人物侧写。 凶手该是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人,八成还具有很强的可塑性。 身形要比关俊略宽厚一点,也更矮一点。 最重要的是,胆量。 蒋择看着关俊终于不抖一点儿了的手,觉得对方怕被当作嫌疑人逮起来的表现不像是装的。 自觉长得不像什么善茬的蒋择给刘学武和娄清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俩开口问话。 娄清会意,冲着关俊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她放缓了语调地重复了一遍:“我们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所以你大可以放松点儿,不用太紧张。” 关俊沉默着没接话,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却真的镇定了许多。 第三十六章买凶可我真的没干过这种事。 在之后的例行问话里,娄清包揽了主要的工作,刘学武则负责适当的补充和追问。 问话主要围绕着关俊和王微的情感关系展开。 即询问关俊和王微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之后分的手,为什么而的分手了,他之后又是否企图挽回过这段感情之类的。 关俊的应答里的大多数细节都能和王微的说辞对上。 除了所谓的分手原因,和王微说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关俊耷拉着眼睛,说他们之所以分手的原因是因为王微和章援好上了。 他说:“本来嘛,那阵子我和她吵架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基本没说过分手,就算一时赌气地说了,后来也总会和好。我原本想着,反正毕业后我们俩还得回到同一个城市,到时候再哄她回来就行,结果她刚到新公司没多久就和那个叫章援的好上了。” 关俊在停顿了一瞬之后说:“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章援会体贴人,也没有章援会说话。而且他们俩当时是一个公司的,可以经常见面。所以在毕业之后没多久,我就彻底地失恋了。不管我怎么道歉,怎么挽回她,她都不愿意再回头。” 字里行间还颇有种是自己被章援截胡了的意思。 刘学武听着,忍不住地蹙眉。心说敢情你还真的以为是你被别人绿了呗? 拳头梆硬.jpg 但是关俊却没能参透刘学武皱眉背后的含义,反倒是被蒋择一口一个“嗯,然后呢”给糊弄住了。 他依旧孜孜不倦地给自己套着苦情人设,企图博得他们,或者说是博得娄清的同情。 直到关俊版本的分手故事都讲的差不多了,蒋择才慢悠悠地开口:“您说的分手原因其实挺感人的。就是似乎和王小姐说的那些截然相反。” 蒋择有意停顿了一瞬,说:“在王小姐的故事里,她和您分手的原因似乎只是因为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说谎家。会摆阔绰,会装独立,有过几次向她借钱不还的经历,还动手推搡过她。” “怎么会!”关俊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明明她……” “明明她是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是吗?”蒋择似笑非笑地反问,突然觉得眼前这人真的挺可气的。 这人以为无论如何,那位王小姐都不会把自己不堪的初恋故事公之于众,所以他就甚至敢当着他们警方的面,把故事不断地美化、美化,甚至是把自己的形象修正成了那个爱情里的受害者。《 》 第51章 蒋择说:“生死关头的,没有人会再过分地在意自己的初恋在他人眼里是否美好,又是否有一个和平的结尾,以及他人如果知道她曾沉迷于一个烂人之后会不会觉得她很可笑了。” “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而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不利于我们警方破案。” “更何况,她隐瞒得也已经够久的了。”蒋择说,“时间会让她释然,也会给她告诉别人真相的勇气。” 关俊闻言脸色一变。 不知道是因为谎话被戳破后的难堪,还是在担心王微已经把他们俩之间的那点事儿跟无数个人讲过了。 蒋择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总结:“看您这样子,是承认自己在分手原因上说谎了?” 关俊几欲开口反驳,但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苍白的补救:“但是我曾经对她好过的事是真的,分开之后认真反省过,想过和她复合的事也是真的。觉得要是没有章援突然出现,我们俩现在说不定已经结婚了的事也是真的。” 蒋择挑眉,心说:但凡你刚才回答那一长串问题的时候少看几眼娄清,说不定我这会儿就信了。 但蒋择最终还是没有点破这事,因为点破的话,关俊和娄清两个人都尴尬。 蒋择只是问:“那么,请问关先生您对于王微在您和章援之间选择了章援的事是什么态度?又有没有因此对王微产生过恨意,觉得她鼠目寸光地不会辨人,或者是有眼不识泰山地错过了你?” 关俊张嘴便打算回答,却被蒋择给拦住了。 蒋择舍掉了莫须有的敬称,说:“我建议你还是仔细思考一下再回答。因为这很可能关系到我们去判定,你在这个案件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听了这话,关俊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蒋择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对方的答案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关俊的答案是:“想过,特别是在我几次三番地腆着脸去找她,但是都被那个姓章的多管闲事地拒之门外的时候。” “听说她后来嫌那个公司没什么前途地跳槽了?”关俊问,“但是那个姓章的好像还在原公司做着没出息的小销售员。打从我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一直在等,等她后悔的那一天。” “虽然以她好面子的性格,后悔应该也不会再回头了,但总归能让我解气点。”他说。 蒋择了然地挑眉,心说这样就对上了。 甚至可以直接省去他们原定好的下一个走访流程。 关俊看出了蒋择的表情变化,所以没忘了强调,“但是,每一对因为闹矛盾才分手的情侣应该都像我这样想过吧?希望对方过得不好或者不如自己之类的。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要铤而走险地把人弄死。” 蒋择就此提问:“这么说,□□的事,你也是绝对不会干的了?” 关俊闻言大吃一惊,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问:“警官,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让你觉得我能干出这样的事?” 他说:“且不说我对她的恨意有没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地步,我也得舍得为了她冒着被抓的风险花那些钱才行啊。” “就买凶这种事,是让凶手豁出命去干的,少说不得要个几十万的?可你们几位仔细看看我这住的地方,我要是能掏出那些钱来,我都不至于从本来那个小区搬出来!” 蒋择看着关俊那不似作伪的反应,一时分不清对方到底演技过人还是真的对此毫不知情。 因此他不予评价地只能继续旁敲侧击道:“关先生,其实如果这事真的和你有关的话,那么趁着凶手还没有完成犯罪事实,你也没有付出什么报酬之前,你如实向我们提供线索的话就可以功过相抵,甚至可以在我们成功把凶手缉拿归案得到褒奖。” “反之,如果等我们抓到凶手之后你再姗姗来迟地来认罪,或者凶手直接供出了你,那么到时候等待你的就是教唆杀人罪,是要承担一起命案的主要责任的。” 关俊瞪大了眼睛地否认:“可我真的没干过这种事,也压根没联系过什么所谓凶手,怎么给你们提供线索。” 关俊在自己这话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于是忙不迭地清了两下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就像是生怕问话的人一个没听清,就把莫须有的荒诞罪名扣在了自己头上。 第三十七章监控这个看起来更不知道凶手的事。…… 蒋择他们离开关俊的住处之后特意找保安亭里的大爷看了监控。 大爷当时还特别豪气地指着屏幕问了:“你们要看哪栋楼的?” 然而刘学武惊喜了还不到三秒,就郁闷地发现因为这个小区里摄像头老得一批又不知道多久没擦过了的缘故,根本看不清所谓细节,只能看见个大概。 简单翻译就是:脸糊得像是打了马赛克。 一根筋的刘学武见状,心直口快地说了:“这也太高糊了吧。就跟我小学的时候看法制频道模拟监控似的。” 大爷却反过来怪他太贪心,“这十几年前买的东西,总归不能要求它和现在刚产出来的东西比不是?再者说,也就是你们几个警官运气好,刚好这几栋楼前阵子遭过几次小偷,要不然你们还看不着这些‘高糊’监控呢。” 蒋择挑眉,倒是不太意外,毕竟很多旧小区都是不开监控,甚至不装监控的。《 》 第52章 他只问:“小偷的事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记得他们方才刚进关俊家的时候,关俊也提过这事。 那位大爷摆手,说:“还不是因为快过年了,小偷们再不找点生意就没法儿回家交代了。恰巧我们这个小区又是青山区出了名的流动性强,治安差的。” “统共这些楼里就我一个看门的,租房的人又老换,所以我也说不清到底谁是这儿的住户,谁不是,一概让他们进去了。所以他们有一天晚上就摸黑地撬了好几家的锁,拢共偷走了不少东西。” 蒋择挑眉,问:“最后抓到了?” 大爷摇头,说:“害,甭提了,黑灯瞎火的,根本抓不住。所以一堆住户联名让房东把这些监控给开起来,实在坏了的就抓紧修。” 刘学武面露怀疑地问:“可是这监控看得清吗?” 大爷冲他摇摇食指,说:“这就是你不懂了吧。” 他抬手指了一下就近的那个监控上的红点,“这主要起的是威慑作用!那些小偷看到这个就害怕了!” “再者说,”大爷老神在在地道,“至多也就是肉眼看不太清而已,警局的人拿去一做脸部对比,逮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警方代表蒋某、刘某、娄某听着大爷慷慨激昂的发言,表示:……谢谢您这么信任我们,但我们能做的也就是无限放大了找相似。 蒋择很快就把话题拽回了正轨地问;“大爷,您能把最近几周午饭点和晚饭点的监控调出来我们看看吗?或者您对b栋601的住户有没有什么印象?” 那位大爷闻言“啊”了一声,拍了一下台子,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们是要问小关啊。我记得他,瘦瘦高高挺帅一小伙,确实是每天一到饭点就下来了,经常问我要不要他帮着一块带饭,有时候还会免费地捎个炒米炒面的回来给我,一来二去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蒋择问:“那您对于他每天大概什么时候下楼吃饭,又什么时候回来都有点印象?” “对。”大爷点头,“中午基本就是十一二点,下午的话倒是四点到六七点都有可能。但是基本就是出去买个吃的就回来了,要不了多久,宅的很。” “喏,翻到了。”大爷指着屏幕上那个穿蓝白条纹毛衣和黑色长裤的人说。 尽管画面有些模糊,但是从身形和脸部轮廓来看大致能判断应该是关俊没错。 因而蒋择顺势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即出去的时候是十一点,回来的时候是十一点二十。 他问:“大爷,你应该能确定对方上午其他时间没出去过吧?” “当然。”大爷回答,“别的新住户我可能认不到,但小关我还是认得的。” 他说完,又顺带着替蒋择他们在监控里找到了最近一周关俊按时下楼吃饭的身影。 大爷还欲继续帮着一天一天地找,却不巧地来了一个来报修的住户。 那人含含糊糊地说了半天,才表达清楚自己的水管到底是怎么了。 那人走后,蒋择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最后决定把监控拷回局子里让其他人再看。 尽管照他看来,关俊的不在场证明大概会和前几位一样是无可辩驳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调查他做什么?”那位大爷问,“他犯事了吗?” 蒋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所保留地回答:“目前还在调查中。” 大爷闻言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但总归没忍住地补充了几句:“但我觉得小关应该不是那种会犯事的人。你就说他那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搞什么软件设计的文绉绉的样子,压根就不像那种能干出作奸犯科的事的人。” 蒋择听着大爷拍着胸脯打的包票,再度意外于关俊的“好人缘”的同时,也问:“他跟您说他宅在家里是因为在做软件设计工作是吗?” 大爷“嗯”了一声,回复:“上回我俩聊天的时候我问他,怎么年纪轻轻的却总宅在家里不出工作呢,然后他告诉我的。” 刘学武语塞了一瞬,背过身去低声咕哝:“这人嘴里到底还有没有一句不是包装自己的实话了。” 好在大爷不仅眼睛有点老花,还有点耳背,压根没听清刘学武说了什么。 所以他还是面带微笑地说着他从他家的小辈那儿听说现今的计算机行业可挣钱了的事,并且眼见着屏幕上的进度条走到了底之后才停止了唠家常的行为。 他把已经拷好了的u盘递给了蒋择,然后自来熟地开口:“警官你们要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回来问啊,反正老头儿我每天都闲着呢。” 蒋择不忍心拂了对方的好意地回了句“好”。 尽管如果中途没有横生什么波折的话,他们大概不会再回到这个小区来调查了。 蒋择在回到警局之后就顺手把u盘递给了手底下的其他人。 在对方问及他下午调查的怎么样了的时候,他耸肩,有些无奈地回答:“跟往常一样,没问出点什么来,监控也能证明他上午应该没出过小区。而且这个甚至比前几个看起来更不知道凶手的事。” 蒋择说:“要不是在他前头已经有个光是听见买.凶.杀.人的字眼就惊慌成那样的先例,大概我也要怀疑是不是我们的调查方向出错了。” 第三十八章回家于是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 第53章 冬日里下午六点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周一按时把车开到了警局门口。 他在门口按了两下车喇叭,而后摇下车窗,无声地用口型问某个刚回到警局没多久的蒋队长,“回家吗?” 知道的人,懂周一问的是蒋择要不要搭他的顺风车回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回的是同一个家。 不凑巧的是,蒋择属于清醒得有些过分了的前者。所以压根就没把周一的话往暧昧的地方想。 他只是把自己桌上的东西和装着视频录像的u盘都往班里塞吧塞吧装好了,然后就准备往门外走。 临走前还没忘了要嘱咐跟那些自愿留下来再看会儿档案的人,“你们看的差不多了之后也都早点回家啊。” “特别是几个女同志,该让人来接就让来接,该打车回家就打车回家,千万别坐什么公交和地铁之类的,省的再给我内部翻车咯。” 局里一个资历比较老的女刑警听完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蒋择的背,笑骂着催他,“你这个乌鸦嘴还是赶快走吧。再不走的话,我们这几个女同志就要和在门口等着的小周总一起生气了。” 蒋择当天少有地乐了一声,“别,周一还是没张姐你这么易怒。” 但他瞥了一眼玻璃门外被凛冽冬风吹得簌簌掉落的枝叶,还是加快了步伐地走人了。 周一看着蒋择走近、又绕到了另一头上车,最后坐在了他的副驾上。 他在蒋择把安全带绑好之后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发动汽车的同时问:“今天下午你们的案情有什么新进展吗?” 蒋择听到这个就叹气,如实说道:“别提了,我们跟那人提到王微差点被害的时候他吓得够呛,差点以为我们是要上门逮他。结果就那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心情编造说他和王微是和平分手的,觉得是后来和王微之间的距离远了,所以被章援近水楼台地撬了墙角。” 周一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有些意外地问:“然后?” “然后我们就旁敲侧击地跟他提了买.凶.杀.人的事,他就又吓得跟个受惊了的兔子似的抖抖抖的。算是我这个月以来见到的最胆小如鼠的嫌疑人了。”蒋择回答。 “他的不在场证明呢?也有吗?”周一顺势而问。 蒋择往身后一靠,回答:“嗯。下午小刘和祝星洲倍速且分段看了他住着的那个小区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完整监控,基本能确定对方昨天傍晚拎着几盒快餐进了小区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中午快十一点的时候才慢慢悠悠地下了楼。” “那儿有监控死角吗?”周一在打方向盘拐弯的同时问。 另一只手没忘了要挡在蒋择前头,省的他因为忽然的前倾而觉得不舒服。 蒋择没觉得有丝毫问题地继续回答:“要说死角,那个小区里大概到处都是。因为那里也就每栋楼的门口装着个监控,保安大爷每天就盯着有什么人进去了,又有什么人出来了,而楼道和走廊里是一概没有的。” “但那个小区是单口楼梯式的,每户的窗外又都装着防盗栏,所以关俊要想出小区,只能走从门口走,也势必会被监控拍到。” 对具体案情了解地并不多的周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略微一颔首,表示自己懂了,改而问蒋择吃过晚饭了没有,打算吃什么。 “要不,去我家吃火锅?”蒋择提议。 “刚好上次买的牛肉卷羊肉卷的那些我家还冻着一堆,火锅底料和冰饮料家里也有。不吃也浪费了。” 周一对此没什么意见,只带着些许打趣意味地补充道:“只要蒋队长今天晚上别又吃到半路走人地回警局了就行。” 蒋择闻言“嘿”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周一的耳垂,骂他是个小没良心的。 “敢情你有事找我帮忙的时候左一个哥哥又一个哥哥的,没事的时候就直接生疏地叫蒋队长了呗?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全名呢,嗯?” 周一听着,嘴边噙了一抹笑地有意逗他,“那么,蒋择同学,希望你在考虑清楚把我一个人留在你家的后果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总这么着急忙慌地跑路。” 蒋择“嘶”了一声,不舍得手感地跟揉粉团子似的又捏了两下周一的耳垂。 他反问:“怎么的,把你一个人留在我家的话,你还能从我那破房子里顺东西不成?” 周一用空着的那只手摩挲了两下蒋择的手腕,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认真的话,“偷东西倒是不会,但是保不齐我会痴汉地躺你的床,闻你衬衫上的皂角味,亲你喝过的水杯沿之类的。” 从周一开口起就开始心跳加速的蒋择,听完之后心脏都快跳停了。 但是当他抬眼,看着如是说完之后表情依旧冷静得一批的周一,觉得手腕一烫的同时也有些咬牙切齿,“……周一,你丫可能是欠揍。” 周一回归双手开车的模式的同时,轻笑两声地回:“哥哥该不会白天工作不顺,晚上就要回家打弟弟吧?” 用温柔的语气说最绿茶的话.jpg 向来不会品茶的蒋择也莫名地品出了一丝牙痒痒的意味。 只不过蒋择看着周一的侧脸,觉得比起回家把人堵在墙角处揍一顿,他更想按着人干点别的事。 不知道蒋择此刻所思所想的周一见对方一声不吭的样子,以为蒋择真的生气了地又放软了的声音地问:“哥哥?”《 》 第54章 被周一一个巴掌一颗糖的行为拿捏得死死的蒋择:……你赢了,说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划掉) “要不你还是叫我全名吧。”蒋择生无可恋地说,“因为我好像有点受不住你哑着嗓子叫我哥哥的样子。” 周.听话.一:“好的,蒋择同学。” 蒋择:……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生气。 在蒋择洗锅上电磁炉,以及把各类食材和饮料掏出来的时候,周一先回了一趟家。 他拧开门锁,果不其然地在玄关处看见了一只爬在门口等他回家喂粮的小馋猫。 “饿了吗,墩墩?”周一边开灯边闻声问。 都没来得及脱大衣地就先替某只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嘤嘤怪倒好了猫粮和各色小零食。 在周一把带回家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的同时,某只干饭猫也已经把装着肉和小零食的盆给舔干净了。 剩了满盆猫粮的周墩墩同学伸了个懒腰,水足饭饱地又迈着猫步靠近周一了。 猫猫想贴贴.jpg 周一读懂了,所以去蒋择家的时候捎上了它。 刚把食材摆好的蒋择看着盯着周一怀里的胖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式逗猫:“猪猪怎么也跟来了?” 气得某个被改名儿了的周墩墩同学眯着眼睛地伸出了自己的无情铁爪。 然而令它更生气的是,周一貌似在它和蒋择中间选择了蒋择。 要不然他怎么会紧张兮兮地捏着它的爪子,连让它吓唬一下那个臭男人的机会都不给呢? 周一看着气鼓鼓地跳出了他的怀里,扭头就欲回家的小猫,伸手一捞地又把它塞回了自己的怀里。 于是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墩墩顶着张苦大仇深的小肥脸“喵”了一声。 翻译过来就是:给你一次挽留我的机会。 不解风情的周一:“宝贝,家里的门锁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的话进不去。” 于是墩墩又“喵”了一声,仗着周一的毛衣够厚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梅花爪子。 假凶之让你看看我的厉害!.jpg 但某个骂骂咧咧的小肥猫最后还是留下了。 因为它是一只秉持着“虽然我生铲屎官的气了,但我依旧要他抱抱”的原则的黏人猫。 第三十九章推翻我们好像被那小子给耍了。 吃过火锅之后,蒋择又以这这那那的蹩脚借口留周一在自己家坐了会儿。 尽管他本人还得先吭哧吭哧地把锅碗瓢盆给洗了。 只带了只猫来的周一坐在蒋择家的客厅里,他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怀里和跟个遛弯大爷似的在到处巡逻的墩墩,目光最后落在了蒋择从警局里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上。 周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蒋择聊着天,忽然在心里复盘了一遍他在各大媒体上看到的那些或真或假的报道,和今天早上发生的糟心事,而后猛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意识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王微说自己被那人断断续续地跟踪了近半个月,那么其他人也被这样跟踪过吗? 假使是的话,凶手哪来的这么多时间,是不是可以默认凶手的铺垫行为时限远远早于一个月之前? 但凶手跟踪受害人的理由是什么呢?观察对方日常的行动规律,然后寻找最好的动手时机吗? 可如果中途被受害人发现了,报警了该怎么办?未免风险也太大了。 除此之外,今天早上那种情况是凶手原本计划好了要动手的时机吗? 如果是的话,凶手为什么会突然地改变一贯的作案地点类型,这并不符合一个偏执凶手的初衷。 但如果不是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和目标对象提前见面? 挑衅警方吗?还是活的腻歪了想要自投死路? 还有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王微说她被凶手咸猪手了的事。 凶手做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呢? 为了自身的愉悦感吗?还是为了引起被害者的耻辱感? 买.凶者难道不会介意吗? 还是说,他只对王微做了这些事? 疑问重重的周一就此一一问了,听得蒋择倏地沉默了。 蒋择甚至因此哽了一瞬,这才发现王微的案子摆在这连环杀人案中到底有多特殊。 只是他们上午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是因为周一误被当成嫌疑人的事扰乱了他的思路吗? 还是因为托周一的福,他们终于找到了能证明那些身形各异、气质各异,甚至是露出来的模糊脸型都完全不同的就是同一个人的另一个可靠证据的喜悦暂时地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亦或者是王微那止不住的眼泪,和章援、赵瑜之间的莫名抢占了他们的注意力。 总之,他们得出的结论只是王微被骚扰的事也是这连环杀人案中的一环,却没人注意到王微这件事到底有特殊。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是诸多受害者中特殊的那一个? 周一注意到了蒋择的停顿,于是凭着直觉地问了一个问题:“那位王小姐的前男友的不在场证明,真的是真实有效的吗?” 蒋择闻言又语塞了一瞬。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假使他顺着周一的这个思路往下想的话,在这个连环杀人案中所有和受害人产生过情感纠纷的男性里,关俊也是特殊的那一个。《 》 第55章 只是他们被自己从王微口中听到的那些有关于关俊的既有印象框住了视线,甚至是完全地相信了关俊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 直到他现在跳出来看,他才发现,关俊下午的表现似乎有些紧张过头了。 对比其他或干脆淡定地咬死了说自己和这个案件无关,并且毫不知情的人,亦或者有着些许慌乱,但大抵还是有着自己的那一套完整说辞的人相比,关俊有些过犹不及了。 就像是周一今天说的,凶手在模仿那个清洁工大爷时过于刻意且僵硬的驼背、低头和避开监控等行为一样。 蒋择在心里思考着关俊能不能靠驼背和屈膝之类的手段匹配上他们侧写出来的身高。 又能不能靠化妆技术那些把自己折腾成各种类型,各种职业的人。 除此之外,就是关俊的不在场证明问题。 同样想到了这点的人还有周一。 周一因为一时想不起来王微那个前任到底叫什么,所以干脆就用“那人”指代对方地猜测道,“那人……是不是你们这一个月走访下来,唯一一个没有明确的人证物证能证明上午事发时,他确实不在现场的嫌疑人。” “不是指进出的监控那些,”周一组织语言道,“而是指结结实实地拍到了他在上午八点半的时候确实在家里待着的录像,或者是一个笃定地咬死了,那人在那个时候就是和他一起在某处一起喝早茶或者是吃早餐的人。” 蒋择听着,哑着嗓子地回复:“确实。” 蒋择因此擦干了手地掏出了手机,准备给通讯录的那些同事一一拨去个电话,以告知他现在忽然产生的,或许只是胡思乱想,但或许会是解谜关键的新思路。 但是在他拨通那些同事的电话之前,他的手机里率先进来了一个电话。来自刘学武的。 他按下接通键的下一刻,刘学武叽叽喳喳的声音就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并且对方打头的第一句就是:“蒋队,我们好像被关俊那小子给涮了。” 蒋择在电话里得知,就在他刚离开市局没多久,他们那些自愿留下再研究会儿监控的人点的外卖就到了。 所以他们一人捧着个快餐盒,拿倍速播放着的从那保安大爷那儿拷来的监控下饭。 结果不看不要紧,还真有眼尖又敏感的人看出不对劲来了。 “我怎么觉得,刚才出来的进去的不像同一个。”那人小声且有些不确定地说。 几个看过关俊照片,或者是对着照片往前翻了一下午监控,差点把眼睛看瞎的人起初还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因为视频放得太快了,导致那人看走眼了。 于是他们把监控调成了0.5倍速的,让那人再仔细看了一遍。 那个原本还怯怯的人却反而因此更笃定了。 他及时地喊停,手动地把视频里“关俊”出来的那几秒和拎着盒饭回去的那几秒一帧一帧地截了下来,放大再放大地比对,并且送去了专业的技术科鉴查。 出乎警局里大多数意料的是,那两个乍看着无关轮廓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像,在经过清晰化之后却还是有着很明显的不同的。 例如一个是单眼皮,一个是双眼皮;一个的鼻梁更挺一些,另一个则是唇形更上扬一点;还有一个有酒窝的。 “这是不是因为放大之后的图太糊了,而技术科的那些设备跟不上,所以反而导致图像失真了啊?”刘学武讪讪地问。 “就,哪怕我们因为模糊图像看走眼了,或者是先入为主地觉得这进进出出的就是同一个人,人大爷面对面地总不能看错吧?” 刘学武的话语将将落下,就听见娄清泼冷水地补充说:“是我们忘了,大爷有远视眼。” 刘学武却还是不死心地反驳娄清:“可我们下午是一起眼看着他跟个鹌鹑似的回答的那些问题。” 娄清因此多看了对方一眼,少有地收敛起了笑脸地回:“说不定那就是他希望我们所以为的。” “况且,”娄清补充说明道,“凶手的侧写报告不就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他是个表演型人格吗?” 于是刘学武不说话了。 他三两口就匆匆扒拉完了碗里的炒饭,做到电脑前反推着验证去了。 即,假设今天十一点出来买饭的那个“关俊”和十一点二十拎着盒饭回到小区里的那个关俊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就可以推得,关俊今天早上的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甚至他以往几起案子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都全是假的。 而那所谓的中午和晚上的定时外出觅食行动,或许其实是凶手之间在换班。 这点最终证实于新一轮的图片清晰化,和局里张姐调出来的关俊的亲缘信息表。 关俊有个表弟叫关远,和他乍一看还长得有几分相像的那种表弟。 而从他信息表上黏着的一寸照上看来,他也算是一个长得挺标准的帅哥。 尽管他的脸和技术科清晰化出来的第二影像并非完全一样,但总归是比关俊本人像多了。 更何况他目前还是个才刚毕业小半年的应届大学生,在校期间学的是计算机。 搭配上技术科清晰化出来的结果:即更多地进出青山路小区的人其实并非是关俊,而是另外一个身形轮廓和关俊很像的人的影像资料来看,刘学武忽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 第56章 ——原来不是关俊为了装上进地和大爷说了谎,而是那个关远某天在闲聊时和大爷说漏了嘴。 但是即便是这样,刘学武依旧没有武断直接下结论,而是和娄清一道又去了一趟那个小区。 他们抵达的时候那个大爷还在保安亭里坐着。 除去看着显示屏里那对着几栋楼的出口处监控录像之外,大爷还一心二用地在听广播。 刘学武敲了两下大爷的玻璃窗。 大爷侧目,拉开窗户之后有些意外地感慨:“是你们二位警官啊!怎么这么晚了还特意过来一趟?” 以及,“另外一位帅警官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来?” 此时此刻心情巨差的刘学武不欲解释太多,和大爷随意客套了几句之后就切入了正题。 他拿出几张从关俊的朋友圈里保存且打印出来的照片,问:“大爷您看看,这是您认识的那个小关吗?” 大爷闻言戴上了老花镜,又把照片举远了点地端详着。 而后他“害”了一声,颇为认真地道:“这人哪是小关啊!虽然看起来有点像,但其实不一样。别的不说,小关起码得是个单眼皮,而且他说起话来嘴角还弯弯的,眼睛附近有颗痣,笑起来还有酒窝。” 大爷总结说:“总之就是挺阳光一小帅哥,不像照片里的这个那么爱装酷。” 刘学武闻言,心说全都对上了。 但他还是以防万一地回头和娄清对视了一眼。 后者会意,拿出了他们来之前打印的关远的照片。 她说:“大爷,您再看看这个是不是小关。” “哎,这照片就对了嘛!”大爷脆生生地感叹道。 他在把照片交还给刘学武他们的同时,还笑咪咪地说:“二位警官,大爷我中午跟你们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小关不是那种会做坏事的人吧?是不是你们警方发现自己是把和他和另外一个长得有点像的嫌犯搞混啦?” 刘学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笑不出来,却也不好意思让这么晚都还在值班的老大爷的话落到地上,所以最终还是干巴巴地应了几句官话。 例如“具体的情况还得等我们警方进一步地调查之后才能给出结果”之类。 但是刘学武前脚刚和娄清走远了点,后脚就忍不住地给蒋择打了电话。 在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他语带苦涩地报告,“蒋队,我们好像被关俊那小子给耍了。” 第四十章抓捕那你猜我信吗? 周一不知道蒋择接到的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那人在电话里头又说了点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蒋择在听了半分钟电话之后脸色完全黑了,拔腿就要往外走。 他眼看着蒋择在走到门口之后又匆匆复返,把家里的钥匙塞到了他的手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宝贝你过会儿要走的时候记得替我把门锁上啊,省的再真遭什么贼惦记了。” 周一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说:“那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给你把钥匙送出来。” 蒋择却想也不想地回:“别,我晚上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你锁完放我门口的花盆里或者是地毯底下就行,自己回去早点睡。” 蒋择说完,又自行“啧”了一声地说:“果然我还是应该再给你配把钥匙。” 周一没有接话,只是目送着某个穿好厚外套和保暖靴的人急匆匆地出门了。 他看着依旧在蒋择的屋子里大摇大摆地巡逻的小肥猫,起身进了厨房。 周一把蒋择放在水槽里还没有洗完的碗碟洗干净了,又耐心地擦净了沾在上面的水珠,然后才一一按照花纹类型地把它们重新塞进了储碗柜里。 不紧不慢的样子就像是在自己家。 收拾完了厨房的周一回到客厅,看到的就是某只逛累了的猫大爷在地上瘫成一张猫饼的样子。 他弯腰,没有多加逗留地把某张猫饼捞进了怀里,而后温声细语地某只小猫说着人话:“要走咯,墩墩。咱们该回自己家了。” 周墩墩同学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地“喵”了一声,两只爪子倒是乖乖地扒上了周一的肩膀。 蒋择驱车赶到青山路的枫北小区时,刘学武和娄清正站在门口等他。 一边哈气一边蹦跶取暖的那种等。 蒋择走近了,看着两个鼻子和手冻得比胡萝卜还红的人,没好气地骂:“你俩站这儿冻傻子呢?要么进去逮人,要么去车里给我等着,大冬天的在这站着算怎么回事儿?” 刘学武小声地反驳说“我们也没等多久”,但是被蒋择斜了一眼之后就自觉改换了话题。 他跟在蒋择身后,板正了脸色地把详细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听得蒋择的脸上又多结了一层霜。 蒋择带着人上了六楼,并且打头阵地敲响了关俊的房门。 “这么晚了,是谁啊?”蒋择他们听见屋子里的人这么问道。 而后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也依旧是他们下午见过的关俊。 对方在看见他们时明显地愣了一瞬,并且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问:“警官你们怎么又来了?该不会还是怀疑我吧?可我下午已经把我能交代的那一切都说清楚了。” “首先,我真的没有能够买.凶.杀.人的钱,更没有做那种事情的胆子;其次,要是警官你们认真看过监控的话,就应该知道我是有上午的不在场证明的吧?那么我自己作案的可能性也排除了;最后,我对于王微真没你们想的那么爱之深,恨之切的……”《 》 第57章 关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择打断了。 蒋择就关俊例举的一二三点直截了当地反驳道:“第一,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是你钻了模糊监控的空子,让你那名叫关远的表弟配合你伪造出来的。” “但你没有想到的是,通过那个监控,我们反倒确定你今天早上没有待在这个小区里了。甚至是,长时间待在这个小区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你只是在利用关远给你伪造不在场证明而已。”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有一个别的住处。”蒋择说。 “一个藏了很多伪装工具和凶器的住处,一个说不准还住着一个专门帮你做伪装的帮凶的地方。” 关俊听着,不知是真慌神了还是依旧在表演地呼吸紊乱了一瞬。 蒋择依旧面色不改地继续细数着:“至于你说你自己没钱买.凶.杀.人的事,或许缺钱就是你的动机,让你冒着被制裁的风险接了买.凶.杀.人的单子的动机。” 关俊却不死心。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地问蒋择他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而后就求锤得锤地看见了技术科清晰化之后的整整一叠照片。 关俊于是改口说他上午其实就是待在他自己常住的那个出租屋里,只不过那个出租屋比关远这儿还破得多、小得多,是那种一人一间,但是连刷牙和如厕都得共用洗漱间和厕所的那种筒子楼。 “那儿没监控,人情也淡泊,根本没人会关注我上午到底在不在屋里,所以没有人和物能为我作不在场证明。”关俊有些激动地说。 “我又是个胆小的,所以我当时一看到警方来了就乱了阵脚地胡说八道了一通。” 乍一听没问题的表象下却满是漏洞。 蒋择就此挑眉,似笑非笑地回:“时间顺序似乎错了呢,关先生。貌似是你和你那位表弟有意识地配合着给你制造不在场证明证明的事在先,而后才是我们警方上门查证。” 他说:“毕竟两个心里没鬼的人,可不会理着一样的发型,每天穿着一样的衣服跟上下换班似的进出于这个小区。” 关俊的脸色因此白了几分。 他还意欲再解释点什么,蒋择却没心情听了。 蒋择就直勾勾地盯着他,二度打断道:“以及,假设我没记错的话,关先生,我们貌似没告诉过你王小姐差点被凶手威胁到生命的事就发生在今天早上。” 关俊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回:“我猜的。” 蒋择对此皮笑肉不笑地回:“那你猜我信吗?” 关俊被噎得不说话了,但是沉默并不能使他免于今天晚上被请去警局喝茶的命运。 晚上九点的宁城刑侦局。审讯室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蒋择和原本已经回到宁城大酒店了的祝星洲再度一起坐在了审讯人的位置上,只不过这回坐在他们对面的嫌疑犯换了一个。 祝星洲在看见关俊的第一眼也是否认事实,觉得对方和他分析出来的人之间差的很远。 只是在他开车来的路上,警局里的其他人给他罗列出来的重重可疑点都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逼的他不得不信。 审讯室里的录像按钮被按下。 蒋择对着某个来的路上都还在反复申明自己无罪的关姓嫌疑人抬了一下下巴,开口:“说说吧,你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法。” 关俊沉默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也动摇了一瞬。 就在围观人员思量着他会不会真的要开口.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了的时候,他扯着嘴角一哂,依旧不见棺材不掉泪地回答:“是,警官,我承认监控录像的事是我做假了,也欺骗了这个大爷那个大姨的,让他们以为住在枫北小区的人是我,也不小心致使你们几位一上门问话的时候就摸到601号房间来。” “但我那么做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防你们,”关俊说,“而是希望我妈来看我的时候,我能指着监控告诉她说,我最近过得还行,至少还能住得起这种家具齐全的旧小区。” “手上的钱也还够用,虽然最近一两个月暂时闲赋在家吧,但至少不至于饿死,每天都能好好吃饭。” 蒋择听着关俊低着头,声音甚至有些闷地打出来的感情牌,却只是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要不怎么说有些男性嫌疑人是真的难缠呢,因为你们编起谎话的速度是真的快啊,不过是车上几分钟的,就足够你圆谎了。” “可惜,”蒋择收敛了笑意地说,“一时情急下的查漏补缺,于整个证据链来说却是漏洞百出。” 蒋择脸色严肃地开口:“是,从你为什么要和你表弟关远一起伪造了这一个多月的监控来说,你的说法貌似是也能说得通的。但是只要仔细一推敲,就知道你说的全是谎话。” “为了让你妈妈放心?怎么,你妈在不相信你的说辞时也会去特意查监控吗?你妈也跟警方似的,只要她要求,保安大爷就能配合着一天一天地给你妈找出来吗?” “况且,”蒋择在停顿了一瞬之后说,“虽然我们警方乍一看看不出你和表弟在身形和衣着上的不同来,但你好歹是你妈十月怀胎生下来,又辛辛苦苦地拉扯了几十年的孩子,她能不知道哪个是你,哪个不是你?” 蒋择目光灼灼地盯着关俊慢慢收紧了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身躯,毫不留情面地继续道:“再者说,你要有但凡每套衣服都买两份的钱的话,还不如直接拿去租好一点的房子。”《 》 第58章 “没事给你妈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发几张图片地报备一下你中午吃了什么饭,晚上又买了点什么吃的,不比你这种伪装来得更让人放心?反观是你这整月整月地窝在家里不工作的情况,你妈妈她有什么可放心的?是你也能和你表弟一样宅家靠捣鼓计算机挣钱吗?还是放心你好歹没出去杀人放火?” 方才一直垂着脑袋的关俊闻言,抬眼,眼眶是猩红的。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亦或者只是被蒋择的某句话戳中了不甘心的点。 但是当他咬牙克制情绪过后,他却依旧咬死了地说自己没做过那些事。 他只说:“警官,你们查案也是要讲究证据的吧?总不能靠着区区监控和我因为一个人在家,拿不出不在场证明就判定我是凶手吧?具体的人证呢,物证呢?总该有人指认我或者在我那儿找到了凶器一类才能定我的罪吧?” 蒋择看着他,回答:“别急,搜证科的人这会儿已经在去你那出租屋的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带着物证回来。” 第四十一章问话物证呢,没搜到? 以张梅为首的搜证科成员在四十分钟之后回来了,几乎是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张梅在打开审讯室的门之后跟蒋择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出来一下。 蒋择会意,起身出门的同时把刘学武换进去问了一会儿。 “怎么样?具体什么情况?”蒋择问。 张梅回答:“跟那里的房东确认过了,关俊确实在她租了房子,门牌是405,是一次性结清了半年房租的。同楼层的人说大概对方大概是两三个月前搬过来的,并且表示经常在洗漱间见到他。那间屋子里也到处都是他的衣服和指纹。” “不在场证明呢?”蒋择问。 张梅摇头:“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没人能作证。因为住在那里的人不是每天忙忙碌碌地玩命在挣钱,就是浑浑噩噩地在屋子里待着浪费生命,确实没什么人对他过分关注。关于他白天到底是在家的多还是出去的多,一般都什么时候出去,出去的时候又干了什么的事,全都是一问三不知。” 蒋择透过审讯室的玻璃看着某个垂头耷脑地回答着什么,全程却没什么过分紧张情绪的人,大致能料到结果了地问:“物证呢,没搜到?” 张梅踌躇了一瞬,还是略显无奈地点头。 她解释道:“其实他住的那个房间挺小的,跟集体宿舍里的单人间差不多,所以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就把里头的角角落落都翻遍了,但是案发时凶手穿的那些衣服,那把惯用的凶器,以及可能用于他伪装的工具都没发现。” “从已知他上午还做过伪装,中午时分又急匆匆地赶到了关远住处的信息出发,我们甚至还去小区门口的垃圾堆翻过了,看是不是他紧急丢掉了东西,但是也一概没有。其他一栋楼的人也统统表示从来没见过关俊穿什么奇装异服出现过。” “我一拿出案发时的那些监控截图给他们看,他们就都吓得够呛,再三保证说自己没在筒子楼里见过穿成这样的人。还有人说要是见过的话早就报警了。” 蒋择就此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意外地说:“知道了。”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补充道:“我应该想到的,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是这种连环杀人案的犯案凶手。” 审讯室里,关俊依旧嘴硬地坚持着他那套说辞。 纵然漏洞百出,但是他们在找到更多更确凿的证据之前,暂时也拿他无可奈何的说辞。 “去查关俊的人际关系并且联系他家长,必要的话进行挨个走访。除此之外,你们把关俊被抓了的消息以各种途径传播出去,最好让那些前嫌疑人们都知道。”蒋择对下吩咐道。 回应他的则是一声铿锵有力的“是”。 蒋择回到审讯室里的时候,祝星洲正在给关俊读那几个死者的死状。 关于警方所推断的她们是怎么被凶手一步步地接近、锁定,又怎么被杀死的。以及她们的家属在得知她们的死讯之后是如何的不敢相信和悲痛欲绝的。 “他丫就像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眼看着祝星洲把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连带着假设对方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可能造成的后果都一一威逼利诱地说遍了,但关俊依旧闭口不言地等待着二十四小时释放期的小警员如是说道。 蒋择却意外地发现了点端倪。 他在祝星洲绞尽脑汁地二度分析利害的背景音下插嘴,又或者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编谎:“说来我们也已经打电话通知你的家长了,关于你可能做了违反法律的事,需要他们来赎你之类的。他们俩在电话里哭得也挺厉害的。” 蒋择在看见关俊的脸色骤然扭曲了一瞬之后,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对方的家长在电话那头到底是怎么样声泪俱下的一副光景。 几乎是用尽了他很多年前在语文课堂上学到的那些描写人哀声恸哭的辞藻。 蒋择眼看着关俊的表情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般变化着,但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了地保持着缄默。 晚上十点半的宁城刑侦局,二号审讯室的灯也被点亮了。 坐在里面等待的审讯的人是关远。 娄清领着人找到他的时候,对方正在烤串摊上撸串。 只是他的警觉意识似乎很差,直到娄清他们直直地走近,他才意识到该跑路了。《 》 第59章 结果当然是他没跑几步就被和娄清同行的小王给制服了。 “你见着我们的时候跑什么?”小王坐在关远对面问。 脸上还带着跌倒后在青石板上磕的伤的关远闻言有些支吾。 他垂眉低眼地嚅嗫着说:“我觉得你们像是来逮我的,所以就条件反射地跑了呗。” 相较于关俊,他似乎天然地有些胆小。 至少他声音抖得像要哭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小王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自觉有戏地把表情挤得凶狠了一点。 他“啪嗒啪嗒”地按着圆珠笔,道:“说说吧,你帮着你表哥关俊伪装不在场证明的事具体是怎么回事。” 关远闻言一怔,呆呆地问:“什么帮忙伪装不在场证明?我表哥犯罪了吗?” 娄清看着关远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一时分不出来对方是真不知情还是在装傻。 但是她想,先把那些证据摆在对方面前总没错。 她首先指着那一叠从案发现场的监控视频中截出来又放大了的照片,说:“这些照片您应该多少在网络上都见过点吧?而目前,经过我们警方的认定,这些照片中貌似着装各异的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甚至是很可能就是你的表哥。” 娄清瞥了一眼关远惊讶地张大了嘴的样子,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道:“这叠照片则是在您住着的那个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里截出来的。按照照片上的时间显示,似乎他每次作案过后都会到您所在的那个小区和您‘交班’以伪造他的不在场证明。” 关远闻言惊讶更甚。 娄清注意到了,于是先一步下了通牒地说:“所以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给我们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为什么会住进的那个小区,为什么是以关俊的名字登记的租户,为什么要跟对方‘交班’……希望您能把这一切都跟我们交代清楚。” “不然,”娄清不算威胁但是表情冷了点地说,“最后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不管您是不是共犯,都可能被判定为同伙。毕竟从监控来看,您确实就是在替对方制造不在场证明。” 关远被吓得噎了一下。 他在捋清逻辑地反复过后才慢慢地开口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大概两三个月前吧,我本来那个房东忽然出尔反尔地涨房租了,我就有点生气地不想租了。” “但我其实挺不会和人讨价还价的,所以我就找上了我表哥,问他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房子。他当时迟疑了一下,但后来还是说了好,就帮我物色到了我现在住着的那个小区。” 关远说:“本来么,照我的意思是说那个房子也有点贵,而且我就一个人住,租个两室一厅也实在必要、但是我表哥却说他可以替我分担一半,条件是偶尔他的朋友或者是女朋友来玩的时候我能给他腾个位置,而我晚上去住旅馆或者上网吧的钱他也能帮着分担一半。” “我左右一思忖也就同意了。甚至直至我被你们抓进来之前都觉得他是为了在朋友面前装阔,想假装他是一个人租的那个房子。” 小王听完,略带狐疑地问他:“所以照你这个说法,就是关俊和你说他有朋友来的时候,你就往外走地把屋子空给他,找个旅馆或者网吧凑合?” 关远“嗯”了一声,点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但我发誓,我在这之前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来我家的时候……穿得和我一样。” 小王心里的不信任又上升了几分地追问:“那你们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每次交接的时候都刚好从头撞到脚?又是怎么有的这么多同款?发型和走路的姿势,包括打招呼时的小习惯都能一模一样?” 小王跟个机关炮似的噼里啪啦地问了无数个问题,听得关远急于撇清地开口解释道:“这是因为在我刚住进去没多久的时候,他以我这个年纪也该收拾收拾地找对象了为由带我去理的发。” “然后他又把我衣柜里的那些衣服统统换了个样式,还劝我平时走路的时候把腰板挺直一点。”关远说,“可我真的不知道他送我的这些衣服全都是一式两件的。” 小王将信将疑地听着,最后发现假如要他抛开先入为主的主观色彩去看这件事的话,他真的无从判定关远的说辞真假。 甚至这个逻辑是完全说得通的。 于是他沉默了,选择把他记下来的笔录转交给蒋择去判断。 第四十二章交谈包括为了你们走上歧途吗?…… 蒋择拿到那份带着关远的签字和红指印的材料时,也有些意外。 但是无论关远的措辞是真是假,无论他在其中扮演的是一个协作者还是一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无辜人员,至少都可以二度证明关俊方才编的那个“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他妈妈放心”的借口烂得不能再烂了。 “看看吧,关先生。”蒋择在话里含着点嘲笑意地把资料往关俊面前推。 “似乎现在形势有所反转呢。”蒋择说,“你似乎得重新再给我们解释一遍监控录像是怎么回事了。” 回应他的则是关俊新一轮的辩论。 蒋择听着关俊新扯出来的人物——一个连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具体住在哪儿都得迟疑的女朋友,被气笑了,“说实话,你编的这些借口还不如你用来骗你表弟的那个。”《 》 第60章 蒋择在说到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一瞬,改口:“当然,说不定那个借口就不是你编的,所以你自然给不出那一套说辞。” 关俊听着,终于意识到多说多错地不再说话了。 他想,且不说怀疑,就算警方认定了那些人是他杀的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没有证据,他到了关押时间之后还是会被释放,他就还能再多活一阵子。 挺好的,关俊想,决定改而将嘴硬贯彻到底。 晚上十一点整,刘学武他们终于联系上了关俊的父母。 在他们以为关俊的父母或许早就换号码了,或者是早睡了的时候。 “喂?”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 “您好,请问您是关俊的家长吗?”刘学武问,莫名地有些紧张。 电话那头的回答:“是,我是他爸。请问你是?” 刘学武听着对方带有明显疲态的声音,迟疑了几秒,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们是市刑侦局的,有些事情想找您具体了解一下。”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有些超乎他们的预料了。 蒋择带着人赶到宁城市立第一医院的时候,关俊的妈妈还在病床上躺着,还处于术后昏迷着的无意识状态。 关俊的爸爸就坐在病床边上,一边用湿毛巾给她擦脸,一边默默地垂泪。 不知道是在担心关俊妈妈的身体状况,还是在为他方才听到的那些感到害怕。 在蒋择站在门口轻叩了两下示意自己要进来了的时候,关俊的爸爸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胡乱抹了两下脸,拭去了原本还挂在他脸上的浑浊的两道泪痕。 他转过头来看着蒋择和刘学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给他们搬来了两把椅子,又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蒋择沉默地看着对方佝偻的脊背的样子,忽然懂得关俊在模仿清洁工和其他底层职业者时的参照样本是谁了。 蒋择在接过水之后说了声“谢谢”,而后旁敲侧击地问:“阿姨这是生的什么病?” 关俊的爸爸没多想,只以为蒋择这问话是进入正题之前的寒暄,因而低着头如实回答道:“本来是突发脑溢血,前前后后地在医院治疗了挺久时间的。本来嘛,我想她一五十岁的人了,这么折腾一趟已经够遭罪的了,结果在医院来做了全面体检之后就又发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病。” 他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话里有对于妻子反复遭罪的心疼,有对于自己身为一个丈夫没能早点发现妻子的身体居然出了这么多状态的自责。 以及,对于一个底层老百姓连生大病的权利都没有的无可奈何与绝望。 提前从楼下的值班护士那儿了解到了这对夫妇的经济状况的蒋择闻言,状似关心实则还带着一层探究意味地问:“所以,您最后是怎么凑到的这些费用?” 关父闻言叹了一口气,讲述起了他的那些经历。 从他四处找人借钱却屡次碰壁,拼拼凑凑地也堵不住这个他们在医院里流水花销,讲到了最后还是关俊知道了这件事,帮着跟他从前的那些老同学和工作上的伙伴借了钱,这才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们之后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只能麻烦那些孩子等我们挣了前之后再一点一点地还了。”关父凄怆地说。 从病房的窗口处倾斜下来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也落在了他的发梢上,以至于把他的那些白发显得更加扎眼。 低泪点的刘学武看着关父虚握着关母的手的样子,悄么声息地眼眶泛红。 但是蒋择的第一反应却是:关俊的作案动机出现了。 蒋择因此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关父,“关俊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他一共和他的那些同学和同事们借了多少钱?” 关父像是在计算地迟疑了一瞬,回答:“大概十几万吧。前前后后的手术、住院、吃药和挂点滴的费用加在一起空缺费用,应该是有这个数目的。” 十几万。蒋择在心里重复一遍。 他想:可是撇开那些趁乱模仿地以泄私愤或者是丧心病狂地致敬凶手的案子不提,系在关俊身上的命案还有五起,所以他所能得到的费用绝对不止这个数。 也即,他们应该能在关俊手里找到余下的钱,以及对方收钱的证据。 蒋择因此开口问关父,“那笔钱是他一次性.交给您的吗?现金?还是走的银行账户?您大概还能记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关父被蒋择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问愣住了,终于意识到蒋择问的这些问题大概都和眼前这几位警官的来意有关了。 于是,他试探地问:“警官,那些钱该不会是小俊搞诈骗或者赌博之类的弄来吧?” 要不然怎么会惊动警察,甚至让人这么晚了还要特意跑一趟呢。关父有些心冷地想。 刘学武会查案,会拐弯抹角地打听消息,会讯问嫌疑人……但是他会的内容里却不包括应对这种可怜兮兮,并且对事情一无所知的家属。 不管是受害者的家属还是犯罪嫌疑人的家属。 也就是刘学武那一瞬的迟疑重新给了关父以希望。 他的视线在蒋择和刘学武之间打转着,希冀于蒋择或者刘学武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却从来没想过关俊做的事会远比这恶劣得多。 “不是诈骗或者赌博一类的。”蒋择在对上关父的目光的那一刻,的确如对方所愿否认道。《 》 第61章 但是关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蒋择就又冷酷无情地补充道:“我们刑侦局最近主要负责的是宁城最近发生的公共交通上的连环杀人案,而您的儿子关俊则被列为了重点嫌疑人。” 关父闻言,浑身的肌肉紧绷着,猛地站起身来否定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你要说他一时鬼迷心窍了地做了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我还能勉强一信。可这沾着血的事!小俊他怎么可能!” 他的心在不断往下坠的同时,声音也有些抖。 蒋择打断了关父过于激动了的发言,问:“如果是为了钱呢?” 他看着对方的根根白发和浑浊的眼睛,看着目前还在病床上紧闭着眼睛的中年女人,再度开口问道:“如果是为了救您的妻子,他的母亲呢?他也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吗?” “不会的,不会的。”关父喃喃着跌回到了椅子上。 不知道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给自己洗脑。 蒋择见状,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刘学武,无声地示意这会儿该对方出来唱红脸了。 刘学武会意,急忙清了清嗓子地开口:“但是目前我们也只是将关俊列为嫌疑人而已,具体的还要看调查结果。所以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调查地把您知道的事都真实地告诉我们,也希望您能相信我们警方不会乱抓无辜。” 关父闻言,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点。 尽管他的唇色依旧是受了惊的惨白。 他哑声回答着方才蒋择提出的问题,“那些钱其实没到过我手上,都是小俊自己去交的。具体交了多少,什么时候交的,我其实都不太清楚,但总归是这个月的事。” 蒋择挑眉,适时提问:“他一分钱都没给过您?” 关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但还是在蒋择审视的目光中承认道:“给过……几千块钱现金,但那不是他借来的,是他自己从前挣的钱。具体时间的话,大概是上个月初……说是给我们作生活费用,要我给他妈妈买点补身体的。” 蒋择听着,挑眉,心里断定关父这会儿是在撒谎。 首先是因为对方现在的神情和动作都未免太紧张了一点,甚至比他回答前一个问题的时候都紧张得多。 其次是对方话里的莫名的停顿和模棱两可。 最重要的是,人在真正缺钱的时候是会在意一百二百的差距的,更何况那是关俊给他的钱,他不可能说出个约数来。 所以蒋择想,真正的答案或许是一笔数目可观的生活费,在上个月末或者这个月初,在关俊收到了第一笔尾款之后。 但蒋择并没有急于拆穿,只是挑眉示意刘学武继续。 对上了暗号的刘学武会意,“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就是……关俊一直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吗?您和阿姨有没有去看过他,知不知道他住过哪些地方?有没有什么很会化妆的朋友?例如在剧组打过工,或者是平日里会接一些变装工作的朋友之类的。” 关父呼出了一口浊气,回答:“因为我们家住在村上,但是小俊他之前在市里工作,一来一回地挺不方便的,所以在市里租了个房子。之前是住祥南小区,但是他妈妈出了点状况之后他就搬出来了,住在青山路的一个小筒子楼里。” “至于小俊的那些朋友,他基本从来没往家里带过,也不怎么跟我们提。”关父表情苦闷地说。 蒋择挑眉,有些意外地问:“所以您和关俊的关系其实不太好是吗?” 关父点头又摇头,最终回答道:“说不上不好,就是之前总吵架。为他上了大学之后越来越差的成绩;为他总大手大脚地花钱,然后每回撑不到月末地就又得往家里打电话要钱的习惯;为他总是乱糟糟的房间……他听了就生气,烦我们管他,烦我们让他丢脸。” 关父在叹了口气之后停止例举,“说不尽了。总归就是我和小俊的妈妈对他担心的地方,恨铁不成钢的地方太多了。” “但我们是爱他的。”他说,声音却有些哑,像是生锈了的挂钟。 关父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我想他应该是懂我们爱他的心的吧。” “包括为了你们走上歧途吗?”蒋择忽然开口问。 关父摇头,否定道:“他如果真的懂我们的苦心的话,就会知道我们更希望他能好好地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刚从鬼门关回来没多久,就又把自己往违法犯罪的死路上推。” 第四十三章病情那么关俊后来来按时开药了吗?…… 蒋择敏感地抓住了对方话里的点,询问:“刚从鬼门关回来没多久是什么意思?” 关父听着这个问话,感慨造化弄人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说:“小俊他之前生了场大病,也是在这个医院看的。我和他妈妈是掏空了家里的积蓄,又东拼西凑地才凑够了那个钱。小俊病好了之后,我和他妈妈就努力工作还债,结果又把他妈妈给累倒了……” “所以,您去亲戚朋友家借钱,但是他们不借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蒋择问。 关父懊丧地点头,“他们大多骂我们是异想天开,说上次借的钱都还没还,这次居然还有脸来借,说他们自己不上门催债就已经算是给我们面子的了。” “我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也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都值得珍惜,可我心里听了还是难受。特别是在有些亲戚听见我家又病倒了一个之后反倒着急要我还钱,怕我以后更还不上地整天堵在我家门口的样子,真的让我很难受。”《 》 第62章 蒋择了然地挑眉,问:“关俊生病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治好了吗?” “一年前。”关父回答,“做了手术,所以病情大致控制住了,医生说只要后期好好休养,定时吃药,小俊他还是能有很长的未来的。” 关父说及此,停顿了一瞬,有些哽咽地继续道:“所以,小俊他如果真的希望我们好的话,就该好好活着。哪怕他不开口借那些钱,哪怕他无能为力看着我们自生自灭,只要他自己好好活着,这对于我们来说也已经足够了。不然就是浪费了我和他妈妈对他的一片苦心,浪费了我们的那些钱。” “再者说,他是读过大学的人,是有文化的人。像我这种只会做苦工的老头都知道不能干的事,他肯定也懂,所以我相信他,也恳请你们几位警官把案子查清楚。” “一定。”蒋择沉声回答,用身上扛着的普罗大众的信任和警徽保证。 尽管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关俊,他们所需要找到的只是更直接的人证和物证。 蒋择和刘学武在离开病房之后,后者就忍不住地开口道:“一年前,不就是关俊停止纠缠王小姐的时间吗?” 蒋择神色不明地“嗯”了一声,而后就听见刘学武猜测道:“蒋队,假设我们把关俊停止纠缠王小姐的原因归咎于他生病了,所以他没有那个精力了,那么为什么在他的病情控制住之后,也没有再找过王小姐呢?” “因为他的病可能根本就没治好,甚至是本来就没可能治好的病。”蒋择回答。 “所谓的控制住了,可能就他说来骗他爸妈的,骗他爸妈及时止损地别再把钱花在他身上了。” 临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宁城市立第一医院的门诊部的灯还亮着。 蒋择出示了警官证地调取了关俊的病历。 结果显示关俊确诊的时候就已经是肠癌晚期了。 值班的人似乎对关俊印象还挺深的,因而就此跟蒋择他们侃侃而谈地说了不少事。 比如关俊是在一年前确诊的,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个月,关母为此在医院哭过几回,为那难以筹到的医疗费用,为关俊日益瘦削的身体。 “可肠癌晚期说难听点就是一烧钱的病,每个病人平均下来也能再活一两年。”在值班的年轻的医生说。 “关俊一开始还觉得他爸他妈动不动沉默又掉眼泪的样子很烦,就是李医生进去跟他说这些情况的时候他也依旧表现得很不耐烦,觉得医生是想糊弄他家长的钱。只不过现在想来,他那个时候大概也是怕的。” “后来,在他住进来小半月之后吧,他大概是自己问过朋友,也去网上认真了解过了,于是忽然沉默的人就变成他了。他说他不做手术了,要回家里等死,他爸他妈当然不同意,家里拢共就这么个孩子,所以求爷爷告奶奶地给他把钱凑齐了。” “李医生给他做了手术,暂时地遏制住了他的病情,但是再往后的治疗,他说他不做了,保守吃药就行了。”那人道,“他具体说的什么我也忘了,无非就是别让李医生把实话告诉他家长,说他家长现在欠的钱保不齐已经够他老两口的还一辈子了。” “李医生碰巧也是个心软的,也看不得关俊他爸他妈整天佝偻着脊背,垂头丧气地以泪洗面的样子,嘱咐过要关俊定时来医院开药吃药之后,就帮着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那么关俊后来来按时开药了吗?”蒋择问。 那人面露难色地拖长了尾音,“这……” 蒋择懂了。 心说这么一来,关俊的作案动机就已经完完全全地清楚了。 ——没钱治病,治了也活不了多久,所以干脆放弃了治疗。 但是在他浑浑噩噩等死的时候,他的母亲又病了,所以他酝酿出了这么一个计划。 “反正就是孤注一掷地赌一把,真要被逮住地判了死刑也不亏呗。”刘学武在坐上离开医院的车子之后说。 蒋择开着车,不置可否,只说,“但是关俊现在在被抓之后却嘴硬得很,俨然一副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的样子。” 刘学武不以为然地回答:“也许他还有没完成的单子在等着他去做,也可能是他有想保护的人。” “或许是他那个配合着他演了出不在场证明的表弟,又或许是别人,但总归是有理由的。” 蒋择却就此提出了另一种思路,“说不定是他不希望他父母知道他杀人了。” “不希望他的父母活在儿子是个杀人犯的议论中;也不希望他的妈妈发现她的生命是用他的犯罪和死刑换来的。” 刘学武听着,沉默了很久,觉得自己的心也莫名地沉重了起来。 当天凌晨,蒋择他们陪关俊熬了很久。 关俊从一开始的胡编乱造,过渡到了干脆说自己困了地闭口不言。 后续无论蒋择他们问什么,他都耷拉着眼皮地装困。 大概是准备捱到二十四小时整。 关远则在回答清楚了一切问题之后就被签字释放了,刘学武只说了要他回家去等后续的配合调查。 是他女朋友来警局门口接的他。 是一个长相挺可爱,穿着也很像刚出社会,或者是还在上学的单纯女孩儿。 蒋择当时瞥了一眼,没多放在心上。 直至几天后,他们在走访关俊家所在的那个村子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那个女孩儿家也住在那个村,跟关俊是认识的。《 》 第63章 并且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那个女孩儿的职业。 “化妆师?”蒋择问。 坐在小院里闲聊的一个阿姨点头,和挨着她坐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夸的在场的第三位阿姨不好意思地直摆手。 她说:“她那哪是什么正经化妆师哦,不过就是从前那些语文啊数学的学不好,所以在技校学了门手艺,在市里跟着人打工罢了。” 阿姨a却跟蒋择挤眉弄眼地要他别信。 “小雨给人化妆的样子我可是见过的。不说别人,我小侄女结婚的时候就是小雨给化的,本来挺皱皱巴巴的一矮姑娘,也又是垫高跟,又是垫假肩地弄得挺漂亮。” 阿姨b跟着补充:“而且这不是前阵子小雨还给了你不少钱嘛?少说也有小十万吧?我家女儿虽说是正经读了四年大学出来,可她这一个月拢共才赚三千多,闹不好还得我反过来补贴她,别说我有多羡慕你了。” 被连着夸的当事人嘴上说着“可她那个工作不稳定不是,有人找她做事就有钱挣,没人找她做事就没钱挣,不如小晴的工作稳定,是个铁饭碗”。 实际上却已经笑开了,大概也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的女儿挺争气的。 蒋择的关注点却在对方是个专业的化妆师上。 于是他开口问:“徐阿姨,你这儿有保存你女儿的作品之类的吗?我们挺想看看的。” 刘学武听着,也在一旁小鸡啄米式地跟着点头,说着:“是啊,是啊,我们真的很好奇。” 被叫作徐阿姨的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但还是把手机里的那些照片翻出来给蒋择看了。 其中就有阿姨a说的,把一个瘦瘦矮矮、又相貌平平的女孩儿化成了骨感中还带着点肉.欲美的性感的漂亮女性的照片。 除此之外,还有把长相粗犷,并且含胸驼背的人板正成一个体态端正,甚至有点白领精英的照片对比。 蒋择匆匆翻过了,心里已然有了某种联想。 刘学武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他小声地跟蒋择耳语:“这化妆术牛得都不是什么所谓换头术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但凡我们不是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比对过去,压根都认不出这些前后对比照是同一个人。” 一直留心着蒋择他们的表情的阿姨a听不清楚刘学武悄声跟蒋择说了点什么,但是却看得出刘学武脸上难掩的惊讶。 于是她无异于火上浇油地开口:“厉害吧?这可是小雨工作室的宣传照呢。” “工作室?”蒋择问。 徐阿姨伸手拍了一下阿姨a,否认,“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她几个月前就离开工作室地出来单干了。” 蒋择挑眉,继而问:“那徐小姐平时是住在家里还是在外边租房住?” “住在外边。”徐阿姨细声细语道。 “就在青山路那边的一个小地下室里,虽然环境相对潮湿了一点,但是离市中心还挺近的,租金便宜,还能图个方便。” 又是青山路。蒋择面色凝重了点地想。 并且觉得自己或许找到了这整个案件的突破口。 蒋择在跟那位徐阿姨问清楚了徐雨的租房地址之后就准备离开,却被阿姨b开口拦住了。 阿姨b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蒋择,没忍住地问:“不知道警官你现在有对象没有?” 她介绍,或者说是“推销”道:“我家女儿长得挺漂亮的,是正经大学生毕业,也有编制内的工作,虽然家里还有个弟弟,但是以后不用她掏钱管……” 蒋择提前预料到了对方的下一句,于是晃了晃手里记着具体地址的四方纸,果断地打断道:“阿姨,我和小刘其实是刑警。” “把脑袋和枪一起别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哪天就会因公殉职的刑警、搞不好还会危及家属的那种。应该不符合您想象中的那种威风又轻松还带事业编制的女婿形象。” 随着蒋择的话音落下,那几位阿姨一概变了脸色。 一个尴尬,一个在看热闹,还有一个眼皮直跳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无意中做了什么错事。 第四十四章凶器喂,刚才警察来我家了。 蒋择带着人赶到青山路425号的时候,徐雨刚好在家。 亦或者说她做贼心虚不敢在外面乱晃,前几天凌晨还特意赶去警局接人的事估计都是她急昏了头的结果。 蒋择在敲门入内之前还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了这种偏僻的私人住宅的地下室的地方,在通常情况下会是一个无人打扰,也无人关注的接头场所。 大概徐雨本人也这么想。 所以当蒋择叩响她的门时,她甚至没有开口过问是谁,就急匆匆地穿着双拖鞋来开门了。 但是当她看清了来人之后,她挂在脸上的喜悦倏地褪去了,并且增添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 她握在门把手上不断收紧的手则体现着她此时此刻的紧张。 “你们找谁?”她控制着自己想关门缩回屋子里的欲望,强撑出一个笑脸问。 “警察。找你。”蒋择单刀直入地回答,并且截止了当地亮了证件。 徐雨闻言,失去了血色的唇色又白了一个度。 但她还是松开自己死扒着门把手的手地把人让了进来。 她阖上门,随手搬开几个东倒西歪地倚靠在沙发上的模特,招呼着蒋择和刘学武他们入座。《 》 第64章 然后转身去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凉白开。 刘学武先接了,蒋择在等待的时候则注意到对方的手在抖。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想的是:要是他们先发现的眼前人,再去关俊那儿问话的话,肯定就不会被对方的拙劣演技给骗了。 因为眼前人这种极力克制,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呼吸加速,手抖腿颤的样子未免太真实了点。 连带的衬的关远那晚的表演都虚无缥缈地少了点实感。 徐雨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同样也端了杯水地问:“不知道警官来找我是做什么?” 声音却因为紧张过度而有些哑。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赶忙地清了下嗓子,但是再问出口的时候声音依旧是抖而哑的。 “你和关俊认识吗?”蒋择问。 徐雨下意识地把错开了和蒋择对上的目光,而后才回答:“认识。我和他是一个村的。” “在他去读大学之前,我们也在村子里经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且他妈妈和我妈妈关系也还不错,有时候会叫彼此到自己家里来吃饭。” “那关远呢,和你是什么关系?”蒋择继续问道。 徐雨听着,捏着杯子的手收紧了点,把一次性杯子捏得有些变形了才回答:“男朋友,关远是我男朋友。” 他说:“因为我们两家住得也近,所以从小就一起长大,后来还做过几年同班同学,就慢慢地日久生情了。” 蒋择顺势而问,“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四年左右吧。”徐雨说,“他刚上大一那会儿我们在一起的。因为宁城大学离我们那个专科院校还挺近的,就经常会约出来一起吃饭之类的。” 蒋择了然地点头,突然改换了话题地转而问:“那么请问徐小姐,您对于最近在宁城闹得人心惶惶的连环杀人案了解多少呢?” 徐雨听着,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语气有些急促地回答:“有所耳闻吧,但是具体的细节我是不太清楚的。” “是吗?”蒋择把玩着手机的盛了半杯水的一次性杯,似笑非笑地反问,“具体细节是指凶手杀人的时间、地点、手法和猎杀对象?还是凶手当天的着装之类也能囊括在内?” 徐雨无声地吞咽着因为紧张而分泌出来的口水,而后佯装镇静地回答:“都不太清楚。” 她用指甲抠着塑料质地的杯沿,说:“我每天愁自己的生计还来不及,实在是没空上网冲浪地关注那些了。” 蒋择“哦”了一声,挑眉,如实地跟眼前人汇报道,“那要不我告诉你点?” 他说:“目前的情况是重点嫌疑人已经找到,作案手法也已经推断出来了,缺的就是指认他的物证,比如凶器,比如他在案发现场穿的那些衣服和用作伪装的工具。” “但是关俊那两处住所我们都搜过了,全都一无所获。所以我们推断,他很可能是把东西尽数藏在同伙家里了。并且,他应该会有一个精通化妆术的同伙。” “而很不巧的是,我们从别处意外地知道了你似乎系统地学过这些,并且看过了你过往的那杰作。”蒋择沉声说,目光不停地在徐雨的家里扫量着。 比如紧闭着的衣柜,比如上了锁的抽屉,或者是塞在床底下的那些黑色袋子和合着的行李箱。 落入蒋择眼里都成了可疑物品的藏身之所。 刘学武随着蒋择话音的落下,会意地站起身来就准备搜查,却被徐雨先一步地叫停了。 她呼吸急促地说:“我承认,关俊找我做过易容化妆那些。但他说的是他想在最后的时间里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之类的。” “那些衣服也都是他自己花钱买来的,穿完就带回去了,或者随便丢在路边,总之没在我这儿。” 蒋择没急着反驳,只问:“那凶器呢?也随便丢在路边了?然后杀一个人买一把刀?” 徐雨对此的回答是她不知道,她也压根没见过所谓的小刀。 “大概他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了吧。”她说,目光却在下意识地便偏移方向。 “比如你家?”蒋择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的同时,说:“是不是我们待会儿就算真在你家发现了凶器,你也要说是他关俊偷偷放在你家的,你对此完全不知情?” 徐雨不说话了,浑身上下都体现出一种被猜中了心思的窘迫。 蒋择最终在徐雨锁着的抽屉里发现了那把小刀,又在她的化妆用具堆里找到能把人捏扁揉圆的各种倒模,并且翻出了一套大概是还没找到适合的时机去处理的关俊与案发时穿过的衣服。 徐雨对此的回应是她太过于信任关俊了,自己在屋子里的时候压根没管关俊在做什么小动作。 而关俊却辜负他信任地做了这些。 蒋择在带着手套拿起了那把凶器,又小心翼翼地把东西装进了物证袋的同时说:“徐小姐,最后问你一遍,你真没见过这东西?” 蒋择看着徐雨的迟疑,顶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补充,“要是我们从上面验出了你的指纹的话,你到时候要想再翻供可就难了。” 徐雨听着蒋择貌似人畜无害的语气,心下却深知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那一个选择。 那就是咬死了自己刚才的说法地绝对不翻供。 于是她点头,说:“我确定我真的没见过这东西。”《 》 第65章 蒋择挑眉,收好物证之后最后问了一句,“你在这个月初给你妈妈的钱也确定不是赃款,而是你自己工作挣的?给了足足小十万,却住在这个地方?” 徐雨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垂眼说“是”。 蒋择懂了,不再多说地侧目示意刘学武先收队走人。 最后留给徐雨的几句话是:“徐小姐,关于您的月收入是否足够你攒下那么多钱,以及您的银行账户是否有异常收入的事,我们会去仔细再查的。” “另外,我们可以免费告诉您一个有关刑侦的冷知识。”蒋择半眯着眼睛说。 “那就是假设在一男一女或者几男几女共同犯罪的时候,大多数男性罪犯都会为了减轻自己的刑罚或者是摆脱自己的嫌疑而选择出卖自己的同伴,甚至是把全部罪行都推到对方身上。” “哪怕他们说好了要一起保守秘密。哪怕他曾经告诉你只要保持自己这套说辞就行了。”蒋择说。 听得徐雨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尽管蒋择说这话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危言耸听。 徐雨在确认蒋择和刘学武走远了之后,颤抖手地把门重新锁好了。 她终于卸了力地跌坐在门后,又着急忙慌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刚才警察来我家了。”她在电话被接通之后带着哭腔地说。 “两个人。他们把小刀带走了,我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擦干净自己的指纹,但关俊上次还回来的之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应该是没来不及擦的。” “我以为他还会回来拿,所以才没丢。而且你也没告诉我要处理掉,我不知道没有下一单了……” 电话的那头的人听着,有些气急了,只留下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装不知道就行”就挂了电话,没有再多安慰她半句。 第四十五章承认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鉴定科最终在小刀上检验出了关俊的指纹。 搭配上那件在案发现场出现过的衣服,以及徐雨装不知情的侧面证词,关俊再度以嫌疑人的身份进了市局。 他还欲再狡辩,问蒋择说这种类型的刀子到处都是,他们凭什么说这把就是犯罪现场凶手拿的那把。 “凭事实胜于雄辩的鉴定结果。”蒋择撑着桌子地看着他说。 “不是你随便拿张纸或者拿块抹布地把血迹擦掉了我们就检验不出来了!” 蒋择怒目圆瞪地说:“除此之外,还有徐雨的证词。” “尽管她并不承认她参与了作案,但是她却承认了她曾经于‘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你作过那些伪装的事,并且我们在她家发现了一件有些旧了的清洁工装,而那上面同样检测出了你的指纹以及毛发遗留。” “还有你妈妈生病住院的医疗费,那是你一次性结清的。”蒋择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关俊说。 “你爸爸告诉我那是你问你的同学和同事们借的,可是根据我的调查,你和你的前同事们关系并不好,他们也否认了最近几个月借过你钱的事。” “而你的大学是在外省读的,但是近几个月你的银行账户上并没有产生过任何一笔转账。所以那笔钱于你而言只能是现金交易。但是谁会特意远道而来地借你钱呢?只有托你杀人的客户会。” “包括爸妈为了替你治病而向亲戚借的那些钱,你都偷偷地还上了。” “假使你没有收钱替人做违反乱纪的事,我很难想象你是哪来的这么大一笔钱?” 关俊听完,下意识地就想无中生有地扯出个借他钱的甲乙丙丁来,蒋择却先一步地用话堵住了他的嘴。 蒋择说:“你大可以编,但是我们会一一去考证。” 于是关俊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很久,就在蒋择以为他又要狡辩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轻笑了一声。 他笑着说,“所以呢?是,我承认了,那些女人是我杀的,可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呢?最多也就是判我一个死刑而已,还省得我继续为了应付我爸我妈地继续忍受病痛折磨地苟活下去了。” 蒋择看不得对方这理直气壮地不把那些生命放在眼里的样子,蹙眉又压低了声音地说:“可无论是你交给医院缴费的那些钱,还是你替你父母还账的那些钱,都是赃款,是你以其他家庭的破碎换来的,应该被追回的钱。” 关俊听着,彻底地撕下了伪装地嗤笑一声。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似的摊手,“那你们问医院把那钱要回来呗。或者你们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先做手术再交钱,为什么不能等我们慢慢地把钱凑给它。” “还有那些恶民,”关俊说,“我甚至支持你们去问他们把钱要回来,反正欠条已经回到我手里,又已经被我一张一张地撕毁了。” 蒋择因此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眉间挤出了一座小山。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地问:“那你的那些共犯呢?不交代一下吗?” “共犯?”关俊笑着说,“抱歉,我的职业精神让我不能向你们透露半点和客户有关的信息。你真要想逮人的话就自己去查。” “我倒是很期待你们能把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联络的,又怎么交易的事一点一点地查清楚。” 蒋择被气笑了,“这个不劳你操心,我会让那些人都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的。”《 》 第66章 他说:“但我现在问的是,徐雨和你表弟关远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的事。” 关俊盯着蒋择的脸看了几秒。就像是为了确认蒋择对于这件事的内幕究竟了解多少。 他最终的回答是:“参加了,他们俩当然参加了。” 他笑嘻嘻地说:“一个负责帮忙伪造不在场证明,顺带着给我牵线搭桥地找会‘易容’的化妆师,甚至放着宁城那么多人不找,偏偏找他已经见过家长又送过彩礼了的女朋友,稀奇不?” “另一个就把她在从前的那个工作室里施展不出来的本事全用在了我的身上,帮助我杀人,帮着我藏东西,放着好好的几个月之后的漂亮新娘子不当,只为了从中分一杯羹地跟我一起当罪人。怎么样?这个说法你们满意吗?” 关俊看着蒋择额上青筋直跳,像是随时都可能张口喝令他闭嘴的神情,站起身来,怪笑着拉近了距离。 他用近乎呢喃的语气轻声对蒋择说:“蒋队长,再告诉你个秘密。其实这事还是关远主使我干的。” “主意是他出的,人是他联系的,钱也是他拿的大头,而我充其量就是个从犯,是杆死了也不可惜的枪。所以怎么的也该先把他毙了之后再处理我吧?” 蒋择把人推远了点,重新拉开了距离地让对方端正了态度之后再好好交代。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关俊抬眼,手上戴着的手铐因为磕碰到了桌子而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看着蒋择说:“问题是你们问的,是你们觉得那两个单纯被利用的傻蛋像是我的同伙的。但是现在我顺着你们的思路答了,你们却又说不信,我倒想问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要不你们先让你们负责写稿子的人把材料先给我写好,我再对着摄像头一字一句地念,你们再拿上去交差?”关俊说。 他耸肩,用嬉笑的语气说:“不过那样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已经被抓了,其余的你们爱抓谁抓谁,有罪无罪的都逮进来玩玩也好。” 同审的祝星洲听着,有些怒不可遏。 他对关俊的评价则是“嘴里没一句真话,甚至不把法律和警方放在眼里的疯子”。 下午,刘学武和娄清一起去徐雨的前工作单位走访去了。 问他们徐雨之前在那儿的时候每个月具体的薪资是多少,以及他们这行假使出去单干的话每个月大概能赚多少。 得到的答案是:“在我们工作室工作的话基本每个月三四千吧,工作多一点的时候能多发两三千的奖金。至于出去单干,得有那个人脉才行,不然没人找上门来的话,可能一个月都开不了一次工。” “那徐小姐的人脉怎么样?”刘学武问。 被问的人嗤笑,“她?愣头青一个。虽说化妆技术还可以,但说话技术估计还得再练上半辈子。” 刘学武闻言,和娄清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开车又去了一趟关俊家所在的那个村子。 只不过他们这回找的是徐雨的妈妈。 “阿姨,您给我们个准数,徐小姐这个月初到底给了您多少钱。”刘学武说,缠着正在自家门口拔小葱的女人问。 那个中年妇人迟疑了一瞬,最终回答:“也没多少,也就八万多。不过不是月初的事,大概月中的时候才给的。说是快过年了,她拿来孝敬我们的。” “之前她也给过您钱吗?”娄清接着问道。 那人叹了口气,回答:“也给,就是没那么多,有时候五六千,有时候一两万,通常都是年中或者临过年的时候给。” 刘学武一听这数字,被噎了一瞬。 他心说,五六千、一两万和一次性给八万多可不是一个概念。 以及,就这还算不太多? 要是没有营业高峰期的奖金的话,徐雨吭哧吭哧地工作一整年也就能赚个三四万的。 即,这些钱够她整整不吃不喝地赚两年的! 刘学武在哑然了几秒之后问,“所以,她跟您说这是她这几个月出来单干外加今年的存款你就信了?” 那个中年妇人“这这”了几声,小声地反问:“我为什么不信呢?她既然把钱给我了,就肯定是她自己挣的,总不能是什么借来骗我的吧?” “再者说,她弟弟明年就要上高中哩,好一些的私立学校都贵着呢,刚好拿来以备不时之需。”她有些心虚地说。 跟上午那个当着别人的面,仅仅只是真心地为女儿感到骄傲的母亲有着极大的区别。 以至于刘学武语塞了一瞬,只回了一句“谢谢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就用眼神示意娄清跟着一起走人了。 在回警局的路上,刘学武在把情况尽数报告给蒋择之后就小声地跟娄清咕哝道:“除非徐雨给我们把这钱的来由解释清楚咯,不然咱们就把这算作物证地把她扣下来。” 娄清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 与此同时的警局门口,刚下了警车的关远还在跟蒋择解释,“警官,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我表哥杀人是为了挣给我大姨挣医疗费,为了给家里还债;小雨帮我表哥则主要是为了拿钱补贴家用;那我呢,我的动机是什么?” 关远拗着手指头地跟蒋择细数道:“首先,我家里没什么人是生了大病地继续大额医疗费救命的;其次,我家也没在外头欠债,父母月工资稳定,在那个小村子里也有房有车,家里也还算有点小存款,没有什么还在读书的弟弟妹妹要养,甚至还能借我大姨家一点。”《 》 第67章 “最后,我虽然刚毕业吧,工作也还算稳定,刨去租房和水电费那些,一个五千千还是有的,也够我自己吃饭了。所以我真的实在是没有什么要为了钱铤而走险地打破自己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的理由……” 原本还侃侃而谈着的关远在他看清楚了市局的大厅里到底坐着哪位大人物之后彻底噤声了。 但是却已经迟了。 他方才说的那些一概都通过蒋择推开的玻璃门缝飘进了周一的耳朵里。 关远下意识地低头垂眼,以避免和周一对上眼神。 他巴不得立马缩小成一只蝼蚁地暗自祈祷着,希望周一装没看见他,希望周一贵人多忘事地压根就别记住他这号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 周一跟蒋择聊了几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看着关远说的。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周一说。 使得关远忽然如坠冰窟地连骨脊里都泛着冷。 第四十六章交代早知道我就不该给她那些钱。…… “周总您记错了吧,像我这种普普通通的一个小程序员怎么可能和您接触过。”关远讪笑着说。 双手无措地甚至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 周一抬手扶了一下金丝眼镜的镜框,而后轻笑着接话,“果然,我真的见过你。” 周一微微弯着眉眼地看着关远一脸懵地依旧装没印象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耐心帮着对方回忆道:“你忘了?一个多月前我们在蔡老大那里见过一面。” “当时他大概是坐在我边上这个位置,而你则隔着差不多距离地被人按在地上地跪着。他问你,‘小关啊,你之前借的钱什么时候还?我最后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你不能按时还上的话我就叫人把你家砸了,把你的手指头剁了,再让你们家那两个老家伙替你还。’” 周一用最温柔的语气重复着,那个关远时至今日想起来都依旧会不自觉小腿肚打颤的场面。 甚至没忘了要慢慢悠悠地补充:“当时你也是这么叫了我一声周先生,可怜兮兮的以至于我还于心不忍地希望蔡老大能再多宽限你几天来着。” “最后是……五天?还是一周?我忘了。”周一这会儿终于如关远所愿地“贵人多忘事了”地说。 关远听着,浑身冷汗直流,但还是强撑着笑脸地回:“周先生,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他说:“什么蔡老大,我根本不认识。听起来像个放高利贷的?这可是犯法的,您居然也敢在警察面前说。” 周一闻言,像是在确认关关远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一瞬。 他问:“你是在暗示我别在警察面前说这事吗,关先生?可我记得虽然蔡老大把话说得狠了一点,却是按照正常的利率借钱给你的不是吗?” “狗屁正常的利率,你回去问问他到底利滚利地要我还多少钱……”关远被周一轻飘飘的语气激怒了,想也不想地就近乎于咬牙切齿地回了。 但是话刚说完,他就从周一玩味地眼神中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摆了一道。 关远想要收回前言,但是当他侧目,对上蒋择审视的目光时,他就知道这一切为时已晚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再抬眼看向周一时的眼神也变得凶狠了一点,甚至说是暗藏杀意也不为过。 已然没了方才他左一句周总,右一句周先生的恭敬。 蒋择注意到了,于是伸手推了一下关远的肩膀,厉声要他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别这么恶狠狠地盯着人看。 平日里缺少锻炼的关远被蒋择这么轻轻一推,也踉跄了一下,脚下不稳地差点复刻了当日的跪姿。 周一蔫坏地扯了一下嘴角,说:“倒也不必对我行这么大的礼。毕竟你又不是欠我钱。” “再者说,”周一看着某个误以为只要自己不嘴快就不会露馅的人道,“就算没有你刚才驳论时的失言,警察也总会顺藤摸瓜地找到蔡老大的。” 周一说:“而他老人家大概是懒得帮你这种小年轻隐瞒警察什么的。所以你急需用钱的原因被警方发现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对吧,蒋队长?”周一有意问蒋择。 暂时还没摸到这根线的蒋择一听周一这么问他了,就色令智昏地立马点头了。 关远脸色一白的同时,却依旧不死心地垂死挣扎着。 说自己其实拢共就问那位蔡老板借了几万块钱,只是当时一时拿不出来而已,实际早就在期限之内还上了。更何况那会儿关俊还没开始杀人,也根本没收到所谓“客户”的汇款。 于是“言多必失”这四个字也在关远身上应验了。 蒋择打断了关远喋喋不休的辩解,只问:“关先生,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什么都不知情,只是被关俊利用了吗?怎么,现在就能判定到底是他收钱先,还是你还钱先了?” “以及,就算你说的只问那位蔡老板借了几万块钱的事是真的,你又是怎么在几天之内凑到的呢?” 关远在听到问题的那一瞬想了很多答案。 例如问家长要的,问朋友借的,徐雨发现之后给他的…… 但他最终还是垮了肩膀地不说话了。 毕竟他本来赌的就是警察不会注意到他,或者是发现不了他在黑色地带欠下的那些钱。 可现在,就像周一说的那样,对方可以去找蔡老大验证,可以在他丝毫没有提前知会过的情况下问他爸妈和那些狐朋狗友。《 》 第68章 至于最后一个选项,那个无异于把徐雨往更深的火坑推,只为了把自己摘出来的事他做不出来。 “我承认了。”关远在正式进了审讯室之后说。 他交代的版本是关俊缺钱,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么个来钱的路子,他当时刚好也被高利贷的事逼的没路走了,就加入了。 “但是具体的操作他没跟我说,我也以为他只接这么一个单子。”关远说。 “结果却发现他那十几万医疗费之后还有七七八八的一堆开支。可我当时已经上了贼船地下不去了,只能继续配合他。” “让你咬死不认的事,是关俊教你的?”蒋择用锐利的视线盯着他问。 关远抠着指尖,“嗯”了一声。 他说:“他对其他那些‘买家’也是这么说的。说他反正是快死了的人了,贱命一条,至死不会供出来他们的。只要他们自己别害怕地咬死了不知情,再在案发的时候找个显眼的地方弄个人证物证俱存的不在场证明,就永远不会被追究。” 蒋择了然地挑眉,心说怪不得那些人的口径能统一成那样。甚至在听说关俊关远先后进了局子之后也没有半点自乱阵脚的意思。 “你们具体是怎么联络,又是怎么交易的?”蒋择问。 关远在回答之前还耍滑头地问了一句要是他知无不言的话能不能适当地判轻点,被蒋择怒目喝令了一声才噤声了,只就事谈事。 他说:“电话联系的,我表哥他有几张没有实名的卡,只在他要联系对方的时候用,卡里的原始面额用完也就丢掉了。” “最初的那个单子,就是一开始公交车上死的那个女孩,是他某天在酒吧蹦迪的时候喝多了去上厕所,结果刚好遇上了那个女孩儿的前任的时候谈的。” “当时那人几乎完全醉了,在电话里和那个女孩儿又大吵了一架的同时放狠话说‘老子就是花钱也要找人把你弄死’。” “我表哥听见了,就忽然起了邪念地问那个人说‘我帮你把人弄死,你把钱给我怎么样’。没成想那个人真的回答了‘好’。于是酒醒了之后他就开始计划这件事了。” 蒋择蹙眉,问:“就算第一个单子是偶遇,那后来的那些呢?” “他在一个宁城本地的匿名论坛上找的对象。”关远说。 “专挑那个骂自己的前女友是贱货或者是某个女人瞎了眼的用户,然后一一私信过去,说事前只要他们交几千定金,杀了人之后再让他们付尾款。” 蒋择听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那些人就不怕是诈骗?” 关远对此嗤笑一声,说:“真正能干这种事的人,又有几个不是怒火攻心地失去了理智的?哪管这些。” “再者说,当我表哥给他们预告的那些死亡讯息一一成真的时候,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到那时候,害怕了的就会自认栽地抛下那几千块钱,信了的就会自动把尾款打过来。”关远说。 蒋择挑眉,换了个问题,“那你表哥不怕那些人赖尾款?” 关远摇头,说:“自然是不怕的,因为他可以闹得鱼死网破地来警局自首以揭发他们,他们却抛不下他们现有的一切。” “更何况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甚至还有想要多交点钱好插队地送前女友早点去死的。” “钱呢?”蒋择问,“是怎么交易的?” 关远回答:“最开始的那小几千是走得移动支付,刚收到没多久就用作,后来的尾款他是去现场交易的。” “找一个隐蔽点的地方,再大晚上地交易。毕竟躲避路边监控摄像头的那些他是具体做过功课的。” 蒋择听着,心里又升起了很多新的疑问。 比如既然是在事后交款,那些人的账户上为什么同样没有流水显示,复杂监视那些人的警员为什么没有发现那些人有到现场交款的情况。 蒋择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关远对此的回答是:“能为了个不爱他们了的前任掏这么多钱的,不是自己是个大老板就是老子给留下了矿的富二代,家里一点现成的流动资金还是有的,信得过到能帮着跑腿的人肯定也有那么一二,总归是你们的警力监视不过来的。” “你意外地对于这些还挺了解?”蒋择问。 关远闻言,沉默了一瞬,才接话:“他自己在事后告诉我的。在我问他为什么不适时收手的时候,他说他织出去的大网和他家欠下的那些钱都不足以支撑他收手。” “而我好歹是与虎谋皮,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等死。” “徐雨呢,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拉她入伙?”蒋择问。 关远的表情怪异了一瞬,骂了句脏话地否认道:“她算个屁的入伙。我表哥他压根就不想有第三人来分钱,甚至就连我原本都只将将拿了够还账的那些钱。” “只不过他又不想被抓,所以以防万一地想要第二套伪装。刚好小雨她妈和村上这个姨那个姨又是爱吹牛的,把她那点本事弄得村里人尽皆知的,他就以我表哥身份找她帮忙了。” “她也是个傻的,真以为我表哥是好心地拿自己给她练手,却没想过为什么每回练手的人物都是他自己挑的。”关远说。 蒋择对于关远自成一套的说辞不予评价,只问:“那那些钱呢?徐小姐给她妈妈的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 第69章 关远哼笑一声,回答:“能是怎么来的,我要挟我表哥要来的。不能让小雨白担了风险但是一毛钱也没进账不是?” 关远说完,又自觉有些可惜地补充:“早知道那些会成为指认她的证据,最后还进她妈妈的口袋了,我就不该给她那些钱,省的她现在有嘴都说不清楚。” 蒋择沉默地听着,忽然懂得小王跟他汇报的,关远被讯问时的说辞逻辑比关俊缜密地多了是什么意思。 至少单听他的表述,他们或许真的会把徐雨误认为是一个无辜又单纯的被参与者。 但是那天领着刘学武去徐雨暂住着那个小地下室里问话和搜东西的人就是蒋择。 他是亲眼看着徐雨是怎么慌慌张张又语无伦次地回答的那些问题,所以自然不可能因为关远的片面之词就择开她的嫌疑。 第四十七章被骗张哥,我也要签字? 蒋择在出了审讯室的大门之后就有人急匆匆地迎上来问他的看法。 蒋择对此的答案是言简意赅的:我们或许得重新审视一下关俊说的那些“疯话”了。 “因为他把这个故事讲得太顺了,甚至不自觉地代入了当事人的口吻。”蒋择说。 他看着一脸懵的小王,示范性地随口叫住了一个要去送档案的小警员,问:“小张,我今天上午让你转告副局什么来着?” 毫无准备的小张被突然起来的问题砸懵了。 他“额”声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才回答:“您让我告诉副局说凶器已经找到了,关俊也已经认罪了,但是嘴硬地没供出什么人来。然后是徐雨那儿您也去过了,基本可以认定是有罪的,就是还需要找具体的证据,已经让刘学武和娄清去了。额,再然后就是关远的事……” 蒋择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之后冲对方比了个“停”的手势,这才把目光转回来地问:“听明白了?” 小王眼看着被随口抓壮丁了的人已经走远了几步,才慢半拍地感叹道:“懂了。” 他说:“被人猝不及防地提问,或者没有预先打过草稿地讲述一个故事的时候应该是磕磕绊绊,说一点想一点地回答的,而不是一气呵成地把时间跨度这么长的因果事宜都讲得清清楚楚的……” “并且对于一般人来说,回忆最近刚发生的事都是该仔细想想的,更何况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他却能回忆地这么清楚。”蒋择适时接话说。 “而且如果真的和他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根本来不及下贼船了的工具人,关俊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些?”蒋择提示道。 “给对方增加要挟自己的筹码吗?这显然不可能。” 小王听完,终于恍然大悟地抚掌,表示自己这回是真的懂了。 “所以,他在玩我们?企图在我们面前瞒天过海?” 蒋择不予评价,只说:“把他的证词改一改,再复述给关俊听一遍地看关俊反应不就知道了吗?关于谁才是真正了解真相的案件主导者。” 事实证明,关俊之所以满嘴跑火车,甚至为了遵守“职业操守”而拒不交代出那些买家的原因是因为他什么都不了解。 哪怕是他听完了蒋择改述的那个版本之后,他也只是再嬉笑地看着蒋择,问:“怎么?蒋队长特意来跟我炫耀你掌握了我所有的犯罪事实吗?” 向来严谨的蒋择甚至又给了对方一个推翻他目前的所有推断的机会。 ——他把第一个死者的前任和第二个死者的前任的名字、照片、性格、背景都调了个个,然后给关俊讲了两个不伦不类的故事。 但是关俊却没反驳。 他甚至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地问:“所以呢?蒋警官您是在同情那些死者吗?” 蒋择不答,只转而问:“我只想知道关远到底承诺给你了什么,居然能让你把那些属于你的不属于你的罪名全都揽下来。” “不懂蒋队长你在说什么。”关俊不动声色回答。 蒋择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说,“那我就开诚布公地来谈一下,我所认为的隐藏在水底的案件的真相?” 蒋择在关远叙述的故事之上删删补补了一些内容,然后拼凑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故事的始伊是关远在大学的时候和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创了业,打算一朝出人头地地做出个大制作来。 结果却发现想象丰满,现实骨感,他们的坚持换来的只是赔钱。 毕竟术业有专攻,对于一个完整的软件研发和推广来说,他们会的只是凤毛麟角。 其他人因此陆陆续续地想开了,自知就他们那点能力,那微薄的家底,还是别做什么春秋大梦地早点放弃,等到毕业之后就乖乖去上班的为好。 可是关远却偏不,依旧闷头研发。 但是光凭努力和坚持能带来的成效终究是有限的。 有一天,关远在宁城本地的那个匿名论坛上发了个有些无助又有些崩溃的牢骚贴。 当晚,有人私信他了,说是对方的想法与之不谋而合,并且同样苦于没有同伴,问要不要一起。 那人是很擅言辞之术的类型,还没聊几句就已经把关远所期望看到的宏图大饼画好了。 也把自己过往的那些经历和成就藏一半露一半地都介绍清楚了,并且向关远抛出了去他那儿看看的橄榄枝。 关远回了“好”,第二天就跟那人在线下见面了。《 》 第70章 那人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有些胖,但是他板板正正地穿着西装的样子看起来却意外地可靠和老实。 尤其是在对方把关远约在家里见面,前有一个温婉的女人往书房里送果盘,后有半大点儿的小女孩儿管他叫哥哥的情况下,关远毫无怀疑地就进入了对方的是非圈。 那人首先看了关远的半成品,然后就是大夸特夸,拿出了自己从前的那些运营经历说事。 比如这个那个概念和核心都一塌糊涂的,居然也卖了几十万到一百万不等,最后的总结是:“就咱们这个,好好做完,再弄点营销,找人宣传宣传,一夜暴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说来也可笑,关远信了。 大概人在被过分激动的情绪包围的时候智商总是下线的。 那人在电脑上给关远看了自己的银行存款,足足七十万。但是他却有技巧地不说全投,而是腼腆一笑地说:“这个虽说好赚吧,但是估计也得小一年才能完全制作出来,所以我还得留一二十万的养老婆孩子。” “应该的,应该的。”关远当时傻不愣登地回。 而后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地说:“那我就投资十万作为原始股。” 那人也不过分地劝,只点到为止地说:“小关你可想好了哦,万一咱这东西最后卖出去了六百万、六千万,你最后能分到的也就是六分之一。虽说也不少了,但是……” 关远于是动摇了,拼拼凑凑地甚至还问徐雨借了点。 但是没过几天,那人又带着关远见了除了他们第三个、第四个合伙人。 说是那一个两个的也准备一人投上个二三十万的。 虽然听着不多,但是叠加之后却极大地压榨了关远所占的份额。 那人招待完那几个人,又转过头来看着关远脸色微变地说要带着自己的半成品和原本的投资资金走人的样子,忙着让利和宽慰道:“要么这样,你这技术我们也算你十万的份额。” 他看着关远脸上依旧愁云密布的样子,也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小关啊,我老陈呢当然知道你这东西做的不错,但是那几个也不是吃白饭的,大家都是带着一身本事来的,总不能你投十五万,人家投三十万,最后分一样的钱吧?换你,你乐意吗?” “要不这样,”那人说,“我给你介绍个信得过的人,按正常的三分利借你,你去借点儿,反正咱们最晚年末,再再晚明年中旬,总该能收工运营了。” 关远被那人苦口婆心的语气哄骗了,跟着去了蔡老大那里。 只不过当天负责接待的只是蔡老大手底下的一个小人物。 在关远没看到的时候,那人跟对方使了个眼色,于是对方配合着演了场戏,没有正面提具体利率的事,只说“反正都是老陈的朋友,按正常的规矩来就行”,接着就是问他想借多少。 “三十万。”关远被冲昏头了地说。 “多久还?”对方叼着根未点燃的烟卷问。 关远如实回答:“早的话今年年末……”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在对方怒目圆瞪的眼神中帮着改了口,“秋天,秋天。” 那人在关远疑惑的眼神中把人拉到角落里说小话,“好歹也两三分的利呢,先把时间说短点,还不上再续借,省的到时候东西已经卖出去了,钱也已经回笼了,你还不得已地得掏那几个月的利息。” 关远看着那人恳切的眼神,信以为真地以为那人是在为自己考虑,也照着那人的意见改了期限。 带着大金链子的人挑眉,同意借钱了。 当即点了现金又拟好了欠条地要关远和那人签字。 那人当时有些紧张地说:“张哥,我也要签字?我充其量就是一介绍人啊。” 被叫作张哥的人用火机点燃了烟卷,吸了一口,又往那人脸上吐了个烟卷地说,“你平时搞民间借款那套的时候,不需要担保人?” 他甚至有意地把“民间贷款”几个字的音咬得重了点。 关远当时觉出了点怪异,但是他看着那人最后还是一笔一划地在担保人一栏签了字,那个所谓张哥又拍拍他的脸颊,对他说了“小子,你也别太紧张,当时候你真要还不上的话我们就找他要去”之类的话,他就倏地又放松了下来。 反正,他真要还不上遭殃的也是那人。关远想。 没想到在他拿了股份说明之后没多久,对方就联系不上了。 论坛上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上门找人却被告知对方压根就不住在那儿,这里是他家,关远找的那人不过是他的一个便宜亲戚而已,那几日只是暂住。 那人也压根没什么老婆孩子,就是个破光棍。 “怎么可能,我亲眼见过的!”关远失声尖叫道。 房主见他这样,没好气地问:“那你是不是还见过他有着百八十万的银行账户?那是他自己做的程序!平时就指着那个骗人呢!” 对于做小程序这些再熟悉不过了的关远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地问对方:“那你知道他真正的家住哪儿吗?我找他去。” 房主报给他一个地址,但是没忘了提前给他打预防针地说:“他要真跟你说的似的骗了你这么多钱,估计早就跑路了,还能等着你去逮他!” 关远不死心地打车去了目的地,发现那人家的房子就是个破平房,里面住着两个只舍得炒一两碟自己种的小菜的老头老太太。《 》 第71章 老头和老太太听完关远说的话之后就只是哭,哭自己怎么生出来个这么骗人玩意儿来,哭自己对不起关远,要是哪天那人回来了,就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他。 关远自知这条路走不通地找出了联名合同,想和其他几个受害者商量一下对策,结果却发现白纸黑字上的那几个号码是空号。 ——真正会掉入这种低端骗术的罗网的傻子原来只有他。 第四十八章真相我只是想在临死前当一回孝子。…… 关远后来报了警。 他说自己被诈骗了,并且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重复的话。 接到了电话的小警员尝试安抚他,但是关远只在意自己的钱能不能追回。 小警员没办法回答他,只能说他们会尽力,希望关远能先主动到警局来做个笔录。 关远记下了警局的地址,也成功地在小区门口拦到了出租车,但是却没能预料到那个点的大马路上会堵车。 他坐在副驾上止不住地抖腿,在想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灯什么时候才能变绿,挡在他们前面的车辆又能不能开得快一点。 不凑巧的是,那天载关远的出租车司机也是一个不规矩的。 他在堵车的间隙摇下车窗,问在公交车站等车的一对情侣要去哪儿,如果顺路的话就能捎去。 那对情侣摆手,婉拒说自己还是等公交吧。 那个司机却不死心地又换了几个人继续问,直至有人上了车,甚至还打算先中途拐个弯地送后上车的人去目的地。 所以关远堆积了一路的心慌、无措和气愤都在那一瞬间爆发了。 他在下一个堵车的路口瞪了一眼司机,厉声道:“我要下车。” 那位司机原本是不肯的,但是在对上关远当时仿佛要吃人似的眼神之后怂了。 只沉默地指了指表上的数额,而后拿出了二维码示意关远去扫。 付了款的关远急速狂奔,于人行道上穿行完了自己最后的两公里。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警局,负责相关事宜的民警花了几分钟匆匆地记了一个大概之后就让他等,理由是要先来后到。 关远无助地坐在大厅里,看着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合上。 在他前面排着的人很多,有被偷了狗,狗还被运输到了外省的中年妇女;有被偷了一篮筐鸡蛋和一麻袋南瓜的老头;还有不过高一高二的样子,却被网络诈骗走了将近一万块钱的女孩儿…… 每个人都被小偷或者是骗子抢走了某些对于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甚至可能是对他们现今的生活造成毁灭性打击的东西。 但是每个人都在等,等一个或许并不完满的解决方案。 轮到关远做笔录的时候,他配合地一五一十地说了。 ——尽管在他坐在大厅里的那一个多小时里,他已经听到太多诸如“你们回去等通知”之类的话了,但他还是对追回自己的钱抱有着一定的希望。 他想,万一呢。 但是事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负责做笔录的人首先问他,给对方钱的时候立收据了吗? 关远沉默了一瞬,掏出了自己的入股证明,和半成品兑资证明,而后问:“这个算吗?” 给他做笔录的人接过纸看了几眼,最后也沉默了一瞬。 那人克制自己微抽着的嘴角,说:“可是压根就没有什么工作室,也没有这个游戏制作项目。这最多只能算是空头支票。” 那人在电脑上认真地搜过了,最后发现宁城范围内叫纸上那个名字的几个男性都压根对不上关远的描述。 于是他泼冷水地补充:“甚至他连签在上面的名字都是假的。” 关远被噎了一瞬,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地说:“但我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所以也能打听到他的真实姓名。” 那人听着,叹了口气,只是如实地在电脑上敲下了事情的具体经过。 他在感慨着那人的骗术太低级也太老掉牙了的同时说:“我们给你立案了,也一定会努力帮你把钱追回来的。但是那人八成是跑出省去了,所以估计追踪那人的踪迹得耗点时间,但是我们一旦把那人逮捕回来就会电话通知你的。” 关远义正言辞地说“好”,从那天之后就一天看无数次手机地在等电话。 苦等的结果却是人找到了,但是那些钱一半被那人还赌债了,剩下的另一半则被那人赌完了。 那人被关远狠踹了一脚的时候,口中说的还是异想天开的话:“那对你来说不是也是投资嘛。我本来想,要是我靠你的钱翻身了,就把钱翻倍地还你……” 明显的是在垂死挣扎。 而那人又是巨额诈骗又是赌博的,最后当然数罪并罚地被逮进去了,甚至判了整整十年。 但是关远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他只想要回自己的钱。 那天,关远又在警局里撞见了几起网络诈骗案的报案现场。 上个月刚被偷过的老人也于昨晚又被偷了,说是半夜三更地被收走了小半亩地的瓜果产量,要是不找到小偷并且让对方赔钱的话,说不准他和他老伴儿都熬不过今年了。 关远在那一刻终于抛弃了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选择了回到现实,可惜为时已晚。 尽管他找了个工作,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资,还会接一些力所能及的外快以作补给,但总归还是填不上高利贷的坑的。《 》 第72章 说到那人是高利贷的事,还是关远有一天在街边的小摊上吃面的时候,亲眼看着当日点头借他钱的那个大金链子带着一帮人掀了街对面一家店的桌子,然后恶声恶气地质问他们什么还钱。 “最后三天。”那个大金链子拿着有棒球棒粗的棍子指着那家店的店主警告道。 他下了最后通牒地说,“要是三天之后你还还不上,我就把你的店砸了,把你的手脚卸了,再让你那上幼儿园的小孩儿付出点代价!” 以上这些是关远自己交代的内容。 下面则是蒋择正过视角之后得出的事情经过。 关远在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之后害怕极了。 他不确定自己利滚利地要还多少钱,也不确定假使自己还不上的话会被怎么样。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罪该万死的死骗子进去了。而对方家里的那些旧东西就是都卖了也不够凑一个零头的。 对方要想讨债就只能找他。 然后就出现了关远叙述中的第一个逻辑悖论。 他说关俊是在酒吧喝酒的时候遇上的第一个死者的前男友。 可是关俊是肠癌晚期,近几个月甚至是辞职在家里休养的,又怎么会去喝酒,甚至借酒消愁地酗酒。 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病痛还不够。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天外出喝酒的人是关远。 是怕极了,又无计可施地只能暂且借酒精麻痹自己的关远。 跟第一位死者的前任揽下这个活的人也是关远。 一是因为酒壮怂人胆,二是他思忖着,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赌一把。 就算真的东窗事发了也还能拉个买.凶的糊涂蛋当垫背的。 关远就此进行了他缜密的计划:伪装成另一个人,干成一单就收手。 没有人能由死者的人际关系调查到他。 而买家也可以因为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洗脱嫌疑。 那么,他该找谁来替他作伪装呢? 关远几乎是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个瞬间就想到了徐雨。 一个他绝对信得过,相信对方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揭发他的人。 但是在万事俱备只等时机的时候,关远的计划里闯入了一些意外因素。 ——关俊的妈妈病倒了,需要很多钱钱治。 关俊的病其实没治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所以也没那么惜命。 所以关远找到了关俊,把自己的计划一一地向对方说明了。 “可以。”则是关俊在沉默过后交予关远的答案。 关远在关俊入伙了之后野心骤增。 一边给关俊灌输着只要他们配合得当就不会露馅的思想,一边在那个匿名网站上继续撒网捞鱼。 真真正正地做到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之所以不怕人赖尾款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关远大学就是学计算机的吧?”蒋择问。 “就算他不会查匿名ip那些,也总有认识的人是会这些的。” 至于徐雨,蒋择从前认为她大概是为了分一杯羹,为了让自己家里好过一点,为了让别人更高看她一眼才涉案的,但是他现在却改变了想法。 他想,徐雨之所以参加了这件事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关远需要她的帮助。 而她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关远真的被那些什么金链子小头头或者蔡老大之类的放贷人给剁手跺脚的。 但关俊在听完蒋择冗长的叙事之后也只是笑,仿佛他真的只是听了一个与之无关的故事而已。 他甚至还有心情笑着问蒋择,“要是我说蒋队长您就是想多了地在胡乱推理的话,您信吗?” “不信。”蒋择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在伏案之后还要替你的表弟揽下所有罪名的原因,是他除了钱之外还许给了你别的好处。” “例如,等你死了之后帮你照顾你家长,以及把你们剩下的藏在某处的钱平分给你们俩的家长之类的。”蒋择尝试性地猜测道。 而蒋择在看见关俊的眼神里的晦暗变化时,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他顺势继续道:“且不论检察官信不信关远只是帮你做了个不在场证明就分了那么多钱的事,单凭他收了赃款,用了赃款,还做了你杀了五个人的共犯的事,他的刑就轻不了。” “关远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嗅到监狱之外的新鲜空气都是问题。”蒋择在停顿了片刻之后说。 这话听上去像是危言耸听,但是却字字属实。 蒋择耸肩,补充说:“不过到时候你肯定都已经死透了。” “所以无论关远是会选择在自己再度穷得叮当响的时候,给自己担上莫须有的负累地履行对你的承诺;还是随波逐流地跟着你们那个村子里的人骂你爸妈是变态杀人犯的家长,甚至把一切责任都推卸给你,把事情的真相歪曲成你逼着他成为了你的同伙,你都看不到了。” 蒋择直视着关俊的眼神道,“假使是后者的话,那么很不幸,你可能至死都误以为会有人代替你照顾你父母了。殊不知你的父母只会在世人流传的故事版本中懊悔、哀恸、忏悔和抬不起头,甚至觉得是自己害了你,也害了那些家庭。” 在那之后蒋择还有意地戳着关俊的痛处地说了很多。《 》 第73章 例如“关远既然能疯狂到为了让自己摆脱困境地教唆你杀人,那么势必也不会为了你的家长而让自己重新陷入金钱的困境。” “毕竟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很容易生病的,你的家长会生病,他自己的家长也会生病,就算关远到时候记得答应你的事,也难免会被逼着做选择。”蒋择补刀说。 以至于关俊最后彻底猩红了眼睛地看他,也哑声质问他:“我只是想在临死前当一回孝子,这样也有错吗?” 关俊终于不再笑了。 他只是用近乎于失魂落魄的语气喃喃道:“明明我这辈子,也就没用地只为他们考虑过这一回。” 第四十九章等待这是忙得忘了时间? 蒋择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抽走了关俊紧紧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终于撬开了关俊的嘴。 理由是关俊自认比蒋择更了解关远。 所以他听着蒋择说的话,也能想到哪些是关远干得出来的,哪些是他村上那些刁民能干出来的事。 他原本那些建立在他一个人认罪,关远拿着余下的钱帮忙照顾一下他日渐年迈的爸妈的美好图景,也都在他听说关远和徐雨都被抓了的那一刻不复存在了。 关俊甚至能提前预想到,要是继续按他们约定好的说法走下去,在关远被以共犯的身份判了刑之后,他小姨会怎么去他妈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怪他把关远带坏了的。 他小姨父说不准还会动手。 尽管他小姨父是外强中干的那类人,但总归不会是他爸那个老实巴交,还瘦了吧唧的小老头能推搡得过的。 更何况,他爸说不准会自认有罪地站着给人当靶子。 对此,蒋择是满意的,因为他们可以因此少走很多路了。 也可以百分百地还原事件的真相,尽早地给那些还在苦苦等待着的家长们一个交代。 在蒋择离开审讯室之前,关俊最后交代的几句话是:“我其实从始至终都不后悔自己做这些事,也根本不害怕认罪和执行死刑,我唯一考虑的,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之后过得更体面一点。” 蒋择被关俊的这番话钉在了原地。 他转头,回复了一句乍听之下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但是死者的爸妈也普遍五十多岁了,他们也需要人养,也需要人去关心和照顾。” “而且,他们会希望你是心怀忏悔的,而不是至死都觉得自己没错。”蒋择说。 关俊给出的回答却是:“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蒋择在离开关俊所在的这个审讯室之后又去了关远所在的那个。 他对在里面依旧坚持说自己只做了自己交代的那些事的关远泼冷水道:“关俊已经把你供出来了,所以你也不必挣扎了。” 还戴着镣铐地坐在椅子上的关远一愣,以为蒋择只是在诈他。 所以他抬手指了一下摄像头,说:“蒋队长,你好像忘记开录像了。不开那个的话,就算我真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也是不能被用作证据的吧?” 蒋择冲着他象征性地扯了下嘴角,接话,“我现在只是通知你一下而已,并不是在审你。具体的那些过会儿有人会干。” 关远闻言“哦”了一声,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也对,讯问得两名警察同时在场才行。” “那么,警官你是想问我点什么案情之外的事?”关远转而问。 蒋择点头,也不绕弯子地直接问了,“周一的事是怎么回事?” 蒋择看着关远茫然的表情,提示道:“当天你被那个所谓张哥和他的手下带到那个蔡老大面前的时候,周一在那里干什么?借钱?还是还钱?” 蒋择问及此,停顿了几秒,而后嗓子有些发紧地提出了自己最不愿意想象的可能,“还是他也是放贷的合伙人之一?” 关远对于蒋择的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他的第一反应是反问蒋择,“他不是就在外面坐着等你吗?你为什么不当面去问他,而要从我的口中得知?” 蒋择不答,关远就跟着一起沉默了几秒。 最后还是关远最先抗不住了地低声开口说:“我不知道周总当天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直到蒋择疑心关远在糊弄他地皱眉时,关远才继续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周总之所以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不是为了借钱和还钱,更不是同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蔡老大应该是有事求他,所以他才去的那地方。” 蒋择有些不可置信地挑眉,问:“他一个混□□的,有事求周一?” 关远点头,回答:“虽然我不知道蔡老大所求的内容是什么,但是他那天对周总的态度确实毕恭毕敬的,甚至说一句讨好和谄媚都也不为过。” “我就是看出来了这点,所以那天才会扒着周总的裤脚求他救救我。” 蒋择没插嘴,只是环胸示意关远继续。 关远则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后来的那些就跟周总说的差不多。那个张哥把我按在地上揍,说要我当天就还钱,蔡老大则急于支开我地说愿意再给我三天时间。” “可是那个时候行动还没开始,第一笔成交金也在关俊手里,三天之内我根本还不上,我就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周总。” “几乎是他一开口,蔡老大就松口了,五天、一周、十天地挨个试探,直到他满意为止。”关远说。《 》 第74章 “所以啊,要么是蔡老大有把柄在周总手里,要么就是他有求于周总,反正当时占主导位置的人是周总。至于具体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压根没在我面前提半句。” 蒋择沉默地听完,最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没注意到关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羡慕与嫉妒,急匆匆离开的步伐也把关远要对他说的下一句话阻隔在了门后。 蒋择回到大厅里的时候,周一还在等他。 只不过比起最初百无聊赖地坐着干等,周一的小狗腿子刘某人已经自觉地把自己的小桌子贡献出来给他了。 收拾好的桌面上甚至还放着一杯热茶。 蒋择短暂地语塞了一瞬,原本在心里演习过了无数遍的问句都在周一微笑着抬眼看他的那一秒被置之脑后。 他想:算了,顺其自然吧。反正周一这样的总不至于干出什么违反乱纪的事来。 “问完话了?”周一主动开口问蒋择。 而尽管周一的声音是位于哑嗓之列的,但是因为他独特又略显缠绵的咬字方式,听起来反而意外地有些温柔。 就像是冬日又冷又困的时候递到手边的一杯热可可。 至少蒋择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他“嗯”了一声,心甘情愿地当了狗腿子二号。 蒋择先是和周一说了自己这儿估计还得有一会儿,而后又接着问了周一饿不饿,要不要先订个餐,以及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云云。 全然地忘了关远方才告诉他的那些,眼前人是涉黑的放贷人都得求着办事的人的话。 周一就此一一回答了,“不饿,等你下班吧,有吗?我今天离开公司的时间好像和之前差不多。” 蒋择听完,不信邪地抬眼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这才发现这会儿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倒退一两个小时,确实是周一的下班时间没错。 周一顺着蒋择的目光看去,没忍住地轻笑一声,问:“这是忙得忘了时间?” 蒋择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说自己这是敬业。 他转移注意力地环视着一圈,发现局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要么眉头紧锁地整理资料,要么就是脚步不停地忙着传阅资料,总之都为这起连环杀人案焦头烂额中,愣是没有任何一个抱怨自己太累太饿的。 于是蒋择又有了点底气地把视线转回到了周一脸上。 而后就径直被周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的目光烫了一瞬。 “确实。”周一配合着说。 灼热的视线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蒋择。 第五十章晚餐剧情瞬间就合理了.jpg 蒋择最后还是比预计的提前下班了。 倒不是因为他见色舍本地把最后的审讯工作交给了警局里的其他人,而是关远得知关俊真的把事情一概交代了之后惨白了脸色地默认了自己的罪行。 关远嘴唇颤抖着骂关俊不守信用,蒋择则只觉可笑地回他,说即便关俊不交代,他也迟早会为他所产生的恶念付出应有的代价。 关远却脸涨得通红地说这一切的根源不是他,而是现今丑陋的世道。 “如果那个骗子没有骗我钱,民间没有逍遥法外的放高利贷的人,或者你们警察能在凶手花完钱之前把人抓住,再替我把钱追回来的话。” “如果看病没那么贵,低薪阶层能赚得稍微多一点,那些亲戚也愿意在关键时刻向我大姨伸出援手,或者是医院可以先做手术后缴费的话,我和关俊都不会走上这个地步。” “哪怕是没有那些有杀前任需求的买家,我们都不会成为杀人犯。”关远声嘶力竭地说,最后甚至不受控制地掉下几滴眼泪来。 蒋择听着,依旧摆正了思路地说:“但是无论如何,那些死者都是无辜的。” “她们不该是你们挣脱泥潭的牺牲品,更不应该被几两碎银和一念恶欲左右了生死。不管她们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前任的事。” 关远捂着眼睛地没说话,只是无论如何都只交代了自己的事。 但凡涉及徐雨的,他都保持着徐雨对这件事情不知情的言论。 至于关俊供出来的那些有关徐雨的说辞,他一概都归为是关俊恨他,怪他,所以打算拉徐雨一起下地狱。 可惜徐雨没懂关远的苦心。 亦或者是她懂了,但是同样为情所困地不愿意关远身上多背一份责任。 总之她在听说关俊和关远都把自己的犯罪事实交代了之后就自白了。 就像蒋择所揣测的那样,她的动机只是出于不能眼看着关远被放高利贷的那些人打死而已。 所以她就化身一个提线木偶地,关远说什么,她就照着做什么,甚至不要求回报。 “所以,那些钱真的是关远塞给你的?”蒋择问。 徐雨有些紧张点头,唯一没说的是她也曾劝过关远他们差不多了就收手的事。 至于关俊为什么要去跟踪王微,又对王微作出类似猥亵的事的原因,关俊对此闭口不言。 关远沉默了很久,最终的回答是关俊确实因为王微和章援在一起了的事起了杀心,但是临到头又打退堂鼓地心软了,只打算吓吓王微而已。 蒋择不信关远这套说辞,但是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因果。最终只好暂且作罢。 反正,王微现在还好好的。《 》 第75章 蒋择结束一切工作地离开警局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一个市局附近的灯火已经都黯淡了下去,只剩几盏路灯还亮着的时间段。 蒋择在坐上周一的车时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就像是忽然走进了的自己的安全区。 蒋择通过车内昏黄的灯光瞥了一眼周一,最后叹气地捏了捏周一搭在方向盘上但是还没启动的手,“下回但凡我有事的时候,绝对会自己开车来上班的。” “实在不行就自己打车回,反正不会再让你浪费时间地等我了。”蒋择补充说。 周一倒是不以为意地回:“我等你的时候也会做自己该做的事啊,蒋队长。又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只痴痴傻傻地看着你。” “再者说,”周一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我要真等得烦了自己会走,不至于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蒋择听完,心说“也对”地噎了一瞬。 而面对闭口不谈自身过错,甚至是满嘴跑火车的嫌疑人尚且还有喋喋不休的话可以说的蒋择,在看着周一略微垂下来了点儿的刘海时,却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刚才他点的那家的茶点好吃吗。 周一闻言,轻笑着回:“好吃,很甜。下次倒是可以去店里看看还有什么别的。” 蒋择“哦”了一声,稍微宽心了点地改换了话题,问周一这会儿想吃点什么。 毕竟虽然市局周边的店铺早就关得差不多了,但是市中心附近却是正灯火通明着,甚至可以说是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嗯……谁请客?”周一在回答之前问。 “我呗。”蒋择果断地回答,并且口头上占着便宜地说,“总不能让你这么个在我那儿等半天就为了顺路捎我回家的小可怜再破费地掏钱请我吃饭吧。” 小可怜周一听完笑了半天,回话:“但我今天晚上原定的西餐厅还挺平价的,总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你才对。毕竟蒋队长今天刚结束了一起大案子不是?” 蒋择挑眉,说:“敢情是有贵的在后面等着我呗?” 周一脸不红心不跳地“嗯”了一声,“嗯”完了又觉得好笑地补充,“倒也不是贵的,就是,你请你自己之前挑的那些地儿就行。” 蒋择摸着自己瘪不拉唧的钱包,说:“也行。” 毕竟他并不认为周一所谓的平价是真平价。 果不其然,蒋择在看见周一领着他进了电梯,又直截了当地按下了第二十一楼的电梯时,他就懂了:这八成还是个能俯瞰夜景的餐厅。 周一定的是个靠窗的位置,只要侧目、垂眼,就能看见这座城市的半壁生机。 只是由于餐厅的习惯使然,每张桌子上的小花瓶里还都插了枝花,而他们这桌恰好是枝红玫瑰。 以至于蒋择被它吸引了视线地无心再去看窗外的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 穿着白衬衣的服务生很快就拿着一式两份的菜单上来了。 蒋择匆匆翻阅了几页,而后思忖着:这菜单上的价格说不上不菲吧,但是就他们这么两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估计能吃掉宁城市人均月工资的一半都不止。 于是蒋择看着镇定自若地翻菜单的周一,故作无奈地说:“敢情您是打算让我把你之后半个月的伙食全包了呗?” 周一看出来了,头也不抬地继续勾画菜单的同时笑着回侃道:“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用上敬称了呢,哥哥。” 这回是真的无奈了的蒋择气势不强地回击:“……说话就说话,撒什么娇。” ——尽管蒋择知道周一大概只是顺口地叫了他一声“哥哥”而已,但自带滤镜的他却依旧没来由地觉得周一的那声“哥哥”是缠绵且拉着丝的。 让他觉得就像是嘴里含了块糖似的甜。 蒋择,你没救了。 某个如同情窦初开的少男般的大龄金瓜如是自我吐槽道。 并且觉得就爱情这件事而言,自己大概比十几岁的少年更像是个愣头青。 要不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被周一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心绪呢。 对于蒋择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的周一,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以及他对于蒋择的了解初步点好了菜。 被拿捏死了口味的蒋择翻来翻去,最后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于是蒋择半真心半试探地在服务生离开之后感慨,“我突然感觉咱们俩挺适合在一起过日子的。” 周一闻言,摆弄叉子的手一顿。 已经习惯了蒋择各种危险发言的他,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蒋择,明知故问道,“怎么说?” 蒋择拗着手指跟他掰扯,“首先,咱们俩吃饭的口味就很合,上能一起吃西餐,下能一起嗦粉吃烤串。彼此有什么爱吃的不爱吃的,基本都知道。就是你爸我妈都没这么了解。” “其次是咱们俩生活习惯也差不多,最多就是你早上出门等等我,晚上下班等等我,但基本也是早八晚六的,说不准还有我早一点等你的时候。平时还能一起去健身,或者是宅在家里看看电视。” “然后吧,咱俩还不至于有什么涂涂抹抹的开支,出门进门都是两个铁劳动力。” 蒋择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打量了一眼周一的脸,于是果断地改口,“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当铁劳动力吧。要是让你踩在椅子上换个灯泡或者扛个重物什么的,总觉得像是暴殄天物。”《 》 第76章 周一没急于反驳,只是微笑着继续听了下去。 蒋择后来还说了很多,最后收尾的那条是:“而且要是咱俩真搭伙过日子吧,还不用考虑生孩子养孩子的事。且不提现在把一个小不点儿养大要多少钱,你不觉得一个小孩儿哇哇哭的样子不是烦人就是难哄吗?” 周一对此缓了几秒,而后才带着点笑模样地问蒋择:“哎,蒋队长,你知道你刚才那一长段话像是在干嘛吗?” “像是在干嘛?”蒋择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地重复了一遍。 “嗯……”周一沉吟一声,斟酌着词措回答,“大概就像是我要和你妹妹相亲,但是你妹妹跑路了,你这个做哥哥无奈来顶替了,一边自我推销,一边怕我生气地给我洗脑。” “告诉我你比你妹妹好在哪里之类的。”周一轻笑着说。 他那波澜不惊得像是平静湖面的漂亮眼睛里却倒映着餐厅里的暧昧灯光、桌边的青瓷花瓶和玫瑰,还有一个完完整整的蒋择。 蒋择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单纯地被周一的奇妙联想逗乐了。 却又莫名地接着周一的话继续说下去了,“那我是不是还得先自我介绍一下年龄、工作和月薪之类的啊。” 周一笑着摊了一下手心地表示洗耳恭听,细表带下隐隐约约的“jz”字样的纹身就在蒋择眼前晃着。 蒋择鬼使神差地上手摸了一下周一的手腕,连带着配合回答时的嗓子都有些哑。 他说:“嗯,我叫蒋择,蒋某某的哥哥,今年二十八岁,在市局的刑侦支队当大队长,月薪……” 蒋择还没说完,几道前菜就先被端上了桌,于是他及时收住了话口。 推着小车来的服务生兀自垂着眼睛,嘴上说的是“二位请慢用”,心里的小人却在嘴角抽动地感慨的是城里人是真会玩。饭还没开始吃呢,情景剧就先演上了。 啧啧,可惜演技不行。哪有刚认识的人是这么缠缠绵绵地先把手给拉上了的。 但是当他抬眼,看清了周一的脸之后就果断地改变了口径。 ——噢,是这种人比花好看的斯文大帅哥啊,没事了。哪个不正经的纨绔流氓不想伸手揩揩油呢。 剧情瞬间就合理了.jpg 等到该服务生走了之后,蒋择忍不住啧了一声,收回手的同时倒打一耙地怪那人方才都快把眼睛黏周一脸上了。 周一笑着没接话,只示意某个占有欲强的有些越界了的蒋姓好哥哥先趁热吃饭。 那天晚上,蒋择坐在一个与他并不太相衬的西餐厅里,听着耳边讲述着情情爱爱的流行乐,和周一吃完了一顿晚点了的丰盛晚餐。 坐在他对面的周一却长着一张与这类高级餐厅相匹配的脸,穿着像是屈尊降贵才来的不菲西装。 而和蒋择没说完的玩笑话相对应的,是他差点就被那种氛围推促着说出来了的真心话。 第五十一章作文我的三任爸爸妈妈。 该月底,一度给宁城的女性造成了恐慌的连环杀人案完全地告一段落了。 关俊、关远、徐雨,以及那些买.凶.杀.人的男性们都相继被判了刑。 作为集体代表受到了个人嘉奖的蒋择目送着祝星洲跟车离开的背影,转头就给周一发了条消息,是约对方晚上一起吃饭的。 周一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开会。 与会台上的实习新人则正在侃侃而谈地说着纸上谈兵的假大空的命题,刚展示了六页ppt就被其部门的主管骂下了台。 同样在底下坐着的周一听着“叮咚”一声,垂眼按亮了手机屏幕,想也知道这会儿会给他发消息的人是谁,又会是些什么内容,于是想也不想地回了“好”。 周一回复完还自觉这么个单字似乎太冷冰冰了些,于是又回了个他自制的小猫咪独家表情包。 周墩墩本猫出产的一脸开心地还带ok字样的那种。 而在周一放下手机之后,所有与会的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会议室的温度回暖了点儿。 至少不是他们再需要担心他们的小周总会黑脸骂他们的时刻了。 于是就坐在周一附近的宣传部新人看懂了眼色地起身,抢占了下一个发言的位置。 周一尚且还不错的心情,加之该新人的提案本身就有着很强的可实施性,使得她的提案很快就通过了,不过就是几个主管外加周一轮流提了几个问题的功夫。 该新人因此长吁了一口气,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周一九十度鞠躬地说“谢谢周总”,惹得周一差点以为自己的周是周扒皮的周。 蒋择约周一吃晚饭的地方是宁城市立第一高中门口的小吃街。 虽说不是什么高级的地方,真要论起来也就能吃点小面或者是烤串之类的东西,但周一依旧赴约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约他的人是蒋择。 更何况那条街上还承载着他和蒋择之间的很多记忆碎片。 例如很多年以前,在蒋择还在里边儿上学的时候。 每天下午放学,蒋择蹬着辆自行车去接他的时候总会记得给他买一杯奶茶或者是一盏焦糖布丁之类的。 尽管当时的周一其实并不爱吃甜品,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在蒋择升入宁城警察学院进行封闭式学习之后,周一还心里空落落了一阵。 为每天傍晚嘴里少了的那抹甜,也为一周最多和蒋择匆匆见两面的情况。《 》 第77章 同样怀念那段时光的人除去周一之外,似乎还有蒋择。 因为他如约而至的时候,下了班的蒋择已经自觉地拎着两杯热饮地站在路口等着了。 周一这头刚东拐西拐地找到停车位,眼尖地发现了他的蒋择就已经拎着东西过来了。 蒋择“咚咚”地敲了两下车窗,而后周一颇有闲心地摇下车窗,情景剧瘾又犯了地仰着脸问:“先生,怎么了?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蒋择:……暗恋的人在斯文总裁的皮囊之下或许有颗中二的戏精之魂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哦,让宠着啊,那没事了。 在心里自我交战完了的蒋择只顿了一秒,就把袋子里的热奶茶递给了周一,说看他长得帅,分他杯奶茶暖暖手吧。 周一轻笑了一声,更进一寸地问:“该不会我现在喝了哥哥的水,晚上哥哥就要我陪.睡吧?” 蒋择沉默了一瞬,心说你最好还是别,不然我怕你经过今晚之后恐同的症状更严重,并且从此失去他这么个好哥哥。 但是蒋择开口的时候,却是一副正人君子样地嫌弃着,“……要是换个男人跟我说这话的话,我这会儿已经重拳出击地揍得他鼻青脸肿了。” “包括石哥吗?”周一问,弯弯的笑眼盛满了探究欲。 蒋择听着,真心实意地更嫌弃了点儿,“石鹤扬?跟我睡?就他那种体格的我揍得更狠。” 得知自己在蒋择那儿好歹是个特别存在的周一满意了,拿着杯尚且还温热的芋泥青稞奶茶下车、锁车,和蒋择并肩走在小吃街上的同时问蒋择晚上想吃什么。 “你要不嫌弃的话就铁板烤串呗。”蒋择说,“或者吃钵钵鸡,听石鹤扬说巷子里面新开了一家正宗川味的,我还没去试过……” 生活中话并不算太多的蒋择在周一这里充当着热场的角色,就今晚可供选择的店面话唠地进行了一一介绍。 周一也不嫌烦地竖起耳朵听着,不时地给予一定回应。 直至周一和蒋择一道走进了那家钵钵鸡店,他才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告诉过蒋择:比起对方工作时严肃认真,并且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样子,他其实更喜欢生活里的对方。 多了些烟火气,少了些压迫感,也少了点厉声训话和皱眉骂人的时候。 尽管那些被严肃对待的对象并不是他。 只是周一的话刚从心底绕到嘴边,就被对方熟练地替他挂衣服和拿餐具的样子给改了想法。 算了,周一想。 反正不管怎么样的蒋择都是他爱的一部分,只要他克制自己不犯事就行了。 而或许是饭点的缘故,又或许是这家店的口味真的很好,总之并不大的店面挤满了人,甚至还有三三两两的穿着校服的学生在门口拿着牌子在等位的。 周一和蒋择坐的那桌距离门口不算远。 外加上那些学生一个赛一个的兴奋地嗓门都不小,因而都不用周一他们刻意去听,就能大概了解到那些小朋友在谈论什么。 无非就是这次考试好难。 语文难,数学难,英语也难,连带着这次的那些选课卷子也变态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别提了,这次的语文卷子是什么鬼啊。基础选择难,文言文和古诗文阅读也难,连带着作文都难写,读了半天才读懂它给的材料,完全是在为难我们理科生啊。”一个理着寸头的男生如是说道。 另一个一看就是乖乖仔的学生弱声弱气地说,“不至于吧?我感觉这次的语文卷子还是比上回的简单点儿。数学才是真的难,最后根本算不清楚。” 寸头男孩儿听完仰天长叹一声,叫苦不迭地摆手,“别提了,这次的数学对我来说简直是地狱模式,下周成绩出来我能不能上三位数都还是个问题呢……” 正对着门口坐着的蒋择听着,不动声色地多打量了那几个学生几眼。 而后转回目光,忽然有了点兴趣地问周一:“你高三那会儿有这些烦恼吗?” “比如考前焦虑,担心自己考不好,或者是考完之后觉得自己这次八成要考砸之类的。”蒋择将心比心地补充道。 意欲更多地去了解自己在周一人生旅途中空缺的那段时光。 周一轻笑着回答:“应该有的吧,我忘了。” 没有半点迟疑的模糊答案让蒋择啧声。 蒋择斜挑了一下眉毛,半开玩笑地说:“懂了,像你这种真学霸是不会因为学习产生焦虑的。但凡你们上考场,就只有运筹帷幄和超常发挥两种可能。” 周一微笑着没接话,算是默认地又垂眼喝了口奶茶。 塑料材质的圆吸管则被他无意识地咬扁了点,成了个不太好看的椭圆。 直至那餐带着麻与辣的晚饭结束,周一都没和蒋择说实话。 关于他的高三,他的十八岁,其实过得特别不平静和挣扎。 甚至超过了他很小的时候还在那个破落的杨家村,还在周文夫妇家的时候。 尽管那种焦虑的确并不是来自于学习。 高三最后一学期开学的时候,周一的班主任拉着他的语文老师一起找他谈了话。 说的是尽管周一的理综很强,但是语文,尤其是作文却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倒不是说你写的不好,但就是偶尔剑走偏锋了点。”周一的语文老师如是说道,觉得周一的大多数文字里都更趋向于揭露伤痛,政府的,社会的,世界的,就像是带着血。《 》 第78章 她如实告诉周一道:“喜欢这类论点的老师读到的话会很喜欢,给很高的分,但是要是你在高考被改卷的时候遇上不喜欢这类论点的老师,那可能就会影响你上s大这种级别的大学。” “所以要我说啊,周一你考试的时候还是写点中规中矩的议论文就行。最要紧的是上次考试时的那种叙事文,可千万别写了,太冒险。”她总结陈词地提点道。 习惯于在老师面前扮演令人省心的学生一角的周一点头说好,主动提出了他这几天就会抽空去书店买几本作文书看的事。 甚至如果需要的话,他还能每周交几篇习作上来。 周一的语文老师听完,忙不迭地应声说好。 她的话里带着难掩的笑意,“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希望你抽空写几篇命题作文上来,但是怕影响你学习别的科目,也怕你会因此觉得不高兴,所以就没好意思提。” “不会。”周一轻声细语地说,“因为我知道老师您肯定是为了我好。” 那像月牙一般弯弯的笑眼和标准好学生的语气听得对方蓦得心一软,恨不得先把自己的那些作文书贡献出来给周一看。 在那之后的每周,周一都如他所承诺的那般一周三篇作文地往上交着。 一学期下来,写过的作文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算上那些改一改就可以互通共用的内容,基本就是把所有的常规作文题写了个遍。 周一的那个语文老师在几次模拟考之后别提有多欣喜了地在家长会上跟金芝女士大夸特夸,说周一的作文稳下来之后别说是全校第一,全市第一都有可能。 金芝女士对此又欣慰又强忍着难过地微笑着。 欣慰的周一真的很争气,难过的是他们最近刚意识到的周一到底有多煎熬。 ——就在家长会召开之前的前几天晚上,金芝在周一卧室里的书桌上发现了几张被课外书压着的作文纸。 她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悄悄看看应该没事吧,万一要是情书那些我就装没看见地塞回去就行”,一边把自己的手伸向了那几张作文纸。 出乎金芝意料的是,还残留有些许墨香的纸张上方写的题目是“我的爸爸妈妈”。 周一在正文里真情实感地写:“我有过三任爸爸妈妈。” “一任是把我生下来的爸爸妈妈,他们给予了我生命,又企图让我自生自灭地跟着死神回去的人。” “一任是从人贩子那儿把我买回去,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甚至是犯了罪的养父母。他们一边希望我能在若干年后给他们养老,一边又拿对付路边野狗野猫的那套对待我,好在他们最后遭到了报应。” “还有一任爸爸妈妈是善良地把我从儿童福利院里领出来的好心人。尽管那是因为天公不作美,没能让他们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不过认真来论的话,我其实不愿意称前两任为‘我的爸爸妈妈’,可惜那却是镌刻在我的人生履历上的印记。” “先说说我的第一任父母吧。据了解,我的亲生爸爸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打女人,骂女人,还指望着要女人养他的那种废物。” “我的亲生妈妈则是脑子不清醒地十七八岁的年纪被爸爸那张脸给迷惑了地早早地辍了学,在跟着他远走高飞之后才发现他的本质只是一个混蛋,所以在生下我之后又扔了我的另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而说实话,这种存续在我身体里的血缘关系让我很担心自己未来到底会成为一个怎样的烂人。” “以及,在他来找我并且纠缠我的日子里,我真的好想把他捅死。” “第二任爸爸妈妈,也就是从人贩子那儿把我买回去的那对夫妻,他们给我起了一个潦草的名字,却又阴差阳错地沿用至今,但是不得不提的是,他们俩大概是痴人说梦的疯子。” “他们俩做梦都想有一个小孩的事,直至我被带离开家的那一年都没有实现。我想,在他们进去之后应该也没有条件再去实现这事了。只得等他们放出之后才能再跪在菩萨面前祈祷,求他赐他们一个孩子。” “但是假使世间真的有送子观音这么一回事的话,我希望他能在那对夫妇面前装聋作哑一回。” “至于第三任爸爸妈妈,我真的很感谢他们救我于水火之中,也很感谢他们能心无芥蒂地对我这么好。我会始终牢记他们几乎是挖空心思地给予我的爱与关怀,以及他们力所能及的一切。” “我爱他们,也承诺将会赡养他们一辈子,甚至哪怕是付出任何代价都会保护他们。” “然而我不得不忏悔的是,这么好的他们却是我在三任爸爸妈妈中最对不起的人。” “因为我是个令人不耻的同性恋。我深知这一点,所以至今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开口。” “我企图矫正自己,但是却无能为力地发现我喜欢的那个人拿着我通往光明的钥匙。假使我把他从我的生活里抹去,那么我的世界将重归于黑暗。” …… 周一在后面还写了很多内容。 爱、恨、煎熬与压抑,都被他熔于一炉地写在了纸上。 金芝眼含热泪地站在书桌前,想象着周一在写这篇作文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或许会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可怜的宝贝说不定还会一如往常心情不好的时候那样,会关掉屋子里的灯,只就着一盏堪比萤火之微光的台灯亮度和从窗外照进来的冰凉月色,一笔一划地写下这篇无法交出去的文章,以希冀缓解或者是于纸张中暂存些许他的疼痛。《 》 第79章 金芝如是想着,倏地感同身受地也觉得心脏有些痛。 也就是在那一刻,金芝忽然和这个她并不了解,甚至是压根都没怎么听过的群体和解了。 第五十二章死者回来了,正坐在外头哭呢。 吃饱喝足的周一和蒋择前脚刚慢慢悠悠地走出店,后脚就听见对面铺子的老板娘在和人窃窃私语说前边的居民楼里有人死了。 看样子像是被人给谋杀的。 蒋择听着,有些敏感地拉着周一的手走近了点地问:“阿姨,你们说谁被人给谋杀了?” 那人没多想,只以为蒋择是个想听八卦的,绘声绘色地给蒋择讲了一遍。 说是租在前边居民楼里的一个女人死了,就死在自己的家里,貌似是被人用钝物直接砸太阳穴砸死的。 “听说是临近饭点,左邻右里的想去问她借个碗临时盛一下菜的时候才发现的。”那位阿姨小声地跟蒋择说。 蒋择挑眉,问:“没报警?” “当然报了!警察这会儿已经在那儿看半天了,禁止入内的封条都拉上了。”那位阿姨回答,一副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报警的表情。 蒋择了然地点头,继而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阿姨,能麻烦您给我们指一下路吗?” 那位阿姨虽然嘴上说着蒋择他们这会儿去也已经晚了,警方压根就不让围观群众在门外看热闹,但还是帮着指了路。 她说:“你们就跟着这帮穿校服的学生往下直走个几十米,然后再左拐就行,那儿啊,住的基本都是陪读的家长,或者是合租的学生。” 她怕蒋择不理解地补充道:“反正等你俩直走到那个路口的时候,肯定一眼就能看见停在居民楼门口的那几辆警车了。” 蒋择点头,道了谢之后就往对方手指着的方向走。 把那位阿姨嘀嘀咕咕地说着“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也会凑这热闹”的话留在了身后。 蒋择顺着人潮找到了目的地,并且在楼底下站定之后才发现他拉着周一的手走了一路。 他侧目,直直地对上了周一含笑的眼睛。 周一看着上一秒还大步流星地走着,这一秒就略显尴尬地看着他相对无言的人,主动开口问:“蒋队长,我的手好摸吗?” 话里带着的那点调笑意味不言而喻。 蒋择鬼使神差地又捏了两下,在“嗯”了一声之后顺势说,“就是太瘦了点,刚才该多吃点肉的。” 仿佛是在比谁更厚脸皮。 打断周一下一轮“回击”的,是眼尖地发现了蒋择,而后大嗓门地迎上来的老警员。 他对着蒋择说:“哎哟,我这刑侦局电话才刚打通没几分钟你就来了,速度也太快了。” 蒋择叫对方一声孙叔,回答说自己刚好在附近吃饭而已。 听得对方连声说好巧。 那人是孙驰,一个从前跟着蒋择他爸实习,早就出师了地升副队长了的老干警。 也是周一小时候杨家村买卖儿童案的经办人之一,还是他领的周一出的村子。 只是在那个案子结束之后,他就基本没再见过周一了,对周一的印象也就还停留在那个瘦瘦巴巴的小豆丁。 以至于他在瞥见周一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地“嚯”了一声,问蒋择:“这是你们局新招来的新人?从来没见过。小伙子长得还怪好看的,做刑警可惜了。” 蒋择被对方胡说八道式的发言气笑了,一时不知道该先辩驳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他最终还是搭着周一的一遍这个牌子,然后再思忖一下我们那个小市局开不开得出这个等级的工资。” 孙驰定睛看了一眼,又“嚯”了一声,啧声说可惜他女儿现在才十六岁,还是该好好上学的年纪,不然就把他女儿介绍给周一。 蒋择语塞了一瞬,赶忙把话题扯回了正轨地问现场是怎么回事。 孙驰闻言,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地回答:“死者叫李彤,女性,四十岁,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明显的尸斑,上肢已经出现尸僵,并且已经向下蔓延,目测死亡时间大概是五至六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到一点钟之间。” “死亡原因是被钝物砸了右侧太阳穴。”孙驰说。 “看现场的血液喷溅情况应该存在多次敲击的行为,脸上和身上也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 “死者八成还和凶手产生过争吵和推搡,但是没有在屋内找到疑似凶器的东西,房间内和走廊上的脚印则被人来人往的租户给覆盖了,室内物品上可能留有的指纹倒是还在排查中。” 孙驰说完,没忘了补充道:“但是因为这个居民楼似乎是专租给附近的高三生的,死者搬进来也就几个月的工夫,平时还有一堆串门的,估计查起指纹来也有点难度。” 蒋择不置可否地挑眉,边爬楼梯边问:“死者的人际关系你们了解了吗?” 孙驰如实回答道:“目前还没来得及仔细调查,只问了一下住在她附近的左邻右舍,大致知道了一点。” “比如她生前在一个叫商阳的小公司里上班,和就住在她隔壁的第一发现人是一个公司但是不同部门的同事,月薪还算可观,据说和同事之间相处得也挺好的,算是说话做事天生比较热情的那类。”《 》 第80章 “原本住在花云小区里,之所以搬到这儿来是因为她在宁城市立第一高中上学的女儿今年升高三了,而她想给孩子省下上下学等车坐车的时间。” 蒋择听着,脚步一顿地问,“那她的孩子呢?回家了吗?” 孙驰听到这个就止不住地叹气。 他说:“回来了,正坐在外头哭呢。” 蒋择几乎是刚上四楼,就听见了走廊尽头传来的嚎啕大哭声。 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的那种哭法,听得周围的住户都忍不住地跟着红了眼眶。 蒋择走近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跌坐在地上把眼睛都哭肿了却依旧在掉眼泪的样子。 无论旁人怎么劝,怎么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她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似的照旧哭。 蒋择看着她那个哭法,下意识地代入了一瞬,莫名地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感同身受地痛了起来。 并且无意识地在找周一的手。 周一会意,伸手牵住了蒋择的。 蒋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因为他在出警时通常是负责唱白脸的那个。 现下刘学武和娄清都不在,导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又捏了两下周一的手,然后兀自翻过封条进去查看情况了。 周一自觉地站在外面等。 期间孙驰主动地和周一搭了几句话,问他家住在哪儿,怎么跟蒋择搭上关系的,是不是老同学之类的。 只是孙驰说着说着,自己就先把最后的那个问题给否认了。 他仔细打量着周一的脸,用宁城的传统算法度量道,“你这样子看上去也不像奔三的,更不像是警校出来的。” 周一微笑着扶了一下镜框,跟着蒋择叫他孙叔地问:“您是真不认识我了是吗?” 孙驰被问的一愣,搜肠刮肚地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周一。 尽管就他们这个职业而言,被他们眼熟并不是什么好事。 周一看着孙驰一脸懵的表情,懂了。 他回答问题道:“我家住蒋择家对面,从我六岁之后就一直是。至于怎么熟起来的,大概还是因为我家和他家住对面,而他看我怪可怜的,就总掏心掏肺地想着多照顾我点儿。” 孙驰“噢”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消化着,“蒋副局家对面住的不是那谁吗?” 孙驰刚喃喃完,就恍然大悟地猛然抬眼,屈指指着周一道:“你是周一啊!” 周一浅笑着“嗯”了一声,然后引起了孙驰进一步的震惊。 偏偏周一还恍若未觉地非得补充,说他其实初中那会儿还见过对方几面来着,是对方调了区片又升了职之后才很少见到了。 于是孙驰终于被唤醒了记忆地想起来了。 尽管他印象中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小朋友貌似长得还是比同龄人矮一点,瘦一点,看上去也更人畜无害一点。 虽然也好看吧,但是孙驰应该会更倾向于用清秀和乖仔来形容当时的周一。 而现在的周一在他看来,却是多情且好看得很有攻击性的代名词。 就像是一个,很成功的年轻商人。 孙驰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个他所认为的最恰当的形容。 就像是谈判桌上只要稍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对方所布置的织网的猎人。 尽管周一名下的周氏集团成功上市的消息也曾传入过他的耳朵里,但是孙驰始终没把周一往这方面想。 孙驰垂眼又看了一眼周一手上的名贵腕表,眼前出现的却是那个瘦巴巴的小豆丁,和那个穿着清清爽爽的校服,隔着一条马路冲他挥手的少年。 孙驰因此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男大十八变,以及自我忏悔地说自己大概是更年期到了的不容易记事了。 毕竟他现在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周一轻笑着,嘴甜地回:“我倒是觉得孙叔您长得和我上次见您差不多,一眼就能认出来,像是半点没老的样子。” 真诚到不似有半点作伪的语气听得孙驰内疚了一瞬。 他想,眼前人分明就还是从前那个小朋友嘛。 至多也就是长高了点,有时间健身了,以及不那么自卑了而已。好事,好事。 第五十三章现场见过,怎么没见过。…… 蒋择在进入案发现场之后仔细环视了一圈。 他从门口开始复构当时的场景,试图通过室内的情况和残留的蛛丝马迹来在脑海中回溯案发时的前因后果。 首先是死者被发现时这间屋子的门窗原本是紧闭的,但是窗户和门把手处都有被仔细擦拭过指纹的痕迹。 不是人与慌乱时的随便擦拭,而是一个角落一个角落,都擦的干干净净的那种抹消。 而后门把手上才有了第三人的指纹,八成是发现现场的那个报案人的。 这说明凶手在犯案之后意外的还挺冷静的,至少还有耐心去处理可能暴露自己踪迹的一切事物,而不是匆忙逃窜。 这点在蒋择在看见摆在矮桌上的杯子之后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那个瓷制的杯子意外地很亮,干净的像是今天下午刚被冲洗了无数遍似的。 在一堆快落了灰的茶盏里显得熠熠生辉。 说明凶手在犯案之后并不急着走。蒋择想。 这似乎和孙驰告诉他的调查结果有所出入。《 》 第81章 假使一个凶手是因为和死者发生了争吵而气不过地激情杀人,那么不可能再见了血之后还那么冷静地处理现场。 但是凶手又确实像是泄愤似的把死者脆弱的太阳穴砸成了那副血淋淋的模样。 并且可能在对方已经倒地死亡之后仍旧没停手,泄愤似的对死者的脸部和身体进行了多处多次的砸击。 很矛盾。蒋择无声地想。 这个凶手的很多行为都是相斥的,就像是时而冷静时而怒不可遏。 假使排除掉双重人格的可能性的话,那么就只能是多人作案。 蒋择思及此,转回到门口,冲站在门外不知道在和周一谈论些什么的孙驰说了他的猜想。 “我怀疑凶手不止一个人。”蒋择说。 孙驰闻言咋舌,但还是怔愣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说不定是凶手在匆忙逃走之后又回过神来了,所以在事后回到现场来处理痕迹了呢?” 蒋择挑眉,没把话说死,“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我还是更倾向于可能是配合作案。一个杀人跑路,一个在事后立马帮忙收拾残局。” 他说:“因为会被轻易惹怒到失手杀人的人,不一定敢在事后返回现场。毕竟死者的尸体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但凡期间有一个人目击到他在死者家里了,那么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孙驰哑然,说:“也对。” “除此之外,”蒋择瞥了孙驰一眼,示意对方看看堆满了杂物的另一张长桌上显眼地空着的那一角,补充证据道,“凶手还把凶器带走了。对此我们可以有千万种理解,但是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证。” “同理可推,即便是凶手在事后反应过来,要回到现场抹消指纹的话,他可以擦门把手、擦窗架、擦桌子,但是茶杯这种,他也直接带走就行了,没必要继续留在屋里。” 孙驰被说服了,因此顺势而问:“所以,这是一场有所预谋的凶杀案?” 只是他刚把这话问出口,就随即自我否定了,“不对啊,真要有所预谋的话,为什么不把人约到穷乡僻壤的地方,而是在死者的家里把人给杀了,杀完之后也不处理尸体,就这么让人给发现了。” “并且这杀人手法也并不高明啊,”孙驰说,“凶器八成还是就地取材的。” 蒋择同样眉心未松地思忖着这个问题。 站在门外的周一远远地扫了一眼尸体和屋内的凌乱,瞬间懂了孙驰一开始的那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了的。 他直直地盯着死者的尸体看了一眼,而后抬眼,状似无意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万一凶手是那种抗压性人格呢。” 周一这话一出,蒋择和孙驰都一齐回过头来看他。 一个皱眉,一个表示洗耳恭听。 周一说着自己的想法,“假设凶手来死者家之前并没有想过要杀她,但是因为他在和死者对话的过程中产生杀意,就怒而抄起手边的东西把人给杀了,并且在死者断气之后依旧不解气地进行了他的泄愤行为。” 孙驰点头,赞同地说:“我们一开始就是这么推断的,主要是蒋择后来说的也……” 周一打断了孙驰的话,继续道:“抗压性人格之所以为抗压性人格,就是他在发现自己犯错之后能立马修正。同理,凶手在失手杀人,并且泄愤结束之后的几分钟内,可能就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地冷静下来了,然后完成了后续的一切善后工作。” “而他之所以没把茶盏之类接触过的物品带走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东西太多了不好拿,容易让人起疑心。又或者是他觉得把凶器带走能让他更有安全感。”周一猜测说。 孙驰莫名地对上了周一的脑电波地抚掌说“是这个理”,并且帮着补充说:“主要是把蒋择你刚才的推断翻译地直白一点,不就是第一个凶手害怕,所以跑路了,但是有个帮凶来帮着善后了。” “可是,”孙驰转折道,“难道这个帮凶难道就不怕收拾现场的时候被人发现,然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吗?到时候他可就成了冤大头了。” 蒋择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他听懂了周一的意思,但还是更倾向于自己的推断。 可如果非让他论出个辩驳周一说法的一二三来的话,他也暂且没有证据可摆。 除非,他能在找到嫌疑人之后找到那个愿意为对方铤而走险的人。 蒋择如是想着,决定暂且撇开善后者的事,以调查嫌疑人为先。 因而他三两步就跨出了门,询问住在死者隔壁的两户人,“你们中午有听到死者和其他人的争吵声吗?” 住在死者左侧的人摇头,说自己中午十二点还没到就带着保温盒去学校给孩子送饭去了。还是看着孩子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又站在教室外边看着孩子在学了会儿才回来的。并且回来的时候早就超过了一点钟。 另一位,也就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迟疑了一瞬,说她好像听到了。 她不是太确定地说:“大概十二点多吧,那会儿我家孩子刚到家没多久,还在吃饭呢,我就忽然听见隔壁吵起来了。过了没多久,隔壁的门和窗都‘咣’的一声关上了。但是我当时也听不仔细,就知道那男的骂的挺凶。” 蒋择挑眉,问:“你没出去看一眼?” 那人叹气说:“看了,怎么没看。我当时解下身上的围裙就来敲门,问他们在里边干嘛呢,劝他们真要有矛盾也别吵,坐下来好好说话之类的。”《 》 第82章 “然后?”蒋择问。 “然后就被骂了呗。”她面有戚戚地回答说,又强调了一遍,“那个男的可凶了。” “他就跟有暴力倾向似的,我都没说什么,他就拿什么东西‘哐’的一声砸了门,还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地别管这事。” 蒋择这回没再问“然后呢”。 因为他想也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无非就是眼前人自知无趣地扭头回到了自己家。 果不其然,那人继续说道:“我当时一听那话也挺生气的,也就不再管这事了。直至晚饭时间,孩子他爸临时说过来看看,我多做了几个菜之后才发现碗不够装的,才又敲了她家的门,然后就发现了现场。” 那人说着,看着脸上依旧挂满了泪痕的女孩儿,有些懊恼地说:“早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就该不管不顾地继续敲门,让他给我把门打开的。” 蒋择听着,不置可否地只问对方她之前有没有见过那个男的。 那人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小女孩儿,而后略微放轻了点声音地说:“见过,怎么没见过。” 她说:“之前我也见那个男的来找过她几回,具体是来做什么的不清楚,只知道他和陈欣妈妈两个人经常吵架。只不过从来没吵得这么凶过。” “那您知道他叫什么,家里住哪儿,和死者李彤又是什么关系吗?”蒋择又问。 那人点头又摇头,回答说:“他家住哪儿我哪能知道,只知道他是本市人,叫陈将还是什么陈强的。至于关系,可能是前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大概率是好过……” 她说着,自动地压低了声音,大概率是在顾及那个女孩儿的感受。 但她还是为了更好地协助警方地详细描述了那个男人的长相。 “那个男的长得其实还可以,看起来估计和李彤差不多年纪,双眼皮、高鼻梁、薄嘴唇的,大概快一米八高,就是凶,眉毛拧着的时候凶,说起话来更凶。” 就在站在边上的小警员“唰唰”地纸上记录着时,那个女孩儿突然抽抽噎噎地开口说:“那个男人是我爸爸。” 哭红的眼睛里还含着豆大的尚且未滚落的泪水。 第五十四章宝贝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在场的几个警察和旁观者听完皆是一震。 蒋择最先反应了过来,把他方才问目击者的那些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陈欣带着哭腔地回答:“我爸爸叫陈强,住在陈家村126号,是我爷爷奶奶那辈盖的房子,他成家的时候传给他的。” “他……他虽然经常表现的很凶,但是其实胆子不大,所以不可能干出杀人这种事的。” 蒋择看着陈欣泪眼婆娑的模样,沉默了一瞬。 但是同情归同情,他照旧只把对方的后半句话当作是为生父的开脱。 蒋择在那之后又问了陈欣一些问题。 诸如他爸为什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又为什么总和李彤吵架,平时家庭关系怎么样之类的。 陈欣红着眼眶地一一答了。 她说:“我爸和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不是出轨,就是,我爸挺好吃懒做的,我妈觉得跟着他看不到未来,就离婚了。然后我跟我妈地被带走了。” “吵架的理由挺多的。我爸就跟许阿姨说的那样,很容易生气,我妈稍微不按他心意一点,他就会发脾气……对,在他们离婚之后,我爸有时候还会来找我妈。有时候是给我们一些钱,也有时候是没钱了来要,反正理由挺多的。” “家庭关系就是……他们彼此相看两厌,但我希望他们俩能好好的。”陈欣垂着通红的眼睛,难掩失落地说。 “希望我爸能找一个稳定点的工作,希望他少和我妈吵架,多体谅一下我妈妈,然后我们三个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被陈欣叫作许阿姨的女人在听完之后止不住地感慨,“哦哟,造孽啊。两个大人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把孩子夹在中间难过。” “现在,现在,说不准还是……”那个许阿姨把话开了个头,却说不下去了。 生怕自己接下去的猜测会惹得陈欣刚停了会儿的眼泪卷土重来。 蒋择见状,也不再多问。 只劝陈欣先去外面的小吃街买点吃的填填肚子,再好好地睡一觉。 陈欣却只是摇头,说她现在没胃口,只想知道杀了她妈妈的凶手到底是谁。 然而她的话都还没说完,眼泪又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坠,后面的话呜呜咽咽地就像是裹在眼泪里吐露出来的。 如果时间倒退回蒋择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那么他兴许还会安慰陈欣一句;“说不定等你一觉睡醒,我们就已经抓到凶手了。” 但是对于现今已经见惯了死者家属的难过、不甘,并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限的蒋择而言,他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是尽力,而不是瞎给希望和承诺。 所以蒋择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我们会尽快找出凶手的,绝对不会让他逍遥法外太久”。 在陈欣被搀扶进自己的卧室,并且关了门之后,蒋择才跟那位第一目击者继续了解情况。 问她李彤平时的工作情况怎么样,在生活中待人接物的态度怎么样,除去那个陈强之外,她们有没有见过李彤和别的人起冲突。《 》 第83章 许敏挑着自己会的问题答了。 她说:“李彤这人平时挺热情的,隔三差五的就会送点炒多了的小菜或者是洗干净了的水果过来给我家孩子吃。” “而且虽然她和欣欣是这学期刚搬进来的,但是我家孩子和欣欣高一文理分班之后就一直是一个班的同学,所以家长会的时候也碰见过好几次,还算挺聊得来的。” “和别人吵架之类的,我基本没见过,除了和那个陈强。” 蒋择“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了然了。 在场的另一位旁观者卢珊,也就是跟孙驰说她和李彤同公司的邻居帮着补充道,“李彤在我们公司人缘也挺好的。不仅乐于助人,而且脾气也不错,大家遇上她都能和她聊上几句。” “每天中午饭点的时候,她坐着的那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蒋择听着,忽然意识到李彤的左邻右里都是要么中午专程去给孩子送饭,要么做好了一桌子饭菜等孩子回家来吃的存在。 于是他问:“所以李彤她中午一般不会回家给孩子做饭是吗?” 卢珊点头,表示无可厚非地说,“她忙嘛。毕竟她是她们部门的副主管。就我们公司内的竞争激烈程度而言,不努力点工作可不行,很容易被换下来。” 她说着,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补充,“比如像我这种天天踩着点上下班,又工作又得奶孩子的,就注定只能当当基层。” 蒋择听完,倒不觉得有什么地说自己知道了。 在李彤之所以今天中午回了趟家的理由旁边标了个问号。 他只确认性地问了一句:“所以陈欣一般中午都不回家的对吗?” 许敏点头,笃定地回答说,“欣欣偶尔也会回这儿睡个午觉,或者是拿点早上出门的时候忘带了的东西之类的。但是这种情况不多,至少今天中午没见她回。” “且不说我中午具体有没有没听到什么动静,要是她真回来过了的话,估计中午就坐门口哭着了,尸体也早就发现了。”许敏如是说道。 她大概是又回忆起了陈欣方才的样子,所以表情显得有些不忍心。 卢珊也跟着证明说,“我中午给我家孩子送饭的时候还看见欣欣和他们班那个小学霸一起去食堂了来着。而且等我家那个细嚼慢咽地吃完饭,并且去到自习室之后,欣欣早就在那儿学了好一会儿了。” 蒋择点头,看着眼前这两位不似作伪且特别严肃的表情,说,“我的本意并不是调查陈欣今天中午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您二位其实不必这么认真地强调。” 许敏“噢”了一声,继而说,“不过别的人有没有来过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陈强来的时候隔壁屋子里的动静特别大。” 蒋择“嗯”声说自己知道了,礼貌性地收尾道:“谢谢你们的配合,但是如果我们之后有问题的话,可能还会再找你们问话的。” 许敏连声说好,卢珊也主动表示只要是自己知道的,都会毫不隐瞒地告诉警方的。 孙驰听着,满意地吁了一口气。 尽管他觉得就目前看来,凶手八成就是陈强,破案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所以开口准备下班。 他先是垂眼看楼下,然后刚好看见某辆挂着熟悉牌照的黑色警车缓缓停在路边。 从上面下来的,则赫然是刘学武和娄清那两个刚以为可以歇几个晚上,结果又被迫要加班的可怜鬼。 孙驰认出来了,所以把他们先前问到的和搜到的那些东西都塞进了蒋择的手里,而后示意说,“那蒋队长,我们就先抽身了?” 蒋择闻言,也顺着孙驰的目光也看见了,所以点头默认了对方带队离开的步伐。 只是他在去那个陈强家里抓人问话之前,没忘了要和先跟周一说抱歉。 蒋择看着周一,先说了自己八成还得带那人回警局审问一趟的事,而后有些内疚又有些无奈地说,“那宝贝,你先回?” 周一的关注点却走偏了地在蒋择冷不丁冒出来的对他的称呼上。 因而他有些讶异地挑眉,有意地装失落。 就在蒋择思忖着周一是不是真生气了的时候,周一忽然轻笑了两声,跟逗猫似的用指腹摸了两下蒋择今天刚刮了胡茬的下巴,又用调侃的语气问:“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蒋择闻言语塞了一瞬,感慨着嘴比脑子跑得快的同时,又从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周一满意了,他看着楼下已经步履匆匆地下了车的两个人,说,“你们先去干正事吧,我在这儿再闲聊两句。” 蒋择听完,有些不解地扬了一下眉毛,不知道方才安安静静地听了半天的周一跟这些素昧平生的人有什么可聊的。 周一从蒋择的表情里读懂了对方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打趣着开口,“麻烦您行行好地别拆穿我这个不想回去面对空屋子的可怜人呗。” 蒋择却当真了地又内疚了一瞬,自觉地不再多问的同时,也被钉在了原地。 等到刘学武和娄清上楼,也看过了现场之后,他才跟着走了。 临走前还没忘了嘱咐周一开车回家的时候注意交通安全,把车开慢点,以及到家了之后给他发个消息云云。 在旁人听来就像是不放心自己家小朋友在外面多逗留的歪腻发言。 周一却恍若未觉地一概回以“知道了”。《 》 第84章 他眼底装着的笑意,则随着蒋择一步又一步地走远而慢慢变淡。 而当蒋择彻底走进昏暗夜色,并且坐着警车离开之后,周一脸上的笑意则完全换了一个意味。 就像是从会被丛林之王捕猎的小狐狸,变成了手持猎.枪的狩猎者。 对此尚且还未觉察出来的那两位,却还误以为周一真的只是想和她们闲聊几句,就差搬出几把小板凳来地给周一再多科普些八卦的了。 没料想到周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时,抛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能再问您二位几个问题吗?” “几个,和案情的真相密切相关的问题。” 第五十五章问答反之,就是陈强在遛他们。 陈强住的地方很偏。蒋择开着车,照着导航东拐西拐了半天,又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 但是住的地方却不算太差。 虽然是在乡下的小村子里,但好歹也是个白墙红漆地认真装修过的带阳台的小三楼,真要估起价来大概也能值个小几十万。 陈强家门前还有一块空空如也的宽敞地,刚好给蒋择他们提供了便利。 只是不了解情况的陈强一看见有辆黑色四轮从路边拐进来地占了自家门口的空地,就立马停止了侃大山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车嚷嚷道:“哎哎哎,你干嘛呢?谁允许你把车停我家门口了?” 蒋择也不恼,反倒配合地摇下车窗,问:“要么我给您点停车费,然后您就行行好地让我先在这儿停会儿?” 陈强闻言却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什么都要蒋择立即把车开走。 他嘴里还振振有词道:“你这人是把我家门口当什么了?停车场?居然还以为随便给我点钱就能把我给打发了?告诉你,老子最近手头可不缺钱!” 可惜陈强嚣张了没几句,蒋择就已经果断地亮证件了。 以至于欺软怕硬惯了的陈强倏地把嘴闭紧了,不再提赶人的事,再开口时也只是问他们来他家是做什么的。 蒋择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一行人在下了车,又跟着陈强进了屋子,眼看着那几个原本还坐在木椅上胡天说地的几个男人鸟做群散地找借口走人了之后才开口问陈强,“你前妻死了的事,你知道吗?” 蒋择说完,生怕陈强除了李彤之外还有其他前任地又补充了几句死者的信息。 陈强却在蒋择开口说第一句话的瞬间就猛然抬头,看着蒋择的眼神里则明晃晃地写着“不可置信”几个大字。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我中午还见过她,那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 陈强说着,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地脸色一僵,觉得有些荒谬地反问,“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吧?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见惯了表演型人格的凶手的蒋择对此不予置评,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陈强,陈述着事实,“李彤的死亡时间就是中午。而在她的死亡时间范围内有人听见你和李彤之间爆发了一场很激烈的争吵,并且还伴随着摔砸东西的声音。” 陈强的嘴唇颤抖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证明,说来说去也就是他走的时候李彤还活着。 最后憋急了也只是说那种程度的争吵对于他和李彤来说是家常便饭,只要他们俩碰上了,那么聊不了几句就会那样,他不至于因为那么点小事就动手杀人。 蒋择听着,简明扼要地只问:“所以你确实既没有那个时段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能替你证明你走的时候,李彤是好好地活着的人证?” 陈强一时有些无措,在原地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来。 最终也只是跌坐在椅子上,语序颠倒地给蒋择他们复盘了一遍他今天中午到底做了些什么。 “大概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我就到她那个出租屋门口等着了。我的本意是想给她点钱,算作她娘俩这个把月的抚养费,结果她打从看见我那一眼就开始骂。”陈强自觉有些难堪地说。 “她骂我是个怎么甩都甩不开的狗屁膏药,还嫌钱少地说我就拿着这么一两千的小钱居然还好意思特意上门找她,都打扰到她的正常工作了。” “我一听,自然就不高兴了,然后就跟她吵了起来。我质问她,从前到底是谁每个月都死乞白赖地来问我要钱的,又是靠谁的接济养活的孩子。”陈强唾沫横飞地说道。 说着说着又脸红脖子粗地生起气来。 陈强字字铿锵地说:“是,现在她找到一个正经工作了,也当上个什么主管了,但是要是往回推,那个工作还是她经我大伯的熟人给介绍去的!不然就她那个学历,能进人公司上班吗?” “而且她要真有能耐,也不至于进去这么多年了还只当个副的!” 蒋择看着陈强面红耳赤地把话题扯远的模样,手动摆正了话题地问:“所以,你们中午发生争吵的原因是你去给她送钱,她不要,还对你恶语相向了?” 陈强听完却嗤笑一声,就细节处纠正说:“她骂归骂,但钱可是一分不少地拿走了。只是拿走了之后还要冷言冷语地告诉我这点钱下次直接转她微信里就行了,别劳烦她大中午地往回跑一趟罢了。” “所以我就气不过地和她吵起来了。”陈强说。 却没忘了撇清自己道:“但我和她吵归吵,可一没动手,二没砸什么东西的啊。不知道你们那个所谓的证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 第85章 蒋择没有立即接话。 有些意外地意识到陈强口中的李彤和其他人口中的李彤判若两人。 而尽管现场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蒋择是亲眼见到了的,但他也只是略微颔首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陈强见状,误以为蒋择是信了他的话地松了口气。 他喝了口水,才接着总结道,“反正就是我和她吵了一会儿,然后她就嫌跟我话不投机半句话地让我有正事就说正事,没有就滚。还装大忙人地说自己得赶着回去上班。” “而我当时虽然生气,但是也懒得跟她废话了,穿上外套就走了,没有多在她那儿逗留。” 蒋择就对方话里的关键点问,“你走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陈强在回忆了片刻之后回答:“具体什么时间我忘了,反正是十二点半之前的事。因为我到车站等车的时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那会儿显示的就是十二点三十二分来着。” 蒋择不动声色地问,“学校对面那个车站?” 陈强应了一声,而后忽然福至心灵地说,“那儿有车道,肯定有摄像头,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查。肯定能在那个时间的监控里见到我。” 蒋择挑眉,记下了这事,回话说他们之后会去的。 他接着问道,“所以她中午之所以特意回家一趟,就是因为你找她?” 陈强点头的同时表情却有些怪,看着蒋择的眼神也变得警惕了点儿。 他问:“你们该不会还要因此追究我的连带责任吧?” 蒋择听着,一时分不清陈强是装傻还是真一点法律常识都没有。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地回复,“不会。只要你没有参案。” 陈强“哦”了一声,身上紧绷着的肌肉重新放松了下来。 对于蒋择问的“所以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她今天回那个出租屋一趟”,他则一概摇头说不知道。 “反正我谁也没告诉,至于她自己有没有和哪个相好的或者是同事说过我就不知道了。”陈强如是说道。 蒋择顺势而问,“您知道李彤平时有什么走得比较近的人吗?”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个关键词:异性。 因为死者李彤身高大约168,也并不算太瘦弱,一个女性要想直接制服她的可能并不大。 包括李彤身上的那些伤口,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成年男性造成的。 陈强报了几个人名,却也没把话说死地补充说,“至少我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蒋择点头,在那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例如既然他们吵架是常事的话,他为什么要紧张地既关门又关窗的。 陈强颇觉荒唐地指了一下自己,拉长了尾音地反问,“我?” 他否认说:“我可压根没做过那事,是李彤自己好面子地怕让人听见了才关上的。” 又例如,他在进屋之后有没有喝过水。 陈强对此有些嫌恶地回答说:“喝了,还是我自己倒的。只不过那个破茶盏脏的要死,喝了我一嘴灰。” 陈强说完,还接着又吐槽了李彤家里的那些摆设,“不知道那些花瓶啊挂画啊之类的到底是她买的还是上一任留下的,反正都脏的要死,我摸完都觉得手痒。都不知道她平时下了班之后在忙些什么,真就一点打扫屋子的时间都没有吗?” 蒋择听陈强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最后构建出了一个全新的版本。 ——假使陈强说的话是真的的话,那么李彤真正的死亡时间范围就能被缩小到今天中午的十二点半到一点钟。 而凶手则是在陈强走后才到的李彤家里。他和李彤或许讨论了一些什么事情,于是引发了新一轮的争吵,这才导致了现场的一片狼藉,以及对方气急败坏地动手杀死了李彤。 但是许敏却因为后来也一直待在屋里的缘故,把那人和李彤之间的争吵声当成了是陈强和李彤还在吵。 反之,就是陈强在遛他们。 用坦然的态度把自己完全择开,又故作无意地抛出了几个完全经不起推敲的嫌疑人。 蒋择没妄下断言,决定等先看过了路边的监控之后再说。 第五十六章过往虽然那桩婚事因为这被搅黄了吧。…… 蒋择这头刚踏着夜色地走出了陈强家的门,就看见了几个探头探脑地企图偷听点内容的人。 蒋择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在陈强家摆龙门阵的人。 于是在那人转身准备走人之前叫住了对方。 方才模模糊糊地偷听了个大概的人闻声有些尴尬地回头,用蹩脚的普通话叫了蒋择一声“警官”。 那人干笑着撇清说:“我充其量就是个看热闹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蒋择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个笑脸,示意自己只是想随便问他几句。 却也把那人吓得够呛。以至于对方只会点头如捣蒜地说好,并且藏藏掖掖地把蒋择他们领回了家,生怕让人知道是他告的密。 而从那人半方言半普通话的陈述中,蒋择得知了对方叫曾雄,和陈强小时候是同学,长大之后则因为住的近的缘故也能算是朋友。 两个人经常会在没事的时候凑在一起聊聊天之类的。 他们从前在一个工厂上过班。一个干打包的活,一个干货物运输。 只不过陈强这人比较懒,的,还喜欢跟别人摆阔地请这个吃饭请那个吃饭的,所以往往一整年下来都存不下什么钱。《 》 第86章 这也直接导致李彤刚嫁给他没几年就主动提了离婚。 两个人离婚的时候陈欣才三四岁,小的跟个土豆似的,就被李彤带走了。 但是李彤的父母却并不是那类有余裕到能够接济每个子女的。由于他们俩保守且重男轻女的缘故,所以毫无疑问地把钱都匀给家里的大儿子了。 他们甚至看不惯李彤好好地就这么离婚了,没有按照他们的劝告凑合着继续过日子的行为,觉得李彤是给他们丢脸和落人口舌的存在,基本没给过她什么钱。 甚至还觉得她住在家里很碍眼,帮她带孩子也很麻烦。 用他们二位的话说就是“讨债鬼”。 所以李彤刚离婚的时候还会按月地找陈强要抚养费,但是等她的工作上了正轨,进市中心的一家正经企业上班之后,她就基本没再上门找陈强要过钱了。 基本就是陈强给的话她就拿着,陈强不主动给的话她也就当没这回事地不催。 “关于他们俩的事,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曾雄说,“甚至就这些都还是我在别人那儿听来的。” 倒是侧面证实了陈强的部分说辞。 蒋择挑眉,问:“既然这样,为什么陈强今天还要热脸贴冷屁股地特意跑去给李彤送钱?” 曾雄拖长音地“这”了一声,眼珠子转了几圈,低声说,“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从前他和他爸妈嫌陈欣是个女孩儿,不想要,所以让李彤带走了。” “他有心二婚,却还嫌这嫌那地在东挑西拣的,没想到村里压根就没好姑娘愿意跟他这么个混日子的人,更别提是给他生孩子了。以至于他现在都已经四十几岁的人了,也就陈欣这么个孩子。” 曾雄说到这儿喝了口水,然后才继续道:“而虽然陈欣是个女孩儿吧,但是反正也被李彤养到十七八了,再要不了几年也就能出社会地工作赚钱了。所以陈强这几年也就着急地想靠献殷勤地把孩子的心拉拢回来,为的就是之后能有个人养他。” 蒋择听着,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却是陈欣双眼通红地说希望陈强能找一个稳定点儿的工作,少和李彤吵架,多体谅李彤,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好好地生活在一起的画面。 蒋择沉默了几秒,略微有些不忍地挥开那个场景,又清了下嗓子地问曾雄,“那么照您看来,陈强因为一时的怒火攻心,所以杀了李彤的可能性有多大?” 曾雄闻言有些骇然,第一反应是跟蒋择求证,“李彤真的被人杀了?” 只是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自己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地骂自己问的这是什么废话。 他自问自答道,“她要没出事,你们也不至于这么晚了的还特意来一趟。” 蒋择没吭声,无声地在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曾雄在认真思忖了几秒蒋择的问题之后回答:“陈强这人,说他坏吧,他确实平时脾气烂地讨人嫌,经常没说几句就上火了。但是真要说他会干什么违反乱纪的事的话,我是不信的。” “因为他这人充其量就是个窝里横,基本只敢对他爸他妈,对李彤这些最亲近的人发发脾气,但凡遇上个有钱有势的人就不行了,就算真气急了也就只敢在背后骂骂对方。” “他甚至跟他的兄弟姐妹那些都不敢完全地撕破脸,最多也就口头吵两句。”曾雄说。 他就此举例道,“就去年的事吧,陈强他弟当时要翻新家里的房子,但是人在外头做生意,走不开,所以就让陈强帮着监工加干活地做了好几个月。” “他弟打电话来说这事的时候,我,老杨也都在场,可是亲耳听见他弟说会按五千块钱一个月的标准给陈强发工资的。结果呢?房子完工之后一分钱也没给他。他弟谈起这事来,还会沾沾自喜地跟别人骂他是个没用的傻货。” 曾雄绘声绘色地说道,言语之中倒颇有些为陈强抱不平的意思。 “所以啊,”曾雄说,“但凡陈强真有那敢杀人的血性,那么他当时怎么的都该去他弟家闹一场的。再横一点的话,就该踩着那孙子的脸砍他几刀,而不是只敢背着人骂骂咧咧地作罢。” 蒋择听着曾雄的危险发言,单挑了一下眉毛,暂不评价地只假设地问了,“万一李彤对他的羞辱程度远甚于此呢?” 曾雄却跟听了场笑话似地歪嘴,想也不想地回:“不可能。” “说实在的,李彤就不是特别凶的那种人。早年她和陈强离婚的原因里,除了陈强这人没什么本事之外吧,还有一条就是陈强这人总和她吵,但她又不是擅长吵架的那类人。那么她怎么办呢?也就只能离婚。” 蒋择看着曾雄不似作伪的表情,忽然有些在意地问,“难道在结婚之前,李彤不知道陈强是什么人吗?” 曾雄“害”了一声,又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警官”。 他似乎是嫌蒋择阅历不够地说,“我们那个时候的人结婚可不兴什么自由恋爱这套。基本都是媒人做媒,男女双方的照片一交换,家庭条件一摆,双方看着差不多了,两个人基本也就成了,哪还有什么深入了解彼此的机会。” 蒋择懂了,绕过了这个话题,只问,“就陈强这种听起来传统到甚至有些过分的大男子主义,又十分在意亲缘关系的情况,万一他是那种只把亲兄弟姐妹当自家人,那些人怎么骂他都没事,但是哪怕李彤只是随口骂他几句,他都觉得无法忍受的人呢?”《 》 第87章 曾雄闻言,怔愣着转变了态度。 他松口说:“要是警官你们这么假设的话,倒还真的有可能。” 他像是忽然回忆起了什么地举例,“就,就之前嘛,好像是快过年的时候,李彤带着陈欣来看他。当时挺多人在他那儿闲聊的,李彤因此也就跟着聊了几句,结果就被陈强为了显能耐地好一顿骂。” 蒋择不由得蹙眉,问:“陈强骂她什么?” 曾雄想也不想地回答:“无非就是说她一个女人家的懂个屁,一群大老爷们儿的说话哪有她插嘴的空间。还说她早就离婚地滚回自己家去了,所以这个村子的事压根就轮不到她八卦。” “其他的乱七八糟的问爹问娘的脏话也骂得挺多,以至于发展到后来都快成为他俩在报对方族谱了,反正就是把对方爸妈、爷爷奶奶之类的名字都扯出来了。” 曾雄说到这儿,停顿了一瞬之后才补充道,“但是陈强有个大哥,也说不上有什么本事吧,反正就也是爱装逼那挂的。可他当着一堆人的面骂陈强的时候,陈强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哎,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一事。”曾雄回忆道,“也就是去年吧,陈强那大哥奔着他家小弟地到外头做生意去了,所以家里的房子一时就闲置了下来。” “他就是差陈强替他跑动跑西地找的租户,到头来甚至连句谢谢也没有,还企图把家里闲置的空调打八折地卖给陈强。” “那空调是新的?”蒋择问。 曾雄“害”了一声,摆手,“别提了。要是新空调的话,我还至于把这事拎出来说道吗?” 他冲着蒋择比了个“五”的手势,又跟展览似的也在刘学武和娄清面前晃了一圈,而后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强调道,“那是他五年前添置的!” 蒋择听得语塞了一瞬。 刘学武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地“嘶”了一声,瞪大了眼睛地问,“陈强他买了?” 曾雄点头,在刘学武不可置信地又吸了一口冷气的背景音下解释说:“起初陈强也不乐意,少见地和他哥当面吵了一架,还放狠话说谁买谁傻子。” “结果没过去多久,陈强他哥就跟他一通掰扯,说什么要是他不买的话就是想眼看着他家的空调坏掉,而如果要是陈强真的心这么黑的话,他们这兄弟也没必要做了。” “以后要是陈强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也一概不管了云云,接着陈强就又骂骂咧咧地自认倒霉了。” 第一次听说这种奇葩事的蒋择沉默了一瞬,觉得自己好像从眼前人口中问出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陈强会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杀死李彤的概率在他这儿依旧是对半开。 蒋择在起身走人之前最后问了曾雄一个问题。 关于李彤对陈欣怎么样。 曾雄竖着拇指地回答:“好,特别好。” 他说,“当初陈强说不想要这个孩子,结果李彤二话没说地就把孩子带走了。吃的用的一样都没少那孩子的,谈再婚对象的时候也是说什么都要带上陈欣。” “虽然那桩婚事因为这被搅黄了吧,但李彤也没怪过那孩子。”曾雄肯定地说着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听来的事。 “她还费心费力地把那孩子养到了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光是这点,就是我们一般家长做不到的。” “听说她还特意为了那孩子地在学校门口组了个小出租屋?”曾雄用疑问的语气道。 在得到蒋择肯定的答案之后“啧啧”地感慨了两声,说就是他们家每个月两份收入的情况下也不舍得花那个冤枉钱。 蒋择没接话,只道了声“感谢您的配合”,就领着刘学武和娄清重新踏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第五十七章闲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刘学武坐上警车之后侧目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蒋队,您对于这事怎么看?” 蒋择摇头,沉声回答,“目前还说不好,还是得先去对监控。” 刘学武闻言“噢”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 但是车还没开到孙驰管辖的那分局,他就又憋不住地说起了题外话。 刘学武同情李彤那被包办的婚姻、被重男轻女的亲生父母厌烦的经历,以及生活刚好了点儿就莫名其妙地陨落了的生命。 也愤愤然地说陈强这人怪奇葩的。 “反正努力也是一天,不努力也是一天,可他却偏偏要当那种最被人诟病和看不起的懒人。”刘学武理解不能地小声吐槽道。 “而且还欺软怕硬地只敢对着个别人横。敢情就是他被自己那些哥哥弟弟欺负的时候唯唯诺诺的,遇上李彤这个前妻就重拳出击了呗?” “甚至还把自己的孩子弄得跟小猫小狗似的,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年纪大了就又想占便宜地把人给认回来了。他可真是想得美。”刘学武忍不住嘟嘟囔囔道。 并且坚定不移地向蒋择他们传递着自己的观点,即:“就算陈强真不是凶手,他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蒋择“嗯”了一声,算是接话。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看着依旧忿忿不平地跟娄清碎碎念着的刘学武,不知道算是开解还是添堵地说,“其实等你之后办的案子多了,见过的人也多了之后,你就会发现像陈强这样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典型,而不是什么个例。”《 》 第88章 刘学武听完,他那原本如同吹气球般鼓胀起来的愤慨之情就倏地被扎破了。 甚至当蒋择把车开到市分局门口的时候,刘学武还是那副有些垂眉耷眼的幻灭了的模样,但好歹是强打着精神地跟着进了监控室。 分局里负责值夜班的小警员很快地就调出了蒋择他们想看的那个路段的监控。 而在当天中午十二点半左右的视频资料里,蒋择也确实看见了当时骂骂咧咧地从小吃街里拐出来的陈强。 蒋择眼看着对方空手在公交车站等了会儿,把衣兜裤兜都抖搂个遍之后才从兜里找出了两个硬币地上了121路公交车的画面,吐出口浊气,说:“陈强大概没骗我们,人应该确实不是他杀的。” 要说理由的话也简单,陈强的作案时间不够。 从小吃街街口到李彤那个出租屋的距离不算太短。蒋择和周一一道走过,粗略估计,大概花了他们七八分钟的时间。 就算陈强出来时是着急忙慌地加快了步伐的,大概也得花费个五分钟左右。 以陈强十二点半整就出现在了街口的监控录像里的情况而论,他至少在十二点二十五的时候就已经离开李彤的住处。 至于陈强和李彤的碰面时间,无论是陈强自己供述的,虽然他十二点左右就到了李彤那儿,但是却站在门口等了李彤小十分钟的说辞。 还是许敏告诉他们的,在她家小孩儿已经放学回家,并且坐上桌地在吃饭了的时候,她才听见李彤和陈强之间爆发了争吵的证词,都能说明陈强和李彤刚开始吵架那会儿至少是十二点十分了。 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市立第一高中的中午放学时间是十二点整。 就算许敏家的小孩儿是完全不收拾东西地空手回的家,并且一路上健步如飞地跑,大概也得要个十分钟左右。 而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陈强大概也就只能做到他自己所叙述的那样:和李彤大吵了一架,然后兀自气得待不下去了,干脆直接给钱走人。 除非他一开始就是抱着要把人弄死的心态去的。 但是这样的话就又产生悖论了。 因为假使凶手不是临时起意的,那么他没必要在李彤的出租屋里干这事。 再者就是,陈强身上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迹。 并且他既不是神色慌张地出来的,身上也没有可以藏匿凶器的地方。 除非他直接作死地把凶器丢在了人来人往的小吃街里的垃圾桶里。 如果真是那样,环卫工人清倒垃圾的时候早就该发现那带血的凶器了才对。 纵然是对陈强的印象烂到了极点的刘学武,在想到了这些内容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嫌疑瞬间降低了大半。 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假使陈强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么死者家的窗是她自己关上的,放在矮桌上的茶盏则是陈强用过的,凶手为什么要把这些物件上的指纹也一道擦掉? 这个问题在蒋择的心里停留了片刻,最终归于他先前猜测过的“善后论”。 假使在真正的凶手匆忙逃走之后,那个帮着善后的人不知道哪些东西是凶手碰过的,哪些东西又是凶手没碰过的,一概都帮着处理了的话,这事就能说通了。 只是那个人会是谁呢?蒋择沉默地想。 得和凶手是什么关系,才能做到为他承担这种风险? 不知道蒋择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的刘学武,还是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问:“蒋队,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蒋择看着右上角已经快到晚九点了的时间,沉声说:“先把死者出租屋附近的几个监控录像拷回去,明天再照着李彤此前密切接触过的男性对,看有没有人在那个时间段出现过在监控里。” “那今天我们就这么下班了?”刘学武问。 蒋择闻言斜了他一眼,回答:“就我们现在掌握的寥寥信息而言,熬也是白熬,真要大半夜地在监控里看到什么可疑人物也难传唤,还不如今晚早点回去睡觉,明早也早点来警局上班。” 刘学武自知蒋择说的有道理地“噢”了一声。 不再吭声地乖乖掏出了u盘。 临分开前,在车上重新翻阅了一遍群众证词的娄清忽然开口说:“好像,只有陈强口中的死者是带着恶的那面的。” 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了的刘学武闻言,又收回了自己准备下车的腿,说:“这还不简单吗?他瞎说的呗。” “死者真要是那种跋扈又嘴臭的人,她那左邻右里的肯定早就给她抖露出来了,怎么可能为了她掩盖真相。而且陈强那朋友说的不也都是死者的好话吗?” 刘学武停顿了一瞬,捋清了思路地继续道,“要不然就是死者只对陈强那样。” “因为就算是温顺的小猫被惹急了也会对人哈气加亮指甲的,更何况是死者这么一个有血有肉的争吵人。她在面对陈强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时候也难免语气会恶劣一点。” 娄清立场不坚定地被说服了,改而说自己也就只是从那些人的口供出发得出的结论而已。 蒋择却把娄清方才的判断也纳入了自己的思考范围之内。 而在刘学武和娄清先后下车之后,蒋择绕远路地去了一趟商业街。 ——为了买一碗周一最爱吃的三鲜小馄饨以作赔罪的心意。《 》 第89章 但蒋择没想到的是,当他回家脱了外套,换了拖鞋,然后拎着一堆汤汤水水的吃食来敲周一家的门的时候,周一根本没在家。 蒋择因此斜挑了一下眉毛,心说他们家不懂拒绝的小朋友别再是什么又被什么张姓李姓的大老板拉去参加酒局了。 思及此,他果断地给周一发了条微信。 问周一现在在哪儿,以及方不方便接电话云云。 蒋择发完消息没多久,周一就回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蒋择按下接通键之后又问了一遍那些问题,回应他的则是周一的一声轻笑。 “蒋队长这是终于下班了?”周一用调侃的语气问,声音却莫名地有些哑。 蒋择敏感地意识到了周一现在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在“嗯”声之后问,“你这是公司突发情况地去加班了,还是又被人拽去唱歌喝酒那些了?” 蒋择在问完之后还没忘了补充,“你要是累了醉了的话,我可以去接你。我回来的时候还给你带了陈记的灌汤包和王阿姨三鲜馄饨。” 周一闻言,在电话那头又轻笑了一声。 他把手机举得远了点儿地让蒋择听了会儿居民楼走廊上呼啸着的风声,而后才老老实实地回答,“没加班,也没有什么突然的应酬,就是在你们查的那个案发现场听那两个阿姨讲了会儿故事。” “比如他们两家的孩子最近学习压力有多大,在学校成绩怎么样之类的。”周一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我甚至还帮着预估了一下他们能填什么志愿。” 蒋择蹙眉,觉得周一大概有事瞒着他地问,“就这些事能让你们聊这么久?而且你不是最烦那些三大姑八大姨地跟你倾诉这些的吗?” 周一倚着走廊栏杆,垂眸,从四楼的高度往下看了一瞬。 最后半真半假地回应,“还听了很多别的事。例如许姨家有个远房小侄女都已经和男朋友爱情长跑五六年了,眼看着都快奔三了,就想着要不委婉地跟男方提一下结婚的事,结果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被绿了这种。” “而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回家跟小傻猫大眼瞪小眼的,还不如留下来听听八卦。再者说,我之所以烦那些人跟我诉苦的真正原因,哥哥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周一笑着说。 蒋择挑眉,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地回答,“不就是因为烦那些人找你办事。” 周一否认,在事件的主语面前加了个状语,“是讨厌那些和根本不熟,和我爸我妈最多也就是便宜关系的人找我办事。” 蒋择闻言沉默了几秒,又叹了口气地转移话题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问完还没忘了要带有暗示性意味地补充,“要是你过一会儿就回的话,我就先把那些吃的放在暖气片上保温。” 周一听懂了蒋择的言外之意,最后看了一眼端坐在屋内的女孩儿,用轻松的语气回:“马上。” 第五十八章咨询所以你觉得他该试试吗? 周一嘴上说着“马上”,但还是先绕回屋子里地和那三个人道了别之后才离开。 “再见。”周一看坐在沙发沿还眼眶红红的女孩儿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期待能在明年的夏天,在市一中门口张贴的光荣榜上看见你的名字。” 方才把周一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都尽收进了的耳朵里的陈欣闻言一怔,眼底又重新氤氲起了水汽。 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开口说的却是“谢谢”。 周一坐着电梯上了自家小区的七楼之后,都没先去看看小胖猫怎么样了,就径直去按响了蒋择家的门铃。 而蒋择大概是刚洗完澡没多久,因而来开门的时候头发都还是半湿的。 开完门之后则再自然不过地把周一往屋里迎,对于周一在电话里说的那一切毫不怀疑。 周一却跟脚下黏了磁铁似的不动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蒋择看。 就在蒋择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刮胡子的时候没把泡沫洗干净的时候,周一终于往前迈了半步。 他毫无预兆地伸手搂住了蒋择,脸则埋在蒋择的肩窝上。 周一那完全信任和过度依赖的姿势,则让蒋择在回搂的同时又想起了从前的那个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朋友。 虽然现在的周一比他还高了那么几厘米。 “怎么了这是?”蒋择放轻了声音地问,是他平日里少有的温柔语调。 尽管他对周一从来都是这样。 仿佛他平日里攒下来的那些耐心和体贴都是为了留给周一的。 周一意识到了,所以反而跟急需充电的机器人似的,变本加厉地又在蒋择肩膀上蹭了两下。 蒋择却没觉得有丝毫不妥地继续纵容着,甚至在跟哄孩子地拍了两下周一的背之后把人搂得更紧了一点。 并且不嫌烦地又问了一遍周一这是怎么了。 周一闻言,声音有喑哑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晚上在那两个阿姨那儿听的负能量小故事有点多。以至于我现在回忆起来忽然有点丧。” 蒋择听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指腹摸着周一的脖子以做安抚。 口头还没忘了活跃气氛地调侃周一多变,“我的小祖宗,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你不还带着笑模样地说听着挺有意思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成负能量小故事了?” 尽管在周一开口的那一瞬,蒋择就听出来电话的话里是夹杂着点低落的。《 》 第90章 但他还是给面子地装着不知情,在等周一自己收拾好情绪之后的自我吐露。 周一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大概是因为我当时是在坐在一个装修简陋的出租房里,听两个不过刚四十出头,却操劳的像是快五十岁的阿姨讲的故事。所以那会儿也不觉得有些什么,还置身之外地觉得自己对于奇葩事的阅历多了不少。” “甚至在我开车回来的路上,我满脑子想的都还是你给买的那王阿姨家的小馄饨。” 周一说到这儿,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而后才闷声继续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见你穿着看起来材质很软的睡衣来开门的样子,当我看见你屋子里一应俱全的家具摆件以及暖色灯光的时候,忽然就后知后觉地有些难过。” “大概类似于恶魔在地狱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的所见所闻很可悲,但是当他见过天堂的景象之后,他再去回想那些事就会觉得很可怖。” 蒋择听着,叹了口气地说“我懂”。 他开口但:“就跟我有时候哪怕在外面连轴转地奔波十几个钟头都不会觉得累,甚至巴不得一天塞他个四十八小时的好更快地破案。但是一旦当我回家之后往沙发上一躺,再不凑巧地看见你一手拎吃的一手抱周墩墩地来我这儿的时候,我就想问自己,‘我这么心力憔悴地到底是在图什么’,要不跟在周一身边给他当个打杂的吧。” 两个没有捅破窗户纸的人,或者说两个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与对方之间只隔着层窗户纸的人,在那一刻把彼此比喻成了自己小世界里的天堂。 但是和蒋择下意识的应答不同,周一说那话的时候其实是带着暗示意味的。 只是在他看来,蒋择似乎神经大条到对此毫无察觉,甚至回了他一句同样带着充足的遐想空间的话。 周一因此脱离了黏糊状态地抬眼,认真地看着蒋择的眼睛邀约道,“那要不你就来我公司工作呗?总比你们那工作风险小点儿,也更轻松一点儿。” 蒋择听着,“啧”了一声。 他伸手捏了一下周一的脸颊,说自己丧归丧,但是为人民服务的事哪能是说不干就不干的。 “再者说,”蒋择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我从前学的那些跟你们那儿的基层也专业不对口啊,充其量也就能给你们公司当个保安的。可保安这职位,不就又得二十四小时地跟人倒班了吗?我妈听了估计更得血压上升。” 周一听懂了蒋择藏在这段嘻嘻哈哈的台词背后的真意,于是不再提这事地转而问小馄饨呢。 蒋择见状就把人往屋子里领。 他摸了一下还温热着的几个一次性塑料餐盒,一一地替周一打开了。 只是他看着周一沉默不语地拿塑料勺舀馄饨的样子,忽然意识到对方这刚好转了点的心情似乎又低落了点。 而且这会儿导致对方情绪低落的原因似乎是他。 不知道该怎么哄人的蒋择迟疑了一瞬,主动找话题地问周一在许敏那儿具体听了些什么故事。 问完之后才发觉自己似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想要撤回发言。 周一周遭的气压却反而因此倏地回升了点。 他抬眼回答说:“挺多的。比如你们今天见到的死者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之类。我甚至还听见那个小女孩时而低声啜泣,时而崩溃大哭地哭了一晚上。” 蒋择因此哑然了一瞬。 周一看着蒋择的表情,大致猜到了对方今晚的走访结果,因而放了点心地不再提这个话题,只夹带私货地拼凑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许姨有个远房侄子,大概和我差不多大吧。” “他有一个还算稳定的工作,还不错的月薪,家里有房有车,还有一对温柔且好说话的家长,长得也还算过的去,但是他从来没谈过对象。” 就在蒋择以为许敏是托周一给她侄子介绍对象了的时候,周一就转折道:“因为她的那个远房侄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蒋择听到这儿,倏地一噎。 信以为真地认定可能这才是导致周一今晚心情不佳的源头所在。 但他还是努力维持镇定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他想要听许敏的那个远房侄子现在怎么样了,是还在坚持还是早早地就放弃了;也想知道时至今日,周一对这件事的态度是什么。 周一也如蒋择所愿地继续道:“然后呢,就是那个许姨那个远房侄子现在还单着身,坚守着一段可能明天就有结果,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单恋。” 蒋择听着周一这乍听之下颇为矛盾的发言,问,“这话的意思是,她侄子压根都还没表白是吧?并且觉得自己说不准还有点希望,只是不敢迈出那步而已?” 周一“嗯”了一声,说“没准儿”。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蒋择头顶处的发旋,问:“所以你觉得他该试试吗?” 蒋择因为正低着头在帮周一挑蛋花汤里的葱花的缘故,所以没注意到周一此时此刻盯着他看的眼神,只是在斟酌了几秒之后回答,“要我说就试试呗。” “反正他自己也认为说不定能接收到对方的回应不是吗?”蒋择面上坦然地说。 他心里想的却是:但凡周一不恐同,或者说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他都早就a上去了。反正就算被拒绝了,他也能死皮赖脸再加打竹马竹马牌地缠着周一继续做朋友不是?《 》 第91章 周一闻言有些意外,但是在细想过后又觉得这种果断的思维很符合蒋择的性格。 周一因此继续完善细节地暗示道:“假如是在他已经暗示过很多次,制造了很多浪漫巧合,对方却依旧毫无察觉的前提下呢?” “而且他喜欢的那个人干的是个体制内的工作,那人的父母也都是体制内的职工,心态也都挺传统的,讲求的估计也就是一个稳定。就这样的话,你也觉得他该背水一战地一试吗?” 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的蒋择挑眉,回应说,“体制内的怎么了?虽然我最近确实看过几个因为承认了自己是同性恋就被无良校方开除了的新闻,但那也是遇上戴着有色眼镜的单细胞生物了不是?” “而且反推可得,那些想要吃口安稳饭的人里,也有勇敢正视自己的性向的人。” 蒋择看着周一,严肃了点地说,“更何况在我看来,感情这回事,如果有可能却不说的话,他若干年后肯定会后悔。” 周一轻不可闻地回了一句“是吗?” 蒋择却清楚地听见了,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 周一见状,改而问蒋择这个“有没有可能”的判定标准是什么。 周一说:“他其实和他喜欢的那个人也认识挺长时间的了,基本可以算是从小就认识吧。那个人对他也其实挺好的,会为了保护他而和别人干架,也会因为他每天孤零零地而不管不顾把他拉进自己的社交圈里,无论干什么事都带着他,买什么吃的都想着他……”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大概确实比普通朋友好那么不止一星半点儿,但是对比起那人从小玩到大的另一个死党来说,似乎也差不多。甚至不如他们俩之间那么无话不谈。” “他唯一肯定的点是那个人不恐同。至少是不厌恶同。”周一补充说。 “但是他却听那个人和他的朋友们谈论过很多漂亮的女同学。从中学时期就开始聊,直至毕业五六年了都还能记起班上的某些漂亮女生的长相和在她们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这……”完全想岔了的蒋择有些迟疑地沉吟了一声。 他原本那想要笃定地说那人和对方一定是双箭头的话,忽然因为周一的最后一段描述而不确定了起来。 蒋择设身处地地代入了一下自己周围那些喜欢聊漂亮女孩儿的人,心里的答案又更模糊了点儿。 因而他最终的回答也支吾了点儿。 他说:“如果他真的特别喜欢那个人,觉得错过对方一定会后悔的话,其实可以抱着大不了就闹掰的心态试一试。” “但是如果他自己真的对此毫无把握,也很害怕承担告白失败的后果,觉得八成说了之后就和对方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的话,或许试试喜欢别人。” “毕竟就我个人觉得啊,假设一个人真的喜欢你,你是可以从对方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中感觉到的。”蒋择说。 “总不至于有一个人明明真心喜欢着他,却从来没为对方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也从来不回应他的暗示吧?” 周一沉默地听完,看着依旧跟块木头似的神情毫无异样的蒋择,忽然开始思忖:蒋择其实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喜欢他,但是为了避免尴尬地在装傻的可能性有多大。 蒋择不知道周一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周一若有所思的表情,抓紧了时机地问,“所以,你对这事怎么看?” 他在对上周一略显疑惑的眼神时清了一下嗓子,怕周一不知道他在提问什么地补充,“就是……你现在还会觉得这事的主人公有点恶心吗?” 周一看着蒋择略显心虚的表情更疑惑了。 他不明所以地反问:“恶心?恶心他什么?” 蒋择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尖,回复,“就你之前不是恐同吗?所以想问问你现在……” 蒋择的话都还没说完,周一就忍不住地眼皮一跳,打断道:“是谁告诉你我恐同的?” 第五十九章一定所以,你最后怎么回答周一的?…… 蒋择看着周一的脸沉默了片刻,而后有些心虚地回答:“……没谁告诉我,我自己意会的。” 周一少见地语塞了一瞬,终于还是被气笑了。 他有些无奈地说:“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意会的。” 蒋择闻言,眼神有些飘忽地回答,“就,很久之前,我带你去买冬装,然后碰上了我们班上一个可能是那什么的同学,你当时就表现得有点不高兴……不仅闷声问我和他聊了点儿什么,还不乐意穿和他上衣同色的毛衣来着。” 蒋择说着说着,忽然有一种自己像是在翻旧账的错觉。 于是他偷瞥周一的眼神更心虚了点儿。 周一则在听过蒋择的第一轮“证据呈现”之后更语塞了点儿。 他叹了口气,就事论事地回答:“这其实只是因为当时的我太幼稚,所以不喜欢有我完全不认识的人接近你,然后和你说很多我插不上嘴的话题。” 周一看着蒋择,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诉说着自己的嫉妒和小心眼,“即使那天在商场走近你,无理由和你搭话的人是个女生,我大概也会在角落里生闷气。” 蒋择有些讶异地听着,从来没想过当他和他的那些同学说话时,周一的心态会是这样的。 他企图在心里组织出一个让周一放宽心的辞措,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踩了急刹地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 第92章 蒋择问:“那后来那次呢?就,我和石鹤扬出去买吃的,然后他们给你看了那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的时候……” 蒋择面上尚且还有些后怕地补充说:“我可是从来都没见你那么生气过。你当时板着张小脸不说话的样子可是把我跟石鹤扬都吓了一跳。” 周一听着蒋择的描述,也终于回忆起了那个于他而言并不美好的那个下午。 尽管那个场景对于现在的周一来说,大概只是洒洒水的小场面。 但他当时的反应确实应激了点儿。 周一因此自我反思了几秒。 “怪我。”他说,“怪我当时没解释清楚地只顾着生闷气。” 周一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假设道:“要是我那会儿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只是看不惯那个污浊的烂片儿和那些只会恶心地起哄的同观者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产生那么不靠谱的一种想法了?” 蒋择听着这个和自己误以为的情况大相径庭的版本,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省之中。 他最终不禁扶额,颇有些无奈地开口:“我怕不是个傻子吧。怎么就能先入为主地往那个方面想,并且深信不疑地认定到了现在呢?” 对于这个乌龙同样深感无解的周一也有些无奈,“说实话,这大概是我近几年来听过最荒谬的话之一。” 蒋择听着,自觉伤口一痛地下意识追问:“之二是什么?” 周一沉吟式地“嗯”了一声,摆出一副仔细思忖过的样子,“比如那个王小姐报警说我在公共场合猥.亵了她之类的。” 听得蒋择自觉嘴欠地想收回前言。 两人在那儿之后都一时无话。 蒋择在转移注意力地摆弄着多出来的那双筷子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片刻之前刚在心里立下的fg。 ——要是周一不恐同的话,他就果断地告诉周一他的爱意。 反正就算被拒绝了,他也能死皮赖脸地装开玩笑地继续黏在周一身边装好哥哥。 更何况“刑警这个职业太危险,不适合组建家庭”的理由他还能用很多年。 要么死心地移情别恋,要么死守地等对方心软,他总能等来一个。 蒋择思及此,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坦白就坦白地打算开口,结果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话口。 来电人是石鹤扬。 蒋择这头刚嫌煞风景地按下了挂断键,对方的电话就又追来了。 几次三番之后,蒋择原本将将酝酿好了的情绪也倏地散了。 “干嘛?”蒋择粗声粗气地问。 电话那头的人听着蒋择没好气的语气一惊,开口就是不太正经的侃大山,“嚯,你这是怎么的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到你了?” “不应该啊。”石鹤扬兀自转折道,“我可是听说你们警局下午刚结了一个大案子,闹不好过几天还要集体到省厅去接受表扬的。结果你不说请哥们儿吃晚饭的就算了,我这主动给你打电话说恭喜,你还打算骂骂咧咧的?” 蒋择嫌弃石鹤扬这电话来得有些太不合时宜了点儿地又“啧”了一声。 他声明说:“客之后会请的,主要是我这会儿有事。” 对面一听,懂了,但是又没完全懂地回话:“噢,周一这会儿还跟你在一块儿呢是吧?” 蒋择“嗯”了一声,算是回话。 他悄悄地偷瞥一眼周一的表情,然后佯装不动声色地说:“不过我今儿确实有一挺重要的事儿打算跟你说来着,过会儿再打给你啊。” 电话那头的石鹤扬听着,一句“什么”都还没问出口,就一头雾水地被挂断了电话。 最后只好嘟嘟囔囔地跟自己坐在床上,还在冲着拨浪鼓嘎嘎乐的崽抱怨一句蒋择见色忘友。 可惜刚长了两颗小门牙的小朋友听不懂。 只是继续伸长了手地去够拨浪鼓边上的两根短绳。 而这头,挂了电话的蒋择重新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意欲把方才的话题续上,就忽然听见周一开口问他说,“所谓的重要的事,该不会是我不恐同吧?” 被猜中了心思的蒋择再度沉默了一瞬。 无奈地点头的同时,也终于没脾气地放弃了自己要趁热表白的事。 要不还是等自己手头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再说吧。蒋择自我安慰地想。 省的万一他今晚被周一拒绝了,明后几天他都没空哄的。 周一不知道蒋择在想什么,只是垂眼,在夜宵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先起身说了“再见”。 “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家去看看墩墩去。”周一说。 回应他的则是蒋择的一声“好”和一句“明天早上见”。 在周一离开之后,蒋择给石鹤扬回了个电话。但是开头的第一句却是他在懊悔自己刚才紧张的忘了送周一到门口的事。 一时分不清蒋择这是真懊恼还是在秀恩爱的石鹤扬语塞了一瞬,没好气地回:“就你俩这住对门的距离,至于吗?” 蒋择又“啧”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懂。” 石鹤扬嘴角抽动了两下,回话:“可我就算再不懂,也知道你丫暗恋周一起码十年八年了的,不像你,居然今年才意识到。” 蒋择自知理亏地摸了一下脖子,跳过了这个话题地说起了正事。 他有意卖关子地问:“哎,你知道今晚周一和我说了什么吗?”《 》 第93章 石鹤扬一听蒋择这语气,坐正了点儿地问,“他跟你表白了?” 蒋择却把石鹤扬这真心实意地揣测当成了是满嘴跑火车。 他纠正道,“就我今晚刚知道他其实压根就不恐同,从前只是我单方面地想岔了而已。” 出乎蒋择意料的是,石鹤扬不仅一点儿不惊讶。甚至还如同挑衅般地问了一句:“就这?” 蒋择听着石鹤扬这语气,追问:“你就一点儿都不惊讶吗?” 石鹤扬:……别问,问就是我有眼睛。 而且他估计周一真的压根就没想过要隐藏自己对于蒋择的爱意,要不然怎么会日常表现出那么明晃晃的独占欲。 可惜这两个当事人一个傻一个呆的,愣是没发现自己和对方是双箭头。 石鹤扬思及此,叹了口气,为蒋择操碎了心地问,“然后呢?你主动了没?” 蒋择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回答:“这不是刚打算主动,您老人家的夺命连环扣就来了吗?” 石鹤扬“嗬”了一声,果断地认错加撺掇道,“我错了,您现在赶快去对门告白去吧。我这会儿也抓紧时间地买烟花去,过会儿就去你俩小区门口放去。” “哎,别介,您还是先在家里好好待着吧。”蒋择开口道,叫住了电话那头似乎真的嘶嘶啦啦地穿起了衣服的人。 他说:“一是我现在已经泄劲儿了,二是我明天还得早起地去排查和受害人相关的那些人和事,要是我过会儿被周一拒绝了的话估计没法儿睡了。” 石鹤扬不知道该怎么劝地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想:总不能和蒋择同志直白地说,其实周一也暗恋他起码十年八年了吧。 他要真说了这话的话指定会被护犊子的蒋某人骂。 别问,问就是平日里办案雷厉风行的蒋择对自己没信心,也舍不得周一受这种难捱的暗恋之苦。 因而石鹤扬最后只象征性地感慨了一句“你们市局的案子怎么跟吃饭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就改而问起了最后期限。 “就,这个案子结束吧。”蒋择回答说,“反正这个案子大概率也就是因为情感纠纷所以导致的一时失手,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真凶。” 石鹤扬信了地“噢”了一声,接话:“那确实应该快了。” 但石鹤扬终究还是没忍住地好奇道:“我真的挺想知道周一不恐同这事,是他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的。” 石鹤扬在问完这话之后,还先一步把路堵死了地补充,“反正总不能是你醒悟的吧?都傻了十年了,还能忽然开窍吗?” 蒋择被气笑了,“我真是谢谢你了,有你这么看不上人的朋友吗?” 石鹤扬一听这话,“嘿”了一声,十分笃定地回话:“你就说是不是吧。” 对此确实无法反驳的蒋择叹气,应了声“是”,而从头到尾地复述了一遍许敏的那个“远房侄子”的事。 石鹤扬在听完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心说:这种明显到就差说名字了的暗示就无语。 而面对这么明显的暗示却还在当局者迷的蒋择更是令他无话可说。 石鹤扬用最后的一点理智自我克制着问:“所以,你最后怎么回答周一的?” 蒋择没什么犹豫地回答说:“就让他转告那个阿姨,让对方那个侄子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呗。要么孤注一掷地试一试告白,要么选择让时间替他选择。” “不过他之后大概也没有再见那个阿姨的机会了。”蒋择补充说。 石鹤扬听着蒋择云淡风轻地答案,心说:……你牛,不愧是你。 以及:要是周一真的想开了的话,最后哭的不还是你。 但石鹤扬还是没把话点破。 他只是在把正四肢并用地往他这爬的崽搂进了怀里之后总结说:“反正甭管那个什么远房侄子的最后做的是什么抉择,你反正给我趁早搏一搏,争取早日生米煮成熟饭的就行。” 蒋择听着石鹤扬疑似带了点儿颜色的劝告,回答得却认真。 “一定。”他说。 第六十章走访我们在监控里发现了陈欣的身影。…… 当天晚上,蒋择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有他告白失败了的,也有周一点头同意了的。各种截然不同的梦境交织在一起,搅乱了蒋择的睡眠。 蒋择在被闹钟吵醒的前一秒,还是他被许敏那个告白失败了的远房侄子拿匕首捅死了的画面。 梦里六感皆失的情况让他听不清楚对方在动手的时候到底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他轰然倒下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见了站在对方身后的一个身影。 那是个女性,并且和对方关系不错,说不准还是什么准情侣之类的暧昧关系。蒋择胡乱地在梦里判断道。 直至他睁开眼睛,平躺在被窝里看着自己眼前熟悉的天花板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判断是多么得毫无逻辑。 蒋择因此叹了口气。 他长手一伸地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看清了锁屏上显示的时间之后还是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起了床。 早上七点半。 穿戴整齐的蒋择和周一在电梯口相遇了。 蒋择顶着俩黑眼圈,看见周一的第一反应就是又叹了口气。《 》 第94章 他主动开口说了“早上好”,下意识把脑袋靠在周一背上的同时,也说起了自己昨晚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的事。 周一闻言,按下行的指尖一顿,问:“因为我不恐同?” 蒋择有些含糊地回答,“算是那事儿的衍生事件吧。” “比如?”周一有些意外地挑眉。 他看着蒋择一时回答不上来的样子,主动举例道:“总不能是我直接跳过了出柜的环节,干脆带着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你面前晃了吧?” 蒋择听着,立马不困了地站直了身板。 别问,问就是血压已经上来了。 蒋择疑心周一是故意气自己地盯着对方看了几秒,但最终还是被对方无辜的表情给打败了。 以至于他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开口:“……幸亏我的思维还没活络到这个地步,不然我非得半夜被气醒地坐在客厅等天亮不可。” 周一听过之后轻笑了一声,垂着眼皮状似无意地追问:“所以你昨晚到底梦见什么了?” 蒋择简单带过了前半夜的那些,只挑着最后的那个梦说了。 但是这回的说辞却不一样了,“其实昨晚在你走后我仔细想了一下,也找石鹤扬参谋过了,最后觉得照你那个描述的话,那人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怎么说?”周一有些意外地问。 蒋择思忖了几秒最恰当的表述方式,而后在电梯“叮”声地上升到七楼之前回答:“就拿我和石鹤扬举例吧。虽然他真要受人欺负了我也能去给他撑腰吧,也能逢年过节地跟他互相请吃饭之类的,但是我真不至于是干什么都带着他,吃什么都想着他。” “怎么说呢,就拿年少不懂事时候的打架举例。就假设石鹤扬和人打起来了,我肯定会赶过去帮着他揍人,但是却不会娘们唧唧地让他躲远点儿地小心伤到。”蒋择说。 “并且不管中途石鹤扬被人揍了几拳,踹了几脚的,反正只要最后趴在地上认错的是对面的刺头,我就统一认为是我们这边赢了地该庆祝了。” 蒋择说到这儿,短暂地停顿了一瞬,继续道:“但是如果换成是帮喜欢的人找场子的话,我肯定得把他挡在身后地保护他。但凡他身上最后青了一块的,那么不管对面到底是趴着认错还是跪着认错,我大概都能气得够呛。” “所以啊,那个描述总归更像是那人喜欢他吧。”蒋择总结道。 “至于聊班上的漂亮女孩儿的事,可能是因为那人也有一个跟石鹤扬似的碎嘴子朋友呢。就万一那人的朋友总是有事没事地就提几句,他总不好老是不搭腔不是?” 周一扬了下眉毛,说:“也对。” 周一和蒋择之间的对话止于电梯的抵达。 周一照例提出可以顺路送蒋择去上班的事,蒋择也照例没管车库里小黑同学的感受地说了“好”。 蒋择到市局的时候,刘学武已经在办公桌前面坐着了。 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蒋队”,然后把手头已经整理好了的东西交到了蒋择手里。 蒋择稳稳地接过了,顺手递给了对方一份还滚烫着的早餐。 他自认为对刘学武这么个小孩儿还算了解地开口:“看你这架势,八成是又一大清早地就来了吧?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 刘学武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我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地总想着死者的事儿。” 但是他没忘了声明自己在来之前还是对付过几口早饭了的。 蒋择挑眉,改口说:“那你就拿着当点心吃。万一半路就饿了呢是吧?” 刘学武呆呆地“噢”了一声,说“好”。 蒋择看着刘学武这过分老实巴交了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他不知道该算是冷血还是豁达地安慰,“虽然说我们确实该为了追求真相而努力吧,但是也别一碰到案子就把自己绷这么紧。省的哪天再把自己心里的弦更崩断了。” 刘学武闻言又“噢”了一声,垂头耷脑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以至于隔壁桌老资历的王姐就蒋择的话不给面子地拆台道:“你可别听你蒋队长瞎吹。他刚来那会儿可比你绷得紧多了,恨不得每天工作二十四个小时。” 她说:“可惜嫌疑人受不了没日没夜地被审问的模式,和死者有关的那些知情人也做不到大半夜地不睡觉地等他去问话。以至于他那会儿劲儿都没处使地只能熬夜翻监控。” 刘学武听着,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偷瞄了一眼蒋择。 别问,问就是打从他入职的这几个月以来,蒋择给他的感觉太沉稳了一点,沉稳到他甚至有些无法想象对方也有过那么一个愣头青的阶段。 蒋择听完也“啧”了一声,随手也给王姐发了份早点,“您还是也赶紧地吃早饭吧,省的再给我抖露的在人前没威信了。” 王姐会意,吃人嘴短地做了个把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短暂的早餐时间过后,蒋择领着刘学武一道出门了。 他们先后走访了陈强说的那几个和李彤或短暂或长期交往过的男性,最终得出了基本一致的结论。 在他们的描述中,李彤是一个温柔、善良且体贴的女性,对女儿很好,在交往的过程中对他们和他们的家长也不错。 “可惜我爸妈都生性太保守了,实在是接受不了离异还带孩子的女性。不管我怎么说服他们都没用,所以我最终还是和她分开了。”其中一位张先生说。《 》 第95章 刘学武听得蹙眉,他忍不住说,“可是照资料显示,您的孩子似乎和陈欣一般大。” 那位张先生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尖,强调道:“所以我刚才不是说我能接受这事儿吗?主要是我爸妈不肯。” 蒋择不动声色地听着,企图装出一副信了的样子,可惜对方这话音才将将落下,他身后的主卧里就走出来了一个看起来至多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人。 一个不仅穿着休闲的家居服,而且怀里还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的女人。 于是蒋择懂了,刘学武也懂了。 那位张先生也因此面上有些挂不住地岔开了话题,直问蒋择他们的具体来意。 “两位警官,是李彤那儿出了什么事吗?”他装作关切地问。 推细边黑框眼镜的样子则让蒋择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周一身上的斯文和勾人或许和他戴着的那副金边眼镜没什么关系。 因为气质这东西啊,是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的。 蒋择思及此,也不再拐弯抹角地阐明了李彤在昨天午间被人杀了的事。 他看着对方骤然变得骇然的脸色,毫不留情面地继续道:“所以可能得麻烦您提供一下您昨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的不在场证明。” 那位听着,磕磕绊绊地复述了一下自己昨天中午那个时段做的事。 “昨天十二点半之前,我作为部门经理地就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听部门里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汇报了自己这个季度的总结工作。” “之后我去楼下餐厅取了自己提前预定的午餐,接着又拐去了边上的咖啡馆买了杯咖啡,再然后我就回到公司了。” 那人边说边偷瞄着蒋择的脸色。 说完了之后还生怕蒋择不信地补充:“我和她都是陈年往事了。别的不提,你就看我这孩子都一岁多了的情况,我怎么可能近期跟她还有联系。” 蒋择持保留意见地没有多问,点到为止地表示自己会去核验对方的证词的。 而除了这人之外,嫌疑人之列还有一个姓谢的男人。 那人对于自己和李彤一拍两散的理由倒是说得十分坦然。 是时闲赋在家的他就懒散地斜躺在沙发上。眼看着蒋择他们进来了都没有半点要坐起来的意思地回答:“我嘛,对于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的事还是有数的。工作不固定的老光棍一个,所以就算李彤她结过婚,生过孩子,我也都勉强都能接受。” 只是他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道:“但我也不是个傻子。她女儿才十二岁,读完初中、高中的还得读大学,保不齐还得上个研究生的,日后甚至还能给她准备嫁妆。说实话,我可没那个闲钱。” “所以我就跟她说啊,要么你把孩子给他爸,然后你一个人嫁过来,要么咱们这事就再说。” “然后呢?”蒋择追问。 “然后?”那人像自嘲又像是嘲笑李彤的坚持地笑了一声,“然后警官你也看到了,我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呢。” 他说:“她不愿意丢了孩子,我也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地捡这么个拖油瓶回家,所以打那之后也就和她很少联系了。” 这人的不在场证明也简单且易取证。 因为他前几天刚结束了自己在老板家做糊水泥活儿的工作,昨天中午都集中地在对方那儿领工资来着。 现场大概还有十几号工友能给他证明。 最后那位则是李彤在和陈强离婚后最先交往过的对象。只不过当时两个人的工作都不太稳定,所以觉得彼此不太合适地分开了。 但是两人在分开之后却依旧有所联系。 “不管李彤再怎么要强,她终究也只是个女人家家的,总归还是需要有一个可以倾听她的出口的。而且她当时不仅工作忙,小孩儿还总生病,就少不了会有叫我去医院帮忙照看一下孩子的时候。”那人说。 “那么请问您最后一次见李彤女士是什么时候?”蒋择问。 那人几乎没怎么停顿地回答:“几周前吧。我去学区那块儿办事,就顺路去看看她们。” 蒋择了然地点头,记录下这点的同时继续问:“这么说来,你们两个人之间其实没什么矛盾咯?甚至是互帮互助的关系。” 那人点头,主动回答说:“我现在的爱人还是李彤给我介绍的呢。这一转眼,我们俩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都过完了。” 蒋择闻言,抬眼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婚纱照。 他看了看相框里的人,又看了看眼前人,语气不定地说:“我倒是第一次见到给前任介绍对象的。怪不得你们都说她善良。” 那人听着,忍不住地叹气,“可是善良又有什么用呢,生活照样不会多善待她一点。” 蒋择没接话,只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昨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您在哪里?” “我也在公司。”那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说:“我白天基本不会离岗。而且我们公司有免费的食堂餐补,不吃也怪浪费的。” 蒋择和刘学武走访完这三个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他们拿着三份貌似都毫无逻辑破绽的口供,在最后一位的公司楼下点了两份炒饭。 就在刘学武提问说“会不会压根就不是情杀”的下一刻,娄清的电话也来了。《 》 第96章 蒋择按了下接通键,问:“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出租屋附近的几个监控都查过了,这几个人的身影确实都没有出现过。”娄清说,“我们甚至对过了那个时间段的出入车辆,确认这几个嫌疑人昨天应该是没去过死者的出租屋。” 蒋择闻言“啧”了一声,自觉又得回到毫无头绪的原点了。 他因此接话说:“知道了。我们下午去李彤他家长那儿看看,结束的早的话就再去一趟她的公司,看看她和她的亲戚以及公司同事之间有没有矛盾。” 蒋择说到这儿,有些不情愿地提出了最后的下下策:“要是这些排查过后都无果的话,我们就只能考虑凶手是入室抢劫的小偷之类的了。” 随着蒋择的不再说话,电话那头的娄清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话口。 她说:“蒋队,经过我和技术科人员的认真比对,我们好像在监控里发现了和几位证人的原始证词有所矛盾的地方。” 蒋择背挺直了点儿地问,“怎么说?” “我们在那个时段的监控里发现了陈欣的身影。”娄清回答道。 第六十一章成绩那陈欣平时的成绩稳定吗?…… “十二点三十五分整,陈欣刷走读卡出了校门。然后和一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在校门口已经站了很久的男生一起穿过马路地走进了小吃街。”娄清说。 “关于他们之后在小吃街里干了什么,又有没有拐去出租屋的事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从监控里可以看到的是,他们出小吃街口的时间是一点二十,是在可疑作案时间之内的。” 蒋择就此沉声回答:“知道了。” 而后面色不佳地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蒋择在电话里听见了的什么内容刘学武见状,生怕自己会火上浇油地也没有过问。 他只是不嫌累的请愿道:“如果真的是小偷入室抢劫失败后的失手杀人的话,我愿意待在局里看监控录像。我就不信一秒一秒地看过去还能逮不到凶手。” 蒋择闻言,有些语塞地抬眼看着以及眼前这个有些天真过头了的傻小子,残忍地告知了对方一个事实,“如果凶手真的是一个小偷的话,那么可就不是只看那临近的一两个小时的监控的事了。” “因为凶手可能就住在里面里面的小村子里,又或者是在小吃街里晃荡了一上午才临时起意地选定的目标。” 刘学武张了张嘴,自知有道理地没反驳,只小声地坚持说:“不好找归不好找,但我们总归是不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的。” 蒋择“嗯”声,没头没尾地感慨:“希望你在十年,二十年后也能保持这种状态。” 刘学武听不懂蒋择话里的深意,只知道蒋择这话是夸他的意思。 可惜还没等他不好意思,蒋择饱含信息量地下一句话就来了。 “快点吃,吃完之后咱们先去一趟陈欣的学校。”蒋择说。 刘学武听完,快速扒拉了几口就起身说自己吃好了,上了车之后才想起来问蒋择为什么。 “是要去询问她,死者平时还和什么人有着比较密切的交往关系吗?”刘学武想当然地问。 没成想蒋择却摇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回答:“娄清说她们在监控里看见陈欣的身影了。和她一起出现在监控里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学生。” 刘学武下意识地接话:“可是那两个住在死者旁边的证人不是都说她昨天中午没回去过吗?更别提是和个男性一起回去的了。”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那两个证人可能是在给她作伪证!”刘学武恍然大悟道。 蒋择默认了刘学武的这个说法。 他在等红绿灯的间隙补充式地开口,“不知道我昨天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刘学武顺着蒋择的话问。 蒋择回答:“关于昨天晚上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陈欣哭得特别特别惨的事。” 刘学武有些吃惊地张大了嘴,一时哑然。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了地嘟囔了一句:“是时代变了吗?为什么现在的凶手都那么喜欢在案发之后表演无辜,还一个演得比一个好。” 蒋择听清了,却眉心微蹙着没接话。 只听着刘学武继续碎碎念式地小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理解。 例如:“可是我真的不懂,但凡是我们走访过的那些人,一概都说李彤对陈欣特别好,宁可不再婚了都要带着她。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帮凶手隐瞒杀人证据的人的话,她到底在图什么,又为了什么。” 蒋择无法回答。 当他把陈欣代入进了凶手同伙的身份之后,他甚至怀疑起了那些人的证词的真实性。 关于李彤和陈欣之间的关系是否真的如他们所描述的那样和谐。 李彤是否在陈欣身上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又是否给了陈欣太多她所无法承受的压力。 蒋择的这些想法止于警车的驶达。 他叫醒了保安室里正犯困地在打盹的保安,而后出示了警官证地获得了入内权。 甚至还是现任高三年级的年级主任亲自到校门口接的他。 蒋择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有些惊讶,心下感慨着世界怎么这么小。 对方原本紧张且无措的心态也因为看清来人是蒋择之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 第97章 那人见到蒋择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周一前阵子还来看我了来着”。 那人道:“而且又是带着礼物来的,怎么说他也不肯拿回去,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最后只好请他在外面吃了顿饭。” “当时我还问他你怎么没跟他一块儿来,毕竟你们王老师也总跟我们念叨你,说石鹤扬今年都来两回了,你却连个影儿都还没见到。” “周一说你最近忙,我和你王老师一思忖最近咱宁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连环杀人案的事,也就不追问了,估计你们警方比我们都难熬。”那人领着蒋择他们一边往教学楼走,一边体谅说。 那人说到这儿,话锋一转,继续道:“所以这不,我们今早一看见那起案子的几个凶手都被缉拿归案了的报道就寻思着你应该能轻松一阵了吧,没想到这刚一上午,你们就又被案子找上了。” 蒋择挑眉,象征性地跟对方寒暄了几句。 那位对此连声说着“理解,理解,你们辛苦”。 而眼看着他们已经穿过校前广场地走到教学楼前,他终于没忍住地打探道:“就是不知道你今天特意来的这一趟是找谁,是老师还是学生;以及这人是以知情人的身份被询问呢,还是以嫌疑人的身份被讯问。” “学生,知情人。”蒋择回答道,没把话说死。 也使得对方猛得松了口气。 他在新出的月考光荣榜前驻足了片刻,最后在第十六名的位置找到了陈欣的名字。 那位新上任没多久的年级主任注意到了蒋择的目光,却误以为蒋择只是看热闹得科普起了学校近些年的成绩。 “能保持在年级前十名的,s大应该就稳了。年级五十名内的基本也都能保个a大,试试冲刺s大的。这些都属于我们需要特别关注的vv尖子生……”那位有些骄傲地说,一时有些刹不住车。 但他没想到的是,蒋择在听完他冗长的介绍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极具针对性的。 针对的对象还是他刚重点提过的尖子生之一。 “那这个陈欣平时的成绩稳定吗?”蒋择指着光荣榜上陈欣的名字问。 那人点头又摇头,最终的回答是“不好说”。 “说她不稳定吧,她基本没出过前五十。但是说她特别稳定吧,她前后波动又还是挺大的。她状态好的时候能考个年级第四第五的,但是有时候又在第四五十名游走。上次月考的十几名是她比较正常的一个状态。” 刘学武听着,迷茫了一瞬。 读书时最多是中上流的他不太懂在宁城市最好的公立高中考四五十名居然也能算作是考差了的结果。 但是蒋择懂,在这看起来似乎都已经特别优秀了的成绩背后也有着选择差。 倒不是因为他也触碰过这些遥不可及的成绩,而是因为他曾经替周一担心过这些。 尽管当初周一临近高考的时候,他跟周一说的是不管他最后考了年级第几名都没关系,反正至少已经是他们小区能拉横幅的成绩了。 但是他却点夜灯地偷偷研究了大半个月的有关志愿填报的事宜。 关于万一周一真的考差了地跌出了年级前十名的安全区的话,那么他提意见的时候是该劝周一去试试非热门专业地捡漏s大名额呢,还是该优先考虑自己喜欢的专业。 以及万一周一再紧张了点儿地去年二三十名的范围的话,那么周一具体能填a大的哪些优势专业,周一自己会喜欢那些吗? 假设填个繁华地带的次一级的大学,周一会不会拥有更平坦的就业前景和未来。 诸如此类的考虑,让蒋择头疼了很久。 他当时的方案列表甚至从年级前三名开列到了第三四百名,整理了厚厚的一大本。 再往后的,就属于连蒋择都接受不了的范围了。 别问,问就是他怕要是周一辛辛苦苦努力了三年,结果却不走运地连末流211都考不上的话会哭。 而用蒋择自己的话说,就是那段时间比他自己高考前更难熬。 甚至比他们白天训练时的那些案例分析课更让他觉得头疼。 因此蒋择在听到对方的这话的瞬间,就沉声追问道:“这种波动是常有的事吗?” 回应他的则是对方的点头肯定。 他说:“因为我是她的班主任嘛,所以具体的原因我也找她问过很多次。但是她每次考差之后给我的答复基本上都是粗心了,或者紧张地没想到那个解题思路,下次不会了。但是她的月考成绩依旧跟开盲盒似的难以预料。” 蒋择把这话听进去了。 于是在“影响陈欣考试成绩的因素”的字眼旁边打了个巨大的问号。 那人见状,终于意识到了点不对劲地问:“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该不会是陈欣吧?” 蒋择没反驳,只言简意赅地又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陈欣和她妈妈的关系怎么样,第二个问题则是陈欣在校期间有没有谈过恋爱,或者是关系特别要好的男同学。 蒋择说着,还特意就第二个问题补充了个挺具有针对性额外条件。 “比如隔壁职业中专里的哪个男同学之类的。” 第六十二章说辞所以,你对他有好感吗? 那人在被证实了心中猜想之后感到有些意外,口头嘟囔着“没想到”。《 》 第98章 “没想到像陈欣这样不爱看热闹的还能一不小心地就成为了某起凶杀案的目击证人。”他说。 蒋择挑眉,没有即刻纠正对方走偏了的说法,只是静候着对方的答案。 “陈欣和她妈妈的关系挺好的。”那人在短暂地停顿了片刻之后回答说。 “毕竟她家是单亲家庭嘛,所以她也知道她妈妈把她拉扯到这么大很不容易,知道自己应该要多体谅家长。也就不会跟一些还没过叛逆期的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和家长发脾气。” 那位年级主任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又为了保险起见地补充了两句:“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因为我好像从来没见她和她妈妈红过脸,真要闹了点小矛盾的时候也是她主动先道歉。” 蒋择挑眉,补充提问道:“那陈欣的妈妈对她的态度怎么样?” “那当然也是好的。”那人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陈欣她妈妈真的是学生家长中特别温柔的代表了。不管陈欣考好了还是考差的,总归都是一句话:孩子自己过得去就行,没必要强求。” “她平时还经常会打电话来,让我帮忙问问陈欣今天冷不冷,或者热不热,需不需要送件衣服或者是手持小风扇的。要是当天临时通知了要加班,她就会拜托我转告陈欣晚上先在外边吃饭,千万别饿着自己。” 那人说到这儿,又斩钉截铁地回答了蒋择的第二个问题,“至于谈恋爱的事,陈欣肯定是没有的。” 他说:“因为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真要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动不动就找对方说说话,假装不经意地碰碰手,拨拨自己的头发,上着课呢还要偷偷摸摸地看对方那个方向……这些都是常有的事。但是陈欣却从来不这样。” “至少我每回偷偷在教室外面转悠的时候,看见的都是她认真听课的样子。就是下了课,我也很少见她和班上的男同学聊天。因为她的社交范围基本上就是她周围的那几个女生。” “而且我们班男女分拨的情况挺严重的,很少凑在一起说话。真要凑在一起了,也是几个自来熟的在组织群众对作业答案。” 那人说到这儿,短暂地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至于什么校外的男同学,具体的我也不了解。但我想应该不可能。” 蒋择对于对方无比笃定的语气有些意外。 他不置可否地挑眉,问:“为什么?” 那人如实回答道:“现在的学生,但凡有点小心思地都会让家长给买个智能机,不为别的,就为了和这个同学那个朋友的方便联系。但陈欣却连个小灵通都没有,平时联系她妈妈都是靠她家里的座机,或者是咱们教学楼底下的校讯通。” “可是我记得现在的校讯通也能拨打绑定电话之外的其他号码了。”蒋择沉声打断道。 那人“害”了一声,摆手,就此有理有据地反驳,“现在是能打其他号码不假。可是整栋年级上上下下的一千号人,拢共就俩公共电话,平时基本都排着队呢,人一小女生能好意思当着一堆人的面跟对象歪腻闲聊吗?就算她好意思,后边儿排队的人都得骂她。” 蒋择回想了一下陈欣清清纯纯的邻家小女孩儿模样,暂且接受了对方的这个说法。 那人见状,又继续补充理由道:“而且说实话,陈欣真的是我任教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最刻苦的学生。” “她和周一那种天赋型学生不一样,她更多地靠的是努力。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把所有可利用的时间都拿来学习的努力。” “以至于就算她状态不好地考差了,我和她的其他几位老师也都说不出怪她的话,只能鼓励她下次加油。所以啊,我是真的很难想象她会和一个读职高的男生纠缠在一起。” 那人说完,还自知有些不妥地澄清道:“我这话没有看不起他们职高学生的意思啊,毕竟术业有专攻,只是发展方向不同。我就是单纯地想说,就目前陈欣这个学习阶段而言,他们不可能而已。” 蒋择听着对方最后那越抹越黑的描述,没吭声。 因为比起这个,他更想护短地纠正:或许有人能只花一点点努力地就考上一个不错的重点大学,但是市第一,省前二十,却是不是一句“这人打小就聪明”就能概括了的。 最多也只是周一把他当初的努力包装得游刃有余罢了。 但蒋择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只针对案情地回答道:“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如果您不嫌麻烦的话,能不能劳烦您带我们去一趟陈欣所在的教室,再把她叫出来让我们问几句话。” “当然。”那人忙不迭地回答,把蒋择和刘学武径直领上了四楼。 和二三楼自习室的吵闹的背书声不同,四楼的自习室很安静。 蒋择透过窗户,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埋头写作业的陈欣。 陈欣的班主任屈指叩了一下虚掩着的前门,以“有事找她”把人叫了出来。 陈欣信以为真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可惜她刚一迈出自习室的门,都还没来得及问自己的班主任是找她做什么事,就率先看见了蒋择和刘学武。 于是她懂了,眼眶开始泛红地低声问道:“是抓住凶手了吗?” 第一次见到陈欣本人的刘学武他看着对方的这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声。忽然就能想象到蒋择半个小时之前跟他说的,陈欣昨天傍晚在案发现场哭得特别惨的画面了。《 》 第99章 他在心里“嘶”了一声,有史以来第一次希望是他们找错了嫌疑人。 蒋择清了下嗓子,回答:“还没有,我们来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些事情。” 陈欣闻言,可怜兮兮地吸了下鼻子,带了点儿哭腔地说“好”。 因为走廊上打水的,到教室办公室交作业、问问题的学生人来人往的缘故,蒋择带着陈欣去了学校里的奶茶店坐了会儿。 而他们刚一就坐,蒋择就开门见山地问:“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学校。”陈欣回答说,漂亮的贝齿碰了一下下嘴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印子。 并没有就蒋择居然怀疑她一事情绪激动地进行辩驳。 蒋择以退为进地问:“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陈欣小幅度地点头,“昨天中午我在食堂吃的饭,一起吃饭的同学可以证明,食堂里也有监控可以查。吃完饭之后我就去自习室背课文了,教室里也有监控。” 然而她的视线却下意识地避开了蒋择的。 蒋择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似笑非笑地说,“可是我们警局的工作人员却在学校门口的监控里看见了你的身影。和一个男生一起。” 陈欣听着,原本随意垂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点儿,但是很快又重新舒展开来。 她吐出一口浊气,在蒋择给她看具体的证据之前改口承认了自己昨天中午确实出过校门,也确实去过小吃街的事。 “但是我没回家,也不是自愿出去的,只不过是无法推脱地和他在小吃街逛了一圈而已。”陈欣说,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红。 蒋择盯着陈欣的眼睛看了一瞬,想要开口问“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隐瞒”。 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又改变了主意地只问:“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昨天中午他约你出去是要做什么?” “他……是我从前的小学同学,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学区里。”陈欣回答说。 “初中同校,但是不同班。我在重点班,他在普通班,班级隔得很远,也就很久没联系了。后来我考上了这个学校,他因为某些原因去了隔壁。我走读,他则是经常请假出校门,所以经常在校门口遇见,一来二去地也就又联系上了。” “或者说,是他单方面地找我。”陈欣低声说, “放学后他经常会在我们学校门口等我,送我回家,或者是请我吃饭,有时候还会托我们从前的共同学给我带东西。我婉拒过很多次,但他却依旧那样。” “他在追求你?”蒋择问,用的却是倾向于肯定的语气。 陈欣沉默了一瞬,点头又摇头,表情有些纠结地回答:“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 “他没说过喜欢我,也没提过那方面的事情,但他确实会关心我最近心情怎么样。比如他昨天约我出去,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了期末考试快来了,而我最近很紧张的事。” 蒋择了然地挑眉,问:“你没拒绝?” 陈欣摇头,直言说自己其实挺果断地拒绝过对方。 “我跟他说过好几次我最近得抓紧时间复习,没有时间出去乱逛的事,但是他却依旧坚持着那套就算快考试了也要劳逸结合的说辞。” “甚至昨天中午我都是特意在食堂吃了饭之后才去见他的,打算借口‘忘了’地拒绝跟他出去逛吃。”陈欣说。 “但是他却不甚在意地说‘随便吃点小吃呗,那玩意儿又不占肚子’,以至于我一时不好意思再说拒绝的话,只好和对方约定了至少得在午自修结束之前回来。” 蒋择若有所思地听完了,有些突兀地问:“所以,你对他有好感吗?” 陈欣摇头,误以为蒋择是就她没能坚持到底地拒绝对方提出的问题。 她说:“我只是,很害怕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露出失望的表情罢了。” 第六十三章关系杨星远对谁都那么……坚持吗?…… 蒋择闻言,准备拿茶杯的动作一顿,突然觉得陈欣这话说得很有深意。 已知陈欣的班主任一刻钟刚跟他说过,说他自己和其他的几位任课老师对待陈欣的态度都挺包容的。 “因为她平时真的努力过了,所以考试时真要考差了也不至于怪她”这种。 那么问题来了,假设对方并不是在装体面地和他说场面话的话,那么陈欣所说的那个一次又一次对她露出失望表情,甚至可能斥责她没用,说对她不再抱希望了的人是谁。 蒋择思及此,抬眼,问:“这个所谓‘别人’里,包括你妈吗?”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陈欣毫不犹豫地摇头了。 她说:“我确实想满足她的所有期待不假,但是她对我从来都不会苛求什么。从小到大,不管我是考年级第一名,还是年级第一百名,她对我的态度都是夸,欣喜若狂地夸。” “说自己明明工作这么忙,我却还这么争气,是老天爷送她的礼物之类的。”陈欣如是说着,又开始眼眶含泪地想哭。 她尝试着把不听话的眼泪憋回去,但是却失败了。 蒋择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些看不得别人脆弱的哭脸,但是他侧目瞥了一眼八成已经倒戈了的刘学武,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地揽过了问话的任务。 “你还记得昨天中午你和你的那个小学同学具体逛了什么店吗?”《 》 第100章 陈欣点头,带着点儿哭腔地回答:“街口刚进去一点儿的烤冷面,到小吃街半截处的老杨水果捞,还有距离我家只有几步远的陈记奶茶。” 陈欣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地继续道:“当时但凡我想着拐回家去地看看情况的话,可能我妈妈就不会被杀了。” 那一刻,她的眼睛和鼻尖都红得吓人,是她又要大哭的预兆。 果然,下一秒她就侧开了脸,又捂住了眼睛地说了声“抱歉”。 与之相伴随的,是她缓过劲儿地松开手之后手心上的湿漉。 陈欣红着眼睛地盯着蒋择和刘学武说:“我不介意你们怀疑我,只要你们最后能抓到真正的凶手。” 刘学武听得有些不忍心。 但蒋择却板正了脸色地接话:“当然,这是我们的工作。” 陈欣细若蚊蚋地“嗯”了一声,抹了两下眼泪地说着“拜托了”。 之后,几人一时无话。 大家都沉默地在思忖些什么。 几秒钟之后,陈欣抬眼看了一眼奶茶店的墙壁上挂着的钟表上显示的时间。 即将转向数字“8”的分针显示着午自修快结束了的事实,于是陈欣准备起身,“那……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其他想要了解了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学习了。” 蒋择没有阻拦,只是最后问了对方几个无关于她的问题,“你那个小学同学叫什么?在几班上学?” “他叫杨星远,在……会计班还是国际商务班的,我记不清了。”陈欣如是回答道。 她脸上的不确定和茫然则不多不少地表现得恰到好处。 以至于蒋择一时摸不透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太了解对方的情况。 蒋择和陈欣最后是一起出的奶茶店的门。 然而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就遇上了一个于蒋择而言有些眼熟的面孔。 “嗨。”那人有些腼腆跟陈欣挥手打招呼道。 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上的样板卷,略为无奈地向陈欣说着现在的教室里睡倒了一大片,所以他不得已地被老师抓了壮丁。 陈欣沉默了一瞬,最终也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像客套又像是真心地说了句“辛苦你了”。 那人跟拨浪鼓似的摇头,说着“没事”。 说完之后又悄么声息地瞥了一眼蒋择,而后小声又好奇地问:“这是你哥哥吗?” 陈欣闻言,有些尴尬地摇头,低声但是诚实地回答道:“这是……警察。来问我一些有关于我妈妈的事的。” 那人听着,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 尽管他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自觉说错话了地不再追问,只是呆怔地“噢”了一声,转移话题地打算溜之大吉,“那什么,那我就先去给王老师复印她下午需要的试卷了啊。” 但是蒋择却先一步地开口叫住了他。 “哎,同学,我能耽误你几分钟地问你几个问题吗?”蒋择问。 那人有些没反应过来地说“好”,乖乖地跟着蒋择和刘学武进了奶茶店。 他悄悄回头看陈欣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张别的学校刚考完没多久的模拟卷。 那人刚就坐,蒋择就把摆在桌角的纸质餐单往对方那儿推了点儿,说的是“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自己点”。 对方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手说“不需要”,在蒋择的一再坚持下才象征性地点了杯最便宜的珍珠奶茶。 蒋择看着对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无措劲儿,主动缓和气氛地组织很多套近乎的开场白。 例如“我们其实在校外见过一面,或者说是我单方面见过你。就在昨天下午,在小吃街里的那个钵钵鸡店里,当时的你还在和你的同学在讨论昨天模拟考试的难度来着”。 那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么巧地“噢”了一声。 另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接话说:“我没注意。” “没事。”蒋择无所谓地回答道,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对方的名字。 “于嘉言。”那人回答道。 蒋择有些意外地挑眉,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了教学楼大厅里的光荣榜排名。 于是他自动联想到了卢珊说的“看见陈欣和她班上的小学霸一起去食堂吃饭了”的描述。 所以蒋择看着对方问道:“所以昨天中午,和陈欣一块儿吃饭的是你对吗?” 于嘉言点头,没多想,“是陈欣跟您说的吗?” 蒋择耸肩,说着“算是吧”,又装傻地继续问道:“你和陈欣平时关系很好吗?” “因为我听你们班主任说她平时其实跟你们班上的男同学都不怎么交流,但是你和她不仅在路上碰见的时候能打招呼地寒暄几句,还能一起约着吃午饭。” 于嘉言听着,怕蒋择误会了地急忙摇头,撇清说:“我和陈欣之间可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啊。昨天中午我俩之所以一起去吃饭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班下课晚了,而我俩刚好都懒得跑地落在了后头,所以也就顺路去了。饭点的食堂里人又很多,所以我们俩找不着座地又挤着拼桌了。” 于嘉言说及此,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认真地继续解释道:“我和她之所以稍微熟一点的原因也简单。一是因为我比较话痨,就算是遇上同楼层别的班的同学也能简单聊几句;二是我俩毕竟是十几年的同学了,从小学同班到现在,总不能还跟陌生人似的吧?”《 》 第101章 蒋择闻言,敏感地捕捉到了重要信息地问,“既然你和陈欣是小学同学的话,那你认识杨星远吗?” “认识啊。”于嘉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们三个小学都是一个班的。初中的时候还同校来着,虽然班级隔得远,但是每周升旗、跑操,以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总能碰上那么几回。” 蒋择了然地点头,继续装作只是好奇地追问道:“那陈欣和杨星远的关系怎么样?” 于嘉言思忖了几秒,最后严谨地回答道:“他俩之间的关系,得分阶段谈论。” “小学的时候,杨星远忙着逗我们班学习委员,经常幼稚地靠拽对方的头发或者是喊对方的外号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他当时跟我关系倒是还可以,下课的时候总在一起玩儿,但是和陈欣却不怎么说话。” “不过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和我们小学时候的学习委员确实小孩儿式地‘暧昧’过一阵子来着,当时班上的同学还经常开他俩的玩笑。”于嘉言说。 “但是小学毕业之后,我们班学习委员去了附中,杨星远和我们一起去的二中,他俩也就距离产生疏远地没后来了。不过那个时候,杨星远和陈欣的关系依旧只是不太熟的老同学而已。” “而他当时追的还是我们学校一个总作为:“还是在我们升上高中之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找到我,问我陈欣是不是和还我一个班,然后说他对陈欣有好感来着。” “突然?”蒋择问。 于嘉言“嗯”了一声,却又很快改口说,“但是也不算太突然吧,因为我们俩本来平时就会联系,只不过是他这话说得毫无预兆了点儿。” “但我乍听他说这事儿的时候倒是不意外。无非就是陈欣现在留长发了,也长开了,平时说话还细声细语的,很温柔,成绩也很好,恰巧成为了他喜欢的女孩子类型。” “不过陈欣对他的态度倒是始终如一,就是:‘我们不熟,我们也没可能,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对于只想一心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再找个稳定的好工作地来报答她妈妈的栽培的陈欣来说,这甚至更接近于是负担。” “所以她明里暗里地不知道婉拒了杨星远多少次。但是杨星远这人吧,我了解,属于越挫越勇,总觉得只要自己够坚持就能感化对方的类型,所以反而接二连三地约陈欣出去散散心,还总托我帮忙转交点儿吃的喝的和小礼物之类的。”于嘉言总结说。 和陈欣的说辞对上了的同时,眼神也坚定得没有半点说谎的痕迹。 蒋择就此斜挑了一下眉毛,问:“杨星远对谁都那么……坚持吗?” “算是吧。”于嘉言回答说,听出了蒋择咽下去的话八成是“死缠烂打”。 他补充说明道:“至少我知道的几段都是这样,一般一喜欢就是几年起步。” “虽然最后都还是因为距离太远了地移情别恋了。” 蒋择听着,在思考着陈欣被杨星远打动了,所以愿意了他保守秘密,处理现场的可能性有多大。 只是这么一来,问题又出现了。杨星远为什么会和陈欣的妈妈起矛盾? 同样想到这点的人还有刘学武。 于是他半掩着唇形,凑到蒋择耳边小声地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其实是陈欣和她的妈妈发生了冲突,然后杨星远为了维护陈欣,结果却一时激动地失手杀了人。” 蒋择没接话,却在心里将之后的猜测的补充完整了。 ——陈欣知道杨星远是为了她才失手杀的人,所以她选择了隐瞒,而不是报警。 所以才会在事后为自己的没能及时阻止而不住地失声痛哭。 第六十四章假装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演技其实…… 蒋择不知道自己所猜测的方向是否正确,只知道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地先按着现有的思路和线索查下去,靠证据拼凑出真相。 在店主把密封好了的奶茶和他额外点的小吃拼盘一起打包好了地交到了于嘉言的手里的同时,蒋择他们的问话也基本全部完成了。 于是他们起身,对着一脸懵的于嘉言道:“谢谢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先走了。” 于嘉言怔愣着说“好”,眼看着蒋择和刘学武都快走到门口了,才慢半拍地摸了两下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声“也谢谢你们的请客啊,明明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蒋择没有再接话,也没有回头,所以也因此错过了于嘉言完成任务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的表情。 蒋择和刘学武在跟着校方领导进了监控室之后,才发现教学楼里的那些监控是不开的,问就是在维修之类的莫名借口。 怪不得陈欣敢跟他们说让他们来查监控。 食堂里的摄像头倒是到了饭点就开着。 一面是厨房里的工作人员处理食材的情况,另一面就是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进入食堂用餐的情况。 陈欣和于嘉言在跑进来的人潮之后一起进入食堂的画面被监控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他们之后的行为,也正如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先是分开去了不同的窗口排队,最后拿着餐盘,兜兜转转地又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期间他们短暂地交谈过。《 》 第102章 但基本是于嘉言说,陈欣默默地听着,只偶尔地回应几句,倒是符合于嘉言所说的“只比普通同学熟一点”的情况。 直至这俩人收拾完餐盘地离开餐厅为止,都和他们自己交代出来的内容没什么出入。 “要是能听清楚他们俩当时在聊什么就好了。”刘学武小声咕哝道,却也自知不可能地没有重复。 蒋择挑眉,没接话。 他只是跟领着他们进了监控室,但是却对于教学楼的摄像头一概没开的事表现得颇为理直气壮的校方领导说了句“你们这监控,还是早点修好的好,省得教育局那些人来检查的时候你们说不清”。 蒋择这似劝导又似讥讽的话听得那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假意和善的表情险些就挂不住了。 那人意欲回话,想澄清说这监控就是坏了地还来得及没修,却又怕蒋择让他们现场打开监控验证地噤了声。 最终也只是端正了点儿态度地顺着蒋择的话往下说。 蒋择和刘学武在走出宁城市立第一中学之后,又用警官证敲开了隔壁职业中专的大门。 这不是蒋择第一次来职业中专找人问话。但是他却依旧对于部分教室里,老师把课上得无精打采地仿佛只是为了敷衍教学任务,学生们在底下则要么照镜子补妆,要么拿着手机在玩游戏、聊微信,总之就是基本无人听课的情况感到沉默。 领着蒋择和刘学武进教学楼找人的校领导见状,板起脸来面红耳赤地冲着几个教室训了一路。 无论是里边的老师还是学生都无一幸免。 但是挨了骂的人里却有很多脸皮厚的,嘻嘻哈哈地依旧在做自己原本的事。 权把对方怒气冲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那位校领导最终领着蒋择他们在写着国际商务一班的班级前站定了。 他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前门,有意地严肃了神情,“叫你们班杨星远出来一下。” 被点到了名字的杨星远自觉地抬眼,放下了手里转着的笔,又“滋啦”一声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往蒋择那个方向走去的时候,嘴里还混不吝地嚼着口香糖。 站在走廊上的杨星远随意地瞥了一眼蒋择和刘学武,而后收回目光地只问眼前人:“主任这是找我干嘛?” 被叫做主任的中年男人看不惯杨星远这幅拽了吧唧的痞子样,因而用手指着对方,有些气急败坏地骂:“你昨天在学校打架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现在就敢跟我吊儿郎当地说话!” 被教育惯了的杨星远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笑嘻嘻地回嘴,“照您这个意思,是如果我主动地先把检讨给写了的话,就能吊儿郎当地跟您说话了呗?” 他那胡说八道似的强盗逻辑把那位主任气得够呛,忍不住又旧话重提地骂。 骂他当初好歹也是以年级前几的成绩进来的,进的也是年级里最好的几个专业班之一,怎么现在就每天混日子似的变成这样了。 杨星远听着,却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耸肩,反驳道:“反正不管是年级第一,还是年级倒数第一,都差不多不是吗?就算你们自己说得天花乱坠地把专科分成了三六九等的,别人也不会认。” “因为在别人眼里,但凡专科,都是垃圾。”杨星远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位年级主任说道。 句中的重音则听得那人一噎。 那位年级主任最终还是恨铁不成钢地跟杨星远掰扯起了后续还会有专升本和考研考公之类的“改写命运”的机会。 杨星远却依旧只是吊儿郎当地笑着,甚至百无聊赖地倚着窗台挖了一下耳朵。 很明显地摆出了一副“你说吧,我配合地听着呢”的表情。 那位主任见状,也知道自己这一时半会儿地是劝不进去地放弃了。 他有些无奈地摆手,说:“算了,这些事我之后再跟你说。现在你先跟着这两位警官去小教室一趟,配合一下他们俩的例行问话。” 杨星远斜挑了一下眉毛地没拒绝,开口让那位主任该忙就忙去吧,别在他们这儿浪费时间了。 接着又主动地带着蒋择和刘学武他们进了小教室。 走在最后的刘学武则主动地把门给带上了,顺带着还不留一丝缝隙地关紧了窗户。 让人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怕冷,还是要为案情的保密工作以及杨星远的名声作考虑。 “听老王说,您二位是警官?”杨星远问。 他在蒋择点头应声之后有些意外地挑眉,说:“不知道你们今天来是想问我什么。” 蒋择也没跟他打哈哈,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陈欣的妈妈死了的事吗?” 杨星远闻言,原本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的坐姿端正了点儿。 他蹙眉,倒是反客为主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陈欣知道这事了吗?她现在情绪怎么样?” 刘学武被对方这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也被对方这不似作伪的反应给唬住了,所以下意识地就要顺着对方的思路回话,开了个头才意识到不妥。 但蒋择却不是刘学武那种刚进这行没多久的小年轻。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星远,兀自总结道:“照你这个说法,就是你对此完全不知情的意思了?” “当然。”杨星远回答道,“我今天都没见过陈欣,我上哪儿知道去。”《 》 第103章 蒋择装作信了地点头,说的却是反驳的话。 “可是陈欣的妈妈是昨天中午死的,大约在十二点半到一点钟之间。”蒋择盯着杨星远地眼睛道。 “而那个时候,你和陈欣就在那儿附近。可能在小吃街的某个店铺里,也可能就在陈欣她妈妈死时的出租屋里,所以我不认为你完全不知道这事。” 杨星远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的话地被气笑了,“敢情你们是怀疑我杀了她妈妈?” “可是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杨星远双手环胸地问。 “你们应该知道的吧?陈欣是单亲家庭。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弃她了。她是被她妈妈一手把她拉扯大的,所以对于她来说,她妈妈比什么人都重要。” “我讨好都来不及呢,你们却还怀疑我杀了她妈妈?”杨星远嗤笑着说。 他说到这儿,短暂地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总不能是我追求她不成功,所以就恼羞成怒的报复吧?可是照你们这个说法,我当时和陈欣是在一块儿的,那我可真是牛逼坏了,居然能当着她面杀人,她还不举报我。” 蒋择打断了对方的跑火车,提出了目前他认为最可能的猜想,“可能是陈欣和她妈妈之间发生了争吵,因为成绩,或者因为你,然后看不得陈欣受委屈的你就气不过地就杀了人。” 就在杨星远打算出言反驳的时候,蒋择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又或者是,真正动手的人是陈欣,是她被气得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平日里积压着的那些怨恨、愤怒,都在那一刻尽数爆发了。” “至于那些自上而下的砸击伤,其实是你为了她补上去的……理由是,你真的太急于跟我强调陈欣和她妈妈的关系很好了。” 杨星远语塞了一瞬,最终没好气地看着蒋择,又切换回了刚见面时小痞子的模样。 他问:“不是吧,警官?你们是不是影视剧看多了,居然真的相信有人为爱杀人,或者是为爱做共犯?” 他看着蒋择就要反驳的样子,做了个“s”的手势,继续道:“行,就算成年人的世界里有,但是那些人肯定不包括我。” 他说:“我这人吧,你们也看到了,虽然每天就是不干正事地瞎玩儿,但是这也不代表我愿意为了一个女的,放弃自由地把自己搭进去。” “更何况那个女的压根都不是我的对象,充其量也就是我无聊时候用来打发时间地追求着的人罢了。”杨星远笑嘻嘻地说。 活脱脱的一副薄情渣男相。 蒋择盯着杨星远,问的却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演技其实很差?” “不管是对于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只打算得过且过的小流氓,还是并没有那么喜欢陈欣的样子,你其实都装得不怎么样。”蒋择说。 第六十五章撒谎您这两天出去过吗? 杨星远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却依旧是笑着的。 他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蒋择没接话,也不打算纠结于杨星远平日里为什么要装小混混,只是追问着对方昨天为什么约陈欣出去,两个人一起出去之后又做了什么。 杨星远最终的回答和陈欣告诉他的说辞几乎一致。 也即要么是杨星远和陈欣串通好了地选择了说谎,要么是真的只是巧合。 ——蒋择更倾向于前者。 杨星远看出了蒋择的态度。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地翘起了二郎腿,主动出击道:“要么警官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我一个压根都没告白成功的人,是怎么在大中午进的陈欣家的门。” “因为你受伤了。”蒋择用笃定的语气回答道。 他看着杨星远眼睛和唇边依旧未消的淤青,倏地想起了就放在那个陈欣家的客厅里的医药箱。 “不管陈欣是出于礼貌,还是真心,她在看见你刚打完架,还带着伤地样子时,大概率是会邀请你去她家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的。” “可我们学校里就有医务室。”杨星远并不赞同地说。 蒋择却并没有被说服。 他看着杨星远的眼睛,说:“但是那却是一个和陈欣讨要关注的好机会,陈欣也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地跟你说不行。” “但是你们没想到的是,中午一向不回那个出租屋的李彤,在昨天中午回去了。并且恰好地撞上了陈欣把你带回家的场面。她可能会觉得陈欣是不学好地在早恋,然后就和陈欣产生了争吵……” 杨星远笑着摊手,说的是“随便你们怎么想”。 “反正瞎猜嘛,我也没有阻止你们的权利。”他说。 “但是这种瞎猜的东西,应该是不能胡乱用作证据的吧?” 蒋择挑眉,回答:“当然。但我们会找到确凿的证据。” 杨星远摊手,说:“那我就拭目以待咯,看你们怎么把白的说成黑的。” 话已至此,蒋择自觉他们也没有什么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他和刘学武一块儿站起身,说的是“之后我们可能会再找你问话”。 而蒋择前脚刚迈出小教室的门,娄清的消息就来了。 说是她和小王已经找陈欣提及的那几位小吃街的店主问过话了。 问话的结果却是因为每天中午光顾的客人都挺多的,所以那几位店主有些记不清了。《 》 第104章 “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来过。”他们如是回答说,压根说不出个具体的时间点来。 “但是住在死者楼下的一个大爷却在看过陈欣的照片之后告诉我们,他昨天中午确实隔着窗户远远地看见陈欣回来过,就和他家回来拿作业本的小孙子前后脚,时间肯定没超过下午一点。”娄清说。 “他还说陈欣身后确实跟着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八成还是在学校跟人打架了地脸上带着伤。” 娄清在语音消息里说到这儿的时候还停顿了一瞬,而后才继续道:“但是和蒋队您调查的结果有所不同的是,那位大爷说,陈欣和杨星远当时是一个人走在前面,一个人走在后面地牵着手的。” “前者皱着眉头地急于拉着后者往楼上走,嘴里碎碎念地唠叨着什么;后者则不以为然地在安慰对方。‘像是一对小情侣。’这是那位大爷下的结论。”娄清如实地叙述道。 刘学武在听过语音之后心下一惊。 他心想:就目前他们搜集到的证词而言,陈欣、杨星远、于嘉言的说辞其实都是能对上的。但是现在却都被推翻了。 ——陈欣和杨星远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如这三个人交代的那样是单方面的一头热。 一如昨晚的许敏、卢珊曾相互佐证地给陈欣作了不在场证明,现今却也被拆穿了一样。 大家都在说谎。 并且,清清楚楚地记得蒋择在记录里写了点儿什么的刘学武自觉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有点冷。 他说:“蒋队,原本我们想的是,如果和死者发生争吵的人是和陈强差不多年纪的,和死者有过情感关系的男性,那么他们吵架的时候,许敏她听不出来换了人的也还算正常。” “可是现在,假设当时和李彤爆发争吵,并且产生了肢体冲突的人是陈欣或者是杨星远,她没理由听不出来。”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刘学武声音有些哑地说,“许敏也在有意识地撒谎……为了帮助陈欣他们隐瞒他们的犯罪事实,但是却昏了头了忘了我们会查监控。” 蒋择原本还在思考,假使真的是陈欣和杨星远杀的人,那么空手进了小吃街,又空手出了小吃街的他们是怎么处理的凶器。 并且已知是许敏先报的警,警察到了案发现场之后陈欣才放学回的家。 但是在中午一点多到下午学校放学后,陈欣和杨星远确实都没再回过出租屋,那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处理现场。 直到刘学武开口的那一瞬,蒋择才终于想捋清楚了其中的逻辑。 陈欣和杨星远,一个是凶手,一个是目击者,真正的帮助他们处理了后事事宜的帮凶是许敏或者是卢珊。 甚至许敏因为借碗而不小心地发现了案发现场的事都可能是她设计着装出来的。 只是,为什么? 许敏或者卢珊为什么要为了陈欣他们做这些?因为不想他们年纪轻轻地就进监狱吗? 但是无辜死去的死者难道就不值得被申冤吗? 以及,李彤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伤口到底是杨星远他们怒火攻心地为了泄愤砸出来的,还是他们为了把现场伪装成是情杀一类的事破坏的尸体。 蒋择暂时想不通这几点。 但他确定的是,他们该再去一趟出租屋。 找那个可能还留在出租屋里的凶器,亦或者是它已经被许敏或者是卢珊处理掉了的证据。 蒋择和刘学武抵达出租屋的时候,卢珊并不在家,问就是上班去了,大约四五点才能回来。 回来的理由则是要给孩子做晚饭。 作为“全职陪读”的许敏倒是没出门。蒋择屈指叩响她家的房门时,她正在小厨房里炖鸽子汤。 说是为了给正在为期末备考的小孩儿增补点儿营养。 蒋择婉拒了对方要给他盛一碗尝尝的热情行为,只微微眯着眼睛问:“您这两天出去过吗?” 许敏闻言,预备舀一勺汤来尝尝咸淡的动作明显地一顿。 她重新地盖上了盖子,装傻地回答:“当然。去超市买菜啊,跟楼里其他的妈妈交流一下怎么帮孩子减压的经验啊之类的,不都得需要出门吗?” 许敏转过身,主动地补充:“昨天下午我甚至还大老远地回了我妈那一趟,带回来她在熟人那儿特意买来的几只老鸽子,全冻在冰箱里了。” 蒋择挑眉,不予评价地只问对方昨天下午具体是几点钟出的门。 “三四点钟吧。”许敏回答说,“具体的几点几分我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叫电话说让我去拿,我就收拾东西出门了。” 蒋择就此提问道:“具体的通话时间我们能看看吗?” 许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说的是“我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捣鼓我这手机”。 只是她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半点要把手机往外递的意思。 于是蒋择懂了,并不强求地猜测说,“因为您的家长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您还忙着替别人处理现场,所以在时间上对不上是吗?” 许敏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地皱起眉头来,说蒋择这是折腾昏头了地在胡说。 “我处理什么现场?杀人现场啊还是杀鸡现场?”她严肃了神情地反问道。 蒋择也不生气,只兀自帮着普法道:“或许您不知道,帮别人处理现场、甚至是凶器的事并不所谓好心,而是犯法的。”《 》 第105章 他用平和的语调背诵着法条,“根据《刑法》第三百零七条第二款,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蒋择看着许敏慢慢地抿紧了的嘴唇,继续道:“要是您真的选择继续帮陈欣他们隐瞒下去,而我们最终找到了他们犯案证据的话,您说不好是要按情况量刑的。” “而我没记错的话,您孩子和陈欣是一届的,也是明年夏天参加高考?” 但是蒋择没想到的是,他“恐吓”式的发言最终起了反效果。 ——即便许敏真的动过后悔、想要坦白从宽的心思,也在蒋择说完最后的那句话之后决定要一条道路走到黑了。 她想,可能被判三年的风险,说不定能换来另一个可怜的孩子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自由,值了。 于是许敏再睁眼时,她的表情又变回了昨日的坚定。 她抛却了原本的被追问时的些许慌乱,反客为主地回答说:“我理解你们想早点破案的心思,可我没做过的事,我也不能瞎承认不是?” 许敏看着蒋择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的情况,叹气,从手包里掏出了手机地改口:“你们要是实在不信的话,就自己翻翻我的通讯记录,再去查查路口的监控。看我到底是几点接到的电话,又是几点钟出的门。” 蒋择垂眼接过了许敏递过来的手机,甚至不需要密码就解锁了对方的屏幕。 他翻翻找找地在各类软件图标里找到了“电话”。 也看见了躺在“最近通话”栏里的,昨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时,一个来自于“妈妈”的通话记录。 第六十六章猜测警官,你们查案是不是也该客观点…… 蒋择后来还问了许敏很多问题。 例如在她听见了隔壁发生争吵之后,去她妈妈那儿拿老鸭、老鸽子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她做了什么。 以及,不管是监控还是楼下大爷的证词,都证明陈欣很可能回来过,为什么她要斩钉截铁地跟他们警方说没听见陈欣回来的声音,只听见了李彤和一个男人长时间的持续争吵。 后者一概都模棱两可,却又让人找不出致命的逻辑漏洞地答了。 “我一个家庭主妇在家能干嘛,无非就是洗涮中午吃饭用的锅碗瓢盆、打扫打扫家里、给孩子把衣服洗了,再熬点热乎乎的绿豆粥,很快就几个钟头过去了。” “至于欣欣有没有回来过的事,毕竟当时还隔着两扇门呢,我又不是什么顺风耳,怎么可能把隔壁的所有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进了小吃街也不等于回过咱这小出租屋啊。”许敏争辩道。 “而且说不准是楼下的大爷看走眼了,毕竟楼里穿校服、扎马尾的小姑娘这么多,他怎么就能确定他见到的人是欣欣呢。” 许敏略微别开视线,继续道:“再者说,就算欣欣真的回来过了,估摸着也是拿什么东西的,肯定很快就走了,说不准那会儿她妈妈还没出事呢。” 可惜,尽管许敏努力地在用客观且无奈的语气叙述着这些事,但是她话里话外对于陈欣的包庇却显露得真切。 而这于蒋择而言,则无异于是在告诉他,他们的那些揣测很可能都是对的。 以至于蒋择在那一刻倏地联想到了某种可怖的可能性地问:“你对于李彤的死是什么看法?” “是觉得虽然她很可怜,但是活着的人的前途更重要呢,还是根本就不同情她,只觉得她死有余辜?” 许敏听完之后有些骇然,反过来质问蒋择作为一个警察,是怎么说出“她可能会认为死者是死有余辜”这种话的。 刘学武听着,心里也惊讶了一瞬,视线忍不住地往蒋择那儿飘。 蒋择却并不觉得过分了地扬了一下眉毛,说着自己猜测的依据,“因为尽管您几次三番地强调李彤这人脾气很好,和你们关系不错,对陈欣也很好,但是从始至终,我都没听您说过一句同情她的话。” 蒋择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彤今年才将将三十九岁,但是却已经当了挺多年的副主管了……所以保不齐她什么时候就能升上部门主管的位置,就能做着更轻松点儿的工作,却赚着更高薪的工资。” “那个时候的陈欣可能正在s大这种全国一流名校里就读或者是进一步深造,也可能已经大学毕业,并且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了地能养活自己,补贴家里了……” “不管怎么说,李彤的好日子都该在后头才对。毕竟她独自抚养了陈欣这么久,但陈欣能带给她的,切实的荣誉和回报都还没有到来。” 蒋择说到这儿,似笑非笑地看了许敏一眼,才继续道:“而照理说,您和李彤年纪相仿,理应更容易共情才对。但是您表现出来的同情与怜悯,却大多是给陈欣的。” “可怜她没妈妈了,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种痛苦。而不是说李彤太可惜,都没等到享清福的时候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蒋择一字一句地说着,用的是诚恳的语气,观察到的,却是许敏对此并不太赞同的表情。 因此蒋择继续补充道,“要是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您貌似还因为陈欣滚落下来的几滴眼泪感慨过一句‘李彤和陈强未免都太造孽了一点,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只把孩子夹在中间难过’。倒是与通常‘死者为大,不议其是非’的风俗有所出入。”《 》 第106章 蒋择说了很多,而后才给对方留下了一个自我辩论的话口。 然而就在蒋择以为对方又要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冷血地不同情李彤的遭遇呢”的时候,许敏的第一反应却是近乎于默认的沉默。 于是蒋择倏地懂了。 许敏不赞同的并不是他的思路,而是在他的说辞里,那个一路平顺,终于“熬”出头了地过着足以令绝大多数人羡慕的生活的李彤并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假设翻译得极端点儿的话,那么就是许敏厌恶他所设想的属于李彤的未来。 蒋择见状,又旧问题重问地开口,“我其实真的很想知道,您对于李彤的真正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 “以及在您眼中,李彤和陈欣的关系真的好吗。” 许敏垂着眼睛,像是在调整情绪。 总之她再度抬眼看向蒋择时,就已经恢复到了她最初的状态。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汤勺的手放松了点儿,平直的嘴角也上扬了些许。 她重新地堆起了笑脸地反问蒋择,“警官,你们查案是不是也该客观点儿?” “怎么就能没有半点儿证据地乱认定凶手和帮凶,还莫名其妙地从你们这毫无根据的答案出发,胡乱地往我们这些普通群众的心理活动上强加恶意呢?” 许敏说着,不自觉地提高了点音调。 落入蒋择眼里,则成了被猜中后的恼羞成怒。 至于蒋择最后问许敏的那几个问题,许敏则严肃了态度地完善了自己最初的答案。 她解释说:“我和李彤,从前只不过是从前见过几面的学生家长,不熟,短暂交流过几次而已。但是那几次聊的还挺好的,至少最后分开的时候,我们都是笑着把孩子领回家的。” “而在她搬进来之后,她也是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可能在家照顾孩子,可能加班的,没那么多时间和我们闲聊。” “我平时又得忙着收拾家里,外加监督孩子学习,所以我们真正坐下来聊天的机会其实不多。因而在和她充其量也就是礼貌且客套的普通邻里,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连昨天中午来的那个男人是哪号人物都不知道。” 许敏说着,话锋一转道:“但是她不时地会送一些水果和炒好的小菜给我们的事却是真的,也经常跟我家孩子说让他好好学习,和欣欣平时在学校里多互相照顾一下之类的。有时候我回来晚了,孩子被锁在门外了,她也会热情地招呼我家孩子去她那儿坐坐。” “而俗话说的好,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我做什么无缘无故地讨厌她?”许敏反问说。 “至于欣欣和李彤,那关系自然是没的说的。且不说李彤这人有多疼孩子,就说欣欣这孩子懂事又省心的,她俩平日里能有什么矛盾?” “就算她们俩真有吵架的时候,但人毕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母女,怎么可能有什么化解不了的隔夜仇?” 许敏后来还说了很多,其中的主旨无非就是陈欣和李彤的关系真的很好,李彤真的很爱她,陈欣也绝对不可能对她起杀心。 但是她却只口没提杨星远。 只是当许敏语毕,并且在抬眼时对上了蒋择带着明显探究意味的目光时,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些话对于对方来说大概约等于废话。 于是她语塞地不再解释,只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你们要实在不信的话,就再去问问别人,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在蒋择点头说“好”之前,她又颇为虚势地补充了一句,“等你真能找到证明欣欣是凶手,我是帮凶的证据之后,再来用这种调查凶手的语气问我话也不迟。” 蒋择斜挑了一下眉毛,没问对方所谓的别人是谁,卢珊吗? 他只说:“等我真的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后,我们谈话的地点大概就不是在这里了。” 大约几分钟后,在蒋择和刘学武已经出了许敏家的门,到了出租屋的楼下时,来自于娄清的通话邀请才终于来了。 “昨天下午三点半,是案发时间后许敏第一次出现在路口监控里的时间。”她说。 而这和许敏所叙述的内容是对得上的。 “但是她当时看上去挺紧张的,至少比陈欣和杨星远出来的时候更紧张。”娄清用有些迟疑地语气说。 听上去并不确定到底是自己的先入为主的想法作祟,还是情况使然。 “之后她坐上了95号公交车,目前还不确定她具体是在哪站下的车,但是她回来的坐着95号公交车回到街口的时间大约是四点半,手里也确实拎着个装了几只家禽的透明塑料。” “知道了。”蒋择回答说。 他点开娄清传过来的那两段监控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意识到了其中的违和感来自于哪里。 ——许敏背了个华而不实的女士包。 一个看起来更适合出去逛街的时候背,用来装些充电宝之类的零碎东西的女士包。 ——在她已知自己出去的这一趟是去拿几只没准还鲜血淋漓的老鸽子、老鸭的情况。 而监控画面上最后的情况,也证实了这个包成为了许敏回家时的累赘的事实。 蒋择又看了一遍,最终甚至觉得许敏在这两个被特意截出来的视频里背的女士包的鼓瘪程度是不一致的。 但蒋择并没有折而复返地去问许敏当时为什么要背这个包出去,当时在里面又装了些什么。《 》 第107章 因为他知道:只要许敏想瞒,那么她就能找到千万种为之解释的借口,而他最多也就能收获一个为他的猜想添砖加瓦的慌乱表情。 与其这样,不如直接去查。 蒋择如是想着,沉声开口道:“查查她昨天下午有没有中途下车,以及她家长那儿的住址吧。” 第六十七章打骂陈欣和杨星远的杀人动机,找到了…… 蒋择吩咐下去的东西很快就得到了回馈。 ——警局里的小王在找相关部门调取了当天下午三点半至四点,几辆95号公交车上的车内监控之后给了他答案。 “许敏她在市立第一中学站上车之后,就一路坐到了星星广场,中途没有下过车。而按照她的原住址登记,她爸妈家应该就在星星广场那儿的老居民楼里。” 就在蒋择等待着对方的下文时,那位小王却话锋一转道:“但是路边的监控也只到巷子口,她拐进去之后做了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查。”蒋择说,“既然她没中途下过车,那么如果真的要在那儿处理凶器的话,无非也就是扔进小区楼下的垃圾桶里,你和娄清去问问专门负责收拾那儿的清洁工,看有没有见过可疑的黑色袋子,或者是沾着血的钝物之类的。” 电话那头的小王应声说好。 只是在他挂断电话前,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地问:“许敏她爸妈家要查吗?” 他在支吾了一瞬后,怕蒋择不理解地主动解释:“就,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可能会把凶器偷偷地藏在她爸妈的家里。” 蒋择沉默了一瞬,自觉想漏了地回答:“查。但是记得把动作放的隐秘点儿,最好是编点儿合逻辑的理由。” 小王“嗯嗯”地应了两声,连声承诺说自己马上去办。 在蒋择挂断电话之后,刘学武有些不解地看着蒋择问:“那从这个小吃街里运送出去的那些垃圾还要继续排查吗?” 蒋择点头,说:“虽然我觉得许敏应该是把凶器带离了这里,但是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刘学武“噢”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问:“那蒋队,我们接下来该做点什么。是等卢珊下班回来之后问话,还是先回警队去看看情况。” 蒋择对此一概否定了。 他想,就卢珊现在还能早出晚归地正常上班的情况而言,她在其中充其量地也就是扮演了一个提供假不在场证明的人物。 而且,卢珊那人,到底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回答起问题来大概比许敏更有一套。 至于现在回警局,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的下下策。 因为留守在局里的那些人真要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话,会主动跟他汇报,没必要提前回一趟。 他最终的回答是:“去死者爸妈那儿看看,然后再顺路去一趟陈强那儿。” 尽管刘学武对此不明所以,但也还是没有异议地照着执行了。 李彤的爸妈住在李家村589号,也是个自家修的小独栋,不同是他那儿装修得更好一点儿,楼层数也更多一点儿。 甚至还有个独立的小阳台和一个小菜园。 给蒋择和刘学武开门的人是一个年纪看上去不算太大的男人。 在那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不过刚比他的腰高点儿的小女孩儿。 蒋择和刘学武默契地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他们在前一天晚上查阅过的资料。 于是他们也就意识到了,来人大概是李彤的弟弟李卫。 “你们找谁啊?”那人并不算太客气地问,摆出一副是蒋择他们叨扰了他和他女儿的亲子时光的模样。 蒋择见状,也懒于废话地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警察,想找你们了解一些和李彤有关的信息。” 那人闻言,却依旧像是怕惹麻烦似的恶声恶气道:“她从这里搬出去都十几年了,早就不算我们家的一份子了。所以,不管她在外面是死是活,处境怎么样,招惹了什么人,我们都一概不知道,你就算问我们也是白问。” 蒋择听着,有些不悦地眯了下眼睛,说:“如果您现在坚持不配合警方办案的话,恐怕就只能专程请您去我们那儿坐坐了。” 那人愈发恼火地拔高了声调,质问蒋择凭什么抓他,并且骂蒋择只是摆谱地在滥用职权。 蒋择却懒于跟着气急败坏地回吼,只似笑非笑地跟对方讲着道理,“根据行政法规定,不配合或者阻挠公安人员调查的,警方是有权对其进行政处罚地拘留他五天的。” 那人看着蒋择不似作伪的“威胁”,原本摆着副臭脸的嚣张气焰瞬时就被浇灭了不少,最终还是敢怒不敢言地把人让了进去。 “你要问什么就快点问吧。”当蒋择在那人家里的皮质沙发上坐定之后,对方没好气地道。 蒋择却并不着急地先是环顾了一圈那人的家,而后才开口问道:“你爸妈今天没在家吗?” 那人听着蒋择这近乎于闲聊的废话,翻了个白眼,说:“他们俩一个还在公园锻炼,一个刚把孩子接回来了的在房间躺着呢。” 蒋择有些意外地挑眉,倏地想起了在他们通知死者家属死者的死亡信息时,那两位在电话里的推脱。 于是他被气笑了地问:“照这个意思,就是他们俩认为锻炼身体和接孩子放学的事,比来警局做笔录地把死者的尸体领回去更重要?”《 》 第108章 蒋择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亏我还以为他们是真有什么要紧事地走不开呢,结果却是懒得来逢场作戏地流几滴鳄鱼的眼泪。” 那人听得恼了。 因为蒋择这刻薄的话,因为蒋择毫不犹豫地拆穿了他们的假面的真话。 他一开口就是近乎于气急败坏的:“当时我们说什么来着,让她别离婚,差不多能过下去的话就凑合着过就行。结果她非不听,说什么要做自己,要追求真正的爱情。” “现在好了,她带着个拖油瓶,孤独地过了这么多年,最后落得个怎么惨死的都没人知道的下场!甚至还反过来麻烦我们!” 蒋择不动声色地听着。 听对方毫无人情味的抱怨,也听对方反过来责怪李彤,咒骂李彤的丑恶话语。 那人最后的收尾词是:“现在的墓地、丧礼都这么贵,我们是不会负责的——除非她自己留下了钱。至于陈欣,我们更是不会养的。” 他用一种安排废置物品的语气道:“反正她马上也要十八了,干脆直接出社会工作,再找个人嫁了得了,省的麻烦这个那个的。或者让她去找她那个便宜爸爸,看她那个便宜爸爸养不养得起她,又愿不愿意继续给她上学。” 那人的这番话,是向来好脾气的刘学武听了之后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地想揍对方一拳的气人情况。 就连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蒋择,在听过这话之后都有些生气。 “你这人看着,倒是比陈强更欠揍。”蒋择沉声说。 对方却不以为意,大概是听惯了别人骂他冷血的形容,只在自顾自地抱怨完了之后问:“所以你们来,到底是想问什么?该不会是催我们把尸体领回来吧?” 蒋择暂时还没被气昏头地问:“我们想跟你们了解的是,就你们所知,陈欣和李彤关系怎么样?” 那人嗤笑了一声,回答:“她们俩的关系能怎么样,拖油瓶和负重者,受气包和拳手呗。” 他说:“李彤嫌弃她是累赘,但是又没办法甩掉。她倒是想过脱手,但是陈强那畜生当初不要,她也就没办法地只能带着,由着对方把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拽。” “陈欣也没办法,虽然李彤打她、骂她,但她说到底也就是个没用的小孩儿,她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也就只能受着。再者说,那些也都算是她该得的,要我莫名得这么个小女孩儿,我也窝火……” 蒋择看了一眼对方明晃晃地摆在脸上的不屑表情,又看了一眼假意在角落里玩小熊,其实在偷偷往这个方向瞥的小女孩儿,阻止了对方意欲大谈特谈自己重男轻女的言论。 蒋择只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问:“你是说,李彤平时会打骂陈欣?” 那人靠着沙发背,用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语气“嗯”了一声。 他说:“不过陈欣小时候也是欠揍,总哭着喊着说要找她那便宜爸爸。而且她妈每搭上一个姘头,她就哭,在自己的卧室里哭,在客厅里也哭,哭得那些个男人都烦了;她还不肯改口叫那些人爸爸,以至于那些人慢慢地也就跟她妈断了联系。” “那在陈欣长大之后呢?”蒋择问,“李彤也会打她骂她吗?” 那人则“啧”声回答道:“当然。” 在那人后来冗长地叙事中,蒋择和刘学武了解到:李彤和陈欣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母慈女孝的和谐关系。 对于李彤而言,陈欣就是陈强找上门来的借口,是她原本莫须有的开销来源,是她失败的婚姻和后来孤苦生活的证明。 以至于她一旦在生活中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就会把那些愤懑和不满都发泄在陈欣身上。 而陈欣能做的,就只是在慢慢长大之后骗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刘学武在暗自吃了一惊的同时,也忽然懂了许敏之所以会帮陈欣隐瞒这件事的缘由。 并且,他想:陈欣和杨星远的杀人动机,找到了。 陈欣不满于李彤长期的打骂,并且终于意识到了这事是没有尽头的,她甚至可能会在未来的某天走上对方的老路,于是他撺掇着杨星远杀了李彤。 在她已知当天中午陈强会来找李彤,李彤也会回家的情况下。 顺带着还能把嫌疑嫁祸给陈强。 亦或者是陈欣逆来顺受惯了,并不在意这些,但是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杨星远却受不了这些。 他在跟着陈欣回家之后,发现李彤在家的那一瞬,忽然想要给对方一些警告,又或者他本来就是抱着报复的杀意举起的凶器。 总之,他最后杀了李彤,并且串通了隔壁邻里的给陈欣做了不在场证明。 但是,刘学武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对于李彤的印象,都是热情且爱孩子的独立女性。 为什么他们都说李彤和陈欣之间的关系很好,远远超越一般家庭的好。 他如是想着,也就如是问了。 那人哂笑一声,从上衣口袋的烟盒里掏出根烟,点燃了,而后口齿不清地说:“演戏嘛,谁不会。毕竟她在外头就喜欢装好人。” 他看着蒋择,忽然想到了什么地问:“是不是你们问话的那些人都还跟你们说,我们从始至终,都对她没半点温情?” 那人在蒋择点头过后嗤笑一声,说着“果然”。《 》 第109章 他说:“是,我们承认,我们家确实是重男轻女,但要不是当初我们家穷得买不起小孩儿吃的奶粉的时候,我妈得了重感冒还挂不起吊水的时候,她拿着陈强给的离婚费跑得远远的,我们也不至于对她这样!” 第六十八章印证他挣的那些钱,还不够他喝酒抽烟…… 李卫的说辞,最终在陈强那里得到了二次印证。 照陈强的说法,就是李彤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揉捏的软柿子。 她自私、自利、脾气大心眼小的同时还喜欢在外人面前装不争不抢。 以至于早期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来劝架的那些人指责的总是他。 但事实上,李彤突如其来的发难其实比他主动发的火要多得多。 是时的陈强坐在沙发上,正吃着几块钱的炒米,配着两罐啤酒,碎碎念地说着李彤的不是。 例如,“她大概就是当初上过点学,然后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地想攀高枝。没能如愿之后就疯了,怪她爸妈,怪我,却从来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够不够格迈进走有钱人家的家门。” 态度一如最初。 但是这次不同的是,刘学武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了。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的意识到自己在案发当晚,到底为李彤争辩了些什么。 只是在陈强对于李彤的指责之外,他对于李彤会打骂陈欣的事却是知情且默认的。 他用一种完全不知道自己错了的语气,说:“孩子嘛,毕竟当初就是跟的她,她真要打骂起来我也拦不住。” 他喝着啤酒,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且不提要是我劝她的话,她会不会反而恼羞成怒地把孩子折腾得更惨,就我们这长年都不住在一起的情况而言,我也做不到回回都阻止……” 陈强企图把自己的不负责任包装得好看点儿,但是给人的最直观印象依旧是“人渣”。 尤其是在陈强听见蒋择说,陈欣很可能参与了这起杀人案时,他瞬间的变脸和撇清,都让蒋择他们对他的认识更上了一层楼。 刘学武憋着气地走出了陈强家之后,最终还是忍不住地跟蒋择吐槽道:“他这个人,不管是丈夫还是爸爸都当的太不称职了点儿吧!” 尚且还没见过多少人间冷暖的刘学武说:“我真的是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爸爸才能在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挨揍的时候忙着给自己找借口。” 蒋择认真开着车地没接话,但是心里却是站在刘学武这边的。 他想,不论最后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是杨星远、许敏,甚至是和陈欣仅仅是多年同学关系的于嘉言……他们比陈强更关心陈欣,更想保护陈欣的事都是毋庸置疑的。 这同样也是令人心凉的。 ——那些和陈欣毫无关系,全靠缘分才遇见了后来人尚且都知道要为陈欣打掩护,但是那个赋予了陈欣生命,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却只会着急忙慌地撇清说他对这事完全不知情,陈欣之所以会杀了李彤的原因也不是他授意的。 陈强想也不想地就把陈欣犯罪了的猜测当成了既定事实,而后恬不知耻地问蒋择:“警官,我能不能请求你们警方的保护?” 蒋择最后当然拒绝了对方的无理要求。 他看着陈强的扬起的手慢慢地垂下,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在那一瞬,他忽然不称职地联想到了一个荒诞,却又貌似合理的假设:如果周一当初没有被他的妈妈抛弃的话,他会不会也被当成拖油瓶地这样对待。 他的爸爸会不会也是这种“小时候不养他,却指望他能给自己养老”的恶心人的态度。 蒋择不愿意再继续细想下去,于是在把车开回陈欣住着的出租屋之前拨通了小王的电话,询问对方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 小王同志对此的回答是:“负责这块的清洁工人说他们收垃圾都是一整个一整个垃圾桶地收的,所以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包有凶器的塑料袋之类的物件。” “他们只说假设凶器是带铁质部分的物品的话,倾倒到垃圾车上的时候应该会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这他们是没听到过的。” 蒋择“嗯”了一声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许敏的父母家呢?”他继而问。 小王对此斩钉截铁地回答:“里里外外的各个角落都休息观察过了,就连他们的衣柜、书柜那些我都找借口地让他们打开来给我们看了一眼,但是一概都没有发现”。 小王在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而且据了解,许敏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儿,她爸快四十岁的时候才生的她,她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折腾那二老。” “更何况,像他们这种年纪的老人家应该是心里最装不得事,也是最不会撒谎的,真要联合起来骗我们的话,不至于演得这么好。” 蒋择闻言,回复:“知道了,辛苦你们跑一趟。” 而在蒋择挂断电话后,方才把小王的那番话都尽收入了耳朵里的刘学武忽然开口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卢珊带去她上班的地方之后再悄悄处理的?” 蒋择摇头,回答说:“卢珊工作的地方在商业区,楼里搂外的应该都装了监控。” 于是刘学武暂时没新思路地不说话了,只跟着蒋择乖乖地往小吃街里走。 他们再度上了出租屋的四楼,也再度站在了陈欣家的家门口。《 》 第110章 他们叩门入内的时候,陈欣正坐在卧室里的书桌前吃着清汤寡水的青菜面,桌上摊着的则是她刚整理了一半的错题本。 陈欣抬眼,问他们的第一句话依旧是那句可怜兮兮的“你们抓到凶手了吗?” 蒋择挑眉,这次终于不再带滤镜看对方了地说:“虽然凶手没抓到,但是怀疑对象倒是有了几个。” “谁?”陈欣立刻问道。 蒋择有问必答地回了:“你,还有杨星远。” 听得陈欣倏地褪去了脸上的血色。 陈欣嘴唇有些颤抖问蒋择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握着筷子的手也在无意识地收紧。 指节处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红。 蒋择却照旧残忍地跟陈欣叙述着自己不知正确与否的推断。 陈欣这回没否认李彤对她不好的事,只说她原本之所以只口不提这事的原因,是不希望家丑外扬,是不希望别人过多地跑偏了重点地谈论这事,甚至是觉得她妈妈惨死的不冤。 但是蒋择却不信,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说辞。 于是陈欣少见地有些恼了。 她说不清是气愤更多一点儿,还是委屈更多一点儿地抿紧了嘴唇。 在陈欣眼眶里氤氲着的眼泪滚落的同时,她也质问蒋择,“警官,难道你们就没被自己的父母打过、骂过吗?难道你们会因为这就杀人吗?” 蒋择对此的回答是:“长达整整十七年的咒骂和拳脚相加,并不是什么能用‘区区’‘仅此’等词语而概括的灾难。” 陈欣照旧哭着,说的是:“可我还有半年多就高考了。我很快就可以填报一个离宁城很远的大学,比如s大,n大,随便什么,反正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她的掌控了……我都已经熬了十七年了,为什么要突然想不开地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呢?” 蒋择直勾勾地盯着陈欣,说着自己的猜测:“因为你知道,李彤对你的控制,并不会随着你走向大学而消失。” 他说:“她可能会把自己从前的愿望强加在你身上,让你在毕业之后嫁给一个她觉得足够好,但是你却并不喜欢的男人。” “那个男人或许学习成绩很好,或许家里很有钱,但是反正不会是杨星远。” “毕竟他家的情况,是他明明上了普高线,他爸妈也掏不出给他买私立高中的学费的情况。” “也可能李彤会丧心病狂地让你重新经历一遍她的痛苦,让你孤独到老,而后反过来成为你永久的累赘。”蒋择说。 听得陈欣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就像是要滴血。 陈欣像是被勾出了恐惧和难过地不再辩驳了。 她只是腥红着眼睛地问蒋择,重复着她最初的问题:“具体的,能直接指认是我和杨星远杀了人的证据呢?” 她问:“就算我再有杀人动机,但是在你们警方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也是不能乱定罪的吧?” 蒋择做不到无节操地诈供,也懒于做这事。 所以他也只好默认了陈欣对于他们目前还没找到凶器的推断,只说:“但是我们总会找到的。毕竟许敏这两天活动过的范围也就这么点儿。” “反倒是你和杨星远,”蒋择说,“与其抱着侥幸心理地继续负隅顽抗下去,还不如直接自首地争取个从宽处理,省的最后查清楚了之后再牵连到别人。” 陈欣听着,眼睛又红了点儿,“我听不懂你们在胡乱说些什么。” 撇开她整个人都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倒是与下午的杨星远口径统一着。 陈欣在目送着蒋择他们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番话是:“按照警官你们的推断,我是受不了继续和我妈妈生活下去了,害怕她会毁掉我之后的人生地才撺掇着杨星远杀了她。但是你们有没有反过来想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即使我这次逃过了法律的制裁又能怎样呢?” “我还有半年多才高中毕业,在那儿之后我还得上大学,或许还会继续考研……可我爸却负担不了我这些。” 陈欣说:“因为他挣的那些钱,甚至还不够他喝酒抽烟的。” “而且假设我真的去了他那儿,那么他要不了几天就也会厌烦我了。” “因为他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一个花着别人的钱,却能给他挣面子,还能处处为他着想,未来挣了钱之后,会反过来买烟买酒地去孝敬他的孩子。” 陈欣在顺着蒋择的思维反推时,也完全地忘却了:她当下终于敞开来谈陈强不是的口吻,和她原本伪装出来的那个“希望爸爸妈妈好好地生活在一起”的女孩截然不同了。 第六十九章晚餐周一心里的天平在那一刻被端平了…… 蒋择和刘学武当晚是和周一一起吃的晚饭,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的时候,在周一定的一个小餐馆里。 蒋择因为不方便透露案情的缘故,所以在饭桌上只反过来问周一今天过得怎么样,工作上的那些事还顺不顺利云云。 周一单手托着腮,瞥了一眼正低头垂眼地在认真勾画菜单的刘学武小同志,回答:“还行,至少今天公司的人出去谈生意的时候都没掉什么链子。” “你们呢?”周一在转过视线后反问,不动声色地打探道,“昨天傍晚那个惨死在出租屋的女人的案子查到哪儿了?” 蒋择不疑有他地叹气,回答:“案子的大致脉络是理清楚了,具体的人、事、动机,都摸得差不多了,但是关键性的证据却迟迟没找到。”《 》 第111章 “那几个涉案人员也都串通好了地打死不承认,以至于我们现在只能等,等负责焚烧垃圾场的工人报案,或者是我们回去继续盯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被我们不小心遗漏了的蛛丝马迹。” 周一看着蒋择无可奈何的表情,没忍住地伸手抚平了对方两道剑眉之间挤出的小山,又宽慰式上手rua了两下对方半长不长的头发。 “瞧你这可怜见的。”周一有意地活跃气氛道。 蒋择莫名地被周一仿佛同情小猫小狗似的语气气笑了。 但是他那被阴云笼罩了一整天的心情,还是不可控制地因为他终于又见到了周一而多云转晴地有所好转。 他假意生气地“啧”了一声,借着拨开周一手的动作,顺势把其拢进了手心。 完了面上还尽量淡定地在装自己不是揩油。 蒋择在眼看着周一没有半点挣扎之后,才后知后觉有些心虚,掩饰地说:“你也不怕扎手。” 周一没回嘴,只是任由蒋择以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姿势半拢着他的手。 表面上在默默低头点菜,实际上悄么声息地在注意着眼前这两位的动态的刘学武暗自腹诽:谢邀,有被秀到。 以及:这确定真的不是在谈了吗?! 奈何两位当事人似乎没有觉得自己的言行有半点不妥之处地毫不收敛,甚至还当着刘学武的面讨论起了歪歪腻腻的生活琐事。 最后还是已经点完菜了的刘学武忍不住地扯开了话题,“话说,周总,昨晚我和蒋队离开之后,你和许敏她们聊什么了?她们当时和你聊天时的神情是正常的吗?” 突然被提问了的周一挑眉,面色如常地回答:“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例如她知道的哪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孩儿恋爱多年但是最后被渣男绿了这种。她们当时的神情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家里这个阿姨那个阿姆的讲八卦时的常见表情。” 刘学武闻言“噢”了一声,近乎于自言自语地小声道:“这就怪了。按照她们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角色而言,昨晚不应该这么放松啊……” 浅酌着玻璃杯中的茶饮的周一,在听见刘学武的小声咕哝之后抬眼,用完全不知情的口吻打探着消息,“怎么,那两位阿姨是目睹了凶案现场,还是你们锁定的嫌疑人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个?” 刘学武摆手否认,“那倒不是,她俩充其量就是伪证人吧。” 只是他自己这话音将将落下,他就又为求精确地纠正了自己方才的辞措,“噢,不对,不止。其中有一个可能还帮着收拾现场,藏匿凶器了。” 周一听着,放下杯子的动作一顿,大概能猜到蒋择他们的破案进度到了哪儿了。 蒋择则“咳咳”地假意清了两下嗓子,用“冰冷”的眼神示意刘学武差不多就得了,别再嘴上没门地什么都往外秃噜了。 刘学武看见了,于是会意地住嘴,岔开话题地不再跟周一谈论这事。 可惜刚入社会的小同志大概都是那样一根筋——只要拦在他面前的某件事一刻不解决,他就会一直想着,念着。 比如现在,刘学武听着周一和蒋择聊天内容,不知怎么的,就又由他们对话中的某个点联想到了李彤的这个案子。 于是他忍不住插嘴地问蒋择,“哎,蒋队,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凶器昨晚都还是放在陈欣或者是许敏家里,陈欣今早出门的时候才刚装在书包里带出来的?” 蒋择听着刘学武这突然冒出来的问题,挑眉,“按照陈欣的活动路线,她除了能把凶器丢在小吃街里的公共垃圾桶之外,她也就只能把它藏在学校的某处了,你说她藏的住吗?” 刘学武却依旧不信邪地问:“如果是她艺高人胆大地直接丢进了学校的垃圾场,然后被负责处理垃圾场的大爷看也不看地焚烧了呢?” 蒋择听着,语塞地沉默了一瞬,才说:“现在,焚烧垃圾应该是违反环境保护法的吧?” 虽然他上高中那会儿,确实看过学校里漫天的灰烟。 就在刘学武不放弃地要和蒋择继续讨论这个可能性的时候,蒋择的手机里进来了一个电话。 来自娄清的。 娄清在电话里语速极快地汇报着她在新拷来的监控视频里的新发现,“在许敏到她爸妈那儿之前,有辆装载着很多家禽的汽车开进了她爸妈住着的那个小区。” “所以,许敏很可能不是直接从她爸妈手里拿的老鸭子和鸽子,而是跟等在小区里的商贩购买的。” 蒋择听懂了娄清的意思,于是接话道:“你的意思是说,许敏可能是趁人多的时候,把东西放进了对方的车子里?” “是的,”娄清道,“因为反正那小三轮看起来很大,应该是车主定期出门卖家禽的时候才会用到,所以他也不一定会立马发现,而鸡鸭这类的东西又是消耗品,最多几天就吃完了,许敏之后肯定还会去找那个商贩再买。所以她说不定会想要先避过这阵子地把凶器藏匿在那儿,之后再悄无声息地把东西拿回来处理了。” 蒋择一时分辨不出娄清的怀疑和刘学武的猜测哪个更靠谱一点儿。 但他还是本着不能放过一丝破案可能性的原则问:“你们能联系到那个商贩吗?” 正乘车往那个小区赶的娄清点头,回答:“应该能。毕竟那个商贩在那个小区里卖了满满当当一整车的家禽,不可能所有住户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 第112章 蒋择“嗯”声,在挂断了电话之后默默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周一不知道蒋择在电话里听到了些什么,只能凭借着对方回答的那些只言片语来推断事情的进展。 因而他看着蒋择当下那一副打算再随便扒拉几口就走人的情景,问:“这是吃完饭了还要回去办案?” 蒋择点头说“对”。 虽然他看着自己脑补出来的,周一那一副“又要被抛下了”的小可怜样儿有些心虚。 刘学武见状,也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地跟着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期间却没忘了口齿不清地问蒋择他们这是要干嘛去。 蒋择大致地给刘学武复述了一遍娄清在电话里说的那些内容,于是刘学武自觉已经抓到了线索的尾巴地觉得自己已经饱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了。 默不作声地把蒋择这话听进去了的周一却有些意外。 他夹菜的动作却在空中一滞,也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低估了警方的办案能力了。 比如他想过,总有一天蒋择他们会捋清所有逻辑地侦破这起案子。 或许是在一周之后,又或许是几个月之后,但总归不会是案发后的第二天晚上。 可是事实却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 周一不知道许敏有没有跟那位小很快就要被蒋择他们撕破了。 剩下的,也就是最终被判刑的人到底会是谁,又要判多久的问题了。 那一瞬,周一忽然回忆起了陈欣声泪俱下的哭脸地想:假设许敏真的如同刘学武原本猜想的那样,没有急着处理凶器,而是由他在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帮着找人藏了东西的话,这件事的真相,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沉在水底。 但是周一这个恶劣的念头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秒就被掐灭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眼前就有两个愿意为了还死者一个正义,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和法律权威而拼命努力着的笨蛋。 所以周一心里的天平在那一刻被端平了。 所以他选择了任由事情朝着它应有的方向继续发展下去。 尽管假设周一想要改变结局的话,他现在干涉也不晚。 但他最终也只是看着两个竞速似的吃完了饭,又同时抹了嘴站起身来的人,问:“需要我送你们去现场吗?” 蒋择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本着不愿意传递给周一太多有关案情的负能量的原则,把对方留在了餐厅里。 “你慢慢吃吧,我们自己打车去那儿。”蒋择说。 临走之前还没忘了要跟周一碎碎念。 例如让他吃完饭也早点回家,别在外边瞎晃悠,因为大晚上的就算是一个男人在外面也不安全之类之类的。 碎碎念完之后,才“啧”了说一句“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先不把警车开回局子里了”的马后炮。 周一对此没强求地说了“好”。 甚至对于蒋择那仿佛突然化身为老妈子的叮嘱也不厌其烦地一一应了“好”。 周一目送着蒋择和刘学武走出餐厅,又看着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人哆哆嗦嗦地在马路牙子那儿站定了地拦车。 那一刻,他突然说不清自己到底希不希望陈欣最后的谎言能够瞒天过海地取信于警方了。 第七十章倒v结束那我后天下午开车去接你啊。…… 出乎蒋择意料的是,他们最后真的在那位商贩用来装家禽的货车上找到了凶器。 一把就放在尼龙垫子下的,包了好几层黑色塑料袋的榔头。 这个发现,把原本一口咬定自己绝对没见过什么凶器,自己搭了棚的小三轮上也绝对不会有那玩意儿的商贩吓了一跳。 以至于他立马改口,撇清说:“这肯定是昨天有人见我们在前边称斤两地忙着,然后借口要自己挑一挑鸡鸭鹅啊这些地偷摸塞上来的!我们可完全不知情啊!绝对不是什么同伙!” 蒋择没怀疑那人的说辞,或者说辨别对方说辞的真伪对于此时此刻的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只是带着手套,轻拿轻放地把东西放进了证物袋里,然后验证性地问对方,“许敏昨天来过你这儿挑家禽吗?” 那人闻言却是一愣,“谁是许敏?” 蒋择看着对方不似作伪的疑惑表情,心里咯噔了一声,生怕又会节外生枝。 好在那人补充说明道:“主要这小区里的买家这么多,我又不是这里的住户,所以最多也就能做到个看他们眼熟,知道他们是常来买还是偶尔买买,可没法儿一个一个地把他们的名字和脸对上。” 蒋择闻言,了然地松了口气。 没说二话地就给那人看了许敏的照片。 而在等待着那位商贩认人结果的过程中,蒋择甚至想好了下下策:要是对方告诉他们说,他昨天下午压根就没见过许敏的话,他们或许就得迫不得已地把许敏家那两位老人的照片拿出来给对方看看了。 万幸的是,那位在拖长了尾音地“噢”了一声后果断道:“是她啊,我认识。听说她家里有个小孩在市一中上学,成绩貌似不错,就是压力大,所以她每回来都是挑的降火的老鸭和鸽子那些。” 那人在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昨天她也确实来过我这儿。甚至因为她比原定时间来得晚了很多的缘故,害我们在这儿等了她很久。”《 》 第113章 那人在说到这儿的时候有些愤愤地,“也就是因为她也算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所以她说要自己好好地挑挑的时候,我们也没管她,没想到她居然整出了这么个幺蛾子……看来就是吃准了我们平时不会仔细检查车子地想栽赃我们!” 蒋择看着那人气急了的模样,沉声道:“栽赃倒不至于,最多就是想借你们这藏匿一下而已。” 那位却没有丝毫被宽慰到地依旧骂骂咧咧的,觉得这于他而言就是个无妄之灾。 蒋择带着那人回去录了口供,又差刘学武把那尚且还带着未擦干净的血迹的凶器交到化验科去了。 结果也确实证明,那溅在上面,又渗入木头里晕染开了的血迹就是李彤的。 “也多亏这玩意儿的手握柄是木制的,血液渗进去了之后就很难靠普通的物理方式擦干净了。并且处理它的人大概也不怎么懂这方面的知识,不然说不准你们这折腾了一晚上的又是一场空。”化验科的张姐说。 但是她也眉心微蹙地继续道,“虽然就上面印着的斑驳指纹而言,情况有些怪异。” 蒋择斜挑了一下眉毛,问:“怎么说?” 张姐有些支吾地组织着措辞,“就,不知道我们现在对比出来的指纹是擦拭过后再印上去的,还是你们原本的推断就是错误的,反正那上面就只有陈欣一个人的指纹。” 她看着蒋择也不禁跟着皱眉的样子,补充说:“我们可以默认许敏在事后处理这东西的时候应该是带着手套的,但是就陈欣他们事后还得拜托别人处理现场指纹的情况来说,杨星远应该不会是一开始就带着手套进的凶案现场。” 蒋择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潜台词,主动地接话,“所以,要么其实是陈欣杀的人,要么就是陈欣想给杨星远法,却也没忘了发表自身意见地说,“我个人其实更倾向于前者。” “因为虽然不能排除是杨星远喜欢陈欣,所以不忍心陈欣继续受李彤的打骂地提替她杀了李彤,但是陈欣也同样喜欢着杨星远,在事后又偷摸地在事后擦掉了杨星远的指纹,按上了自己的指纹的情况。” “但我总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一个指纹都别留地弄个死无对证。毕竟只要他们嘴够硬,而我们在上面又查不出任何人的指纹的话也拿他们没办法。” 蒋择听进去了。 于是他一度意欲推翻自己先前的猜想,改而思忖:陈欣有没有可能在李彤的太阳穴处造成那种很明显的,自上往下抡的伤口。 又有没有可能在李彤身上造成那些密密麻麻的砸击伤。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陈欣其实比李彤要要矮一点,人也是瘦瘦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是在班上掰个手腕都很难胜过别人的情况。 所以蒋择觉得,或许他真的该重新审视陈欣和杨星远之间的关系了地更加偏信于后者。 但蒋择最终也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大厅里的挂钟,以及上边快走向了数字10的时针,没有妄下定论地说:“还是明天再把他们几个叫来局里问话吧。” “以及,要是小王和娄清你俩明天有空的话,最好是专程跑一趟陈欣和杨星远共同就读的小学和初中。” 还加班加点的在场的警员们齐声说了“是”。 于是一时间,该收拾东西的也就收拾起了东西,该把手头的收尾工作做完的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做着临下班前的最后工作。 蒋择目送着办公室里的人全部走光了才关灯锁的门。 在蒋择打车回到自家小区的楼下时,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抬头看周一家的灯是不是还亮着。 他一层一层地数到了七楼,而后他就仰着头,用自己5.3的视力远远看见了透过玻璃窗倒映出来的,跟奶孩子睡觉似的抱着小猫咪在屋里瞎转悠的周一。 那一刻,蒋择觉得自己被案件扑朔迷离的真相和冬夜里的户外冷风吹得冰凉了的心又重新温暖了起来。 就像是那一抹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剪影,在进入他心里之后就变幻成了生生不息的火种。 以至于他走进楼里坐电梯的脚步都迈得快了一点儿。 周一来开门的时候,他的怀里还抱着周墩墩小同学。 该小同学在看见蒋择的第一眼,甚至还给对方表演了一个只有它心情好时才会出现的限定节目:爪爪开花。 蒋择看过了,然后跟个登徒子似的挑了一下小猫咪的双下巴,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说了句“真可爱”。 周一闻言轻笑着“嗯”声,低头亲了一下小猫咪的额头。 他就跟自家孩子被别人大肆夸奖了的家长似的,骄傲中又带着些许幼稚地说着赞同的话。 那副模样像极了一个溺爱孩子无下限的家长。 但是蒋择却也滤镜拉满地觉得这样的周一特别可爱,大概比小猫咪更可爱亿点的可爱。 而周一看着蒋择,还是没忍住地主动开口道:“要不,进来坐坐?” 某位原本打定主意是回家之后就洗澡睡觉的人听着周一温温柔柔的语气,最终还是被被勾了魂地跟着进去了。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大半夜的,他进周一家能做些什么。 周一在把人让进屋子里之后倒是自觉地把猫放下了地给蒋择倒了水,随后又进了厨房地给蒋择洗了点儿水果。《 》 第114章 蒋择在此期间则把在他脚边晃悠来晃悠去的周墩墩同学提溜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垂眼盯着小猫咪的大脸看了很久,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在周一方才亲过的位置附近印下了一个吻。 四舍五入也就算是他偷香成功了。 在感情方面没出息且带着点小卑微的蒋择如是想道。 周墩墩同学对此瞪大了眼睛,骂骂咧咧地“喵呜”了几声,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救命,我不干净了! 但它到底还是念着蒋择当初的投喂之恩,所以还是口嫌体正直地选择了继续窝在蒋择的怀里。 几分钟后,周一带着他洗好的水果回来了。 某个坐在周一家的沙发上,搂着周一的猫,吃着周一买的水果的人垂眼,看着周一藕粉色的指尖处还没擦干净的晶莹水珠,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的黄涩废料了。 于是,他最终还是“不称职”地提前把告白的事安排上了日程——他约了周一后天晚上去市中心某家著名的情侣餐厅吃饭。 蒋择想,就算后天晚上这个案子还没解决完,他也得先把自己的事情给解决咯。 毕竟大大小小的案子近乎于天天都有,他可能永远也等不到自己能完全闲下来的时候。 而万一他真的因为一拖再拖地错过了尝试的机会的话,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蒋择自己没意识到的是,尽管他在提出这个邀约时,是想要努力保持淡定的,但他依旧有些紧张地多眨了几下眼睛,并且rua小猫咪的动作也无意识地停滞了一瞬。 究其原因,大概是那个瞬间的他一直在思考:要是周一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什么要约在那个地方的话,他该怎么回答。 而周一最终也只是有些意外地挑眉,在短暂地思忖了一瞬之后莞尔一笑地说了“好”。 于是蒋择倏地松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周墩墩软乎乎的猫毛的同时,兀自说出了他自认为男友力x的话,“那我后天下午开车去接你啊。” 周一闻言,又轻笑着应了声“好”。 蒋择看着周一眉眼间点染的笑意,听着对方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自觉地有些小骄傲。 他想:周一应该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性质的餐厅吧,毕竟这地方还是他昨晚东筛西选地特意问来的。万一周一同意和他试试的话,应该也能勉强算个小惊喜。 殊不知,那个餐厅也曾出现过在周一七夕打卡的餐厅列表里。 只是碍于它里边的暧昧氛围太明显了点儿,进出的人里也基本都是搂搂抱抱的小情侣,所以周一怕蒋择会觉得尴尬地取消而已。 但当时的周一没想到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蒋择会主动开口约他去这家的餐厅。 用的还是跟第一次约心上人出去吃饭的毛头小子似的惴惴不安的语气。 而现今的周一看着自己点头答应之前,蒋择湿漉漉的带着点期盼的狗狗眼,和自己开口答应后,蒋择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无形地在身后晃悠着的狗狗尾巴,第一次觉得自己读懂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那一瞬间的他忽然产生有一种冲动,关于要不要用开玩笑的语气点破这事。 但是周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不论是保持缄默地避免自己自恋地会错意,还是在原地等一场由对方主动的告白,于他而言都是更好的选择。 第七十一章自首我承认人是我杀的。 总算是敲定了告白时间的蒋择,自觉已经成功三分之一地只在周一家多待了一会儿,就说再见地回对门了。 理由是他明天还得早起地回局里处理多事情。 周一对此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强留对方在自己那这儿坐会儿,只是乖乖地领着小猫咪把人送到了家门口。 “那就,明天早上见。”周一在临关门前轻声说。 期间并没有询问蒋择半点有关于陈欣那起案子的事宜。 仿佛昨天他晚上初听闻那些有关陈欣,有关杨星远的事情的难过,都在这一天一夜之间被他完美地消化殆尽了。 只有周一自己知道,这是因为蒋择每次约他吃饭,都是无声地在向他透露一个消息:对方手头的案子快解决了,所以又有空陪他了。 所以他无需多问也能猜到,最晚截止到后天下午,陈欣的那个案子差不多也该进入到收尾阶段了。 而他需要做的,能做的,无非也就是等到那时候再假装无意地问问蒋择这起案子里最后被定了最罪地逮进去了的人是谁,大概会判多久罢了。 周一怀着这种不予干预的消极想法,又搂着小猫咪在客厅里转悠了一会儿之后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当晚的他却老毛病犯了地又开始有些失眠。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思绪是放空的。 没想蒋择的邀约,没想陈欣的故事,甚至连工作上那些事都没想,但他的脑子却依旧清醒得让他难以入眠。 周一最后无法地开始数羊,而后百无聊赖地从第一只羊数到了第一百只,又从第一百只数到了第两百只,越数越清醒的结果就是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踱步到了客厅,预备谨遵医嘱地给自己热一杯睡前牛奶。 然而他却意外地在打开客厅灯之后见到了周墩墩同学的第二幅面孔。 是时,某只又到了它的partyti的小猫咪正跟打了鸡血似的在猫爬架上上蹿下跳,跟平时那个完全懒得动,只肯窝在自己的窝里或者是周一的怀里的小猫咪判若两猫。《 》 第115章 它甚至在周一突然把灯打开了那一瞬奶凶奶凶地“喵”了一声,然后就在回头的那个瞬间和它的漂亮主人对上了眼神。 然后它收起了爪子地不叫了,也不再蹦跶了,只夹着尾巴装淑女地蹿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 想要假装无事发生的背影里还隐约透露着一丝心虚。 目睹了这一切的周一噗嗤一笑,觉得毫无来由地堵在他心口的那块巨石在那一刻被眼前的小猫咪撬开了一角。 他在端着杯热牛奶回到卧室之前跟某只已经悄么声息地躺上了小猫咪专属卧铺,并且用猫爪胡乱地给自己盖上了丝绸被的小朋友又说了一遍晚安。 连带着卧室里已经拿出来了的安眠药也重新地被收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第二天早上,比以往都起的早了点儿的周一和蒋择在走廊里相遇了。 周一少见地比以往更有“元气”一点,蒋择在看见周一时暗自想道,大概是昨晚睡得还不错。 只是蒋择看着周一身上穿的摆明了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熨帖西装,又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厚卫衣厚棉服,还得穿加绒牛仔裤的小区老大爷打扮,忍不住“啧”声,“你这穿的,看得我都冻得慌。” 他又开始碎碎念道:“也不说什么秋衣秋裤厚大衣的,你好歹也跟平时似的穿件毛衣吧?就这衬衫加西服外套的,是嫌我平时血压不够高还是怎么的?” 周一没嫌弃蒋择一大早就开始了的小唠叨,毕竟于他而言,那是蒋择关心他的证明。 所以他只是耐心地解释说今天有大客户要来,他作为老板得穿得正式点。 “而且我们公司那暖气你知道的,就跟煤炭不要钱似的在供暖。穿得稍微厚一点的话就免不了要出一身的汗。”周一轻声细语地说。 蒋择“啧”了一声,没说话。 因为虽然他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吧,但他却依旧还是过不了他心里担心周一会冻着的坎儿。 于是他安静了没几秒,又叽里咕噜地说:“我说的冷,不主要还是还是在路上嘛?比如刚出了家门到小区楼下停车场的那段距离,或者是从你们那地下车库上到你们十几层办公楼的路上,这呼呼的风不得吹得你直打哆嗦啊?” 说到底还是心疼。 周一闻言,也不再解释了地只是勾住了蒋择的手,“那要不在路上的时候,你给我暖暖手。” 蒋择听着周一那似撒娇又似服软的语气,果不其然地又被拿捏住了地选择噤声。 只是认命地握住了周一那似乎一年到头都是冰凉的手,又连带着自己的,一起揣进了他的衣兜里。 没办法,问就是谁能对着已经可怜兮兮地认错了的小朋友再继续生气下去呢。 只能自己低头啦。 之后,两人一块在小区楼下新开的牛肉面馆吃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在所谓大碗面刚端上来的时候,周一就自觉吃不完地说要匀给蒋择一点。 蒋择这回则真不是奔着揩油去的捏了一下周一压根没几两肉的脸,说:“您还是能吃多少就先吃多少,吃不完再给我吧。” 周一听着蒋择这莫名的尊称,轻笑了一声,说的是“你倒是也不嫌弃”。 蒋择不以为意地耸肩,抬眼问周一,“难道吃剩饭这事儿我过去做的还少吗?” 周一轻笑着没反驳,权当是默认了地照做了,一如过去那样。 只是当初的画面里,那个每回都只能花三块钱买一包薯片,还要让周一先吃,吃够了再给他的黑皮小男孩儿长大了,成为了一个能够给足人安全感的男人。 饭后,周一照旧把蒋择送到了市刑侦局。 他在蒋择下了车后,才终于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慢慢地摇下了车窗,补充道:“如果晚上你需要我来接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毕竟大晚上的在马路边上拦出租车也挺冷的。” 蒋择不以为意的挑眉,说着“知道了”。 他看着周一刚在空气中暴露了几秒就冻红了的小脸,果断地催促道:“你还是快把窗摇上地走人吧,省的再给你冻感冒了。” 周一轻笑着“嗯”了一声,漂亮的手在蒋择眼前摇了两下。 “那就晚上再见啦,蒋队长吧。”周一说,用的是轻快的语气,换来的是蒋择一瞬间“真的不想工作,只想跟着周一当他的小跟班”的小颓废。 但蒋择在目送着周一的车子消失在转角之后,还是叹了口气地转身进了警局。 毕竟今天还有一堆没处理完的事在等着他呢,总沉迷于小朋友的美色可怎么行。 只是蒋择刚迈进警局,就看见了娄清还在踮着脚偷看门外的样子。 于是他会意地微微眯了下眼睛,冲着娄清道:“别看了,人都走了。” 偷看周一又被抓包了的娄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 她夸张地抹了一下自己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踩着蒋择的雷区在那儿感慨:“但凡我妈给我物色相亲对象的时候能给我找着个像周总这样有颜又有钱,不仅能貌比潘安,还能跟我说中午想吃什么随便点。明明是低音炮但是语气又特别温柔的,笑起来还特别好看的斯文总裁,我明天就听她的收拾东西回家结婚去。” 蒋择听完,眉心一跳,像是炫耀又像是劝退地给对方泼了冷水,“醒醒,像周一这样的要是能随便找着一个的话,现今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主张单身主义的女性了。”《 》 第116章 娄清没反驳地认同了蒋择的说法,只是有些紧张搓了两下手,然后冲着蒋择露出了她入职以来最腼腆的一个微笑。 她说:“其实我之前就想问蒋队您了的,就,周总他谈对象了吗?有喜欢的人了吗?要是没有的话,能不能等这案子结束之后介绍我和他正式认识认识啊。” 蒋择眼皮一跳,脸色跟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精彩。 他近乎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你信不信要是我刚才手里拿着个水杯的话,这会儿已经被我捏碎了。” 娄清不知道蒋择身上这莫名其妙的怒气是从哪儿来的,只当蒋择是在怪她案子当头的还在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所以她作了个认错的手势,不再多谈地先开溜了,只等小王收拾好要带东西之后就出发去往陈欣和杨星远曾经共同就读过的小学和中学问正事。 几乎是在娄清脚底抹油地走到了小王的桌前的同一时间,刘学武也到了警局。 他哆哆嗦嗦地进来,刚接过蒋择递给他的热水喝了几口,就睁着他的小眼睛问:“蒋队,咱们什么时候叫陈欣她们来问话啊?” “要是你不介意,咱们现在出发也行。”蒋择挑眉,看着眼前急吼吼的人说。 一根筋的刘学武对此没什么意见地点头,放下手里的一次性水杯就打算往门外走。 还是蒋择嘴快地说了自己还没拿上车钥匙的事,这才让刘学武刹住了他已经打算推门出去的步伐,也避免对方在外边傻乎乎地挨冻。 蒋择把警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大约是早上七点半。 而在那相邻的两所学校里,一个早就关掉了学生出入的大门,只准教职工刷卡进入。 另外一个却还大门敞开着,在等待着一群纪律散漫的学生慢慢悠悠地往里边走。 其中还有些是早早地烫染了夸张的头发,或者是穿着自己五颜六色的私服的。 蒋择对此只匆匆瞥了一眼,就示意要和刘学武兵分两路地把陈欣和杨星远一道请去警局“喝喝茶”。 刘学武对此说“好”,自觉地认领了杨星远那头的任务。 理由是他认为杨星远看着就比陈欣难办多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杨星远坦然接受了自己要被带去警局问话的事实。 杨星远跟着他出来的时候,甚至是吊儿郎当地插着兜的。 刘学武有些语塞地问他就没有半点紧张地情绪吗。 杨星远对此却只是不甚在意地打着哈欠,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回话:“紧张什么,反正有罪的赖不掉,无罪的也关不进去不是?” “所以啊,”杨星远说,“这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又可以逃掉一上午的无聊课程了”。 刘学武闻言,严肃了语气地要对方端正点态度。 杨星远却依旧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在上了警车之后,他问的第一个问题都还是刘学武怎么还不开车。 “是在等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位警官吗?”杨星远懒散地靠着车后座上的背垫问。 看那架势,如果不是伸展不开的话,他大概都能在后座上平躺着睡一觉。 刘学武对此又语塞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回答对方点儿什么,只能听着对方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地说些更类似于挑衅的话。 直至蒋择领着陈欣出了市一中的校门,原本叽里呱啦的人才倏地安静了下来。 蒋择拉开了后座的门,示意陈欣坐进去。 那一瞬,陈欣的目光短暂地触碰到了杨星远的,但是双方都很快地错开了。 ——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车上的氛围也就那样被寂静笼罩着。 他们俩甚至都贴着车门地在彼此之间隔出了很大的距离。 大概是挤挤还能坐下两个刘学武的距离。 在路口等待红灯变绿灯的间隙,蒋择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上的情况。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一个只单手托腮地看窗外的绿化,一个只低头垂眼地看自己的脚尖的两位“最熟悉的陌生人”,主动开口道:“你们二位这情况,看起来不像是多年的老同学啊。” 陈欣闻言,嘴角绷得更紧了些。 但她最终也只是小声地回话说:“我和他本来就不太熟,只是最近才熟络了一点儿而已。” 几乎是在陈欣开口说这话的同时,杨星远的身形僵了一瞬,但是他很快就又收拾好了情绪。 他自打陈欣上车以来第一次把目光调转到了对方所处的方位,然后笑嘻嘻地开口说:“好歹我也是追了你快两年了的人了,您能别用个‘不熟’就给我打发了不?怪伤人的。” 陈欣在听见这话的同时,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也下意识地捏紧了点儿。 或许是在思忖自己要不要再说点更狠心的话来配合表演,又或许是怕自己的话说得狠了的话会真的伤到杨星远。 但是总之,在陈欣思忖出一个结果地再度接话之前,不想再看他们俩这一头热的表演戏码了的蒋择开口截断了他们的对话,只言简意赅地说道:“你们想要我们拿出来的证据,我们找到了。” 蒋择就像是怕那两位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地又完善了自己的答案。 他说:“那把你们从现场随手取得的,用来杀死李彤,并且在她身上造成虐杀痕迹,最后又拜托住在你隔壁的许敏帮忙转移出现场的凶器,我们找到了。”《 》 第117章 杨星远却照旧像个小混混似的耸肩,大概是认为蒋择充其量也就是在诈他的扯出了一个嘲讽式的笑脸。 蒋择料定了对方这会儿肯定是想反驳说他们警方是不是想破案想疯了,随便找到个东西都能认定成凶器地往他们身上栽赃云云。 于是他先一步打断了对方的话口,说:“我们在上面验出了属于李彤的血迹。” 杨星远却照旧嗤笑一声,说:“那又怎么了?最多只能说明那确实可能是凶器而已,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蒋择闻言,斜挑了一下眉毛,字句铿锵地补充,“因为我们还在上面验出了陈欣的指纹。” 蒋择说到这儿。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似笑非笑地继续道:“你们总不能说,那也是我们为了诬陷你们而特意伪造的吧?” 他看着杨星远脸色倏地一变的样子,假意想通了地补充,“噢,当然,可能这起案子确实和你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你估计也就是目睹了现场却知情不报而已,最多判你个妨碍公务罪,拘留你几天也就放你出来了。” “毕竟上面又没有你的指纹。”蒋择有意地一字一句道。 这话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地惹恼了杨星远。 但是他却无计可施,只能强迫着自己控制住了情绪。 他装作坦然地说:“你们也说了,那东西本来就是凶手从陈欣住的地方‘就地取材’的,所以上面有几个她的指纹应该很正常吧?反倒是凶手自己,杀了人之后应该会把指纹擦掉才对,而不是任由你们去查。” 蒋择闻言,下意识地挑眉,问:“比如你吗?” 杨星远想也不想地就否认了,掰扯出了可能凶手作案时是带着手套的,所以才没在上面留下印子云云。 蒋择没急着反驳,等到杨星远一个人把现今听来满是破绽的话说够了,他才不慌不忙地点破,“如果凶手真的记得全程带手套的话,也不至于要拜托人把现场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 “而且你应该知道的吧,关于作案凶手是把榔头的事。”蒋择似笑非笑地说,“陈欣拿那东西做什么呢?钉东西吗?就她那个小胳膊小腿的,大概举起来都够呛吧。” “更何况,那间出租屋还来来往往地住过那么多租户,为什么上面只有陈欣的指纹?” 杨星远听着,嘴角绷紧了一点的同时,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蒋择他们能在上面验出陈欣的指纹。 至少那把榔头,是他仔细地擦过了的。 杨星远有些心跳加速地想。 警车行驶到警局门口的时间是早上八点二十。 在大部分高三学生都正在埋头苦读的时候,陈欣和杨星远分别被带进了两个不同的审讯室。 刘学武和警局里的另一个新入职没多久的小刑警负责讯问杨星远。 蒋择则和警队里的副官一道担起了问陈欣话的任务。 陈欣眼看着杨星远被刘学武他们带进了另一间审讯室,再也顾不上装不熟地叫住了对方。 她说:“杨星远,如果是你没做的事,你千万不要认。” 杨星远面色复杂地回看了她一眼,没回话,只转身跟着刘学武他们进了房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持久战的时候,陈欣自首了。 是时的蒋择还没来得及就坐,就听见陈欣垂眉耷眼地说:“我承认人是我杀的。” 第七十二章自白没事的,别害怕,大不了我替你去…… 陈欣说:“前天中午,杨星远约我出去,我同意了。至于具体的理由,我之前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而在我和他在校门口见面之后,我却发现他脸上、手上都有伤。出于礼貌,我问他那是怎么弄的。他却不甚在意地摆手,说自己不过早上和人打了个架而已,不仅赢了,而且也已经在校医院处理过了。” “但是校医院那地方,我去过,所以也深刻地知道那是个连个最普通的头疼脑热的都处理不好的地方,更遑论是这种鼻青脸肿地还见了血的伤。” “所以我就带他去了我暂时住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医药箱,医药箱里则装着比较齐全的包扎用品。” 蒋择听着,自觉在脑海中补齐了陈欣家里之所以有医药箱的前因后果。 于是他没有出言打断,只是安静地等待着陈欣的下文。 陈欣没注意到蒋择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陈述道:“杨星远起初还推阻说不想去,说是陪我在小吃街里逛一圈之后就把我送回学校。” “但是我真的太知道那种淤青没能及时化开,伤口也没能成功上药之后的稍微碰一下都能疼的人龇牙咧嘴的痛苦了,所以我还是把他带回了我住的地方。” 陈欣说到这儿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而后才继续道:“可我没想到的是,那天中午,我妈妈破天荒地回来了。” “我刚带着杨星远进门,就撞上了准备出门的她。而后她就把小挎包重新甩到了沙发上,只双手环胸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她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我一顿,并且用轻蔑的语气问我,‘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已经反省过上次的失误了,这次肯定会努力考好的情况是吗?你自己说!你拿什么考好?你有什么脸跟我说你这回能考好!难道是凭你和一个已经堕落到职高了的男人在谈恋爱的事实吗?!’” 陈欣垂着眼睛,看起来刚修剪过没多久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她的手心烙下了一道深印子。《 》 第118章 她说:“她骂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是带着废物基因的拖油瓶;也骂杨星远是自甘堕落还不够,还妄想要寄生在别人身上,把人往深渊里拽的臭虫……” “然后?”蒋择挑眉问。 对于李彤刻薄与毒舌程度的认识倒是真真切切地又上了一层楼。 陈欣就此回答道:“然后,我有些生气,也有些尴尬地让她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她却愈发觉得这是我做贼心虚的标记,反而变本加厉地骂了很多更难听的话。” “再然后,纵然是平时总是嘻嘻哈哈地不往心里搁事的杨星远也听得有些生气了,语气不算轻地让她把嘴巴放干净点儿,不然他可就不管她是否是年长的妈妈辈的事了。” 陈欣呼出一口浊气,叹道:“可是如果我妈妈真的能听进去别人的话的话,那么也不至于把她和几家亲戚的关系都搞成那样。” “所以她当时只是不屑地哼笑一声,尖声质问着杨星远,说她就算是侮辱他,他又能怎么样呢,打她吗,还是骂回去。” “之后,她又用最恶劣的想法揣测着杨星远脸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甚至用我爸类比杨星远地数落起了他。” “例如就算他现在敢对着她一个女人装横又能怎么样,算不上什么本事。” “‘反正你在外边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个任人打骂的出气筒或者是窝囊废吧’,她当时这样对着杨星远说道。” 蒋择听着在陈欣的叙述中,李彤对于他们快溢出来了的恶意,有些不悦地蹙眉。 他问:“所以杨星远当时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陈欣沉默了几秒,像是思忖,又像是在斟酌字句,“杨星远……杨星远当时大概是真的想要挥拳打她,但是终究还是保持着绅士风度的克制住了。” “我见状,也赶忙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点儿。毕竟就算她在女性中间力气再大又能怎么样呢,杨星远可是个刚十八岁的,一米八几的年轻人。” “但是我替她着想的结果,却是反过来遭到了她的拳脚相向。”陈欣在话锋一转之后道。 “那一瞬,杨星远大概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我怎么拉也拉不住的生气,无论我说什么都要冲上去揍她一顿。”陈欣如是说道。 “可我不希望杨星远受伤,至少不希望是因为我,毕竟我没办法回应他的那份感情,所以也不愿意接受他盲目的好。” “所以我还是竭尽所能地上去拉架了,甚至跟电视剧里面的傻姑娘一样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结果就是杨星远冷静下来地停手了,但是我的脸上、身上,却不知道被我妈妈打了多少拳,又踹了多少脚。” 陈欣这么说着,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蒋择他们一眼。 她说不清蒋择他们看她的眼神里到底是信任多一点还是怀疑多一点。 于是她只本着“事实胜于雄辩”的原则,把她那厚校服的袖口和裤脚都往上撸了点,露出了横亘在她那雪白肌肤上的,新新旧旧地交叠了无数层的伤疤。 ——那远比杨星远脸上的那些吓人多了的伤疤。 敷药、结痂、掉痂后露出粉红色的新肉,新肉上又重新添了伤口。 这是蒋择在看见陈欣裸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之后想到的无止境的循环。 蒋择看着,还隐约辨认出了几道已经结痂了的伤疤大概是被小刀之类的尖锐物品划伤的。 陈欣却跟丝毫没有注意到蒋择的眼神变化似的说:“于是它们又多了很多的伴。” 说及此,陈欣偷偷地瞥了一眼房间里已经打开的录像机,然后垂下眼睛,睫毛止不住地轻颤着地补充说:“假设你们不是在审讯我,或者是假设这间屋子里没有监控的话,或许我还能给你们看看我肚子上的和背上的那些。” “——那些她用我小时候调皮捣蛋,所以总摔倒,还总和别的小朋友吵架的借口搪塞不了的伤口。” 蒋择闻言被噎了一瞬,将将意识到原来他所以为的,李彤对待陈欣的恶劣程度不过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他甚至莫名地由此联想到了他刚见到周一的时候,那个瘦了吧唧的小朋友似乎也是这样满身伤痕的。 只是蒋择不知道的是,到底藤条、电线和小刀、棍棒相比,谁更疼一点。 他只是哑着嗓子地问陈欣:“为什么不报警,这足以申请介入了。” 陈欣闻言,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地反问:“警官,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她说:“是,起初确实有人来调节,街坊邻里的也因为凑了这个热闹,而对我妈妈有了真正的认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那些民警他们能保护我一辈子吗?能每天都来我家调解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他们最终甚至觉得有些烦了地给了我两个建议,一是忍着,忍到我能独立地远走高飞为止;二是往上申请换一个监护人。” “我想选择后者。但是我爸不要我,我奶奶也不要我,我的外公外婆更是恨屋及乌地把我当敌人看待……所以我没办法地又被迫选择了忍着。” 蒋择蹙眉,想问办这事的到底是哪门子的民警,要是在实习期的时候落到他手里,保准一个也不给过。 但他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地只是把话题拽回了正规之上。 他问:“在你拉架之后,现场又发生了什么?”《 》 第119章 陈欣沉默了几秒,像是很难回答地回忆着,“后来,杨星远终于还是没忍住地越过了我地和她大吵了起来。” “我不确定在那乱成一团的相互推搡之间,她到底是被谁给推倒的。只知道她在脚下失去平衡的那个瞬间磕到了桌子的一角。” 蒋择眼皮一跳地问:“然后就死了?” 陈欣摇头,否定道:“没有,只是太阳穴那儿出了点血。当时的她甚至还没站起来就又开始扶着地毯边缘地骂我们。仿佛她这人生来就是为了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 “她甚至因为那几秒钟的吃痛而比平时骂的更凶,恨不得用言语把我和杨星远踩到泥里去。” “而在她骂够了之后,她终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了。而我知道,等她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抓着我的头发打我,给我一个耳光,或者是照着我的肚子踹一脚。” 陈欣继而说道:“所以我下意识地寻找着庇护,只是我刚往杨星远那边挪了半步就又退了回来,因为我知道,我躲得过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等到杨星远走了之后,等待我的将会是更加猛烈的暴风雨。所以我巡视一圈屋子,最终还是恶向胆边生地拿起了那把放在柜子上的榔头,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她。” “说实话,那是我长到这个年纪以来的第一次泄愤。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用同样诉诸暴力的方式反抗她。”陈欣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笑着,眼睛和鼻尖却都泛着殷红。 她的泪水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着,嘴角却一直坚持上扬着。 她说:“其实说来也可笑的,在我高举起榔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她,眼看着她从刚开始的痛呼过渡到不再嘴硬地认错求饶,再到像一只濒死的鱼似的连痛都喊不出来了的可怜模样时,我的心里居然浮现出了一丝复仇成功了的快感。” 陈欣说到这儿,停顿道:“也是在那一刻,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从前说的某些话是对的。” “——有些腌臜基因是真的会通过可恨的父母遗传给孩子。比如暴力,比如极端,又比如假装伪善地请求别人帮助自己。” 陈欣的目光聚焦在了自己的鞋尖,她说:“我不知道杨星远在看见我那副可怕得像是发了疯的样子时想在想什么,只知道我妈彻底断气了的那个瞬间,他捂住了我的眼睛。甚至仿佛吃错药了地跟我说‘没事的,别害怕,大不了我替你去自首’。” “我呆呆地被他安置在沙发上,不知道他出去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许姨就跟在他的身后。”陈欣轻声细语地道。 “许姨当时看了眼屋内的场景,捂着嘴,险些跌倒在地地喊了声‘造孽啊’,但是她在颤抖着双腿地站定了之后还是选择了包庇我。” 陈欣说到这儿,有些鼻酸地吸了下鼻子,“她甚至拒绝了杨星远说要留下来处理现场的请求,理由是如果警方真的调查起他来的话,杨星远会很难解释他在处理现场的那段时间里做了什么。” “‘我替你们处理吧。’许姨如是跟我们说道,‘反正就算警方真的问起话来我也有话说,而且他们不见得一定会怀疑到我身上来。’” “大概是打算用她的仁慈之心来救赎我这个罪人。” 陈欣转折说:“只是在许姨说出那番话的瞬间,我就已经回神地开始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后悔自己都已经忍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偏偏要沉不住气地在那一刻崩溃,以至于最后把他们这两个无关人士牵扯了进来。” “但是这还不是终点,”陈欣微微抬眼,继续说着她一波三折的故事,“在我和杨星远匆匆忙忙地下楼的时候,我们撞上了刚去学校给她孩子送完饭回来的卢姨。” “当时的她不了解情况地还笑着问我是不是把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 “她在自以为隐蔽地瞥了一眼杨星远之后,还捂着嘴地笑着问我是不是背着我妈偷摸谈恋爱了,甚至主动说了会替我保密的事。” “当时只想逃离那个地方的我浑浑噩噩地胡乱应了一通,卢姨却当是我不好意思地改而夸起了杨星远,说他高高瘦瘦的还挺好看的,像是以后能扛大梁的人。” “可无论是我还是杨星远,是时的我们都没心情听她说那些。所以我只匆匆地应付她几句,就拉着杨星远走了。” “一路上,我一直都在祈祷,希望卢姨不会发现屋里的狼藉,希望同楼层的人不会闲的发慌地来我家串门……” 陈欣一口气地说到这儿之后,才猛的喘了口气地说,“而在走出小吃街之前,杨星远拉着我在原地站定地让我深呼吸了无数遍,然后才和我一道出了小吃街。他目送我进了学校之后就回了自己的班级,而我则惴惴不安了一下午。” “我甚至异想天开地在幻想,会不会那只是我在午休时做的一个恐怖的梦。会不会我中午压根就没见过杨星远,也压根没回过家。” “但是结果却是她真的死了,我自己亲手杀死的。”陈欣用忏悔的语气道。 “甚至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是我在失控状态下一下又一下地砸出来的。” 可陈欣很快就改换了语气地说道:“可要么怎么说人是复杂动物呢。明明我在拖着脚步回到家里之前,想的都是要是时间能回溯到中午之前就好了,可是当我背着书包回到家之后,我看着乌泱泱地站在门口围观的群众和穿着制服的警察,看着我妈妈那都已经出现尸斑了的冰凉尸体和她那尚且还未合上的眼睛,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 第120章 “因为当时的我忽然意识到,要是我能不被警方抓住的话,我可能就能迎来自由和光明了。”陈欣这般说道,用的是渴求的语气,眼睛里装着的也满是向往。 “我环视了一圈屋子,在意识到里面一切可能留下了痕迹的地方都被许姨擦拭过了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也为了自己可能即将拥抱的美好未来。” 陈欣看着蒋择道:“就像是警官你之前猜测的那样,假设我妈她一直活着的话,那么大概无论我的成绩如何,最后也只能在她的掌控之下填一个宁城大学。” “所谓的能够上s大或者是a大的分数,不过是她和外人聊天时能够装作是自己教导有方的炫耀资本罢了。” “因为她不允许我兀自跑到她鞭长莫及的地方去。” “因为我只是她制造出来的一个破布娃娃,所以我只能无条件地服从她的要求。” 陈欣说着,又自揭伤口地提起了她的另一位家长,“至于我爸,他不爱我,也不想管我。他只希望我能给他养老。而在那之前,我可以卖掉我妈的房子,然后跑的远远的,永远地离开这座城市,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可惜许姨千帮万帮的,却唯独忘了帮我擦拭那印在凶器上的指纹。”陈欣带着点鼻音地说。 “明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还跟卢姨一起商量好了,要信誓旦旦地一起为我做不在场证明。” “不过这样也好,”陈欣看着蒋择,擦干了眼眶里就快要滚落了的眼泪。 “因为像我这样的废物啊,一生过这么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足够了。” “与其一辈子背着害怕自己的犯罪事实会被发现的壳负重前行着,还不如早早地发现了之后等待审判。” 她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说:“反正,也不可能过得比我之前的那些日子更糟糕了。” 第七十三章证词我跟你们求助过了,可是你们却救…… 蒋择沉默地听完了陈欣冗长的自白,却陷入了更漫长的沉默。 因为在那看似说得通的逻辑之下,存在着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例如,如果当时一时气急举起了榔头的人真的是陈欣,为什么上面没有别人的指纹,唯独只有她的。 要知道想要维持一样东西上只有一个人的指纹是几乎不可能的。 哪怕是陈欣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张专属于她的卷子来,蒋择他们大概都能从上面验出无数人的指纹,很遑论是一把看上去和她完全不搭边的榔头。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是陈欣在擦拭过之后有意印上去的。 至于理由,无非就是为了保护谁。 又例如,假设真的是陈欣杀的人,而杨星远只是个目击者,只是一个保密者的话,他们单方面装不熟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陈欣杀人的动机,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坏没有任何关系。 蒋择目前能联想到的最合理的因果关系,大概就是李彤当着杨星远的面侮辱、攻击了陈欣,而杨星远忍不了地随手抄过了他可以触及到的武器,又狠狠地砸向了李彤。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原来那么嚣张跋扈的人的生命也是如此脆弱的。 所以杨星远,或者是陈欣提出来要把他们俩的关系包装成一头热的男女同学。 杨星远假装自己没那么喜欢陈欣,所以不至于为了陈欣做到那步;陈欣则假装自己完全不喜欢杨星远,不值得对方为她这样,更不会为了对方而担下原本不属于她的罪名。 除此之外就是李彤身上的伤痕问题。 蒋择始终不认为那是一位女性能制造出来的,这也是他在刚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被引入歧途地调查了一圈与李彤有过情感关系的男性的原因。 还有杨星远在听到凶器上印有陈欣的指纹时的反应、许敏她们避而不提地从来没谈过杨星远的事…… 但是当下的问题却是陈欣认罪了。 带着那要是他们不负责任地想应付了事了的话,确实可以结案了的,印在凶器上的指印。 蒋择看着陈欣红着眼眶强装笑容的样子,忽然开口问她:“你后悔认识杨星远吗?” 陈欣茫然了一瞬,蒋择则对此颇为严肃地解释道:“因为他虽然带你逃离了有李彤的生活,但是他也把你推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他毫不留情地说着近乎于冷酷却又现实的话:“因为监狱里的生活可能会比外面更糟糕。杀人犯在里面会遭受的待遇可能会超乎你的想象,而狱警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地制止暴力的。” 蒋择在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我不知道假设李彤没被杀害的话,那么五年之后、十年之后的你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只知道在你蹲了十年、二十年的监狱再出去之后,外面的世界绝对已经变天了。” 他说:“你可能会被周围的人议论、排斥;可能会因为你高中都还没毕业的文凭随便找个厂子上班;可能会看着因为你在里面待了太久,所以不能再等你了地被家长逼着结婚了的杨星远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从你的身边路过……” 陈欣听着,掉了几滴眼泪。 但她开口时说的依旧是:“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没办法。” 陈欣用近乎于崩溃的语气说:“我跟你们求助过了,可是你们却救不了我,或者说懒得总来救我,所以我终于忍到极限地杀人了,杀了一个不配当妈妈的女人。但我却依旧得为自己的行为的负责。”《 》 第121章 “或者你们教教我,怎么样才能把责任推到杨星远身上,甚至是黑心地让许姨替我担这个责任。” 陈欣,听得蒋择眉心一蹙。 蒋择看着陈欣这铁了心地要一条道走到黑的模样,终于放弃了地不再劝了。 他推开椅子起身,对着始终执迷不悟的陈欣道:“那就等杨星远的答案吧。但是假设这已经是你们商量好了的结果的话,那么我无话可说。” 蒋择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刘学武他们还在另一间审讯室里跟杨星远耗着。 他隔着玻璃屏障,看着杨星远照旧混不吝地打着哈哈,反正怎么也不承认自己有罪的样子,语塞着问了一句坐在观察室里的那位,“杨星远在进去之后的这半个小时里,他就一直是这个态度吗?” 被问话的小警员点头,有些无奈地叹气,跟蒋择大致复述了一遍杨星远的大致说辞。 例如对方直到现在都还在坚持说他和陈欣压根就没去过那个出租屋。 那位告诉蒋择道:“杨星远不承认是自己杀了死者,但是也否认死者是陈欣杀的,只说不知道是哪个路人甲杀动的手,还笑嘻嘻地建议我们真要这么有空的话不如再去调查一下李彤的人际关系。” 蒋择默不作声地听完了,而后示意自己知道了地推门入内。 在里面负责问话的两位一看见蒋择来了都自动地站起身来打算汇报情况。 蒋择却摆手叫停地自动在左侧的位置落座了。 他抬眼,对着原本坐在那个位置的小警员说了声“辛苦”。 “接下来的我来就行。”蒋择说。 那位小警员不敢反驳地低声说“好”,同时也不想再跟杨星远这块硬石头继续磨下去了地果断抬腿往门外走去。 审讯室的门很快就被再度合上了。 而蒋择在坐下之后,对着杨星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陈欣自首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杨星远道:“她跟我们说,人是她杀的,和你没关系。你和许敏充其量就是不想让她被警方抓住的隐瞒者……所以我特意来听听你的说辞。” 蒋择在杨星远开口回答之前,没忘了给对方分析利害,“如果你还是坚持你什么都没做,李彤确实不是你杀的说辞的话,那么陈欣就得对她自己提供的证词负责。” 杨星远听着,喉结滚动着地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但他最终还是把蒋择的话当成了是警方撬不开他的嘴之后诈他的一种手段。 尽管蒋择再三地强调了,他是认真的,并且他从来不屑于用这类肯定的语气诈供。 但杨星远在轻微的失态过后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本的那套说辞。 于是蒋择沉默了,也语塞了。他不再劝杨星远自白了地起身。 蒋择在离开审讯室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刘学武的,“拿材料来给他签字吧,签完了之后就让他走人。” 刘学武没当着杨星远的面追问蒋择什么,跟着蒋择出了门之后才急吼吼地问:“蒋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真的就把陈欣定为凶手地结案吗?” 蒋择斜了刘学武一眼,当然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地回答:“再去问问许敏和卢珊,看看她们是怎么一副说辞。毕竟对于她们来说,总归还是更同情陈欣一点儿,也真的和杨星远不熟的没有什么要包庇他的理由。” 蒋择这么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还不甚在意地以为自己赌对了的杨星远。 他说:“或者,赌一下陈欣对于杨星远的喜欢到底值不值当。” 第七十四章聊聊他想不通他的人生为什么能糟糕成…… 杨星远在签完字之后却没急着走,而是在警局大厅里站了一会儿,大概是在等人。 蒋择见状,挑眉,自觉有戏地走近了。 他看着杨星远明知故问道:“在等谁?” 杨星远对于蒋择他们锲而不舍的“纠缠”暗自蹙眉。 但他在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是耐着性子地调整好了状态。 他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假笑着回答:“还能等谁,等陈欣呗。” 他冲着蒋择挤眉弄眼道:“说到底我还是个想泡她的追求者。所以虽然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我和她一起被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里,但是……” 杨星远还想要喋喋不休地说些跑火车的话,但是却被蒋择毫不留情地给打断了。 “你可能等不到和她一起回学校的时候了。”蒋择说。 他看着杨星远,再度郑重其事地重申了一遍:“因为陈欣自首了。” “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并且把她的犯案过程描述成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其中甚至没有半点出于自卫的失手杀人的可能性。所以在我们找到她无罪的铁证,或者是目击者为我们提供绝对可靠的证词之前,她将会被刑事关押起来。” 蒋择说到这儿,话口一顿,而后才继续道:“但要是在我们等到那些证据之前,上边先向我们施压了的话,她说不准也就直接被判刑收押了。” 杨星远却跟笃定了陈欣不会那样做似的,照旧是一副站没站像的小混混样。 他没个正型地看着蒋择,笑嘻嘻地问:“警官,这出了审讯室的单独问话,也能作证词吗?” 蒋择听着,有些不悦地终于认清了现实。《 》 第122章 即杨星远要么是个没心没肺还怕担事的渣男,要么就是不信任警方到不见棺材不落泪,非得亲眼看见陈欣带着手铐地从他面前经过才能相信他们的说辞。 蒋择如是想着,重新打量了一眼杨星远略微侧身地摆出的那一副不愿再多和他们交谈了的模样,也识相地不再浪费口水。 在转身回到陈欣那个审讯室之前只最后地留下了一句:“如果你始终认为我们只是在欺骗你的话,你就在这儿继续等下去吧。看你最终等到的到底是和你一起顺路回学校的陈欣,还是一辆羁押她去监狱的警车。” 杨星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没把蒋择的这话放在心上。 他只是照旧在原地站着,并且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看着某社交软件。 他看着那一条又一条地问他“怎么了?听说警察来学校了,还把你带走了”的消息,挑着回了。 只是挂钟上的分针每多走一圈,萦绕在杨星远周身的游刃有余感就多减少一分。 到了后来,杨星远的眉眼之间已然开始流露出了些许紧张、焦躁和担心。 紧张的是万一蒋择说的话是真的该怎么办? 焦躁的是万一陈欣嘴上跟他说的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咬死了说自己不知情,也从来没杀过人,但是自己却犯傻了的话该怎么办? 担心的则是如果他现在改口自首,会不会让警方的奸计得逞;以及,等他真正地眼看着陈欣将要被押上了狱车的时候,会不会已经错过了最佳坦白时间。 杨星远如是想着,百感交集地又在大厅里站了很久。 杨星远不知道是不是蒋择跟警局里的那些警员下了指令,总之那些人来来往往地从他身边经过时都像是完全没看见他似的把他当成了空气,只兀自地继续讨论着自己的事。 在那些人之中也包括了刘学武。 他仰着脖子叫了声叶哥,而后扯着嗓子地问对方:“您现在能不能跟我去一趟死者的出租屋,就,蒋队让我再去找那儿的住户问一遍话。”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头,说着“当然”。 只是他不解的是:“蒋队还在里边给那执迷不悟的女孩儿分析利害呢?” 刘学武闻言,点头,同时也止不住地叹气道:“但是蒋队说了,陈欣八成是不会再改口了,只是因为他们没办法就把她放在那儿不管地直接定罪,所以只能再试试,也劳烦我们这里再努努力地跑一趟……” 刘学武后来还碎碎念地说了很多,杨星远隐隐约约地听清了一些,也漏掉了不少。 但他听清的那些内容,却已已经足够他意识到现今的事态发展已经脱离了他们原本的规划路线了。 因为除非是整个宁城市刑侦局的人都为了诈他而在演戏,不然他方才当笑话听的内容很可能就是真的。 杨星远思及此,眼睫不安地轻颤了两下。 他伸手抓住了叫上了伴儿之后就急匆匆地打算往外走的刘学武的衣服袖子,问:“陈欣她,真的认罪了是吗?” 原本还算清脆的少年音里待着显而易见地哑。 刘学武闻言,却跟看怪人似的看了一眼杨星远。 他有些气急了地问:“所以蒋队刚才和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真就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杨星远被噎了一瞬。 刘学武却已经不怎么对杨星远抱希望了地撇开了他的手,只说:“假设你真的想保护陈欣的话,你就把真相告诉我们,争取一个从轻发落。” “但如果你就是不信我们,或者是更想保护自己的话,那我劝你还是现在就回到学校去,别在我们眼前再晃悠了。”刘学武话锋一转地说。 杨星远没有立即接话的反应,被刘学武当成了后者。 于是怎么看杨星远怎么生气地出门了,气冲冲地发誓自己一定得从许敏、卢珊等人那儿问出点重要信息来。 被落在了原地的杨星远听着门外警车发动的声音,紧张又无措地咽了下口水。 他无声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社会的天平是这么地不公平,没有经过任何商量地就把他和陈欣放到了任由家长摆布的弱者区。 为什么他当初临到了初三,真真正正地努力了一整年的结果就是为他们家的贫穷买账地读了个烂职高。 成为了一个在学校里中规中矩地学习也会被人认定是在装逼,随波逐流地当了小混混却依旧还得应付别人的找茬,而不得不挥拳相向,被老师、家长甚至是找茬者的家长一齐教育的垃圾。 为什么他只是想要保护陈欣而已,却会失手地杀了人。 为什么他妄想保护的人反而张开双臂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打算为他扛下所有的一切。 为什么他们为了摆脱罪名而精心设计的计划在警方面前会这么地不堪一击。 杨星远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他的人生能糟糕成这样。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通讯列表里的那些未回消息,少见地把那些未消的红点都消了,甚至连平日里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的消息都回了。 他也又看了一眼对话列表里那一条又一条他妈特意发过来骂他的方言语音,以及他把最近联系人都快翻到底了都没找到的他爸的头像。 他想,权当做他已经跟这个稀烂的世界告别过了吧。《 》 第123章 杨星远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重新往里面走去。 他在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步履匆匆地拿着资料的小警员之后,终于在陈欣所在的审讯室门口站定了。 那位隔着玻璃窗在观察里边的动态,连带着在做记录的小警员顺着敲门声回头,然后在看清了来人之后哑然了一瞬。 他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看着杨星远阴着脸不答的样子,继续补充道:“要等人的话也去外边儿。因为案子的具体情况是要保密的,所以我们这里不允许除了警察之外的人旁听。” 杨星远没有立即接话,他只是紧抿着嘴唇地瞥了一眼玻璃窗的那头已经哭得快喘不上气了的陈欣,又瞥了一眼大概还在用尖锐的词句刺伤陈欣,逼迫她改口的蒋择和副队的背影,而后才开口道:“我找你们蒋队有话说。” 那位听着,语塞了一瞬,本来是打算不予理会地只把杨星远请出去的,但他看着杨星远一脸严肃的表情,最终还是松口了地决定把决定权交给蒋择。 “这……可能得麻烦你等一下。”那人如是说道,屈指叩响了小房间的门。 他在得到蒋择的应允之后才推开了门。 他察觉到了小房间里的压抑气氛地低声细语道:“蒋队,那什么,那一位刚签了字地被放走了没多久的嫌疑人又回来了,还说有事想找你谈谈。” 蒋择挑眉,在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谁之后第一时间看向了陈欣。 是时的陈欣垂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一点儿,下意识躲闪的眼神里也闪过了一丝不安。 尽管她当下一言不发地什么也没说,并且努力维持着对于杨星远,以及杨星远要找蒋择谈话这件事毫不在意的模样,但是某些无法隐藏的细节也已经足够证明蒋择所怀疑的某些东西了。 第七十五章真相我和陈欣一起撰写了一个幼稚的计…… 蒋择没有立即往外走,而是先有意地冲着报信儿的那位小警员提高了点儿声音地说:“你先代我问问他,问他到底是改变主意地决定坦白了,还是依旧只字不提自己地只是想来帮陈欣做无用的辩解。” “如果是后者的话,你就让他出去吧,毕竟我们现在还忙着。”蒋择近乎于冷酷无情地如是说道。 说给杨星远听,也说给陈欣听。 那个小警员没领会到蒋择隐藏在话里的那一层深意,只是服从指令地说“好”。 他在重新带上门之后看着杨星远说:“蒋队长刚才说的那话,你刚才应该听清楚了吧?你的答案……” 杨星远听着,却没有给那人说完话的机会。 他面色不算太佳地打断了对方,却没有从中做选择。 他斩钉截铁地重复着自己原本的说辞,“先谈,然后我才能决定我的态度是什么。” 那位小警员听着杨星远坚决且横了吧唧的语气,语塞了一瞬,但还是怕耽误案情地进去小声传达了。 蒋择闻言,斜挑了一下眉毛地示意那位自己知道了。 他理了理衣服地站起身,对那人道:“这样,你和老徐在这里先审着,我出去听听他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那人没有异议地执行了蒋择的命令,在目送蒋择出了小房间的门之后,就照着蒋择预先开列的问题继续对陈欣进行了一连串的提问和追问。 反倒是一墙之隔的小房间外,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蒋择看着杨星远并不太明朗的表情,先声夺人道:“让我猜猜你想和我谈什么……我想,大概就是你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签字出去的陈欣,所以终于破天荒地信了点七八分我说的话,想要自己进来亲眼验证一下?” 被猜中了心思的杨星远没说话。 蒋择却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了地挑眉,继续追击道:“要不要坐这儿一块听会儿审讯内容?” 蒋择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兀自地坐在了那位小警员原本的座位上。 他故作运筹帷幄地随手指了一下就在杨星远手边的椅子,说:“你也坐。” 蒋择看着杨星远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般变幻莫测的脸色,沉声说:“反正你听一会儿也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在骗你了。” 他的指尖随意地翻过了那个小警员还摊在桌上的笔录,而后带上了耳机地提示坐在屋子里的人道:“再问陈欣一遍,就说杨星远现在很可能已经要改口了,而她是否还要执迷不悔地坚持说李彤是她杀的。” 坐在里面的人照做了,陈欣也依旧低头垂眼地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说辞——充分地蒋择他们演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蒋择抬眼时,看到的就是杨星远紧抿着嘴唇,还眼眶充血的样子。 蒋择莫名地觉得他在演小混混演惯了的杨星远身上读出了点儿脆弱的味道。 但他却称得上是铁石心肠地照旧板着张脸道:“所以,说说吧,那天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择领着杨星远回到了后者在半个钟头之前刚待过的审讯室。 大厅里,某个被随机抓壮丁了的小警员看着杨星远与片刻之前截然不同了的气质,心下一惊。 他方才和其他人私下议论的“会不会是蒋队疑心病太重地想多了”的说辞则被他悄么声息地咽回到了肚子里。 审讯室里,就坐在蒋择对面的杨星远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如实交代道:“那天中午,其实是陈欣约的我。”《 》 第124章 杨星远的情绪紧绷着说:“她在吃过午饭之后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和人打架了的事,忽然地就给我打了电话。而后说什么都要亲自看一眼我伤得怎么样了。” “可惜她没有手机,不然我拍一张给她就完事了,但是事与愿违,我们只能借着学校里的公用电话匆匆地敲定最终的见面时间。” “我几乎是挂了电话就往外走,因为不想她大冬天地在外面等太久。只是没想到的是,她在看过了具体情况之后反而眉心皱得更紧,一定要带我去她那个出租屋重新上药。” 杨星远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喉结滚动了一瞬地道:“当时我说‘没事儿,就这么点小伤口,不用特意去你那儿一趟。省的再遇到你妈了’。但是她却笃定地跟我说她妈中午不会回家,也从来没在中午回过家。” 杨星远说到这儿,抬眼看着蒋择,用一种“你应该懂的吧”的口吻继续道:“我没办法拒绝她,尤其是在我明知道她是关心我,为了我好的时候。” “但是在我跟着她到了她住的那个出租屋时,却意外地发现门是开着的。于是我脑海中警铃大作地拉着她就要走,但是已经晚了。” “陈欣她妈妈双手环胸并且冷着张脸地把我们叫进了屋子,然后对着陈欣拳打脚踢地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我借着自己比她高比她壮的优势抓住了她的手,并且居高临下地劝她把嘴巴放干净点儿,但是她却不听。” 杨星远说:“她反而更生气了的结果,就是她在挣扎的时候撞在了柜子上。而不管你们信不信,那把榔头是被震落了地砸在她身上的。” “然而那一瞬间的疼痛却让她失智,她抄起那家伙事儿就要往陈欣身上砸。我看着那副场面,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断了。” “我抢过了她手里的榔头,想要让她尝尝被反击的滋味。但是她却因为那一下断了气。” 杨星远说到这儿,眉眼之间终于显出了一点懊悔地道:“我当时其实想过自首的,但是陈欣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可以瞒过去的,相信我。’于是我就鬼使神差地把已经按下了110三个数字的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垂着眼睛,自嘲地笑笑,“再然后,我就和陈欣一起撰写了一个幼稚的计划。” “我甚至把我那在脑海中已经设想过了无数遍的,要怎么对我那在外边各自有了情人,宁愿替别人养孩子也不管我的爸妈进行的报复措施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而我砸向她的每一下,都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的。为的就是把现场营造成是一个力气极大的男性情杀了她的假象。” 蒋择挑眉,不置可否地只问:“那么许敏和卢珊的事是怎么回事?她们帮助你们的契机是什么?” 杨星远听着这个问题,沉默了一瞬,而后才解释道:“哪有什么契机,无非就是那个女人的尸体被我破坏的时候让她们看见了。当时的她们被吓得想要失声尖叫,但是很快就情感战胜了理智地捂住嘴地克制住了。” “再然后,陈欣回头,泪眼婆娑地跟她们说着求求她们别说出去。于是那两位大概同样是当妈妈的人倏地心软了,甚至包揽了现场处理工作地让我们快走。” 杨星远在娓娓道来的最后说道:“当时我的脑子太乱了,所以没注意到陈欣悄悄地在那把榔头上按下的指纹,也没有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那些五味杂陈的情绪……也没能预料到,原来她比我更傻。” 杨星远说着,看着蒋择他们最后扯出了一个笑脸,“不过我在小吃街里给她买了烤冷面和水果捞的事是真的,如果那些老板记性好的话,本应该能记住的。可惜了,没有人记得我们在凶手前的那一刻曾那么开心地笑过。” 蒋择从那间审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和正急匆匆从外边赶回来的娄清和小王打了个照面。 那两位一看见蒋择,就立马加快了脚步地走近了,再自觉不过地跟蒋择汇报了自己早上跑动跑西地调查到了点儿什么反转又荒唐的事。 ——关于那天在市立一中里,于嘉言告诉蒋择的,杨星远分阶段地喜欢着的三个女生其实是同一个人。 在他们一道读小学时,班上那个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闷头学习,却总被杨星远靠赖皮地拽对方的辫子而吸引了注意力的学习委员是陈欣。 在他们读初中时,那个总作为学生代表去到国旗下讲话而被杨星远再度盯上了的某个优等生班级里的副班长也是陈欣。 在娄清和小王调查到的那几位老师的嘴里,杨星远喜欢陈欣的事甚至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因为杨星远对于陈欣的感情一直都是张扬而外露的,哪怕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也是那个在老师问起话来的当口会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喜欢陈欣的笨蛋小孩儿。 “至于陈欣对于杨星远的态度,就算不是喜欢,也总归是把对方当成是自己最好的几个朋友之一了。”娄清如是转述着陈欣和杨星远某位共同老师的话。 蒋择听到这儿,忍不住地挑眉,问:“之一?” 娄清“嗯”了一声,从兜里拿出了一张她问那位老师讨来的照片,说:“反正那个张老师告诉我的原话就是他们三个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儿,以至于就算班里的那群小屁孩儿总在开杨星远在和陈欣谈恋爱的玩笑,她都只当是童言无忌地没往心上去。”《 》 第125章 蒋择闻言,接过那张照片看了一眼。 结果就是照片上那三个比小学课桌都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儿穿着短袖短裤,一起笑着比“耶”的样子直直地撞进了蒋择的眼帘。 蒋择沉默了一瞬。 娄清见状,还以为蒋择不认识照片上的那三个小孩儿分别是谁了地介绍道:“中间这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儿就不说了,是陈欣;左边那个看起来跟皮猴似的小男孩是杨星远,右边那个虽然眼睛挺大的,却戴了个眼镜的小男孩是……” “于嘉言。”蒋择兀自接话道。 一个他在几分钟之前,还把对方认定成了一个不会撒谎的乖乖仔的小骗子。 可惜现今看来,于嘉言那因为要出来替老师打印卷子而和他们产生的偶遇,以及送上门来的证词大概都是对方设计好的一环。 ——假设杨星远和陈欣一起去过小吃街的事被发现了的话,就派他出来打个掩护。 说是杨星远主动约的陈欣,说他们出去的理由不过是杨星远想逗陈欣开心地带她去小吃街里逛逛,说那两个人关系一头热到陈欣压根不可能带杨星远去她住的地方。 于是蒋择在那一刻噎了一瞬,忽然意识到自己看人的功力还差有待提高。 但是与之相伴随的,则是蒋择在杨星远的自白之上又得到了一些额外的信息。 关于杨星远和陈欣之间,那种愿意为了彼此而独自担下所有罪责的感情,其实并不是通过这短短的两三年累积下来的。 而是他们俩之间大概发生过很多很多为局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 或许是两个可怜人之间的相互倾诉与报团取暖;又或许是两个少年因为能够在彼此面前短暂地做回自己,去不顾一切地干那些在大人眼中“浪费时间”的事时被理解的快乐。 但是总之,这都不是蒋择他们该关心的事。 ——他们允许杨星远和陈欣仍旧保有着那些无关大局的小秘密,因为他们要找寻的,只是有关于案子的真相。 就在娄清意欲再补充点什么的时候,蒋择的手机响了。 蒋择从兜里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名字,接通了。 他听着刘学武大嗓门地在那电话那头说的“许敏和卢珊在听说了陈欣已经认罪了的事之后都表现得挺吃惊的,但是在回过神来之后,也就是要么说自己不知情,要么不再吭声地只问帮忙隐藏凶器要判多少钱,总之就是不提杨星远的事”,沉默了一瞬。 蒋择最终清了下嗓子,对着电话道:“知道了,回来吧。” 不明情况的刘学武听了,急得够呛。 他那意欲再坚持一会儿的回应,则被呼啸的寒风裹挟着传进了蒋择的听筒里。 蒋择也不打算让对方再在外面吹冷风了地言简意赅道:“不是要放弃,而是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杨星远‘想开了’地交代了,所以你们可以回来了。” 刘学武咋舌,有些不敢相信地应了“好”,语气呆呆的。 而就在陈欣一遍又一遍地被追问到她快要招架不住了的时候,她却被告知可以离开了。 陈欣猛地抬头,问:“可以离开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普通的字面意思。”被蒋择临时转交了审讯工作的警局副队说。 “后续的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罪名,诸如‘包庇罪’、‘破坏证据罪’、‘妨碍公务罪’之类的,还得等主要嫌疑人被定了罪之后再说。” 只是他相较于蒋择而言更没有人情味一点儿,因此他在说完这话之后,还近乎于毫无心理负担地对着陈欣补充了一番残忍到了极点的话。 他说:“虽然你捣乱式的证词浪费了我们很多的时间,但还是感谢你。因为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地在那把凶器上留下了你的指纹,并且在今天再坚决不过地认下了杀人犯的罪名的话,大概你的那位朋友还逍遥法外地在嘴硬着。” 第七十六章亲吻谈恋爱么,还不是人对了就行。…… 下午五点,身为人民公仆之一的蒋择少见地按时下班了。 但他在坐上周一的副驾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得周一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这是怎么了,哥哥?是手里的案子又扑朔迷离了起来,还是又有新的棘手案子送上门来了?”周一一边给停在警局门口的车子调头,一边轻笑着说道,用的是调侃的语气。 生平一不怕他爸妈横眉叫他全名,二不怕领导冷笑着叫他“蒋队长”地预备问责的蒋泽,在猝不及防地听见周一放软了声音地叫了他一声“哥哥”之后,反倒有些心虚地沉默了一瞬。 为他明晚就要诉诸于口了的,很可能会越过周一心中所界定的哥哥弟弟的关系的喜欢。 但周一到底不是蒋择心里的蛔虫,不知道对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所以他在半晌都没等到蒋择的回应之后挑眉,继续问道:“我这是猜对了?” 蒋择闻言,否认,“那倒不是。” 他说:“这起案子挺顺利的,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就像是找到了某个关键信息之后,所有答案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但就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周一听着,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 他想:无非就是因为不管是陈欣还是杨星远,都是这个社会里最可怜的那些孩子的代表,是最容易勾起正常人的怜悯之心的那一类罪犯。《 》 第126章 而尽管蒋择不愿意承认,但他也依旧是那些最容易同情心泛滥的人当中的一个。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自己都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对周一好成那样。 只是周一碍于蒋择的面子问题,还是装作意外地有意打岔道:“是因为队里没给发奖金?” 蒋择闻言“啧”了一声,觉得自己做这份工作的初心被“亵渎”了。 他假意生气说:“我一当刑警的人,能总想着钱吗?” 周一略微侧目,看了一眼车内镜里倒映出来的蒋择气鼓鼓的脸,觉得对方有些可爱地轻笑两声。 他跟逗小猫似地继续道:“确实,毕竟我公司里这个主管那个经理的年终算绩效的时候都还能拿个十来万奖金,平时还有高额餐补和加班补助的,算起来比你们那工资都多。所以你要真想赚钱的话,应该跳槽来跟我共事才对,还省得夏天晒冬天冻的了。” 蒋择却不以为然地想,能在周一公司混到那个职位的,说不准比他们这些跟犯人斗智斗勇的更心累。 只是他看着周一说这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地就改口了。 他最终带着点试探意味地认真回复道:“如果有一天,我真在警局里待不下去了地去你那儿了的话,大概也不是为了钱,而是贪图你们公司总裁的美色。” 周一对此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把蒋择的话当成了小学生式的幼稚反击地回话:“这不是巧了吗?我们公司总裁恰巧也挺喜欢你的。如果你要是愿意让他潜规则一下下的话,可能你上班当天就能让你升到副总。” 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知道是在玩哪门子的角色扮演。 只是在蒋择嘴比脑子快地跟周一嘴贫够了之后,再一细品周一方才说的话,忽然觉出点不对劲了。 他心里的小人“啪嗒”一声摔了个瓷碗,骂骂咧咧道:果然社会就是一个大染缸,从前那个多逗他几句就会脸红的小朋友现在被泡黑了地还会对我耍流氓了! 一位不保.jpg 而周一看着蒋择再度不说话了的样子,也自知是把人逗过头了地岔开问题,改而问蒋择晚上想吃什么。 被拽回了心思的蒋择清了下嗓子地说“随便”。 他说:“就在咱们家边上吃个烤串啊火锅啊什么的都行,反正找个热乎地儿就行。” 周一“嗯”了一声地又乖乖说“好”。 仿佛方才轻笑着跟某蒋姓良家妇男说了带有性.暗.示意味的话的人不是他。 蒋择坐在重新变得安静了的车里,最终还是走神地又想起了案子的事。 他在那短短几分钟里做了很多的假设。 例如:假设那天上午杨星远没有和同校的人打架;于嘉言没有告诉陈欣说杨星远受伤了的事;陈欣没有坚持说非得见杨星远一面,还非得把杨星远带回家去处理伤口;他们俩一道回到出租屋的时间再晚一点的话。 假设陈强那天中午没有没事找事地约李彤在出租屋里见面;李彤在看见陈欣和杨星远一块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能跟平时似的多表演一会儿老好人的形象;杨星远当时不管不顾地拽着陈欣走了的话,事情的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只是蒋择假设着假设着,也就叹了口气地彻底放弃了这些想法。 因为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只要满足其中的一项,那起命案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实际上的情况却是:只要李彤一天没放弃她对陈欣的刻薄与掌控欲,那么她的死亡大概迟早都会发生。 只不过是换个日子,或者是换个时间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李彤自己种下的祸根。 思及此,蒋择又叹了口气。 周一听着,又看了蒋择一眼,没忍住地说出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老话:“总叹气的话,会变老的。” 蒋择心塞了一瞬,用受伤了的语气问:“敢情我这还没奔三呢,你就嫌我年纪大了呗?那要是我真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得躲得远远的,省的我再摔你家门口地找你碰瓷?” 周一听着蒋择这不知道已经延伸到多少年以后的相处模式了的发言,哭笑不得地问:“哎,你知道你现在这话像什么吗?” “什么?”蒋择还没从那股子伤心劲儿缓过来反问。 周一想也没想地回答:“像一个怕老了之后孩子会变坏得不认他,扔在他街口自生自灭的爸爸辈的人。” 就在蒋择咋咋呼呼地想说周一这个比喻差辈儿了的时候,周一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或者是一个,在跟另一半碎碎念的人。” 他说:“就像是在告诉对方,不管你是嫌弃我长得老还是心态老都没用,毕竟我俩往后还有无数个十年呢。你能怎么办呢?只能和我凑合着过呗。” 周一的这话听着蒋择彻底没脾气了。 不仅仅是因为蒋择在自我反思过后觉得确实挺像后者的,更多的还是因为周一这突如其来的比喻让他有点儿心虚。 怕是自己提前露了要告白的底,更怕周一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是他对于转变关系的事没半点想法的预兆。 于是蒋择在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之后,突然再度提起了明天晚上的约好了的事。 顺带着兀自懊悔着:早知道今天就能把案子解决了的话,就该约今晚的,省的他又得辗转反侧地惴惴不安一整晚。《 》 第127章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十分钟后的火锅店里,蒋择还是认命地给周一涮着食物,并且跟个老妈子似的嘱咐着:“这个趁热吃啊;那个吸了汤汁,太烫了,过会儿再吃;这个好吃,多吃点。” 周一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雾气,最终还是舍不得蒋择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地主动问了,“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啊?”蒋择被周一猝不及防的问题砸懵了地怔愣道。 他纠结地支吾着,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打个哈哈地掩饰过去还是就直接莽上去。 最终还是周一把蒋择的后路堵死了地补充道:“因为昨天晚上你约我明天去赴宴的时候,表情就很紧张,约的餐厅也很特别。让我一度觉得……要么就是你要介绍嫂子给我认识,要么就是你要问我愿不愿意自己给自己当嫂子。” “包括刚才,你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欲言又止,但是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周一说。 刚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早就被周一看透了的蒋择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保留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地自我分析道:现在还不能告白。 因为这个时间点不对,这个地点和氛围不对,他穿的衣服也不对。 毕竟在他设想的告白场景里,得有暧昧的昏黄吊灯,得有高雅的古典音乐,桌上得放着西餐专属的刀叉。 他起码也得穿着身足以和周一相配的笔挺西装,然后郑重其事地跟对方说他喜欢他,问对方愿不愿意和他试着谈一次恋爱。 但是当周一闭着眼睛地凑过来亲他的时候,他却自暴自弃地也闭上了眼睛。 他想,管他的呢,谁说吵吵闹闹的火锅店就不能告白了!谁说毫无准备地穿得跟老大爷似的就不能告白了!谈恋爱么,还不是人对了就行。 更何况,是周一主动亲的他,他得多傻逼才能拒绝啊! 蒋择无声地在心里呐喊着,任由着周一在蜻蜓点水的试探之后加深了这个吻。 第七十七章告白要不我把的一辈子赔给你呗?…… 在蒋择原本的设想里,他和周一之间的第一个吻就算不是一触即分的,大概也会是两个没有什么接吻经验的纯情小傻子之间的相互较量。 直到他真真切切地被周一亲了一口,他才觉得真实的情况或许和他想象中的有所出入。 就,真正的纯情笨蛋,或许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周一游刃有余地亲他,咬他的嘴唇,包括提醒他换气以及张嘴的动作和语气都太熟练了一点。 搭配上他睁开眼睛之后看见的,周一那如同黑曜石般的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漂亮眼睛,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周一万千猎物中的一个。 只不过他恰好在此时此地提醒周一可以收网了罢了。 蒋择这样想着,表现出了略微有些郁闷的样子。 周一却不知道快憋过气去了的蒋择在分开的那几秒钟里到底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东西。 他只知道当他叹着气地放过了某个纯情地或许连小情侣接吻都没怎么看过,以至于亲身实践的时候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的大朋友之后,看到的就是蒋择略微有些气鼓鼓的脸。 嗯……有点像他不同意给周墩墩吃太多罐头,或者是他逼迫周墩墩小同学在家里的猫猫专属跑步机上运动时,那只小猫咪的幽怨表情。 周一不给面子地如是想道。 至于周一之所以会无故地把这一人一猫的小表情联想到了一起的理由,大概就是因为这俩在他眼里是一样的可爱。 几秒钟的氛围冷却之后,周一看着蒋择反而把眉头拧得更紧了点儿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抚平了地开口道:“哥哥这眉毛皱的,该不会是我会错意了吧?” 绿茶的语气,拿捏了.jpg 蒋择闻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地语塞了一瞬。 他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如实把自己的心态给表达出来。 他说:“倒是没会错意……本来么,我想着明晚好歹拾掇一下自己再跟你表白的,然后再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反正进可当对象,退就给你当个不可能了的备胎,反正,看你。” 蒋择越说越觉得自己貌似有些卑微,但是又暂且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表述方式。 因而他在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没想到你主动提了这事,还……咳,亲了我,虽然我很意外吧,但还是想问清楚你的真正态度。是没忍住地想逗我呢,还是对我也有着那么点儿意思。” 蒋择说着说着,还是觉得不吐不快地兀自补充了一连串的问题,“要是后者的话,我就再多嘴地问问你之前谈过几段,谈了多久,男的还是女的,我认不认识。以及,应该没有你还想着的了吧?” 周一看着蒋择抛却了平时雷厉风行地办案的模样,反而带上了点儿小心翼翼的意味问他话的样子,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地不再逗对方。 他只是用故作轻松的开玩笑口吻,一笔带过了他这些年的心酸暗恋史。 蒋择却在听过之后喉间一哽地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周一照旧弯着眉眼地笑着,没有半点眼眶红鼻尖红地要显出委屈的模样,不知怎么的,还是信了周一的话。 于是蒋择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哑得不像话地开口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说?”《 》 第128章 蒋择想,假设周一真的在他还年少的某一天跟他告白了,甭管他当时开窍还是没开窍,但总归是舍不得周一被拒绝,又受那独自煎熬着的痛苦的。 而就他对周一的感情来说,至多三五个月,不,三五天,他也就缴械投降地跟着周一往那条道上走了。 可是周一没有,他选择了像一个傻子似的憋着。 并且在此时此刻,跟害怕蒋择的心不够疼似地补刀道:“因为我害怕。” “就像你也会担心我不喜欢你一样,我害怕我会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失去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周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道,用的是最真挚的语气。 听得蒋择心空了一瞬。 觉得在他醒悟之后,却畏畏缩缩地没有主动告白的那段日子里的每天,都是带着“罪恶”二字的烙印的。 蒋择妄图把自己碎了个口子的心补上点儿地挣扎道:“你知道的,我毕竟笨,也比较迟钝。或许你当初可以给我点提示,” 周一却不给蒋择这个机会地回答道:“我暗示过的,无数次。但是你每次都跟没事人似的没什么反应,照旧和我玩着哥哥弟弟的过家家游戏。” 蒋择被周一的话噎了一瞬,意欲反驳,却发现在已知结果的情况下之后再去对照自己的回忆的话,他确实能翻找出很多周一是喜欢他的证据来。 于是他倏地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他心虚地给周一重新涮起了荤菜,打算说点儿自己对周一区别对待的事来,但是还没开口就又自顾自地放弃了。 他想:算了吧,争什么呢。就算是承认亏欠自己家的小朋友了也不丢人。而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以后加倍地对他好地补回来。 蒋择如是想着,在清了下嗓子之后道歉,“我错了,是我迟钝地没药可救了。毕竟三天前的我还陷在以为你恐同的错觉里,每天都生怕自己哪个行为会越界了地惹得你不高兴了,别说多想你的某个行为是不是对我有意思的表现了。” 蒋择说着,顿住动作地抬眼看着周一,有些紧张地提议,“要不这样,我把我之后的一辈子赔给你呗?” 对于蒋择的这个回答有些始料未及的周一闻言一怔,最后唇边重新漾出了一抹笑意地说“好”。 “这倒是一件让我求之不得的事。”周一轻笑着说。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要跟蒋择进行一番自我剖析的想法地只问对方,“假设我没有主动开口问你的话,你会怎么告白。” 蒋择支吾了一瞬,于嘈杂的火锅店里说尽了那些他已经烂熟于心地演练过了无数遍的肉麻话。 周一听完,忽然地也就释然了。 他想,自己在这些年里的那些不甘心和争风吃醋,似乎都在这十几分钟里得到了回应。 于是他最后给蒋择的答复是:“好想再亲你一下啊。” 听得蒋择脸红了一瞬。整日在外边风吹日晒的小麦色皮肤上都能轻易看出红晕的那种脸红法。 他在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订个包间的同时,飞快地在周一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虽然只有大概0.01秒的触感,但是也并不妨碍周一从中品出点甜味来。 因而周一接下来的那句话就是特别勇的,“等你闲下来的时候,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坐坐。” 蒋择怔愣着反应了几秒,然后才意识到周一这会儿说的“家”不是他们现今住着的小房子,而是那个有金芝、有周池的地方。 想通了这点的蒋择倏地坐板正了点儿,接着忙不迭地应了“好”。 他想:如果是以正式的男朋友身份见家长的话,就算是再没空他都能挤出时间来。 蒋择并不纠结于他们之间的进度为什么这么快地只说,“我不知道阿姨和叔叔是什么态度,反正他们要是生气的话,你就跑,我留下挨打就行。” “至于我爸我妈那儿,”蒋择说,“他们这俩封建思想的代表八成是不同意也不理解的,所以等我做好了思想工作再带你回去。省的见面了之后你们彼此都不高兴。” 周一挑眉,倒是觉得蒋择的爸妈在听闻蒋择找了个男性伴侣后的反应并不难预料。 无非就是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劝,劝不动之后再气急败坏地骂,骂了之后再选择走上妥协或者是冷战的道路。 于是周一应声说“好”,忽然想到了某些内容地感慨,“所以,假设换一个角度想的话,其实我们没能早点在一起的事也没那么可惜。” 他说:“毕竟十七八岁的我们没有能力独立,也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跟陈欣和杨星远似的活在家长的金钱支持之下。” “那个时候没为家长做过任何事的我说不出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跟你在一起的这类意气用事的话。” “你也没办法因为我而跟家里闹掰,因为不管你怎么跟他们争吵,晚上都还是得回到那个家里去,你的生活费都还得从他们那儿领。” “我们,或者说是我,会成为你的负担。”周一如此说道。 只是周一说这话的本意并不是自我嫌恶,而是在宽慰自己,也宽慰蒋择:至少他们现在有可以和家长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底气了。 也不会因为家长的不支持就走投无路地被迫分开,或者是选择回头。《 》 第129章 蒋择“嗯”了一声,自知周一这话有点道理地没有厉声反驳。 他唯一不赞同的就是:“就算我们真的是在十七八岁就确定了关系,并且没能得到支持的话,我也不会说分开。” “因为我会对我确认的每一段关系负责。”蒋择说,“所以怎么可能因为家长的阻止,就收回我认认真真地说出口了的‘喜欢你’呢。” “而我也不是非当警察不可,至少在它和你之间我会选择你。所以就算当时的我真上不起警校地干不了这个了,我也会找点别的工作地养活你。” 周一听完之后一愣,最后倏地笑开了地接话:“看来是我理智过头地犯傻了,居然把爱情这东西当成了是可以在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判断的事。” 第七十八章坦白因为可怜始终不等同于接受。…… 接下来的几天,宁城少见地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除了个别还存在他们市局里的陈年疑案之外,几乎没有凶杀案在那几天里发生的结果就是蒋择也少见地空闲了下来。 在那几天里的某个下午,周一在临近下班点儿地蒋择拨去了电话,说他当天晚上得去参加一个前高中同学,现合作伙伴的生日会。 “所以,今晚我们可能不能一起吃饭了。”周一如是说道,用的是略微有些抱歉的语气。 尽管当天晚上的那顿晚饭对他们来说,不过只是漫长岁月长河里最稀疏平常的一餐。 蒋择闻言,怕周一真的内疚地连忙接话说:“没事,你去吧,刚好晚上局里好像要搞什么集体聚餐,我参加之后自己回家去就行。” “而且,”蒋择在停顿了一瞬之后说,“我不是有你家钥匙嘛?所以等我回家之后还能顺带着替你把猫喂了。所以你连那只小胖猪晚上晚上吃什么的事都不用操心。” “你要是需要,我还能监督那只小胖猪跑一会儿猫猫跑步机。”蒋择在想了会儿之后补充道。 周一听着蒋择给周墩墩小同学起的新外号,终于心情好转点儿了地扑哧一乐,但是该阻止的事还是果断阻止了。 他说:“别,上次你强迫它运动完之后,它就委委屈屈地蹦上床地跟我喵喵叫好久了。你要是再那么折腾它一次的话,估计等我晚上回去,它能在我房间里把它那小嗓子给哭诉哑。” 蒋择无声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终于还是被同化成了溺爱孩子的大家长地不再坚持。 他想:算了,猫嘛,胖一点儿也挺可爱的。更何况是本身颜色里就带点橘的,但凡周一不是什么克扣口粮的坏爸爸,它都不可能太瘦。 蒋.很快就适应身份地把自己代入成了周墩墩的另一个爸爸.择:“好吧,那我喂完它之后给它拍拍照片总行吧?” 周一对此轻笑着回答说:“那估计得看它晚上心情好不好。” 蒋择没辙了地叹气,心说有道理。小猫咪的心思又岂是他们能左右的呢? 他听着电话那头已经有人在催周一该收拾收拾地出发了的声音,自觉地提示道:“少喝酒多干饭啊,真要挡不住地醉了的话就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晚,我去接你。” 周一“嗯”了一声地说,没忘了给蒋择吃定心丸地说:“今晚过生日的那位和我不算是什么关系太密切的老同学,请的人大概也挺多的,所以大概也不会特意分出心思来劝我酒。” 蒋择放心了点地说“好”,临挂电话时说的是“那就晚上见”。 熟稔的语气,外加上并不歪腻地让路过的人起鸡皮疙瘩的谈话内容,会让人在恍然间觉得:这俩比起刚确定关系没多久的热恋小情侣,更像是已经相爱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 只有蒋择自己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变了很多。 至少在几天之前,周一是绝对不可能在车上亲他的,更不会在电梯悄咪咪地牵他的手。 什么?蒋择当时是什么反应?别问,问就是心跳加速地觉得自己更该给周一一个名分。 蒋择在挂了电话之后又想起了今天临下车前周一跟他说的那句喜欢。 于是他最终还是没改变主意地跟刘学武他们说了他晚上不去参加聚餐了的事。 刘学武没强求,因为他在撞破过蒋择脸红红地从周一的车上下来,并且嘴角破皮了的样子的之后,就已经参透了某些不能说的小秘密。 所以他在听见蒋择说这话的当下,就默认了蒋择大概是要回家跟周一共进烛光晚餐的事。 毕竟跟某个周姓大帅哥比起来,他们算什么? 刘学武自觉狠狠地懂了地想道,没想到蒋择在回家喂过小猫咪之后就开车去了他爸妈那儿。 蒋择到他爸妈那儿的时候他爸刚回家没多久,听动静是正在卧室里洗澡。大概是因为白天出警的时候又出了一身的汗。 他妈妈则还在厨房里忙碌着。 明明一荤一素一海鲜已经端上了桌,她却还在灶火前忙活着最后的汤品。 叶霜竹在听见自家的门铃声响了之后才咕咕哝哝地把火关小了点儿,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地去开门。 她的一句“谁啊”止于她看清了来人的那一瞬。 她有些意外地把蒋择让了进来,颇为夸张地问:“你小子今儿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地来蹭饭啦?平时不是得跟请客人似的给你打好几个电话,才能让你赏脸来一趟吗?”《 》 第130章 试图引起蒋择的愧疚之心,然后再顺水推舟地催一下蒋择相亲的事。 蒋择却不吃她这套地挑眉,“我倒也不至于这么没良心吧?”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地说:“每回你打电话来跟我说你有点不舒服的时候,我不都立马赶到了吗?哪怕是被你用这个借口骗惯了,我也还是怕变成‘狼来了’地乖乖来了。” 叶霜竹听着,自知蒋择这么说也没错地摸了一下鼻尖,一边让蒋择坐下吃饭一边把话扯回到了蒋择的终身大事上。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话说,前几天你那李阿姨跟我说她有个亲外甥女还没找到对象来着,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当医生的,长得也……” 蒋择一听,已经能料想到他妈接下来要说点儿什么了地主动出击道:“其实我今天来这儿吧,就是想跟你还有我爸说一事儿。” 叶霜竹看着蒋择有些严肃的态度,也下意识地站直了点儿地问:“什么?” “就,我最近找了个对象。”蒋择回答道。 听得他妈妈差点要一蹦三尺高地大肆鼓掌。 “好啊,好啊,找了个对象好啊。”叶霜竹止不住地连声说,要多激动有多激动地继续道,“毕竟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可不得找个陪陪你的另一半儿吗?就算你总说一个人好一个人好,但要我说,肯定还是两个人搭伴儿过日子更舒心一点。” 蒋择看着他妈妈激动地都快哭了的表情,忽然心底泛起了一丝内疚地想要趁早纠正,却被叶霜竹再自然不过地接下去的碎碎念截断了。 ——她就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六年前,回到了那个蒋择刚出社会地开始挣钱的年份,而后苦口婆心地问蒋择:“那你最近挣得钱还够不够用?” 她近乎于自言自语地碎碎念地道:“女孩子的开支应该不少吧?你可千万别心疼钱,该送礼物就送礼物,该约对方出来吃饭看电影喝奶茶的也就主动、大胆地约!就算人女孩子独立地说不需要你给她花钱啦,你也不能真抠抠搜搜地跟人aa啊,显得你不局气……” 蒋择沉默地听着叶霜竹已经问到了那个女孩儿是哪儿人,她认识不认识,做什么工作的,是宁城本地人吗的话题,最终还是没给对方留有希望地果断道:“我找的那个对象,不是女的。” 叶霜竹听着,喉间一哽地觉得蒋择是在跟她开玩笑。 只是蒋择到底是她十月怀胎地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地养了二十年的孩子。 所以她只要看蒋择一眼,就能分辨出对方到底是嫌她总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太烦了而随口在跑火车,还是正儿八经地在跟她说这事。 也只是因为如此,她攥在手里的汤勺最终“咣当”一声地掉在了地上。 她眼眶有些红地看着蒋择,哑声说:“蒋择,那是不对的。” 她像是自我催眠,又像是在跟蒋择强调她的态度地又重复了一遍。 她下意识地就要跟蒋择强调这事的弊端,只是她看着蒋择再坚定不过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劝不动地放弃了。 她只问:“你们有可能分开吗?” 她斟酌着字句地给自己找寻着最后的希望,“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不是非他不可吧?” 蒋择有些不忍心地看着叶霜竹浑身颤抖着的样子,摇头说:“至少在我之前的二十八年里,我没喜欢过别人,也无法想象我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换了个人喜欢的话会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叶霜竹闻言,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得那从浴室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都停止了,她才开口问:“是,周一吗?” 蒋择看着叶霜竹的眼睛,“嗯”了一声,又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彻底地击碎了对方的最后一点希望。 他意欲补救地跟对方道:“周一四舍五入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所以你应该了解他,知道他不会是那种随便玩玩的,知道他是……” 叶霜竹却呼吸急促了点儿地果断打断道:“那不一样!” 她少见地气红了脸地厉声说:“可怜小孩儿时候的他,跟接受他和你在一起,完全不是一码事!” 蒋择看着他妈妈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莫名地想起了一些和周一,以及他妈妈有关的往事。 那个时候的他大概是八九岁的光景,正是皮得狗都嫌弃烦的年纪,周末自然也闲不住地吵吵嚷嚷地约了三五好友地出去踢球。 只是当时的他懒得穿过大半个街道去找足球场,所以就领着那些人在小区楼下的空地里踢足球。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之前相安无事,不代表每次都能相安无事。 比如那天下午,他的腾空一脚踹碎了楼底王阿姨家的玻璃。 于是那些原本跟在他后面充当小弟的跟屁虫们都忽的如鸟兽散地回家装鹌鹑去了。 蒋择见状,也赶在那位素来泼辣的王阿姨出来骂街之前疯跑回了自己的家里。但不是为了逃避,而是找“帮手”。 “咔哒”一声,蒋择打开了家里的门。 他因为急的顾不上脱他脚上那双沾了泥的球鞋的,还挨了他妈几句吵吵。 他当时急的也没时间生气了,就那样站在他妈的对面,梗着脖子预备认错,让他妈挡在他前面地领着他认错去。 结果他话都还没说出口半句,家里的门铃就被按响了。《 》 第131章 来人是当时比他还矮了半个头有余的周一。 那个在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后赶来他家里找他的小朋友看着他当时那副又怂又勇的模样,悄么声息地用自己细软的小拇指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蒋择侧目,看着那个还带着婴儿肥的周一跟他做了个“别说话”的口型,而后张口就来地替他揽走了全部过错。 “阿姨,我下午跟蒋择哥哥出去踢足球的时候把王阿姨家的玻璃给弄碎了,您能不能替我跟我妈妈说说情。” 时间,地点,事件,复述得都挺好,却唯独弄错了肇事者,听得蒋择想给他的作文打零分。 而当时刚半人高的小周一委委屈屈地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紧抓着蒋择的衣角不放,落在蒋择妈妈的眼里就成了实打实的害怕。 但蒋择却清楚的知道对方只所以抓他衣角的原因其实是让他保持缄默。 当时的蒋择不知道在想什么地没有立即反驳,而是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周一的小可怜模样。 ——大概是被周一那谁听谁心疼的语气给勾的。 他看着周一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眼睛,在那一刻像是碎了的玻璃一般,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连带着那张漂亮的小脸也跟小麻薯似的皱成了一团,赶忙地就打算认了。 但是蒋择他妈妈却没给他那个机会。 是时的她立刻从预备狮子吼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准备伸出去拧蒋择耳朵的手也自动降低了一格,转而摸上了周一柔软的发梢。 “没关系的,小宝贝儿,别害怕。阿姨会跟你的爸爸妈妈说清楚的……”叶霜竹这么说道。 只是她刚安慰了没两几句,就又立刻转过来掐蒋择的胳膊,问他怎么不把人带到小公园或者废球场里玩儿。 蒋择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似乎是人小鬼大地“啧”了一声,而后拽不拉几地赶在周一把偷懒的罪责也揽过去之前说了句“麻烦”,毫无疑问地得到一个来自他亲妈的暴栗。 但周一前脚刚走,蒋择就单刀直入地跟他妈坦白了。 “足球赛是我组织的,在小区里踢球的提议是我提的,王阿姨家的玻璃窗也是我一脚踢碎的。周一今天下午压根就没跟我们出去玩。所以你别跟周一他家长瞎告状。” 至于蒋择为什么没在周一走之前跟他妈说这事,大抵是不希望某个铁了心地要给他定罪的小麻薯生气。 而一次性把这事说完了,也说清楚了的蒋择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人小鬼大地看着他妈突然僵住了的背影,故作轻松地说:“你过会儿领着我去王阿姨那儿挨顿骂,赔扇玻璃钱就算了。至于那钱,我可以靠替你打扫屋子、洗碗、给舅舅家送来的小妹妹当陪玩来赔。” 刚送走的周一的叶霜竹听着,不以为意地继续回到窗边去浇花。 因为她误以为是蒋择良心发现了在替某个小奶块顶罪,所以反倒振振有词地教育蒋择道:“我知道你看他一委屈就没辙,但是你小子在咱们这小区里的风评已经够烂的了,别再给你爸……” 她没把话说完。因为在她对上蒋择那坚定的眼神之后突然信了。 她沉默了一瞬,期间失手地给窗台上的蟹爪兰浇了过多的水。 那溢出来的水把泥土泡得松软,差点就淹死了她的爱花。 但她在缓过神来之后,也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蒋择预想中的被家长提溜着衣服领子,去让那位嘴上不饶人的王阿姨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的场面没出现。 他就在家里待着,装作乖乖地看电视的样子,只通过余光悄悄地瞥见了他妈往钱包里塞了一叠红钞票之后就匆匆出去了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他妈当时是去要找王阿姨把事儿私了,事实上他妈当时应该也是那样想的。 只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他妈当时在楼梯间里遇到了匆匆赶回来的周池。 ——周一一不做二不休地堵死了自己的后路,给自己的家长也拨去了电话。 而蒋择的妈妈看着对方汗涔涔的脸和急促的疑问突然失了言语,最后选择了默认对方的说法。 那是蒋择第一次知道,他妈其实挺好面儿的。 她不希望周池和那位王阿姨一道说她养出来的孩子皮,并且浪费了他们的时间,所以沉默着让当时才六七岁的周一给他当了调皮捣蛋一词的替罪羊。 以及在他妈心里,无论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听话,他妈表面上装的再喜欢,其实也是不一样的。 因为可怜始终不等同于接受。 无论她事后怎么想着法儿地给周一煮这个土鸡蛋,温那个热牛奶地意图补偿周一,在蒋择眼里也还是变得不一样了。 第七十九章谈判你确实把话说得太过分了一点。…… 蒋择和叶霜竹的争吵最终止于浴室门从里边儿被打开了的“咔哒”一声。 蒋宏伟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地出来,问叶霜竹把家里的吹风机放在哪里了。 他在看见蒋择的那一刻怔愣了一瞬,但是却很快回过神来了地继续着擦头发的动作。 “你这是最近单位里不忙了?怎么还有空特意绕远路地来蹭饭。”蒋宏伟沉着声音说。 语气拿捏的就跟莅临调查的上级领导似的。 但蒋择还是从蒋宏伟的话里听出了点开心的意思,以至于他忽然开始反思:打从他工作之后,他是不是真的太少回家了一点儿。《 》 第132章 以至于从前那个在他高中时,巴不得他去住校的爹,居然能从他在平常日子里主动到家里来蹭饭的事中感到些许愉悦。 但蒋择愧疚归愧疚,还是没忘了自己今晚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只是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他妈急匆匆地给打断了。 彼时的叶霜竹急吼吼地跟蒋宏伟说着她好像把吹风机放在了卧室里的事,催他赶快去看看,省的再丢了。 总而言之就是要把蒋宏伟支走。 但是蒋宏伟其人到底也是个老资格的警察了,在队里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的警察,怎么可能看不出叶霜竹此时此刻的情绪不对。 于是他没动弹地站在原地,目光在蒋择和叶霜竹之间打转着。 他看着这两位一个焦急,一个沉默,总之都不甚明朗的表情,自觉猜透了什么地开口问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叶霜竹闻言,下意识地就要摆手否认。 然而她刚说了个“没有”的“没”,蒋择就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地主动坦白了。 他说:“我最近谈了个对象。” 蒋宏伟听着,下意识地挑眉,反问:“就这事?这有什么可不能跟我说的。是暂时还不打算把她带回来,还是……” “是个男的。”蒋择说。 把蒋宏伟余下的话一概堵回了对方的心里。 向来自诩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的蒋宏伟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但他到底还是确实处理过些民间纠纷的。 例如哪家的小孩儿跟班上的同学在卧室里亲嘴被家长撞破了之后,家长打了孩子,孩子来报警,说他爸妈虐待他。 又例如哪家的老头老太太来警局里报案,说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妇把他们的小孙子害死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是他们家的小孙子喜欢上了同性,被逼着去了什么来路不明的戒同性恋中心之后跳楼死了。 纵然蒋宏伟并不认为蒋择会因为他的阻止和不认同作出自杀那类的傻事,但他到底是已经五十多岁了的人了,再要不了几年也就该退休地享福了。所以他始终不愿意把他和蒋择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 于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地只说:“你……自己看着谈吧。反正你还年轻,二十八岁的年纪,再胡闹几年也没太所谓,注意卫生地别得病就行。等时间长了,你和那人之间的新鲜劲儿都过去了,也就想开了。” 蒋宏伟还欲再说,却被蒋择蹙着眉头的一句“我是认真的”给打断了。 蒋宏伟被逼的语塞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强忍着怒气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毕竟你也不是那种会抱着跟人玩玩儿的心态祸害别人的纨绔子弟。但是,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蒋择一时没接话。因为蒋宏伟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已经比他预料中的好上太多了。 在他原本预想的场景里,大概是他爸怒不可遏地骂他,指着门地让他滚出去,或者是像小时候那样让他站到墙角处罚站,并且乖乖地伸出手心来准备挨打。 他妈大概会劝他回去再仔细想想地让他快走,别再惹他爸生气了地打圆场。 然而在现实的场景里,情况却是完全倒转的。 那个在确定了他的心意之后怒不可遏说不接受这事,不准他在他爸面前提,要他即刻改回来的人是他妈。 那个强迫着自己表示理解地愿意给他几年时间的反倒成了他爸——尽管他爸内心深处的答案依旧是不接受,并且希望他回头。 于是蒋择沉默了很久,才看着他爸的眼睛说:“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变了。” 听得蒋宏伟彻底破防了地发了大火。 而在那之前,蒋择其实很少让他爸真正地生气。 因为他虽然说不上什么是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吧,但好歹还是照着蒋宏伟和叶霜竹的希望的方向生长着的;唯独这次,他肆意生长的枝丫直接撞破了南墙地去了别院。 而当晚的事情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蒋宏伟和叶霜竹的“双人联合课堂时间”。 他们给蒋择讲同性恋在当今这个社会有多特殊,有多不容易,会被多少人用有色眼光看待。 也给蒋择讲他们这么些年来生他养他地有多么不容易,为什么他就不能为他们想想地让他们省点心。 叶霜竹在对话的最后说道:“算是妈妈求你了行不行,你跟周一分了地找个女孩儿吧。趁妈妈现在还不至于老得走不动路地还能给你带孩子,你就讨个老婆地生个大胖孩子,回到正常人的轨道上来。” 她看着蒋择皱着眉头地依旧要拒绝的样子,又退而求其次地说:“实在不行,你就找个女孩儿领养一个,妈带着也高兴,只要你最后和她好好过日子,别再想什么周一的事了。” 就像是为了证明她之所以希望蒋择能跟个女孩儿结婚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基因延续、家族传承云云。 而蒋宏伟却因为刚知道蒋择找的那个男对象是周一的缘故,反而愈发情绪激动地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发怒。 因为他了解周一,至少比叶霜竹了解。 所以他清晰地知道周一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可以允许蒋择和除了周一之外的另一个男性试试,唯独周一不可以。 理由是周一这小孩儿虽然表面上总是带着笑模样的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骨子里却比蒋择还倔。因而一旦他认定了什么,就再也不会松手。《 》 第133章 而蒋宏伟接受不了蒋择和一个同性过一辈子。 叶霜竹不了解周一,但她了解自己的心。 于是她劝蒋择说,像周一那样的,肯定比蒋择这么个月薪才四位数,还每天在岗位上当牛做马地没空陪人过小资生活的人先后悔,到时候蒋择想哭都没地儿哭去。 她指着蒋择说:“你就说说你自己到底有什么,人又到底能图你什么!你有房有车不假,可但凡人家愿意,就能立马在富人区买下一排独栋小别墅,并且把附赠的停车位都给停满咯!” “再者说,就算你不在意我们的想法和意见的,铁了心地非得和他在一起,周一就能不管不顾地陪你胡闹,不管他爸妈的心情了吗?”叶霜竹近乎于声嘶力竭地质问道。 她说:“毕竟说得难听一点,是他爸妈给了他周一第二次人生!要是当初他们俩没有领他回来的话,他现在指不定正拿着那初中毕业证地在哪个厂子里上班呢!” 叶霜竹说到了后来,显然有些失态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从前说过的,和她在心里憋了很多年的想法,都在那一刻全部秃噜了出来。 听得原本还想好好跟他们解释的蒋择也有些恼了。 他制止了叶霜竹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行为,起身,说:“等你们都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再聊吧。” 是时的叶霜竹却已经气昏了头地听不进去话了。 因为她急于让蒋择给她一个足以让她放下心来的答案。 最终还是蒋宏伟拉住了她。 他严肃了神情地低声道:“你确实把话说得太过分了一点。” 蒋择隐约听到了,却也还是装作没听见地重新穿上了外套地往外走。 只不过他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回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说:“我喜欢周一,这是自打我认清了这件事之后就永远不会再改变的事。如果他之后真要嫌我不好了地提分手了的话,我也没办法。但我总不能为了这还没到来的风险就放弃拥抱他的机会。” “我也爱你们,因为你们是我爸,是我妈,是生我养我,为我付出了很多,并且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我不会因为你们不理解我就记恨你们,也不会因为你们不同意我和周一在一起就拒绝履行我身为你们的孩子而应尽的责任。但是下次,希望你们别再当着我的面诋毁周一了。” 第八十章生日听说您老人家终于摆脱单身状态了…… 蒋择离开他爸妈那儿的时候还没到晚上七点。 一个对于周一要参加的生日会来说,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的时间点。 当晚的周一换了身打扮,与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样子相比随性了点儿。 雾蓝色的薄衫搭配着黑灰色的牛仔裤,而后还套了双马丁靴。 理由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正儿八经地穿着西装去的话,大概会被那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反过来笑话。 “周总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阚杰的生日会上谈生意呢。”他们大抵会如是笑话说。 毕竟周一在去年的今天,听到的就是这么句话。 所以他今年学聪明了,穿得日常了点儿,就跟他去的真的只是他一个好朋友的生日宴一般。 但是到了现场,周一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除了那几个混不吝地给阚杰当了很多年小弟的,阚杰的朋友们似乎大洗牌了。 至少今年的比去年的那些更不羁点儿。 脏辫、唇钉、破洞裤,以及那些人身上叮当响的配饰,让周一看上去依旧像是误闯了会场的人。 但是好在今年来参加宴会的人里也有些不懂情况的市场上的小老板们。 他们一如周一去年那样穿着西装,甚至更严整些,有些还是干脆穿着三件套来的,致使周一成为了两拨人中的过渡人群。 周一的助理王淼见状,依旧还是有些语塞地掩唇低声道:“明年,该不会你也要穿成那样吧?” 说实话,恕她想象不出周一穿成那样的情景。 周一闻言,挑眉,并不打算再为了迎合这个宴会的风格而改变着装了。 他说:“可能到了明年,他又能找到些更奇装异服的人来了。” 更何况,他不觉得某些人到中年,所以甚至发福地有了大肚子的人能把自己塞进那样的着装里。 王淼自知有道理地点头,没再提这事,只问吧台的人要了瓶橘子味的气泡酒。 她跟周一小声道:“待会儿指不定有人要找你碰杯,你就意思意思地喝这个就行。毕竟对你来说,在这里醉了的话会很危险。” 周一“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事情也恰如王淼预料中的那样。 在周一入座后,就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找他喝酒,有些还甚至就在他边上坐下了,一副暂时不打算走了的样子。 如果换成是什么初入社会的小年轻,大概还挺不知所措的。 但是周一吧,不管是看着,还是实际上的内里,都算不上什么不谙世事的小白兔,所以他几乎是匆匆瞥一眼举着杯子走近他的来人,就知道对方到底是想跟他套近乎地谈生意,还是闲的没事地找他喝流氓酒。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在这个格格不入的环境下太无措了点儿,想找个相对更无害些的伴儿聊几句。《 》 第134章 对于前两者,周一随口应付过去了,喝的是王淼给他提前拿的橘子气泡水。 那些人吆喝着说他不给面子,要他再喝几口,他却一概回绝了地说:“不了,我最近谈了个对象,他要管。” 那些人中还算有眼色地闻言也就不再劝了,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碰过杯就当作是心意到了。 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会看脸色的。 比如阚杰某些小流氓式的朋友,闻言却吹着口哨地说,“难得啊,周总,这下次您不得把人带来我们面前看看?” 仿佛他们是什么检阅对象好坏的人间雷达。 周一对此轻笑着拒绝了,说自己谈的那位大概并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并且工作很忙,陪他的时间都少,遑论是把时间分出来给他们。 纵然周一其实把话回绝得很死,但他那看上去并没有发怒的样子和他那弯着的嘴角,都如同一把羽毛刷似的,短暂地勾了一下部分人的魂。 他们在回神之后轻咳地清了一下嗓子,倏地妥协了地就此作罢。 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好奇周一的另一半长什么样,又是什么脾气。 “就是可惜了,是个男的。”有个人自以为小声地在转身的那刹那嘟嘟囔囔地说道,颇觉没趣地离开了。 但是在场的几位却都听见了。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王淼。她在目送着那人走远了之后“啧”声,双手环胸道:“说得好像换个性别,你就能看上他们了似的。” 周一却见惯不惯了地懒得气这种事了。 他只问那两位还端着酒杯地留在了他的卡座里,并且惶惶不知所措的倒霉蛋,“看你们几位跟阚杰也不怎么熟的样子,怎么想到要来参加他的生日会了?” 其中一位尴尬地笑笑,如实说道:“这不是生意上有接触,他又主动开口提了这事,我也不好说不。” 另一位也是差不多的理由,只不过他看着周一这张蛊惑人心的脸,还额外送了一句自己的真心话。 他说:“虽然这小阚总至多也就是借了他爸的风头狐假虎威吧,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刚起家呢,还是方方面面都得顾及到的不能得罪。” 周一点头,不予置评地无声听着。 他只在听完之后缓和气氛道:“其实我去年也差不多这么想,觉得既然别人开口邀请了,就得认真对待,结果穿了刚裁定的西装来了之后才发现目的地是个酒吧。” 他看着眼前这两人明显放松了点儿的状态,继续道:“当时的我还心说,明年我肯定不这么傻了,结果还是穿岔了。” 倒霉蛋a听着,被逗乐了,但是乐完之后又开始叹气。 他说:“我明年还能不能来参加阚总的生日宴都是未知数呢。指不定这次生日会之后,他家的生意还是不找我,我还是这么起起落落落落落落的,撑不到明年这会儿公司就倒闭了。” 但是那人也就丧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跟周一闲聊了起来。 关于日常爱好,关于工作上屡次被放鸽子的小烦恼,以及……另一半。 “说实话,”那人道,“谁会把自己的正经对象带来这地儿啊。” 他说:“也不是说我看不上小阚总,实在是他办生日会这地儿乱的出名。再看看这来参会的那些男的带的都是什么女伴儿,基本都是些穿着性感的,大概常年混迹于夜店的女人。” “不是说这些女人不好啊,只是就我个人看,这些公子哥儿们最后领回家的总归不是他们现在笑嘻嘻地搂着,你一口酒我一口酒的人。”那人一脸认真地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顺势聊起了他的女朋友恋爱时的小事。 周一没反驳对方的话,只是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地听着。 另一位目前还是年轻光棍的倒霉蛋b听了半天,也加入队列地说起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儿类型。 ——长发,齐刘海,孝顺且可爱的邻家妹妹那种。 那两位的单方面诉说止于阚杰的到来。 阚杰走近的时候左手搂着个漂亮妞,右手端着个装着红酒的高脚杯。 他嬉笑着跟周一碰了下杯,说的是“听说您老人家终于摆脱单身状态了?” 周一“嗯”了一声,赶在阚杰开口问他拿下他的是何许人也之前扬了一下手腕。 “还是从前暗恋的那个。”他主动说。 阚杰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地感慨,“嚯,那还真是要恭喜你了,我丫本来还以为你是终于受够了单身生活地放弃了,感情是感天动地地得到回应了。” “谢谢。”周一不痛不痒地回。 阚杰却在得到了周一的回应之后来劲了。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对于旁人而言仿佛雾里看花似的听不明白的话。 而周一只消一眼,就知道眼前人现在已经醉了。 毕竟阚杰确实普通倒霉蛋a和b说的那样,充其量就是仗着家业而使劲摆阔的纨绔。没什么本事,就是死要面子。 在喝酒方面大抵也这样,是个人菜瘾又大的主,估计来者不拒地被人灌了不知道多少杯。 但周一也起了坏心思地没催着阚杰现今搂着的女孩儿扶他去卡座里休息,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身边站着的似乎还不是这个……” “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要为那个收点儿心来着,怎么这刚俩月过去,心就不受控制地又飞出去了?”《 》 第135章 阚杰闻言,摆手,开了个话头:“别提了,她……” 但他也点到为止地只说到这儿。 “反正就是时间一长就互相厌倦地又不喜欢了呗。”在几秒钟思忖时间之后,阚杰才解释说。 他伸手把怀里的女伴儿搂的更紧了点儿,又在她的脸上偷了个香,而后才冲着周一笑嘻嘻地说:“不过我倒是也不怎么难过,毕竟俗话说得好,拜拜就拜拜,下一个会更乖。” 他当着怀中人的面点评说:“更何况我现在这个确实各方面都比上一个更正点一点。” 周一没说话,只是莫名地觉得眼前人的酒似乎醒了点儿。 在他开口提及对方那个不知道算不算前任的女人之后。 不远处,有人叫了声“阚总”,千娇百媚地还带着弯儿的,很明显是个女性。 阚杰顺着声音看了一眼,展开了一个笑脸地把自己搂着人的手松开了点儿,看样子是准备奔向另一个更正点的妞的怀里。 周一没阻拦,只是任由着已经飞了魂儿的对方匆匆走远了。 而在阚杰走远了之后,倒霉蛋a和b才终于抬头,且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脑海中回放着阚杰那些更像是在跟老熟人搭话的语气,大吃一惊地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当着周一的面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他们暗自懊悔着,觉得自己像个傻蛋,傻到没救了的那种傻蛋。 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周一这种气质的人归到他们这类还得看人眼色的小废物之列。 但是对话中,周一对于阚杰那种更偏向于客套和生疏的语气却又使他们俩松了一口气。 还好,可能是阚杰单方面地在热脸贴冷屁股,这俩人并没有那么熟。 ……还好个屁,能让阚杰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是他们能小嘴叭叭地对着倾诉一堆废话的吗?! 看来今天也在认真地犯错误了呢。苦笑.jpg 第八十一章案发那你看清开车的人的长相了吗?…… 在那两位有些尴尬地准备找个借口离开之前,周一意识到了这点地让王淼给他们俩一人递了张名片。 他没有开口挽留,只说:“上面写着我们公司的主要经营方向,如果您二位有恰好对口的业务的话,就可以拨打上边的电话联系我们公司的几位主管。” 那两位讪笑着接过了,原本要起身的动作一顿,自觉不能以怨报德地又把原本的想法按了下去。 倒霉蛋a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却是续上了之前的话题。 周一短暂地意外了一瞬,而后也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地笑吟吟地接话了。 轻而易举地就让那两位原本还紧绷着神经的人再度放松下神经来地聊起了自己。 就这样,一个主动远离人群中心的人,和两个挤不进人潮中心的人在角落里聊了很久。 王淼默不作声地看了一晚上,只偶尔插几句话。 “差不多到点儿了。”她在垂眼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之后凑近周一低声道。 一个周一意思够了,该提前离开了的时间。 周一“嗯”了一声地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看着眼前还在侃侃而谈的人,主动道:“我爱人还在家里等我,所以我可能得先离开了。” “至于故事,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听完吧。”周一轻笑着,开出了一张或许兑换不了的口头支票。 周一走的时候自然也和跟阚杰知会了一声。 阚杰对此不甚在意地摆手,倒也没说周一不给面子地放人了,毕竟这也算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周一孤家寡人的时候他都留不住人,更遑论是现在对方找了个对象的情况,愈发不可能在他这儿待到了十点过了。 他只是照旧笑嘻嘻地看着周一,说:“但是下回我开生日会的时候你可得晚点走啊。毕竟事情过三就过分了啊。” 周一笑着没回话,只说:“你怀里这位,似乎确实比那天我见到的那位长得漂亮点儿。” 阚杰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而后才表现出一副高兴了点儿的样子。 他抬着下巴,说:“小爷我的眼光不错吧。” 但是话里的笑意却没到底。 这使得周一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某种猜想:阚杰和他曾经说过要为对方收点心,并且再三强调自己那回是难得认真的那位大概是不欢而散的。 但是周一的八卦之心也仅限于此地没再多问。 他没有附和,也没有戳穿,只最后说了声“再见”,全凭缘分的那种再见。 周一回到家的时候晚上十点半。 他按亮了家里的灯之后看到的就是已经空了的猫粮碗,和大概率是吃撑了,所以也不在自己的窝里待着了地在客厅里散步消食的小猫咪。 周墩墩同学也在看清了来人之后奶呼呼地“喵”了一声,慢悠悠地迈着猫步走近了,并且抬头露出整张脸地摆出一副“要抱抱”的模样。 周一会意,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就先把小胖猫抱进了怀里。 那一刻的周一在室内暖光的照耀下,仿佛卸下了商场上的那些伪善的假装,甚至有些傻乎乎地企图让小胖猫开口说人话。 例如,“宝贝,你蒋择叔叔晚上给你吃什么了?” 回应周一的是周墩墩小同志的一声“喵”。 可能是在回答问题,也可能是在骂骂咧咧,反正声音照旧娇滴滴的就对了。《 》 第136章 周一抱着小家伙在客厅转了会儿,又拉开窗帘地带着它看了会儿夜景,而后才放下它地去了对门。 尽管周一还没有想好他见到蒋择之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非得说个理由的话,就是他想见蒋择。仅此而已。 蒋择在开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周一的表情。 他在确认周一没有露出醉态之后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地就把人往屋子里让,嘴上说的是“我刚才还在想要是你过会儿再不回来的话,就给你打个电话。” “就,万一你是想走却走不掉的话,就刚好可以拿我的这个电话作台阶。”蒋择补充解释道,大概是怕周一多想了地觉得他是在管束对方。 周一通过蒋择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尖的动作看出来了。 他因此轻笑了两声,反过来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像是讨赏地反问:“那我这么早就回来了的事,是不是该值得一个奖励。” 经过这一周的转正生活,蒋择熟能生巧地没问是什么奖励,主动地凑到周一的唇边亲了他一下。 不变的是那一触即分的纯情小学生模式。 周一却不嫌弃不够地照收了,毕竟看蒋择脸红这事,似乎比他多骗得了一个吻更有趣。 蒋择看着周一弯着眉眼的样子,没提他今晚在他爸妈那儿碰壁了的事,也没提他晚上没去所谓的聚餐,只是在小区楼下的面馆里将就了一顿。 他只提开心事地跟周一说:“最近我们那儿都没什么事,所以要不我看着请天假地一起出去逛逛?” 蒋择甚至没忘了善解人意地补充:“当然,也看你时间安排。要是你最近没空的话就算了,我省着假期之后再用。” 周一除却点头同意之外的第一反应却是:“其实你不用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的。” 他打趣蒋择道:“毕竟从前你问话之前都是先做好计划了地敲定了日程的。” 蒋择闻言,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说:“我这不是觉得既然身份转变了,那么我这个当男朋友的就得多考虑你一点儿嘛。” 周一对此没有反驳,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蒋择看,看得后者主动缴械投降了地认错了。 蒋择假意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重新组织了一遍词措地问:“那我约你后天的去附近新开的农家乐玩玩,去不去?” “去。”周一勾着嘴角回,被蒋择逗乐了。 可惜,意外永远比计划走得更快点儿。 蒋择第二天刚上班,都还没来及跟副局提自己打算请一天假的事,就被大厅里正襟危坐着几位群领导的事给惊到了。 同样震惊的人还有刘学武他们。 实在是因为正副局都这么一脸严肃的场面太难得。 哪怕是上回那起连环杀人案闹得满城皆知的时候,他们也至多只是怒不可遏地要他们抓紧时间地快去查,快去给上边、给民众一个交代,而不是一大清早地就黑着张脸等蒋择来上班。 而人精似的蒋择没过几秒钟就顿悟了:来案子了,并且这起案子涉及到了某些非富即贵的人群。 但是超乎蒋择意料的是,那个非富即贵的涉案人员是受害者而不是凶手。 并且那人他也见过几次,勉强也能算是认识。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周一和他的关系还不算太烂,好像周一昨晚参加的就是那人的生日会。 蒋择思及此,看着那位坐在两位正副局长之间的人问:“所以,今天凌晨时分,您的孩子在近海路被卡车撞死了?” 那人,也就是阚豪眉心拧得很紧地点头。 蒋择对此想当然地问:“肇事人逃逸了找不到?还是监控没拍清楚肇事车辆?” 没成想对方给他的回答是:“我去找人调监控,但是相关的负责人员却告诉我监控坏了。” 那人的话里甚至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蒋择闻言,瞥了一眼坐在阚豪边上的人,果不其然地看见那两位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但是蒋择却不管这些,照旧本着了解情况为第一位的原则继续问道:“您这是怀疑相关的负责人员包庇凶手?还是觉得是他们的失职,这才导致了你们没能及时自行锁定凶手?” 阚豪没回答,只是用他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盯着蒋择道:“反正,我要你们替我把凶手缉拿归案。” 蒋择看着对方这个避而不答的态度,没有选择着对方的话说地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既然您说该路段的监控坏了,那么您是怎么把肇事车辆确定为一辆大卡车的。” 阚豪很不高兴地抿紧了嘴唇,但是在蒋择的注视下,他还是开口回答了。 他说:“当时小杰的副驾上还坐着个女人,她亲眼看见的。” 半个钟头后的市局审讯室里,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抽抽噎噎地坐在蒋择对面,倾诉着昨晚到今天凌晨之间发生的一切。 她说:“昨晚小阚总生日,邀请了很多人去,我就是跟着我堂哥进去的。我堂哥告诉我,小阚总喜欢的女人类型就是我这样的;而只要搭上了小阚总,以后少不了吃香的喝辣的。我信了,也就主动对他抛了橄榄枝,他也果真上钩了。一起喝了没几杯,他就松开了搂着原本的那个女伴的手,改而摸我的大腿。” 就在蒋择挑眉,想问对方“你没拒绝?”的时候,那人已经主动地预判到了这个问题地回答道:“我默许了,因为我想要钱,想要包,想做一个成为豪门富太太的梦。”《 》 第137章 “他揽着我在全酒吧转了一圈,也就被敬了一圈的酒。他明显得有些醉了,甚至我怀疑他说要开车带我去看海,给我捡贝壳的话都是喝多了才说出来的醉话。” “但我不敢拒绝,”她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尝试性地问他要不要找个代驾,但是他却斜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不相信他的开车技术,又说起了他是有赛车手驾照的事。” “我怕惹他不开心,没再说这事,只让他把车开得慢点,再慢点。他也照做了,一路上确实把车行驶得很平稳,以至于我一度在想他会不会其实也没那么醉,只是想借着喝醉了的名号干些男女之事。” 那人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地道,“但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说:“他昨晚是真的喝了很多酒,虽然酒精度数不算太高,但是也够呛。因而他刚开到通往大海的那条路的半道,就被路边的公厕吸引了视线地停车说要去放水。但是,他刚走到半截,就站定了不动弹地开始哭,并且指着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开过来的大卡车大声嚷嚷。” “‘有本事你就把我撞死啊。’他这样挑衅道。然后那辆大卡车就真的直直地撞了上去,没有半点迟疑,甚至没有按喇叭。”那个女人说到这儿时的声音有些抖,大概是想来还在害怕。 她的眼眶也是红,可能是怕得想哭,也可能是因为一夜没睡所以熬出来的,他脸上的浓妆也早就因为泪水的运动轨迹而花了不少。 “你能记得那辆卡车长什么样,刷的什么颜色的漆,车牌号大概是什么吗?”蒋择连续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是黑色车头,黑色车厢的那类普通大卡车类型,车牌号是宁a1n什么……我记不清了。因为我当时太害怕了,早就乱了思绪。”那人说。 只是她在说完之后又像是怕蒋择他们怪她提供的线索不充足似地解释道:“而且那辆车开得实在是太快了,就跟没有刹车似的直直地冲过来,又飞快地在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蒋择没怪她,只问:“那你看清开车的人的长相了吗?” 那位闻言,在迟疑了一瞬之后点头,但是也不敢保证地说自己充其量也就是看了个大概,说不准只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错觉。 蒋择看着眼前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叫她只管说。 “哪怕小方向错了,都比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要好。”蒋择如是看着她道。 她被说服了,于是开口道:“那人看着年纪不算太大,大概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吊梢眼,鹰钩鼻,下巴还留着胡子,当时穿着应该是黑衣服——也可能是当时太黑了我看错了,反正他的眼神看起来挺恐怖的……就像本来就是冲着小阚总去的那样。” 第八十二章朋友叫娄清他们去查阚杰的关系网。…… 蒋择在听完那个女人的描述之后给这个案子初步定了性:大概率是仇杀。 因为假设这个女人说的话属实,那么不管当晚开着那辆车的司机是因为自己和阚杰的一些私人纠纷而杀的人,还是他只是一个被雇佣了做这事的收益人,总归都得回到阚杰的关系网上来。 只不过这都是他之后该了解的事了。 当下,他只是对那个女人道:“感谢您提供的证词,过会儿您签了字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那人却哆哆嗦嗦地问她能不能在警局里多待会儿。 问及原因,她则回答说是怕被寻仇。 她说:“虽然我不认识那个人,也自认没和什么人产生过什么致命的过节,但当时小阚总开着的车前灯是亮着的。所以凶手肯定知道我当时在车上,万一他在事后想要杀人灭口怎么办?万一他看见我从警局出去之后觉得我扰乱了他的寻仇计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我也杀了什么办?万一他恨屋及乌,觉得我跟小阚总是搭头,所以……” 蒋择听着对方那仿佛没完了的“万一”和“怎么办”,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这样,我们派人送你回去,而在你平安回到家之后,凶手被缉拿归案之前,你就尽量别出门,真要遇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立马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会指派你住所附近的警察立马过去查看情况。” 那人却依旧不放心地问蒋择为什么不能直接指派个警察保护她。 蒋择下意识地想说市局里的人手有限,应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解决具体的案件上,而且没有这个规定。 但他看着对方不似作假的害怕和笃定了自己会有危险的口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地没把话说绝。 蒋择跟对方说:“你等会儿,我去请示一下那两位领导,毕竟你真要出事的话我们也担不起责任。但如果因为你而耽误了破案进程的话,擅自决策的我也一样百口莫辩。” 那人说好,眼泪汪汪地目送蒋择出门,而后对坐在她面前的市局副队长说,“原来,这事你们不能决定啊。” 那位副队长不以为意地笑笑,说这是因为蒋择太婆婆妈妈了,要是换了他,他肯定干脆利落地把她给回绝了。 “毕竟这听起来太荒诞了一点。”他说,“假设那个凶手真的想要杀人灭口的话,干脆当时就连你一块儿撞死算了,反正就算是再好的豪车,也禁不住那载重惊人的大卡车的撞击。你后边列举的那点也同样是这么个道理,他没必要再额外地找机会。”《 》 第138章 他在停顿了一瞬之后继续道,“至于怕你给警方提供证据什么的,难道你以为凶手会跟踪着你,眼看着你给阚豪通风报信了还不动手,直到你被警方叫来了警察局之后才下杀手吗?” “这显然不可能,”他说不清到底是在解释还是在威胁地说,“因为但凡懂点宁城内部门路的人都知道,阚豪要真想折磨一个人的话,那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凶手与其被他抓住,还不如直接跟警方自首地关进来,至少免了些皮肉之苦,说不准还能活得更久点儿。” 那个女人闻言,被吓得嘴唇直哆嗦,或许是在怕万一市局里的两位领导也跟眼前人似的持有一样的态度。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不会批准让人跟着她保护她安全的请求了。 也可能是在后怕,假设她真的以钱为目的地“愚弄”阚杰成功了的话,等待她的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总之,直到蒋择再度进入问询室之前,那个女人都没有再说话。 她就这么跟那位副队面对面地坐着。 “副局批了。”蒋择如是回复道,没提对方批这事的时候表情是不耐烦地嫌他事多,也没提对方之所以批准这事的理由,应该更多的是看在阚豪的面子上。 但是于那个女人而言,这个答案就已经足够了。 ——她不关心经过,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在她离开的时候,小王跟着一起走了,负责起了他就任以来少有的证人保护工作。 而在那人走后,蒋择立马就赶往了现场,但是现场早就被阚豪他们东搬西运地破坏得差不多了。 他只能凭借着地上还残留的些许血迹判断出死者大概是在哪里被撞的。 至于那辆大卡车的车轮印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蒋择无从得知。 因为那早就被各种私家车行驶过的印子给覆盖了。 下了车的蒋择停下环顾了一圈四周,最终无奈地叹气,心想:这凶案现场可真够讲究的,道路两边几十米都没人家,全都是些专门承包出去的试验田,以至于他们想找个可能在夜半时分听到了些动静的住户都难。 “走吧,查附近的监控去,看看有没有好的,又能不能从中捕捉到目标车辆的信息。”蒋择颇有些无奈地说。 但结果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当晚负责监管监控情况的工作人员说监控坏得挺突然的,就是案发时间附近几十分钟的事。当时修不了,事后再修也晚了,因为它又无缘无故地好了,仿佛那半个钟头里的黑屏只是电路老化之类的自然结果。 “至于渎职地帮忙删监控之类的事,我们是绝对没胆子干的。”其中一位战战兢兢地跟蒋择保证道。 那人说完,还怕蒋择不信地补充了现实的:“别的不说,阚总是什么人,咱们宁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的儿子被车撞死了,就是再贪财的人也是不敢删的,就怕我们有命赚没命花啊!” 蒋择没有就对方的后半段发言进行评论,他只问:“那之前出现这种情况吗?” 那位支支吾吾地答了,“有过一次,但是很快就好了,也不影响什么。” 蒋择对此持有保留意见地挑眉,只问对方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多前。”那人说,话里有些含糊,并且一再强调当时没出什么特别的事,不像这次,死了个人,凶手还跑路了。 蒋择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问他们要了具体的时间。 刘学武在出了门之后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 他苦哈哈地皱着张脸说:“我们应该想到的,那位阚总既然能大半夜地托关系查这案发现场的监控,当然也能在查询无果之后查阅其它的。但他最终还是来找我们求助了,这说明什么?他查不到,也解决不了,甚至很难凭借一己之力尽快地对宁城内的黑色大卡车和那样衣着容貌的人进行排查。” 蒋择没反驳刘学武的话,只吩咐说:“叫娄清他们去查阚杰的关系网,看他平时和谁走得比较近,最近又和谁吵过架,看有没有对他放过狠话,但是他却没放在心上地照旧大摇大摆的。” 刘学武高声回答了一声“是”,立马给娄清他们发了信息。 同一时间,接收到了来自刘学武的信息的娄清看着还跟座枯佛似的坐在大厅里的阚豪,顶着目光压力让对方跟着她进了询问室了。 而就这个问题她得到的结果是:不了解。 阚豪不知道阚杰平时都跟什么人走得近,又跟什么人产生过矛盾。 理由是他工作太忙了,阚杰又是个不收心的。 明明都是二十六岁的人了,却还整天跟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小混混们进进出出。 “我只知道在工作上,他应该没得罪过什么人。”阚豪说。 “因为虽然他每天嘻嘻哈哈的,但是工作的时候还算认真,以至于我一度觉得他只是还没玩够,等他玩够了,就能独当一面地把我的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至于生活方面,我没办法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和他的朋友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至少是一块出去吃喝他都能一概包场和给买单了,那些人遇到事儿了他也能二话不说地帮着摆平了的情况。毕竟小杰这个人,重义气而且一根筋,他但凡真当你是朋友了,就不可能亏待你。”《 》 第139章 阚豪说到这儿,话音一顿地转折道:“虽然他的部分朋友,确实很不入流,大概只是贪图小杰人傻钱多的才跟着他混……但是就算那些人在相处过程中产生了点儿不满的情绪,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因为他们一概不成气候地贪生怕死,并且离不开小杰这么个傻不愣登的长期饭票。” 话里有着难掩的鄙夷。 第八十三章监控有没有可能是那位害怕过头地看走…… 娄清把阚豪说的那些话如实告知了蒋择。 蒋择回了句“知道了”,吩咐他们继续查的同时,自行开车到了那个女人报给他的地点——阚杰昨晚举办生日派对的酒吧。 “环宁酒吧。”蒋择站在酒吧的招牌面前一字一顿地读了。 原本就耳熟的名字在他念出口的那一瞬,记忆就倏地回笼地让他想起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哪里听过的这个名字。 是时的酒吧大门紧锁着,边上写着的营业时间则是下午五点到第二天早上四点。 刘学武垂眼对了一下表,又看了一眼门口防偷窥到连里面的物件是怎么摆放的都看不清的玻璃,有些语塞地问:“蒋队,现在怎么办?” 蒋择抿了一下嘴唇,说:“不怎么办,既然在非营业时间里,那么我们就只能找人帮我们一下联系酒吧老板了。” 还没等刘学武问蒋择是要求助于谁,蒋择的电话就已经拨出去了。 电话在“嘟”了两声之后被接通。 蒋择没开免提,所以刘学武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回了些什么,只能听见蒋择少见地把语气放温和了点儿地问对方有没有酒吧老板的电话,以及跟对方说要他忙自己的事就行,不用特意来一趟之类的。 但是他印象中向来说一不二的蒋队长似乎拗不过对方,最终还是松口了。 在蒋择挂了电话之后,刘学武“咳”了一声,揣测性地问:“要来的人,是周总吗?” 蒋择闻言,侧目看了刘学武一眼,眼睛微眯地怀疑对方是偷听。 刘学武对此叫苦不迭,心说他可没有什么偷听人打电话,特别是歪歪腻腻的热恋小情侣打电话的癖好。 ——实在是蒋择打电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莫名地柔和了太多,让他除了周一之外开列不出第二个选项。 但是刘学武却不敢直截了当地跟蒋择说这话。 就,万一蒋择恼羞成怒了的话该怎么办? 殊不知他短暂沉默着的那几秒被蒋择当成了是默认。 于是蒋择“啧”声,倒不至于上升到不高兴程度地只说,“反正我们现在就在这儿等会儿就行。看是酒吧的那位老板先来,还是周一先来。” 刘学武没敢问蒋择“你希望先来的人是谁”这类话,只跟个小呆瓜似的站在原地,冷得直哆嗦的都不知道要往避风口站站。 最后还是蒋择把他拽进了避风口,并且说:“这儿也能看见有没有人来。” 刘学武呆呆地“噢”了一声,却还是不消停地不时探出头去看有没有人来了。 大约半刻钟过后,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服,还打着哈欠的人来了。 他在看见蒋择和刘学武之后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了地问:“周总说的想要看昨晚监控的人,就是你们俩吧?警察?想要调查看我们这儿有没有黄.赌.毒那种犯罪事?那我还真的可以打包票地告诉你们,我们这酒吧虽然在外边名声不怎么好,但也主要是偏见导致的,可没有什么犯法乱纪的事……” 蒋择听着对方仿佛泄洪似的没完没了的自我标榜,没打断,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用钥匙开了门,又跟着对方往里面走。 首先映入蒋择他们的眼帘的,就是歪七斜八地倒在桌子上的空酒瓶,和满地还没来得及打扫的彩带。 那位酒吧老板注意到了蒋择的视线落点,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地解释说:“昨晚来的那群人,寿星都离开半天了还赖着不走,仗着寿星会买单,所以在这儿玩命地蹦啊喝啊,凌晨三四了都还在这儿,一个个的都醉醺醺地倒成了一团。” “而我在一个一个地叫车把他们送走之后,也就累瘫地暂时没心情收拾这些了。我原本是打算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晚上开业前再折腾的,结果你们大早上地就来了。”那人如是说道。说不上不满,只是照旧哈欠连天地带着些困倦意。 他领着蒋择他们进了监控室,然后打开了屏幕,把监控时间倒回到了昨晚开门时间地给他们看了当时的具体情况。 屏幕上的录像显示,大约晚上七点,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刷脸进了酒吧。 酒吧里边则临时弄了个自助台子,摆放着各类可供自取的酒、甜品和荤素菜。 真要有懒得走动,或者不太愿意喝成品酒的,也有专门的服务生和调酒师随时为他们提供服务。 一副典型的小资状态。 只是在来到酒吧的邀请对象里,蒋择也很容易地看出了那些人在其中的三六九等来。 那些跟个大爷似的坐在卡座里等着人来敬酒,或者但凡他走动着冲人举杯了,对方就不得不干掉手里的酒,甚至还得面露难色地再由着服务生给他新满上一杯,再度一饮而尽的,无疑就是在商业圈里有点地位的代表。 至于那些虽然穿得跟路边的不良小混混似的,但是串场的时候也是由更小喽啰的那些主动敬他们的,大概是阚杰的朋友圈关系相对还不错的那拨。《 》 第140章 要不蒋择实在是看不出他们横了吧唧的资本来自于哪里。 最后的那拨,就是一声不吭地坐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希冀不被灌酒,或者主动出击地到处碰壁,向第一类人递名片以企图给自己拉得几桩生意的人。 蒋择在认真思忖了片刻之后把周一归到了第一类人里。 ——虽然周一不至于态度高高在上的,但总归能看出来是占有着主动权的那一方。 至于后半程里坐在他边上的那两位,则很明显地该被归于最弱势的那一方。 蒋择倍速播放地看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参加生日会的人员都认了个遍,都没找到任何一张符合描述的脸,或者是看起来和阚杰不太对付的人。 就此,刘学武悄咪咪地踮脚,附到蒋择的耳边小声道:“蒋队,咱们这思考的方向是不是错了啊。就,死者又不是傻子,怎么连对方看他不顺眼到想置他于死地这种事都看不出来。而他如果看出来了,自然就不会邀请那人来他的生日会了吧?” 蒋择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始终觉得可能是有人太会伪装了点儿。 因为要是没人通风报信的话,凶手是怎么这么确切地知道的阚杰是什么时候出的酒吧,又开车往哪条路上走了。 刘学武大概也能猜到蒋择现在在想什么地提出了一个假设,“就,有没有可能是那位实在是害怕过头地看走眼了?可能凶手充其量就是不小心撞了人之后慌乱逃逸了。毕竟照她那个说法,要是死者当时不是想方便地下了车的话,对方是不是得连她一块儿撞死?” 蒋择闻言,语塞了一瞬,而后才指出了对方话里的逻辑悖论,“会慌乱开车逃走的人,是怎么提前删了那几个路段的监控的?总不能开大卡车的司机也是什么非富即贵家的小少爷,出了事之后就果断回家地找了个比阚豪在宁城影响力更大的亲戚帮他把监控删了吧?” 于是刘学武不说话了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看着屏幕上依旧倍速播放着的视频,忽然开口说到了蒋择之前未曾思考过的事,“所以,上午来警局里做笔录的那个证人,很可能是好运地在鬼门关门口捡回了一条命。” 蒋择听着,也跟着沉默了一瞬,萦绕在他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点儿,冻得坐在边上的酒吧老板“阿嚏”地打了个喷嚏,疑心是今天的物业又在偷懒地没把暖气烧足。 但是蒋择的低气压也只持续到周一来为止。 一为来的人是周一,二为以周一能给他们提供一些和阚杰有关的信息。 比如,阚杰这人虽然看着像个纨绔子弟,并且结交的朋友类型也五花八门了一点儿,但是他其实挺会做人的。 大概是耳濡目染的他爸的圆滑,但是相应的却少了点市侩,多了点真诚。 “毕竟行为处事模式没那么像商人的人,总归要对朋友更仗义一点。”周一如是说道。 第八十四章介怀其中的内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至少他对那些被归到了他的朋友之列的人都还不错。”周一说。 “而想当他的朋友也挺简单的,顺着他的想法说几句话,或者是自来熟地找他多聊几次天,又或者是……眼缘。” 周一以自身为例地解释着,“比如我和阚杰从前就只是普通的旧高中同学罢了,一块学了两年多还没什么交集的那种。” “因为那会儿的我还在焦头烂额地学习,以及……想你的事,以至于我没空社交。” 蒋择原本还本着公事公办地认真听着,但是乍一听周一的后半句话,他还是被拽进了懊悔的漩涡里。 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迟钝。 以及,不是整天都在盯着小朋友看的关注他的情绪吗?怎么就能没注意到呢? 周一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悄么声息地勾了一下蒋择的手,无声地用笑眼示意着他这会儿不是翻旧账,所以不必太过介怀。 当然,如果这会儿的小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周一大概会趁势装可怜地撒个娇,而后骗得一个蒋择主动的抱抱亲亲之类。 但是碍于刘学武这么个硕大的电灯泡还在场,并且现在也不是什么他该你侬我侬地跟蒋择歪腻的正确时间点,他只自动地续上了自己还没说完的话。 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阚杰当初应该是托关系进的我们班。但是因为他算是一个标准的富二代,不需要担心什么高考失利之类的,也没有被家长寄予什么难够到的目标,所以他那会儿更多的是活跃在课外活动里。篮球、足球、击剑……各种我可能都不会特意去看的比赛他都参加过。” “那时的我和他之间说过的话少之又少,但是去年年初,我们在商业晚会碰见的时候,他还是主动走近地跟我打了招呼,并且觉得难得遇到认识的人地主动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再然后,他就经常戳我聊天,问我些没营养的问题,例如今天的工作太多了该怎么办,堆到明天再处理的话会不会被他爸发现,以及对于我来说,女人的外表和内在哪个更重要云云。”周一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 蒋择则沉默地听着,没有插嘴。 但是他自觉不难听出周一对阚杰的印象分应该是及格了的。 至少不讨厌,要不也不至于忍受对方每天没话找话地跟他说些废话。《 》 第141章 在在场的几位都屏息听着的档口,周一继续道:“我通常都随口答了,他却认真听进去了地也把我划分到了他的朋友之列。” 他温声开列着阚杰对他还不错的地方,“如果他们那儿有和我们公司相关的业务的话,他一般会主动找我;私下开派对的时候也总会问我去不去,劝我别总闷在办公室里;我真要去了他也不至于强求我留到最后……因为他好糊弄地只要我刷脸坐一会儿,他就当作是我给过他面子了。” 蒋择听着周一最后的那句话,自动地联想到监控录像上的画面。 ——其余人喝到凌晨三四点才刚或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或被酒吧老板和服务生架出去,但是周一早在晚上十点钟就起身跟阚杰说自己要离场了。对此,阚杰没表现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让身边的小弟送周一和王淼出门了。 因而蒋择信了,缩小了范围地问周一,“那阚杰对待那些除了朋友的人之外的态度呢?” “说实话,也不错,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他挺会做人的,不会有意说些让听者下不来台的话,也会主动在别人起争执的时候打圆场。”周一回答说。 但他思忖了一瞬,自知蒋择想听的不是场面话的如实转折,“但那仅限于他没喝醉的时候。” 蒋择听着,挑眉,作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在周一的描述里,阚杰的酒品不算太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稀烂。 具体烂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彻底喝醉了的阚杰和平时的他几乎是判若两人。 蛮横,不讲理,经常歪七倒八地说胡话,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和他不太相熟的人。 周一拿在路边的烤串摊上撸串,但是阚杰叫来的人不小心跟领座的客人发生了争执为例。 他说:“假设当时的阚杰还没喝醉,那么他大概是笑嘻嘻地主持正义,谁有错在先就先让谁道歉,打圆场的同时再适当地护点短,要是对方实在是态度太嚣张的话,他才会冷了脸地骂人。” “但是如果他当时已经醉了,那么他大概就会忽略那些中间环节地直接骂骂咧咧地开口了,弄不好还得让他的那些肝火旺盛的兄弟们抄起酒瓶子跟那些人干一架。” 蒋择听着,自觉有些头疼地提取着关键信息,“所以,只要是他喝醉了之后遇上的人就都有可能?” 周一没否认,说:“至少我确实看他跟人推推搡搡地争吵过,差点动了手。” 但周一没把话说死,也为了避免蒋择仅仅根据此大海捞针地筛查人员,补充说:“阚杰给我们拉了个小群,其中就有下了班之后就总跟在他身边的,你可以找他们问问具体的情况。” 蒋择长舒出一口气地说“好”。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刚才差点以为自己得去调查死者这一两个月以来的所有行动轨迹了。” 周一闻言轻笑两声,没有开口调侃,只是继续陈述着自己的见解,“不过敢大半夜直接开车把阚杰撞死的,要么就是只手遮天地不怕事的,要么真的完全地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真要是不怕事的,总归是把人关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低声下气地给自己道过歉之后,再把他折磨至死更解恨,而不是只要他死。”周一垂着眼睛,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道。 但是他在蒋择敏感地拧紧眉心之前把话题扯回到了案件本身。 他说:“所以比起口角这些,你们或许可以查查更深层次的仇恨动因。” 蒋择没问周一是怎么知道的阚杰的死法,因为归根结底无非也就是从哪儿听到了风声。 他只根据周一的推断追问道:“比如?” 周一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一旁的刘学武就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慨叹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情杀!” 周一闻言扬了下眉毛,回答说:“有可能。” “因为阚杰身上最值得指摘的点,无非就是他那换女伴儿比换衣服还勤快的频率。可能前天在公司附近碰到他的时候,他牵着的还是女性a的手,昨天再在派对上遇到他时,他搂着的人就换成了女性b。” “而他又是向来喜欢在朋友面前夸他当下的女伴儿漂亮、乖巧、可爱……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好的类型。”周一用最中立的态度陈述说。 “加上他出手又阔绰,很容易给女孩儿造成一种阚杰是真心喜欢她们的错觉,也就纷纷投入了他的怀里。但是保不齐她们原本也是有着一个情投意合的伴儿的。” 刘学武的这个揣测,以及周一后续提供的这些信息给蒋择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被抛弃了的女性找人做的这事,或者是被绿了的男性咽不下这口气地怒上心头。 但是由于阚杰找过的女伴儿同样的多得数不清的情况,蒋择真要挨个排查的话估计也能折腾上十天半个月的。 局子里的领导们,再加上死者的有权有势的亲属们大概都等不了。 于是蒋择清了下嗓子,试图走捷径地问:“周一你……知不知道什么闹得比较大的事例。” 周一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回了几个诸如“小薇”“小絮”之类的昵称的名字。 他说:“在我的印象里,那几位貌似都和前任闹得挺不愉快的。前任甚至摔摔打打地找人来大闹过阚杰举办的派对。”《 》 第142章 周一说到这儿,语气一顿地表示爱莫能助道:“但是关于那些人的具体信息,你可能得去问从前总跟在阚杰身边的那几只小‘跟屁虫’,毕竟他们事后肯定组织着去重新找过场子。” 蒋择点头,记下了周一说的那几位知情人士的名字和大致的住址。 而在接下去的半刻钟里,周一就安静地陪着蒋择他们看了会儿倍速播放的监控录像。 主动避让了地让他们自由谈案情的酒吧老板还是熬不住困意地推门进来了,问他们还要多久,要实在不行的话就拷回去再看。 周一回头说了句“快了”,又算作报酬地贿赂了那人一瓶酒。 他说:“过会儿您可以在上次我寄存在您这儿的藏品里挑一瓶带回去。” 于是那人不说话了,再无怨言地又把监控室空出来给蒋择他们了。 而就当画面定格在快凌晨一点,阚杰搂着那个刚认识的伴儿出了门的时候,周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开口说:“关于阚杰的感情生活,我其实有一件在意了很久的事。关于他为什么好端端地又变成了最初的浪荡子形象。” 周一看着蒋择并不了解内情的茫然眼神,主动解释道:“大概是三四个月之前,阚杰找了个挺特别的女伴儿,大张旗鼓地领着那人到我们所有人面前公示了一圈的那种特别。” “不准别人开那人的玩笑,也不许别人说她的不好的那种特别。甚至还主动说了自己要为了对方浪子回头了的话。” 周一说:“而在那之后,我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收到来自于阚杰打着‘单身派对’的名号物色新女友的聚会邀请。甚至大约两个月前,我还看见他们俩手挽着手地进了商场。” 他不自觉地在话里加了重音地强调道:“而那是我近两年和阚杰熟络了点儿之后,第一次看见阚杰陪人逛街——以往的他大概都更倾向于给女方一张临时副卡。” 周一说到这儿,话音一顿,而后才转折道:“然而就在我以为他真的要像一条在大海上漂泊了太久的帆船似的靠岸时,他却又带着新女伴儿组织起了聚会。” “问及原因,他就眼神躲闪地说自己腻了,并且很快就岔开了话题地不想谈这个,因此我始终觉得,其中的内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第八十五章问询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就这样死于…… 蒋择把周一说的那些纳入到了自己的思考量里。 也因此暂时敲定了他们今天要去问询的几个人证和某些问题。 但可惜的是,直到蒋择他们大致地浏览完监控录像为止,他们都没能发现有什么密切,甚至是鬼鬼祟祟地注意着阚杰动向的人。 蒋择对此叹了口气,说:“算了,先拷贝回去,让警局里那些暂且没事儿干的一秒一秒地看去。” 刘学武“噢”了一声,没反驳,乖乖地拿出了u盘。 他在等待的过程中没忍住地偷瞥了周一一眼,小声地问:“那过会儿周总是跟我们一块儿吗?还是要回公司去?” 蒋择闻言,“啧”了一声,刚想开口说周一这么一正儿八经地大忙人哪有空跟着他们到处跑,周一就先他一步地主动接话道,“如果不算违反你们的规定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吧。” 他说:“毕竟,你们带着我应该更好问话点儿。” 蒋择心知这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但他还是没忘了问:“你……确定不耽误你的时间吗?很可能这一圈跑下来就是大晚上的了。” 周一摇头,“不管是为了给你们提供帮助,还是为了对得起阚杰和我之间的那段短暂友谊,我似乎都不得不跟着你们去看看情况。” 而尽管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是轻笑着的,但是他话里的笑意却远没有到达他的眼底。 于是蒋择默许了周一的行为,理由是他读懂了周一此时的想法,所以选择了尊重。 周一和蒋择他们一起拜访的第一站是阚杰的小跟班。 只是由于那人昨晚也喝了不少的缘故,他们敲了很久才等到那人来开门。 那人头痛欲裂地拖着脚步来开门时,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那套衣服,只不过相比较而言皱巴了很多,像是揉成一团地扔进了垃圾桶,又被无聊人捡回来展平了似的皱。 以至于周一不难想象对方在被送回来之后是以怎样扭曲的姿势在床上凑合了一晚。 那人在没看清来人之前,甚至歪着嘴地打算发火,但是在他看清了蒋择亮出来的警官证,和站在蒋择边上的周一之后,他心里的那点怒火就被浇灭了。 尽管他不知道眼前这俩人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地问,“警官,周总,你们怎么来了?” 他在问过话之后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关于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打架?还是因为他还在外边口嗨地说了他大哥是阚杰,所以他想怎么拿捏街上的那些人就怎么拿捏地犯了威胁罪? 可这些芝麻点大小的事儿,应该怎么也不至于惊动刑警吧。 就在那人惴惴不安的呆站在门口的时候,蒋择开口道:“阚杰今早在近海路被车撞死了的事,你知道吗?” “死了?!”那人失声尖叫道,话音还劈了个叉。 “怎么会呢,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就是今天凌晨,杰哥还笑嘻嘻地跟我们约定要过几天再聚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那人就像是忽然酒醒了地失神喃喃道,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 第143章 可惜在场的人里没有能回答他这些问题的。 就连蒋择都仅能对那人陈述基本事实,“据目击者说,阚杰的死亡时间就是他离开环宁酒吧不久,大约是凌晨一点半……” 然而蒋择都还没把话说完,那人就忍不住打断道:“可杰哥大半夜地开车去近海路干嘛呢?!那里荒无人烟地连找个宾馆都难,总不能是带妹子去看海吧?黑灯瞎火的,他们能看见个什么啊?而且那海是爱情海啊,杰哥跟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人去看什么?!” 蒋择语塞地听着,心说:巧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那个女人给我们的答案就是阚杰喝多了地莫名提起了要带她去海边看海,怎么拦都拦不住。 刘学武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低声咕哝说:“醉鬼的心思,难用常理去揣测也正常。” 那人却怎么也不认可刘学武的说法,偏要说一定是那个女人想上位想疯了,所以企图利用这种荒谬的坊间传闻来绑住阚杰。 “等到杰哥说他要和那个女人分手的时候,她就可以以他们一起看过海,还捡过贝壳了的说辞道德绑架杰哥!”那人如是说道。 听得蒋择他们不知道该说他是想象力丰富呢,还是生活经验少过头了。 ——一个真心地想钓凯子的女人,会傻到以为她凭着这么个虚无缥缈的民俗就能绑住一个铁了心地想和她分手的男人吗? 刘学武听完,甚至更加笃定了阚杰今天凌晨把车开上近海路的原因就是他喝昏头了。 但是没人当着那人的面拆他的台。 蒋择只说:“目前我们所要关注的重点,不是阚杰为什么在凌晨开上了近海路,而是他近期到底和什么人起过矛盾,以至于对方居然要置他于死地。” 并且特意强调了“酒后争吵”或者是“情杀”之类的动因。 如周一所预料的那样,那人把这些事记得都挺清楚的,甚至能够通过翻找自己的聊天记录来定位到底是哪天的什么的时候,在哪儿和人发生的争吵。 并且连对方的相貌都记得清清楚楚,有些甚至还拍了照片,说原本是打算秋后算账的。 那人时至今日提起来都还是义愤填膺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抄上家伙,再叫上兄弟的吵架的地方蹲人。 但蒋择却再对过了相貌之后把那些人一一排除掉了。 “还有别人吗?”蒋择沉声问。 那人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蒋择却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了地给那人看了警局里的心理侧写师作的画像,并且作了口头描述地问对方有没有见过一个那样的人。 那人却照旧摇头,不似撒谎地回答说:“没见过。” 于是蒋择他们心塞了一瞬,觉得刚摸到了点头的线索又断了。 那人则在看过蒋择他们脸上显而易见的失落之后补充解释道:“偶尔也有杰哥他们聚会但我没去的时候,你们二位可以跟着周总去找阿阳问问。” 蒋择在礼貌性地道过谢之后就不再打扰那人地往外走了。 只是他们还没往外走几步,就被那人叫住了。 那人冲着蒋择他们的背影高声问道:“你们……应该尽快能抓住凶手,给杰哥一个交代吧?” 话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蒋择和刘学武抿紧了嘴唇地一时没回答,只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几秒。 最先回头的人反倒是周一。他看着那人,眼神坚定地说:“当然。” 相应的,也换来了一声松了口气的“那就好”。 而蒋择他们满怀希望地去了那位叫“阿阳”的住所时,得到的却是跟那人差不多的答案。 于是忙活了一早上,照旧一无所获的三人就近找了个餐馆,并且凑合地吃过了午饭。 餐馆里,他们莫名地听见了邻座的人在谈论阚杰被撞死了这事。 只是那些人压根不知道死的人具体是谁,只知道是个家里有钱有势的纨绔子弟,并且司机逃逸了,而警方又介入了。 并且翻来倒去地说的结论也就是大半夜地别出去瞎溜达,在家里待着不就什么风险都没有了吗。 刘学武无声地听着,觉得碗里的饭都更噎人了点儿。 但是他看着就坐在他眼前的这两位大佬,尤其是周一,照旧该吃菜吃菜,该喝汤喝汤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开口吐槽那些人的乱发表意见。 他们在吃过午餐之后拜访的第一个人是程瑶——阚杰几个月认认真真地谈过,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分手的女人。 程瑶家的地址还是周一问那个叫“阿阳”的问来的。 只是那位对于阚杰当初和程瑶分手的理由也同样地表示了不知情,并且跟周一说了差不多的措辞——“我们当时问杰哥‘嫂子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杰哥没头没尾地回了句‘腻了’之后就没再说话。没嫌我们话多,也没笑嘻嘻地再聊些别的什么。” 因而蒋择对于这次问询抱有了很大的希望。 说不定能从程瑶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他如是想道。 程瑶的反应也确实没让他们失望。 她在听见阚杰死了,还是在近海路上被大卡车撞死的之后变得脸色惨白。 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近乎于要跌倒地喃喃道:“怎么会……” 蒋择看着程瑶这过分失态了的神情,追问道:“什么怎么会?”《 》 第144章 程瑶闻言,失焦了的目光重新凝聚地落在了蒋择的脸上。 她的嘴唇轻颤了两下,像是在斟酌词措,又像是在内心进行自我斗争。 总之,她最后强忍着颤栗地说出口的话是:“几个月前天他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突然死于一场意外。” 第八十六章害怕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一觉得程瑶的反应有点奇怪。 尽管蒋择和刘学武对此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妥地已经跳过了当下的话题,改而问对方她当初和阚杰分手的理由是什么了,但周一始终觉得,程瑶当时想说的话不是那一句。 他甚至在程瑶的脸上读出了点儿除却震惊、难过之外的情绪。 比如,隐藏于慌乱之中的害怕。 周一不知道程瑶在害怕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其中的原因或许很重要。 可惜就坐在距离他半寸远的的沙发上蒋择却没能对上他的脑电波。 还在就程瑶闷声回答的“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发现彼此不太合适,所以就和平分手了”进行追问。 “在一起两个多月了,然后忽然发现的不合适?”蒋择挑眉问道。 程瑶闻言抿了一下嘴唇,语速不算快地回答:“不算突然发现……就是,日积月累地在某个时间点爆发了而已。” “比如?”蒋择问。 “比如他喜欢在外边和兄弟喝酒划拳,而我更喜欢待在家里看看影视剧。”程瑶说。 “又比如他经常大半夜才睡,大中午的才起,但我更习惯于早睡,因为我第二天还得早起上班。甚至可能我工作了一上午地下班回来了,他才刚慢慢悠悠地从卧室里晃出来。” “还有家庭贫富差距、金钱消费理念等等。”程瑶的表情有些凝重地说,“我俩唯一合适的,可能就是对彼此的外貌还挺满意的。” 蒋择没有对程瑶的说法评论些什么,只继续问道:“当时是谁先提的分手?” “我。”程瑶言简意赅地回答说,超乎了蒋择他们的预料。 她对此的解释是:“阚杰他……对于这些生活上的琐事挺没心没肺的,也不觉得我们俩这完全对不上的爱好和作息有什么关系。” 程瑶在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道:“他总说家里的那些破影视剧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外边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有意思。以及我那几千块钱一个月还得起早贪黑地挤地铁去的工作做不做都没什么太大的所谓,大不了他养我。” “至于我家有没有钱,我想怎么花钱都是我的自由,他不管,也不在意,照旧想送我什么就送我什么,甚至不看价格就替我买下了一堆东西……但是我不行,我甚至无法在那叠得快半层楼高的礼物中挑出一样自己回的起的礼物,所以最后我主动提了分手,在他又一次晚归的时候。” 蒋择有些意外地问:“他当时没挽留你?” 毕竟在周一的描述里,阚杰是很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儿的。 “挽留了。”程瑶垂着眼睛地回答,手指则在二流的皮质沙发上抠着。 她说:“但我当时把话说得挺过分的,无限放大了他的缺点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甚至还大哭大闹地崩溃了。以至于他听到后来也挺生气的,摔门离开之后果断地删了我的联系方式,之后也再没找过我。” “而我在那之后其实也后悔过,”程瑶忽然话锋一转地说,大抵是为了增加事件的真实性,“毕竟我们抛开工作,抛开那几周的同居事宜之前的相处时光其实挺开心的。” 但她很快又残忍地补充道,“可惜那也只是某些瞬间而已,因为我知道,一时的快乐没有办法战胜长远的不合适。” 她那略微有些尖锐的贝齿,则在触碰到她的柔软唇瓣时留下了转瞬即逝的牙印。 就像是阚杰也曾在她心里留下过烙印一般,现在也快消失了。 蒋择和周一在听完之后一起陷入了沉默。 刘学武在有些唏嘘的同时,也觉得这么一来逻辑似乎就通了。 ——几个月前的阚杰真心地喜欢着程瑶,甚至可能到临死前的那一刻都还喜欢着,但是因为程瑶伤了他的自尊心,并且决绝地说了分开的事,他不愿意低头地在等程瑶回去找他,并且好面子地对外说是自己先腻了,所以主动甩了人。 但他或许在常混迹于各类聚会的那些日子里如是想过:要是程瑶来找他的话,他就撇开搂着的女人跟她走。 可惜程瑶始终没回头。 刘学武在脑海中串联着这些前因后果,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地跟蒋择耳语道:“死者他之所以会在今天凌晨带着新认识的女伴儿去看海的原因,该不会是他喝多了地认错了人,或者是后悔了地想随便带个人去弥补他从前想跟程小姐一块儿做,但是没做成的事吧。” 蒋择没回话,却也理解了刘学武的意思地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是说得通的。 只是当蒋择抬眼时,程瑶紧张地抓着裙边的手,以及她脸上的悲伤和痛苦之情都太明显了点儿地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于是蒋择敏锐地意识到:和阚杰分开这件事给程瑶带来的,比起松了一口气的解脱,似乎更多的是思念、煎熬与折磨。 蒋择在那一刻想了很多狗血的剧情。 例如阚豪不同意阚杰和程瑶在一起,并且威胁他假设他继续执迷不悟下去的话就停了他的信用卡,并且让家境普通的程瑶吃不了兜着走。《 》 第145章 又例如程瑶家里有哪个膀大腰圆的在外边做打手的亲戚,而那人在听闻了阚杰过往的那些花边新闻之前强迫这俩分开,并且征得了程瑶大多数的亲戚的认可。 而当蒋择所有的无厘头的念头归结在一起时,就变成了一个肯定句,“你也还爱他。” 程瑶猛然抬头地意欲反驳,但是她最后还是无声地默认了。 于是蒋择最终强调着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和阚杰分开的理由是因为你受不了地爆发了吗?” 他沉声且严肃地解释说:“我们之所以问你这事并不是为了探究你们的感情生活,而是我们希望能从中得到些关于真相的蛛丝马迹。因为只有那样,我们才能早日把凶手抓捕归案,才能早日给死者的家属一个交代。” 程瑶听着蒋择又强调了一遍阚杰的死讯,不知怎么的,明明决定了要装得坚强一点儿的,却还是不争气地鼻尖泛了酸。 她吸了吸鼻子,最终回答蒋择道:“我当然也想帮助你们,可这就是我和阚杰分手的全部原因。没有第三人介入,我也不知道什么可能杀害他的凶手。” 周一听着,终于还是没忍住地似笑非笑接了话。 他说:“程小姐,好像从我们进门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明确地告诉过你阚杰的死很可能是有意为之的谋杀。毕竟蒋队长除了刚进门的时候匆匆提过一句之外,就只忙着问你和阚杰是怎么分手的了。” 程瑶听着,面色一白,连带着唇上的血色都又褪去了几分。 她竭力装着镇定地回答说:“我自己猜的。毕竟真要是肇事逃逸的话,还用得着警方这么大动干戈地调查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吗?” 但是飞速扇动着的眼睫却出卖了她此刻慌乱的内心。 蒋择和刘学武把程瑶的反应看在了眼里,于是表情皆是一凛。 周一则从现下的情况反推回了一刻钟前,也就是蒋择唯一提及阚杰遇害的地点以及肇事车辆的时间。 而后他目光灼灼盯着程瑶问道:“是阚杰被车撞死了这件事本身让你觉得他可能是被谋杀的呢,还是蒋队长告诉你的时间地点让你起疑?” 程瑶嗫嚅了一瞬,最终还是没说话。 暂时没能等到回答周一却不恼,他只是兀自归纳道:“但是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总归都是你亲眼看见过阚杰干了得罪人的事,被复仇也不奇怪的那种得罪,或者是你也参与了,所以你才会在听到阚杰死了的时候反应这么激烈。” “以及,我其实想问很久了,”周一略微垂眼地盯着程瑶用力地搭着椅子边的手道,“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坦白地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警方,让凶手早日得到制裁不好吗?” 程瑶绷得很紧的嘴唇轻颤了两下。 就在在场的三个人都以为她要说点儿什么和案件有关的信息时,她却还是坚持着自己原本的那副说辞。 “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照旧这么回答道。 在程瑶的逻辑链里,喜欢和非得跟对方在一起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因为喜欢,看的是一个人的优点。 但长久的在一起,看的却是她能不能永远地忍受对方的缺点。 所以她真的没有什么特别要解释的。她和阚杰之间的关系,就是止于她的自私。 她也从来没看见过阚杰和谁爆发过什么不可调和的争吵。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在她和阚杰交往的那几个月里,气阚杰最狠,让阚杰最生气的人大概是她自己。 对此,刘学武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理解地没发表意见。 他一根筋地想:在他过去的二十二年里,他看过很多没那么喜欢,只是因为到了适婚年纪所以就走到一起了的情侣,却没见过还处在彼此喜欢的阶段就匆匆分手了的。 周一看着刘学武怔愣着的表情,替他直白地翻译道:“其实就是没那么喜欢的意思。” 程瑶想反驳,但是却还没有歪了话题地继续辩解着。 她说她之所以紧张、害怕,都是出自于她对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一种新认知。 “一个自己认识,甚至很熟悉的人,就这么在一夜之间死掉了,这难道不值得我害怕吗?”程瑶颤抖着声音说。 “这和从广播听来,或者是从电视里看来的那些不一样,是真的有一个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而我可能有一天也会那样,死于一场意外,或者是未曾预料到的谋杀。” 第八十七章共犯更多的大概是骂他罪有应得的。…… 蒋择在听过程瑶最后的那句发言之后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他听来,程瑶的这番话就跟案发时在现场的那个女人哭着在请求他们保护的性质差不多——都一样是在自我担忧。 只不过一个在强装冷静,一个则把自己的害怕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个选择继续缩在壳里地不跟外界分享任何信息,一个则在大声地向外界呼救。 蒋择不知道程瑶隐瞒那些事的意义是什么,他只知道程瑶现在的嘴大概比藏了珍珠的蚌壳更难撬开。 可就在他打算先离开程瑶家地去拜访下一位可能知道些线索的人时,周一却按住他预备起身的动作。 他听见周一问:“阚杰带你去过海边吗?”《 》 第146章 程瑶闻言,无声地咽了下因为过分紧张而分泌出来的唾液。 她意欲摇头否认,但是周一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应该不可能吧?”周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毕竟那片海在宁城的名声很大,去那儿许愿、还愿、打卡、希望被见证的单身人士和情侣都很多。以阚杰当时喜欢你的程度而言,他不可能不带你去一次。” 程瑶抿了下嘴唇,还是矢口否认了。 但是她是时飘忽不定的眼神和加快了的眨眼频率,都一概在告诉周一:他推断的是对的,阚杰和程瑶一起去过那个海边。 而以周一对于阚杰的了解,那个人傻钱多的大少爷八成还会为了追求浪漫地捡一堆破烂贝壳,然后再特意找人做成风铃或者是饰品地送给程瑶当作情感见证。 只是在他们俩一起去海边的那次短途游玩里却装了秘密,以至于程瑶现在不愿意承认这事。 于是周一环视了一圈程瑶家的小客厅,而后道:“我猜,他应该送过你某些从海边拾掇来的纪念品吧?” 程瑶听着,浑身上下都变得更紧绷了点儿。 如果非得拿某样东西作比的话,大概就一把绷到极点了,快要断裂了的弓。 周一把程瑶的这番变化看在眼里,但是他却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深究下去。 倒不是因为警方还没来得及申请搜查证,所以他们不能去搜程瑶的房间——反正周一本来就是独立于警方之外的自由个体,就算程瑶真报警,周一也无非是跟来的人解释几句。 周一之所以没有起身,也没有作出一副要去程瑶的房间找证据的原因是他知道:就算他真的找到了某些纪念品,程瑶大概也会狡辩说那是她的某个朋友,或者是她自己出去玩的时候买的。 如果是前者,她说不定还会编出一个在外省的朋友,还是现今已经闹翻了的,让他们无法快速查出结果来。 而尽管一个本来就是假的谎言再怎么完善和编织都能找到反驳它的证词,但是周一却依旧认为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因而他问的下一句话是:“那个杀死阚杰的凶手,你认识对吗?并且铁了心地要维护他?或者是害怕他也找你复仇地选择了沉默地自保?” “我不认识。”程瑶闻言立马垂眼否认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没得罪过他,所以没有半点要维护他的意思,更不怕他无缘无故地找我麻烦。” 程瑶说到这儿,呼出一口浊气,继续道:“如果你们真的想早日破案的话,那么我拜托你们去快现场找线索、查监控,而不是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地追问我。” “可是现场被破坏了,阚杰遇害时的监控内容也被尽数删除了。”蒋择如是回答道,听得程瑶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堪比她身后刚粉刷过的白墙。 周一无声地看着程瑶的神情,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的可能。 例如程瑶之所以闭口不提自己见过凶手的理由,会不会是阚杰当时其实是为了她才和对方起的争执,而她在事后害怕被道德舆论指责,害怕被阚豪找麻烦,所以企图以对关键问题保持缄默的方式来撇清自己。 毕竟这样的程瑶与她本人叙述里的她自己其实是对得上的,至多只是更自私了一点儿。 但是周一在重新复盘了一遍逻辑之后忽然意识到了某些充斥着强烈违和感的细节。 ——自称受不了阚杰的那些生活习惯,所以主动提了分手的程瑶,除了那些之外,就再也没有说过半句阚杰的坏话。甚至直到现在还好好地保留着阚杰送她的东西地承认自己还爱他。 连带着在程瑶口中被分手了的阚杰,在事后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程瑶的什么不好,不论什么人问他,他都只笑嘻嘻说是自己和同一个人谈久了,腻了。 但是周一印象里的阚杰,却并不是一个会打肿脸充胖子地把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人。 甚至是一个挺喜欢跟朋友们碎碎念的人。 例如他当天又被他爸扣在公司里加班了,例如他刚被他妈逼着去相了亲,但是相亲对象却是一个不明情况,上来就问他家什么情况,有几辆车几栋房,是不是本地户口,未来有没有去海城发展的计划的物质女性。 诸如此类的话,阚杰跟他们唠叨过挺多的。 要么是发在“天天快乐”的小群里,要么就是闲的没事干地一个一个私发过去。 这么想来,阚杰和程瑶似乎更像是和平分手。 但程瑶却编造了一个让大家听来更容易站在她对立面的说辞。 周一看着程瑶此时此刻仍旧煞白着的脸色,忽然想到了某种称得上是耸人听闻的可能。 只是他还没问出口,蒋择的电话就先一步地响了起来。 蒋择捂着听筒接听了电话。 他沉声问:“怎么了?” 周一闻声侧目,把目光调转到了蒋择的脸上。 而下一秒,他就看着蒋择倏地站起身来地黑了脸色。 “我知道了,我很快赶回去。”蒋择回答道。 刘学武看着,也下意识地跟着起身,问:“蒋队,是警局里有什么新发现了吗?” 蒋择脸色不佳地点头,也顾不上什么案情保密不保密了地问刘学武,“你还记得上午我们去监控中心查监控的时候,那些管理人员跟我们说过什么吗?”《 》 第147章 刘学武被问得一怔,不知道蒋择具体是在指什么地问:“关于他们没有,也没胆子拿钱替人删监控的事吗?” 蒋择对此摇头否认了,表情更糟糕了点儿地回答:“关于那个监控两个月前也坏过一次的事。” 他说:“而在那个男人支支吾吾地跟我们说的‘当时没出过什么特别的事’的背后,却是两个月前的近海路上也发生过一起车祸,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差不多的位置被一辆大卡车给撞死了。并且根据记录,那辆大卡车也是黑车头黑车身,以宁a1n开头的牌照。” 刘学武听得骇然,“这是……连环杀人案?那个老人和阚杰之间有联系吗?还是凶手就是发了疯地在报复社会?” 但是刘学武刚问完,他就自己觉出了不对劲地自我反驳道:“不对啊,这凶手撞死人都快两个月了,却还没逮到的案子为什么没早点儿送到我们这儿来?” 蒋择对此表情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地回答,“因为那个开着大卡车把老人撞死了的司机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警局自首了。” “所以……?”刘学武咽了下口水,问。 “所以那个司机现在已经关进去了,他那辆大卡车也早就被他的家属给变卖了。”蒋择回答说,声音莫名地哑了很多。 脑子依旧还没转过弯的刘学武问:“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模仿那个司机作案?” 最后还是周一直截了当地把事情点破了地提醒他道,“那个司机可能只是只老阚总找来顶罪的替罪羊。而真正撞死那个老人的凶手,或许是阚杰。” 刘学武听着,瞪大了眼睛。 他还确认似的看了蒋择一眼,非得蒋择点头了他才霎时张大了嘴地信了。 而周一看着明明还坐在沙发上,却在听过他们方才的话之后摇摇欲坠地仿佛要跌倒在地上了的程瑶,终于理清楚了其中存疑的那些点。 关于阚杰和程瑶为什么明明还彼此喜欢着却兀地分开了的事,关于程瑶为什么怎么也不肯说阚杰到底在哪儿,又是因为什么得罪过人的事。 前者很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在一夜之间就在肩上担上了人命的人决定分开冷静一下,为了暂时地避人耳目,或者是为了避免由对方的脸而反复想起那天晚上可怖的经历。 后者则更容易理解一点——阚杰在那天晚上主动的或者是被动地逃逸了,而她则是目睹了那一切却选择了保持缄默的共犯。 如果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话,她和阚杰都会受到来自于他人的言语攻击和道德谴责。 对她的话或许是“这个女人看着挺漂亮的,没想到心这么狠,眼睁睁看着有人被撞死了却不报警,说不定本来那人还有得救的”。 而对于阚杰的,更多的大概是骂他罪有应得的。 “一个开车撞死了人还能借着家里的关系逍遥法外的纨绔子弟,再喝醉了地被人以同样的方式撞死,不就是报应吗?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不管周一怎么想,都觉得那些在看热闹的人大概会这么评价。 第八十八章顶罪可我真的没收过那钱,我怎么认?…… 在周一预料之中的,程瑶依旧嘴硬着说压根没发生过那种事。 她不是冷漠的目击者,阚杰更不是一个不值得被同情的撞死过人的凶手。 反而他们警方,以及周一这个“假朋友”,才是一群喜欢因为一些毫无根据的无端联想就往人身上扣屎盆子,哪怕是死者都不放过的人。 然而她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因为害怕、委屈、如山重的压力而堆积了很久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 她在颤抖着声音地喊完那些话之后,自觉失态地偏过头去大力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周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配合着装没看见,他只最后问了程瑶一句:“假设没有那件事的话,你和阚杰之间不同的那些作息、爱好、家境差距,还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你们俩之间的阻碍吗?” 程瑶紧抿着嘴唇地没回答。 直到蒋择他们彻底放弃了撬开她的嘴的想法,并且急于回去调查两个月前那起车祸案件的卷宗地往外走了,她才用细弱蚊蚋的声音回答道:“本来那就不是什么阻碍。” 她说:“因为我是真的爱他啊。” 话里有着浓重到化不开的哭腔,一如事发当晚的雨幕。 因为有意地放慢了脚步,所以落在了最后的周一听见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作为阚杰的朋友已经得到他最想要听到的答案了。 接下来,他似乎该撇开这个身份地去审视整个事件地还原正义了。 蒋择到市分局调案件详情资料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蒋宏伟在的时候。 后者在看见跟在蒋择身后的周一的那一瞬被哽了一下,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地看着当时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把早就备好了的资料交到了蒋择的手里。 那位警员跟蒋择陈述着当时的大致情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人来自首的时间挺早的,我们这儿刚才开门呢,他就进来了,颤抖着手又红着眼睛说自己不小心撞死人了。” 在那个中年男人的叙述里,他家的条件不怎么样,但是孩子却很多,还都很小,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 大女儿刚上小学,二女儿还在上幼儿园,还有两个小的一个刚会跑,一个还在襁褓里嗷嗷待哺。《 》 第148章 平均下来差不多两年一个小孩儿的情况使得他家本来就困难的情况变得愈发得难捱。 而他为了尽可能地养活家里,就只好出去跑长途、跑夜车。 但是疲劳驾驶外加那天晚上下了瓢泼大雨的结果就是他撞死了人。 “我的车上装了很多东西。”那个中年男人捂着他那红得像是要滴血的眼睛说,“因为不管顾客要我运多少东西,只要没超过载重,那么都是一样的钱,所以他们都尽可能地往上塞……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大半夜的,当我意识到眼前有个人之后已经来不及踩刹车地撞上去了。” “当时的你拨打120了吗?”那位警员是时皱着眉头问。 那人回答说,“打了,但是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只匆匆留了个案发地址就挂断了电话,又开车跑路了。” 那位警员闻言,记录的笔尖一顿,“所以你现在为什么又来自首了?” “良心上过不去。”那人回答说,神情有些浑浑噩噩地搓了两下脸。 “毕竟我也有家人,与其让死者的家属哭天抢地地麻烦你们还他们一个公道,我再惶惶不安地过几天良心不安的日子,还不如我自己自首,直接接受法律的制裁。”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是满脸的懊恼。 而他露出的眼睛里密布着的红血丝、干裂的嘴唇、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刮过了的黑色胡茬,以及他那皲裂了的手,则都在向旁人倾诉着他那不易且饱经风霜的生活。 但是同情他是一回事,依法办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位老人当天凌晨未经抢救地就死去了。 而对此甚至掏不出该有的医疗费和赔偿的卡车司机则被量刑地关进了监狱。 判罚那天,卡车司机的妻子手上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边上还站着一个孩子给死者家属下了跪。 她声泪俱下地请求着那些人的原谅,并且再三保证等他们家宽裕一点之后一定会赔钱的。 死者的两个孩子痛哭着没有选择原谅,而且选择了继续上诉,以希冀给卡车司机判处一个不合法律规定的死刑。 她们泪流满面地说:“如果不是他撞人还逃逸了的话,我爸爸或许还能抢救回来的。” 然而医院方给出的证词是:假设卡车司机说的刚撞了人就给他们拨了电话的话是真的,那么就不存在逃逸致死这个情况。 因为他们在接到电话之后就立马火急火燎地赶往了现场,但是赶到的时候人却已经咽气很久了。 出席了审判现场的医院代表义正辞严地说:“考虑到大卡车的载重量问题,受害人很可能是当场就身亡了,只是被告当时慌了神地还是拨打了我们医院的电话。” 于是案件最后还是维持了原判。 纵然受害人家属有再多的不同意都没办法,毕竟律法的铁规放在那里。 而到那为止,所有人都以为这起案件已经结束了,直至今日这起新的案件的发生,他们才意识到他们或许是犯了大错。 那位警员自知失职地说:“案发那会儿下了暴雨,近海路那边的摄像头又都是用了很多年的,所以管理人员跟我们说那监控坏了的时候我们也没多想,只觉得反正也就是走个流程……” 那位越说声音越小地觉得心虚。 而相较于蒋择的略显烦躁的“啧”声,周一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在听过那人的话之后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既然警方都没觉得那位卡车司机的认罪状有什么问题,那位受害者的几个家属也都曾经哭着闹着地在庭上要求法官判处那人死刑,那么,拨开了迷雾假象,唯一醒悟了的人是谁? 那人又是怎么发现的事情的不对劲? 他们又是怎么把加害者的标签锁定在阚杰身上的? 在周一垂着眼睛地思忖着这些的时候,蒋择同样在思考这些事。 只不过在蒋择的想象版图里,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受害人的家属看着法院的判决书依旧不甘心地找人查了,结果却被人告知,受害人身上的伤痕不像是被卡车撞死的。 二是有个人目睹了现场,然后他告知了受害人家属。 或者是他目击到的这些内容撕开了他的某处尘封已久的伤疤,所以他代受害人家属惩罚了凶手。 但不论是这二者中的何者,等他们找到受害人家属问过话之后也就能明白了。 蒋择如是想到,没有再多说地拿着资料走人了,甚至没有同往常一样和蒋宏伟聊几句家长里短的话。 对此,重新坐回了警车里的周一有些意外地挑眉,暂时撇开了那起案件地看着蒋择问:“你这是……跟你爸闹矛盾了?” 蒋择托他自己正忙着开车,所以不用回头看着周一的眼睛的福,避重就轻地随口扯了一句谎,“宝贝,就算是要和我家老头儿寒暄也得看时候啊,这案子当头的,多聊一句都可能坏事儿。” 周一却不信,他反问道:“只是因为这个?” 蒋择“嗯”了一声,扯出个笑脸地问周一,“不然呢?” 周一对此斜挑了一下眉毛地没再追问。 尽管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蒋择这回答更像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事了的意思。 但他想,这俩刚正不阿的人的吵架其实也常见,反正互相冷战一会儿也就好了。《 》 第149章 毕竟这俩人再怎么说也是亲父子,吵来吵去也无非是为了某些案件上的小事,哪儿能有什么真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周一适时的善解人意则让蒋择松了口气。 他先开车载着周一和刘学武去了一趟监狱,以希望从那位卡车司机的口中得到对方确实做了替罪羊的口供。 但是就如同周一初听闻目的地时就给他打了的预防针一样,那人在听过蒋择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他们的推断之后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 那位穿着囚服,戴着镣铐的男人用她因为口渴而沙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警官你们在说什么。” 他低着头说:“我只是一个开破货车的,不认识你们说的姓什么阚还是坎的大老板,也并不是为了钱所以才替人顶罪地在这儿蹲大牢……只是我自己的良心过不去而已。要不我也不至于抛下我的那几个孩子地来这儿关着。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说会是一辈子的耻辱。” 蒋择不予评价地没有立即接话。 他只说:“建议您最好还是自己坦白的好。等我们拿着证据再来找你的时候,你可就再没有什么可狡辩的了。” 蒋择看着对方照旧不为所动的样子,补充道:“当时候不仅你将以包庇罪重新量刑,阚豪给你的钱也将被视作赃款尽数没收。” 那位听着,喉结滚动了一瞬,但他最后抬眼时却是笑着的。 他说:“可我真的没收过那钱,我怎么认?总不能把家里那破房子卖了地凑出钱来上交给你们吧?” 第八十九章录音还是等自己回去听过之后再决定吧…… 蒋择带着黑气地走出来时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却是坐在大厅里等他们的周一正拿着一张浸湿了的纸巾,在给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溜进来的瘦弱小狸花擦jiojio的情景。 那只小狸花温顺地窝在周一的腿上,任由周一摆弄着它都没显出半点炸毛或者是不高兴的意思来,甚至还会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周一,用它的小脑袋去蹭周一的手心。 就像是在竭尽全力地示好以渴求周一大发善心地给它一个家的小朋友。 蒋择看着,对于周一的吸猫体制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原本那些因为和那位卡车司机的谈话而堆积着的躁郁却也因此倏地消散了点儿。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人多一些,还是因为猫多一些。 而周一在听见匆匆地向他走近了的脚步声之后抬眼,还不等蒋择开口吐槽就主动道:“我猜,你什么都没问出来。” 蒋择对此没反驳,甚至说得上是坦率地承认了,“被你猜中了,那人真的很有契约精神的什么都没说,甚至对于我的‘威胁’不为所动,照旧咬死了人是他因为疲劳驾驶而撞死的说辞。” 周一并不意外的挑眉,重新展开了一张被浸湿了的纸巾地又给小狸花擦了擦脸。 他说:“正常,毕竟阚总能给他家生的希望,就也能把他们家逼上死路。而且坦白来说,现在改口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切实的好处——他还是得坐牢,但他家里的老婆孩子却没人替他养活了。” 蒋择听着周一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啧”了一声,忍不住接话说:“我真的经常怀疑你这个小朋友的心是不是不是37c的,怎么就能一直以局外人的理智看待事情呢。” 对此,周.小朋友.一轻笑了两声,一瞬不瞬地看着蒋择反问道:“哥哥这是在说我冷血吗?” 蒋择闻言,“啧”得更大声了点儿,蹙着眉心,说什么也不准周一这么形容自己,哪怕是用反问的语气都不行。 “无理取闹”到仿佛失忆地忘了刚才先提起这事来的人是他。 回应他的则是周一盛着些许笑意的“好”。 大约片刻之后,蒋择看着似乎打算长在周一怀里了的小狸花,清了下嗓子,改换了话题地问周一,“这猫……还是要先带回家地等人找你领养吗?” 周一摇头,略显无奈地谈起了家里那只很有领地意识的醋猫,“这回不往家里带啦,上回带着白手套回去之后它应激地气了好几天,还差点动了手。” 蒋择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一点不觉得违和地认为那是周墩墩这么只被宠坏了的小胖猫能干出来的事。 他因此问:“那……就这么把它放回到门口去?” 周一听着,怔了一瞬,最终笑着回答说,“我倒还不至于那么狠心。” 毕竟他腿上这只小狸花又瘦又小地大概根本无法在外边的凛冬活下去。 他迎着蒋择不解的眼神,略去了前因后果地解释道:“我有个高中同学,弄了个专门救助流浪猫的地儿,我过会儿把这个小家伙给他送过去就行。” 蒋择“噢”了一声,说:“这样……那就下下站汇合?” 周一原本想说他倒也没这么着急地要把猫送过去,但考虑到蒋择所谓的下一站八成是阚豪的情况,他还是决定避一下地说了“好”。 毕竟他的身份夹在中间有些尴尬。 不管是作为对方的合作伙伴,还是作为阚杰的朋友,站在质问他话的人那头总归难堪。 蒋择对此却并没多想地领着某个被他和周一之间这老夫老妻般的对话秀了一脸的刘姓小警员走了。 周一打车到他那高中同学办的小猫救助中心的时候,他那高中同学正气喘吁吁地在里边给刚被领养走了的一只奶牛猫收拾东西。《 》 第150章 那位看着纸箱里的东西,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着,“一点点猫粮、猫条、猫砂盆、小睡垫……唉,算了,点点之前吃饭的小盆也送她吧……” 周一用他觉得不会让小狸花不舒服的姿势搂着它,然后无声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老同学吭哧吭哧地收拾了半天。 最后还是自备了猫包,并且已经把小奶牛猫装进去了的女孩儿脸红红地发现了周一,然后开口提示那位道:“那个……好像有人找您。” “谁啊?”那位抬头,然后“嚯”得一声倒吸了凉气,说是没想到周一这么快就来了。 “我还以为起码得等到城市中心的那些社畜都下班了,你才能脱身地把这小家伙给送来呢。”那位直起腰来地擦了擦额角的汗,用半开玩笑的开朗语气说道。 周一没就此评论什么,只是把还扒在它手上的小猫就近地塞进了一个看起来挺舒服的小窝里。 那位老同学在把那个来领养猫的女孩儿送走之后回来仔细地摸了摸周一送来的那只。 他一边给它做着初步的检查,一边问周一:“这小猫有名字吗?” 周一闻言,斜挑了一下眉毛,坦诚地回答说自己不知道。 “毕竟我跟它也是第一次见。”周一说。 因为这只小狸花生活在一个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插曲,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去到的荒凉地方。 那位“噢”声,头也不抬地提议道:“那要不你给它取个名字呗?就当作是纪念了。” 周一听着,抬指扶镜框的动作一顿。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的回答是:“不了吧,毕竟赐名这事儿在我心里还挺重要的,还是交给它未来的主人吧。” 那位耸肩,大致能理解周一的意思地没再坚持。 虽然在他送走这个大厂房里的所有猫咪之前,都会给它们取一个临时的名字,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至多只是分开的时候更舍不得一点儿罢了。 几分钟后,那人在初步检查过,确认这只半大的“小流浪汉”没什么健康上的大问题之后把它塞回了装了点儿猫粮和水的小窝里。 他锤了锤肩膀地起身,数落着周一道:“你说说你,宁可给我这小破基地投钱也不愿意往家里再带一只猫的,真就是路边粘你的猫千千万,但是你偏要独宠家里的那一只呗?” 周一对此找借口道:“没办法,家里的小醋包排外。” 那位却信了地“啧啧”两声,“要不是建国之后不许成精,我都要怀疑你家那只小胖猫是不是可以在没外人的时候变人伺候你了。” 那人在说过这话之后依旧没消停地继续感慨着周一是在浪费资源,“就你那儿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猫玩具和猫爬架,本来多养几只也没什么的,可惜了。” 周一笑了笑地没接话,心里想的却是: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因为他那颗狭窄的心里除了他爸妈和蒋择之外,也只够再挤进一只周墩墩了。: 而假设那天把周墩墩送到他家里暂时寄养的人不是蒋择,或者周墩墩怎么也和他混不熟地对他哈气了,可能他心里就连只小猫都挤不进去了。 但周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地只最后看了一眼那只正在埋头喝水的小狸花。 “那我先走了?”周一说,“毕竟我那儿还有事儿。” 然而还没等周一转身,他就被对方叫住了。 “那什么,”那人摸了下鼻尖,算是八卦,但实际更倾向于求证地问周一,“我听人说阚杰被人意外撞死了?” 周一点头“嗯”了一声,没跟对方提阚杰八成并不是死于意外的事。 但他肯定的回答却也足够那人唏嘘的了。 那人有些难过地说:“我这儿才刚把收容的第一批小流浪猫送养出去,都还没来得及给你们俩大股东看看那些小猫到了新家之后的情况,就倏地已经少了一个了。” 不算太会安慰人的周一看着对方的表情酝酿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只说了:“警方会尽快抓住凶手地给他一个交代的。至于后续的资金,你定时给我发微信就行,我会连他的份一起补给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有些无措地忙着否认道,想说自己不是没良心地在担心钱的事。 他解释说:“反正这收容流浪猫的事,能做多久就做多久,要真有一天没钱地做不了了的话,我就把已经收进来了的小猫送出去也就完事儿了,不至于到那种死了朋友还一心想这事的地步。” 周一点头说,“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回答你点儿别的什么了。” 原本就哑的声音变得更哑了点儿。 那人有些意外地愣了几秒,因为那是他印象里少见的,周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刻。 不过想来也正常,在他的记忆里,周一似乎就不是个爱主动和人交朋友的,而阚杰大概是对方极少数的几个朋友中的一个。 因而他拍了拍周一的肩膀,反过来地劝了几句周一。 周一谢过了,不知道是在自我欺骗还是让对方宽心地说,“其实我现在都还没觉出点彻头彻尾的悲伤来……至少和阚杰他爸妈,他姐姐,甚至是他的那两个小跟班的悲恸比起来,我的这点儿茫然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一点儿。” 那人叹了口气地没说话。 只在周一临离开之前递给了对方一个老旧的3。《 》 第151章 “就,我前几天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翻腾到的,”那人说,“我试了试,没想到还能打开,又刚好听到了当初你录给我的那封情书,就想着把这玩意儿带给你,毕竟那也是你年少时的一份心意不是,万一你现在事业有成了地就能把这语音情书寄出去了呢?” 理由是现在的他比十年前的他懂感情多了。 再也不会幼稚地把周一随口口述的那封情书居然那么感人的原因归成是对方的文采使然了。 周一则在接过东西的时候一怔,最终笑着说了句“谢谢”。 以及,“忘了告诉你,大约一周前,我和我从年少时就一直暗恋的人在一起了,他先跟我告的白。” 那人看着周一这仿佛因为得了幼儿园老师奖励的糖,所以暗戳戳地在急着炫耀的小朋友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回忆起了那天下午的体育课上,他初听周一的叙述时想哭的冲动。 于是他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意欲把眼泪憋回去地骂,“敢情就我年少时的暗恋是不会开花结果的呗?亏我当时还给她抄了那么长一封情书,送了那么久的早餐……” 周一假装没看出来对方的情绪变化,只沉默地听着,又无声地在考虑:等蒋择解决完阚杰的这个案子之后,他要不要把这3里录着的青涩心事给对方听听。 还是等自己回去听过之后再决定吧。周一想 ——万一十年前的他在录音里说了太多傻话的话就算了。 毕竟他想要的,是蒋择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和自己动机不纯的补偿,而不是真的要对方为了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去内疚。 第九十章住址我只是在安慰你而已。 周一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戴着耳机,耳机另一端连着的3则被他捏在了手心里。 在路边已经站了一会儿的蒋择看着,有些意外地挑眉,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久违。 ——自从周一忙忙碌碌地开始创业之后,他似乎就再也没见过对方戴着耳机地听歌的样子了。 连带着周一从前坐车的时候总是习惯于带着耳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装睡,然后真的困了地不再说话的画面都快在他的回忆里褪色了。 蒋择甚至怀疑周一近几年就没听过除了车载音乐之外的歌。 因而他在周一走近了之后问,“什么时候买的3?” 周一闻言轻笑了一声,自觉地分了对方一个耳机,说的是:“现在可不是流行文艺复兴的时候啊,哥哥。” 周一说着,冲蒋择晃了两下手里那个充其量也就四分之一手掌大小,还带着大大小小的刮痕的3,没再逗人地如实解释道:“我那高中同学不要了之后送我的。” 蒋择闻言,表情倏地警觉了一点儿。 他听着耳机里“我爱你你不爱我但我还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备胎情歌,眼睛微眯地问:“你那同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周一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地坦然地回答道:“男同学。” 蒋择听着,悬着的心落下去了点儿,但是很快又重新地悬了起来。 开玩笑,现在的周一可不是什么恐同的小直男了,男同学说不定比女同学更该提防着。 而周一看着蒋择这迅速变化着的脸色,终于还是没忍住地又轻笑了一声,说:“一个性取向为女,并且苦哈哈地追了我们班一个女同学快十年,前阵子刚被彻底地拒绝了的男同学。” 蒋择闻言,不再有意见了,甚至给安安静静地躺在周一手里的那个p3原本是那位买来邀请那个女孩儿一起听歌的,但是现在那个女孩儿成长为成熟女人地嫁作他人妻了,所以那人就把这个对他已经没什么意义的3转增给了周一,以希冀起到眼不见心不烦的作用。 蒋择在如是脑补了一通之后,反倒可怜起了那位他从前去接周一放学时或许见过,或许没见过的小倒霉蛋。 最后还是周一主动摆正了话题地问:“你们有从阚伯父的嘴里问出来什么吗?” 刘学武对此苦笑一声,说:“别提了。蒋队刚一提我们的猜想,都还没开始正式问话呢,那位阚总就猛地站起身来地用拳头砸了下桌子,然后气得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我们骂,问我们是不是要搞受害者有罪论地往死者身上扣杀人凶手的帽子,好让所有天下人都觉得他的死是应该的,是他罪有应得……” 刘学武在那之后还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例如阚豪当时的声音大得整个警局都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坐镇局里的那两位匆匆忙忙地跑出来骂了他和蒋择一顿,说他们是不是想找出受害人之所以遇害的原因地想疯了,居然这么荒诞的话都说得出来。 “别人都说死者为大,可要我看,你们俩就是典型的不尊重死者!”那位副局打头阵地嚷道,大抵是为了安慰阚豪的情绪。 刘学武说这话的时候眼尾是耷拉着的,像是一直在跟周一诉苦,并且想讨得一个安慰的小狗狗。 周一如是想着,颇为同情地叫了他一声小可怜。 刘.小可怜.学武听着周一温温柔柔的语气,觉得自己快跌到泥潭里了的灵魂又扬起来了一点。 只是当他抬眼,通过车内后视镜对上了某只蒋姓大老虎仿佛要吃人的眼神时,他又蔫了点儿地不说话了。 周一注意到了,于是伸出指尖地蹭了两下蒋择的手背,管他叫大可怜。《 》 第152章 蒋择却因为手背上突然出现的温热触感手一抖,差点在大马路上来了个漂移。 蒋择在把车重新开平稳了之后才松了口气地瞥了一眼周一,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在明知道他经不起拨撩,这会儿也干不了什么的情况下来招他。 周一闻言,微微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地喊冤,“我只是在安慰你而已。” 甚至和以往一样。周一无声在心里补充道。 只不过是自觉被拨撩到了的人现今变了心态罢了。 蒋择自知理亏词穷地没反驳,只沉默地开着车往那位老人家里赶。 但蒋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在抵达目的地之后看到的只是两扇紧锁着的房门。 住在那儿附近的人告诉他们:这家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搬走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祭个祖之类的,但是后来彻底在大城市里安顿下来之后也就连逢年过节的都不回来了,听说是把户口也迁过去了。”一个老太太这么对蒋择他们说道。 她坐在自家门前的小板凳上,优哉游哉地剥着花生的同时也没忘了小声地补充道:“不过大概一两个月前吧,这家的两个子女倒是带着自己的另一半和孩子回来过,听说是这家的老人在路上被车撞死了,肇事司机还是个家里穷得叮当响地没钱赔他们的……” 差不多的描述蒋择在其他人的口中又听了一遍。 只不过这回有所增加的是:“那人的两个孩子也都是三四十岁的当爸妈的人了,但是跟人说起自己的爸死了之后还是哭红了眼睛,惹得那几个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的小娃娃也跟着一块哭。” 以及,“但是没办法,那些个破法律条文地不站在他们这边,而他们的生活还得往前看。所以他们在看着那人被关进去,又给他们的爸办过丧礼之后就领着孩子回到大城市去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走的?得有小一个月了吧?他们现在具体住哪儿?我不知道,但是反正是在宣市。” 蒋择东走西奔地问了一通村里人之后自行汇总了这些信息,但得出结论无一例外的都是那位老人的几个至亲离开宁城有一阵子了,近期没人见过他们。 就连警局里的小警员报告给他们的消息里说的都是近期没有那几位购买车票进入宁城的记录。 而蒋择在看过热心人士提供的照片之后,也终于意识到:那位老人的儿子和女婿在面相上是完全地对不上那个女人对于凶手的描述的。 毕竟这俩看起来都是已然奔四了的样子,一个是圆脸圆眼睛细长鼻子的人,还有一个文质彬彬地瘦的可怜,像是连小刀都不敢拿的类型。 周一在观察过蒋择的反应之后意识到:这两位大概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尽管他事先并没有听过那个女人有关凶手的描述。 “该不会这家人真的和这起案子无关吧?”刘学武讪讪地问。 蒋择瞥了他一眼,语气坚定地回:“不会,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他皱着眉头地说:“所以一定是有什么被我们遗漏掉了的环节。” 周一看着此时此刻笼罩在蒋择和刘学武之间的阴云,心里某些关于案情的疑问都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例如那位老人当初既然已经跟着两个子女去到了大城市,为什么后来又撇下两个孩子和孙子和外孙女地独自回来了? 而他在回到宁城之后住在哪里,为什么很少回到村子里白墙红瓦的小家来? 以及那天晚上,他去那荒无人烟的近海路是为了做什么? 周一如是想着,也就如是问出口了,听地刘学武一愣。 蒋择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地往警局拨了电话地让娄清他们去查那位老人的购房或者是租房信息。 蒋择甚至在挂断电话前特意嘱咐了,“也查查他那几个子女的,不一定是用他自己的身份信息租购的房。” 娄清铿锵有力地回了句“是”。 她赶在太阳正式落山之前给蒋择回了个消息,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查到了,在花影小区,是那位老人的女儿给租的房。 蒋择匆匆看过之后就开了导航地带着周一和刘学武往那儿赶。 期间没忘了要先买点吃的给自家小朋友以及下属垫吧垫吧肚子。 第九十一章屋子难怪我好像很久没看见他了。…… 花影小区的物业管理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她在听蒋择他们点名了来意之后表现得有些骇然。 “难怪我好像很久没看见他了,原来是……”她没说完。 把出车祸了、去世了的糟糕字眼一概藏在了停顿里。 她在缓过神来之后热情又不知所措地让蒋择他们先坐会儿,接着才试探性地问:“那什么,我先给那个屋子的房东打个电话,让他来给你们开门?” 蒋择回了声“好”,挨着周一坐下了,期间再自然不过地任由周一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手指。 以至于那位管理员在打电话的间隙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们一眼。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就此发表任何意见,只拣着重要消息说了,“我问过了,房东说他在家呢,过会儿就来领你们过去。” 周一抬眼,微笑着回了声“谢谢,麻烦你了”。 漂亮的眉眼让那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倏地想开了点儿地觉得:好像不论眼前的这两人之间到底是感情都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至少他们自己很开心。《 》 第153章 大约半刻钟之后,一个腿脚有些不便的老人拄着根木制拐杖下来了。 他敲开了物业的门,问是谁要查死者的家。 原本还坐在板凳上的刘学武闻言就跟小学生抢答似的立马站了起来,回答:“我们,我们要查。” 那位瞥了他们一眼,表情没有太多波澜地说:“那就跟我来吧。” 蒋择他们依言起身跟上。 在电梯上到十二楼的途中,周一佯装着好奇地主动和那位房东聊了几句,而后从对方的口中得知:死去的那个老人大约是在十年前搬过来的,说是过不惯城市里快节奏且喧嚣的生活,而且两个子女都在大城市结婚了地组建了各自的家庭,又生了小孩儿的,他继续赖在他们身边也是给他们添麻烦,所以还是回到自己生活了五六十年的依山靠水的宁城。 而他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爱好,无非是早上去公园里晨练,晚上步履蹒跚地牵着遛狗绳地遛会儿家里的小杜宾,其余时间则多待在家里,只偶尔出门看小区楼下的老人下象棋,或者是买些东西。 周一听着,想:很中规中矩的那个年纪的老人的想法和作息。只是当时那位当时都是六十出头的人了,真要完全不想给子女添麻烦且恋旧的话,还不如直接住在自己乡下的家里,何必搬到这市中心的小区来? 周一想不明白,于是问那位房东:“李先生是有退休金吗?感觉他的老年生活还挺惬意的样子?” “有吧,我不知道,毕竟我和他交流不多。”那位房东如是回答道。 周一挑眉,看着对方冷静过头了的表情,听着对方那事不关己的语气,假装无意地反问:“是吗?我还以为您和李先生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样子,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该会有些交流。” 他在停顿了一瞬之后补充:“毕竟您似乎对于对方日常的作息习惯还挺了解的。” 那位闻言,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地看了周一一眼,说:“但凡你们能在调查前多了解一点儿这个小区的事,就会知道这个小区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我们这个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根本没什么稀奇的。” “至于他平常总做些什么的事,我说的也只是大概,”那位说,“因为他租的房子是我挂牌出租的,和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在隔壁,所以我出门的时候经常会恰巧遇到他也出去做某些事的大概。” 周一对于那人的反驳也不恼,只摊手说:“抱歉,怪我也不是什么专业警察,所以遇到什么想不通的就问了,没怎么过脑子。” 那位听着,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前半句地又侧目瞥了一眼周一,问:“你不是警察?” 周一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害臊地点头,回答说:“不过我边上这两位是。至于我,最多只能算受害人的一个朋友罢了。” “李文南的朋友?”那位在出电梯前问。 “阚杰的朋友。”在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的那个瞬间,周一回答道。 无声地等待着对方再度奇怪地瞥他一眼,而后用语塞的语气问他:阚杰又是谁?你们该不会连租了我房子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但是那人却只是抿了下嘴唇,看起来更像是在沉默地忍耐着自己的怒火。 眼前人对于阚杰这个名字有反应,周一想。 这么一来,就愈发能证明这两件事之间是有关联的了。 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细节处求证眼前人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和那位死去的老人一点都不熟,只是普通的房东和租客的关系。 尽管他在心里已经为此画了个大叉。 毕竟在周一的逻辑链里,没有人会为一个完全不熟的人大动肝火到想藏都藏不住的程度。 而尽管那位房东很快就变换了情绪地恢复到了最初的表情,但方才已经把他那紧绷着的嘴角和微蹙的眉心收入眼底了的蒋择也还是同样注意到了这点。 连带着刘学武在注意到萦绕在那位周身的气氛骤降时怔愣了一瞬。 他害怕是自己多想了地下意识看了蒋择一眼,无声地跟对方确认着自己的想法是否有误。 蒋择则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但是没忘记要给刘学武比一个“切勿打草惊蛇”的手势。 只是蒋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位房东在领着他们进到那间屋子之后就一直维持着刚见面时的冷静态度。 无论蒋择他们问什么,触碰什么都没再表现出半点不高兴来。 仿佛他那一瞬的失态只是蒋择他们太累了而产生的错觉。 周一对此倒也没有太失落,他只是环视了一周房间,而后颇为意外地发现:以蓝白色为主要装修色调的屋子里仍旧摆满了死者生前的东西。 放在玄关鞋架处的41码的老式布鞋和运动鞋、茶几上青花瓷色的保温杯和整整齐齐地收好了的军棋、浴室里还挂在毛巾架上但是却早就完全干掉了的毛巾…… 很奇怪,周一想。 照理说人都死了两个月了,子女也早就处理好丧葬事地回到别的城市去了,为什么这个房子还一没退二没清空的? 但是那位房东对此的解释是:房子本来就是在出租了五年之后又续的五年合同,现今距离到期也拢共没几个月了,退也退不了多少,手续还麻烦。 至于东西,是那人的家属怕睹物思情地更难过,于是干脆一概不要了地交由他随便处理。《 》 第154章 周一闻言挑眉,没说自己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地继续在屋子里转悠着。 他最终在书架上找到了几本与其他诸如《理想国》之类的正统书籍格格不入的小说。 一本叫《我的他》,一本叫《我和他》。 和摆在桌角的那本《他和她》一起组成了一个书名式的绕口令。 三本书的封面上都没有印作者名字,也没有出版社的名字、版号以及标价,看起来更像是自己印刷的东西。 于是周一开口问那位房东:“这几本书,我可以带走吗?” 他说完,又自觉有些不妥地补充道:“当然,我也可以花钱问你买。” 那位房东刚开始没说话,但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你拿走吧。”他说,大抵是对此不甚在意,并且意识到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拒绝的理由和立场。 周一对此微笑着说了“谢谢”。 尽管在进门之前,蒋择曾附在他耳边地对他低声耳语过:“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可疑的话,可以跟我知会一声地直接当证物带走。” 因为比起把这几本书扣在警方的手里,周一更希望带走它们的人是自己。 而蒋择和刘学武则在巡逻似的走遍了所有房间之后意识到: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彰显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的事实。 唯一的相片就是摆在电视机台子上的一家人的合照。 那位老人甚至都没在家里准备一次性杯或者是一次性拖鞋之类的东西。 ——就像是压根没有人会来看他,更遑论是什么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会残留在这里的蛛丝马迹。 以至于蒋择思索起了别的可能,会不会是那位老人之前帮助过的人,所以那位在听说了老人的死讯之后谋划起了这相似的犯案手段。 ——用同样外型,还挂着相同数字的□□的大卡车,在差不多的时段,差不多的道路位置撞死了人,并且利用某些手段“删”掉了原本应该有的监控以不给警方提供任何可能的证据。 而非得找不同的话,就是天气。 阚杰死去的那天晚上没下一滴雨,甚至万里无云到趴在窗台处看天的小孩儿能很清晰地看到天边的一轮弯月。 但蒋择想来,大概是对方没得挑。 毕竟这种机会不是经常有的,错过这一次可能就再也等不到了。 而阚杰也不可能傻得总在下着暴雨,甚至看不清路段情况的夜晚带着女伴儿去看海。 又或者是更麻烦点儿的可能:是死者家属在装不知情地进行了买凶的事宜,亦或者某个根本与死者无关的反社会人格“见义勇为”了。 蒋择捋不清,觉得或许还是得再仔细地调查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 周一看了一眼蒋择沉思着的表情,走近了地开口提醒:“先印指纹回去啊,哥哥。” 他温热的鼻息则因为两个人之间约等于无的距离和耳语的方式落在了蒋择的耳廓处,勾的后者有些耳尖发红。 第九十二章讨厌周一沉默不语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 蒋择他们最终回去的时候带了很多指纹条。 有从门把手上印的、也有从茶杯上印的,应有尽有。 ——尽管蒋择对于能从上面验出凶手的指纹一事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两个月的时间除了足够那人谋划出一场极具指向性的反击之外,也足够他抹消可能会留在现场的一切痕迹了。 但是周一却觉得未必。 理由是他认为真正相熟到了极点的两个人,可能连生命都是相互牵连与渗透的,无论其中的一人怎么在事后努力都难免有遗漏掉了的细节。 而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线索。 蒋择在把一个个指纹条装进物证袋之后,直起腰来看了周一一眼,终究还是没忍住地感慨:“你没读刑侦专业真的是我们行业的损失。” 开玩笑的语气里却带着些许认真,毕竟周一确实在这方面挺有天赋的。 不论是对于犯罪事实的推测,还是对于加害者心理的揣摩,周一总有自己的独特的切入点。 某些他们因为被固定的思维和程序框住了,所以很难立即想到的切入点。 周一闻言却怔愣了一瞬。 他抬指扶了下眼镜,轻笑着解释,“只是因为兴趣使然,所以我平时也会看点和刑侦相关的书籍而已。” 但周一没说的是,此处的所谓兴趣并不是对于刑侦这个领域本身的。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蒋择平日里的工作内容是什么、遇到疑案时该怎么办、要怎么去合理揣摩加害者的心理云云。 蒋择兀自误会成了前者地说:“只是感兴趣也挺好的。毕竟我们这行危险,阿姨和叔叔会担心。” 周一听着,没否认。 他只是轻笑着“嗯”了一声,又明知故问地凑近了,问:“还有吗?” 蒋择会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遮掩地坦诚回答道:“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周一过早八晚六,弄不好还得夜夜加班,连续工作好几个通宵的日子;舍不得周一每天出现场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血肉模糊的死者,就是在边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的死者家属。 舍不得周一承受上级的压力、死者家属的无名怒火、和发现生命的脆弱以及自身的无能为力之后的迷茫;更舍不得周一随时可能会被凶手及其家属记恨和复仇的担惊受怕的日子……《 》 第155章 蒋择舍不得的东西太多。 他只希望周一永远地生活在光里,希望周一永远别看见世界的另一面。 可惜成年人的世界总有太多的不如意。 例如现在,周一还是因为阚杰的事暂时地参与进来了。 蒋择思及此,叹了口气,落在周一的眼里就成了莫名的无奈。 于是周一伸手勾了一下蒋择的手指,说:“会解决的,所以别叹气。” 他想:不管是这个案子,还是生活中的其他不顺,都总会剥开云雾地看见太阳的。 蒋择他们离开花影小区的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半。 临走前,他们和那位小区物业管理员旁敲侧击地印证了一番那位房东的说辞。 例如住在这个小区里的老人是不是真的很多,他们又是不是真的大多都不熟。 那位对于前者的回答是:这个小区虽然在市中心,但因为是几十年前开的旧楼盘,很多房子的户型又都不算太大,所以价格并不算贵,住在这儿的老人也确实挺多的。 “一是因为有点钱的年轻人总是更倾向于住更新更漂亮的小区卖了这儿地搬走了,二是因为当初在这个小区里买下房子的年轻人现在也已经成为老头老太太了。”那位如是说道。 关于后者,那位的说法是:总在楼下下棋或者相约着看看戏的老头老太太们略微熟悉点儿,比较少出门的,或者是后来搬来的,相对就不太能融入进去了。 “李先生他属于后者吗?”周一抓住了关键信息地问。 那位拖长音地思忖了几秒,而后回答道:“算是吧。不过大家之所以和他关系不太近的理由倒不是因为他是后搬来的,或者是不太出门,而是他……有点老年痴呆。” “他不太能记人,也总会忘了自己本来是下楼来要做什么的,还总喜欢和人碎碎念些很多年前的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说,以至于其他的几个老头老太太一怕对方在他们边上摔了碰了地要担责任,二是听厌了有些烦了,后来干脆选择避着他走。”那位物业管理员用同情且无奈的语气说。 在打开了周一他们的新思路的同时,也使得他们产生了全新的疑问。 前者是那位老人之所以大半夜地出现在近海路上的事有了可能的解释:或许是他想起了年轻时喜欢过的人,又或者是忘了自己的老伴儿去世了事,觉得对方可能一如往常那样在那里等他,所以尽管窗外是阑珊的暴雨,他也还是不管不顾地撑着伞出去了。 后者则是:在事发之后哭得那么伤心,甚至拒绝了街道补助,只想要那位卡车司机多判几年的几位死者家属,是怎么舍得留一个六十多岁,还有老年痴呆的老人在宁城独自生活十年的。 ——就算对方再不肯在城市里生活着,他们也总该会拜托一个相熟的人帮忙照看,或者是干脆给他请个保姆之类的。 对此,周一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无声地期待着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个符合凶手描述的人物形象来。 但那位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小女儿确实给他请了保姆,但他却不肯,说是浪费钱,接着说什么都要把那个保姆赶走。” “他还信誓旦旦地跟自己的两个孩子保证了,说自己只是偶尔不记事又不是失去自理能力了,绝对不可能出什么事的。” 那位说得有些口干了,于是顿了一瞬地喝了口桌上的茶才继续道:“他的两个孩子拗不过他,就挑着不忙的周末带着他的小孙子小孙女地回来看看他,并且买了水果和礼盒来地托我们平时注意一下他的动态,我们答应了。” “而他们在之后的几年里,也发现自家的老人确实在生活方面没什么问题,至多也就是偶尔会分不清时间地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而已。加之他们自己的大孩子年纪大了点儿,也到了需要大量用钱和时间陪伴的时候,他们就自觉负担加重了地减少了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的次数。” “至于来看他的人,确实很少,少到几乎没有。”那位用言之凿凿地语气笃定道。 “听他的两个孩子说,就是他年轻的时候不太善于和人交际,总是闷声不响地远离着人群,以至于老了之后也没什么愿意特意来看他的朋友,更遑论是什么才三十岁左右的忘年交。就是你们去问小区门口的保安,他们肯定都说纸上没登记过这样的人。” 蒋择听得沉默了一瞬,觉得刚摸到了点儿头的线索又断了。 周一却不急于一时地问了件别的事,关于那个老人和他的房东是不是真的也很少交际的事。 那位听了,抬眼瞥了周一他们一眼,显出有些犹豫的样子来。 她最终吞吞吐吐地回答说:“算是吧。” “主要是他俩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她说。 “因为这俩老头的性格算是两个极端,一个怕热闹也怕麻烦,经常性地摆着张臭脸;还有一个在得了老年痴呆之后反而莫名地变得多话了起来。” “——就像是怕自己终于有一天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尽管别人不一定乐意搭理他,但他却总爱和人搭话,给别人讲从前的事,而那陈先生就是他总热脸贴冷屁股地找着聊天的对象之一。” “那那位陈先生对于他的搭话的通常反应是什么?”周一问。 “就,讨厌吧?”那位回答,“或者说是不耐烦。”《 》 第156章 她解释道:“陈先生年轻的时候好像个做生意的,听说还赚了挺多钱的。比如这小区的房子虽然在当时的价格不算高,但他一买买一层还是得要点财力。” 那位说着,自己先意识到偏题了地把话题拽回到“讨厌”这事上。 她说:“而生意人嘛,又是从前挺成功的生意人,总归是把要好好地利用好平日里的每分每秒刻进人生守则里的,自然就对于对方不仅没营养还没完没了的追忆往昔表现得挺不耐烦的。” 那人说完,又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把那位房东的形象刻画得太刻薄了一点儿地补充,“不过他在得知对方出车祸死了之后表现得挺难过的,甚至在对方的两个子女表示过自己家有不懂事的小孩儿,还有狗毛过敏的亲密友人,所以不方便把那只也快十岁了的杜宾立即接走之后表示他可以代为领养。” 刘学武自觉听懂了地跟蒋择低声道:“所以就是虽然那个房东和受害者关系不算太好,但还是极具爱心和正义地厌恶加害者呗。” 蒋择没反驳,只沉声回复说:“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是从哪儿听说的死者可能是被阚杰撞死的。” 周一却照旧沉默不语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非得给个理由的话,就是那人对于那个去世的老人家里未免也太熟悉了一点儿。 诚然,房子是他多年前买的,他才是最初的户主,自然知道房间里是几室几厅的构造,但是那房子已经出租十年了,关系不太好的租户对此进行了怎样的改造和利用总归都不是他该关心的内容。 更遑论是对于房间里多数物品的摆放位置了然于心。 第九十三章一环那么很抱歉,你们很有可能是被耍…… 周一和蒋择他们在离开花影小区之后随便找了个小餐馆地点了顿快餐。 而在夹菜的间隙,周一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蒋择送他的那个天蓝色袖扣找不到很久了的事。 蒋择闻言,夹菜的动作一顿。 他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周一的表情看了一瞬,像是在确认对方是真的忘记放哪儿了还是在逗他。 但他最终还是被周一以假乱真的演技给骗到了地叹气,有些无奈地提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现在还躺在你家的电视机柜上,毕竟我前几天刚在那儿见过它。” 蒋择说完,又自觉还是别把话说太死地补充了,“要是那儿没有的话,你就去你衣帽间的小台子上找找,估计是阿姨去你那儿的时候随手就给物品归类地收进去了。” 周一“噢”了一声,继续称职地扮演着自己丢三落四的角色。 但是心里想的却是:果然,能准确的知道他屋子里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的人,除了他妈之外大概就只有蒋择了。 甚至哪怕是他爸到他家去,对方都可能找不见他新买的瓷碗在哪里。 可是那位陈先生却清晰地知道李先生家的剪刀在屋子里的哪格抽屉里。 还无需抬眼地就知道哪处的柜子上摆放了落了灰的瓷花瓶,而后皱着眉头地让他们靠近的时候小心,别再动作太大地让晃落了的花瓶砸了脑袋。 周一如是想着,对于此时此刻就放在他边上的三本小说里的内容愈发感兴趣了点儿。 晚饭后,蒋择说他和刘学武要把指纹条先送去市局里做比对。 “至于要不要加班,以及能不能在市局里光明正大地查这事,还得等我们去过之后再下论断。”他说。 周一表示理解地说了“好”。 他冲着蒋择他们晃了晃手里的几本书,决定不再跟着了地开口:“那我就先回家?” 蒋择“嗯”了一声,在街边替周一拦了车。 周一在司机临开车前摇下了点儿车窗地冲蒋择挥手。 他说:“晚上见。” 以及,“希望我们晚上再见的时候都已经是有所收获了的状态。” 周一回到家的时候,周墩墩又在家里上蹿下跳的跑酷。 但是它这回却不像上次那样心虚,不仅没在被抓了个现行之后就心虚地钻回窝里,还大摇大摆地迈着猫步走近了,喵喵叫地用前爪拍了两下周一还没有脱下的马丁靴。 再明显不过地表达着自己饿了,周一该放饭了的需求。 而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铲屎官的周一轻笑着会意,身上穿着的厚重大衣都还没脱下,就先给小胖猫准备起了当晚的食物。 在那之后,周一在茶几前的沙发上就座,并且在周墩墩小同学吧唧吧唧的干饭声中地翻开了第一本书的扉页。 说实话,那本书写得并不算太好,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语句通顺,其中讲的还是周一读了开头就大致能猜到结尾的那种故事。 但周一说不上什么心理地还是读完了,并且顺势翻开了第二本。 整整三本书,周一从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天光乍晓。 期间,家里的小胖猫都经历了干饭、溜达消食、回窝里睡觉、以及做个猫猫瑜伽的伸展动作地起床等阶段。 房门还没被敲响,这意味着蒋择还没有回来,不然对方肯定会来他这儿先知会一声。 而同样近乎于通宵没睡的周一这会儿却意外地有些清醒。 他到洗漱室里用凉水冲了下脸,而后如同要去朝圣般地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地带着几本书开车去了市局。《 》 第157章 而他刚到门口,就隔着玻璃门地听见了里面爆发的响亮争吵。 周一推门入内,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阚豪用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蒋择看,而后问他到底要干什么,又想干什么,查案就查案,为什么非得捋清其中的那些因果。 蒋择对此也丝毫不怵,以同样强硬的态度回答道:“因为需要伸张正义和被告知真相的人不仅仅只有你。” 他说:“我们可以从情感角度出发地不怪你为了维护阚杰的名誉所以隐瞒了我们很多事的行为,但是从法律角度出发的话,却是你自己耽误我们破案的进程,拖住了我们给你一个交代的步伐。” 阚豪闻言,气得涨红了脸。 他拔高了声音地再度强调道:“可我已经明确地告诉过你,这两起案子之间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近乎于咬牙切齿地说:“我早在来你们这儿报案之前,就已经找人查过了小杰出事的那天晚上,那人的家属都在哪儿,近期又有没有过什么大额资金支出的事了!所以如果真要是那些人干的,我压根就不会来报案!我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周一听着,觉得阚豪这会儿大概真的是被气昏头了,要不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黑话来。 果然,把“正直”两个字刻进了人生信条里,并且流淌着的骨血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蒋择闻言,有些不悦地眯起了眼睛,问对方:“假设你查到真是那位老人的儿子或者是女婿的话,你想怎么解决?” 阚豪面色不愉地就要答,但是却被在场的正副局给拦住了。 “算了,算了,都少说几句,现下最要紧的事还是破案。”其中一位道。 尽管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再如上次周一见他时那般的阿谀。 周一想来,大抵还是因为阚豪方才的发言完全地挑战了他们的权威性的缘故。 阚豪权当做给那两位面子地不再发火,只再三强调让蒋择不要再自作聪明了地尽快把视线聚焦到这起案子本身上来。 蒋择听完却忍不住不耐烦“啧”了一声。 ——长时间缺觉让本来脾气就不算太圆滑的他变得更像是一只一点就炸的炮仗。 但蒋择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火气。 不是因为什么碍于压力而做出的妥协和让步,而是因为他在调转目光的那一瞬看见了周一。 于是他心里那即将炸开了的火炮就跟遇到了凉水似的倏地灭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蒋择问,声音是因为过度疲惫而显出来的哑。 周一心疼归心疼,也自知这是蒋择居其位就必然要遭受的苦地没有就此评价什么。 他只是冲蒋择晃了晃装着那几本书的袋子,故作轻快地回答说:“因为我急着来给你们送证据啊,哥哥。” 蒋择闻言,意识到了周一八成也在家里熬了一晚上地皱眉,看起来倒是比方才刚不高兴了点儿。 仿佛周一一晚上没睡的事对他来说远比有人当着他的面跟他呛声,甚至是气焰嚣张地挑战他们警方的权威更让他感到生气。 而只需一眼就能猜到蒋择现在在想些什么的周一却没给对方发作的机会。 他只是把三本书桌上一摊,而后就说起了自身的结论,“我不知道你们觉得凶手大抵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的想法是怎么来的,但至少就我目前掌握的信息而言,我更倾向于作案的人是个老人。我和蒋队长、刘学武警官昨天一道见过的那位老人。” 那位听这个大肚子的秃头副局闻言,觉得周一是在胡说八道地嗤笑了一声。 阚豪同样不甚认同地在眉间挤出了一座小山,只不过碍于阚杰和周一之间的关系没有立即发作。 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地反驳,“那是那晚就坐在小杰的副驾上的女人亲眼看见,又亲口告诉我们的!” 周一闻言,照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得麻烦你们预先做好那位是天太黑地看走眼了,或者干脆就是真相链中的一环的准备了。” 蒋择在假设周一的怀疑是正确的基础上直接开口除了前者,“三十岁的人和七十多岁的人实在是相差太远了,但凡有光都很难看错。而她昨天早上在警局里可是描述了具体的容貌特征的。” 周一听完,斜挑了一下眉毛,定论说:“那么很抱歉,你们很有可能是被耍了。” 第九十四章故事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周一给在场的人,或者说是专门给蒋择讲了一遍那三本书里的大致内容,以及其中完全可以串联起来的主线内容。 甚至是假使那三本书的内容拼凑在一起看的话,读者就能从中读出主人公那完整的一生。 而按照时间顺序,第一本是《我的他》。 那本书主要讲述的是尚且还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的主人公一直默默地暗恋着班上的一位男同学的故事。 作者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出发,在书里花了很多的笔墨去描述那人的美好,以及自己随时随地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的暗恋心理。 在主人公看来,那个品学兼优的男同学就像是是天边的骄阳一般,耀眼地让她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上课会偷偷看他,下课也会偷偷看他,被如山海般的人群挡住了的时候还会偷偷掂着脚看他。《 》 第158章 亦或者是炎热夏日里的习习微风。 尽管那人于她而言只是匆匆掠过,但只要她待在对方的方圆几里,就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来的那种凉风。 她喜欢那位男同学自我介绍时的沉稳声音,也喜欢听别人或严肃或轻快地叫那位男同学的名字,仿佛那于她而言就已然是世界上最动听、最美妙的诗句了。 她自己也会于四下无人默念那人的名字,一字一顿的,宛如在读什么神圣的东西。 也会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下对方的指尖或者是手臂的那个瞬间,脸红心跳地遐想半天,而后在没用的草稿纸上写满整整一页对方的名字。 仿佛她就是个连对方的名字笔画都数不清的笨蛋。 她喜欢听别人夸他。 不论是出自班上的其他女同学还是带班老师的口,她都会觉得骄傲。 虽然那一切荣誉都与她无关。 但她想,那是她喜欢的人啊,她要怎么才能不自豪。 唯一不妙的是,是她有时也会因为对方太受欢迎了而止不住地心里泛酸。 尽管她一直都知道,配站在那人身边的人绝对不会是她。 但她还是找虐似的总去看对方的篮球比赛,而后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看那些已经在场边等了很久的女孩儿一脸娇羞地跑上前给那人递水。 亦或者是学校的布告栏前站着,听路过的人讨论对方又得了某某竞赛的二等奖的事。 书中诸如此类的情节还很多,虽然文字琐碎且记录的事情稀疏平常,但是却无一例外地表达着主人公对那人的爱。 可惜那位名叫小南的主人公是个怂包。 不仅熬了三年都没把自己对对方的喜欢诉诸于口,甚至在友人提及对方的时候,她都只敢支支吾吾地装不在意。 但假如这个故事到此就结束了的话,这也就不能被成为三部曲的开端了。 ——故事里的那位被暗恋着的男同学,在临毕业那天主动地挑破了那些事。 关于主人公一直在偷偷地关注着他的事。 例如在他和别班的同学约了篮球赛的时候,她会小声地为他加油;在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召开的时候,她则会以匿名的形式专门为他写些加油的通讯稿;甚至还在会考前特意地为他去庙里求了个写着“诸事顺利”的香囊,又自以为无人知晓地偷偷放在了他的抽屉里云云。 主人公听着对方一一细数着那些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事,一时摸不清对方到底是来嘲笑她的,还是劝她放弃的。 她原本还意欲维持体面地想说没有那回事,但她看着周围那些匆匆地收拾着书包,可能离开这间教室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的同学们,终于还是情感压过理智了地勇敢了一回。 在那几分钟里,她把自己憋了快三年的爱尽数传递给了对方。 尽管她当时没说几句就不争气地开始哭,大概是难看且丢人的,并且说来说去也就是“我真的特别喜欢你”这种苍白表述。 但她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说过总比没说好。 她至少可以在若干年后安慰自己说:我也曾经摆脱过胆小鬼的标签啊。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在听过她词不达意的告白之后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厌恶或者是语塞。 他只反过来问她:“那么,要不要试试?” 要不要试试在一起。 警局里那位大肚便便的副局在听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蹙眉打断道:“所以这和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他自以为有道理地反驳道:“如果没听错的话,这书里的主角应该是个女的吧?但是照你之前的推断,似乎是觉得事件的主人公,那个老人,是和另一个男人在谈什么不伦之恋?” 周一面对眼前人质问般的语气也不恼,只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回答:“小说之所以为小说,就是因为它往往会既有事实的基础上表现出作者潜意识里的东西,以及他所希望的修改。” “例如他所暗恋的那位是不是真的如书中所写的那样美好到毫无缺点。以及,假设他真的像小说的主人公那样是个女孩儿的话,会不会后来的一切阻碍都不会出现。” 周一说完,瞥了那人一眼。 他看着对方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的表情,不再理会地接上了自己的描述。 “在第一本主写酸涩的暗恋生活之后接的,就是两位主人公之间的热恋生活。”周一继续道。 只是说是热恋时期,但书里记录的那些无非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并没有通常电视里会出现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以及不论大小节假日都必然会为对方精心准备的礼物云云。 但是周一依旧从那字里行间读出了幸福感。 那种来自于就读于同一个城市,所以只需坐两站地铁就能见面;不论当事人怎么偷懒,对方都会提前替她看好第二天的天气预报,然后在她出门前告诉她该添件衣服了,或者是过会儿可能会下雨,所以记得带把伞;以及回到出租屋之后一眼就能看见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爱人等生活琐事上的幸福感。 可惜这种生活没有持续太久。 至少在一个正常人少则也得活上个七八十年的人生里算不上太久。 “当时的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书的中途写,早早地奠定了后半本的悲伤基调。《 》 第159章 ——在那两位主人公大学毕业,又将就地找了或许和各自的专业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工作之后;在双方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都给各自买了房,开始不厌其烦地催婚,并且对于他们这种合租关系起了疑心,并在撞破了真相后坚决反对之后;在他们忍受了太多流言蜚语和偏见,听过太多劝分的话语之后,他们终于还是扛不住地分开了。 只是在那本名为《我和他》的书里,著作者匆匆带过的,别人对于这段感情并不看好的理由是工作时间的错位、两人工资方面的不对等,以及双方父母都认为彼此不是良人,性格不合适等。 但周一却知道,真正的理由大概是叙述者连在小说里都不愿意提及的世俗人伦问题。 ——他们的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让家里断子绝孙,又遭到街坊领居、亲戚朋友唾弃的同性恋。 并且在这个社会上,介意自己的同事、朋友、甚至是某个认识的人是同性恋的人所占比例也并不低。 而这一切,就成为了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一道长河。 至少对于一直不太自信,甚至说是自卑地在意着身边人想法的故事主人公来说,足以成为他压垮他的诸多理由中的大头。 而在书里,那个被暗恋了三年,后来主动地捅破窗户纸的青年人是不同意分开的。 用里边的原话说就是:“每个人生来都是为自己而活的。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这件事使我开心,所以我愿意为此排除万难地一直和你在一起,直到我们老到走不动路为止。” 但是敏感又脆弱的主人公在看过很多相似的案例和要面对的暴风雨之后还是说了违心的话。 她说:“可是我不愿意。” “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想在所有亲戚朋友的祝福下走进婚姻殿堂,然后见证着自己的孩子在全家人的爱里长大。”她哭着说。 理由是她不舍得对方再跟她一起走下去了。 所以第一次以强硬的语气跟对方说了重话,又强忍着几乎要令她痛死过去的心痛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地搬出了那个暂时的家。 但故事的结尾,却并不是她如同她当初嘴硬时说的那些话那样,过上了她的父母以及这个社会所期待的生活。 对此,作者在书页的最后一段言简意赅地写:“自打二十五岁之后就再没有爱过人的我,在有了足够富余的经济能力之后去福利院领养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叫阿诚,一个叫阿歌——我想,这两个名字能让我永远地爱他们。” 第三本故事是《他和她》,是主人公以幻想的形式书写的,自己曾经暗恋过,又深爱过的男人在和她分手之后遇到另一个值得他爱,并且比她好上了千万倍的女人的故事。 在主人公的预设里,那位女性大抵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并且温柔、善解人意、知书达理,会珍惜对方为她做的一切。 也会得到周边所有人的祝福,会为对方生下两个漂亮的孩子,会永远喜欢对方,并且坚持站在对方那一边。 周一初次读到这儿的时候,想的是:那大概也是故事的主人公,或者说是作者所希望成为的样子吧。 而在这第三部曲的结尾,那位甚至可以说是近乎残忍地还给故事的主人公设想了一个自己牵着小孙子,和抱着小孙女的对方在公园里相遇的场面。 并且那位看着在她离开之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那时也早就释怀的男人强撑出了一个笑容,说:“好久不见。” 第九十五章爱啊因为你爸爸爱你啊,傻瓜。…… 那位副局听完,照旧顽固过头了地觉得是周一异想天开了。 随随便便地就把从死者家里搜出来的几本书里的故事和对方的亲身经历对上了。 他看着周一,随手地翻阅了几页,而后指着其中的某些现代化描述振振有词地嚷:“这书充其量也就是最近赶风尚产的普通言情小说罢了!你就说这故事背景,再说这男女主角又是高中又是大学的,怎么可能跟那个年代的人对得上?” 周一对此挑眉,严肃地回答说:“这只是蕴藏了著述者希望表述的某些东西的小说而已,不是务求所有事情都写实的人物传记。” 那位还欲再辩,但是官比他更高上一层的局长却听进去了。 因为那名为“小南”的主人公和那原原版版一字没改地就叫作“陈戈”的男主角的人名。 他认为没那么巧合的事。 所以他摆手吩咐娄清他们去查,看那位老人家的两个孩子到底是前妻生的还是福利院里领养的,那人又到底有没有他们默认存在的所谓前妻。 又让蒋择领张传唤单地直接把那位叫陈戈的带来警局问话。 “顺带着验一下他的指纹和小杨检出来的其余人的指纹是否吻合。”他如实说道。 再然后就是让负责跟着那位人证,随时保护她的小张带着人速回,看她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说法,为什么要撒谎骗他们,又是否参与其中了。 蒋择听完,自然没什么意见地说了“好”。 他沉声让刘学武跟上,接着再自然不过地牵上了周一的手,示意对方跟他走,最好能在车上补个觉之类的。 至于蒋择为什么不直接让周一回家休息去,自然是考虑到周一在见证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前是无法安稳地待在家里的大床上睡觉的。《 》 第160章 周一对此“嗯”了一声,回握的同时抬眼看了一眼阚豪,正儿八经地说:“阚伯父,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跟警方坦白所有的事情比较好。” “关于那天晚上撞死了人的到底是疲劳驾驶的卡车司机,还是喝多了,亦或者是单纯地看不清路况的阚杰;如果真是后者的话,那么阚杰在撞死人之后驾车逃逸的事到底出自他的本意还是你的提示。” “以及,阚杰拨通120地跟医院求救的时候,那人真的死了吗?”周一掷地有声地抛出了他对于阚豪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说:“毕竟,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允许你再继续瞒下去了。” 阚豪听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眶则也倏地红了。 周一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眼尾的皱纹和那仿佛一夜之间就全白了的头发看了几秒,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阚杰有一回没忍住地喝多了,而后醉醺醺地跟他们说他爸又怎么怎么烦了,成天不是安排他干这个,就是安排他做那个的画面。 周一甚至现在都还能想起来,阚杰当时哥俩好地把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又带着点儿酒气地凑近了地跟他说的话是什么。 ——“明明我家老头现在还结实着呢,怎么就总想着要退休,然后把公司传给我呢?” 周一忘了当时的自己回答了些什么,他只知道:假设他现在能回到那个时候的话,他大概会极其认真地告诉对方:因为你爸爸爱你啊,傻瓜。 因为他爱你,所以他不希望你一直是大多数人口中混不吝且一事无成的富二代模样。 因为他爱你,所以他希望你能赶快地独当一面,至少要在他真正地老去之前拥有能够服众的能力。 可也正是因为他过分地爱你了,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你的人生履历上留下碍眼的污点。 但从结果来看,把你推向了那名为“毁灭”的火坑里的人似乎也是他。 那一瞬,周一在脑海中想了很多事,但他终究还是不希望看见那个在阚杰心里“高大伟岸到足以替全家撑起一片天”的伯父脆弱痛哭或者是歇斯底里的模样地没再多说。 蒋择和周一敲响陈戈家的门时,对方正在屋子里看电视。 刘学武对于那大得吓人的背景音表示得颇为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但是首先映入了他的眼帘的,却是那些在角落里堆得快有小山高了的东西。 ——和那位死去了的老人家里摆放着的私人物品们仿佛复制黏贴一般的克隆品。 或者说是,情侣款。 但那位却一改昨天一直紧拧着眉头的表情,没有对刘学武那本不该有的过分好奇,以及在窥得了某些可以堪称铁证的物品之后惊讶得合不拢嘴的神情表示出任何的不满。 他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袖口,而后颇为冷静地看着蒋择亮出来的那张传唤单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锁定我了。” 周一闻言,问:“您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那位听着,扯着嘴角地露出个让人看得难过的笑脸来。 他用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说:“意外,怎么不意外。我原本还以为所有警察都会是那种只管领薪资,不管破案,随便什么人去自首他们都会为了巴结权贵地盖棺定论的废物呢,没想到还是有敏锐且能力强的人在。” 蒋择对此并没有半点被夸了的喜悦,反倒因为对方的前半句狠狠地皱了下眉毛。 周一注意到了,于是伸手在蒋择的手心处轻抚了两下以示安慰。 尽管从换位思考的角度来说,他其实完全能理解眼前这位陈先生的说辞。 周一再开口时,说的是:“您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位却依旧夹枪带棒道:“既然我杀了人,就该时刻做好名誉扫地地坐牢的准备不是吗?” 于是周一悟了地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只说:“我该想到的。假设您真的如同书里所写的那样爱李先生的话,那么在失去李先生之后的独活对您来说应该也没什么意义才对。” 那位闻言,抿了下嘴唇地没接话,像是莫名地又有些生气了。 周一自我反省了一瞬,而后想:大概是他嘴欠地又提了一遍那位老人的死的缘故。 而那位在即将坐上警车前,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照旧一副公事公办还一身正气的蒋择,哑声问:“如果你爱了一辈子的人无辜惨死,并且加害者仍旧逍遥法外的话,你不会想亲手杀了他吗?” 蒋择挑眉,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了,“想,当然想。但也只是想而已。” 那位闻言嗤笑了一声,用仿佛嘲笑懦夫的眼神看他,说:“那么,那个不小心爱上你的人还真是可怜……” 蒋泽对此的回答是:“因为我相信世界上的法律始终是公正的。无论是一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我会一直坚守到那个凶手被绳之以法的时候。” “可我没有一辈子可以去等了。”那位说。 “并且也不觉得自己能在接下来的短暂日子里等到真相自己浮出水面,并且公之于众的那天。” 第九十六章车祸那我的名声和自由可真贵啊,爸爸…… 市刑侦局的审讯室里,那位老人没怎么挣扎地就承认了。 由着里边的录像机对着他拍的同时也在认罪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陈戈。 周一作为一个编外人员无权进去听那人在里边交代了些什么,一如阚豪也只能双眼通红地坐在大厅里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 第161章 但周一想,真相无非就是某天晚上,那位名叫李文南的老人又犯了病症,于是由窗外的瓢泼大雨和压抑的黑联想到了从前的某一个晚上。 或许是他和那位分开的夜,又或许是他们一起去看海了的夜,总之,他撑着把伞地出去了,从花影小区一直步行到了近海路。 而后一声发动机的轰鸣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他回头,甚至还没能在那照在他脸上的强光中睁眼,就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地倒地了。 他或许呼救过,又或许被那钻入了他四肢百骸夺去了声音。 反正最终等待他的结果是甚至不能在死前再看一眼爱人地死在那个雨夜,然后成为很多闲人茶余饭后的一种聊资。 那些人或许会说他可怜,说那位司机的不是。 也可能会丧心病狂地认为那位司机才是倒了大霉的——自己车开得好好的,却撞到了那么个大半夜在外面乱走的老家伙,导致自己进去了。 不仅留了案底,家里的老婆孩子也没人养活了。 周一点到为止地没有再想那些可能出现的评价,怕把自己也气出三高来地把思绪转回到了审讯室里可能出现的证词上。 例如在那位名为李文南的老人死后。 在那位卡车司机念在是自首,而且那位老人当场就死亡了,并不能构成逃逸致人死亡,所以不管老人的家属怎么上诉都还是只维持了五年有期的原判之后。 那位回到了现场,找到了某些足以推翻他之前所有认知线索。 但是无论他怎么跟警局的那些小警员反映,那些人都会或不信,或信了但是却不敢惹事地把他给赶走了。 用案子已经结了之类的话借口。 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之后,他失望了。 于是花钱联系了一些有门路的人,一起谋划了这起还原那起案子的复仇。 ——用对方用以自我掩饰的卡车司机疲劳驾驶,加上晚上的夜色太黑了,不知道路上有人,所以不小心就把人给撞死了的方式杀了对方。 但他却没有在作案之后自首。 理由是他得等那些专门负责恶意凶杀案的刑警来查,得等他们发现其中关联地重新翻出前一起交通事故的案卷,然后重新给他一个答案。 就在周一如是想着前因后果的时候,阚豪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厅,也终于意识到了真正把阚杰推入火坑的凶手是他自己。 于是他放弃了坚持地开口,说:“其实当时小杰没想跑。” 周一闻言,思绪倏地一顿,转过头去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在阚豪声音哑到了极点的叙述里,阚杰又变成了他认识的那个虽然看上去没心没肺,却远不至于没责任无担当到会拉人替他顶罪的人。 事发的那天下午,阚杰载着程瑶去了海边,去看海,也去看落日。 阚杰也确实如周一所预料的那样幼稚地捡了些还算看得过去的贝壳和海螺,又一概擦干净了地装在了袋子里,打算带回去找人打磨一下地给程瑶做个装饰品。 可惜天公不作美,前一天的天气预报上还显示会是多云的时间,在真正到来的时候却是阴云密布。 当天带了烧烤炉之类的工具,打算给程瑶露一手的阚杰甚至来不及把东西收回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如碎石般的雨点就已经砸下来了。 下了暴雨的近海路上比往常更冷清。一眼望去几乎没有行人。 于是衣服已经湿透了,不舒服地黏在身上的阚杰看着坐在副驾上冷得在打哆嗦的程瑶,踩了一脚油门地加快了车速。 变故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 ——过分在意程瑶当时冷不冷,车上仅有的毛巾够不够她擦干头发的阚杰不时的侧目,导致他没能及时捕捉到就走在他们的车前面的老人。 纵然程瑶在那一刻及时回神地大喊了一声阚杰的名字,但阚杰却已经来不及踩刹车了地直接撞了上去。 孱弱且来不及躲避的老人被撞出了几米远,汩汩的鲜血则不断地从他的身上流出,就像是那时怎么也停不下来的雨。 学生时代并没有认真上过安全课,对于急救知识也不甚了解的阚杰在那一刻只会无助地按着那位老人的伤口,就要把他搀扶上车地往医院送。 但是那位老人却跟不知道疼似的,只是抬起来手指着大海的方向,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他要去海边,要去捡贝壳,要去串一条项链来给他的爱人赔罪。 站在阚杰边上的程瑶一听这话,立马从车上翻出了那装满了贝壳和海螺的透明袋子来。 她哭着把那东西塞进老人的怀里,然后泣不成声地说:“这些送你,都送给你,我们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老人见状,终于阖上了眼睛地说了“好”。 阚杰和程瑶一左一右地把人搀上了车,然后阚杰开出了生死时速地把人送到了自家名下的医院里。 没有排队,没有等待,医院里的人几乎是在看清来人以及具体的情况之后就立马召集当下还在医院里的专家推着那人进了抢救室。 那台手术做了整整三个小时,阚杰和程瑶也就惴惴不安地在门口坐了三个小时。 但是那个老人还是抢救失败了地死了,死的时候手里还虚攥着程瑶送给他的那袋子贝壳。 大概是至死都还想着要把东西送给心上人的事。《 》 第162章 期间,接到了医院通知的阚豪匆匆地赶来了。 阚豪原本是想骂的,骂阚杰为什么要在下雨天出门,为什么不能在下了大雨之后先找地方避避,又为什么不能把车开得慢点儿,再认真地看看眼前的路况。 但是当他看着阚杰泪眼满面的样子,又听见阚杰带着浓重哭腔地跟他说“爸,我好像杀人了”的时候,他倏地就气不起来了。 阚杰的眼眶红着,他却比阚杰更难过上几分。 他抓住了说要去自首,然后再请求家属原谅的阚杰的手,怒不可遏地问:“那要是对方家属铁了心地不原谅你,不论你给多少钱都要你进去坐牢怎么办?” 阚杰对此哑声回答说:“那我就去坐。” “反正我贱命一条,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就该受到我应有的惩罚。”他说,“最多……就是有点对不起你和我妈而已。” 阚豪当时气急败坏地猛地抬起了手,但终究还是没有落在阚杰的身上。 阚豪了解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也是为什么阚杰浑浑噩噩地混了那么些年,他也依旧没对对方失望透顶的理由。 因而他使出了缓兵之计地劝阚杰说:“我先去和死者的家属谈,谈不拢的话你再去自首行吗?希望尽量地给你保住个好名声。” 阚杰闻言,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最终在阚豪那放软了的语调和他从来没见过的脆弱眼神里说了“好”。 送阚豪来医院的司机奉命把阚杰和程瑶送回了各自的家。 当晚,两个人都没合一下眼睛地等待着电话。 ——阚杰在等他爸的结果;程瑶在等阚杰跟她报平安,说这事就这么被摆平了地过去了的答案。 阚杰最终等来了一个假的谅解书;程瑶则把那假谅解书当成真的地又哭了半个钟。 两个人照旧谈着,但是阚杰始终觉得不对了。 他看着程瑶的时候,想到的却是那个雨天,死去的那个老人的脸。 他最终丢掉了那沾了血的袋子,但还是信守承诺把里边的东西送去专人那儿做了两件饰品,一件送给程瑶作分手礼物,一件送给那个老人的爱人。 顺带着再当面给他们道个歉,阚杰如是想道。 尽管在他爸告诉他的版本里,他们家已经赔过对方很多钱,并且他爸他妈一道出面地低声下气地给对方道过歉了。 但是当他问及那位老人家的住址,埋葬的地方时,阚豪却始终转移话题地不肯告诉他。 这让他起了疑心,四处打听地到了现场才发现他爸是骗他的。 所谓谅解,就是那位老人的女儿压根直不起身来哭倒在法院门口,那人的大儿子则一边说着地上凉地扶着人,一边也止不住眼泪地无声哭着。 边上还有两个至多八九岁的小孩子尖声叫着“爸爸”“妈妈”地跟着嚎啕大哭。 所谓的低声下气地道过歉了,就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卡车司机穿着囚服、带着镣铐低着头,无论受害者家属怎么打他骂他都不还手和不还嘴,由着他的老婆孩子目送他被带走之后跪着给那家人磕头。 阚杰沉默地看着那副场景,在义愤填膺的过路人把那个卡车司机的老婆被推搡在地又散场了之后走近了问:“他给了你们多少钱,值得你们无怨无悔地担下这事。” 那位大抵是在抬头的那一瞬意识到眼前人是谁,于是抿了下嘴唇,用她那蹩脚的普通话苦笑着回答说:“很多很多,多得我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也给舍给他。” 她在阚杰皱眉的表情中站起身来,却又险些脚下不稳地又跌回去。 她看着阚杰脸上的不解、难过,以及……心疼,少见地没有从阚杰这种富家子弟的眼神里觉察出上位者的姿态来,于是她像是怕阚杰内疚似的,反过来安慰他说:“所以这是我们自愿的。” 她摸了摸一个还没他膝盖高点儿的小孩儿的脑袋,又把绑着背上的小孩的襁褓的抽绳系得更紧了点儿。 用她还带着浓重的宁城方音的普通话着看阚杰说:“我家有个小孩病了,先天性心脏病,我们治不起……虽然她不是我婆婆期待的男孩儿,但我还是舍不得她就这么夭折了。但阚先生说可以无偿给她治。” 她说到这儿,又泪眼婆娑地露出一个微笑来,继续道:“而且阚先生说了,不止是她。以后不管我家哪个孩子哪个大人生病了,都能去他的医院里免费治。孩子之后的学杂费、生活费、甚至是补课费、培养兴趣爱好的钱,他都一并给掏了,还能在这件事的风头过去点儿了之后,让我们这一家八口地搬出那个不过几十平方米的出租屋……” 阚杰当时听着,又垂眼看了一眼那人牵着的脏兮兮的小女孩儿,以及那个还在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小孩儿,心里酸涩了一阵。 但他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就又被对方打断了。 那人的眼泪划过了她的脸颊,用的是难过的语气,说的却是:“所以求求你了,不要剥夺我们家的这个机会。” 阚杰甚至不怀疑,如果当时他的手伸出去地再晚些的话,对方已经背着一个孩子,又拉着她另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给他跪下了。 于是他自觉喉间仿佛塞了块石头地难受了一瞬,什么都没再说地转身走了。 在那之后,他还特意找公司里的律师问了,关于一个人收了贿赂地给替人当了凶手,或者是一个人给别人塞了钱地找人认领了他的罪名的话,他们会怎么样。《 》 第163章 早就被阚豪吩咐过了的律师闻言,冷汗直冒地把事情往最严重的方向说了。 但阚杰当时却依旧不死心地找阚豪摊了牌,说了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事,仍旧坚持着自己要去认罪地还那个卡车司机一个清白的说辞。 阚豪被气得面色通红地回答道:“你大可以去!然后让你、我、你妈,一家三口都在大牢里蹲着!” “而且你以为只要你自首了的话,那个替罪羊就没事了吗?!他不仅犯了包庇罪,还为了伪造现场地又碾了那人一遍,罪加一等地破坏了尸体!指不定比现在判得更重!” 阚豪看着阚杰那一瞬的动摇,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做慈善的!如果你进去了,那我就半毛钱都不会给他的家人!” 阚杰当时听完他爸的这话,忽然理解了那个女人的苦笑。 并且他也跟着苦笑了一声,说的是:“那我的名声和自由可真贵啊,爸爸。” 阚豪没回答,也装作没听懂阚杰那一字一顿的“爸爸”二字里藏着的咬牙切齿。 因为他知道,阚杰听进去了。而那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第九十七章证据真正地露了破绽的,是阚杰的良知…… 从那天开始,阚杰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变回了最初的浪荡形象。 他照旧做他背靠金山银山的富二代,照旧时常约自己的朋友们去酒吧、去带超大包厢的ktv、去自家某个带泳池的别墅里开“单身派对”。 因为人多且吵闹的环境能给他一种安全感。酒精也是。 他每天忙于装无所谓和没心没肺。 仿佛只有当他酒醉之后,却被扑面而来的料峭冬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或者是在夜深人静,而他独自一个人仰面躺在家里的大床上,看吊顶的光晕一层层地晕开时,他才会想起来自己是有罪的。 可惜事实是,他每分每秒都活在内疚感里。 身为一个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生活无忧的富二代,对一个拼了命地挣扎,却照旧无法逃离泥坑地只能在低头做替罪羊和眼看着自己的家庭走向破碎之间做选择的男人的愧怍。 身为一个明明犯了错,却因为家里那些与他无关的几两铜臭所以逃离了惩罚的凶手,对一个无辜惨死的生命和其家属的哀声痛哭的内疚。 也正是因为如此,阚杰一直没告诉程瑶后续事情的真相,。 理由是他自己已经够难熬的了,实在是不希望这挣扎的队列里再多一个人。 尤其是在他还爱着对方的情况下。 但是对于程瑶拉着他的手说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他们完全可以抛下之前历经的那些不愉快重新开始的说辞,阚杰却怎么也无法赞同。 他微抿着嘴唇,拨开了程瑶的手,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来地说什么违心的话。 他只说:“要不你找别人吧。” 尽管那对于程瑶来说依旧过分到足够她惨白了脸色。 但她低着头,还是什么都没说地回复了一个“好”字。 程瑶直至离开都没告诉阚杰她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他大可以放肆地在她的怀抱里落几滴眼泪,或者是把气撒在她身上地骂她当天为什么非要去看那么个荒凉的破海。 因为她知道当时的阚杰需要的不是她的分担,而是她装傻地任由对方把苦难尽数咽下。 不然,那种痛苦对于阚杰来说或许会翻倍。 可惜程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然她就会知道当时的自己的想法错得有多么地离谱。 ——阚杰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完美地自我消化苦难的人啊。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阚杰在自觉挥别了一段感情,也斩断了程瑶会跟着他一起痛苦的可能性之后,趁着自己的生日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派对。 ——在环宁。 一个和他本该有的名声差不多烂的地方。 在派对开始前,他特意嘱咐他的那些混子朋友们穿得野一点,理由是“想搞一个特别点的聚会”。 于是也就有了那些人扎着脏辫,带着一次性的耳钉、唇钉、鼻钉,穿着铆钉衣、破洞裤,还用饰品把自己挂得跟一颗颗移动圣诞树似的不良少年的模样。 周一对此似乎有些语塞。 阚杰在看了周一一眼之后想。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该知会周一也穿得野一点的。阚杰转瞬即逝地这么想过一秒。 但他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他想:算了,何必把就该站在光里的人拉到他们这么个黑得不见五指的肮脏世界里来呢。 那天晚上,他早早地过去跟周一打了招呼。 可惜周一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了他程瑶呢,明明说好了要爱她一辈子的,怎么又半路弄丢了。 对此,阚杰短暂地僵硬了一瞬,假装不甚在意地耸肩,说:“腻了就分了呗。” 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他和程瑶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失落的表情。 阚杰那一秒的心不在焉让他没多想地在宴会上接过了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女人抛过来的橄榄枝。 并且意识到了:那位似乎有意地在灌他酒。 而近日已经习惯了买醉的阚杰并不介意这点,只来者不拒地继续喝着,反正他今晚本来就打算不醉不归的。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却超乎了他的意料。《 》 第164章 他的本意是找个代驾地送他回家,再不济就叫家里的管家来接,但是当他晕晕乎乎地被搀扶上了车,又有人从他的兜里摸走了钥匙地启动车子的一刻钟之后,他才在睁眼的那一瞬间意识到:他们即将开往的是近海路。 阚杰不愿意再回想那个画面,也不愿意再踏上一次那条路地就要下车,但是驾驶座上的那个女人却不肯,反而倒打一耙地说是他之前搂着她,说什么都要她往海边开,还说要捡贝壳给她做礼物云云。 阚杰对此瞪大了眼睛,觉得眼前的女人可能是疯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由着眼前人往海边开。 殊不知那个女人已经完成了使命地把他带到了近海路的半截。 阚杰前脚刚下了车地走到路中间,后脚被径直地向他驶过来的卡车给撞飞了出去。 那一刻,他疼得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他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了似的听着那辆大卡车开远了的声音,听着那个浓妆艳抹的他一晚上都没看清长相的女人扑到他身上来假哭的声音,最后如同走马灯似的想的是:他爸和他妈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哭。 程瑶她那种小哭包应该会哭吧,周一……算了,他刚摸着幸福呢,盼着他哭总觉得有些不够意思……就是可怜阿言和阿阳两个小狗崽了,我死了之后他们还能跟谁蹭饭,又有谁还会不嫌事多儿地总去给他们撑腰呢…… 阚杰还有很多别的朋友,一般熟二般熟和半生不熟的,可惜那时候的他已经疼得没空想他们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在他彻底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却有种自己终于可以卸下内疚地走出黑暗了的释然。 ——毕竟他已经体会过那个老人的疼与绝望,也即将让他的爸妈感受到痛彻心扉的丧子之痛了。 就是可惜了几个小时之前,他在生日宴会上许下的最后一个生日愿望不可能再实现了。 市局的大厅里,阚豪也终于讲述完了自己知道的那一切地低下了头。 周一看到了从对方的眼睛里滴落下来了的眼泪,也听到了对方的忏悔:“我不该那样的……” 周一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伸手拍了拍阚豪的脊背,安慰说:“我知道的,你比谁都希望阚杰活着。” 毕竟谁又会比一个当家长的更爱自己的孩子呢? 尽管周一觉得,假设时光倒流,对未来一无所知的阚豪还是会强迫着阚杰走上那条错误的道路。 以他以为的,为阚杰好的名义。 蒋择在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出来了,说的是里边那个犯案了的老人把自己做的一切都交代了,甚至说那些留在现场的线索,包括那间屋子的几本书都是他故意抛给他们去解决谜团的。 但是那位却不承认那个坐在阚杰的副驾,随他一起上了高速的女人是共犯;也没有供出到底是哪个人帮他租的卡车、办的假.牌.照以及黑的路段监控。 关于后者,他一概咬死了说是自己做的,但是具体怎么个手段他却说不出来。 然而蒋择刚说完这话,小王同志就也从另一间审讯室里匆匆地出来了,说是那个女人认了。 “她承认压根就没有什么带她去现场的表哥,就是她自己在得知消息之后偷偷溜进去的。”小王说。 “也承认根本不是死者喝多了地又是酒驾,又是要带她去看海的,是她跟那个叫陈戈的犯人约定好了在近海路行事,然后趁着死者醉了地把人带到了指定地点。” 小王在停顿了一瞬之后道:“至于所谓的开车司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的事,是她有意抛出来迷惑我们的。” “就,在她的计划里,她想要的只是死者偿命以报答那个叫陈戈的犯人从前对她的那些救助,而不希望对方被我们逮住地关进去。毕竟就他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的年纪来说,不管他最后判了几年,大概率都是出不来了的。” 蒋择和周一听着,一时都没有接话。 周一只看着阚豪仿佛顷刻之间就完全地被压垮了的脊背,开口:“我能问一下,那位陈先生到底是在凶案现场找到了什么证据吗?” 蒋择对此沉默了几秒,脸色更沉重了点儿地哑声回答,“不是凶案现场,是……在那个老人的墓地上。他去给那人扫墓,想跟已经躺在地里的对方说说话,表达一下自己想他了的心情,以及自己不会就这么放弃了地还会替他上诉的事。” “结果却在他捧着束花去到儿的时候,听见了阚杰在那个老人墓前的忏悔之词。以及,一串本该由那个老人交到他手里的贝壳项链。” 周一听完之后,倏地懂了蒋择方才的短暂的沉默。 他想:原来老阚总的计划真的是天衣无缝的——真正地露了破绽的,是阚杰的良知。 但凡阚杰再那么混不吝一点儿,或许他就能一直瞒下去地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了。 尽管那对于他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第九十八章五天蒋择照旧迟钝得像个小傻子似的。…… 现场,在哭得快断气了的阚母身边站着几个不知道是七大姑还是八大姨的亲戚,正在不合时宜地劝她再生一个。 “趁你们现在还年轻,五十多岁而已,还能再要个孩子。”她们如是说道。 听得阚母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 第165章 但那些人却跟读不懂空气似的,照旧坚持着自己的说辞,劝阚豪夫妇应该向前看。 “毕竟得有人给你们养老不是?”她们说,眼睛在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再度开口道:“要不这样,刚好我家好几个小子呢,过继给你们一个……” 回应她们的则是阚豪怒不可遏的眼神和气得要喷火了的激烈言辞。 周一听着那些人继续没有眼力价地说着的,那些无异于是在阚豪夫妇的心口火上浇油的言辞,自动地往蒋择的那个方向走了点儿,企图走出能听见那些伤人话的范围圈。 殊不知在蒋择那儿,还有新一轮的伤心事等待着他去聆听。 例如,那位名叫李文南的老人为什么跟着两个子女去了大城市却又回来了。 问就是不舍得,不舍得这座城市,舍不得那个仍旧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以及那些他和对方产生过的或快乐或难过的回忆。 他四下找人打听了对方的事,然后就知道对方这么年来一直孤身一人,不仅没讨老婆,还至今都没和父母和解的事。 “就前阵子吧,陈戈爸生大病地住院了,他想过去看望一下,但是还没走进病房就被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赶出来了。理由是他们不欢迎他这种变态来探望,还说他要是进去了,他爸指不定就交代在里边了。”两个人很久之前的一个共同朋友这么说道。 顺带着还告诉了他对方还有房子在等待出租的事。 于是他怕被拒绝地拿出了自己的退休金,拜托自己的女儿的去谈了具体的事宜,并且签了租房合同。 当时的他别提是和对方重新在一块的事儿了,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见他,只敢在听见对门的大门开了之后出去悄么声息看一眼。 但他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他什么,只是仿佛什么都发生过问他要不要进去聊聊。 一如当初也是对方先主动地捅破了窗户纸,然后抛过来的橄榄枝。 而他们大概是觉得两个六十多岁了的老头说“喜欢”啊“爱”啊那些的怪丢脸的,所以谁也没有明确地说要和好的话,但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时间裂缝却是真的慢慢地消失了。 那位名叫李文南的老人一声不吭地往家里添着双份的东西,以希冀对方能在他那儿找到点归属感。 对方则默认了地也加入了其列,甚至帮着照看起了他家里的狗狗。 可惜好景不长,在他搬到那儿之后没多久,就毫无预兆地被确诊了老年痴呆。 从一开始的只是想不起自己东西放哪儿了,变成了不认识人,还总喜欢怀旧地碎碎念些年轻时候的事的老话唠。 但他依旧被对方无怨无悔地照顾着,只偶尔会被提醒不要在抓着小区里的陌生人谈那些事了,那些人会觉得烦。 他当下听进去了地应了好,但是转头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又忘了,照旧逢人就说,说他的爱人叫陈戈,是宁城大学毕业的,年轻的时候在金融公司当经理,后来又南下去了大城市地做起了生意,赚了很多钱,很有本事,也很好看。尽管现在年纪大了,也依旧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以至于他每多看一眼都觉得难过、懊悔,以及自我憎恶。 还每每说到后来就开始呜呜地哭,一直在重复说他对不起他的爱人。 而那些听客则就跟《祝福》里听祥林嫂说话的那些乡里乡亲似的,乍听这事的时候还愿意驻足安慰对方几句,但听得次数多了之后也就略显尴尬地只想逃离现场了。 每每这个时候,就只能等发现他又从家里跑出去遛弯了的陈戈黑着张脸把他给领回家。 不然,也就只能由着那些人心里的语塞值越堆越深。 深到他们下次再看见迎面走来的那人时,就立马装没看见地绕路,或者是步履不停地加速路过他,以至于他也只能憋着满腔的忏悔无处可发。 之后,彻底被对方扣在家里了的他购置了一台电脑,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打字地写了三薄本的故事。 一本写他对于对方炽烈的爱意;一本写他对于自己的没用、不敢坚持,以及伤了对方的心的浓重忏悔;还有一本,他在真相和幻想里斟酌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仿佛只要对方在他的书里的人生是平安顺遂、诸事皆宜的,他能骗过了自己地假装对方那铺满了荆棘和恶语的几十年没发生过。 他在写就了那几本故事之后自行找了个铺子地印刷了出来,在装订上的封皮之后就当作礼物地送给了对方。 当晚,一起送给对方的礼物还有一封郑重其事道歉信,和仿佛怎么也流不完的眼泪。 对方对此照单全收地说了原谅的话。 尽管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舍得责怪他。 就在对方以为他们之后的生活就会这么一直平淡地过下去的时候,命运还是跟对方开了个玩笑地夺走了对方的最后一点安慰。 他死了,理由是他始终觉得对不起对方,所以在听了小区里某对年轻小情侣的墙角之后,在大晚上地出了门。 再之后的故事,就是周一他们知道的那些了。 自觉其中也有自己的责任的老人不愿意独活下去了,干脆赌上了自己的生命地要让真正的凶手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周一在听蒋择低声说完这些之后,垂了下眼皮地觉得对方大概是在给他添堵。《 》 第166章 于是他兀自转移话题道:“原本说好的农家乐,还去吗?” 蒋择始料未及地一怔,最终哑然地点了下头,回答说:“当然。” “那就快去请假。”周一在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抬眼道,“省的明天的你又被案子找上门了地脱不开身了。” 蒋择对此“噢”了一声地就要往正副局的办公室走,但是刚迈两步就又退了回来地看着周一问,“你……不难过了?” 周一没说话地盯着蒋择看了几秒,最后如实回答道:“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只要不是冷血动物,都会为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耸人听闻的事感到难过。” “但是对我来说,只要杀了阚杰的凶手被抓住了;只要证明了阚杰并不是有意地撞死了人,又有意地找人做了他的替死鬼就足够了。我总该能走出来地想想自己的事。” 周一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道,“比如约你一起出去散散心,又比如庆幸一下我们没有错过彼此,或者是胆小地不敢说爱地成为世界上的另一对李文南和陈戈。” 蒋择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回了句“也对”。 几分钟后的正副局办公室里,蒋择把自己攒了快小一年的五天年假一次性全销了。 那两位皱了下眉,但还是按照规矩地批了,只说万一接下来的五天里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的话,他可能还得提前销假地赶回来一趟。 蒋择听着,眼皮一跳地思忖起了这五天手机关机地装失联的可行性。 但他最终还是敬职敬业地回了“好”,反正宁城不可能每天都是动荡的。 市局里的杨姐对此倒是挺喜闻乐见地表示:某位劳模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有年假的了。 并且意味深长地多瞥了周一几眼,在心里也啧啧地感慨了几声地想:原来铁树不是不会开花,而是得遇到足够娇艳的种子才会敞开心扉地由着对方播种。 周一注意到了对方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的目光,回以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蒋择却照旧迟钝得像个小傻子似的,对此毫无察觉。 他在奔前跑后地跟刘学武他们交接完了最后的收尾工作之后,就绞尽脑汁地规划了起来他具体该带周一去哪儿玩。 就,五天时间,真想出个省市的话也是够的。 蒋择如是想着,倒是比本来只打算请一两天的时候更纠结了点儿。 第九十九章夜晚蒋择觉得自己在周一身上栽得更狠…… 蒋择最终定下来的目的地是海州。 一座周一生活了近四年,还差点留在那儿长期发展了的城市。 当晚,蒋择吭哧吭哧地在自己家收拾完了东西之后,就“咚咚”地敲响了周一家的门。一怕对方累着,二怕对方漏带东西打算帮忙。 结果他刚进门,看见的就是两个已经井井有条地收拾好了的皮箱。 一大一小。大的那个装着周一的几件冬装以及洗漱用品云云,小的那个则装的尽是些猫粮猫砂猫罐头之类的东西。 蒋择见状,眼皮一跳地抬眼,径直对上了一人一猫的漂亮眼睛,语带迟疑地问:“这是……周墩墩也要去?” 周一被蒋择无厘头的问题问的一怔,在顺着蒋择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码得整整齐齐的小箱子之后才会意地轻笑了一声。 他眼含笑意地解释说:“这是收拾给我妈的,省的她又闲不住地领着周墩墩小朋友逛宠物商店,然后又浪费钱地给它买一堆用不上也穿不上的小衣服和小玩具。” 周一迎着蒋择疑惑的眼神,在停顿了一瞬之后解释道:“因为我妈一看见那些东西就走不动道地想给它买,但是周墩墩这只小懒猫却是就爱光屁股地在家里跑酷的,根本不惜的玩什么小玩具。” “噢,”蒋择似懂非懂地应声,大约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可能是因为金芝女士真的是把周墩墩小朋友当小孙女养了,所以才会可劲儿地给它买东西。 在蒋择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于周一家而言就是个大罪人。 所以他默不作声地替周一检查起了东西不说,还明显地摆出了一副无论周一这会儿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抗拒的心虚神情来。 周一搂着小胖猫地瞥了蒋择一眼,而后心领神会地意识到了这点。 于是他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涩的唇瓣,开口道:“可惜了。” 蒋择闻言,倏地抬头,以为自己的表现机会来了地立马追问:“怎么了?什么可惜了?” 周一看着蒋择那副仿佛拱了别人家的白菜,所以忙着补救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出声地回答:“可惜明天早上要出远门啊,不然就跟哥哥你玩点儿越界的刺激事儿。” 周一没明说所谓的刺激事儿是什么,但他当下略显红润的唇瓣和弯着眉眼,以及他那仿佛一年四季都是粉红色的指关节,却都明明白白地让蒋择领会到了周一说的是什么。 于是平日里无论是面对巧舌如簧的嫌疑人还是面色严肃的警局领导都不会有半分紧张的蒋择莫名地失语了一瞬,甚至还自觉有些口干舌燥。 他没有预料到真要是动起真格来的话,第二天腰痛腿痛屁股痛的人会是他,所以还是没什么定力地凑近了地贴上了周一的唇。 并且由于他确实被周一狠狠地拨撩的缘故,所以这次一反常态地不再是一触即分的小学生似的亲吻。《 》 第167章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亲人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自以为不害羞地主动时,脸上的红都已经蔓延到了脖子。 也不知道貌似只是安安静静地回应着他的亲吻,至多只伸出舌尖来进一步地搅乱他心中春水的周一垂眼看他的眼神有多么像是在盯自己的猎物。 不知道自己到底深陷在什么处境里的蒋择,甚至耍流氓似的把手伸进了周一的衣服下摆,而后跟仿佛品析着什么上好的美玉似的多流连了几秒,像是非得带走一丝黏腻触感才罢休。 周一对此斜挑了一下眉毛,没出声拒绝,只象征性地松了一下搂着小胖橘的手,由着早就想逃离现场了的周墩墩同学跳下去之后才伸手回搂了蒋择的脖子。 不过用的却是那种不允许对方即刻逃离的搂姿。 近乎于被掠夺了所有空气的蒋择适时收手,并且推阻着拉开了点儿他和周一之间的距离。 ——尽管他当下的心里已经渴的快要冒火了,但他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地跟周一讲起了利弊,“就,我什么都没准备,而且明早还得先坐高铁到省会转机……” 然而纵然他有千百种点到为止的理由,也照旧抵不过他于不经意间多看周一的那一眼。 于是前一秒还支支吾吾地犯怂的人忽然变得勇了起来,主动请缨了去小区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某些东西的害羞事。 理由是他觉得像周一这样的小朋友肯定脸皮薄,还是让他这种没羞没燥的人去吧。 结果下一秒,周一就伸手拦住了意欲转身下楼的蒋择,眯着眼睛温声说的是:“不用,我房间里有那些东西。” 蒋择闻言,怔愣地“噢”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到底该不该追根究底地问周一家里为什么有那玩意儿。 以及,过会儿要是他看见的那些玩意儿是已经拆封过了的东西的话,他需不需要哭一哭? 而同一时刻,周一看着蒋择不说话的样子,没再给对方胡思乱想的机会地主动解释道:“在我们确认关系的隔天我买的,因为我觉得我们总会用到那些东西,还是早些以备不时之需的好。” 蒋择听着,想到的却是周一一本正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地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挑选牌子和味道的画面。 以至于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觉得心里的火更烧了点儿。 理智告诉他,他这会儿该a上去亲人加把人按倒了,但是情感却告诉他:不行,你查过的,办过正事之后对方会不舒服,不能长途奔波…… 周一看着蒋择脸上一览无余的纠结表情,大致能想到对方这会儿正在挣扎什么地问:“你怕疼吗,哥哥?” 蒋择却会错意了地以为是周一要他换位思考,假设在下边儿的人是他,会不会因为“一点点疼”而由着对方一个人火烧火燎地去冲凉水澡。 于是他自己果断跳进了坑里地摇头。 回应他的则是周一闭上眼睛亲他的动作。 蒋择因此很快就被拨撩得举手投降了。 他最后睁眼偷看了一瞬周一那近在咫尺的,仿佛停在枝头的黑色蝴蝶的翅膀般的眼睫,然后气血涌上心头地表示:这柳下惠谁爱当谁当去,反正他不当了! 蒋择半亲半搂地带着周一进了卧室,又强撑着理智地在周一说的地方摸出了某些过会儿要用到的东西。 而事情发展到这儿为止,都还在蒋择的计划之中。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地超乎了他的意料。 可惜他再想叫停也晚了,只能软着腰地看着周一漂亮发旋地跟对方打商量。 “宝贝,我错了,我能在上边不?”他问,声音不仅哑,而且还抖得慌。 周一对此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地反问:“理由?” 蒋择被问楞了,毕竟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想过就他跟周一之间的关系而言,就周一这个怕磕怕碰还怕摔的小朋友性格而言,他在上边还是需要理由的。 但他还是绞尽脑汁地思忖了几秒,回答:“就,我年纪大,力气也大,阅历也多,最近几周还特意查了那方面的事,认真学习过了这些……” 蒋择叭叭地说了很多。可惜没等周一反驳他,他就自觉自己说的这些破理由压根站不住脚地显出点儿心虚来。 他原本还想说:网上说那事儿很疼,所以我会尽量小心地不让你疼。 但是他转念一想:再怎么小心,第一次也总还是避免不了那些的,他要真的心疼自家小朋友的话,可不就得是他在下边儿吗? 于是在周一说出个认可与否的答案之前,蒋择自己先妥协着地退了一步。 就,当哥哥让让小朋友,这有问题吗?这没问题。 蒋择如是在心里自问自答着,眼睛一闭地允许了周一的下一步动作,只打着商量地问周一:“就,面对面行不?好歹让我看看你。” 周一听着,眸色一暗地说了“好”。 把自己原本准备好的,极具占有欲的竞争发言咽回到了肚子里,甚至还自觉省下了哄骗人转过来的步骤。 可惜第一轮都还没过,蒋择就发现自己的提议似乎更要命,说什么都要翻个面儿。 周一看着对方眼尾的红,同意了,蒋择也跟着松了口气。 可惜很快,蒋择就又开始嘶啊抽气地说这也不行。《 》 第168章 但是周一没有再听他的,甚至因为他那带着明显颤抖的尾音更认真了点儿。 真正的事后,瘫在周一的床上的蒋择,抬眼看着周一卧室里吊灯,终于意识到了:他受不住的其实不是姿.势,而是周一。 让他情动的也根本不是什么亲吻和抚摸,而是眼底带着点儿欲,望看他的周一。 蒋择在想明白这些之后捂脸,觉得自己好像在周一身上栽得更狠了点儿。 边上,神清气爽地呼出了口浊气的周一正在问蒋择要不要去洗澡。 蒋择对此抬眼,终于还是在清醒着的状态下做了梦里梦过了无数回的事——摸摸周一脸上和身上的那些小痣。 他在忍着疼,一处又一处地吻过那些地方的同时,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原来对周墩墩来说,我是妈妈。” 周一被蒋择这莫名的语气逗乐了,话里带着点儿轻微笑意地问蒋择:“开心吗?一晚上过去,就白捡了个已经四岁多了的大胖闺女。” 蒋择:……满脸写着开心.jpg 第一百章出发那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儿小费?…… 蒋择没好意思跟周一说,这小胖猫还是他捡到了之后送给对方的。 所以真要论起喜当爹来的人,可能是周一。 但他看着周一当下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住了地没打这个嘴仗。 他只是在洗过澡之后仰面地躺在周一的大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莫名地觉得这个场面有些久违。 似乎在周一正式长大之后,对方就再也没有进过他的卧室,也再没有主动邀请过他在家里留宿了。 真要留下来了,八成还得是因为什么钥匙忘带了,家里临时装修之类的理由,睡得还是客房。 蒋择就此感慨万千地想:如果他几周前没有破釜沉舟地决定勇一点儿地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话,是不是还会一直沉溺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一直没变过,不会越界,也不会疏远”的错觉里。 蒋择思及此,叹了口气,无意识地往被窝里缩了点儿,却莫名地觉得无论是自己身上这临时借来的睡衣,还是床上这刚换的被单,都带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就,要命。 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变态痴汉的蒋择,仗着屋里暖气够足地又往被窝外钻了点儿地打算找些填补自己思绪的事干。 奈何他一时找不到电视遥控板,并且发现自己那小破手机因为在地上搁置了太久,所以早就电量告急地临近关机边缘了。 于是他又叹了口气地把视线转移到了周一就放在床头抽屉里的3上。 就听听呗,蒋择想。 虽然不是周一的歌单,但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发会儿时间。 蒋择怀着这样的心态,闭上了眼睛地按下了随机播放键,然后就从《一路向北》听到了《淘汰》,中间还插播了几首他不太熟悉的英文歌。 然而就在他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3里的“隐藏惊喜”来了。 还没有完全变声成现今的哑嗓的周一,用他那略微还带着点儿少年气的声音跟他的同学讲述着他的暗恋故事。 音频里有窸窸窣窣的风声,也有被风吹得哗哗响的树叶声和聒噪蝉鸣。 蒋择甚至能从那全损的音质里听出附近男孩儿女孩儿各自的嬉笑打闹声,能判断出那或许就是发生在一节普通的体育课上的小插曲,但他依旧因此心跳得不像话。 周一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衣,拿着速干巾地擦着头发地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择紧抿着嘴唇,还用手臂挡着脸的画面。 他见状,停下了手头动作地走近了,关切地问:“不舒服?” 蒋择闻言放下了手,露出了一双有些红的眼睛,和还戴着的耳机。 周一看着,大抵能猜到对方这会儿听的是什么地叹气,心里想的是明明都不打算给对方听那些傻话了的,为什么对方还是主动地撞了上来。 但他温热的指腹还是贴上了蒋择的眼尾,有意缓和气氛地道:“还好没哭啊,哥哥,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 过分温柔的语气却听得蒋择差点真.猛男落泪了。 蒋择不想让周一看他这样儿地略微别开了点儿脸,闷声说的是:“你要早让我听这个的话,我事先都不跟你讨论什么上啊下啊的事儿了。” 周一垂眼,看着正眼尾红红地穿着自己的睡衣,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的蒋择,开玩笑道:“懂了,下次我想对你做点过分的事的时候,我就把这录音拿出来再给你听一遍。” 蒋择听着,语塞了一瞬,第一次知道原来周一也会说这些流氓话。 但他还是对周一生不起气来地只往边上躺了点给周一让出个位置来。 周一对此一怔,尽管他也累了一天地想上去睡觉了,但是却没忘了自己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事。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蒋择就也意识到了这点地重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他自觉地去电视机下的抽屉里拿了吹风机,连接上电源之后手动地试了试温,然后拍了拍身前地床沿地让周一坐下了。 周一感受电吹风的热风自他的发梢拂过,以及蒋择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动作轻柔地拨动他的头发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倏地连带着心里都温暖了点儿。《 》 第169章 于是他在自己的头发已经半干了的时候,撒娇似的往蒋择身上靠了地喊困。 还没替周一吹好头发的蒋择无奈了一瞬,但他又觉得他印象里的周一本来似乎就该是这样的地没说话,只就着那样别扭的姿势继续替周一吹着头发。 蒋择思忖着差不多了地放下吹风的时候,莫名地感觉自己比起男朋友更像是一个老妈子。 只是当他垂眼看了一眼周一真的迷迷瞪瞪地入睡了的睡颜时,忽然又无怨无悔地觉得:如果是给周一当老妈子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晚安。”蒋择对着昨晚一夜没合眼了,今天又跑了一整天,晚上还忙着干了点儿少儿不宜事项的周姓小流氓说。 他在把人轻手轻脚地放平到床上之后,自觉终于可以施展自己憋了一晚上的男友力地把人搂进了怀里。 第二天一早,饿坏了的周墩墩小同志就嘎吱嘎吱地来挠门了。 蒋择睡眼惺忪地听着那个动静,挣扎着抬了一下眼皮,但还是没忍住地重新栽倒了回去。 甚至没意识到他们当下的睡姿已经和昨晚入睡前掉了个个儿地往周一怀里挤了点儿。 “美人”在怀的周一同样地也又赖了会儿床,但最终还是考虑到自家小胖猫的坚持不懈性地起了床。 他一边对着喵喵喵的小胖橘说着它该少吃点儿地减减肥了,但是下手的时候照旧倒了一大碗。 问就是他快把眼前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地在埋头干饭的小傻猫寄养到他妈那儿了,所以他提前有些内疚。 就像是不负责任地把孩子丢在了家里,然后开开心心地跟另一半出去游山玩水了的那种内疚感。 大约早上八点,蒋择就也被响了八百回的生物钟叫醒了地起床了。 周一领着他先绕路去了一趟他爸妈那儿,把猫和小行李箱一块留下了之后才打车去往了高铁站。 期间,进了金芝女士的怀抱的周墩墩没表示半点不乐意地用脑袋蹭了两下对方的脖子。 周一用指尖点着它的额头骂它是“小没良心”的时候,它还不以为意地懒懒地“喵”了一声,直至周一重新上了车之后,它才恋恋不舍地往车子消失的方向多看了几眼,但很快就又撒娇地问金芝女士讨起了猫条。 周一他们一路颠簸地抵达海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而蒋择几乎是刚一落地,就觉得自己从前总提醒周一冬天的时候多穿点的唠叨是对的——南方的冬天和宁城那种风吹得人脸疼的那种冷不一样,干脆是渗入到骨头里的冷。 蒋择在行李箱里翻翻找找地强迫周一换了件更厚点的外套之后,拿出了自己很久以前给周一做的,名为《去了海城之后该去什么地方玩儿?》的吃喝玩乐指南。 蒋择不知道周一在那四年里践行了多少,所以决定让周一先筛了一遍再做计划。 周一对此不以为意地回答:“挑经典的那些去就行,反正我记性不好地早就忘记那些了。” “更何况只要一块去的人不同,体验总归也是不一样的。”周一如是说道,听得蒋择斜挑了一下眉毛,认真地思忖起了眼前的小朋友到底是在对他甜言蜜语呢,还是单纯地只是在考虑他的出行体验。 蒋择一时思忖不出个所以然来,兀自勾画了几项内容之后,还是决定先带着周一去已经订好了的酒店里放行李。 而就在蒋择拿着两个人的身份证去办理入住的时候,周一百无聊赖地在酒店大厅看了会儿酒店内的特色项目指引。 于是他在蒋择回来之后问对方:“过会儿要不要先去泡个温泉,再按个摩?” 蒋择对此没什么意见地说“好”。 反正对他来说,确实是只要是和周一在一块儿,那么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周一订购的温泉服务是个双人温泉小包房。 他先一步换好衣服地进了温泉池,而在门“哗啦”一声地被拉开,蒋择也规规矩矩地穿着浴袍、带着浴帽进来的时候,周一莫名地眼前人似乎比平时的对方多了点儿生活气息。 ——大概是因为对方当下的状态真的很放松。 还点了两壶茶的周一认真地给蒋择满上了茶盏,说是让对方注意补充水分。 蒋择接过的时候看着周一漂亮的眉眼和室内缭绕着的水雾,倒是平白生出了点误入了仙境了的错觉。 泡过温泉之后就是按摩。 蒋择特意挑了两个男技师,却没想到男技师手劲大地他喊了半天疼。 当事人却偏偏不承认地说是因为他身上的肌肉都太紧绷了点儿,仿佛从来没有好好放松过似的。 还特意搬出了周一地说是“下单的客人特意嘱咐的,说给你多按按腰啊,小腿啊这块的”。 蒋择听着,“啧”了一声,无声地侧目,最终还是没出息地决定多看看周一的闭目养神的脸以缓解自己身上的疼。 只是看着看着,他也就犯上了困意地合上了眼皮。 再睁眼时,他就感觉到按压着自己的小腿的人动作轻柔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而且更重要的是,技师手上的那些薄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熟悉的温柔触感。 蒋择对此叹了口气,甚至都不需要回头看人就能猜出现在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的人是哪位。 但他还是没忍住地开口问了那位按摩师先生,“晚上要不要去江边坐游轮?听说那上边能看表演,而且餐点也不错?”《 》 第170章 周.一时兴起地兼职了按摩师.一没拒绝地说“好”,没忘了在蒋择躺累地起身之前让他给自己的倾情服务打个分。 蒋择假意思考地沉默了几秒,然后回答:“八分技术分吧。” 就在周一打算问对方另外的两分扣在哪儿了的时候,蒋择又慢悠悠地补充道:“算上那九十二分感情分,也能勉强地给你个满分吧。” 周一轻笑了几声地开玩笑道:“那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儿小费?” 蒋择感受到周一已经上移地按到腰上了的手,一时分不清对方说的这个“小费”到底是正经的还是有颜色的。 第一百零一章正文完周一把脸埋在蒋择的脖颈间,想…… 主动了提议晚上去坐游轮看江景的蒋择,在他真正站上甲板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的。 别问,问就是大晚上的冻得慌。 那种冷还跟宁城那被凛冽的冬风吹的僵硬,甚至于手疼腿疼的冷不太一样,是直接冻骨头的。 只是蒋择看着不远处伫立着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看着深蓝色的江面倒映着的星与月,以及甲板上同样来来往往的驻足着挨冻的小情侣们,莫名地就想和周一再在外边再待会儿。 事实证明,蒋择的坚持是对的。 在那一会儿里,他们近距离地看了场游轮上免费烟火表演。 ——就在他怕周一冷地去摸对方的手,然后皱着眉头地发现周一真的小手冰凉,握着对方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衣兜里揣的时候。 很漂亮,蒋择想。至少对于他这个因为“宁城主城区全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而很久没看过这幅场景的人来说很漂亮。 而尽管以往他对这条规定也没什么意见,至多只是觉得过年的时候会少些年味儿,但是在当下这种时刻,他却恍然觉得那可能是某种损失。 蒋择如是想着,侧目多看了同样被补偿到了的周一一眼,而后就发现某个看烟花的人似乎比烟花本身更好看点儿。 周一其实知道蒋择在看他,也知道蒋择悄么声息地咽了下口水,但他还是蔫坏地等到烟花放了近一半之后才转头,对着某个毫不掩饰的人感慨:“刚才的烟花挺好看的。” “啊?嗯!”蒋择回答。 没想到周一的下一个问题就是问他有没有看清烟花炸开后出现的那些字连起来是什么。 因而他摸了下后脖子,有些无奈地实话实说:“我一个字也没看见……就,大部分时间都看你了来着。” 周一闻言,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蒋择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笑意地说了实话,“其实烟花就只是烟花,根本没什么字,我随口说来逗你的。” 蒋择听着,被气笑了地把周一凉了吧唧的手地握得更紧了点儿。 “行吧,”他义正辞严地说,“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个小朋友压根就不是什么甜味糯米糍,而是一纯黑芝麻馅的汤圆。” 周一挑了一下眉毛,自觉蒋择这个比喻也挺好笑地接话道,“但是黑芝麻馅的汤圆也是甜的。” 蒋择:语塞.jpg 以及,白切黑归白切黑,我的宝贝还能不甜吗?!.gif 最终还是跟逗小猫似的周一先逗够了地转换了话题,问对方要不要买把小烟花玩儿。 蒋择没拒绝地说“好”。 他看着周围人闭着眼睛许愿的样子,提前酝酿了很多愿望,但是当他真正点燃了的时候,想的却全都是周一。 五六岁的时候只有豆大点个子的周一;十五六岁时很容易不高兴地跨着张脸,总想着要贴贴抱抱和求关注的周一;以及现今二十六岁有余,在很多场合都说得上话了,怎么也都不会再被无视了的,带着“宁城有为青年”标签的周一…… 以及,那段来自十年前的小朋友寄给他的时光录音。 蒋择思及此,掏出手机来给正弯着眉眼地拿着烟花棒的人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而后才许下了他当下最真切的愿望——希望周一往后诸事顺利,不再失眠。以及,天天开心。 蒋择踩着手里的那支烟花棒快燃尽了时间点睁开了眼睛,又用那支烟花棒的余火重新续上了一根。 仿佛只要这样,他方才许下的愿望就能如同这不间断的小光亮似的永远应验。 “哎,你刚才许愿了吗?”蒋择在进船舱之前问周一。 周一点头,没怎么犹豫地就答了,“许了。” “许了什么?”蒋择对此颇为好奇地追问道。 周一作思忖状地沉吟了几秒,而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了,“许愿明年能赚更多的钱之类的。” 蒋择没多想地信了周一的说辞,只是略微有些意外,“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赚钱的愿望这么强烈。” 周一闻言瞥了蒋择一眼,轻笑着接话道:“毕竟我得赚钱养家啊哥哥。我爸,我妈,周墩墩,还有你和叔叔阿姨,我不得提前地给每个人都备好吃喝不愁的养老本吗?” 蒋择听着周一言之有据的话,但还是颇为认真地只赞同了前半句。 他斜挑了一下眉毛地开口表达了他自己能养活自己,他爸他妈也有自己的退休金地不用他们担心,以及,真要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也会自己担起照料的责任的说辞。 “我们对你来说,应当是动力,是后盾,而不是压力源。”蒋择如是说道。《 》 第171章 只是在他看清了周一眼底的浓重笑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周一这所谓的愿望也是逗他的。 于是他“啧”了一声,用不再继续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心里那么一扭扭的不满。 周一见状,主动去勾蒋择的手,在对方哼哼着回握了的时候,不再开玩笑地说起了真话。 “其实我没那么相信许愿这回事。”他说。 毕竟在他小的时候,在那个破落的村落里的时候,每回逢年过节的,他都能够听见那些人或为营造气氛,或为迷信地请神送神而点燃的烟花爆竹。 他甚至在那里边看过比今晚更震撼的场面,诸如整个村子上空都是绽开的烟花之类。 但是他在那种情景下虔诚地许下的愿望却从来没有灵验过,最后来解救他的还是人事。 但周一并不打算在这么一个愉快且浪漫的夜晚提起这事来。 因而他接下去说的是,“不过我还是俗套地许下了几个愿望的。例如希望我爸妈能继续这么无病无灾地牵手走下去,争取长命百岁之类的。” “以及,一些关乎于你的肉麻话。”周一在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之后补充道。 蒋择回望着周一看着他的真诚眼神,自觉还算自然地改换了话题,避免周一展开讲了之后他会觉得心里更酸的情况。 尽管,他给周一回写一封情书的事确实该早点提上日程了。 于是半个小时后的餐厅里,周一看着蒋择若有所思的吃着饭的样子,疑惑了一瞬但还是没有开口问什么。 又半个小时后的二楼表演厅里,周一看着蒋择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选择保持沉默地没问什么。 直到深夜十点的酒店里,周一看着看起来还没什么睡觉欲望的蒋择靠着床头摆弄着手机,叭叭打字还不时删删改改地摇头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地问了,“有案子?” “啊?没有啊。”不知道自己当下的表情有多凝重的蒋择立即回答道,怎么也没能参透周一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只决定先把周一哄睡了再说。 毕竟肉麻话这东西,得避着当事人写,不然总觉得有些羞耻。 第二天一早,刚熬出了几段话的蒋择了“早上好”。 但是刚坐起来一秒钟,就又搂吧搂吧搂着周一躺回了被窝。问就是要拉着“罪魁祸首”再眯一会儿。 早上九点,睡了个回笼觉的蒋择跟说梦话似的在周一耳边咕哝了几句之后终于起了。 而周一沉默地看着蒋择半醒没醒地还怪可爱的样子,叹了口气地想:算了,就这样吧,不深究了。 洗漱完毕的周一和蒋择一道在酒店楼下吃了个自助的早饭。 接着,周游客就跟着蒋导游早上逛植物园,下午看动物园的把一天安排的满满的,晚上还找了个自我标榜为“云中餐厅”的地方吃了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事情进行到这里为止都还是一切正常,甚至是有些超乎预期的开心。 但是当周一洗完澡出来,看见半个小时前说自太累了不想动弹,所以瘫倒在床上的蒋择又在鼓捣着他的手机,还是周一一走近了,就果断地按熄了屏幕的那种鼓捣时,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周一对此有些语塞地想:……虽然但是,这实在是明显过头了。 但他看着蒋择尽力地在装什么事都发生,他真没背着周一在干什么的表情,到底还是没拆台。 而蒋择当晚虽然和周一在同一时间点一起躺下准备睡觉了,但是却在梦里写了一晚上的情书。 梦里的他甚至还是一边哭一边写的。 然而在他凌晨三点多惊醒的时候,却已经把梦里那写了好几张纸的东西忘了个一干二净,光记得那种心绞痛式的在心疼周一的感觉了。 蒋择在清醒点儿了之后甚至心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过自己的脸是干的之后才松了口气。 但他在无声地看了一眼周一安静的睡颜之后,还是没忍住地打开手机备忘录,接着又看了一眼自己写的那几段东西,最终还是删删减减地认了栽,搬着小板凳去了厕所地准备继续酝酿了。 问就是他觉得怎么也得在回宁城之前把这玩意儿写出来。 但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贴心地替周一关上床头灯,掖好被角,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之后,躺在床上的“睡美人”无声地睁开了眼睛,连带着还叹了口气。 而虽然周一不至于真的信不过蒋择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也大概能猜到蒋择要么是在做之后的旅游计划,要么就是憋着在给他什么惊喜,但他还是好奇地睁眼看了半天自窗台处洒落的月光才坠回到梦乡里去。 隔天一早,蒋择照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拉着周一赖了会儿床,接着又照着计划地和周一一道去参观了海州著名的文物博物馆,逛了依旧保存的很好的由青石板和砖瓦堆砌成的古城区,又品鉴了很多那些藏在古城区里边的那些特色小吃。 还不知道自己凌晨三点起来写小作文的事被发现了的蒋择,还在饶有兴致地跟周一感慨,“两个人逛吃就是比一个人快乐点儿,有伴儿,还不用担心吃不完。” 周一算作是接话地“嗯”了一声,把手里吃了已经一小半的小份梅花糕塞进了对方手里,并且顺势在青石板做的冰凉长凳上靠着休息了会儿。《 》 第172章 蒋择见状,自动地贡献出了自己的半边肩膀给周一靠,并且嘘寒问暖地问起了周一这会儿撑不撑,手冷不冷,需不需要他帮着揉揉肚子或者是买被暖手的热饮云云。 周一听着,欲言又止了一瞬,最后还是差蒋择去不远处的小铺子里买了杯热牛奶。 不一会儿,蒋择就拎着两杯喝的回来了。 周一打开那杯热牛奶的盖子时,甚至还看见了上边还飘着的奶皮。 也就是在那一瞬,周一想:算了,憋着吧,只要别让自己憋太久就行。 周一怀着这样的想法,当晚甚至没对蒋择委婉地表示“要过会儿再睡”的说法提出任何的异议,只在劝过对方别熬到太晚之后就温声说了“晚安”。 蒋择对此长吁了一口气。 但他回想着周一那不疑有他,还反过来关心他的情况,心里那作贼心虚,外加对着周一说了善意的谎言的负罪感累积了一层又一层,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地得加快动作了。 但是情书这东西之所以难搞的原因,就是那个度太难把握了。 过线了的话难免显得太肉麻,但是克制过头了的话又难以表达自己的炽烈爱意;非得挑出一些重要到不行的典型案例吧,也难找,总写鸡毛蒜皮的小事的话又显得唠叨。 蒋择看着自己磨磨唧唧了快一个小时才多出来的几行字,又叹了口气。 并且自我反省着:他那本来就不怎么样的作文措辞水平,貌似因为他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那十年空档变得更烂了点儿。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蒋.老年人.择终于还是熬不住了地保存了备忘录,然后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已经被周一焐热了的被窝里。 困过头了的蒋择忘记了周一觉浅的事,兀自在周一的眼尾上落下了一个吻之后就自行说漏嘴了地感慨,“为什么写情书这事这么难呢?嗯?” 蒋择用他温热的指腹抚摸了一下周一饱满的额头,以及对方唇边的小痣,补充感慨道:“明明宝贝你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很有一套了……可我都二十八了,照旧不能把我对你的爱一点一点地全表达出来。”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该从小记录生活的,然后现在就可以直接把片子剪出来给你看,再一脸骄傲地对你说——喏,这就是我爱你的证据,多吧?” 蒋择那仿佛说不完的碎碎念止于周一颤了两下的眼皮。 他闭上了嘴,错把周一的暗示当成是对方又做噩梦了地显得紧张了点儿,把人搂进怀里的同时还跟哄小朋友睡觉似的拍了两下周一的背。 “别害怕啊,哥哥在呢。”蒋择如是宽慰道,语气倒是温柔了好几个八度。 被迫继续装睡的周一却只是在心里有些无奈,不懂眼前人到底在为难什么,就对方刚才那以为他睡着了之后的碎碎念估计就够表白两回的了。 而且,既然那些告白的话是从蒋择的嘴里说出来的,他还能无动于衷地看完还不给半点反应吗?就是真哭不出来,他也能挤出几滴眼泪来。 但是,算了。周一想,至少不用再悬着心地猜测对方在干嘛了。 以及,这都熬了三个大夜了,就是磨豆腐都该磨出来了,更何况是一封小小的情书。 所以就耐心等着吧,等待对方精心给他准备的小惊喜。 而在周一和蒋择到海州的第四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去逛了一圈s大。 他们看了里边各界各专业的优秀毕业生的照片栏,也看了里边翻新了的超市和食堂里新招商了的来自于五湖四海的美食窗口。 期间,蒋择负责厚脸皮地找就读于该学校的学生借饭卡,周一则负责坐享其成地品味那些他或陌生,或者还能和回忆对应上的熟悉味道。 下午,两个人则一起坐地铁去了距离s大不远的那家歌剧院,听了一出当天最卖座的音乐剧。 晚上则就在歌剧院附近古色古香的小弄堂里找了个偏甜口的当地特色餐馆,吃到双双扶桌才放下筷子地出了门。 至于蒋择夜晚的酒店生活,照旧还是由继续埋头写小作文和搂着男朋友抓紧补眠两部分组成的。 对此,终于完工了的蒋择在第二天早上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时,带着些困倦意地提前预想到了今天之后的生活。 ——大概就是被短短的五天同床共枕给养出习惯了的他,或许会因为思念搂着男朋友的触感,以及男朋友身上淡淡的香味而失眠一阵。 于是蒋择试探性地开口问了:“晚上……” 蒋择这头刚开了个话头,周一就会意地抛出了橄榄枝地问对方,“晚上要不要睡我哪儿?” “啊,好啊。”蒋择顺着台阶就下了地摸着周一的手应了,熟练地找着借口,“毕竟你冬天的时候手凉的我都担心,刚好我可以给你捂捂。” 周一没拆穿,只跟着蒋择利用悠闲地逛了圈酒店附近的商业街,然后就收拾着东西登上了返程。 高铁临开动前,蒋择对海州所做的评价是:“感觉这更像是一座适合用五十天、五百天去逛遍的城市。” 周一对此轻笑了两声,撑着下巴地看着窗外景的同时回答道:“那就下次有空了的时候再来逛逛。或者等我们老了,等你退休了之后,我们可以考虑在这儿长住。” 蒋择听着,轻声应了“好”。《 》 第173章 尽管他暂且还并不太适应于南方冬天的不同冷法,但是照旧为周一说的“很久以后”有所触动。 周一回到宁城的第一件事是回家放行李,顺带着洗个澡地再跟蒋择温存会儿。 第二件事则是去他妈那儿把寄养在那儿的周墩墩同学给接回来。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胖橘这次似乎特别有危机意识,一见到他就迈着小短腿地过来了,一直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并且整张猫脸都写满了“要抱抱”这三个大字。 撇开眼前猫圆润了整整好几圈的身形,一切就好像是回到了四年前周一刚见到它的时候。 于是周一打趣着问:“这是怎么了,宝宝?你奶奶虐待你了?” 周墩墩同学对此委屈吧啦地“喵”了几声,周一听不懂,但是大致能猜到无非就是这个家里的味道它不熟悉,也没什么可以供它窜上跳下的猫爬架一二三号。 于是他rua了两下小胖猫的肚皮,叫着“小可怜”地装进了猫包里。 临走前,金芝女士怕周一真误会了地再三强调说她可真没虐猫啊。 并且隔着猫包点着周墩墩的黑色鼻尖地补充道:“它甚至在这几天里都没表现出半点不高兴来,一天能吃好几顿饭,喝好几碗水,还能东倒西歪地睡得跟拖拉机过境似的。反倒是在看见你之后嘤嘤嘤地撒起娇来了,跟个正儿八经的小姑娘似的。” 周一对此轻笑了两声,不太正经地回答了,“可能它是我上辈子的小情人吧。” 金芝女士听着,轻拍了一下周一的手地没了脾气。 她只问:“你……什么时候正式带着小泽来一趟啊?我和你爸好提前买些凉菜,再做些大菜地在家等着你们。” 周一思忖了几秒,忽然发现蒋择的时间表不是他能决定的。 所以他只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就这几周吧,我找他问问他什么他那儿时候有空。不过你跟我爸做饭也挺麻烦的,要么让家里的阿姨下厨,要么订个餐厅地出去吃吧。” 金芝女士闻言皱眉,苦口婆心地劝周一平日里还是省着点。 “毕竟你这也才刚工作没几年,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她如是说道。 周一对此的回答却是他新给他们买了个按摩椅和高科技的养生泡脚桶,估计这几天就能送到家里来。 金芝女士听着,没辙了地不再劝,只跟周一苦口婆心地说:“妈妈不是咒你啊,就是说万一,万一你那儿之后遇到什么资金链方面的周转问题的话就跟我和你爸说,毕竟我们这在商场上拼搏了也快小四十年的两个老头老太太也还是有点积蓄的。” 周一为了让对方更安心点儿地没拒绝,甚至弯着嘴角地。开玩笑道:“谁还能拒绝什么也不用干,但是也能吃好喝好的啃老生活呢?” 笑意吟吟的语气倒是把金芝女士也逗乐了。 而蒋择写个周一的情书,其实迟了将近一周才送达,问就是润色文稿、挑地方加偷偷录vcr的准备时间太久了点儿。 送达当晚,蒋择还老套地以“自己又遇上了棘手的案子,所以可能要加班”为借口,让周一可以先买点儿吃的地自己回家。 却没忘了让对方“顺带着”去他那儿拿一下他那平板的电线。 周一不疑有他地应声,拎着他在小区门口的烧烤店买的一大把烤串回到了家里。 又在看过家里正懒洋洋地趴在饭盆边上吃一会儿歇一会儿的周墩墩之后,带着蒋择给他的备用钥匙去了对门。 但他刚“咔哒”一声地转开了门,都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两簇纸炮“怦”地撒了一身的纸花。 屋子里蹲守了半天地等着迎接他的,则是半个小时前,刚在电话里言之凿凿地跟他说晚上得加班的蒋择,以及八成是被叫来充当苦力,还分担了大半布置现场工作的石鹤扬。 后者在充当完礼花花童之后就自觉地走人了,留下了周一和蒋择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而周一看着蒋择家里这莫名的气球、蜡烛、香薰、玫瑰,以及那已经准备好放映了的显示屏,想的还是今天难道是什么被他遗忘了的特殊纪念日吗? 就,谈恋爱二十三天天纪念日这种,应该不需要特别庆祝吧? 就在周一默不作声地疑惑着的时候,蒋择已经把人按在最佳观影点——沙发上,又清了下嗓子地按下大屏幕的播放键了。 屏幕上的蒋择似乎比平时白一点儿,可能是拍vcr的时候打了光,也可能是抹了粉。 但是可以肯定的,蒋择拍这东西的时候应该是修了眉毛、做了发型,还特意地挑了地方的。 外加上蒋择身上那一套周一没见过的,并不是蒋择审美取向的衣服,都让周一很难不怀疑是不是石鹤扬家那位管事的也默默地参与了这事, 只是比起这些,他现在的注意力却更多在vcr里的蒋择接下去要讲的内容上。 他听着蒋择一个年龄一段自我剖析的发言,以及对方无意识地在里边重复了无数遍的喜欢,终于还是有些无奈地意识到了:原来感情这事这么得不讲道理。 ——明明预防针都打了快一周了,家长里短式的告白他也早在那晚的火锅局上听过了,但是当他看着认真收拾过了的蒋择在镜头下略显紧张地说着喜欢他的时候,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动了。 偏偏另一位当事人对此毫无察觉,惴惴不安地跟个保安似的在周一边上站了半天。《 》 第174章 等到视频已经放完了之后,他才开了灯地把自己手写的那几张情书交到了周一的手里——甚至还表现得有些同手同脚的。 当下紧张过头了的蒋择,看着自己递出去的信封,莫名地觉得上边已经核对过好几回位置的小爱心似乎还是被自己贴歪了。 连带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说自己文采有限,外加上年纪大了,实在是写不出青涩小男孩儿的那种爱来了。 周一没有立即接话,只在缓了几秒钟的情绪之后开口道:“我妈她……在催我周末带你回家吃饭。” 蒋择乍听周一这话的时候怔愣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周一是怎么快速地改换的话题,只会傻乎乎应着“噢”。 但是当他就着灯光看清了周一眼尾的那抹嫣红的时候,突然领会到:自己写的情书或许也没那么烂。 或者说是,反正他端正的态度已经呈现给周一了,内容烂点儿也没什么,足够感动某个小可怜了。 蒋择如是想着,但到底还是看不得周一委屈吧啦的眼眶微红的样子,伸手搂住了人地摸了两下对方的脑袋。 他用他那粗嗓安慰人道:“就,宝贝,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没必要为了这么个破仪式感哭鼻子。” 周一“嗯”了一声,倒是没什么哭腔。 他只是把脸埋在蒋择的脖颈间,想的是确实还来日方长。 至少现在的他们,还有无数的时间可以去过细水长流,或者是浪漫至死的日子。 第一百零二章番外 关于蒋择说过“来日方长”这几个字之后的几件小事。 1.见家长。 蒋择正式地拎着东西去金芝女士家的时候已经是一月初了,但是金芝女士和周先生却没有半点觉得蒋择来得有点晚的意思。 照旧好吃好喝的照料着,桌上八菜一汤的伙食让蒋择恍惚间觉得像是提前过年了。 而平日里在路边见了周先生和金芝女士都热情且脆生生地叫着叔叔阿姨的蒋择,当天少见地有些扭捏。 一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改口,二是总觉得对眼前的老两口有些抱歉。 就,是他把周一拐上了一条并不被所有人理解的道路上。 金芝女士和周先生在意识到蒋择貌似有些拘束之后,反倒主动地替他解了围。 尽可能地找着话题的同时,也绝不越界地聊什么蒋择或许不好回答的话,说来说去也就是让蒋择和周一要好好的,他们则会永远做他们感情的坚强后盾。 “遇到不高兴的事记得要说,别憋着,憋久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就疏远。”周先生小酌着说,愣是把碳酸汽水喝出了点儿白酒的意味。 “比如现在,我就觉得这种好日子该稍微喝点儿。”他说着,悄么声息地瞥了金芝女士一眼,暗示的意味则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但是金芝女士依旧很有原则地拒绝了,并且义正辞严地低声训斥道:“医生说了,你不能多喝酒,一周一两回也就差不多了,而前天你刚喝过……” 周先生眼看着对方又要碎碎念了,指不定说到后来还得红眼眶的样子,及时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要我说,还是这肥宅快乐水更适合我这小老头一点儿。” 周一听着,轻笑了两声地跟周先生碰了个杯,说的是:“下回我那儿再有大生意的时候,我就让王姐接您去谈,到时候你再喝。” 毫无疑问地被金芝女士轻拍了下手地说不许。 周先生听完倒是自觉地也说了不去。不过理由是“年纪大了,人一看就谈不成了”。 至于蒋择思虑的前者,金芝女士和周先生的回答是:“小泽你就还跟从前一样地叫阿姨和叔叔就行,等你俩这日子长了,也习惯了之后再改口也行。” 至于后者,金芝女士对此很有话说地表示:“说实话,当时我看见——写的那作文的时候吓了一跳,偷摸着查了很多资料,也找很多了解这方面知识的人问了。但是怎么说呢,比起不接受吧,我更多是怕他受伤,怕他会被骗,怕他不能得偿所愿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毕竟我当时其实听说了很多不好的事,例如哪家的孩子被骗了之后得病啦,或者是对象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抛下他地回去结婚了之类的。”她说,眼眶中隐约有些湿润。 周先生对此颇为感同身受地接话说,“我乍听这事的时候,想的基本也就是这些。只不过我当时考虑的更多一点的,是这傻孩子会不会是受他原生家庭、以及第一任家庭的影响,所以不想当爸爸,也并不期待找一个女孩儿组建家庭这种事。” 但他话锋倏地一转道,“但是在我找他聊过之后,我就倏地改观了不再想这些了。毕竟他当时真的表现得很坚定也很有主意。” 周先生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地补充:“不过说来,我在想开之后最担心的事其实是——在学校里会不会被欺负,又会不会有男流氓看——长得好看,又瘦了吧唧易推倒地欺负他……我那会儿真的看到了很多有关校园暴力的新闻。”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说,“在——上了大学,有空去健身,也有空去继续学跆拳道那些东西了之后,在他完全地长开了之后,反倒是我该担心他会不会去欺负某些瘦弱的男同学了。” 同样第一次听金芝女士和周先生讲这些心理活动的周一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哭笑不得地表示,“敢情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从可能会挨欺负的良家妇男长成小流氓了呗?”《 》 第175章 周先生对此点头应声表示:“差不多吧。” 他仿佛喝醉了似的伸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高度,说:“你高中那会儿,虽然也开始猛长个子了吧,但总归也就到我这儿差不多,还细嚼慢咽地不爱吃饭,瘦的跟只小鸡仔似的。人又白,嘴唇又红,你妈总说你这样的,不是会遭女孩儿调侃就是会遭男孩儿欺负。” “结果,”周先生看着周一现今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了,五官也深邃了不少,甚至一拳估计能打八个像他这样的小老头的模样,感慨着物是人非,“当初看着还需要人保护的小豆芽一下子就长成能保护我和你妈的大树咯。” 周一看着对方终究还是红了点眼眶的样子,不欲多煽情地接话,“这不是老话说得好,男大也十八变吗?” 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 周先生闻言“嗯”了一声地说:“也对。” 他其实大致能猜到周一是在终结话题,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地又表明了一遍态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关于他的人生里能有周一这么个听话懂事且省心的孩子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所以他真的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当爷爷,又能不能带着小孙子小孙女儿地出去逛公园了。 “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我就不会觉得对不起你,也不会有遗憾了。”他说。既说给周一听,也说给蒋择听。 当晚,平日因为工作原因不太喝酒的蒋择破了戒地敬了周先生小半瓶白的,看得金芝女士胆战心惊的,叫周一快劝劝。 殊不知蒋择酒量好的在喝完之后还能在车上跟周一聊人生,虽然聊的内容里掺了点儿醉话。 至于蒋择的父母,大概是少了点过渡时期,又在蒋择身上寄寓了太多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的缘故,跟蒋择就此僵持了好几年。 说是僵持也不太准确。 因为那两位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照旧让蒋择上家里吃饭,还是会关注蒋择他们那儿最近又接了个什么棘手的案子,会关心蒋择最近吃没吃饱,穿没穿暖,又有没有生病。 只是每当蒋择提起周一的事,那两位就摆出一副“不想听也不想聊,怎么也没的商量”的表情,并且一直寄希望于蒋择什么时候能回头地看看身边的漂亮女性。 “比如我看你们局里那个叫娄清的女孩子就不错。”叶霜竹女士如是说道。 相较于过往觉得该找个能顾家点儿,少在外边奔波,最好别跟蒋择是同行的标准已经降低了不少。 但蒋择对此坚定一如往常地表达了他就铁定了心地要跟周一过一辈子的事。 “而且,”他泼冷水道,“就算真要让人在我和周一之间挑,人挑的也会是周一而不是我。所以啊,您还是想开点儿吧,毕竟这摆明了的还是我赚了。” 至于态度果断了好几年之后的那两位是怎么改变想法的呢,无非也就是他们终于认命了地信了蒋择是不会改变主意了的,继续这么下去也只会让家庭聚会继续以不欢而散收场。 以及,他们抱孙子的愿望四舍五入的也算是实现了——虽然那个领养来的小男孩儿登记在了周一的户口簿上,但是对方见到他们时怯生生地叫的那几声“爷爷”“奶奶”还是让他们心软了。 于是他们想:算了吧,反正或许也就那样了。 2.关于领养。 周一原本是没有想过这事的,毕竟他觉得自己没法儿耐心地应对小孩子的哭和闹,也很难随时随地地以正态的情绪对待小朋友。 同样的,他自觉也抽不出那么多时间和爱来分配给另一个小生命。 蒋择原本也没考虑过这事,理由是他觉得周一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让对方跟着一块儿奶孩子太为难了对方一点儿。 什么?周一也已经过了三十岁的生日了? 嗯……三十岁的小朋友没见过吗?蒋择怒气冲冲地环胸表示,果断地戴上了他对周一那足足有八百米后的可爱滤镜。 但是为什么他们俩改主意了呢,还得从眼缘和同理心说起。 那天,周——直资助的一家小型儿童福利院的一个工作人员打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空来陪小朋友们玩会儿之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那天我们给那些小朋友看了您的照片,又说了您的一些事迹之后,他们就特别崇拜您,还攒了特别多的手工打算送给您。”电话那头的人说。 说完之后又自觉是给周一添麻烦了地补充,“要是您忙的话就算了……或者,您能派个人把那些东西领回去吗?他们都趴在窗台上等好多天了。” 周一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在处理公司里的事,但还是没有回绝地定了时间,“这个周末吧。等我把手头的项目处理完了之后再去你们那儿看看。” 电话那头的人忙不迭地说了“好”,又强忍着兴奋地再三说了“抱歉,麻烦您了”之类的话。 周一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地“嗯”声,当晚回家就问了蒋择要不要一起去的事。 蒋择看了一眼排班表,点头表示要是最近几天不突然出现什么幺蛾子的话,自己当天确实能请出假来, 于是敲定了计划的两人在那天一道去了一趟那个小型儿童福利院。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周一在走去活动室的路上还看到了几张照旧还留守在福利院里的熟面孔,其中有的已经长到十一二岁,一个可能再也领养不出去了的年纪。《 》 THE END 但周一到那儿为止,同情心都还是处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的。 甚至,当一群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小孩儿拿着自己做的小手工或者是攒了很久的小零食涌向他的时候,他都只是心情更波动了些,还说不上心涩的不像话。 但是当蒋择指着不远处压根不敢上前接近他们,只敢缩在角落里的某个小孩儿跟他耳语的时候,他的眼皮却倏地颤动了两下。 周一能看见对方手里也是拿了东西的,能看见对方的眼睛上裹着厚厚的几层纱布,也能看见对方踌躇不前地咬着嘴唇,把手里的小纸人摸得都快包浆了也没有抬头的样子。 于是他低声问了这里的工作人员那个小朋友是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对此的回答是:“那小孩儿是最近刚收进来的,是一个住在山上的老头捡的,听说捡的时候就装在一个竹篮子里,什么家庭信息都没有。但是那个老头年纪也大了,没什么收入,自己每天都只能吃些洋芋,何谈是养孩子,所以在打听过之后就走了几十里山路地把孩子送来了这里。” “他当时跟我们说:这孩子年纪还小,也不记事,应该能送养出去的。’我们信了,结果接进来之后却发现这孩子的眼睛有点问题,虽然用您给的那些基金送去做了手术,但具体能恢复成什么情况还得等拆线。”那位叹着气地说道。 她在无可奈何中又掺杂着点儿理解地继续道,“但是领养人嘛,总归希望带回去的孩子是无病无灾又省心的小棉袄,而不是这种说不好就得照顾一辈子的小麻烦,所以每每选择的时候都绕过了他。” “加上他也不太亲人,大家一离蜂地上去表演才艺或者是搂着领养人叫爸爸妈妈的时候,他就只会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听着。” “大概是自卑吧。”周一在听完了对方的描述之后评价道。 毕竟他小的时候也很少主动地去争取某些东西。理由是他觉得自己就算争取了也抢不到的,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放弃。 而在周一问话的期间,蒋择已经走近那个小朋友了。 他看着坐在小板凳上脚尖才刚刚能够到地的小孩儿,放轻了声音地问了:“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啊?” 对方却照旧被吓了一跳地颤了一下,大概看不见蒋择靠近了的原因。但他还是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地奶声奶气回答道:“小纸人。是我画的……周老师。” 他回答完之后,还在自己的书包里摸索了会儿地摸出了几个纸片模型和画本。 上面有太阳,有房子,也有树,尽管有些涂错了颜色,有些则歪歪扭扭地涂出了边框,但蒋择还是蓦得心软了一瞬,觉得纸上的那些画是可爱的。 蒋择伸手抹了一下对方稍微有些脏兮兮的脸,轻轻地擦掉了上面的那抹黑。 那个小朋友对此僵硬了一瞬,或许是因为没怎么被工作人员之外的人如此对待过,所以无措地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但蒋择到此为止也只是觉得眼前的小孩儿怪可怜的而已,只觉得以后自己空闲下来的时候可以跟周——块儿来看看他,还没有起什么要把人领养回家的心思。 直到他眼看着那个在诸多工作人员口中“不爱说话”“不亲人”也“很少主动”的小朋友努力地在他们面前找着聊天的话题,并且在他们快走到门口了的那一刻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他们,抱着画册,搂着周一的腿就开始哭地问他们还会回来看他吗,又能不能把他带回家,他保证自己会特别乖的时候鼻尖一酸。 搪瓷似的小人对此却没有半点觉察,照旧用他那还没有午后虫鸣响的音量说着令人心酸的话,“我可以自己洗脸,自己穿衣服,自己哄自己睡觉,自己吃饭,自己收拾画笔……并且绝对不会乱发脾气的……以及,如果到了拆线的时候,我的眼睛还是看不清的话,你们也可以把我送回来的。”“所以,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个家?” 蒋择听着,看着,破防了,头一回有了其实领养个孩子回家也不错的想法。他想:反正家里养一个小朋友是养,养两个小朋友也是养,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但是这却不是什么蒋择能单独做主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周一,无声地询问着家里另一个小朋友的意见。 对此,周一只是看着某个已经稀里哗啦地都快缠绕在眼睛上的绷带哭湿了的小奶块,问:“那你会介意有两个爸爸吗?”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终于彻底拆了线,并且被告知恢复的很好,只要定期去复检了的小奶块松了口气,用白嫩的小手抓着周一的衣角,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地留在那个温馨的小家里了。 殊不知打从他跟着周一和蒋择登记离开儿童福利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有家,有爸爸的小孩儿了。 照旧怀着“幸好”的心态,逢小朋友就“吹”自己家的两个爸爸有多恩爱,对他又有多好。 后来的他甚至东搜西刮地找到了周一和蒋择之间的歪腻情书。 是时已经从自闭小奶块变成开朗小糖糕了的小孩儿,挑着自己看的懂的几句,歪歪扭扭地拼凑了出了封幼儿园版本的深情告白,送给了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同学。 两个都还没开窍,并不真正地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的小朋友,因为那封信手拉手地玩了会儿滑梯,然后在夕阳西下后挥手告别,等待着明天的再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