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糖霜》 第1章 沉默的素描本与第十一次心跳 秋日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香气，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林澄音缩在图书馆最靠里、最不起眼的角落，整个人仿佛要陷进厚重的原木桌椅里。宽大的灰色卫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以及一丝不苟束成低马尾的长发——这是她惯常的“保护色”，让她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安全地隐匿于人群。 然而，她的内心世界与这身刻意营造的沉闷毫无关系。 摊开在桌面上的，并非专业书籍，而是一本厚厚的素描绘本。铅笔在纸面发出细腻的“沙沙”声，流畅的线条逐渐勾勒出一个男生的侧影。 他坐在斜前方靠窗的位置，午后的光晕为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轮廓。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桌上的建筑学图册，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书页，动作从容而优雅。 江望。 这个名字在她心底默念了无数遍，每念一次，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了一截好看的手腕骨。嗯……画下来。” 笔尖精准地描绘着那利落的线条。 “他好像微微蹙了下眉，是遇到难解的题了吗？要不要……呃，我在想什么。” 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被压下。 “他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是昨晚画图太晚了吗？第十一次。” 她在画纸的角落，用极小的字记录下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这是她无人知晓的秘密游戏——记录下他所有微小的习惯与瞬间。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下画笔下的线条，和线条尽头那个叫江望的男孩。 就在这时，一阵小小的骚动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宁静。一个明显是大一新生的小个子女生，正踮着脚，焦急地试图够到书架最高层的一本参考书，却屡屡失败，显得十分窘迫。 林澄音下意识地停下了笔，目光从画本移向那个女孩，内心弹幕又开始滚动：“那本书是《西方建筑史》吧？确实有点高……管理员老师好像刚离开……”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帮忙，一个身影已经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是江望。 他走到那个书架前，轻而易举地取下了那本厚重的书，微微低头，用他那种特有的、清润而平和的声音对女生说：“是这本吗？” “是、是的！谢谢江望学长！”女生瞬间红了脸，声音细若蚊蚋，抱着书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望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这一幕却在林澄音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他真的好温柔啊……” 她握着铅笔的手指微微收紧，“而且，他刚才说话时，左边嘴角好像有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之前怎么没发现！快，记下来！” 她赶紧低头，飞快地在画纸的空白处，用速写的形式捕捉那个瞬间的温柔笑意和那个让她心跳漏跳半拍的浅浅梨涡。她画得如此投入，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一道目光曾短暂地、无意地从她这个方向掠过。 “那个总坐在角落的美术系女生……” 江望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似乎……很安静。” 插曲过后，图书馆恢复了宁静。林澄音满足地端详着笔下新增的“小梨涡”细节，觉得今天这本素描本又充实了几分。 然而，她的安宁很快被一阵在静谧空间中显得格外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破。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沈薇薇”三个大字。 心里咯噔一下，她几乎是弓着身子，以一种近乎潜行的姿态，快速溜出阅览区，来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才按下接听键。 “音音！我的宝！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沈薇薇的声音活力四射，背景音嘈杂，与她所在的图书馆仿佛两个世界。 “图书馆。”林澄音压低声音。 “又泡图书馆？跟你说了多少遍，美女是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和享受人群目光洗礼的！”沈薇薇恨铁不成钢，“别说那么多了，晚上陪我去逛街！我发现了一家超棒的内衣店，你必须来，我给你挑几件‘战袍’！” “内、内衣？”林澄音的脸瞬间爆红，即使隔着电话，她也觉得羞赧无比，“薇薇，我不需要……我那些都挺好的……” “好什么好！都是纯棉宽松少女款，一点女性魅力都没有！”沈薇薇打断她，“听我的，姐妹的幸福就是我的KPI！你必须从内而外焕然一新！就这么说定了，六点，学校西门见，敢放我鸽子你就死定了！” 不等林澄音反驳，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林澄音握着发烫的手机，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无奈地叹了口气。沈薇薇是她唯一亲近的朋友，也是她灰暗世界里一道过于明亮、有时甚至让她无所适从的光。她知道薇薇是为她好，但那种被强行推着改变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慌。 “战袍……我能穿给谁看呢……”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望的身影，随即又立刻摇头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算了，还是画画更安全。” 她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那个角落的位置。 可是，江望原本坐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窗外斜阳将窗格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空荡荡的桌椅上。 一丝微小的失落感悄然爬上心头。她走过去，在他刚才坐过的位置附近，假装整理书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仿佛想捕捉一丝他留下的气息。 什么也没有。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轻轻抚摸着素描本上那个栩栩如生的侧影。画中的他，目光沉静，嘴角带着那个新发现的、浅浅的梨涡。 “明天，他还会来吗？” 图书馆的闭馆音乐轻柔地响起，林澄音仔细地收好她的素描本，如同珍藏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她背起画筒，再次将自己裹进那件宽大的卫衣里，低着头，融入了离开图书馆的人流。 她不知道的是，在图书馆门口，恰好与朋友交谈着走过的江望，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那个熟悉的、略显孤寂的背影，他的话语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 他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风过无痕，但故事的齿轮，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开始了转动。蒙尘的珍珠依旧沉默，却已映入了第一缕月光的凝望。 第2章 “社交悍匪”与她的改造大计 被沈薇薇电话“轰炸”后的林澄音，几乎是怀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心情，在晚上六点整，准时出现在了学校西门。 她身上依旧是那套“标准配置”——宽大卫衣、牛仔裤、黑框眼镜，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一切试图改变她的力量。 沈薇薇早已等在那里，她穿着一件时髦的短款针织上衣和高腰阔腿裤，栗色的卷发随着她东张西望的动作活泼地跳跃。看到林澄音，她立刻踩着精致的小靴子“哒哒哒”地冲过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来了！走走走，时间就是金钱，美女的进化刻不容缓！”沈薇薇语气亢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往校外的商业街走。 “薇薇，我真的觉得没必要……”林澄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细弱，“我那些衣服穿着很舒服……” “舒服不等于好看！更不等于能吸引男神！”沈薇薇伸出涂着亮晶晶甲油的食指，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林澄音的额头，“音音，你看看你，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偏偏要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你这是暴殄天物你知道吗？” “男神……” 这个词让林澄音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微微发烫。江望清俊的侧影和那个浅淡的梨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她抿了抿唇，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吸引他？她连想都不敢想。 商业街灯火通明，人流如织。林澄音被沈薇薇拖着，穿梭于各种装修精致的店铺之间，感觉自己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暴露在过分明亮的灯光和嘈杂的人声中，无所适从。 沈薇薇的目标明确，直奔那家她口中“超棒的内衣店”。店内的装修是柔和的香槟色，灯光暧昧，陈列着各式各样设计精巧、面料奢华的贴身衣物。林澄音一踏进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欢迎光临！”导购小姐笑容甜美地迎上来。 “帮我姐妹挑几件，要能凸显优势，又不要太夸张的，嗯……纯欲风，懂吧？”沈薇薇熟门熟路地交代，然后把林澄音往导购小姐面前一推。 “薇薇！”林澄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耳根红得滴血。 “纯欲风是什么风？这里的东西……布料也太少了吧！那个蕾丝边……真的不会扎皮肤吗？” 她内心疯狂刷着弹幕，眼神根本不敢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上瞟。 导购小姐经验丰富，看着林澄音即使穿着宽松卫衣也难掩的优越身材比例和那羞怯的样子，了然地笑了笑，很快挑选了几件款式简约但剪裁精良的内衣，颜色都是柔和的米白、浅樱粉。 “试试这几件吧，小姐，你的肤色白，穿这些颜色会很好看。”导购小姐温柔地鼓励。 沈薇薇直接把衣服塞进林澄音怀里，把她推进了试衣间：“快去！这是命令！” 试衣间的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林澄音自己。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绯红、眼神慌乱的自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触感丝滑、设计精巧的内衣，心跳如擂鼓。 “真的要穿吗……感觉好奇怪……” 她磨蹭了许久，最终还是拗不过外面沈薇薇的连声催促，慢吞吞地换上了其中一件米白色的。当她抬起头，再次看向试衣镜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镜中的女孩，身段曲线被完美地勾勒出来，肌肤在柔和灯光和米白色蕾丝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白皙细腻。那是一种……她从未在自己身上见过的，属于女性的、含蓄而动人的风情。 “这……真的是我吗？”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镜面，心里涌上一股陌生而奇异的感受。有点羞耻，但似乎……也并不全是讨厌。 “音音！好了没有？快出来让我看看！”沈薇薇在外面拍门。 “不行！”林澄音猛地回过神，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把衣服换回来，抱着那几件内衣，红着脸打开了试衣间的门。 “怎么样怎么样？”沈薇薇急切地问。 林澄音声如蚊蚋：“还……还行。” “只是还行？”沈薇薇挑眉，看了眼她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心里立刻有了数。她豪气地一挥手臂，对导购小姐说：“刚才试的这几件，还有我挑的那两件，都包起来！” “薇薇！太多了！”林澄音惊呼，这些内衣的价格远远超出了她的日常消费水平。 “不多！这是基础投资！”沈薇薇掏出信用卡，动作干脆利落，“听我的，从内而外先支棱起来，自信自然就来了！下一步，就是搞定你的外包装！” 提着那个装着“秘密武器”的、质感很好的购物袋，林澄音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沈薇薇却兴致更高，又拉着她逛起了服装店。 在一家以简约设计著称的女装店前，沈薇薇被一条挂在橱窗里的连衣裙吸引了目光。那是一条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款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剪裁极佳，面料看起来柔软亲肤。 “这件！音音，这件绝对是你的菜！既不夸张，又能完美展现你的身材！”沈薇薇眼睛发光，拉着林澄音就要进去。 “不要！”林澄音这次反抗得尤为激烈，几乎是在往后缩，“这个颜色太浅了，而且……太贴身了！”她无法想象自己穿上这样一条裙子，走在校园里会引来多少目光。那对她而言不是享受，是酷刑。 “就是因为贴身才好看啊！你知不知道你这身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沈薇薇试图讲道理。 “反正……反正我不要！”林澄音紧紧攥着自己的卫衣下摆，态度罕见地坚决。那条裙子很美，但美得让她害怕。 “如果穿上它，走在路上……会不会被江望看到？他会怎么想？会觉得奇怪吗？还是……会觉得……好看？” 纷乱的思绪让她心慌意乱。 两人正在店门口拉扯僵持，一个略带戏谑的男声忽然在旁边响起： “哟，这不是沈大小姐吗？在这儿干嘛呢？强迫民女啊？” 林澄音和沈薇薇同时转头。 只见一个穿着篮球服、抱着篮球的高个子男生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阳光又有点痞气的笑容，正看着她们。他头发汗湿，额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林澄音不认识他，下意识地往沈薇薇身后躲了躲。 沈薇薇却像是看到了救星，翻了个白眼：“周屿？你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少胡说八道，我这是在帮助我姐妹走向美丽新世界！” 周屿？江望的室友？ 林澄音的心猛地一跳，头垂得更低了，生怕对方注意到自己。 周屿笑嘻嘻地走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薇薇身后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生。宽大卫衣，黑框眼镜，低马尾，很普通的打扮，甚至有些过时。但他敏锐地注意到，这女生手里提着的那个购物袋，是学校附近那家以昂贵和精致著称的内衣店的。 “咦？这姑娘……有点意思。” 周屿心下暗忖，“外表捂得这么严实，里面却开始‘升级装备’了？” 他脸上笑容不变，嘴上却对沈薇薇说：“行行行，您继续您的伟大事业。我打球去了，回见啊沈悍匪！” “滚你的！”沈薇薇作势要打他。 周屿灵活地躲开，抱着篮球跑远了，跑出几步，还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沉默的、身影单薄的女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个小插曲让林澄音更加局促不安。“他就是周屿……江望的室友……他会不会告诉江望？”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 “别管他，那人就那样，嘴贫得很！”沈薇薇挥挥手，注意力又回到那条裙子上，“音音，我们再商量商量……” “不买了，薇薇，我真的累了，我们回去吧。”林澄音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恳求，还有一丝未被察觉的、因周屿出现而产生的慌乱。 沈薇薇看着她确实有些苍白的脸色，终于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好吧，今天先到这。不过音音，”她挽住林澄音的胳膊，语气认真起来，“改变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是为了让你自己更开心，更自信。你值得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包括漂亮的衣服，也包括……最好的人。” 林澄音怔了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回宿舍的路上，林澄音沉默着。手里提着的购物袋沉甸甸的，不仅仅是因为里面的衣物，更因为沈薇薇的话，因为试衣镜里那个陌生的自己，也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名叫周屿的男生。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家女装店的橱窗。那条米白色的连衣裙在射灯下，泛着柔和而诱人的光泽，像一个她不敢触碰的梦。 “最好的人……” 她喃喃自语。 一阵晚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思绪。改变的种子已经被沈薇薇强行种下，并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底，悄然冒出了稚嫩而颤巍巍的幼芽。 而她没有注意到，在街角的便利店门口，那个刚刚说去打球的身影，正拿着一瓶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远去的、略显孤单的背影。周屿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 与此同时，正在宿舍里绘制建筑草图的江望，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发信人：周屿。 内容：「望哥，猜我刚才碰见谁了？就那个总跟你一起在图书馆、特别安静的美术系妹子，林澄音。她跟沈薇薇在一起，手里还提着『维多娜的秘密』哦！有情况啊！」 第3章 月光的偶然一瞥与心跳失序 宿舍的灯光有些冷白，林澄音将那个装着“秘密”的购物袋塞进衣柜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将傍晚那段令人面红耳赤的插曲一并掩埋。她坐在书桌前，摊开素描本，指尖拂过江望的侧影线条，试图用熟悉的笔触来平复依旧有些纷乱的心绪。 “周屿……他应该不会特意去跟江望说吧？这种小事……” 她试图安慰自己，但心底深处一丝微小的、名为“期待”的火苗，却又不受控制地摇曳着，让她心烦意乱。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里，则是另一番光景。 江望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用毛巾随意地擦拭着，走到书桌前拿起震动的手机。屏幕上，周屿那条信息赫然在目。 「望哥，猜我刚才碰见谁了？就那个总跟你一起在图书馆、特别安静的美术系妹子，林澄音。她跟沈薇薇在一起，手里还提着『维多娜的秘密』哦！有情况啊！」 江望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林澄音？那个总是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孩。他对她有印象，不仅仅是因为周屿之前的零星提及，更因为…… 他脑海中浮现出几天前的傍晚。他刚从实验室出来，抄近路回宿舍，经过图书馆后那条僻静的小巷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墙角。是林澄音。她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卫衣，背对着他，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撕开一根火腿肠的包装，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几只瘦小的流浪猫从草丛里钻出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脚，发出细弱的“喵呜”声。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其中一只小橘猫的脑袋，侧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毫无防备的温柔笑容。那笑容澄澈干净，仿佛落满了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浮躁的宁静力量。 那一刻，他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和他平日里在图书馆看到的那个沉默、甚至有些拘谨的影子截然不同。 从那刻起，他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多留意她一眼。 此刻，看着周屿的信息，江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维多娜的秘密”？他很难将那个品牌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联系起来。 “无聊。”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回复，语气带着他惯常的冷淡，「别人的事，少打听。」 发送。 但他并没有立刻放下手机，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与周屿的聊天窗口，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片刻，才将手机屏幕按熄。 “林澄音……”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比之前多了几分具体的轮廓。 第二天下午，林澄音照旧背着画筒，像一只归巢的雏鸟，习惯性地走向图书馆那个属于她的角落。经历了昨天的“风波”，她格外需要这片安静的领域来汲取安全感。 然而，当她走近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心跳也开始失序。 那个靠窗的位置上，江望已经坐在那里了。阳光正好，将他笼罩在一片暖融的光晕里。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神情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偶尔敲击。 一切如常，却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林澄音深吸一口气，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手轻脚地在老位置坐下。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却久久无法落笔。“他收到周屿的信息了吗？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奇怪的人？” 各种猜测在她脑海里翻滚，让她坐立难安。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他神情专注，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果然……是我想多了。” 一丝微小的失落漫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安全了”的庆幸。她定了定神，终于将注意力拉回到画本上，开始勾勒今天的他。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淌。图书馆里静谧无声，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的咳嗽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澄音画得有些脖颈酸麻，她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放在桌角的水杯，却摸了个空。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杯子不知何时滚落到桌子下面，正安静地躺在江望的椅子腿旁边。 “啊……怎么办？” 她僵住了。去捡？势必要靠近他，可能会打扰到他，而且姿势会非常尴尬。不捡？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杯子……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直专注于屏幕的江望，似乎察觉到了旁边的细微动静。他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微微侧头，看到了地上那个印着可爱猫咪图案的白色陶瓷杯，也看到了旁边那个女孩脸上显而易见的窘迫和犹豫。 几乎没有思考，他自然而然地弯下腰，伸手将那个杯子捡了起来。杯壁上还带着一丝温热的触感，是她手心的温度。 他站起身，将杯子轻轻放回林澄音面前的桌角。 “给。”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图书馆里特有的克制，却清晰得如同玉石轻叩，直接敲在了林澄音的心上。 林澄音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将她的杯子放回原位，距离近得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雪后松林般清冽的气息。 “他……他帮我捡杯子？！”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她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连耳尖都红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发出一个气音：“……谢。” 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江望看着她瞬间爆红的脸颊和几乎要埋进桌子底下的脑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微澜，旋即消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便重新将目光投回笔记本电脑屏幕，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然而，林澄音的世界却因为这件“小事”而彻底颠覆了。 她紧紧握着失而复得的杯子，杯壁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她几乎要怀疑这声音会打破图书馆的宁静，被他听见。 “他注意到我了……他不仅注意到我了，还帮我捡了杯子……” 这个认知让她头晕目眩，一种混杂着巨大惊喜、无边羞赧和一丝丝甜意的复杂情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再也无法安心画画，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假装在认真看书，但书页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全部的感官都仿佛集中在了身侧那个人的存在上——他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他翻动书页时带起的微风，他偶尔清一下嗓子的声音…… 直到江望合上电脑，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林澄音才敢缓缓抬起头，望着他消失在阅览区门口的挺拔背影。 她长长地、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考。手心依旧一片汗湿。 她低下头，翻开新的一页素描纸，用微微颤抖的笔，画下了他弯腰捡起杯子的瞬间。画下了他低垂的眉眼，那只伸向杯子的、好看的手。 在画纸的角落，她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在旁边添上了一行小小的字： “他帮我捡了杯子。心跳，失序了。” 窗外，天色渐晚，月亮悄然爬上天际，洒下清辉。那光芒落在女孩泛红的耳尖和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温柔得不可思议。 而已经走在回宿舍路上的江望，回想起刚才那女孩红透的脸颊和细弱蚊蚋的道谢，嘴角也不自觉地，牵起了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 “好像……一只容易受惊的猫咪。” 他心想。 第4章 助攻团的集结号 江望回到宿舍时，周屿正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打游戏，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嘴里还念念有词。见到江望进来，他立刻摘下耳机，脸上堆起八卦兮兮的笑容，凑了上来。 “望哥，回来啦？图书馆偶遇‘田螺姑娘’了没？”他挤眉弄眼，刻意加重了“田螺姑娘”四个字。 江望没理他，将电脑包放在自己桌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 周屿却不依不饶，像只围着主人转悠的的大型犬：“别装傻啊！就林澄音啊！我昨天可都看见了，人家连‘内在美’都开始升级了，你这外部观察进度也得跟上啊！” “你很闲？”江望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这不是关心室友的幸福生活嘛！”周屿一拍大腿，开始他的“情报分析”，“你看啊，首先，她总是出现在你在的图书馆，固定座位，这难道只是巧合？其次，她之前那打扮，恨不得把自个儿裹成木乃伊，现在居然开始买那种……嗯，你懂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春天的脚步近了啊望哥！” 江望放下水杯，打开电脑，准备继续未完的图纸作业，对周屿的激情演说置若罔闻。 周屿见他不为所动，改变策略，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划拉着：“看来得给你下点猛药。等着，我这就去刺探一下敌情……不对，是友军情报！” 他点开一个社交软件，找到沈薇薇的头像——那是沈薇薇一张对镜自拍，又美又飒。周屿之前因为系里活动加过她好友，但几乎没聊过天。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发了条消息过去：「沈同学，在吗？冒昧打扰，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另一边，女生宿舍里，沈薇薇正对着衣柜发愁，想着明天该怎么“诱骗”音音再出去试衣服。听到手机提示音，她拿起来一看，眉头挑起。 「周屿？」她有些意外，“这厮找我干嘛？” 手指快速回复：「说。」 周屿：「就是……你们美术系那个林澄音同学，她是不是……嗯，最近有什么情况？」 沈薇薇看到这条消息，眼睛瞬间亮了！“有戏！江望那边果然有动静了！周屿这是来替他家主子打探消息了！” 她立刻精神抖擞，感觉自己“促CP地下联盟”盟主的身份得到了官方认证般的重视。 她按下激动，故作高冷地回复：「怎么？周同学对我们音音这么关心？」 周屿：「嘿嘿，这不是替我们宿舍的广大单身同胞了解一下潜在机会嘛！[坏笑]」 沈薇薇翻了个白眼，“还广大单身同胞，分明就是替江望问的！” 她决定放出一点烟雾弹，既不能说得太明白，又要让对方意识到音音的“稀缺性”。 她回复：「我们音音好着呢，人美心善才华横溢，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得排队！」 发送成功后，她立刻扑到正在书桌前对着素描本发呆的林澄音身边，兴奋地摇晃她的肩膀：“音音！音音！好消息！敌方……不对，是男方阵地有动静了！” 林澄音被她晃得头晕，茫然地抬头：“什么动静？” “周屿！就江望那个室友，刚才向我打听你！”沈薇薇压低声音，难掩兴奋，“他肯定是受了江望的指使！这说明什么？说明江望对你上心了！” “江望……打听我？” 林澄音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她想起今天在图书馆，他帮她捡起杯子的那一幕，心跳再次失序。“真的……是因为他吗？” “当然是真的！”沈薇薇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所以，我们更要加快改造步伐！明天，必须去把那件裙子买了！” 一听到“裙子”，林澄音刚刚升起的些许雀跃又被恐慌压了下去，她小声嗫嚅：“再、再看看吧……” 而男生宿舍里，周屿看着沈薇薇回复的那句“得排队”，摸着下巴，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他扭头对正在画图的江望说：“望哥，听见没？‘得排队’！竞争很激烈啊！你再不行动，田螺姑娘可就被别人拐跑了！” 江望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屏幕上一条原本应该笔直的线条微微偏离了轨迹。他不动声色地撤回，重新绘制，语气依旧平淡：“画你的图。” 周屿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急得抓耳挠腮。“不行，看来得下狠招了！” 他眼珠一转，又拿起手机，点开一个三人群聊——群名被他改成了“望哥幸福促进委员会（临时）”，里面是他和另外两个室友。 周屿：「@全体成员紧急任务！以后在图书馆、教室、食堂，但凡遇到美术系的林澄音同学，都给我机灵点！创造机会，撮合她跟望哥！收到回复！」 室友A：「？？？哪个林澄音？」 室友B：「是那个……总穿得很低调，但仔细看其实挺漂亮的妹子？」 周屿：「对！就是她！兄弟们，能不能摆脱望哥单身魔咒，就看这次了！」 室友A：「ojbk！为了望哥的幸福！」 室友B：「了解！保证完成任务！」 周屿满意地看着回复，感觉自己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他凑到江望旁边，邀功似的说：“望哥，放心，后方已经安排妥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江望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了周屿一眼，那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夹杂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默许。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回电脑屏幕。 然而，他面前的建筑模型，似乎比平时更难专注一些。那个容易脸红、声音细弱、蹲在地上喂猫的女孩形象，和“得排队”这三个字交织在一起，让他平静的心湖，第一次产生了明确的、名为“在意”的涟漪。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网络另一端，“促CP地下联盟”的女性阵营也在紧密部署。 沈薇薇正在另一个群里——群名是“音音小仙女后援会（核心骨干）”，里面是她和几个玩得好的、嘴巴严实的姐妹。 沈薇薇：「姐妹们！目标已进入射程！重复，目标已进入射程！男方室友已主动接触！接下来，我们要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示我们音音的优点！制造各种‘巧合’和‘偶遇’！但记住，要自然！要无意！」 姐妹A：「收到！薇薇姐放心！」 姐妹B：「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一场围绕林澄音和江望的“地下助攻行动”，在双方亲友团心照不宣的默契下，悄然拉开了帷幕。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澄音，对此还一无所知。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心里反复回放着白天图书馆里的那一幕，嘴角带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甜甜的笑意。 “他……真的会打听我吗？” 月光温柔地洒落，仿佛在为这场刚刚吹响集结号的甜蜜“战役”，披上一层朦胧而浪漫的糖霜。 第5章 跨系合作的契机 艺术史的阶梯教室里，顾教授正站在讲台上，语调平和地讲述着拜占庭镶嵌画的艺术特色。他年近五十，气质儒雅，镜片后的目光睿智而温和，是美术学院里深受学生敬重的教授之一。 林澄音坐在中排靠走道的位置，认真做着笔记。沈薇薇坐在她旁边，看似在听课，实则手机在桌子底下运作如飞，正在“后援会”群里部署着下一步的“偶遇”计划。 “音音，下课我们去三食堂吧？听说今天有糖醋小排！” 沈薇薇戳了戳林澄音的胳膊，小声说。 林澄音刚想点头，讲台上的顾教授轻轻敲了敲话筒，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 “同学们，安静一下。”顾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本学期我们《西方艺术史》的期末考核，我将采用一种新的形式。” 教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学生们都抬起头，好奇地等待着下文。 顾教授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艺术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与建筑、环境、乃至时代精神都密不可分。因此，我决定与建筑系的顾主任——哦，也是我弟弟——合作，开展一个跨系的联合课题项目。” “跨系合作？” 林澄音握笔的手紧了紧，一种莫名的预感袭上心头。 “我们美术系的学生，将与建筑系的同学随机组队。”顾教授的话印证了她的预感，“每个小组需要共同完成一份报告，内容是以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艺术风格为切入点，分析其对同时期建筑风格的影响，并尝试设计一个融合了该时期艺术与建筑元素的小型空间概念图。” 他顿了顿，看着台下或兴奋或担忧的学生们，补充道：“这项课题占总成绩的40%，希望同学们能认真对待，也从不同专业的同学身上学到东西。分组名单，稍后会由学委贴在公告栏和班级群里。” 下课铃响起，顾教授宣布下课后便离开了教室。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和建筑系的合作？听起来好难啊！” “不知道会跟谁一组，希望是个靠谱的队友！” “建筑系……是不是帅哥很多？” 沈薇薇一把抓住林澄音的手臂，激动得眼睛发光：“音音！机会！这是上天赐予的机会啊！跨系合作！还是随机分组！这要是把你和江望分到一组，那就是天意！” 林澄音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和江望……一组？共同完成课题？朝夕相处？” 这个可能性让她既无比憧憬，又恐惧得几乎要颤抖。她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在那个人面前流畅地表达观点，光是想到要和他说话，就已经紧张到胃部微微抽搐。 “不、不可能的。”她连连摇头，试图给自己泼冷水，也让沈薇薇冷静，“那么多建筑系的学生，怎么可能刚好……” “万事皆有可能！”沈薇薇打断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求月老显灵，把音音和江望拴在一起！” 与此同时，建筑系的专业教室里，类似的场景也在上演。 周屿用手肘撞了撞旁边正在整理笔记的江望，挤眉弄眼：“望哥，听见没？跨系合作！和美术系！这课题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啊！” 江望合上笔记本，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嗯’就完了？”周屿恨铁不成钢，“这可是名正言顺接近‘田螺姑娘’的大好机会！我都打听好了，她们艺术史课也是顾教授教，就是那个总笑眯眯看起来特好说话的老先生！你说，会不会是他看出了什么，故意给他得意门生创造机会呢？”他摸着下巴，开始脑补一出师生联手的佳话。 江望拿起书包背上，语气依旧平稳：“教授只是注重学科交叉融合而已。” “我不管他注重什么，反正这机会不能浪费！”周屿掏出手机，“我得去打听一下他们美术系的分组机制，看看有没有什么操作空间……” “别乱来。”江望制止他，眉头微蹙，“顺其自然。” “好好好，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周屿嘴上应着，手指却在手机屏幕上点得飞快，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接下来的半天，林澄音一直处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她无数次点开班级群，刷新着公告，既期待又害怕看到那份分组名单。沈薇薇更是化身情报员，动用人脉四处打听建筑系那边的分组情况。 傍晚，名单终于出来了。 林澄音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颤抖地点开了班级群里的在线文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学号映入眼帘，她强迫自己镇定，一行行往下找。 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紧跟着的组员信息是——建筑系，江望。 一瞬间，世界仿佛安静了。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耳欲聋。血液冲上脸颊，耳朵里嗡嗡作响。 “真……真的是他……” “啊——！！”一声尖叫在她耳边炸开，沈薇薇比她本人还要激动，抱着她在宿舍里转圈，“中了！真的中了！音音！你和江望一组！我就说是天意吧！” 林澄音被晃得头晕，但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让她几乎要晕眩。她扶着桌子站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混合着震惊和狂喜的笑容。 “我和江望……一组了。” 而在男生宿舍，周屿看着电脑屏幕上建筑系公布的分组名单，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欢呼：“Yes Sir！望哥！你快看！老天爷都在帮你！你和林澄音一组！” 江望正站在窗边喝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走到电脑前，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林澄音”。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停留，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怎么样？高兴吧？”周屿凑过来，笑嘻嘻地问。 江望没有回答，他放下水杯，拿起手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开了通讯录。他之前因为一次系里收集资料，存过林澄音的手机号，但从未拨打过。 他编辑了一条简短的短信：「林澄音同学你好，我是建筑系的江望。关于联合课题，你什么时间方便，我们讨论一下初步方向？」 点击，发送。 几乎是在短信发送成功的同一时间，林澄音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屏幕上跳出发件人名字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江望。 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短信，看着那行简洁客气的文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清俊的眉眼和认真的神情。 巨大的喜悦过后，是排山倒海的紧张。“要讨论……要见面说话了……我该怎么办？说什么？” 她求助般地看向沈薇薇。 沈薇薇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眼神放光：“回！马上回！要淡定，要自然！就说……‘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一楼咖啡区可以吗？’” 在沈薇薇的“指导”下，林澄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好的。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一楼咖啡区可以吗？」 发送。 她紧紧握着手机，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几秒后，手机再次震动。 江望：「可以。明天见。」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澄音的心跳再次失控。她看着屏幕，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傻傻的、甜蜜的笑容，在她脸上缓缓绽开。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灯火与天边的晚霞交织在一起，绚烂而温柔。 命运的齿轮，在这个看似偶然的课题安排下，正式扣合。蒙尘的珍珠，即将被推往她仰望已久的月光之下。 而他们都不知道，在教师办公室里，顾教授正悠闲地品着茶，看着电脑上的分组名单，目光在“江望”和“林澄音”这两个名字上停留片刻，露出了一个了然又欣慰的笑容。 “嗯，不错的组合。我只是在为学生们的综合发展考虑。”他自言自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深藏功与名的愉悦。 第6章 第一次工作接触与舞会伏笔 下午两点五十分，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区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低低的交谈声。林澄音早早地就到了，选择了一个靠墙的、相对安静的卡座。她面前摊开着一本艺术史笔记和几张打印的参考资料，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但紧紧交握放在桌下的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还有十分钟……他快来了吧？我该先说什么？‘你好’？还是直接讨论课题？” 她内心疯狂预演着各种开场白，每一种都觉得笨拙无比。今天她依旧穿着那身“保护色”，仿佛这层物理防御能给她带来一些勇气。 两点五十五分，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区入口。江望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肩上挎着一个深色的帆布电脑包，目光在区域内扫视，很快便锁定了她的位置。 他走了过来，步履从容。 林澄音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弹跳着从座位上微微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膝盖还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江、江望同学，你、你好！”她脸颊爆红，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抖，眼神慌乱得不敢与他对视。 江望看着她这副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将电脑包放在一旁：“你好。等很久了？” “没、没有！我也刚到！”林澄音连忙摆手，动作大得差点打翻旁边的水杯。 “蠢死了！林澄音你蠢死了！” 她在心里疯狂呐喊，恨不得原地消失。 江望似乎没有在意她的小小失措，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直接切入正题：“关于课题，顾教授给出的几个时期，你有什么偏好的方向吗？” 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专注于事务本身的冷静，这稍稍缓解了林澄音的一些紧张。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课题上。 “我……我初步看了一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觉得巴洛克时期可能比较有发挥空间。那个时期的艺术强调动感、戏剧性和强烈的光影对比，与建筑追求宏伟、华丽、注重空间流动感的特点结合点很多……” 一旦涉及到自己熟悉的专业领域，林澄音的语气渐渐变得流畅起来。她拿出笔记，指着上面的一些摘要和草图：“比如贝尼尼的雕塑，那种强烈的戏剧张力，如果能融入到建筑入口或者中心空间的设计中……”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笔在笔记本的空白处快速勾勒出几个简单的线条，演示着雕塑感与建筑体块的结合可能。 江望的目光落在她快速移动的笔尖上，又抬起，落在她因为专注而微微发亮的眼睛上。此刻的她，与刚才那个慌乱结巴的女孩判若两人。那双总是低垂躲闪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名为“热爱”与“才华”的光芒，清晰而动人。 “她画得很快，线条也很准。” 江望心想。他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她告一段落，才开口：“巴洛克是个不错的选择，视觉表现力强，容易出效果。” 他操作电脑，调出一些巴洛克风格的著名建筑图片：“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们可以从几个标志性的元素入手，比如椭圆形空间、强烈的明暗对照、以及雕塑与建筑的融合。或许可以尝试设计一个小型的纪念性广场或者艺术展廊……” 他的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提出的建议都切中要害。林澄音听着，不时点头，偶尔补充一两个艺术细节上的看法。最初的紧张和尴尬，在专业讨论的氛围中渐渐消散。她发现，当不去刻意关注“他是江望”这个事实，而只将他视为一个能力很强的合作伙伴时，交流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他懂好多……而且，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一种微妙的、被理解的愉悦感，像细微的电流般窜过她的心间。 讨论进行了近一个小时，初步确定了以巴洛克风格为基础，设计一个融合雕塑、光影与水景的小型城市艺术空间的方向。 合上电脑，江望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下周的建筑学院周年舞会，你们美术系应该也收到邀请了吧？” “啊？舞会？”林澄音愣了一下，这个话题的跳跃让她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瞬间绷紧。“他怎么会问这个？” “嗯，听说了。”她小声回答，心里祈祷他千万别提邀请的事。沈薇薇确实跟她提过，但她压根没想过要去那种众目睽睽的场合。 “嗯。”江望只是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开始收拾东西。 林澄音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离开咖啡区时，沈薇薇和周屿如同计算好时间一般，“恰巧”联袂出现。 “呀！音音！江大学神！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儿？”沈薇薇演技浮夸地打着招呼，用手肘悄悄捅了一下身边的周屿。 周屿立刻会意，接过话头，对着江望挤眉弄眼：“是啊望哥，讨论得怎么样？哦对了，正找你呢！下周末咱们学院的舞会，哥们儿几个都打算去凑凑热闹，你可不能缺席啊！到时候肯定很多妹子邀舞，你得给咱们宿舍撑场面！” 他这话明着是对江望说，眼睛却瞟向林澄音，意图再明显不过。 沈薇薇立刻抓住机会，搂住林澄音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对啊音音！舞会哎！多好的机会！你也不能总窝在画室，得多参加集体活动！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我给你挑条漂亮的裙子，保证让你成为全场焦点！” 林澄音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她窘迫地想去捂沈薇薇的嘴：“薇薇！你别胡说！” “裙子……舞会……全场焦点……” 这些词像魔咒一样让她恐慌。她下意识地看向江望，却见他并没有参与周屿和沈薇薇的起哄，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 但他也没有离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沈薇薇和周屿一唱一和，把舞会的气氛烘托得无比热烈，几乎等同于将“林澄音必须参加”这件事敲定了下来。 “那个……我们课题讨论完了，先、先走了。”林澄音再也待不下去，拉起还在喋喋不休的沈薇薇，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望看着那个仓惶逃离的纤细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图书馆的转角，才收回目光。 周屿凑过来，用手臂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怎么样望哥？哥们儿这波助攻可以吧？直接帮你们把下次‘非正式会面’的场合都预定好了！” 江望没有回答，只是背好了电脑包，迈步向外走去。走出几步，他才仿佛自言自语般，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裙子……么。” 他的脑海中，不经意地浮现出那天在巷口，她蹲在地上喂猫时，那温柔宁静的侧脸。如果穿上裙子，站在灯光下……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痕迹。 而另一边，被沈薇薇拖走的林澄音，心乱如麻。课题合作的紧张尚未完全平复，舞会这个新的“危机”又接踵而至。 “要穿裙子……去舞会……还要在他面前……”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呼吸困难。可是，心底深处，那个被沈薇薇强行种下的、名为“渴望”的幼芽，却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因为那句“裙子么”和江望并未明确反对的态度，而偷偷地、颤巍巍地，又生长了一寸。 月光尚未照耀，糖霜正在酝酿。一场注定要发生的“惊艳”，已然埋下了伏笔。 第7章 形象改造，惊蛰前夕 被沈薇薇半拖半拽地拉出图书馆，林澄音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鹌鹑，满脑子都是“舞会”、“裙子”、“焦点”这些让她头皮发麻的词。 “薇薇，我真的不行……”回到宿舍，林澄音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你知道的，那种场合，那么多人看着我，我会窒息的！” 沈薇薇双手叉腰，堵在门口，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架势：“不行！这次绝对不能再由着你了！林澄音同志，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关系到你后半生的幸福，必须完成！” 她走到林澄音面前，按住她的肩膀，语气难得地严肃起来：“音音，你看着我的眼睛。你难道想一辈子都穿着这身‘隐身衣’吗？你难道不想让江望看到不一样的、闪闪发光的你吗？” “闪闪发光的我……” 林澄音怔住了。那个画面太遥远，太不真实，像是一个奢侈的梦。她下意识地摇头：“他……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意？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就算他江望是男神，也不例外！”沈薇薇苦口婆心，“第一印象和视觉冲击力非常重要！你要让他惊艳，让他挪不开眼，这样才能牢牢占据他心里的C位！” “惊艳……他……” 林澄音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在图书馆帮她捡杯子的江望，那个认真讨论课题时眼神专注的江望，如果……如果他真的用“惊艳”的目光看自己…… 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渴望”的火苗，在她心底深处摇曳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庞大的恐慌淹没。 “没有可是！”沈薇薇打断她的犹豫，开始雷厉风行地行动，“第一步，摘掉你的‘瓶底盖’！”她说着，就伸手去摘林澄音的黑框眼镜。 “哎！等等！”林澄音慌忙护住眼镜，长期的依赖让她失去了眼镜就像失去了铠甲，眼前一片模糊，安全感骤降。 “别动！”沈薇薇态度强硬，小心地帮她取下眼镜，“你先适应一下，等下我们去配隐形眼镜。” 失去了眼镜的遮挡，林澄音那双总是低垂躲闪的眼睛完全暴露出来。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杏眼，瞳仁是清润的褐色，因为些许不安而蒙着一层水汽，显得格外我见犹怜。只是长期被镜框压迫，眼角周围有些微红的痕迹。 沈薇薇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啧啧称奇：“看看！看看这双眼睛！多漂亮！以前全被这破眼镜给耽误了！简直就是蒙尘的明珠！” 林澄音不适应地眨了眨眼，视野模糊，让她更加没有安全感，下意识地想去找眼镜。 “第二步！”沈薇薇不给她机会，将她按在椅子上，利落地解开了她总是束得一丝不苟的低马尾。 柔软顺滑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倾泻下来，披散在肩头，发尾带着自然的微卷。长发柔和了她原本有些棱角的脸部线条，增添了几分温婉和柔美。 沈薇薇拿起梳子，稍微梳理了一下，让她额前落下几缕细碎的刘海。“嗯，这样就好多了！看起来没那么‘杀气重重’了。” 林澄音看着镜子里模糊的、散着头发的自己，感觉无比陌生。“这……真的是我吗？看起来……好奇怪。”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战袍！”沈薇薇眼神灼灼，仿佛即将完成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就上次那家店，那条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这次你必须给我试！” 不顾林澄音的微弱反抗，沈薇薇再次将她拉出了宿舍，直奔商业街那家女装店。 站在店门口，林澄音依旧踌躇不前，那条裙子在橱窗射灯下散发着柔和却让她心悸的光芒。 “快去！”沈薇薇直接把她推进店里，对导购小姐说，“把橱窗那条M码的拿给她试。” 再次被塞进试衣间，林澄音抱着那条触手柔软、质感高级的裙子，心跳如鼓。外面是沈薇薇不容置疑的催促，里面是她天人交战的挣扎。 “真的要穿吗……万一不好看……万一很滑稽……” 她磨蹭了许久，最终还是认命地、慢吞吞地换上了那条裙子。拉上侧腰的隐形拉链时，她感觉到布料紧密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却也……奇异地勾勒出了她从未正视过的身形。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试衣镜。 下一秒，她彻底愣住了。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她心惊。 米白色的针织面料温柔地包裹着身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优美的胸线裙摆及膝，露出一截白皙匀称的小腿。散落的长发垂在肩侧，模糊了轮廓，却让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显得更加突出。没有了眼镜的遮挡，那双眸子清亮如水，因为紧张和不确定而氤氲着朦胧的光，配上她天生白皙的皮肤和脸颊因羞涩而泛起的自然红晕…… “这……是我？”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镜面，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镜中的女孩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被隐藏得很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原来，褪去那层厚重的保护色，她是这个样子的。 “音音！你好了没有？快出来！别逼我破门而入啊！”沈薇薇在外面等得心急火燎。 林澄音迟疑着，手指紧紧攥着裙侧，仿佛这是她与过去那个安全世界唯一的连接。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了试衣间的门。 沈薇薇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听到声音抬起头—— 刹那间，她张大了嘴巴，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她呆呆地看着站在试衣间门口的林澄音，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周围似乎有其他顾客和导购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欣赏。 “……薇薇？”林澄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下意识地想躲回试衣间。 “别动！”沈薇薇猛地回过神，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我的天！林澄音！你……你也太好看了吧！” 她围着林澄音转了一圈，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至极的光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身材穿这种裙子绝对绝杀！这腰！这腿！这气质！绝了！简直是纯欲天花板！” 林澄音被她夸得无地自容，声如蚊蚋：“真、真的吗？会不会太紧了？感觉……好不习惯。” “习惯？你要习惯的就是这种好看！”沈薇薇双手捧心，做出陶醉状，“我都能想象到舞会那天，江望看到你时是什么表情了！绝对是目瞪口呆，惊为天人！周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田螺姑娘现原形了’！” “江望……看到……” 林澄音的心猛地一跳。她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尝试着去想象，当江望的目光落在这样的自己身上时…… 会是惊讶吗？会是……喜欢吗？ 一种混合着巨大羞怯和隐秘期待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她的心脏。 “就这条了！必须买！”沈薇薇一锤定音，不容反驳，“这是战略投资！是核武器级别的装备！” 这一次，林澄音没有再激烈地反对。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美丽的倒影，内心深处那棵名为“改变”的幼芽，终于冲破了厚重的土壤，颤巍巍地，迎向了第一缕名为“勇气”的阳光。 惊蛰已至，蒙尘的珍珠，即将拭去尘埃，在属于她的舞台上，绽放出注定要惊艳某个人岁月的光芒。而那道光芒，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购物袋里，等待着舞会之夜的降临。 第8章 惊鸿 建筑学院周年舞会的夜晚，校园里仿佛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带着香槟气泡般微醺的氛围。主干道上悬挂着彩灯，通往礼堂的路上，随处可见精心打扮过的男男女女，欢声笑语随着夜风飘散。 女生宿舍里，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头再低一点！对，保持住！千万别眨眼！”沈薇薇如临大敌，手指稳稳地，将一片棕色的日抛隐形眼镜，小心翼翼地戴进林澄音湿润的左眼里。 异物感让林澄音瞬间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她强忍着没有躲开，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好了！另一边！”沈薇薇动作熟练，很快搞定。她捧着林澄音的脸，仔细端详，“完美！世界是不是清晰多了？而且还自带美瞳效果！你这瞳色真好看！” 林澄音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适应着这种不依靠框架的清晰视野。镜子里，那双总是被遮蔽的杏眼，此刻清晰地倒映着灯光，清亮得仿佛蕴藏着星辰。“真的……好清晰。” 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接下来，是重头戏！”沈薇薇深吸一口气，如同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从衣柜里取出了那个装着米白色连衣裙的防尘袋。 当拉链被缓缓拉上，柔软的针织面料妥帖地包裹住身躯时，林澄音看着镜中那个截然不同的自己，依旧感到一阵恍惚和不真实。裙子勾勒出的曲线，裸露在空气中的纤细锁骨和小腿，都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羞怯与……一丝隐秘的欢喜。 “坐下！”沈薇薇将她按在椅子上，打开自己的化妆箱，开始在她脸上施展魔法。轻薄打底的粉底，淡扫的腮红，勾勒内眼线的眼线笔，再刷上一层根根分明的睫毛膏……沈薇薇手法娴熟，妆容清透自然，旨在突出她本身的优点。 “口红……就用这支豆沙色，温柔又显气色。”最后一步完成，沈薇薇退后两步，抱着手臂，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成就感。 “好了，最后的点睛之笔。”她拿起梳子，将林澄音柔顺的长发梳理通顺，让它自然披散在肩头，只在一侧别上了一个小巧的珍珠发卡。 “现在，看看你自己。”沈薇薇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笑意。 林澄音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墙上的全身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镜中的女孩，穿着剪裁完美的米白色连衣裙身段窈窕，气质温婉。长发如瀑，衬得未施过多粉黛的脸庞愈发清丽脱俗。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清澈明亮，因为紧张和不确定而微微闪烁着，像林间迷路的小鹿，纯真又动人。脸颊自然的红晕比任何腮红都更显娇俏。 “这……真的是我？” 她几乎不敢认了。那个缩在宽大卫衣里的影子，与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影像，形成了巨大的、让她心脏颤抖的反差。 “当然是你！本来就很美的你！”沈薇薇激动地抱住她，“音音，记住，你值得所有的目光和赞美！今晚，你就是女王！” “女王……” 林澄音在心里苦笑，她只觉得腿软。 走在前往礼堂的路上，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裙摆，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她脸上的燥热和手心的冷汗。每靠近礼堂一步，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周围投来的目光，无论是惊艳、好奇还是打量，都让她如芒在背，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多人……灯光好亮……要不还是回去吧……” 退缩的念头再次占据上风。 “稳住！姐妹！”沈薇薇紧紧挽着她的胳膊，像是押送价值连城的珍宝，“想想江望！想想他等会儿看到你时的表情！你难道不想看高岭之花为你失神的样子吗？” “江望……” 这个名字像是一剂强心针，又像是最烈的催化剂，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终于，她们走到了礼堂门口。里面已经传来了悠扬的舞曲和嘈杂的人声。璀璨的灯光从门内倾泻而出，像是一道划分两个世界的界限。 林澄音停在门口，呼吸急促，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 “准备好了吗？”沈薇薇看着她，给予她最后一个鼓励的眼神。 林澄音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图书馆里他帮她捡起杯子时的那只手，闪过他讨论课题时专注的侧脸。“为了他……就勇敢这一次。” 她重新睁开眼，眼底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尽管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走吧。” 她迈出了脚步，踏入了那片流光溢彩之中。 礼堂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空气中混合着香水、点心和青春的气息。她们的出现，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直到有几个原本和江望、周屿站在一起聊天的建筑系男生，无意中瞥见了门口的方向。 其中一个男生的话头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大，用手肘使劲捅了捅旁边的周屿，结结巴巴地说：“屿、屿哥……快看！那、那个妹子……是、是谁啊？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正的……” 周屿正口若悬河地跟江望说着什么，不耐烦地顺着同伴指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他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嘴巴张成了O型，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猛地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然后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惊呼： “我靠！！望哥！！望哥！！！你快看！！你家田螺姑娘现原形了？！！” 他这一嗓子，音量惊人，瞬间吸引了他们这一小圈，乃至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江望原本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周屿絮叨，目光偶尔扫过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听到周屿这声变了调的惊呼，他微微蹙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转头看向周屿，随即，顺着周屿那夸张的视线，望向了礼堂入口处——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喧嚣的人声，流淌的音乐，在此刻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刚刚踏入光晕之中的女孩身上。 米白色的连衣裙让她在五彩斑斓中显得格外素净夺目，勾勒出从未显露过的纤细腰肢和优美曲线。散落的长发柔化了她的轮廓，而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一双清澈的杏眼正带着几分慌乱和无措，怯生生地望了过来，正好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声响。 江望手中那只一直漫不经心把玩着的、装着半杯纯净水的玻璃杯，从他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在光洁的地面上，碎裂开来，溅起一片细小的水花。 然而，他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个站在门口，仿佛聚集了所有月光辉华的女孩。 他怔怔地看着她，平日里清冷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愕然，以及一种深沉的、被打动后的失神。 全场，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那个引起这场小小“事故”的源头——林澄音的身上。 她站在那里，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灼热视线，尤其是那道来自江望的、深沉而专注的目光，让她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做到了。 她真的，惊艳了他。 蒙尘的珍珠，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拭去尘埃，绽放出让她的月亮，也为之失神的光芒。 第9章 共舞 “啪嗒。” 玻璃杯碎裂的声响清脆而突兀，在一片喧闹的音乐与交谈声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江望周身那片无形的屏障，也惊醒了周围怔住的人群。 周屿第一个反应过来，看着地上四溅的水渍和碎片，又看看依旧怔忡地望着门口、仿佛灵魂出窍的江望，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贼笑。他连忙招呼附近的服务生过来清理，自己则用手肘重重撞了一下江望的胳膊。 “喂！望哥！回神了！”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揶揄，“杯子都吓掉了，至于吗？” 江望猛地回过神，长而密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他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再抬眼时，眸中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的深潭之下，暗流依旧汹涌。他没有理会周屿的调侃，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门口那个光源所在。 林澄音被他刚才那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惊艳目光看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周围那些随之而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更是让她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往沈薇薇身后缩了缩，手指紧张地揪住了裙摆，“完了完了……他在看……大家都在看……我就知道不该来的……” 沈薇薇感受到她的僵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稳住！首战告捷！没看见男神杯子都拿不稳了吗？这是被你的美貌暴击了！”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锐利地扫视全场，像一只护崽的母豹，随时准备抵挡任何不怀好意的靠近。 周屿是个极有眼力见的，立刻发挥他“气氛组组长”的作用，笑嘻嘻地拉着旁边几个还在发呆的男生，主动迎了上去：“哎呀！沈大美女！林同学！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刚才还念叨呢，说咱们这联合课题组的颜值担当怎么还没到场！” 他这一打岔，瞬间将聚焦在林澄音身上的部分注意力引开了一些，也给了江望一个自然走过来的台阶。 江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抹依旧躁动的异样，迈步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在林澄音面前一步之遥站定。距离近了，更能看清她今天的模样。灯光下，她细腻的肌肤仿佛泛着柔光，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一丝……让他心头微软的怯意。 “林澄音同学。”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沙哑了几分，“你……今天很不一样。”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让林澄音的心跳再次失控。“他说我不一样……” 一股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连耳根都红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紧张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慌乱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沈薇薇看得心急，连忙笑着插话：“是吧？我们音音稍微打扮一下就很惊艳吧！江大学神，舞曲正好呢，不邀请我们音音跳支舞吗？” “跳舞？！” 林澄音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沈薇薇，用眼神传递着“不要啊”的哀嚎。她根本不会跳舞！而且要和江望……那么近的距离…… 江望似乎也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林澄音脸上毫不作伪的惊慌，沉默了片刻。就在林澄音以为他会礼貌拒绝，让她得以解脱时，他却微微侧身，向她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干净，掌心向上，是一个标准而优雅的邀舞姿势。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声音温和：“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全场仿佛再次安静下来。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周屿挤眉弄眼的鼓励，沈薇薇期待的眼神，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林澄音的视野里，只剩下他伸出的那只手，和他深邃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拒绝他！快说不会！”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尖叫。 “可是……他的手好好看……他就在等你……” 另一个微小的、渴望的声音在挣扎。 鬼使神差地，在她大脑做出明确指令之前，她那微微颤抖的、沁着薄汗的手，已经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将她微凉的手指轻轻包裹住。一股强大的、令人战栗的电流瞬间从两人肌肤相贴处窜遍全身，林澄音浑身一僵，几乎要软倒在地。 江望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握着她的手稍稍收紧了些，仿佛要传递一些力量给她。他牵着她，走向舞池中央。 慢节奏的华尔兹舞曲悠扬流淌。江望一手轻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绅士地、保持着恰到好处距离地虚扶在她纤细的腰侧。 林澄音紧张得全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基本的舞步都忘得一干二净。“左脚……不对，是右脚……天啊，我踩到他了！” “对不起！”她小声惊呼，脸颊爆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没关系。”江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安抚，“跟着我的节奏就好，很简单的。” 他带着她，步伐稳健而从容，巧妙地引导着她在舞池中旋转、移动。他的引领温柔却有力，仿佛在她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喧嚣与目光都隔绝开来。 林澄音起初还笨拙地数着拍子，生怕再踩到他。但渐渐地，在他的带动下，她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掌心是他温暖的体温，视线所及是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偶尔低垂看向她的、专注的眼眸。 “他好像……真的不在意我跳得不好。” 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包裹了她。她不再低头看脚，而是微微抬起头，大胆地看向他。 灯光流转，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跳得很认真，似乎将这支舞也当成了一件需要专注完成的事情。 “课题的报告大纲，我初步整理了一下。”他忽然开口，话题跳回了工作，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图书馆讨论。 “啊？哦……好、好的。”林澄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在跳舞的时候……讨论课题？” 这奇特的组合让她有些想笑，却也奇异地驱散了最后一丝尴尬。 “关于贝尼尼雕塑与建筑入口的融合，你上次提到的动感线条，我觉得可以再具体化……”他低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林澄音渐渐被话题吸引，偶尔小声补充一句。在悠扬的舞曲中，在被他牵引的旋转间，他们仿佛回到了图书馆那个安静的角落，只是这一次，距离更近，气息交融。 一支舞曲即将终了。 江望看着她因为专注讨论而微微发亮的脸颊，看着她不再躲闪的、清澈的眼睛，忽然低声问了一句，声音淹没在渐弱的音乐尾音里： “那条裙子，很适合你。” 音乐停了。 世界的声音重新涌入耳中。 林澄音怔怔地看着他，他刚才那句话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她的心尖，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 他松开了手，腰际那若有若无的触碰也消失了。温暖的撤离让她瞬间感到一阵空落落的凉意。 “谢谢。”她红着脸，声如蚊蚋，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江望看着她染满红霞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护送着她走出舞池，走向等在一旁、一脸“姨母笑”的沈薇薇。 周围的目光依旧复杂，有羡慕，有好奇，也有几分了然。但林澄音已经不那么害怕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腰侧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指尖的轮廓。 “他夸我裙子好看……他和我跳舞了……” 这个认知像蜜糖一样在她心底融化开来，甜得让她晕眩。 第一支舞结束了，但某种东西，显然才刚刚开始。那颗名为“勇气”的种子，在月光的照耀和糖霜的滋养下，正在悄然生根，破土生长。而那双总是追随着月光的眼睛，终于被月光，温柔地回望了。 第10章 天台画室，掉马现场 舞会之后的几天，林澄音一直处于一种轻飘飘的、如梦似幻的状态。她照旧去图书馆，穿着她的“保护色”，坐在那个熟悉的角落，但一切似乎都不同了。 江望依旧会出现在斜前方的位置，他们偶尔会因为课题通过邮件交流几句，内容严谨客气。但在图书馆狭路相逢时，他会对她微微颔首；在她不小心碰掉书本时，他会先于她弯腰捡起；甚至有一次，她端着水杯路过他的座位，他抬起头，目光与她短暂相接，那眼神不再是最初的陌生与平淡，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温和。 每一次微小的互动，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甜蜜的涟漪。她开始更加勤奋地往图书馆跑，素描本上关于他的画面也越来越多，笔触间不自觉地带上了更多的柔情与光亮。 然而，那份巨大的、舞会上被他凝视、与他共舞的喜悦之下，始终潜藏着一丝不安。那份不安，来源于她那个记录了所有秘密的、绝不能被发现的素描本。 这天下午，天气晴好，阳光炽烈。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被晒得有些闷热，林澄音觉得有些烦躁，难以集中精神。她想起美术系大楼顶层那个鲜少人至的天台，那里通风良好，视野开阔，是她偶尔会去写生的“秘密基地”。 她收拾好东西，包括那本至关重要的素描本，决定去天台透透气，画几幅速写。 天台上果然空无一人。废弃的画架和几张蒙尘的桌椅堆在角落，栏杆旁却干净整洁。微风拂面，带来了远处青草的气息，驱散了夏末的燥热。林澄音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摊开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开始勾勒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画了约莫半小时，她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沈薇薇打来的。 “音音！紧急情况！学生会在突击检查宿舍卫生！你桌上那堆颜料和画稿赶紧收拾一下，不然咱俩都得扣分！”沈薇薇的声音火急火燎。 林澄音心里一紧，她离开宿舍时画稿摊了一桌。“我马上回去！” 她挂断电话，匆忙起身。因为心急，收拾画具时动作有些慌乱，将摊开的素描本、铅笔、橡皮一股脑儿塞进大大的帆布画筒里，拉链都没完全拉好，便小跑着离开了天台。 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阵较强的穿堂风吹过，将画筒口那本半塞着的素描本吹得完全滑了出来，“啪”地一声掉落在水泥地上。风继续翻动着书页，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几乎是前后脚，天台的门再次被推开。 江望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走了上来。他刚结束一个小组讨论，头脑有些疲惫，想来天台吹吹风，清醒一下。最近，那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跳舞的身影，和那双清澈又易受惊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地闯入他的思绪，让他引以为傲的专注力偶尔会宣告失效。 他走到栏杆边，深呼吸了几下，微凉的空气让他感觉舒缓了些。正准备离开，目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地面上的那个眼熟的素描绘本。 是林澄音的。他认得这个本子，在图书馆时常看她使用。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本子摊开在地上，被风吹到了某一页。他原本只是想合上它，物归原主，但目光落在摊开的那一页画面上时，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那上面画的……是他。 不是舞会上那个光鲜的他，也不是图书馆里那个专注的他。画的是他某天晚上在宿舍楼下，因为一个设计难题久久无法解决，疲惫地靠在路灯杆上，揉着太阳穴的侧影。画面上，他微蹙着眉，眼神里带着少见的倦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画的旁边，有一行清秀小巧的字迹： “他今天好像很累。希望他能好好休息。” 江望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翻动了书页。 前一页，是他在篮球场边喝水时仰头的瞬间，喉结滚动，汗珠沿着脖颈滑落。旁边标注：「他打球的样子，很有生命力。」 再前一页，是他在课堂上回答教授问题时，自信从容的样子。「他说话时，逻辑清晰，声音也好听。」 再往前，是他在图书馆帮她捡起杯子那一刻的抓拍速写。「他帮我捡了杯子。心跳，失序了。」 一页，又一页…… 无数个他。 看书的他，走路的他，微笑的他，沉思的他……甚至还有他自己都不曾留意过的、某个午后趴在图书馆桌上小憩时，被窗外阳光勾勒出柔软发丝的细节。 每一幅画都极其用心，线条流畅，光影细腻，捕捉到了他各种各样的神态和瞬间。而每一幅画的旁边，都配有一句简短的、却直击人心的内心独白。 「他笑起来，左边嘴角有颗小梨涡。」 「今天他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很衬他。」 「好像有人跟他表白？他拒绝了。心里……有点偷偷开心。」 …… 江望一页页地翻看着，最初的惊愕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震动所取代。他像是闯入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只为他一人存在的秘密花园，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记录着一个女孩长达数年的、沉默而虔诚的注视。 他从未想过，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如此细致，如此完整，如此……被珍视。 那些他以为无人知晓的疲惫瞬间，那些他自身都忽略的细微表情，都被这双安静的眼睛默默收录，并被那颗柔软的心悄悄惦念。 他一直知道她安静，却不知道她的安静之下，藏着如此汹涌而绵长的情感。 最后一页，是舞会那晚，他向她邀舞时，向她伸出手的瞬间。画面上，他的眼神专注，伸出的手稳定而有力。旁边的字迹墨迹尤新： “他向我伸出手。像一场不敢置信的梦。” 江望握着素描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胸腔里仿佛被什么情绪填满了，鼓胀着，酸涩着，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热。他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傍晚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书页，哗哗作响，像是那个女孩无声却澎湃的心事。 他回想起舞会上她惊艳的模样，回想起她在他掌心颤抖的指尖，回想起她讨论课题时发亮的眼睛……所有之前觉得有些模糊、有些矛盾的细节，在这一刻，都被这本素描本串联起来，变得清晰无比。 原来，那份看似突如其来的“不一样”，早已在漫长的时光里，埋下了最深最久的伏笔。 他缓缓合上素描本，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抬起头，望向林澄音离开的那个门口方向，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震惊，有动容，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 他知道了她的秘密。 一个关于漫长暗恋的，甜蜜而沉重的秘密。 而现在，他需要做出选择。是装作不知，将本子默默归还，维持表面的平静？还是…… 江望抿紧了唇，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拿着那本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画本，转身，大步离开了天台。 他需要找到她。 现在。 第11章 天台对峙与“有嘴”的开始 林澄音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宿舍里散乱的画稿，应付完学生会的卫生检查，整个人几乎虚脱。她瘫坐在椅子上，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慌乱而咚咚直跳。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被自己遗落在天台的画具。 “素描本！” 一个激灵，她猛地站起身，恐慌瞬间攫住了她。那个本子，那个记录了她所有秘密和心事的本子，还孤零零地躺在天台上！ 万一被人捡到……万一被人看见…… 她不敢再想下去，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冲出了宿舍，直奔美术系大楼。一路上，各种可怕的想象在她脑海里翻滚，让她脸色发白，手心冰凉。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天台，猛地推开门—— 空无一人。 只有傍晚的风依旧徐徐吹着，带着一丝凉意。她目光急切地扫过她之前坐过的位置，以及周围的空地。 没有。 她的素描本不见了。 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林澄音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不见了……真的不见了……被别人捡走了……” 那个最坏的设想成了真，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羞耻和恐慌让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会是谁？捡到本子的人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吗？会不会公之于众？论坛上会不会出现嘲讽的帖子？“美术系那个沉默女生的痴心妄想”？江望……他会看到吗？他会怎么想？会觉得她是个变态吗？是个偷偷画了他那么多画的、可怕的跟踪狂？ 每一种可能性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世界仿佛在她周围崩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就在这时，一个清润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在找这个吗？” 林澄音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夕阳的余晖将天台的边缘染成暖金色，江望就站在那片光影交界处。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身姿挺拔，手里拿着的，正是她那本至关重要的、此刻却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素描绘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澄音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似乎在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冰凉。她看着江望，看着他那张清俊却看不出喜怒的脸，看着他手中那个决定了她“生死”的本子，大脑彻底死机。 “是他……是他捡到了……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砸碎了她所有的侥幸和伪装。巨大的羞耻感和社死般的尴尬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要晕厥过去。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碰到了墙壁，退无可退。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迅速聚集，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完了……全完了……” 江望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看着她那副仿佛即将被推上刑场的绝望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揪了一下。他向她走近了几步，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立刻把本子还给她，也没有质问，只是用一种平静的、却比任何声音都能穿透她心防的语气，缓缓开口： “我捡到了它。”他举起手中的素描本，目光沉静地落在她低垂的头顶，“也……看完了里面的所有内容。” 林澄音猛地闭上眼，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她等待着预料中的嘲讽、厌恶，或者至少是礼貌的、带着距离感的安慰。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一句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问话。 江望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在这空旷的天台上回荡： “林澄音，我可以……成为你画本里永远的男主角吗？” 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林澄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他。她是不是因为太害怕出现幻听了？他刚才……说了什么？ 永远……的男主角？ 江望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那副呆住的模样，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温柔而坚定：“我的意思是，你愿意……让我从你画笔下的风景，变成你生活里的，那个唯一的人吗？” 他朝她伸出了手，不是邀舞时那般绅士的姿势，而是掌心向上，带着一种全然接纳和邀请的姿态。他的目光深邃，里面没有她害怕看到的任何负面情绪，只有清晰的认真，和一种……让她心跳再次失序的温柔。 林澄音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映着夕阳和自己泪痕的眼睛，看着他伸出的、仿佛能将她从无边绝望中拉出来的手。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不真实的狂喜。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突然看到了漫天绚烂的霞光。 他没有讨厌她。 他没有觉得她奇怪。 他……他想成为她的男主角。 泪水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羞耻，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感。 她看着他的手，颤抖着、犹豫着，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所有勇气，将自己冰凉而微颤的手，轻轻地、坚定地，放入了他的掌心。 温暖瞬间包裹了她。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着，好不容易才发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却无比清晰的音节： “……嗯！” 江望握紧了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也感受到了那份孤注一掷的信任。他看着她哭花的脸，却觉得比任何时刻都要动人。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别哭。”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林澄音仰着头，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幸福感将她紧紧包围。 秘密暴露了，却没有迎来毁灭，而是迎来了她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回应。 蒙尘的珍珠，终于在月光温柔的擦拭下，露出了她原本璀璨的光泽。而那本记录了漫长暗恋的素描本，也在此刻，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开启了一段崭新的、名为“双向奔赴”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