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妖》 第1章 第 1 章 隆胜年间,人妖共存,彼时,新帝少年继位,不满妖族奴役百姓,集结兵力,抵御妖族入侵,救民于水火。 然妖族残暴,竟挑起战争,侵占城池,虐杀无辜,一时间人族伤亡惨重。 幸天佑人族,武帝虔心为民,终得善果。 有一隐世家族,名曰驭,族中豢养灵兽,善驭兽为战。族中二人,感于武帝之诚心,携秘宝,领灵兽,欣然入世,斩杀大妖。 人族士气大涨,终击退妖族。以苛城为界,一方为妖域,一方为人间。 二人既入世,便于族中除名,永世不得再归。 史记武帝救世,仙人入尘,人族大兴。 后,武帝改国号为安庆,设除妖司,驻守各方,镇压妖邪,任驭族二人中兄长为国师,统领除妖司。 安庆十五年,太子及冠,始理朝政。同年,有恶蛟兴风作浪,邻县遭洪水淹没,死伤无数。除妖司与恶蛟鏖战数日,终将其斩杀,国师力竭而亡。 太子自认德不配位,才令上天降下如此灾难,自请废太子之位。武帝应允,封其为平王。 ...... 安庆三十四年,七月,夏。 是夜,晚风刚刚驱散了一丝盛夏的热意。大阳朝没有宵禁,但在这酷暑下,鲜少有人还在街边走动。 李秀才今年二十有八,乡试屡试不中,便寻了一个帐房先生的活计,足够糊口,倒也称得上一句知足常乐。虽不曾金榜题名,但去岁娶了一位漂亮又能干的妻子,谁见了,不生出一丝羡慕。 可惜,男人寒窗无用,妻子风情万千,说是羡慕,听多了却总觉有些刺耳。 李秀才拎着酒坛,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心想:“他们懂什么,柔娘她不一样,她......” 熟悉的家门就在眼前,李秀才一把推开,小而温馨的房屋,婀娜窈窕的妻子在屋内忙碌。似乎是备好了饭菜,还有菜香顺着大开的房门,隐隐约约地飘进李秀才的鼻子。 即使是在深夜,柔娘依然将饭菜热了又热,等着醉酒的男人回家。 李秀才喝得七荤八素的脑子,能想起回家的路已实属不易,等踏入房门,被门槛绊了一下,才觉察出有些不对。 “有哪里不对呢?”李秀才喃喃到,看着柔娘的眼睛一时有些失神,柔娘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狐狸眼,弯弯的眼型仿佛总是带着笑,眼尾微微勾起,本该是媚人的模样,却因眸光足够温柔,而让人生不出旖旎。 如今那双眼睛轻轻眯着,在黑暗中,让人只能看见一对明亮又诱惑的眼眸,如同一把钩子,勾着李秀才一步一步往里走去。 等等,李秀才倏地顿住了脚步,黑暗中?糨糊般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柔娘为什么没有点灯? 眼见李秀才停住了脚步,本坐在桌前的柔娘轻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双眸如水,状似深情地盯着李秀才的双眼,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轻声开口,仿佛撒娇一般,语气腻人:“相公整日喝着花酒,可是腻烦妾身了?或是,有什么缘由,在躲着妾身?” 声音仿佛穿过李秀才的耳膜,直直钻进他的脑海中,宛如剧本中魅惑人心的妖女,在诱人堕入深渊。 李秀才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张嘴想说些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只能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不合时宜地想,半夜的京城竟然这么安静吗?安静到“咚咚”的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 柔娘不紧不慢地走着,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随着她一步一步地接近,终于不再有黑暗的遮掩。 皎白的月光不近人情地高悬在空中,逼迫着李秀才清晰地看到,眼前摇曳生姿,吐气如兰的女子,面容逐渐扭曲,直到最终变成了一只狐狸。 心跳的越来越快,脚却像生了钉子一样,钉在原地。李秀才终于知道,人在极端的恐惧下,是连转身逃跑的勇气都不会有的。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想要用手抓住门框后退,反而因为打滑失去平衡,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狐妖整理了一下裙摆,慢慢蹲下,温柔地把倒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如亲密的情人一般,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手指轻轻地从他的心脏处滑过,笑道:“相公,你的心跳得好快呀,是在害怕吗?” 本该浓情蜜意的画面,却硬生生因为其中一方顶着一张狐狸的脸,而显得格外诡异。 李秀才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他咽了咽口水,语气惊恐,声音还有些发颤:“不,你不是柔娘,你是谁?你把柔娘怎么了?” “我当然是柔娘啊。”似乎很满意眼前男人的惊恐,狐妖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愉悦,她像哄小孩一样,温柔又耐心地说,“你猜得没错哦,我是妖啊。和你相知相爱,同床共枕一年多的,一直都是一只狐妖呢。” 李秀才艰难地摇摇头,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你看。”抚摸在李秀才胸口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利爪,轻而易举地插进了他的胸口,然后用力一挖,一块鲜血淋漓的血肉,摆在了他的眼前,仿佛还在跳动,狐妖一脸痴迷地说到:“你说过,你的心是我的。这样它就永远是我的了,你不会再害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李秀才觉得他应该尖叫,他应该感到恶心,他应该反驳她,他应该…… 直到恍然间,耳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在闭上双眼前,李秀才终于想起,他应该告诉柔娘,他不是害怕,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他想着,然后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 漆黑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惨白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 前方突如其来的妖气,甚至夹杂着一丝腥臭味,让人想忽视都难。一名身姿挺拔,眉目疏朗的少年,在夜色中追寻着妖气的源头。少年相貌俊逸,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瞳孔,带着锐利的锋芒,神色淡然,甚至带着一点不符合年龄的冷漠。身着除妖司标志性的白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通体漆黑的剑鞘刻印着古朴的花纹,隐隐透出一丝寒光。 少年人名叫严洺熙,是当今国师的关门弟子,也是除妖司新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 严洺熙循着妖气一路追踪,突如其来的血腥味撞进鼻腔,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前方,身上还沾着血迹的狐妖,正与除妖司弟子们缠斗。 一旁,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男人倒在地上,汩汩的鲜血顺着墙壁慢慢流淌,汇聚在门槛处,月色映照出一滩死不瞑目的猩红。 来不及思考,严洺熙飞身上前,参与了战斗。 长脸破空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严洺熙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直取狐妖的丹田处。 在除妖司几人的围攻下,本还算得上游刃有余的狐妖,猝不及防被严洺熙的剑锋逼近,电光石火间,只能一扭腰避开要害,双爪暴长,硬生生接住这一剑,爪子与剑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金属碰撞般的脆响。 汩汩的鲜血从指尖冒出,看着精心养护的双爪,几乎被一剑削烂,狐妖眼中凶性迸发,死死地盯住严洺熙,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失去理智般地向他扑去。 除妖司弟子们立即上前,意欲趁此机会将狐妖制服。 没想到狐妖只是假意死斗,在被围拢时,一缕淡粉色的烟从口中吐出,在众人躲避的间隙,完全化为原型——一只体型娇小的火红色狐狸,扭身迅速向远处跑去。 躲闪不及的人,在吸入粉烟的瞬间,只觉得一阵恍惚,仿若置身于云层之中,飘忽不定,不知今夕是何夕,等再次回过神时,已经不见狐妖的身影。 妖族修行不易,经过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年的修炼,才能修出神智,化为人形。而一旦化为人形,修为便能一日千里,非人族可及。 化形的妖族几乎都拥有自己的天赋技能,狐妖大多可惑人心智。这般有形的方式,是最普通,也是最好处理的。 严洺熙挥动剑气,将粉烟驱散开,第一时间提剑追了上去。 除妖司本就为与妖族打交道而设,大部分有经验的弟子,对狐妖天赋有所防备,也赶忙跟上严洺熙的脚步。 京城地势结构错综复杂,狐狸似乎对街道的构造颇为熟悉,又因体型娇小,刻意往狭小的地方逃窜,在巷道中来回穿梭,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地的血迹,引领着身后的追兵,循迹跟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严洺熙砍伤的伤口无法止血,地上的血迹越来越明显,似乎足迹越来越慌乱。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追上了逃跑的狐妖。此时的她变回了人形,气息紊乱,比起方才的游刃有余,明显已经体力不支,撑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 严洺熙却直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还未等他细想,身后除妖司的几人已经拔剑冲了上去。 狐妖一个踉跄,躲闪不及,只一瞬间便被身后的人捅了个对穿。她带着对死亡的恐惧,下意识回过头,看向追杀她的人,视线向后却倏地愣住了。 本就仔细观察的严洺熙,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错愕。顺着视线看去,除妖司夜巡的弟子们都已赶了过来。 此时,狐妖体内被捅穿的妖丹迅速破裂,貌美的女子,变回了一只没有生息的狐狸,静静地躺在地上,身边只有一支做工粗糙的木钗,混合着血污落在地上,也许是被摔的,也行是被人不经意间踩到的,折成两截,与满地碍事的枝桠别无二致。 方才杀死狐妖的弟子上前,一脸欣喜地将狐狸的尸体拎了起来。 第2章 第 2 章 “何人在此生事?”一道威严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举着火把的官兵们将人团团围住。 火光照亮了整个小巷,也让人看清了,来人竟是大理寺卿魏央魏大人。魏央是安庆十五年,太子被废后,朝廷官员大洗牌时,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行事公正,但难得鲜少与人得罪。 凭着火光,魏央一眼看到了持剑而立的严洺熙,严肃的表情下意识收起,转而挂上一个温和有礼,甚至带有一丝亲切的笑容。 魏央挥手示意官兵们散开,语气和煦地朝严洺熙招呼到:“这位可是严少侠?早听佑安提起过少侠,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 大理寺少卿王少安,字佑安,是皇后娘娘的娘家,王家的子侄,自小失怙,由国舅爷王岑教养,在当年调查喻氏一族被屠案中,与严洺熙结识。少爷毛病不少,但总体还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魏大人。”严洺熙闻言向魏央行了一礼。 “严少侠客气了,尊师与大理寺素有往来,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魏央笑着接过话茬,不动声色地避了过去。 人妖两族战争结束后,陛下亲自在各城设立除妖司,专门处理妖族作乱的事务。除妖司内弟子均非朝廷官员,虽说算是白身,但只直接听命于陛下和国师,不受大理寺管辖。国师向来只拜天子,这位国师关门弟子的礼,不是他敢受的。 至于往来嘛,在京城这种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大理寺与除妖司职责又容易产生交集,与国师总是见过几面的。 “并非有意与各位为难,大理寺接到报案,有位帐房先生死在自家门口,死状过于凄惨,下官赶忙带人追了过来,方才多有得罪。”魏央也不冷落了一旁的除妖司弟子们,看到他们手上还拎着一只红毛狐狸,略带歉意地问到,“不知可是叨扰了除妖司办事?” 严洺熙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魏央身后的官兵,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大理寺卿带来的队伍精良,其中甚至有好几名修行的高手。比起刚接到报案,临时集结的兵力,更像是早早准备好了,需要绕开除妖司追查妖族。 见严洺熙不做反应,除妖司夜巡弟子的领事本在人群后,走向前,向魏央拱手作为行礼后,说到:“魏大人言重了,如今妖孽已伏诛,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魏央笑着,状似不经意地问到,“不知这妖......?”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狐妖恐怕就是杀死魏大人口中账房先生的凶手了。”严洺熙说着,偏头看向领事,“我察觉到妖气找过去时,他们已经和狐妖打起来了。” 领事察觉到严洺熙的视线,解释到:“今夜除妖司夜巡时,察觉到南巷有妖气,便带人过去。没想到晚了一步,恰好撞见这狐妖在杀人。想必是趁着夜色混入京城,被发现后,杀害了那个账房先生。此妖孽过于狡猾,除妖司在缠斗中一时不查,让它跑到了这里,方才将其诛杀。” “竟然如此?”魏央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转为庆幸,感激地说到:“真是多亏了几位少侠,才没让这厮逃走。” “职责所在,大人不必客气。”领事口中谦虚着,一众除妖司弟子的神情却难掩倨傲。 “惭愧,也是大理寺排查不力,竟然让妖族混进了京城,甚至惹出了命案,大理寺难辞其咎。”魏央脸上是真情实意的歉意,口中的话,却令人尴尬。 命案的确归大理寺管,可涉及妖族,那便是除妖司的职责。这话说是大理寺办事不力,但让妖族混入京城,甚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了人,就算当即诛杀了妖孽,说出去也是让除妖司蒙羞。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魏央仿佛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变化,语气越发谦逊,问到:“下官知道妖族之事均由除妖司负责,但毕竟有人在大理寺报了案,此妖已死,不知尸首可否让下官带走,也算是有个交代?” “当然。”严洺熙点点头,“若大理寺还有什么需要,我们自当配合。” “那就多谢严少侠了。”魏央道了谢,示意官兵们接过狐妖的尸首。 拎着狐狸尸体的弟子张口想说些什么,被领事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脸色来回变化,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将手上的尸体交给了大理寺的官兵。 大理寺的人训练有素地将狐狸抬走,魏央也不再多留,与严洺熙打了个招呼便笑呵呵地离开了。 忙活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捞着,回去可能还会挨训。除妖司众人干巴巴地对严洺熙行了礼,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严洺熙看着魏央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 第二日 “魏大人。”一道沉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让人觉得亲近,又不失礼。 然而,今日早朝结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魏央,听到这声音,心里只有一阵苦笑,他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赶忙迎了上去,行礼喊到:“国师大人。” 国师严之柏如今已过花甲之年,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出头,身材匀称,眼角微微有些笑纹,不算出众的五官,反而令人感到亲切,唯有眉宇间能看出几分久居高位的威严。 他伸手拖住魏央的胳膊,不见怎么用力,便止住了魏央的动作。 这位国师在几十年前就能不依托灵兽,与大妖缠斗,不落下风。几十年过去了,实力早已深不可测。即使魏央并非疏于锻炼之人,在他面前也显得弱不禁风。 “皇后娘娘寿辰在即,京中事务多繁忙,辛苦魏大人了。”严之柏状若随意寒暄一般。 “哪里哪里,有国师大人坐镇京中,震慑妖邪,护我大阳安全。下官不过尽一点绵薄之力,不值一提。”魏央看着严之柏,倾佩地说着。 “哈哈,大人此言倒是折煞我了。除妖司在京中行事,也还得要倚仗大人才行啊。”严之柏说完,与魏央相视一笑,仿佛都在真心称赞对方。 随后,严之柏轻叹了一口气,不经意提起一般,说到:“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哪里的话。”魏央一脸真挚地反驳到,“若国师大人能算不中用了,那我们不都已经该入土了?” 严之柏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及当年了,如今,都能让妖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可不是不中用了吗。除妖司办事不力,让魏大人笑话了。” 眼见终于要进入正题,魏央忙道不敢:“都道狐妖狡猾,令弟子能够如此迅速地将其诛杀,未酿成大祸,下官感激不尽。” “诶,魏大人不必替他们开脱,巡查不到位,给妖孽机会作乱,甚至差点让那妖孽逃走,太不像话了!”严之柏语气责备,似是愤怒于除妖司弟子们的失职。 魏央闻言干笑一声,不好接茬。 “魏大人不必紧张。”严之柏缓了缓脸色,歉意地朝魏央笑了笑,“此事惊动了大理寺,给魏大人添麻烦了。我知大理寺办事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大人只管放心按规矩办事,不过是一具狐妖尸体,能给大人行个方便再好不过。” “多谢国师大人理解。”魏央感激地一拱手,心里却没有把这话当真。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国师大人何必亲自来找他。 果然,严之柏接着感叹到:“由于喻家的事,陛下近年来越发不耐烦妖族,如今为着准备娘娘的寿辰,倒是不宜再生事端。幸而此事未曾闹大,凶手也已伏诛,只待大理寺结案便是。” 喻家是京中书香门第,祖上曾出过一位名满京城的太傅,喻家大公子年纪轻轻便担任户部侍郎,已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户部尚书人选,也是王少安的姐夫。小公子更是初次下场,连获两元,有很大机会三元及第。 然而两年前,喻家在京城中遭到一只名为渊的蛇妖屠杀。蛇妖渊生性残暴,以虐杀人族为乐。不知怎的,竟闯入了京城,仅仅为了取乐,便大开杀戒,生生将喻家几十口人屠戮殆尽,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为了诛灭蛇妖渊,除妖司集结大量人手,找到了渊的老巢,严洺熙亲自带人闯入,与渊大战了三日,终将其诛杀,也因此名声大噪。 然而妖族能够多年藏匿,还嚣张到闯进京城,屠杀百姓与朝廷命官。皇帝周珏为此发了好大的火,命人将京城内外重新查了个底朝天。 自此,京城和皇宫的护卫也增加了一成不止,与除妖司间也产生了嫌隙,隐隐有扶持锦衣卫的态势。 就连大理寺也算受其益,招揽了不少修行高手。 似乎真的只是因着这事闲聊两句,严之柏说完便与魏央道别,自行离去了。 而魏央却有些头疼,他明白严之柏的意思,若仅是除妖司弟子一时疏忽,此时可大可小,端看是否传到陛下耳中。 与他而言,陛下日理万机,思虑过重,对妖族相关之事,总矫枉过正。何况此案不大,凶手已伏诛,于情于理不必上奏。 但昨日,他却收到了一封举报信,就这么大咧咧地塞在了他平日办公的公文中的。 信中不仅写到南巷有狐妖居住,还详细列举了狐妖何时混进京城,又在何时被除妖司发现,在他们的帮助下,彻底隐藏踪迹,生活了一年之久。 本该是一件狐妖与书生相恋的烂俗故事,他也偷偷遣人调查过,这一年中,一人一妖夫妻恩爱,邻里和睦,甚至寻常伤病也未曾落下,像是铁了心扮演一位普通妇人。 就在他考虑如何处理此事时,这狐妖却突然暴起杀人,再被除妖司就地诛灭...... 这封旨在揭发除妖司窝藏妖族,意欲不轨的举报信,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 魏央回到大理寺,将举报信取出,再次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遍,确认信上没有任何隐藏的内容,从信纸和笔迹上不会有新的发现后,点燃烛火,将信纸烧了个干净。 他想了想,差人去传唤王少安。 收到命令的下属,第一时间却没有行动,见魏央不解地看向他,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大人,王少卿他......他外出查案去了。” 魏央闻言先是有些惊讶,略一思索后,脸色便沉了下来,冷笑一声:“怎么?大理寺还有我不知道的大案,需要他亲自去查?” “属下不知。”回话的人欲哭无泪,王少卿三天两头逮着线索,外出调查一些旧事,已经是常态,他们也不敢过问。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已经近十日还未回过大理寺。 “那就让他给我滚回来!”魏央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说到,“明天看不到他,就让他不要再回来了!” “诺!”下属领命赶紧退了出去。 第3章 第 3 章 严洺熙走在路上,思考着昨晚的意外。那狐妖是如何能够混入京城,甚至出手害人后才被发现?她死前看到了什么? 直到听到前方传来严之柏的训斥声,才回过神来。 走进除妖司议事厅内,严之柏正负手站在厅前,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前一晚参与追捕狐妖的弟子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面前,垂头丧气地听他训话。 看到严洺熙进来,严之柏脸色稍缓,点头示意他进来。复而转身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严洺熙走到他跟前,将茶水蓄满,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尔后在严之柏下首坐下。 “行了,就这样吧。”严之柏看也不看底下眼观鼻,鼻观心的一众弟子,不耐地挥手让他们下去,“今后一个月的早课增加一倍,例银免了,你们私下那些小聪明也该管管了。” “是。”弟子们一个个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唯唯诺诺地退下。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除了修习课业外,还要完成日常的任务,每月例银并不算多。 私下里,会有一些富商,热衷于收购妖族相关的物件,尤其是妖族的尸骨,价格不菲。对一些囊中羞涩的弟子来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且并不至于产生危害。 因此,虽禁止贩卖妖族尸体,管事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妖族尸体交予诛杀他的人处理。 如今看来是要严查这种事了。 他们的心思如何百转千回,严之柏不甚在意,只看向依旧低头站在原地的一名弟子。 这人穿着内门的白色长袍,模样本算得上俊朗,但头习惯性地弯着,硬生生显出了几分佝偻。他是昨晚除妖司夜巡的领事,名叫黄烨,天赋平平,但受到了一只灵鼠的青睐,凭借与灵兽结契,被收入了内门。 可惜灵鼠不擅战斗,即使勤于修习,黄烨实力依旧不算出众,也因此一蹶不振,凭着十几年的资历,只混了个夜巡领事的身份。 黄烨偷偷撇了严洺熙一眼,然后看向严之柏,一咬牙跪了下来,说到:“请司主责罚,是弟子学艺不精,识妖不清,才惹出了此等祸端。” “哦?”严之柏似乎对此有所预料,不喜不怒地应了一声。 黄烨一脸羞愧,低下头:“那狐妖名唤柔娘,去岁弟子在巡逻时,意外发现她偷偷混进京城,与一名秀才暗生情愫。在她的苦苦哀求下,弟子听信了她只想和秀才在一起好好生活的话,替她遮掩行迹,留在了京城。” 去岁?严洺熙皱眉,那狐妖竟然已经在京城生活了一年之久?为何这一年的时间没有人察觉到狐妖的妖气? 严之柏没有说话,严洺熙也只有将疑虑压在心底,继续听黄烨的解释。 “弟子偶然间习得了一种能封印妖族妖力的方法,通过驭兽法,能够压制妖族的妖力,也......也能彻底掩盖住妖族的妖气。”黄烨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说到,“弟子可以肯定,封印没有消失......许是弟子学艺不精,导致那孽畜还能动用妖力伤人。” 听完黄烨的话,严之柏未作表态,而是先问严洺熙:“你有什么看法?” “弟子对驭兽法了解不深。”严洺熙斟酌着,只针对黄烨口中的封印说到,“此法若当真可行,许能有益于人族与妖族的相处。但风险亦大,更应慎重使用。” 严之柏面上分不出喜怒,只是冲黄烨摆摆手,说到:“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玩忽职守,未能阻止妖族伤人,自己去戒律堂领罚。” “谢司主网开一面!”黄烨头弯得更低了,领了罚默默退下。 待黄烨走后,严之柏才进入正题,开口问严洺熙:“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叫你过来吗?” “为了刚才所说的封印妖族妖力的方法?”严洺熙答道,昨夜之事本与他无关,他也算是一知半解,倒是对黄烨方才所说有些兴趣。 严之柏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问到:“你可知陛下为何痛恨妖族?” “妖族实力强大,且生性野蛮残暴,视人族如草芥。”严洺熙答得无功无过。 严之柏无奈地摇摇头,说到:“你我师徒二人不必拘谨。这么多年与妖族的接触,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 严洺熙愣了楞,实话实说:“如同各人性格各异,妖族也不可一概而论。有残暴狡诈,喜好残杀人族的;有与人族互不打扰的;也有喜欢人族,向往人族生活的。” “是啊,并非所有妖族都像记载中那样,与人族不共戴天。当年天地混乱,人妖共存,陛下率领人族将士,击杀或驱赶那些残害人族,奴役人族的大妖,解救万千人于水火,实为大功德一件。可惜陛下并不满足于此啊......”严之柏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似乎透过层层屋舍,望向皇宫的方向,陷入了回忆当中,“先帝是个糊涂的,对着妖族卑躬屈膝。当年大妖娑奴在京中横行霸道,金银珠宝玉盘珍馐,只要他要,先帝就给,包括人......陛下的母妃,怀着身孕被送了过去,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活了下来,带着4岁的陛下回到皇宫,而后自缢身亡。” 乍一听到这可以称之为秘辛的往事,严洺熙也只是瞳孔微动,将震惊藏在了心底,没有对陛下追封贤德太后时,所说的病逝,提出疑问。 “我知你有分寸,良善亦能守原则。”严之柏赞赏地看着严洺熙,“这些陈年旧事,已经被陛下掩盖了,除了我们这些老东西,无人知晓。你就当听了个故事,听过便罢。只是你应当知道,陛下与妖族,不共戴天啊。” 严洺熙表情凝重了起来,如此,黄烨替妖族遮掩形迹一事便非同小可,而那所谓的封印妖族妖力的方法,又有多少人知晓? “此事交予你查一查吧。”严之柏说罢,叹了口气,“若非迟迟没能为你找到合适的灵兽,为师早该将驭兽法告知与你。” “我......”严洺熙迟疑着开口,除妖司弟子年满14岁,便可与司中豢养的灵兽接触,若弟子被灵兽选中,与灵兽结契,通过修习驭兽法,能与灵兽心意相通,获得极大的助力。 然而从未有灵兽能与严洺熙亲近,甚至大多对他避之不及。 并非无法强行与灵兽结契,但一来对灵兽有所损伤,灵兽无法发挥最好的实力;二来即使没有灵兽的帮助,严洺熙依旧是这一代弟子中实力最强的,对此并无执念。 只严之柏依旧在为他留意,寻找能够契合的灵兽。 “灵兽喜恶,无关心性天赋,司中灵兽对你的忌惮,不过是实力不相匹配。对于那些无稽之谈,不必介怀。”严之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小弟子是他从育婴堂带回来的,一来便占据了他关门弟子的席位,即便用天赋和实力堵住了众人之口,但总有人喜欢悄悄制造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传言。 严洺熙虽对此并不在意,但也知道好赖,便默默地听着。 严之柏也只是提了一嘴,便回到了正题,“你可知,我除妖司如何能与灵兽结契?” “弟子不知。”司中弟子与灵兽的结契,皆由严之柏亲自引导,旁人皆不可知。 严之柏闻言,微微抬手,掌心里渐渐汇聚出金色的光芒,仔细辨认才能发现,那是一股陌生的力量,凝聚成一缕金色的丝线,团在一起,随着手的动作,一端涌进严洺熙的体内。 金线带着一股与人族修习截然不同的力量,温和厚重,但严洺熙却隐隐感觉到一种排斥。他压□□内蠢蠢欲动的反抗,看着另一端飘出窗外,悄无声息地没入一只松鼠的身体。 严洺熙骤然发现,他和这只松鼠似乎产生了某种连接,只需要一个微小的念头,他就能控制住这只松鼠,但是...... 只一瞬间,严之柏便将力量撤了回来,顺手控制几颗果子落在松鼠身边,看着小家伙似有所觉地愣了一下,立起身来左右偏了偏头,没有发现威胁,便飞快地将那颗果子捧起来,塞进嘴里,窜进了树丛之中,语带笑意:“这些小动物可承受不住这力量,可别不小心害了它。” 说完回过头看向严洺熙,表情严肃了起来,“人妖两族相斗,经年不息,生灵涂炭。我与大哥背离本族,带走了族中秘宝驭兽石与灵兽好几,以助人族。刚才那股力量便是与灵兽结契的关键,它来自驭兽石,为师不过是借用。” 严洺熙心念几转,果然,听严之柏接着说到,“外力终究不可长存,人界鲜有灵兽生存,驭兽石的力量也非取之不尽。如今外域妖族虎视眈眈,陛下诸多猜忌,如今除妖司行事不容有差。” “弟子明白。” 见严洺熙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严之柏慈爱地拍了拍严洺熙的肩膀,宽慰到,“你心性能力皆属上乘,今后除妖司交与你,我是放心的。居安思危,但无需过度紧张,为师至少能够护你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