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女是兽医》 第1章 第 1 章 苏清晚是被冻醒的。 刺骨寒意从身下破草席渗出,钻肌入骨,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睁开眼,入目是低矮土坯墙,墙角凝着薄薄白霜,霉味和汗臭味交织,呛得她连连咳了两声。 苏清晚想欲撑身坐起,却觉浑身酸痛如被车碾,尤其四肢,稍微一动便疼得钻心。 她垂眸看身上,一袭灰扑扑的粗布囚服裹身,衣上沾着尘土与不明污渍,领口和袖口更是油光发亮,酸馊之气刺鼻。 这不是她的身体。 倏然间,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主亦名苏清晚,三月前随父流放至漠北军营。 为保周全,父亲助她扮作男装,未料其父受凉染了风寒,不久便撒手人寰,只 余原主孤苦一人。原主性子怯弱,在流放队伍里屡造欺凌,昨日因不愿交出整个窝窝头,被几名流放犯按在地上殴打,疼痛无比的原主撑着躺上床,便一命呜呼了。 就在这时,土坯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冷风裹着沙砾灌了进来,穿透了她单薄的衣服。 三名穿着同款粗布囚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者身材魁梧,脸上一道狰狞刀疤,眼神凶狠地盯着苏清晚。 “哟,我们的‘小少爷’醒了。”男人双手叉腰,语气里满是嘲讽:“昨天抢窝窝头的时候倒有几分能耐,今天怎就蔫了?难不成是又想挨你爷爷我的揍了。” 其余两个人随之哄笑起来,目光贪婪地落在苏清晚怀里用破布裹着的半个窝窝头。那窝窝头虽已然冰凉,还沾着尘土,但在这缺衣少食的流放营里,却是难得的果腹之物。 苏清晚心里一紧,下意识将窝窝头往怀里又紧了紧。她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半个窝窝头是她唯一的口粮,若被抢走,恐怕撑不过今天。 “这窝窝头是我的,你们别过来!”苏清晚强撑着坐起身,虽然身体虚弱,但却握紧拳头凶狠地瞪视三人。 “你的?”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在这流放营里,谁拳头硬,东西就是谁的,你这小身板,还敢这么大口气!” 他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抢。苏清晚早有防备,猛地往侧身一躲,避开了男人的手。男人未料道到他还敢反抗,愣了一瞬,随即恼羞成怒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躲!给我打!” 另外两人当即扑了上来,一个按住苏清晚的胳膊,一个扯她头发,想将她按到在地上。苏清晚奋力挣扎着反抗,拼尽全力用力推搡,无意间,她的指甲划过其中一人的眼。那人疼得惨叫,下手愈发凶猛,一拳砸在苏清晚腹上。 “唔……”她疼得闷哼一声,五脏六腑似要移位,却依旧不肯服软,目光死死地盯着男人。 这窝窝头绝对不能丢,丢了便是丢了性命! 她趁按住自己胳膊的男人不备,猛地俯身,狠狠一脚踢在其丹田的下三寸。那男子疼得尖叫,下意识松手捂住了自己的下档。 苏清晚就地一滚趁机挣脱,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紧握在手里,眼神凶狠地似要撕下三人的血肉:“你们别再过来!再上前,咱们就同归于尽!我这条命能拉三个人垫背,也算值了!” 石头边缘很锋利,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几人见她眼底的狠劲,心底竟生出几分忌惮。谁也未曾想到,这平日任人欺凌的小子,今天竟然这般狠。 双方僵持之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骤然传来。 “都住手!”一道带着威严的冷冽男声响起。 流放犯们瞬间停了手,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不敢抬头看来人。 苏清晚喘着粗气,抬眼望去,只见一队身着玄黑铠甲的士兵列队而来,为首者面容俊美,身形挺拔。他穿着一身银白锦袍,外罩玄色云纹披风,在这破败的流放之地,如同鹤立鸡群,只是那双眸子冷若冰霜,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感,俯视着这帮挣扎求生的罪囚。 “聚众斗殴,营地生乱,每人罚十鞭。”男子的声音毫无波澜,随口就下了判令。 士兵们即刻上前,将包括苏清晚在内的流放者们按在地上。冰冷的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蔓延,苏清晚忍不住闷哼,只得死死抱着,将身子缩成一团。鞭子一次次落下,她的皮肤被打破,鲜血渗出来,与身上的泥污混在一起,又疼又脏。 她愤恨地偷偷抬眼,望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子。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这鞭打声、惨叫声都与他无关,仿佛脚下的这些人,不过是路边的尘土。 苏清晚心里一阵发凉,这古代权贵不分是非,只凭一句话就能定人荣辱。 十鞭过后,流放者一个个瘫在地上,疼得动弹不得。那个男子未再看她们一眼,转身率士兵们离开,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沉木香,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苏清晚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半个窝窝头。窝窝头冷硬如石,她却依旧狼吞虎咽地吃下,粗粮刮得喉咙生疼,也不敢浪费一丝。 半个窝窝头根本无法饱腹,反而让饥饿感更加强烈。 夜幕渐沉,荒原上的风愈发凛冽,刮在身上如倒个一般。 她实在难以忍受饥饿的折磨,趁其他人歇息之际,悄悄溜出营地,想在附近寻觅些食物。 帐篷外一片漆黑,唯有远处士兵营地的篝火散发着萤火虫般微弱的光芒。 借着月光,她在附近的草丛里摸索着,期盼能找到一些野菜野果。 忽然,一阵微弱的“嘶嘶”声传入耳中,似是幼兽的。 她心生好奇,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只见草丛中握着一只小马,幼马儿通体呈浅棕色,毛色如柔软锦缎。 只是它的左腿受了伤,血流不止,身子不住颤抖。 苏清晚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她缓慢靠近小马,尽量让动作显得温和,轻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来帮你治伤。” 小马似是听懂了,用头轻轻拱了拱她的手。 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小马的伤口,伤口颇深,需即刻处理,否则极易感染。 苏清晚环顾四周,摘了一些艾草,她幼时曾随奶奶学过些中医,知晓艾草有止血消炎的功效。她把艾草嚼碎,敷在小马的伤口上,再用干草小心翼翼地把伤口包扎好,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小马。 就在这时,一阵耳熟的金属碰撞声传来,苏清晚心里一紧。抬头一看,正是今日遇见的那队军吏走来,为首者正是下令鞭打她的将领。 凌肃见苏清晚蹲在小马驹旁,以为他想伤害小马驹,脸色骤沉,拔出腰间长剑指向苏清晚,声音冰硬如铁:“大胆!竟敢伤害军营的军马!” 长剑剑尖泛着寒光,距她喉咙仅余几寸之遥。苏清晚吓得浑身一僵,举起双手急声道:“将军饶命!我并未伤害它,我只是为它治伤!方才见它腿伤严重,不忍它受苦,才斗胆动手医治。” 凌肃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小马驹的伤口上。他惊讶地发现,小马驹的腿上被枯草包着,刚才还在不住颤抖的小马驹,此刻竟安静下来,正用头轻轻蹭着这小子的手,全然没有惧怕之意。 他方才远远望见这人蹲在小马驹旁,还以为是要对小马驹不利,没想到竟是在为其治伤。 他仔细看了看小马驹的伤口,包扎得颇为整齐,所用草药似乎也有止血之效,小马驹的精神态好了不少。 “你会治马?”他收起长剑,语气依旧冰冷,但眼神里少了分冷意。 “我以前曾随家里下人学过些治畜牲的法子,略懂皮毛,不敢称会。”苏清晚不敢道出实情,只能含糊应答。她知晓,在这个时代官家子弟学医很是少见,她不想引人怀疑。 凌肃瞥了苏清晚一眼,又看望向小马驹。这匹小马驹是他战马所生,品种优良,本寄予厚望,只是近来不知为何,精神萎靡,腿脚也不利索,军营中的兽医诊治治了数次,都未能见效。如今寻个懂些医术、能让小马精神好转的人暂且照料下小马,似乎也未尝不可。 凌肃心底生出一丝愧疚,方才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拔剑相向,确实有些冲动。但他素来高傲,不愿表露歉意,只是淡淡道:“既然你略懂医马之术,那这匹小马驹就交予你照料。在寻到合适的兽医之前,你需好生看顾它,若是它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苏清晚心中一喜,没想到竟能因祸得福,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得了一份差事。 “多谢将军!我属下定会悉心照顾小马驹的!”苏清晚连忙应道。 凌肃未再言语,转身率军吏们离去。苏清晚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思忖:“这位凌将军,似乎也没坏得彻底,还算讲道理。日后可得好好照顾小马,这可是我的吃饭宝贝。” 她抱着小马脑袋撸了撸马鬃,惹得小马拼不满地甩头,草屑飞舞在空中,她哈哈大笑。 第2章 第 2 章 流放汉看到苏清晚,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清晚现在得军爷看重,负责照料军马,他身份与往日不同,他们不敢轻易得罪。 “苏小哥,此事与你无关!这老太婆老了,本就吃不了多少粮食,不如给我们哥们几个分了,也算物尽其用。”流放犯抢先开口试图用歪理说服苏清晚。 “怎会无关?”苏清晚凛然道,“我等皆是流放之人,同是天涯沦落客,本该相互扶持玩,如今却聚众欺凌一位老婆婆,不觉得羞愧吗?速速将粮食还回去,否则我便去告知军官,让他们来评评理!”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虽不服,却也忌惮军吏的威严,只得不甘地把抢来的粮食还给了婆婆。 婆婆感激不已,颤颤巍巍地拉住苏清晚的手道:“谢谢你,娃儿,若不是你,老婆子怕不是最后一口粮都保不住了” “婆婆,您没受伤吧?”苏清晚上前扶住婆婆,关切道。 婆婆摇了摇头,叹息道:“无妨,老婆子这身骨头,早就被折腾惯了,幸好今日遇上你这好心娃儿。” 看着婆婆苍白的脸色,颧骨高耸,显然已受饥许久。 苏清晚心中不忍,从怀中取出今天省下的一个窝窝头,递给婆婆:“婆婆,您拿着吧,这个给您吃。” 婆婆眼里泛起泪光,却连连摇头:“娃儿,这怎么使得?你自己也要吃饭啊,老婆子不能夺你口粮。” “老婆婆你就吃吧。”苏清晚将窝窝头塞到婆婆手里:“粮食没了可再寻,可若是饿坏了身子,可就什么都没了。您年级大了,更要好好保重身体。” 婆婆推辞不过,只得接过窝窝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便掉了下来,砸在窝窝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苏清晚又打来一盆水,想要为老婆婆擦拭身子,连日奔波,老婆婆身上满是尘土,怕是许久未曾清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推脱道:“娃儿,不用了,老婆子身上脏,别污了你手。” 苏清晚却不由分说拿起毛巾,轻轻为老婆婆擦拭着脸庞和双手。 刺鼻的异味从婆婆身上传出,苏清晚却毫不在意。荡她轻柔地擦拭老婆婆上身时,一抹醒目的红肿刺入她眼中。 她抬眼望去,只见老人呼吸急促、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青筋。 苏清晚心底一沉,她虽非专业医生,却也知晓婆婆必是身体抱恙,且怕是不容乐观。 “老婆婆,您是不是哪里不适?”她关切地问道。 婆婆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了下来,叹息道:“唉,老毛病了,年轻时留下来的病根。不碍事,过几日就好。” 苏清晚知晓其是在强撑着,皱起眉道:“您这样可不行,得去寻医诊治。您等着,我去为您买药。”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婆婆连忙拉住她,语带哀求:“娃儿,不必了,我这病已是顽疾,治不好的,何必浪费银钱?你日子本就不易,莫要为我这老婆子破费。” “老婆婆,莫要这般说。”苏清晚态度坚决:“你我一见如故,银钱没了可以再攒,可您的身体不能等。” 她从这几日攒下来的碎银子里,取出大半,寻来附近最好的医师为老婆婆诊治。 婆婆服药后,脸色稍有好转,却依旧很 虚弱。 此后,苏清晚每日都会来照料婆婆。她将自己的食物省下来给婆婆吃,自己却常常忍饥挨饿。 婆婆为了报答苏清晚的照料,时常为她缝补衣服,原本破旧不堪的囚服经婆婆的手缝补后竟也变得整齐许多。她还会和苏清晚讲述草原上的故事,讲草原的蓝天白云,讲成群的牛羊,讲牧民的爽朗好客。她还教苏清晚医术,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草药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苏清晚。 原来婆婆姓张,家中祖辈本是草原上的游医,医术高明,尤擅治疗牲畜,后因得罪权贵才被流落至此。 棕棕似乎也知晓苏清晚在照料婆婆,有时还跟着苏清晚一同去看望老婆婆,安静地待在帐篷外,从不吵闹。若是有其它牲畜靠近,它还会上前驱赶,像在守卫她们。 然而,张婆婆年事已高,病情拖延得太久,即便服用了药物,身体也未能好转,只是精神头好了些。 这日清晨,苏清晚如往日般前来,却见张婆婆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浑浊的眼睛睁得如铜铃,似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苏清晚的心中悲痛不已,她缓缓握住婆婆枯瘦的手,泪水忍不住滑落。 “娃儿……”张婆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微弱如蚊呐,苏清晚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抬头望去,发现张婆婆并未好转,只是嘴唇还在微微颤动,眼中满是不舍。 苏清晚连忙凑上前,将耳朵贴在张婆婆嘴边,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字。张婆婆气若游息道:“这…这本书,是我家的传家宝…你是个好娃儿……或许它能帮上你忙……” 话音未落,张婆婆的头微微一歪,眼睛缓缓闭上,再无气息。 苏清晚收起医书,将其紧紧抱在怀中。虽然她与婆婆相处时间不长,但婆婆的陪伴,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感受到了一丝亲情。她抱着张婆婆的遗体,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想要寻一处静谧之地安葬老人,然其入土为安。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抬头望去,只见看到几个军吏快步走来,上下打量着苏清晚和她怀里的遗体。 苏清晚停下脚步,心下忐忑。她知晓,在这军营附近,私自处置尸体是不被允许的,可她实在不忍让张婆婆暴尸荒野。 “几位大人,我是负责照顾大人马匹的马医,这位老婆婆是我的熟人,近日老去,我想寻个地方把她安葬,还请大人通融。”她恭敬道。 “马医?”为首的军吏眼中满是怀疑,语气不屑:“我看你不过是个流放犯,还敢冒充马医!来人啊,将她绑起来,搜出她身上的东西,看她是否藏了什么违禁之物!” 几个军吏即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苏清晚绑了起来。他们粗暴地夺过苏清晚的包裹,粗暴地打开,里面仅有几件旧衣服和一本书。军吏拿起书,翻了几页,见上面皆是不认识的字,随手便扔在了地上,不屑道:“什么破玩意儿,还当宝贝一样藏着。” 苏清晚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医书,心疼不已,那是张婆婆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却被这些人如此糟蹋。 “你们放开我!我当真是马医,是凌大人亲自下令让我照顾他的马的!你们若是不放了我,待凌大人知晓此事,绝不会绕过你们!”苏清晚挣扎着,试图用凌将军的名号来震慑这些军吏。 岂料军吏听到“凌大人”三字,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 “凌大人?你说的是凌肃吧?还想借他来吓唬我们?我告诉你,凌肃如今自身难保,已经被关入大牢里,定了桶底叛国之罪,说不定过几天便要问斩了!” 苏清晚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上司竟会突然被关押,还定了如此重罪。 她清楚,若凌肃真的倒台了,那她这个专属马医也会作废,她又要重回流放罪人的悲惨生活。 不,她不能就此认命! 她不想再过回原主朝不保夕的日子! 她必须想法子好好活下去! 就在这时,苏清晚望见不远处有名士兵牵着几匹病恹恹的马走过。那些马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有的还一瘸一拐,连路都走不稳,显然是生了重病。 苏清晚眼前一亮,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忙对着军吏头头说道:“这位大人,我虽是流放罪人,但真的懂医术,尤擅兽医。您看军营里的这些马匹,许多都生了病,若我能把它们治好,不仅能为军营减少损失,还能让军马恢复战力,对大人您而言,也是一件功劳啊!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一试,若我治不好,届时再处置也不迟。” 头头皱了皱眉,他端量着苏清晚,暗自思索:既然这小子能当上凌肃的马医,想必是有些本事的。近来军中不少马匹生病,随军兽医也束手无措,损失惨重,将领们为此颇为头疼。若这流放罪人真能治好马匹,倒也是大功一件,自己能沾光。即便他治不好,左右也是一个流放犯的性命。 “好,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想通之后,他当即说道,“若你真能治好这些马,我就饶了你,还留你在军营中当兽医。但若是你敢骗我,我定要你好看!” 苏清晚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连忙点头道:“多谢大人!属下定不会让您失望!” 军吏解开苏清晚的绳索,将她带到马厩。马厩内到处都是粪便与干草,气味恶臭难闻。军马们挤在一起,大多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有的还在不停地咳嗽,有的则趴在地上,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棕棕也在其中,见苏清晚到来,立刻兴奋地跑过来,用头蹭着她手,发出“嘶嘶”低鸣,似是在安慰她。 苏清晚摸了摸棕棕的头,感受着手上的温暖,心中安定了不少。 第3章 第 3 章 她仔细检查病马,发现大部分都应是得了风寒,还有一些则是外伤感染引发了炎症。 为证明自己价值,保住性命,苏清晚干脆搬到马厩旁小帐篷,与军马同吃同住。她每日天未亮便起身,清理马厩、喂食、喂药,处理伤口。她甚至将自己粮物省下来,混着草药煮成粥,喂给那些虚弱的病马。 棕棕也十分懂事,总跟在苏清晚身边,有时还会将草药篮子推到她面前,像一个随身小助手。 努力没有白费,几日后,那些生病的军马渐渐有了好转,有的已能站立行走,有的也不再咳嗽,精神好了许多。军营里的士兵见她真能治好马,对她也日渐缓和,开始称呼她为“苏兽医”,有时还会给她送些吃的。 士兵们也开始与她聊天,士兵们的口中,苏清晚得知凌肃被指控与敌国勾结、里应外合,导致粮仓被偷、马匹受伤,因此被剥夺官职,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这日,苏清晚应一名士兵之邀,去为他家牛羊看病。 回程路上,苏清晚看见一队士兵押着一辆囚车走过。囚车里坐着一衣衫褴褛的男子,头发散乱,满是灰尘和伤痕,双手和双脚都戴着沉重镣铐,脏污的衣物洇开暗红。苏清晚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竟是凌肃。 昔日高高在上、冷漠高贵的凌将军,如今落魄如丧家犬。路边有几名士兵看到囚车,还朝着凌肃扔石头、吐口水,谩骂不已。 凌肃垂着头,墨色长发遮住脸庞,让人看不清神情,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愤怒的。 苏清晚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再怎么说,是凌肃给了她照料棕棕的机会,让她有了立身之本。可转念一想,又有些解气。当初凌肃那么不分是非地害她被鞭打,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天道轮回。她没有停留,加快脚步,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 然,木秀于林,她在军营里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士兵都来找她给马看病,这引起了李医官的不满。 李医官是军营中的老医官,素来高傲,视医术为立身之本。今苏清晚一个流放犯,竟抢了他心中自然嫉恨,于是诬陷苏清晚为凌肃同党,留在军营里打探消息,伺意作乱。 军营里的将领本就对苏清晚这个流放罪人心存疑虑,听闻风言风语后,立即下令把苏清晚调离了马厩,派她去扫马粪。 清扫马粪极为辛苦,每日都要与堆积如山的马粪打交道,身上会沾满难闻的气味。很多士兵看到苏清晚,都避之不及。但苏清晚并未抱怨,她知晓如今她已比原主好很多。只要能保住性命,再脏再累的活她都能忍受。 她每日默默清扫马粪,从清晨忙到深夜,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棕棕总是陪伴在她身边,每当苏清晚累时,棕棕就会用头蹭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有了棕棕的陪伴,苏清晚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 这日,苏清晚正扫马粪,忽闻两个士兵在不远处聊天。 “你听说了吗?总医官说那些病马,若是再过几天还不能彻底好转,就要将病马都处死,说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是啊,我昨天去马厩时,那些马依旧没什么精神,恐怕是真的没救了。真可惜啊,那些马都是上过战场的好马。” 苏清晚心中一紧,她抬头看向马厩的方向,恰好看到棕棕正欢快地在草地上吃草。虽然它的腿伤还尚未痊愈,却依旧像个无忧无虑的孩童般,时不时地甩甩尾巴,或者低下头啃一口新鲜的青草。 苏清晚的心揪了起来! 虽然棕棕不一定在被处理的病马名单,但已是她在这个时代的亲人,她必须想办法救下那些马,不让棕棕有一丝丧命的可能! 她偷偷来到军营的病马厩,里面关押着十几匹马。这些马比之前她治过的马病得更严重,有的已经奄奄一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病马。马匹的症状极为奇怪,是种她从未见过的病症。她用前生所学给马喂药,都未见起效。 苏清晚十分着急,满脑子都是病马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画面,在马厩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啪嗒”,她的脚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东西,她起身一看,是那本医书。 这书自被她收起后,就一直放在床角。她不觉得古代的医术能胜过现代,所以她从未看过。如今走投无路,她捡起医书,翻开看了起来。 里面是陌生的字体,还有很多插图,画着各种草药和动物的病症,还有一些针灸的图谱。 她心中一颤,她曾在课上听教授讲过蒙古传统医学中治疗马匹的针灸疗法,没想到此时,这国家宝贵非遗的传书竟被她看到。 她紧紧攥着本蒙医书,心脏砰砰直跳。 她快速翻阅,目光停在一幅插图上,那里画着匹病马,连蹄子上的细微肿胀都与军营里的病马一模一样。 可兴奋劲儿没持续多久,现实的难题就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书中记载的草药她很难找到;针灸的穴位图谱虽然画得详细,但她连最基础的施针手法都不懂;而且军营里的人本就对她心存芥蒂,李医官更是处处针对,就算她真的研究出救治方法,也未必有人愿意相信她。 接下来几日,苏清晚一边扫着马粪,一边偷偷研究医书。 棕棕似是看出她有心事,不再像往日一样围着她蹦跳,而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用温暖的身子蹭一蹭她手臂,似是在给她打气。 这日午后,苏清晚坐在石头上,拿个用干草布偶来练习针灸。她对照着图谱,拿着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往布偶上扎。 可木针要么扎偏,要么直接戳穿了布偶。 “唉,怎么这么难啊。”苏清晚沮丧地把针扔在地上,双手撑着脸颊,看着不远处在啃青草的棕棕。棕棕似乎察觉到她的低落,叼着几根新鲜的青草跑过来,把草放在她的手心里,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巴。 “棕棕,谢谢你。”苏清晚摸了摸棕棕柔软的鬃毛,心里更不是滋味,“要是我连你都保护不了,我还有什么用啊。”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苏清晚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士兵站在不远处,神色严肃地看着她。这个士兵她有印象,名赵武,之前曾找她给自家马治过伤,为人还算正直。 “苏兽医,你在这里做什么?”赵武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布偶上,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苏清晚连忙把布偶和针藏到身后,有些尴尬地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玩玩。” 赵武没追问,而是蹲下身,低声说道:“苏兽医,我知你懂医术。有一件事所托,事成之后,报酬随你提。” 苏清晚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赵大哥,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是这样的,”赵武顿了顿,眼神变得凝重,“监狱里有个犯人,受刑很重,如今奄奄一息,随军医官无人愿去治。我想请你乔装成送饭的杂役,去给那个犯人治病。” 苏清晚皱了皱眉,监狱里的犯人大多是十恶不赦之徒,她不想惹麻烦。可一想到赵武所说,她又犹豫了,如果能得到其帮忙,说不定就能治好那些病马。 “那个犯人是谁?”苏清晚问道。 赵武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那个犯人,是凌肃。他现在被冠上叛徒的名名,医官们怕惹祸上身,都不愿意去。” “凌肃?”苏清晚心里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赵武要她救的人竟然是他。一想到当初凌肃冷漠地看着她被鞭打的场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转念一想,凌肃现在是阶下囚,浑身是伤,正是她练习针灸的好机会。 反正他现在动弹不得,就算她真的扎错了,也没人会知道。若能能拿到草药,救下棕棕,就算是给凌肃治病,她也认了。 “好,我答应你。”苏清晚咬了咬牙,说道,“不过你得保证,事成之后,你必须给我草药,而且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赵武大喜过望,连忙点头:“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明日一早,我就带你混进监狱。” 第二天清晨,苏清晚换上了一身灰色的杂役服,脸上抹了些泥土,把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赵武则拿着一个装满饭菜的食盒,带着顺利混进了监狱。 监狱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苏清晚跟着赵武来到一间单独的牢房前,牢房的铁门锈迹斑斑,透过铁栏杆,她看到凌肃正躺在冰冷的稻草上,身上的布满干涸的血迹囚服破烂不堪。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上布更是肌无完肤,伤口甚至隐隐化脓溃烂。 赵武打开牢门,低声对苏清晚说:“我在外面帮你望风,你尽快治疗,一个时辰后我来接你。”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苏清晚走到凌肃身边,蹲下身,用脚踢了踢他的胳膊:“喂,你还活着吗?” 凌肃缓缓睁开眼睛,血丝布满了干枯的眼瞳。 他看到苏清晚,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虚弱地说道:“是你?你来看我的笑话吗?” “我可没那闲工夫。”苏清晚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工具:“有人请我来给你治病。我丑话说在前面,我没学过正统的医术,要是治不好你的病,或者不小心把你治死了,你可别怪我。” 凌肃冷笑一声,闭上眼睛,嘲讽道:“一个流放罪人的医术,能有多高明?你要是想趁机报复我,尽管动手,我凌肃还不至于怕你个小子。” 苏清晚被噎了一下,火气顿时上来了。她本来还觉得凌肃有些可怜,可现在看来,这家伙就算成为阶下囚,依旧改不了那高高在上的臭脾气。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苏清晚挑眉,一把扯开凌肃破烂的囚服。囚服下的皮肤布满了伤痕,新伤叠着旧伤,有的地方还在渗着血珠,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过她想到之前那顿鞭子,立刻就硬下心来,将酒洒在伤口上,又用纱布将伤口包扎,糊了点草药上去。 苏清晚的动作粗鲁无比,凌肃疼得闷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干什么?!” “干什么?给你治病啊。”她一脸无辜地拿起银针,在凌肃的身上寻找着穴位,“你现在浑身是伤,多处骨折,要是不尽快治疗,就算不死,也得落下终身残疾。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小心的。” 她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狡黠,凌肃看着她手里闪着寒光的银针,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挣扎,可浑身的伤痛让他连动一下都异常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清晚把银针对准了他的穴位。 “嘶——”银针刚扎进皮肤,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能感觉到一股刺痛顺着穴位蔓延开来,比鞭子抽打还要难受。他咬着牙,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却倔强地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苏清晚一边扎针,一边偷偷观察着凌肃的反应。看到他疼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强撑着的样子,心里暗暗偷笑,让你之前那么冷漠,让你还嘴硬,这点疼只是利息而已。 她按照医书,将银针一根根扎进凌肃身上。虽她手法生疏,有时会不小心扎偏,让凌肃疼得浑身发抖,但总体来说,还是按照图谱完成了施针。 “好了,针已经扎完了,你忍一会儿,等半个时辰后我再把针拔出来。”苏清晚收起书,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走到牢房的角落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凌肃躺在稻草上,浑身的刺痛感还在持续,他能感觉到有一股热气在体内流动,僵硬发冷的四肢似乎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苏清晚,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流放罪人,好像真的懂一些医术。 “你真学过一点医术?”凌肃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清晚看了他一眼,故意说道:“这是我家传医术,厉害吧?不过像你这种大人物,肯定是看不上的。” 凌肃沉默了,他确实没想到苏清晚真的懂医术。他想起之前在荒原上,苏清晚给小马治伤的场景,心下抱愧,当初怎能误会他,对他拔刀相向。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苏清晚站起身,走到凌肃身边,开始给他拔针。拔针的动作比扎针轻柔了许多,凌肃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好了,今日治疗结束。明日我会再来给你换药。”她收起银针,对凌肃说道。 牢房也外传来赵武声音:“苏兽医,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苏清晚应了一声,转身朝着牢门走去。倏地,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对凌肃说道:“对了,我叫苏清晚,不叫‘小子’,也不叫‘流放罪人’。还有,你可别想着报复我,报复医生天打雷劈。” 苏清晚离开了牢房,留下凌肃一人,看着栏杆外射进来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