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比告白更难》 第1章 重逢 和自己的大学好友一夜情之后,周逸连夜出逃S市,时隔五年终于又回到榕城。 刚到榕城安顿下来不到两天,好朋友急着给周逸介绍对象。 咖啡厅播放着陈奕迅的《明年今日》,周逸跟着哼了两声,就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您好,您是周逸吧?我是傅喆。” 周逸连忙起身,桌上的咖啡险些倾倒,幸好来人手疾,及时扶住了杯子,咖啡并未撒出。 傅喆没怎么在意,“不好意思,前面约了客户,迟到了。” 周逸抬眸,有些尴尬地微笑,“您好,我是周逸。”又朝着对面的椅子摆了摆手。 男士点了点头坐下,还未来得及开口,“我已经点了杯美式,不知道你喝什么,就没给你点了。” “没关系。服务员……你好,一杯美式。” 两人沉默良久,背景音乐循环播放,周逸在心里跟着哼唱,毫无思绪。 “你在S市呆了很多年,怎么想着回来了?”傅喆先打破沉默。 “嗯,这里离家近点。方便照顾家里。” 周逸刚从S市回来,只想好好休息,对社交并没有多大兴致。两人也不熟,只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 “这不是咱们傅律师吗?”话很快被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那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瞬间打破了原本的氛围。 傅喆闻声,起身走过去打招呼。 周逸转头看去,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沈令寻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熟悉又陌生。 她马上转头,双手紧紧握住咖啡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咖啡杯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从来没有想过是在这样的场合,重新遇到沈令寻。 沈令寻撇了眼周逸的背影,那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开口道:“约会呢,不介绍下?”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周逸原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 傅喆俯身,看向周逸,目光中带着询问关切。周逸唇角微微一抿,那是一个略带羞涩与犹豫的动作,仿佛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傅喆会意,轻轻将周逸扶起,他的动作温柔而小心。 “介绍下,这是沈令寻,我的研究生同学,现在也是律师。这是周逸,我的……”傅喆思索了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不知该如何准确介绍周逸的身份,最终还是开口道:“朋友。” 沈令寻有些玩味地看着周逸,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周逸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把她看穿。“朋友?”他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与调侃,像是在挑战这个定义的合理性。不等周逸反应,他便介绍起身后的人,“这位是赵婷,也是我的朋友。”赵婷微笑着向周逸点头,那笑容甜美而得体,却让周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周逸看向那位赵女士,长长的卷发,双眸流光,穿着修身连衣裙,一双细跟高跟鞋穿在她的脚上,像是为她的优雅增添了一抹精致的点缀,更衬得她气质温婉而动人。 傅喆看周逸低头发呆,“那我们下次有空再约饭。” 两人互相寒暄过后,沈令寻与赵婷便一前一后往更里面的位子走去。 周逸本就没有心思相亲,现下更觉着有些不自在,那些原本就勉强维持的礼貌和微笑,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随便寻了个借口结束了这个相亲,仿佛是在逃离一个让她无法呼吸的牢笼。 傅喆不明缘由,他觉得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似乎还合拍,还想再开车送周逸回去,以表达他的诚意。周逸本想拒绝。 “王桢要是知道了,他老婆也会知道,到时候我就惨了。” 王桢的老婆是文珊,周逸读中学的好朋友。今天的相亲,也是这对夫妻起意给他们两人约的。 周逸不好再推脱,便上了傅喆的车。 沈令寻望向窗外,眼底的凉意越来越深。 时隔五年,周逸想象过无数次,与沈令寻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一场热闹的同学聚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沈令寻就坐在不远处,他的面容或许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但眼神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深邃。周逸会强装镇定,与其他多年未见的朋友谈笑风生,不谈过去,仿佛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只是南柯一梦。她以为这样就能潇洒地走过他身边,像一阵无痕的风。 又或许是在他的婚礼现场,洁白的婚纱衬得新娘娇艳动人,沈令寻站在她身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周逸也会挽着自己的男朋友,款款走来。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相视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千言万语,却又仿佛一切都已云淡风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在每一个想象的场景里,周逸都渴望自己能如飞鸟般潇洒自在,不被过去所羁绊,不被回忆所束缚。她想证明自己早已走出那段故事,开启新的生活。 然而,周逸一直未曾察觉,她越是刻意地想要表现出洒脱,内心对那段过往的在意就越发浓烈。每一个精心设计的重逢场景,都是她对过去无法释怀的佐证。那些在深夜里反复浮现的回忆,那些不经意间听到他名字时的心跳加速,都如同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汹涌而又无法抑制。她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者,明明渴望光明,却又害怕被过去的阴影所吞噬。 五年前的晚上,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昏暗的灯光,暧昧的情节,邻居此起彼伏的叫声,没有人喝醉…… 是氛围的推动,亦或是外星人突然控制大脑,电光火石的闪现,沈令寻失控。 沈令寻按住周逸的头,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周逸的嘴。周逸只觉大脑瞬间空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她抵挡不住沈令寻的攻击,很快缴械,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沈令寻趁虚而入,那热烈而又急切的吻,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周逸的手原本还无措地悬在半空,此刻也渐渐环上了沈令寻的脖颈,回应着他这突如其来却又炽热的情感。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在寂静的房间里交织在一起…… “可以吗,周逸?” 周逸闭着眼睛不说话,沈令寻又轻声问了一遍。 周逸点了点头。 电影里的画面依旧在闪烁,可他们却已无心顾及。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让他们沉浸在彼此之中,忘却了周围的一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和那炽热而又深情的吻。 那一夜,周逸才明白,什么是孤男寡女,**。 五年时光,过得很快。他身边也有了更好的伴侣,自己应该要放下了才对…… 傅喆本来想将车开进小区,送周逸到单元门口,周逸拒绝了。两人只好在小区门口告别。 周逸的手刚扶上车门把手,她又转头,目光与傅喆交汇,眼中带着一丝歉意与纠结,“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想开始一段关系。是文珊逼着。”她的声音很轻。 “我知道,我们可以做朋友嘛!”傅喆急忙打断,他的眼神里满是急切与慌乱,像是害怕周逸会说出更让他难以接受的话。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可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苦涩。 周逸有些无奈,她知道傅喆是个好人,但她真的没有精力去处理一段新的感情。她很快关上车门,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切断一种可能的联系。 傅喆摇下车窗,风吹进车内,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朝周逸摆了摆手,那动作有些僵硬,像是在机械地完成一个任务。“微信消息记得回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又像是在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周逸站在原地,傅喆的车还没开远,周逸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是文珊。 “怎么样,傅律师对你的评价不错哦。” 周逸转移话题,“文美女,晚上是陪老公,还是陪孩子,还是来陪我呢?” “宝贝,今天我婆婆不在,要自己带娃。” “好吧!我周末来看我干儿子哈。” 挂了电话,周逸有些彷徨。长叹一口气,挥手叫了辆车。 “B大东门。” 11月的S市,早就入秋。榕城还有些许闷热。 还没到B大,就已经看到一群大学生骑着单车,释放着青春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飘散。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道道金色的轮廓,仿佛是青春的画卷正徐徐展开。 恍惚看到了自己和沈令寻……美好的回忆被风吹出了褶皱,疯狂散开…… 手机持续的震动将周逸拉回现实,微信语音,“在哪?” 周逸还没反应过来,沈令寻有些不耐烦又问了一遍,“周逸,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到。” “校门口。” “等我!” 第2章 未言之意 暮色四合,天际漫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将城市的轮廓渲染得格外温柔,像一幅笔触细腻的油画。 沈令寻将车停稳,指尖在手机通讯录“周逸”的名字上悬停片刻,屏幕亮了又灭。五年了,这个号码他倒背如流,却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需要鼓足勇气。最终,他颓然地放下手机,像是妥协,又像是认命——或许,他们之间,始终缺了一点正当的理由和恰到好处的时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份由期待和胆怯交织的烦躁。然而,就在他抬眼望向车外,试图在喧嚣中寻找一丝宁静的刹那,命运仿佛感知到了他深藏的渴望。只一眼,甚至不需要刻意搜寻,他便在熙攘流动的人潮中,如同磁石般精准锁定了一个身影——那个在他心底萦绕了五年的身影。 周逸正站在臭豆腐摊前,像一帧定格的特写。她手里拎着的奶茶与烧烤,让她看起来像个落入凡尘的、为口腹之欲烦恼的精灵。沈令寻看见她犹豫片刻,最终转过身,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摸出手机。 他掌心的手机适时震动,仿佛某种心电感应。接起,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声音软糯地穿透喧嚣: “你……吃臭豆腐吗?” 背景音里是市井的嘈杂,还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沈令寻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鼓噪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一切。他好像真的闻到了,她手中奶茶那缕勾人的清甜,混杂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她回来了。 喉结轻轻滚动,他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回了一个低沉而郑重的单音:“嗯。” 电话□□脆地挂断。周逸看着屏幕,下意识地微微撅起嘴,带着点被中断对话的小小懊恼,随即转身,声音清亮地对老板说:“老板,要大份的!” 然而,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挡住了她准备扫码的手机屏幕。“我来。”沈令寻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声音很近。 周逸下意识耸了耸肩,内心暗自腹诽:十块钱的臭豆腐也要抢着付,耍什么帅呢? 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下午见面时,他还是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矜贵而疏离;此刻却只套了件柔软的圆领T恤,额前碎发随意,周身锋芒尽敛,活脱脱一个清爽干净的大学学长。 他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所有的负重,奶茶杯壁沁出的冰凉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低头看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周逸仰起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理直气壮地承认:“吃不完呀。” 暮色渐浓,大学城的小吃街开始沸腾。烤串的烟火气、炸鸡的油香、甜品店的奶香交织在空气里,夹杂着学生们的笑语喧哗。 沈令寻一只手稳稳拎着食物,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牵起周逸,十指相扣,领着她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 周逸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想往回缩,却被他更紧地握住。肌肤相贴处传来他沉稳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的手背上,竟奇异地抚平了她那一瞬间的慌乱。她垂下眼,任由他领着,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直到沈令寻为她拉开车门,周逸坐进副驾,抽回的手悄悄蜷缩起来,那被紧紧包裹过的触感还在。狭小空间瞬间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后知后觉的尴尬混着一丝心动,悄然蔓延。 “你的奶茶。”沈令寻插好吸管递给她,声音平稳,仿佛刚才穿过整条小吃街的牵手只是顺理成章,“怎么想到回这儿了?”他的目光扫过窗外熟悉的街景,这里承载着他们太多的过去。 周逸低头,专注地探索着杯底的珍珠,用沉默当作盾牌。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过快的心跳,以及被这熟悉环境勾起的汹涌回忆。 沈令寻侧目看她,轻轻叹了口气。他用竹签插起一块浸满汤汁的臭豆腐,自然地送到她唇边,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回。“换个问题,”他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导,“什么时候回榕城的?” 周逸刚咽下口中的奶茶,微凉的唇瓣便触到了温热的食物。她下意识张口咬住,鲜辣的汁水在味蕾炸开,也巧妙地堵住了她所有可能的敷衍。她忙着咀嚼,依旧没能开口。 落日的余晖透过车窗,为她低垂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被这温柔的光亲吻着,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像初夏初熟的蜜桃。 沈令寻看得有些愣神,目光紧紧锁住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失序加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倾身,用指腹极为轻柔地擦过她的唇角,带走一点酱汁。 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沈令寻收回手,指腹微微摩挲着那点温热,率先移开了视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克制:“不急,”他顿了顿,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 这句话,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他不再看她,转而目视前方,将翻涌的情绪小心收敛。 两人沉默良久,车内寂静无声,车外一片嘈杂,仿佛两个被隔绝的世界。 沈令寻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片刻意维持的平静,声音听起来状似随意,仿佛只是律师在询问一个与己无关的普通信息:“你和傅喆……是什么关系?”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太急,太蠢,带着一股不符合他年龄和身份的毛躁与醋意。 周逸被这突兀的问题惊到,吸溜奶茶的声音骤然停滞,差点被一颗珍珠呛到。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对上他看似专注路况实则紧绷的侧脸轮廓,含糊道:“朋友。” “他前女友和我们同行,”沈令寻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法庭上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案卷事实,唯有握着方向盘的、微微发白的指关节泄露了一丝情绪,“他们到现在……联系还挺频繁。”他终究是没忍住,看似客观地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期盼着能在那片名为周逸的心湖里,激起一点她在意的、属于他的涟漪。 周逸觉得奇怪,怎么突然讲起这个?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沈令寻侧目看向她,本想再说点傅喆在学生时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糗事,让她心里能对那个“朋友”生出些许芥蒂。可见她一副无动于衷、全心对付奶茶的样子,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瞬间熄了火。 沈令寻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终究没再继续。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次,多了点他独自咀嚼的、微妙的挫败感。 他指节分明的手重新握稳方向盘,目光扫过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前面路口新开了家Livehouse,听说音响不错,氛围很轻松。”他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要不要去坐坐?就当……给你接风。” 周逸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奶茶杯壁。“不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决,“今天有点累,送我到附近的地铁站就行。”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令寻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轻轻闪动了一下,还是熄灭了。但他没有依她。 “地址。”他目视前方,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我送你回去。” 周逸侧头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报了一个小区名字。沈令寻在导航里输入,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解释的意味:“这个时间点地铁很挤,你拿着东西也不方便。”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没再交谈。只有导航机械的女声在报着路线,填补着这狭小空间里过于漫长的寂静。沈令寻开得很稳,偶尔在等红灯的间隙,会状似无意地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她一直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只留给他一个被光影勾勒得有些疏离的侧影。 车子最终缓缓停在周逸家楼下。 “到了。”沈令寻轻声说,解开了车锁。 周逸仿佛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低低说了声“谢谢”,伸手去推车门。她的动作有些匆忙,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 “周逸。”他忽然叫住她。 她推门的动作一顿,背影微微僵住,却没有回头。 沈令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我们还能再见吗”在唇齿间辗转片刻,最终被咽了回去,化作一句更稳妥的:“东西拿好。” 周逸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拎起那杯没喝完的奶茶和剩下的烧烤,几乎是逃也似地下了车,快步走向单元门,一次也没有回头。 沈令寻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洞后,看着楼道里感应灯一层一层地亮起,最后,停留在某一层,熄灭。 他知道,她到家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引擎未熄,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映着他沉默的侧脸。车窗外的世界人来人往,是再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而他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滞在她家楼下这一小方天地里。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在等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渺茫的奇迹,又或许,只是在平复自己那颗被她离去的身影,再次搅得一团乱麻的心。 最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抹疲惫悄然爬上眼底。他挂上档,车子终于缓缓驶离,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像一滴水,融入了浩瀚而孤独的夜色。 第3章 破晓之前 周逸推开家门,手里还拎着那杯早已不再冰凉的奶茶和冷掉的烧烤。明明在小吃街时还觉得饥肠辘辘,此刻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将食物随手放在玄关柜上,像完成一个仪式,然后把自己陷进沙发里。客厅的顶灯被她按亮,光线刺眼,却照不亮心头的阴霾。 和过去的许多个日夜一样,她下意识地解锁手机,指尖熟练地划动,最终停在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沈令寻 聊天记录戛然而止在五年前。 最后一条,是她发出的: “我去S市,各自安好,勿扰。” 下面是漫长的空白。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没有一条新消息。 这面空白的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或决绝的拉黑,都更让她感到无力。它无声地宣告着:他们之间,连一句客套的问候,都显得多余。 记忆不受控制地倒带,拉回那个兵荒马马的清晨。她在微熹的晨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沈令寻的臂弯里,身体的感觉与床单的褶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疯狂与失控。那个她当作最好朋友之一的合租室友,此刻呼吸均匀地睡在身边。 “完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 “他只是冲动。” “我们完了。” “天亮之后,要如何面对他?这个房子,我们还怎么住下去?” 巨大的尴尬、羞耻和一种被毁掉的恐慌,让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她逃回自己紧邻的那个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往行李箱里塞着东西,手指都在发抖。机票是临时订的,去往一个能让她藏匿起来的城市。 她记得自己按下发送键时,指尖的冰凉。她以为切断所有联系,就能让生活回到一夜失控前的正轨,就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屏幕那头,被手机提示音惊醒的沈令寻,在看清那条信息时,脸上是何等措手不及的茫然与刺痛。 “我去S市,各自安好,勿扰。” 那一年,他二十二岁。大四考研失利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经过一年近乎与世隔绝的二战,那份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才刚刚到手,还带着油墨的余温。它是一线希望,却远不足以立刻修复一场重大失败对一个人自信的摧折。 昨夜,是氛围浓时至极的意乱情迷,也是他压抑已久情感的彻底爆发。他原本怀着怎样一颗惴惴不安又满怀期待的心醒来,却先等来了这样一条斩钉截铁的诀别宣言。 这条信息,像一盆冰水,将他心里那点刚刚因亲密而燃起的、微弱的火苗彻底浇灭。他反复咀嚼着这九个字,一种被全盘否定的刺痛感混合着深重的自我怀疑,瞬间涌遍全身。 “看吧,沈令寻,她后悔了。对她而言,昨夜只是一个需要被抹去的错误,而你,就是这个错误本身。”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像个失控的疯子。他编辑了无数条信息: “昨夜……”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吗?”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可任何字句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打打删删,最终,没有一条被发送出去。那个刚刚拿到一纸通知、内心依旧一片荒芜的沈令寻,悲哀地确认了——他不仅一事无成,还搞砸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关系。他连一个能理直气壮质问她的身份都没有。 那一天的沈令寻,最终颓然地放下手机,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被彻底地、不留余地地推开了。 而五年前那个仓促逃离的周逸,与五年后这个在明亮灯光下,第无数次点开这个空白对话框的周逸,身影在此时重叠。 她轻轻摩挲着屏幕上那条孤零零的“勿扰”信息,和下面那片令人窒息的空白。一丝迟来了五年的、微弱的悔意,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如果当时,我能不那么恐慌,能把他也当作一个可以沟通的、平等的人…… 如果当时,他能开口,哪怕只是问一句“为什么”…… 这世上的遗憾,大抵都源于一个在慌乱中筑起高墙,一个在自卑里选择了沉默。 而他们,恰好成了这遗憾里,最典型的注脚。 周逸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她的脸,界面停留在那个无比熟悉的、与沈令寻的对话框上。 五年来的空白,像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横亘在两人之间。 疲惫和心绪的交织如同沉重的潮水,最终将她淹没。她甚至没来得及关灯,就握着手机,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她是被胃里强烈的空腹感催醒的。 客厅的灯还刺眼地亮着,她眯着眼,大脑一片混沌,只想找点东西填补那份难受。她趿拉着拖鞋走到玄关,拎起那杯早已分层、析出糖水的奶茶和那袋冷透、油脂凝固的烧烤,也顾不上加热,就机械地、几乎是报复性地吃了下去,冰凉的甜腻和凝固的油腻在口腔里混合,带来一种短暂的、自虐般的满足感。 丢开垃圾,草草冲了个热水澡,她期盼着睡眠能带走所有不适。然而,第二天清晨,更猛烈的腹痛和恶心将她彻底击垮。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她强撑着用手机挂了号,几乎是凭着本能挪出了家门。 在医院急诊室,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需要输液。她独自坐在嘈杂的输液区,看着药液一滴滴流入血管,感受着身体内部的翻江倒海和由内而外的虚弱。 傅喆匆匆赶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手里提着水果和保温杯。“文珊跟我说了。”他刚在她身边坐下,手机就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脸上掠过一丝歉意,对周逸低声道:“抱歉,接个电话。” 周逸理解地点点头。 傅喆走到一旁,压低声音与电话那头沟通起来,语气专业而急促。这通电话刚挂断不久,另一通又打了进来。整个输液过程,傅喆的手机几乎没停过,他不断在照顾周逸和处理工作之间切换,眉宇间渐渐染上疲惫。 周逸小口喝着他带来的温粥,胃里暖和了一些,精神也稍有好转。她看着傅喆又一次挂断电话,揉着眉心走回来,便主动开口:“傅喆,你去忙吧,我感觉好多了,真的。” 傅喆想拒绝:“没事,你这里……” “工作要紧,”周逸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坚定,带着一种超越普通关心的成熟,“我听说你手头有个挺重要的案子正在关键时刻,当事人一定很着急。对当事人负责是第一位的,我这里自己能行,别耽误正事。” 她的话合情合理,甚至是在为他和他的工作着想。傅喆看着她虽然苍白却写满认真的脸,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的体贴让他感动,但这种过于明事理的“推开”,又让他感觉到一种无形的距离。 “那……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他再次确认。 “嗯,输完液我就打车回去,没问题。”周逸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傅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职业责任感占据了上风。“好,那你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起身,又仔细叮嘱了护士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输液区。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周逸轻轻松了口气。独自一人待在医院的失落感重新漫上心头,但比起占用他人宝贵的工作时间带来的负罪感,她宁愿选择独自承受这份失落。 傅喆的关心是真实的,但他的世界里有太多需要平衡的东西。而她自己,似乎还没有重要到能让他暂时抛下一切。这份认知清晰而冷静,让她刚刚因他的陪伴而产生的一丝暖意,又渐渐冷却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任由消毒水的味道和周围的嘈杂将自己包裹。 沈令寻刚结束上午的工作,窗外阳光正盛。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唯一的置顶对话框。 沈令寻:“醒了吗?” 言简意赅,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从工作状态切换回来的柔软。 周逸正靠在椅背上,手机震动,看到名字时指尖微顿。 周逸瞧见消息,嘴角微微上扬:“托您的福,还活着。” 一个带着点小刺又难掩虚弱的回应,用轻微的讽刺掩饰着此刻的狼狈。 沈令寻看着这行字,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强撑着精神、故作没事的模样。他指尖轻敲。 沈令寻:“晚上一起吃饭?” 他发出邀约,像一个最寻常的午后,试图将她拉回正常的轨道。 周逸看着屏幕,胸口泛起一丝复杂的涩意。她思索片刻,指尖在键盘上悬停又落下。 周逸:“沈律日理万机,就不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她再次筑起那道疏离的墙,将自己安放在一个“不值得他费心”的位置上。 几乎是消息送达的瞬间,她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伴随着急促的铃声——沈令寻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听筒里,他的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周逸,什么是浪费时间?” 他精准地抓住了她话里自嘲又推拒的核心。 周逸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心下一慌,只好用玩笑搪塞:“沈律师每天这么约饭,我的胃和我的钱包,恐怕都难以负担。” 她想用这种方式,将两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推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随即,他换了个方向,语气听起来像是做出了某种让步:“那……一起看场电影?” 这个提议带着一种罕见的、与他气质不符的,甚至有些笨拙的执着。仿佛只要是她能接受的、能见面的方式,什么都可以。 然而,他话音刚落,周逸还未来得及回应,听筒里清晰地传来护士站冰冷的电子叫号声,夹杂着不远处家属催促护士的隐约对话。 沈令寻那边的呼吸声骤然一停。 再开口时,他之前所有试探的、迂回的语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斩钉截铁的锐利,像在法庭上抓住了对方致命的漏洞: “你在哪?”他完全略过了关于电影的话题。 周逸被他这毫无过渡的急转直下弄得一怔,“……你话题转得是不是有点快?” “周逸,”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沉得发紧,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你在医院。” 这不是询问,是宣判。 周逸哑然,握着手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的戳穿。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以及他快速拿起钥匙和外套的窸窣声。 “地址。”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紧迫感,“告诉我具体位置,现在。” 他甚至没有用“请”字,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我没事,就是一点小问题……”周逸徒劳地想要挽回局面,声音因心虚而微弱。 “周逸。”他再次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焦灼的强硬,“别让我把榕城所有医院的急诊科翻一遍。告诉我,在哪?” 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击溃了她所有伪装的防线。他话语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关切,比任何温柔的安慰都更具力量。 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医用胶布,终于低声报出了医院的名字。 “等我!”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周逸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心跳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如擂鼓般清晰。 第4章 病中猫 沈令寻赶到医院时,周逸已经输完液,正独自坐在导诊台附近的长椅上。远远地,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向导诊台,微微俯身向护士询问着什么。他穿着简单的衬衫,肩线却绷得笔直,侧脸在医院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周逸下意识举起手机,悄悄拍下了这个画面。 眼看沈令寻问清方向就要往输液区冲,她连忙拨通他的电话:“回头。” 他握着手机转身,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很快锁定了她的位置。 “来看病人,就这么空着手?”在他走近时,周逸抢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松。 沈令寻被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得一怔,随即微微摇头,避开了她的调侃:“怎么回事?”他的视线落在她还有些苍白的脸上。 周逸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声音低了几分:“可能是昨晚的烧烤……没吃完,半夜饿了就……”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奈,又有些说不清的纵容。“输完液了?带你去吃点东西。” “真不用,”她连忙摆手,“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那去你家,”他从善如流地换了个方案,“我给你做点清淡的。” 周逸睁大眼睛:“不可能。” “去我家,”他又退一步,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让我妈给你熬个粥。” “别麻烦阿姨了……”她终于妥协,声音越来越小,“外面随便吃点吧。”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拗不过他的。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周逸和昨天一样沉默,只是这次,虚弱的身体让她连强撑精神的力气都没有,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沈令寻的目光从路况短暂地移到她苍白的侧脸,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以后不舒服……可以直接打给我。” 周逸眼皮动了动,没睁开,意识模糊地小声嘟囔了一句:“都有女朋友了……还成天来招惹我……” 她的声音太轻,含混在引擎声中。沈令寻没有听清,只当她是在病中难受的呓语。 仅仅十来分钟的车程,周逸竟真的睡了过去。沈令寻将车开进附近商场的停车场,熄了火,却没有立刻叫醒她。他侧过身,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她睡着时毫无防备,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意识到时间,才终于不舍地轻声唤她:“周逸,到了。”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隐在街角的小馆子。工作日的中午,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娘一见是他,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沈律师来了!今天吃点什么?” 沈令寻极其自然地伸手,虚虚揽了一下周逸的肩,将她稍稍带前一步,对老板娘说:“今天带个病人来,麻烦先帮我们熬碗热粥。”他的动作熟稔,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亲昵。 老板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好奇地转了转,了然地笑了。沈令寻没等她开口八卦,便抢先道:“老包厢空着吧?我们坐那边。”说完,他低头,声音瞬间柔和了几个度,对还有些迷糊的周逸说:“你先去里面坐着休息,我点好菜就来。” 周逸实在没精力应对这略显尴尬的场面,闻言如蒙大赦,赶紧点头溜进了包厢。 过了一会儿,沈令寻才进来。他手上没停,利落地为她拆开碗筷的塑封,用热水烫洗。见周逸还有些怔忪,便温声解释:“我们律所常在这儿聚餐,和老板很熟。别看样子普通,东西都挺干净,你放心。” 菜上得很快,大多是清淡好消化的。沈令寻不停地为她布菜,小碗里很快堆成了小山。周逸本来就没胃口,看着眼前的“小山”,忍不住抬起眼,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恳求的眼神望向他。 沈令寻哪里受得住她这样的目光,心头一颤,立刻妥协,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好,不夹了。把碗里这些吃完就好,行不行?” 周逸这才低下头,认命般地开始“埋头苦干”。 “吃完先送你回去休息。”沈令寻看着她,安排着后续,“我律所还有点事必须处理,晚上再来接你吃饭。” 周逸猛地抬起头,腮帮子还塞得鼓鼓的,说不出来,只好飞快地放下筷子,双手在胸前交叉摆动,脸上写满了“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沈令寻被她这仓促又可爱的反应逗得低笑出声,眼底漾开明晰的笑意:“最近案子多,陪你吃完晚饭,我还得回所里加班。” 周逸没好气地飞给他一个白眼,重新低下头,化悲愤为食量,跟碗里的食物继续较劲。沈令寻看着她微微鼓起的侧脸和那个无声的白眼,嘴角的弧度久久没有落下。 吃完饭,热粥下肚,周逸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精神也提振了不少。重新坐回副驾驶座时,姿态不似先前那般僵硬,多了几分松弛。 她的目光在简洁的车内逡巡,最后落在那后视镜下唯一的装饰——一个颜色已微微沉淀的红色平安符上。她下意识地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柔软的流苏。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研究生毕业,进了律所就买了。”沈令寻目视前方,平稳地打着方向盘,顿了顿,像是捕捉到她目光的落点,补充道,“这平安符,是我妈特地去求的。” 周逸闻言,像被提醒了界限,悄然收回手,低低应了一声:“嗯。” 车厢内安静了几秒,只有引擎的微弱声响。她忽然侧过头,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脱口而出:“沈律师,现在赚得多吗?” 恰逢红灯,车子缓缓停稳。沈令寻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蓦地漾开一丝玩味的笑意,竟顺着她的话半真半假地接道:“刚独立执业没多久,积蓄不多。怎么,听起来……你能养我?” 周逸没料到他会这么接,耳根微热,立刻甩给他一个白眼,“沈律师这是要敲诈病号?” 他低笑出声,见绿灯亮起,从容地转回身驱车前行,语气恢复了寻常的稳妥:“放心,应该还不至于拖后腿。如果你有买房打算,一起付个首付的压力,还是能承担起来的。” 周逸的心跳因他这句看似随意,却分量不轻的话漏了一拍。她赶忙望向窗外,掩饰内心的波澜,指着前方小区大门:“你把我放在门口就行,不用开进去了。” “送你到楼下吧,”他语气温和,却带着坚持,“一脚油门的事。” “我……我想在门口买瓶饮料。”她找了个借口。 沈令寻余光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纵容:“肠胃炎刚好一点,别任性。回去喝温水。” 最终,他还是稳稳地将车停在了她家楼下。他没有立刻解锁车门,而是坚持要看着她走进单元门,身影消失,这才重新发动车子,缓缓驶离。 周逸到家后,甩掉鞋子,匆匆换上居家服,便将自己埋进了柔软的被窝里。上午在医院的一番折腾耗尽了她的精力,几乎头一沾枕头,意识就沉入了温暖的黑暗。 再醒来时,斜阳已将房间染成一片暖黄。她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下午四点多了。睡意未完全散去,她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册,找到了上午偷拍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沈令寻站在导诊台前,微微俯身,侧脸线条在医院的灯光下显得专注而认真。她指尖轻轻划过屏幕,细细端详。他似乎比五年前更稳重了些,脸庞的棱角不似少年时那般锐利分明,柔和了些许,但鼻梁依旧高挺,撑着那份熟悉的清俊。 视线在照片上停留许久,她才退出相册,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原本只是想点进他的朋友圈看看,指尖却一个不慎,双击了他的头像—— “我”拍了拍“沈令寻” 系统提示赫然弹出! 周逸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以自己都惊讶的手速立刻撤回了这条拍一拍提示。她屏住呼吸,祈祷着他没有看见。 然而,手机的震动瞬间打破了她的侥幸。 沈令寻:“六点来接你。” 他看见了!而且立刻理解了!周逸脸颊发烫,急忙打字澄清:“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催你!”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得到回应。对话框安静了下来。 这份沉默反而让她更不自在,仿佛小心思被看穿后晾在了那里。她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更新得很有规律,每月一条。内容不多,有时是对近期工作的简短总结,有时是出差去外地开庭的记录,配上当地的车站或法院照片,偶尔也会有一些和同事、朋友的聚会合影。透过这些冷静克制的图文,一个努力生活、稳步向前的沈令寻,轮廓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这五年,他的人生在按部就班地前进,而她的,却因为一个仓促的决定,拐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 她放下手机,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