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与他的主人》 第1章 被疯子盯上了 费砚之清秀英俊的脸,如今惨淡苍白,脸颊消瘦,当他显露身影时,外面披着一件挡风的黑色呢大衣,里面穿着医院的条纹病号服,目光淡淡的,还算平静。他坐在轮椅中,怔怔地望着医院后院的一株日久年深的香樟树。 寒冷萧瑟的风猛然吹过,将他额前的刘海卷起,露出整张秀气的脸庞。他抬眼望了一眼遥远清澈的晴空。一群候鸟从空中翱翔而过。费砚之凝望着,好羡慕,想象它们一样,自由自在,想去哪去哪。如今的他坐在轮椅中,连散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护士。”费砚之咳嗽了几声,呼吸有些不顺畅。他隐隐皱起眉心,虚弱地说“麻烦你,带我回病房吧,我想休息了。” “那种床,硬邦邦,能睡好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即便不回过头看,费砚之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他明显一惊,语气变得有些害怕“檀雁,你怎么在这……” 檀雁走近了,一双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悄然握住轮椅把手的两边,往前推去。 “我找了你好久,费砚之,没想到,居然躲在私人医院。”身后檀雁的话,像从冰窖里发出来的一样,让人本能地感到畏惧,语音又疏离。 费砚之的嘴唇隐隐抿了一下,说“檀宇宁呢?” “怎么,想他了?” “……不是的。”费砚之说着,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费砚之跟檀宇宁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因为他们私下也会接触,而且比较频繁。就因为这个,闹得公司中传言四起,说自己是檀宇宁的情人。搞得费砚之一直很难堪。 总而言之,在乐通集团工作的三年,费砚之是一点好处也没得到。落得这个下场,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身后的这个男人。檀宇宁和檀雁两兄弟处处作对,身为檀宇宁的贴身秘书,费砚之被搞得很疲惫,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一个月前,费砚之因身体实在不适,去医院拍片,查出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时日无多,想着反正已经晚期了,不如放弃治疗算了,费砚之自己也没那么多钱折腾。虽然檀宇宁答应过会帮他支付住院期间的全部开销,但他不想再折腾了, 如今,费砚之只希望能远离一切纷争,人生最后的这段路,想结束得舒心自在些,少一点痛苦。于是待在了这私人医院之中,不再过问集团的事务,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了,没想到…… 费砚之注意到,自己正被檀雁推往停车场的方向。皮鞋轻轻踩踏在混凝土地上,不紧不慢。 费砚之回过头,身后站着一名英俊,皮肤白皙的男子,冷脸俯瞰着自己,在对视的瞬间,轻轻一笑。费砚之问“檀雁,你要带我去哪?” 檀雁说“去我家。” 费砚之脑内快速地思索起来,他的手机还在病房的床头柜上,私人医院本来人就不多,后院里静悄悄的,根本无处找人。护士也不知所踪。此时他被带走,以檀雁的水平,可以找到许多不同的说辞来搪塞。费砚之自己,也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走路是没问题,但跑不了几步就累了,更别说是逃脱了。他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如同人偶,任人宰割。 此时,他们来到了坑坑洼洼的鹅卵石小路。檀雁停下,迈步走到了费砚之的面前,他弯下身,伸手似乎要抱起轮椅中的费砚之。 “檀雁。”费砚之望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 檀雁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只是冷冷地望着费砚之。 檀雁这张熟悉的脸,英俊秀气,高挺的鼻梁,俊朗的长眼睛。当他在做出细微表情和反应的时候,看去是很温柔的、甚至迷人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往别人脸上看,每一眼都像要给人定罪。 对视之际,费砚之忽然感到喉咙不适感强烈,猛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肋骨都如钻心般剧痛难忍。倏忽之间,感到有什么要涌出来了,费砚之伸手捂住嘴,紧接着一股血腥味,混合着院子里的植物气味,传入鼻息。他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鲜红的血迹,沾在手心上。 同时,费砚之的身体被一双手上下托住了,视野开始往上升,来到了高些的地方。自己被抱起来了。费砚之近距离看到檀雁。檀雁也注意到费砚之嘴边的血迹,明白了过来,顺势又看了一眼他手心上的血,说“你看看你,搞成今天这样,真是笑话。” 费砚之沉默了一会,说“还不是因为你……” 檀雁和檀宇宁这两个兄弟,关系一直不和睦。檀雁是私生子,野心勃勃。一年半前,他们的父亲病重倒下后,兄弟两人就开始争夺家业。费砚之作为檀宇宁的贴身秘书,不得不参与这场纷争。兄弟俩斗得你死我活,无论哪一方最终胜出,都是踏着一条血路,在无数牺牲之上。费砚之也不过是这场斗争中的牺牲品之一。 费砚之近段时间,废寝忘食,忙于工作。错过了两次例行身体检查。短短半年时间,原本一个肺部的小结节,竟然迅速扩张,恶化为晚期。 一辆黑色的六座SUV停靠在停车场最为显眼的位置。身穿西装的男人老远见到檀雁就跑了过来,微微鞠躬呼唤“檀总,需要帮忙吗?” “去开车门。完了你留下来,办出院手续,名字叫费砚之,随便编个理由,就说转院好了。”檀雁刀锋般的冷眸,瞧向对方,语气也是生冷无感情的。 “好的,明白了。”男人默默往后退,跑回两百米外的车前。费砚之顺势瞥眼,老远就看见那个男人拉开了车门,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男人恭敬地站在门边候着。等檀雁把费砚之放入座位中,男人又走来,去开另一边的门。 檀雁站在打开的门前,望了一眼静悄悄坐在车内的费砚之,无声地从车门边抽出一张湿巾,伸手为费砚之擦拭嘴角的血迹,又举起他的手,将手心里的血也擦干净。 檀雁目光冰冷如鹰,皮肤白皙,双眼像极了他明星出身的母亲,眸子是水润的。费砚之看着檀雁的动作,只感到心里难过,他低下头避开了视线。这边的车门关上了,另一边打开。 “檀总,去哪?”司机侧头问。 檀雁坐在了费砚之身旁的位置,淡淡地说“湖畔山。” 商务车驶入街道,往通往山间的主干道行进。风景变换。费砚之看了一会窗外,话说回来,他已经数周没有离开医院了,每天躺在病床中,浑浑噩噩。如今看着街道上一个个广告牌,来往的行人,与烟火气息,竟然感到怀念起来。 费砚之咳嗽了两声,低声问“檀宇宁在哪?” 沉默着的檀雁,此时偏头看向费砚之“你没看今早的新闻联播吗?” “什么新闻?”费砚之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回过头。 檀雁从深蓝色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点击一番,将手机屏幕展现在了费砚之的面前。竖立在眼前的手机之中,出现了一架直升机,同时,新闻主播的声音开始认真地播报: “今天早晨,乐通集团总裁的长子兼首席CEO檀宇宁,与妻儿乘坐直升机出行途中,直升机突然坠毁,落在了公园,一家三口包括飞行员已无生命迹象,一家三口当场去世。所幸飞机坠落在了无人的公园,没有造成地面上二次伤亡。” 恐惧与绝望忽然涌上来,费砚之说“是你。” “……” “是不是?”费砚之追问。 檀雁不语,只是那双英俊的眼睛,冷冰冰地望着自己。费砚之伸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起檀雁的衣领“檀雁,你疯不完了是吧?” 看费砚之离自己这么近,因为情绪激动,嘶哑的说话声和起伏的胸部。檀雁的眼神沉沉的,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抬了起来,冰冷的触感,手掌按压费砚之的后脑,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费砚之一顿,和檀雁对视着,檀雁则淡淡地一笑,说“你要冷静一点。” 此时此刻,这样的话语,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费砚之落回座位中,整个人像泄了气,喃喃自语般低声说“他们真的,死了……?” “嗯,新闻里不是说的很清楚吗?当场死亡。”平静淡漠的话语传入耳畔,费砚之低着头朝檀雁看去,只见他目光平视前方,他整个人冷漠而无所谓,还有点懒洋洋的,好像这件事与他完全无关。 费砚之暗暗地凝视了他一眼,接着整个身体向前倾,双手抱头,带着哭腔,失落而悲伤地低声说“怎么会变成这样……” 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费砚之的脑海中,浮现出檀宇宁一家的身影,明明前几天还和他们见过面,一家人来医院探望自己,其乐融融,笑着跟自己说话,还有檀宇宁可爱的儿子……费砚之在绝望与悲痛中又咳嗽起来,神情惨淡。 “费砚之。” 听到呼唤,费砚之蹙着眉心抬起头,他还沉浸在好朋友兼上司死去的痛苦之中,眼神复杂而凝重,望向坐在旁边出声唤自己的檀雁。 檀雁望着他,平静地说“如果我说,我原本也不想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费砚之只是忧郁地望着他,无言以对。两人相视了一会,费砚之才回过头,垂落眼帘,盯着自己身穿蓝白色病号服的膝头,看着脚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有些沮丧的样子。 车子驶入林间一处湖边别墅。这里远离人烟,造价高昂,共十五户别墅,檀雁所择的是位于湖边面向山间,最为幽静景色宜人的那一套,正好能够一眼看清楚整个湖面。两人下了车,站在一檀雁的别墅前。 “这里就是我家了。”檀雁偏头,看向费砚之。 此时正好一阵猛烈的寒风吹来,刮起两人的头发,强烈的冷风,让人本能地屏住呼吸。檀雁迈步上前,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帮费砚之挡住这股气流,垂眼望着他,说“别吹到风了,你现在这么虚弱。” 费砚之抬眼看着他。 第2章 血筹 檀雁忽然抬起手,费砚之本能地侧过头想躲避,但失败了,没有躲开,檀雁默默地帮他理平被风吹乱的刘海,眨着眼看了看费砚之,说“认识这里吗?” “……” 檀雁偏过头,看向不远处,宽阔的湖面在夕阳的余晖中映着橘色的光,平静的水面,正被一阵微风吹出粼粼波光,不断向湖的尽头延伸而去。费砚之当然记得,这片高级湖景小区项目的整个大纲,是檀雁自己一人主导,最终敲定的,檀雁的天赋很好,他经手的项目不但室内内部合理,而且景致优美,能看出主理人的用心。只可惜,檀雁惯于把能力用在偏门上。 三年之前的某一个工作日,檀雁在投资的几块地皮之间犹豫不决。费砚之正好经过,看到檀雁思忖的模样,费砚之笑着上前询问。 “怎么了?” 檀雁望着办公桌上的文件说“现在有三个投标项目摆在这里,我在考虑,选哪一个最好,你帮我看看。” “我看看。”费砚之说着,拿起几份文件,看了一遍,然后把山间湖畔的项目摆在办公桌上,指了一下,笑着说“这个湖景真不错,远离人烟,要是建成别墅,住着肯定很惬意。” 费砚之犹自畅想起来,说“湖边别墅,装修要是简约一点,坐在房里,看着湖景,想想都不错。要是我有钱的话一定会买一栋。” 当时,费砚之只恰巧经过,随意交谈,这件事后续如何,他全不知晓。没想到,檀雁最终敲定了这个项目。他们站在已经建成的小区走道内,身旁是三层高五百平方的白色别墅,身侧是高长的檀雁,费砚之无声站立着,面色凝重,心情复杂。 檀雁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当年说得一点也没错,这确实是个好地方。远离尘嚣,最好的防盗系统都成了摆设。深山之中,连灰尘也很少。” 费砚之听着他说的话,沉着脸盯他,故意用冰冷,甚至接近于冷酷的语气,含笑刺激檀雁“你说的这些,到底关我什么事啊?” 檀雁收了声,望着他,目光变得阴暗,眼里仿佛包含着整个黑洞,深邃而阴沉。 “怎么,不爽了?”费砚之虚弱但口气强硬地说“不爽就把我也杀了。” 狠话说完,觉得咽喉不太舒服,又咳嗽了起来,真的是毫无威慑力。檀雁看笑了,但很快,笑容又沉了下去,说“就你现在这样,还需要我来动手?” 费砚之突然又觉得一切都很荒唐,淡淡地惨笑了一声,说“恭喜你啊,檀雁。” “恭喜我?” “对。”费砚之应着声“我们都是赌桌上的人,现在这样的结果,我会不明白吗?赢家通吃。檀雁,恭喜,你赢了。我们这些失败者,成了你赌桌上沾血的筹码。” 檀雁思索一番,冷冷地笑着,一双长眼睛略微弯起,像月牙,他说“总结得不错。” 费砚之接不上话了,无声地瞪了檀雁一眼,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干脆转过身,径自朝别墅大门走去。檀雁打开了大门。两人走进房中。浅棕色木地板,白色与胡桃色家具,整个房间无一不充斥着一种简约明快的个人风格,正好是费砚之梦想之中的家。 “喜欢这里的设计吗?”檀雁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语气是温柔的。 费砚之说“还可以。” 檀雁突然接近他,说“你应该累了吧?我抱你去楼上休息。” 费砚之有点不愿意被他抱着,只说“不用,我自己走。” 檀雁与生俱来般寒冷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片刻,不准备为这个事纠缠下去,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无声望着费砚之。 确实是累了,费砚之一偏头,就看到长长的楼梯,胡桃色的楼梯台阶。费砚之这几天吃靶向药,身体很难受,虽然能坚持站立着,顺带走几步路,但走楼梯……还没有尝试过。他迈步上楼,同时问檀雁“卧室在几楼?” “三楼。” 费砚之刚走到二楼平台,就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起来,不知道他身体状况的人,看到此情景,会错以为他刚做完有氧运动。 檀雁也来到二楼平台,他弯下身把脸露在费砚之的面前看了一眼,说“费砚之,需要我帮忙吗?”语气有几分虐戏,又几分温柔。 费砚之垂眼,与双手环绕胸口歪着脑袋的檀雁对视。那英俊的脸庞中,一时间透露出数种意思,温柔、无奈,似乎还有一点想笑又不能笑。 费砚之咬咬牙,低声抱怨“……你家楼梯怎么建得这么斜啊。” 檀雁迈步走到费砚之这一层,望着费砚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怪来怪去的,就是不怪你自己。” “……” 檀雁伸手抱起他,说“你现在很轻。” 来到了卧室,只见宽敞明亮的卧房窗户,正好能看见窗外的风景。郁郁葱葱的山脉,云雾缭绕。这里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地方,宁静而祥和,远离尘嚣。比旁边就是二环线交叉路的医院要安静得多。费砚之被温柔地放入柔软的床铺。 “你先睡一会,等会我帮你放水洗澡。”檀雁边说边脱去风衣和手套,轻放在床尾凳上。 “不必了。” “你出汗了。”檀雁走到床边,举起一只手,去触碰费砚之的脸颊,那手在脸颊与脖颈之间轻柔地划过,语音温柔“不洗的话,等会睡着了会难受的。” 檀雁到底在想什么?等他走开以后。费砚之躺在床中,不解地望着天花板。难道就让自己待在他家吗?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自从放弃治疗之后,自己待在医院,每天也不需要做什么,就是吃些止痛药和靶向药,顺便打点滴,能活一天是一天罢了。其实,对费砚之来说,时至今日,在哪里也都是差不多的,就是躺着等待死亡而已。 费砚之就这样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玻璃灯,眼皮渐渐沉重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近来经常这样,时梦时醒,没有规律,不知白天黑夜。 昏睡中感到自己的呢大衣被脱了,接着是病号服的上衣,纽扣被一个一个解开。费砚之皱了皱眉。当感觉到现实世界有动静,陷入黑暗的自己,试图抽回了意识。 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之感,费砚之突然睁开眼,彻底回过神来,恍惚地唤了声“檀雁。” “怎么了?费砚之。”两人目光相视,檀雁原本在解病号服上的第三个纽扣,此时他笑了笑,说“可以洗了。” “……” 费砚之确实想好好洗个澡,虽然檀宇宁特地为他订了单人病房,但洗澡还是很不方便。他起身走进浴室。整个别墅,暖气充足,温暖如春。费砚之脱光了衣服,浑身**,坐进装满水的浴池之中。温热的水,包裹身体,好舒服,能全身浸泡在温水里,竟忽然感动得有些想哭了。 他闭上眼正准备放松身心,突然又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引来了檀雁的注意,他站在门外问“怎么了?” “水。”费砚之说了一句,声音太轻,他又提高了音量再次说“给我水。” 时间应该没有很久,但他咳得厉害,太难受了,感觉拖得很长。当檀雁的身影逼近过来,费砚之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装着水的玻璃杯,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干咳难忍的感觉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费砚之把水杯还给檀雁,见檀雁依然望着自己,淡淡地微笑着。 费砚之不解,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檀雁半蹲下身,顺势将玻璃杯放在浴缸边的瓷砖上。费砚之也不想继续问,挪动了一下身体坐起来,抱住自己的双膝,身体蜷缩,像一只大虾般弓着。寂静中只听到水声。费砚之抱着自己,茫然地盯着上下起伏的水面。 “费砚之。”檀雁呼唤。 费砚之顺势偏头,檀雁笑笑,说“快洗吧,等会我帮你拿衣服,帮你吹头。” “哦,好。”费砚之也望着他。 目光对视,檀雁脸贴近,吻了上来,先是轻轻一碰,檀雁看了他一眼,然后温柔地深吻。费砚之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伸手推开他。 檀雁伸手触了自己的唇,沉默了一会,神色有些发愣,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费砚之望着他的脸,目光凝重而疑惑,问“檀雁,你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檀雁停了停,抬眼望费砚之“我也不知道。” “……” 檀雁轻笑起来,说“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在我家待得尽可能舒服一些。” 现在回想起来。初遇檀雁时,自己对他的印象实际上很好。毕竟檀雁英俊帅气,虽然少言寡语,但费砚之就是喜欢惹他,时不时和他搭话。 而且檀雁的妈妈曾经是当红的女演员。费砚之小时候很爱看檀雁妈妈演的电影,是她的小影迷。和檀雁接触时,费砚之抱着一种愉悦又向往的心情,看到那双和童年偶像一样温柔的双眼,就会打心眼里觉得满足。是啊,一开始是他自己主动的…… 檀雁起初,整个人冷冰冰的,然后慢慢地,他的态度也开始变了,有时候迎面走来,被檀雁专注的眼神盯视着,费砚之会瞬间清醒过来。檀雁难道喜欢自己?这个意念冒了出来,当时还处于猜测阶段,就在此时费砚之的弟弟他…… “我弟弟死了。”费砚之沉声说“现在檀宇宁他们也死了,檀雁,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不用问费砚之心里也很清楚。檀雁就是一个冰冷残酷,一个阴险毒辣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他自己,谋权,贪婪,又邪恶。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是你自己牵扯进来的。”檀雁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费砚之不想再多言,只是含着泪光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浴缸中的水面轻微地晃动。 檀雁不再多言,起身说“你洗吧。” 一个坏人,一个恶魔,一个反派。 这样一个人,却细心地帮费砚之吹头。费砚之坐在浴缸边,身上裹着白色柔软的浴巾,檀雁站在他的面前。只听见吹风机的轰鸣声。檀雁的手指轻轻地掠过自己的发丝。 洗完了澡,费砚之躺上床,很快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檀雁似乎抱着自己,想挪动身体离得远一些,却发现他的拥抱很紧,费砚之根本无法逃脱。 费砚之于黑夜之中,默默地偏头望着檀雁,英俊的脸上长长的、黑色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做了一个梦,费砚之久久地凝望着他的脸,没有合眼…… 第4章 “好久不见了……” 檀雁离开了,费砚之听见卧房被悄然关上,他茫然地躺在床中,等待着止疼药起效,只是不知道这个药在他人生最终的时刻,能帮他减轻多少痛苦呢? 疼痛逐渐褪去,身体轻松下来,费砚之拿起了暗藏在床缝之间的手术刀,这是上午陈医生与檀雁私下交谈时,他偷偷从工具箱里拿走的。将手术刀摆在眼前一看,刀锋尖利,光泽程亮。 费砚之手握刀起身,来到浴室,拧开水龙头,将指尖放在水上感触那温度。静静地望着浴缸里的水开始堆积,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这一生。 母亲早亡,父亲在他大学时死于车祸,为了完成学业只得贷款,毕业后边还贷边工作,贷款还清没多久,就查出了癌症,如今病体缠绵。这样的人生,还是早点结束吧。 他轻轻地拧上水龙头,将身体没入热水之中,幸好,吃了药,不会觉得很痛…… 带血的手术刀,落在了白瓷砖地板上,发出金属清脆的响声。费砚之的全身浸泡在温暖的水流之中,闭上眼,浴缸中的水变成了粉红色的,还怪好看的,想到这里,费砚之就失去意识睡着了。 忽然之间,不知今夕是何年,灵魂从地狱被拽了出来。他感到有人托起自己的身体,耳边响起檀雁的声音“你该不会,这样就想让我背杀人的罪名吧?” 费砚之勉强睁开眼,看见檀雁望着自己。他本来想说他没这么想,他只是想早点死而已。因为病魔太难缠,太凶恶,早死早超生。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疲惫,沉重,黑暗不断地侵袭,濒死之感。 很奇怪,眼中檀雁那英俊冷酷的脸,此时竟落下了两道泪光,温热的泪滴落在费砚之的脸上,心里不觉一动。 檀雁居然会为自己而哭? 熟悉的语音又一次响起“费砚之,如果有来世,你别再勉强自己,不要过得那么辛苦……” 这话音,为什么隐藏着若隐若现的悲伤,还是自己产生了死前的错觉?这真的是檀雁吗? …… 沉沉的,像被打了麻药,陷入彻底黑暗的无意识之中。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汽车喇叭鸣声,还有摩托车的轰鸣。费砚之睁开了眼,第一时间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庞,手放在刚才檀雁眼泪落下的地方,指尖只触及了光滑的肌肤。 “这个破车,空调坏了就算了,怎么连风都没了。”是费景乐的声音,费砚之马上偏头看去。弟弟身穿衬衫和西裤,一脸烦躁的样子,伸手拍打着驾驶座中央的出风口。 因为突然看见了死去的弟弟,费砚之睁大眼,整个人惊讶状。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副驾驶中。 轿车的播音器打开了,里面传出播报员的声音“没想到马上又到了奥运会,今年参赛的最新选手叶洋年是万众瞩目的新星,他在全国游泳比赛中得到了瞩目的成绩,差一点破了世界纪录,如果今年在奥运会上能超常发挥……” 费砚之听着广播,忽然想起来,这个叶洋年,不是奥运会上得了男子蝶泳和自由泳冠军吗?两年之前。他已经是一个被世界认可的顶级运动员。广播里居然说他只是新星。 “哥,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哦对了,你的上司檀宇宁脾气怎么样?” 费砚之还有些愣神,只说“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我终于也有工作了,虽然只是给檀总做司机,但这年头工作不好找,五千一个月的司机也算是好差事了。” 弟弟给檀宇宁做司机,那不就是自己来乐通集团就职一年之后,因为得到了檀宇宁的信任,因高中毕业没钱上大学而辍学的弟弟,也进入公司做了檀宇宁的司机。当时,费砚之还很高兴,觉得人生的路越来越顺了。 现在是两年前?费砚之转过脸,认真地睁着俊秀的双眼,盯着费景乐的脸敲个不停,那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弟弟,皮肤继承了父亲的小麦色,阳光大男孩的感觉。 费砚之炽热的视线,搞得费景乐有些不自在了,他边开车边问“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啊?” 费砚之实在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掐住弟弟的脸颊,说“费景乐,你胆子可不小啊。” “好痛,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了?”费景乐突然被掐,没握住方向盘,车身一晃,差点侧到旁边的道上,费景乐连忙摆正回来“放手,很危险的。” 费砚之不放,笑着说“偷偷谈了女朋友,也不告诉我。” 这是费砚之至今都无法忘怀的一件事。在费景乐过世下葬的那天,出现了一个女生。 亭亭玉立,身材消瘦,长相清秀柔美的女子。她特意穿着一身迎合葬礼的黑裙,始终静静地站在一角默默不语。直到弟弟下葬,其他人逐渐散去,这个女生才无声地落下了两行泪,来到费砚之的面前,对他说“哥哥,节哀,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怎么知道?”费景乐紧张起来。 “你哥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费景乐连忙解释“还不是女朋友,只是交往看看,她还没完全同意,手都没牵呢。” “那改天叫你这个朋友出来一起吃个饭。” 费砚之这才松开了掐着弟弟脸的手,费景乐纳闷地盯了哥哥一眼,同时摸着被掐的脸,说“下手怎么这么重?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行了,别说话,好好开车。”费砚之说着,陷入沉思。 如果时间重来,弟弟是今年冬天死的。那天,本来檀宇宁要去外地参加一个项目的招标,檀宇宁生病没有出门,弟弟载着檀宇宁的一个下属去了,结果在高速路上刹车失灵,轿车撞上了护栏,当场毙命。 这是一场精心预谋,目标明确,需要害死檀宇宁伪造的事故,结果却阴差阳错,让无辜的人代其送命。 费砚之车窗外看去,顺眼见到后视镜中的自己,自己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的身上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装。这时候的他,身体健康,英俊帅气。真好啊。他释然了,放眼眺望窗外,遥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晴朗的天空,雪白的云团。 活着真好,连车尾气闻着都是香的。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费砚之从西裤的口袋中掏出手机一看屏幕,是檀宇宁打来的。 “费砚之,你在哪?” “马上就到公司了。” “你弟来了吗?” “来了,我等会带他上来,还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问一下,你们到了直接上来吧。” 费砚之放下手机,思索起来,现在是,两年前的春末,马上就要奥运会了,这一年最精彩的事就是奥运会上,游泳运动员叶洋年连续夺得三枚金牌,一时间成为举国上下,最为关注的事件。 晚点还和叶洋年签了个代言合同,花了公司两千多万。 - 带着弟弟来到宽敞而明亮的办公室,檀宇宁正坐在办公室中。他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正望着电脑,伸手托了一下镜框,同时抬起头。然后从文件办公用品都摆得整整齐齐的办公桌内站起身,说“来了。” “这就是我弟弟费景乐。”费砚之说。 檀宇宁特地走到费景乐的面前,与他握了一下手,亲切地说“你好,初次见面,我常听你哥说你。我是檀宇宁。” “你好,檀总。”费景乐语气拘谨,身体紧绷,似乎有些紧张。 檀宇宁笑了,说“不用那么正式,以后私下没人的时候,你叫我檀大哥就行了。我和你哥可是好朋友。我知道你很多事。放轻松,不用见外。” 檀宇宁说着,轻轻地拍了拍费景乐的肩膀。 站在一旁,望着交谈融洽的檀宇宁和费景乐。费砚之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这两个人的相处一直融洽。如今,能再次见到他们聚在一起,费砚之的内心深处,竟萌生出快乐的感觉。 简单地介绍和吩咐之后,费景乐拿到檀宇宁的备用车钥匙离开了。 留下费砚之与檀宇宁面对面,费砚之笑望着他,说“檀宇宁,我弟年纪还小,你可别欺负他啊。” “你帮我挡什么人了。” 费砚之也只是打趣而已,根本没有当真,他说“那我先出去做事了。” “等一下。” 檀宇宁忽然叫住他,费砚之停下身,回头望向檀宇宁。檀宇宁说“今天晚上来我的宾馆套房吧。我买了几瓶很好的白葡萄酒,你早点过来。” 为了方便上下班,檀宇宁在公司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长租了一间套房。费砚之经常和他在套房里喝酒。这酒是他们两个人的共同爱好。 一个月里,差不多有三四天,他们晚上会一起喝酒,以排解白天上班的压力。这也是费砚之被人误会为是檀宇宁情人的主因。 费砚之很久没喝过酒了,确实很想畅快地喝一场。能重新回到健康的身体真是太好了。这一世一定要好好珍惜。 “好啊,老样子,今晚七点。”费砚之说着,同时迈步离开,忽然,撞进了身前高大的胸怀之中。费砚之自己的身高也有一米八,对方却比他还要高出半截。 回过头,与檀雁那冰冷英俊的双眸对视上了。一时间离得太近,都能闻到檀雁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液,甘美清新。 檀雁凝望着费砚之,淡淡地一笑“好久不见了,费砚之。” “是啊。”他随口应声。 话说回来,檀雁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好久不见’呢? 思绪到这里,费砚之回想起来了。确实有段时间,檀雁经常出差,不时还要出国办公。因此在公司里常常见不到他的身影。此时此刻,恐怕就是这个时间节点不错了。 这个时期,兄弟两人保持着互不干扰,各自为营状态。所以还能与正常平和的檀雁聊聊天。 还有一点,这段时间,檀雁很明显喜欢自己,也许别人没有发现,但费砚之或多或少已有所觉。尽管非常细微,但檀雁隐秘而特殊的关注,费砚之都能够明确感觉到。 檀雁朝办公桌的方向走去,从费砚之的身边闪过“檀宇宁,关于这次中标的项目,我想和你谈一谈……” 费砚之的目光在檀雁的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大步流星,来到外面,坐入自己的秘书办公桌内。手握鼠标点击电脑屏幕,他心不在焉,暗自忖思起来。真正的矛盾发生在初秋,董事长病倒之时。 权力架空后,公司内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檀雁暗中拉拢身边的人员,不断巩固自己的权力。 檀宇宁意识到之后,正面冲突随即而至。于是……先是费砚之和檀宇宁一起喝酒的事,被歪曲成过夜以后散布了出来,导致费砚之被病倒的总裁训斥羞辱。紧接着是弟弟的死。 想到这里,费砚之正在敲击键盘的指尖,倏然停了下来,他微微蹙眉,面上的表情变得沉重难看。 “想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檀雁的话音。 费砚之回过神,抬头与檀雁对视。檀雁刚从办公室内走来,他来到了费砚之的办公桌前,垂眼望了过来。 费砚之隐藏了心事,露出微笑,说“没什么,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檀雁并没有回答这句随口的场面话,而是说“刚才你和檀宇宁在说什么,什么今晚七点?”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 费砚之抬着眼,见檀雁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长眼睛,在自己的脸上专注地打量。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两人,檀雁毫不避讳,水润的眸光,仔细凝望时像是含着泪般。 “我脸上有什么吗?” 檀雁淡淡地说“哦,没什么,我突然发现你的眉毛两边各有一颗痣。” “从小就有了。” “是吗?”檀雁说完,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转脸离去,费砚之看着檀雁身穿灰色西装,逐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垂落眼帘,看着自己面前的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