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自我修养》 第1章 见面 【帝国新闻社讯：旅居海外的大皇子卢西恩，已于近日启程返回帝都奥斯汀兰……十年来无任何清晰影像流传……】 餐厅的投影屏上正在播放新闻，程芮眼睛看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实际大脑完全放空，他无意识地咬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嗦着豆浆。 “嘶——”程芮小声抽了一口气。 吸管戳到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那伤是昨天新添的，上格斗课的时候，他一个躲闪不及，被林云一拳呼了上来，防具都救不了。不止嘴角，其实他全身就没有一块好皮，哪哪都疼。 而这，全是拜新公司的岗前培训所赐。 他，程芮，一个奉公守法二十多年的前普通社畜，如今人生的新赛道居然是当职业杀手。这充分说明，只要钱到位，人的职业规划还是无限可以调整的空间。 当然这话他只在心里想一想，表面上，他仍然是那个循规蹈矩，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程芮。他对于这样的伪装早已轻车熟路，就连之前被迫从前司离职，他也表现得像一个标准的受气包。毕竟他最英勇的一次，是在那大腹便便的上级向女同事伸出咸猪手的时候，突然热血上头跳出来制止。强出头的下场果然很惨烈：上级挤兑，被迫通宵加班，然后在公司晕倒，喜提劝退大礼包。 新闻的播报，他没听进几个字，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只有：淦，这杀手公司的五险一金，真的不好挣。 随手打开终端，行吧，时间差不多了，苦逼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一口气将手中的豆浆吸溜完，他站起身，走向那栋位于公园附近的写字楼。 这边是老城区，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树龄怕是比程芮年纪还大。写字楼就藏在树荫后面，外墙的墙皮有些脱落，显得很有年代感，里面入驻的公司没几家，大厅的指示牌一大半都是空的。他就职的杀手公司——“好又快垃圾无害化处理公司”就在最顶层。 一道拳风就向他袭来。 “唰”一下，程芮在林云眼前消失，拳头落了个空。 林云没有丝毫惊讶，只见他耳朵微微抖动两下，随即一个迅猛地后扫腿。 “哼”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身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程芮捂着肚子蜷缩在地，在地上痛苦呻吟。 “哇，这就是瞬移吗？”一道温和的男声突兀响起。 程芮忍痛抬头，看见训练室门口，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人，逆光中，只能看清一个高挑的轮廓，和一头束成马尾的金发。 那人走了进来，面容清晰起来——一双碧绿的双瞳，极为出挑的长相。程芮一时忘记了疼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伊登。”林云停止继续进攻，语气平淡。 “嗨，林云，好久不见！”来人笑意盈盈地向林云打招呼，随即好奇地看着还躺在地上的程芮，“听说公司来了个会瞬移的新同事，就是你吗？” 程芮挣扎着站了起来，脸上适时露出新人特有的、带着点惶恐的无措。伊登？这是谁？ 对方眼尾弯出浅弧，唇角轻扬，主动向程芮伸出手：：“你好，新同事，我叫伊登，代号苍鹭。” 程芮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紧快步上前双手握住对方的手，微微欠身，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你、你好，我叫程芮，代号、代号还没起。” “不要紧张，”伊登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我可不像林云那么凶。” “呃…”程芮哽住，不敢接话。 林云面无表情，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伊登一个利落地翻身跨上格斗台：“好久没练了，感觉四肢都生锈了，听说你在楼下带新人，想找你顺便帮我松松筋骨。” 接着程芮见他转头看向自己，表情诚恳：“你介意我耽误你一点训练时间吗？” 程芮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介意，完全不介意！”他巴不得能喘口气，伊登的突然出现还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犹如天使来拯救他。 林云没有说话，下一秒却是一个飞踢甩了过来，他下意识就蹲了下去，却听到头顶传来肢体碰撞的闷声，他悄悄抬眼望过去，只见林云和伊登已经打起来了。 程芮胆战心惊地半蹲着往外挪，然后一个麻溜下了格斗台。 林云的招式他再熟悉不过了，快、准、狠，可此刻他才明白，林云平时还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现在他对抗伊登，招招直击对方要害处，胳膊上青筋突起，每一下都使出全劲。 反观伊登，在狂风暴雨的进攻下，他身姿从容，大部分的攻击被他以精妙的距离闪避掉，少数几击也被他游刃有余地格挡住了。 程芮只有这入职培训的二十多天格斗经验，还一直是被揍的那方，要说他能看得出什么门道，那是没有的，但是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伊登，好像更胜一筹。 伊登在连续躲闪几十招后开始反击了，只见他一个扭身，后肘重击林云后心，一个敏捷的后撤，闪过一个直拳，然后轻轻一跃，趁林云因惯性来不及收势的时候，一腿甩向对方的头，林云躲闪不及，吃了结结实实一腿。 台上的对决持续了二十分钟，由伊登主动跳下台结束。 “好了好了，再继续打下去，我骨头可得散架了，”伊登笑着讨饶，气息只是微乱，“还得是你呀，林云。” 林云没有说话，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程芮看着伊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下不由咋舌，这人不可貌相啊，看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竟然和林云不相上下，不，可能比林云更厉害。 伊登朝程芮摆摆手：“走了，中午食堂见！” “啊，哦”程芮还没回过神，台上便传来林云粗粝的吼声。 “程芮，上来继续！” 程芮愁眉苦脸地重新爬上格斗台，还没等他站稳，林云一脚就踹了过来。他着急忙慌地瞬移躲闪，心里发苦，淦，林云好像比之前更凶了。 等他苦逼地从训练室出来，走路已经一瘸一拐了。若不是一个早上的体力消耗让肚子叫得像打雷，他恨不得直接倒地不起。 他刚走进食堂，就看到了伊登，对方正在对自己招手。 “程芮，这里！” 不是，我们有这么熟吗？他心里腹诽，面上却迅速挂上一个受宠若惊、略带拘谨的微笑走了过去。 餐桌上已经摆好两份套餐。 “林云的教学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地凌厉呀。”伊登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同情，还有几分心疼的关切。 程芮下意识有几分感动，但很快他转念一想，今天的林云比平时更凶了到底是谁害的！！！他只有尴尬地笑笑：“是、是啊，林教练很负责。”他艰难地坐了下来，感觉全身肌肉都在哀嚎。 “累坏了吧，快吃，我特地让食堂阿姨给你加了鸡腿。”伊登体贴地给他递过叉子。 “谢谢前辈。”程芮恭谨地接了过来。 “听说你下周就要考核了？” “嗯。”程芮低下头，用叉子戳着米饭，食欲顿时减半。 “紧张吗？” “……嗯。”程芮轻轻点头。 “之前有过这方面经验吗？”伊登好奇地询问。 “没有。”他低声回答。 “啊？那你怎么想着来做这个。”伊登有些诧异。 程芮垂下眼，脑海中闪过前不久小鱼发来的信息：【换回靶向药后赵妈妈情况明显好了不少，不过医生还是建议尽快手术】 入职杀手公司，看起来像误打误撞机缘巧合，其实也并非如此，不过是走到某个地步后，做的一个更优选择。他曾经以为自己藏在“普通人”的壳里就能安稳地度过一生，直到医院的账单和赵妈妈强撑的笑脸，砸碎了这个幻想。 现在想来，他之前藏着掖着多年的瞬移能力，大概是命运给他的补偿，毕竟足够稀有，才能让人家杀手公司愿意高薪聘请他这个毫无杀手经验的小白。 程芮一直在沉默，伊登看出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并没有追根到底，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吃饭吧，等下菜凉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程芮面前的餐盘，已在风卷残云的十秒内变得空空如也，干净得跟被狗舔过一样。 “我以前的公司……没什么时间吃午饭。”程芮有些羞赧地解释。 “呃…”伊登看了看自己都还没动几口的餐盘。 程芮立刻心领会神，赶紧说道：“没事没事，你慢慢吃，我没事干，我陪你。” 伊登露出个抱歉的笑容，重新举起叉子。 伊登细嚼慢咽，姿态优雅，显然教养极好，程芮也不知道能和这个前辈聊什么，只能规规矩矩地坐着，终端也不好意思玩。 “第一次都会紧张。”伊登再次开口，声音有种让人安心的磁性，“我虽说不是很有经验，但是多少也比你早入行，如果遇到问题，可以问我。” 这份恰到好处的善意，确实让程芮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一个盘桓已久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伊登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碧绿的眼眸里满是鼓励。 “我……我的确有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去克服。”程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终于深吸一口气，才将那句在齿间辗转了无数遍的话挤了出来，“我怕我到时……不敢下手。” 伊登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极温柔的弧度，眼中没有丝毫讥讽：“你作为一个新人，很正常。”他思索片刻，“我可以帮你。” 程芮愣住了。这……怎么帮？ 第2章 实践 “下午训练结束后，你到30楼找我，”伊登的语气温和又不容拒绝。 程芮虽一头雾水，还是下意识点头：“好。” 当下午的训练结束，程芮拖着一身疲惫走进30楼的办公室，伊登已经坐在门口等他了。 “走，跟我来。”伊登自然地揽过程芮的肩膀，将他往里面带。 这过于熟稔的动作让程芮怔了怔，但还是紧随伊登的步子。 伊登在门边的识别器前俯身，虹膜扫描的蓝光一闪而过，伴随着一阵几乎听不见的液压声，厚重的金属门向一侧滑开。程芮瞬间呆住——门后是琳琅满目的武器库，从造型古朴、刃口却闪着异样锋芒的匕首，到结构复杂、科技感满满的激光枪械，一应俱全，令人心惊。 “这是——？”程芮喃喃。 “公司的武器室。”伊登走入内，在陈列手枪的架子前驻足，“林云教过你用枪了吧。” 程芮轻轻点头：“教过。”他想起林云在三天枪械课后，难得地评价了一句“不错”。自己在射击方面似乎意外地有悟性，尽管学的时间不长，但大部分射击都能达到熟手水准。 伊登示意程芮过去：“来，选一把。” 程芮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手枪，不知所措。 见他迟迟没有抉择，伊登仔细对比后，挑出一把型号偏小的银色手枪递给他：“这把。小巧易隐藏，隐形材质能避开普通安检。” 程芮忐忑地接过：“我们就这样拿走……合适吗？不用和公司报备？” 伊登神态轻松，仿佛从武器室拿把枪和从便利店拿瓶水一样自然：“没事，明天我和柳助说一声就行了。”他安抚地拍了拍程芮的肩。 站在悬浮公交站口，程芮越发茫然：“我们来这里是——？” “给你上一堂实践课”伊登晃了晃终端，屏幕上是几份简短资料，“我筛选了几个‘候选目标’，现在，我们去验证是否名副其实。” “验证……目标？”程芮心跳漏了一拍，有种不好的预感。 伊登转头认真地看着他：“打破恐惧最好的办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免疫。”他微微一笑，“想要免疫则需熟悉，而熟悉的第一步，是尝试。”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伊登，有些磕磕巴巴地问：“现在不会是要去杀、杀人吧？” “真聪明。”伊登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随、随便杀人，”程芮有些语无伦次，“不太好吧？”尽管他入职杀手公司也是要去杀人的，但是这和在大街上随机挑选一个，完全就不是一个性质呀。 “是不太好，”伊登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所以我们来物色一个该死的。” 晚高峰的列车拥挤不堪，程芮对这个场景很熟悉了，他避开下车的人流，向车厢的空隙挤去，反而是刚刚还云淡风轻的伊登，面对这样的场面一副不太适应的样子，一向柔和的眉头此时微蹙。 程芮看出他的不自在，把他引到靠近车壁的位置，让他挨着车壁站，自己则站在外面，用身体帮他隔绝人群。 伊登微蹙的眉头舒展开，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很少坐悬浮列车。” 程芮十分理解地点点头，人家专业杀手，哪有杀手去杀人还大张旗鼓地乘坐公共交通。 悬浮列车启动了，车上几乎都是疲惫的上班族，除了广播的报站声，整个车厢一片安静。 伊登微微侧头到程芮耳旁，低声道：“你现在可以挑选一下了，哪个值得动手。” 来真的啊？程芮有点无奈，但在对方鼓励地目光下，只好胡乱瞄向四周，本打算敷衍了事，目光却骤然定在右前方。 只见他右边两米的位置，一个身着及膝职业装的女子，眼神惊恐、无措，紧咬下唇，脸颊苍白。程芮的视线，再落到女子身后瘦小的男子，男子一身有些皱巴西装革履，标准的上班族装扮，他面无表情，但是仔细观察，可见他眼底压抑的亢奋，他的手垂在身下，偶尔微微抖动。 只消一眼，程芮的胃部就条件反射般地紧缩起来，他看懂了——那女子正在被身后的瘦小男子猥亵！ 一股熟悉的、无力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这样的场景，他在挤公共悬浮车通勤的那两年里，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然而他一直遵循的原则，是不做出头鸟，维持他循规蹈矩的普通人形象，尽管心里怒火滔天，但也不会真正出手喝止，充其量假装下车从中挤过为受害人创造离开的机会。 伊登也注意到了程芮的视线停留，他顺着看了过去，了然轻笑：“看，目标出现了。” 程芮收回视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他这种行为很——”他顿了顿，“罪不至死。” 伊登笑容却更盛了，带着一丝不屑：“你真的觉得，这样一个人，仅止于此吗？” 程芮心下微微一颤，但是脸上还是维持着一个茫然的神情：“什么仅止于此？他现在做的事情，不是已经很恶劣了吗？” 伊登没有回答。 这时，列车减速，下一站到了。 瘦小男子貌似也到站了，他若无其事地转身，向车门走去。 伊登说：“我们跟着他。” 两人随着人潮下车，随即如水滴融入夜色，与前方目标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男子尚未走出站口，便迫不及待地点燃了香烟，无视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贪婪地吸了起来。他信步走出站口，沿着马路牙子继续前行，随手将烟蒂弹飞，又重重朝路上啐了一口。 未走到前方十字路口，对方身影拐进了一条岔路，巷内路灯昏黄，光线下尘埃浮动，三两个流浪汉大喇喇就躺在路边，占据本来就狭窄的空间。 男子一脸嫌恶，侧身绕过几个块头壮硕的，脚步匆匆。直至遇到一个醉醺醺倒地不省人事、蜷缩在墙角的流浪汉，他眼底戾气一闪，快步走上前，抬脚狠狠地踹了下去。 “臭东西，连你也敢挡老子的路。”他恶声咒骂，又补上了几脚。那醉汉于梦中发出几声含糊的痛哼，毫无反抗之力。讽刺的是，他是整条路上，最不挡道的那个。 程芮眉头骤然紧锁，一股混杂着恶心与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没素质，欺软怕硬，这些恶劣的行径像污点，一点点玷污着他对“普通人”底线的认知。但他不认为这样就罪可致死，他斟酌着开口，试图为其寻找台阶：“这男的的确很可恶，但是——” “我们继续看。”伊登语气轻柔地打断了他。 男子发泄完，啐了一口，继续晃悠着重新往前走。两人跟着他拐进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这边像是被时光遗忘了一样，同外面高新现代化建设完全两个世界，房子大多都很破败，路灯坏了几盏，明明灭灭了，连监控都没有，治安显然不太好，天一黑，路上就没有什么人了。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看着六七岁的小姑娘从路灯的阴影下跑了出来，她正闷着头赶路，却在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男子后，立刻刹住了脚。小姑娘脸上瞬间褪去血色，慌张后退了几步，两手攥成拳头死死抵在胸口，指节都泛了白，仿佛这样能够抵抗恐惧，眼神透着怯意，不敢往男子方向多看一眼。 “哟，这不是兰兰嘛。”男子拖着调子，声音里透着令人不适的玩味。 小姑娘没有应答，细弱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怎么？”男人的声音沉了下来，透出不悦，“见到王叔叔，连招呼都不会打了？” 小姑娘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惊恐地后退了几步，试图拉开距离。 下一秒，男子脸上的伪装彻底撕去，他猛地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就要抓小姑娘：“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让叔叔好好看看你！” 小姑娘喉咙挤出一声沙哑的呜咽，扭身拼了命往身后跑。 男子装模作样地追了几步，发觉自己追不上就停了下来，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恶声恶气地放话：“小兔崽子，长大了越来越能跑了。给我等着，看叔叔下次怎么好好‘疼你’。” 程芮的面色已经变得铁青，如果前面对男子的嫌恶值是1，现在瞬间就飙到5了。 “他也还不止这样哦。”旁边的伊登，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轻描淡写地添了一句。 “什么？”程芮猛地扭头。 伊登点开终端，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我刚让人查了，那个小姑娘兰兰，是个哑巴，她三岁的时候，就被那个人渣□□了。” 程芮呼吸骤停，瞳孔收缩，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变调：“小姑娘的……父母呢？” “她只有一个妈妈，算是这男人家的远房穷亲戚，来投奔的，借住在男人家附近的旧房子里。”伊登的叙述虽平静，却字字诛心，“事情发生后，她妈妈就知道了，但被男的威胁如果报警就杀了她们母女，只能忍了。她大概还愚蠢地以为，自己忍气吞声能换来女儿的安全……却不知道，背地里，这个人渣从未放过兰兰。” 伊登平静的讲述如同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刮过程芮的神经，他垂在身侧的双手越抓越紧，指甲都深深嵌入掌心，看向远处男人的眼神，是已经压抑不住的怒火。 “这样的人，”伊登侧过头，碧绿的眼眸在夜色中映着微光，轻声反问，“不值得杀吗？” 伊登话音落下的瞬间，程芮几乎本能地动了，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手就探入口袋将那把已经捂得温热的手枪掏了出来，一道银色的亮光无声从枪□□出，精准没入远处男子的左背心处——那是心脏的位置。 男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便猛地一顿，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 程芮的手指还僵在扳机上没有收回，心脏像被无形的电流窜过，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下都撞得他肋骨发疼，连呼吸都跟着断断续续。他垂着眼，目光发直地落在自己还握着枪的手上，下颌线绷得死紧。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竟然，没有害怕，只有畅快。 伊登微微一笑：“你能做到的，对吧？记住这种感觉。” 夜晚十点半，写字楼顶层办公室。 柳思旻抱着一沓文件向那间办公室走去。门自动滑开，昏暗的室内，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 他声音恭敬：“老板，这是前几次项目的情况汇报。” 椅子缓缓转了过来，竟是伊登！ 依旧是那张俊美的脸，披散着金色长发，但两小时前教导程芮的亲切温柔已荡然无存，他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柳思旻身上，带着一种不经意地审视：“放那吧，我等下看。” 柳思旻嘴唇蠕动，似乎在权衡，最终还是谨慎地开了口：“老板，今晚你让我查的那个人，要处理掉吗？” “不用，”他眼神闪过一丝玩味，“已经有个小家伙代劳了。” 小家伙？？？ 第3章 考核 今天柳思旻将颁布他的入职考核任务，程芮一大早就等在二号会议室，现在在椅子上坐立难安。 煎熬地过了半个小时，门终于被推开，柳思旻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当程芮看清对方的脸，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伊登？！ 柳思旻没注意到他的失态，手里捏着项目文件走到桌前，侧身引见：“这是你这次项目的搭档，叫——。” 话没说完，余光瞥见程芮僵住的模样，语速顿住，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眼里浮现疑惑：“你们……认识？” 伊登笑意盈盈地向他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熟悉的温和：“又见面了，程芮。” 程芮胡乱地点了点头，他怎么来了？ 自从那晚之后，伊登就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之前也没想起来加联系方式，想联系也没有途径。自己还鼓起勇气问了林云，被一句“不知道”噎了回去，只能不了了之。不过后来他想通了，见不着也合理，人家是正式员工，大概率去执行杀人任务去了，哪像自己一个试用期的还天天呆公司里。 待两人坐下，柳思旻继续说：“这是这次的项目资料。” 他指尖轻轻一推，文件滑到两人前面。 “目标，西贡帮龙头的二儿子，多蒙。两天后，他会在西区郊外的废弃工厂与东区团伙进行违禁品交易。雇主要求，在交易现场将其射杀。” 程芮看着身旁的伊登翻开资料，对方贴心地将资料放在中间，但是他没好意思挨得太近，只敢微微侧头，瞥见资料上的照片。 那是一个红色短发，雀斑脸的年轻男子，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公司只要结果，执行方案你们自己定。”柳思旻顿了顿，看了伊登一眼，便离开了会议室。 柳思旻走远，程芮才尴尬地挠挠头：“没想到这么巧……” 伊登笑容和煦：“是的呢。”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将心中酝酿了很多天的话说了出来：“那天真的……谢谢你。”那晚他完成击杀后，一直处于大脑当机状态，直至上了回家的悬浮列车，才反应过来都没有同伊登道谢。 伊登抬眼看向程芮，语调柔和：“能帮你，我也很高兴。”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桌上的资料：“关于这次行动，你有什么想法吗？” 程芮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听从安排！” 他一个毫无经验的小白，能有什么想法，只求自己到时不拖后腿，顺利完成任务。 “你的能力，是瞬移对吗？”伊登轻声确认。 “嗯。”程芮点头。 “根据资料，他们接头的地点在工厂后面的仓库，背靠河流，无法从后方接近。我们只能从正面潜入，见机行事。”伊登轻轻翻阅资料，“不过你有瞬移能力的话，潜入的成功率会很高。柳助说这次是你的入职考核，最终击杀必须由你自己完成。”他看向程芮，目光温柔又可靠，“别担心，我会为你掩护，帮助你完成击杀。” “好，好的。我会努力的。”程芮硬着头皮回答道。 两天后。 伊登驾驶着公司提供的悬浮车，载着程芮前往目的地。在距离工厂还有还有一公里的时候，两人提前下车，徒步接近。 工厂外围已是警戒森严，几架搭载光学迷彩的“幽灵”无人机，无声地悬浮在围墙之外，除了正门，外围每隔十几米，就站了一个手持枪械的守卫。 程芮跟着伊登，躲藏在离工厂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 “单单外围就守得那么严，我们怎么进去啊？”程芮忐忑地问。 伊登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从随身背包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物体，他轻轻一按，那个物体闪了两下绿光，随后展开一对像蜜蜂一样的翅膀，腾空飞了起来。 “这是？”程芮好奇地问。 “无人蜂。”他点开手腕上的终端，投影光屏上立刻呈现出无人蜂同步回传的实时画面，“它能逃避对面传感器的捕捉，先让它帮我们探探路。” 无人蜂悄无声息地飞越围墙。 画面显示，墙内的空地上，改装过的生化猎犬眼睛闪烁着红光，由身着外骨骼、手持智能步枪的巡逻队牵引着，在固定路线上来回巡视。 工厂中央，横亘着一条巨大的废弃生产线，生锈的传送带和金属骨架已然静止，至高点是一条横跨车间的维护廊桥。 无人蜂继续飞行，生产线的尽头，是仓库的大门，那里的守卫最为密集，数十人持枪而立，他们的武器已解除保险，枪口低垂，处于随时抬起的临战状态。 “这防守也太厉害了吧，我们就两个人，怕是进都进不去吧？”前方勘察看得程芮心惊胆战。 伊登没有说话，他操控着无人蜂绕圈继续勘察。十几分钟后，无人蜂返航。 程芮看着他的视线从光屏挪开看向自己。 大概是自己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过于生动，惹得伊登忍俊不禁，他轻咳两声，才温和地说：“工厂的右边防守比较薄弱，到时我们从右边潜入，我到时会放出干扰器清除电子警戒，掩护你进入内围。” “然后呢？”程芮追问。 “你到时瞬移直接抵达这个位置。”伊登调出刚刚的勘察照片，放大圈出那条维护廊桥，“你就位后，我会在下方制造爆炸吸引全部火力，为你创造狙杀窗口。” 伊登说着，视线落到的程芮背后，他背后背着一把激光狙击枪，是今早在公司他给对方选的。 “公司的狙击枪负载了最高级的辅助射击技术，放轻松，你能做到的。” 尽管伊登语气肯定，程芮依旧心里没底，一副视死如归地胡乱点了点头。 伊登又打开背包，放出两个半个巴掌大的机械蜘蛛，一个大号版的无人蜂。它们启动后，便径直朝着计定潜入点前进。 最后，他掏出一把激光手枪，冲程芮偏了偏头：“走吧！” 机械蜘蛛和无人蜂大摇大摆地接近右侧防线，幽灵无人机几次从它们头顶飞过，却像是瞎了一样。 右侧的防守只有两个人，且处于视觉死角，如果不靠近，是看不到这边动静的。无人蜂在距离两人十米位置悬停，瞬间就引起那两人的注意，但是还未待两人反应，两枚细针便从无人蜂的下腹射了出来，精准地扎到了他们身上。潜伏在侧方的伊登疾步过去，在他们倒地前稳稳扶住，避免他们身体砸地发出响声。 程芮则目瞪口呆地看了又看空中的无人蜂，这玩意也太牛逼了吧。 伊登放倒两个守卫，利落地爬上围墙，示意程芮跟上。 程芮忙不迭地小跑过去，相比伊登更笨拙一点地爬了上去。 墙内是生产线的另一端，巨大的传送带由地面一直延伸至顶端，从顶端跨越冷却槽和散热风扇群，便可到达维护廊桥。 在传送带附近，站了五个全副武装的守卫。 伊登举起手枪，biu、biu、biu三下，三名守卫直接倒地，而另外两个守卫还没来得及向通讯呼救，早早爬过去的机械蜘蛛头顶银光一闪，也随之倒下。五人就在程芮都没在围墙上站定就被解决了。 两人跃下围墙。 “按计划行动，从传送带上去一共有三个幽灵无人机，西南和东北方向各有狙击手，你注意使用瞬移规避。我会找位置先隐蔽，你上去准备好了通知我。”他纤长的食指轻点耳廓，伪装成耳扣的耳机通讯器闪烁着微不可察的蓝光。 “好。”程芮紧张地点点头，然后一副视死如归地转身走向传送带。 程芮爬上传送带，先是沿着倾斜的传送带骨架疾奔，在幽灵无人机探头转向他的前一秒立刻瞬移。纵身跳过干涸的冷却槽，前方是密集的散热风扇群，接着几次短距闪现，身影在巨大的散热风扇叶片间明灭，有惊无险地避开狙击视野，最终悄无声息地落上维护廊桥。 程芮小口喘着气，平复疯狂跳动的心脏，岗前培训把他当狗训了二十多天，在此刻呈现价值，换做一个月前，这一系列动作他根本无法完成。 维护廊桥两面都贴了铁皮，是监控死角，帮派安保也想不到，还有人能躲避层层安保监控爬到这个位置来，所以廊桥并未做守卫布置。 他观察了一下，按照伊登刚刚的建议，选择了一个面朝仓库大门的位置蹲下，透过铁皮缝隙，架好了狙击枪。 “我准备好了。”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右耳的耳扣闪烁了几下蓝光，传来伊登温柔的嗓音：“好的。监控的无人蜂已就位，我会引导你的。” “好。” 三分钟后，一声巨响在工厂右侧响起，守卫瞬间就被吸引，没多久，只见一辆悬浮车从仓库开了出来。 “你看到车上那个红头发，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了吗？”伊登声音再次响起。 程芮眯起眼，盯着瞄准镜，瞄准镜里清晰地映出驾驶位上那张桀骜的雀斑脸。 他咬了咬下唇，回忆那天晚上射杀人渣的感觉，一边扣动扳机。 激光闪过，白衬衫男子额间瞬间洞穿。 “现在，”伊登的指令紧随而至，“瞄准他旁边那个穿黑衬衫的，开枪。” “啊？”程芮看着瞄准镜里，脑门穿了个窟窿的白衬衫男子，再看向副驾上的黑衬衫男子，脑子嗡了一声，等下，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噗嗤——”耳机里，伊登笑了出声，“麻雀，你怎么把我们的雇主给解决了？” “那、那、那怎么办！！！”程芮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 “别慌，”伊登的声音不慌不忙，含着笑意，“雇主死了，项目也得完成。现在，补上那一枪。” 仓库门口已经人仰马翻了，程芮脑子嗡嗡作响，几乎是凭着本能，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