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他在线双标》 第1章 浴室 江霂安泡在水里。 墨发贴在肩头,水珠顺着脊背滚落,几乎快成实体的白雾掩住了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叹了一口气,逐渐放松身体,在热气中昏昏欲睡,蓝宝石一样的瞳仁清晰的映在水面。 ……好久没这么闲过了。 漆黑的夜色笼罩了这座旅店,夜好似望不到尽头,房内落针可闻。 良久,泡在水里的人微微抬起眼,从池中站起身。 “哗。” 水珠尽数抖落,江霂安随意拧了拧长发上的水,从屏风下扯下衣服,慢条斯理地把扣子一颗颗系上。 系到第二颗衣扣时,他指尖突然一顿—— 窗缝下的月光……被什么东西遮了一瞬。 门轴传来细微的“吱呀”声响,像被指甲刮蹭的声音,令人听的生理不适。 江霂安不由得皱了皱眉。 出来几天不到,在旅馆里遇到鬼祟这种事,都能被他给遇上? 啧,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江霂安不慌不忙系好衣服,随即在门口站定。 明知道有东西在试图破开房门,但这人看起来倒一点都不慌。 他垂眸,指尖凝起灵气。 呵,这东西真该庆幸没在他睡觉的时候搞这死动静。 不然可就不止死那么简单了。 “砰!” 门板爆裂的刹那,房间内的人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直到那刺耳的嘶吼逐渐微弱,他才不耐烦地掐诀驱散雾气。 推开屏风,地上扭曲的血肉仍在蠕动,独眼死死盯着他。 ……好烦。 怎么这种麻烦事都能让他给摊上。 地上滩着一只已经看不出样子的鬼祟,它整个身子化为一滩血污。但不可思议的是,那怪仅剩的一只眼睛竟转动了几下,直勾勾望向江霂安。 它的眼睛像腐烂的果实,瞳孔里映着江霂安面无表情的脸。 “好吵。” 一枚飞镖精准贯穿眼球。 他缓步走上前,将飞镖从鬼祟的眼睛里拔出,看着飞镖染上的血污,又不满地“啧”了一声。 下一秒,江霂安忽然神色一凛,手中的飞镖快得成了残影,眨眼间就已经刺入了外面那扇被撞出了个大洞的木门。 门后的少年侧身躲开飞镖。 飞镖深深地刺入木门,发出一声轻响。 瞬间,飞镖周围的木头开始蔓出裂缝,“砰!”的一声,原本就虚弱的木门刹那间几乎已经碎成了片,散落在地。 带笑的嗓音从破败的门后传来:“身手不错。” 江霂安眯眼看向倚在门框的少年,对方衣袂飘飘,腰间傅氏玉佩晃得刺眼,月光勾勒出他的修长身影。 江霂安瞬间警惕——四大门派的子弟。 视线相触的那一瞬,江霂安忽的看到了少年眼里某种异样的情绪,霎时回神过来。 糟了!! 眼睛还没来得及……! 江霂安不动声色的从地上站起,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被插入木门的飞镖瞬间又飞回他的手中。再度抬眼,那双宝石蓝色的眼睛已经恢复成了墨黑色。 他没理会少年的眼神,抬头远远地望向他,心中已然开始盘算应该怎样封口:“我姓慕。” “傅隽予。”少年微微拱手。 两人名字都是假的,但似乎……后者眼里的兴味倒有几分真。 江霂安眯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良久才轻笑一声:“……是吗?” “那么傅公子,屋里坐?” 萧隽予耸耸肩: “跟您进屋好像不太安全的样子。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江霂安皮笑肉不笑,手里的飞镖还沾着血渍: “你觉得呢?” 空气沉默了一瞬。 萧隽予双手抱胸,听到这话后嘴角却莫名上扬几分,几乎没有犹豫,迈步进屋:“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屋内弥漫着水汽与鬼祟烧焦的气味,萧隽予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地上那滩血污上,又看向前面人的背影—— 这人……手段挺狠。 不对,奇了怪了,那掌柜明明说这间房没人的啊,他是鬼祟?那外面那坨血肉模糊的又是什么? ……话说有这么好看的鬼吗? — — — — — — — 二人落坐在窗边的地榻上,抬起头双双看向对方。 视线相触那一刻,双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得都闪过一个念头—— 妈的,给那掌柜的钱都白花了。 几个时辰前—— 江霂安一身红衣,慢条斯理地走到前台:“一间单人房。” 掌柜的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鼻上架着一副小小的圆形眼镜,正拨着算盘记账。他一看到那钱,眼睛似乎都放了光。笑眯眯地接过那超额的钱:“好嘞,给姑娘安排——” “男的。” “可您……” 掌柜抬头看去,因为角度问题,额前黑发遮住了眼前人的眼睛。这人长得高,他现在又是坐着的,只能看到眼前人白净小巧的下半张脸。 “唰!” 飞刀刺入前台,离他胖胖的手指不过几分距离。 “别废话。” 冷汗一下子浸透了他的后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公子、公子…我这就给您安排一间上等的!保证景色老好了……” “等下,”江霂安忍住刚刚产生的怒火,“给我一间最偏僻的,越安静越好。” 掌柜:“……?” 这人多给了这么多钱,不要这豪华的,也不要景最好的,反而要一间最偏僻的?? 江霂安咳了一下:“……我喜静。”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前几天旁边住满了情侣,再加上隔音不好,一到晚上就…… 额前碎发遮住了他忽然泛红的耳尖,江霂安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神情,传来他淡定自若的声音:“劳烦快点。” 掌柜猛的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好,好的,有一间符合您的要求,房内的设施也很齐全,就是…呃,就是……” 江霂安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就这间吧。” 他这几天都没睡好,现在困得很,只想好好泡个澡睡一觉,实在没耐心听旁人磨磨唧唧。 然后他刚打开门,就收获了一大浴池。 江霂安:“……”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要这间房了。 ……哪里来的设计鬼才。 几分钟前—— 掌柜的圆眼镜突然被一道银光挑飞。 萧隽予的扇尖抵着他颤抖的三层下巴,手里提着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傅氏办事。三息之内,报出空房号。” “仙、仙长饶命!二,二零一,二零四没人住...其余都满了…...” “西厢房呢?”扇骨下压,刺出一点血珠。 “只、只有顶层那间多年未......” 话未说完,少年已消失于楼梯转角。掌柜这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颗价值不菲的灵珠。 不是酬劳,是封口费。 在他走后,掌柜瞬间瘫坐在地。 他抱起算盘缩在柜台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颗灵珠,后背冷汗直流:“今晚先有红衣煞星,又有四大门派…莫非黄历写着今日忌开业?” 掌柜小心翼翼地探头朝楼梯口那边看了一眼:“方才那人要找的,不会就是那间浴池房的吧?” 浴……池房? 他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激灵:不对啊,西厢浴池房!! 糟了,那房有人啊!那个红衣公子!! 他颤抖地躲在柜台下喃喃自语:“不会吧,完了完了完了……两个人都不好伺候,到时候要是打了起来……哎呀!这也怪不得我啊…那间房多年来都无人问津的……” 三年前新店开张,东家重金请来蓬莱仙岛的设计师。 “开门见浴池,情调懂不懂?”那修士指着图纸信誓旦旦,“道侣最爱这种——” 结果首对入住的道侣当夜就要求换房。 “仙长别误会!”掌柜曾拼命解释,“我们家隔音效果一等的!从外面绝对听不清......” “谁担心这个?”女修面红耳赤,“这破池子一抬腿就撞青膝盖!” 而男修更是捂着淤青的膝盖怒吼,差点砸了柜台:“谁家浴池台阶修得比悬崖还陡?!我是来泡澡,不是来攀岩的!!” 久而久之,全店都当那是个摆设。方才被萧隽予的扇尖一吓,他竟忘了今日有个冤大头......不对,是贵客入住。 这下好了,听天由命吧……这俩可千万别打起来啊…!! 此时此刻,江霂安与这位“不请自来”的少年相对无言。 房内又重归寂静。江霂安心说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打算开口,一道清朗的少年音率先在他耳边响起。 “贸然打扰到慕姑娘实在抱歉,想必姑娘也知道我是傅家子弟,是被派来绞杀刚刚那只鬼祟的,多谢您的帮忙,这是房间里物品损坏的赔偿费及清理费用,还望姑娘笑纳。” 说话间,萧隽予从腰间抽出一沓银票,摆在了桌子上:“剩下的就当是请慕姑娘喝杯茶,赔偿费用还劳烦您帮我交于掌柜了。” 江霂安眯起眼睛,指尖挑起最上面的一张,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这么大手笔?不愧是四大门派… …等等。 江霂安刚差点被“泼天富贵”闪瞎了眼,直至现在才反应过来一丝不对劲。 ……姑娘??? 额角青筋瞬间暴起。 妈的,这人是傻了还是瞎了…… 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卷土重来,江霂安那张一直冷着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那点刚被这钱哄出来的耐心也被这好几声“姑娘”给磨没了。 魔尊生平最讨厌别人把他认成女孩子,尤其是这种长得这种人模狗样的家伙。 他脸上僵硬地扯出一抹极度危险的笑,眼神好似要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江霂安用力扯过少年的手,一字一顿:“你他妈给我看清楚了,” “谁、是、姑、娘、啊?!” 萧隽予猝不及防的被人用力一拉,面上一开始的礼貌微笑却丝毫没变,眼底兴致甚至更深几分。 这人好不经逗,几句“姑娘”就能把他惹炸毛。 ……真好玩。 少年佯装吃痛地“嘶”了一声,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啊,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公子生得太过……清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嘴上道着歉,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江霂安却感觉这人眼里满是戏谑。 江霂安盯着他看了几秒,手上力道丝毫没松,他凑近萧隽予,忽的笑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这副表情很欠揍?” 下一秒,异变突起—— 江霂安一个拳头直直砸向萧隽予的脸,被少年闪身躲开,萧隽予的手腕被他紧抓住,眼看下一秒的攻击就快躲不开,他干脆直接伸出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硬生生扛下了这一拳。 他的手好凉。 趁着少年愣神一秒,江霂安手臂一个用力,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然而,在落地前一秒,身下的人忽然用力用手肘侧面撞了一下他的腰,江霂安腰一软,浑身一颤,不得已松开了自己一直紧抓不放的手。 萧隽予两手撑地,一个侧滚瞬间到了几米开外。 萧隽予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淡定地看向对面的人,经历了刚刚的交手,他既没跑,也没道歉,反而缓缓走上前。 江霂安双手抱胸站在原地,好以整暇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他倒想看看这认错自己性别的“瞎子”要做什么。 “唰!” 折扇抵住咽喉,江霂安也没躲,任由扇子抵住了自己脆弱的脉搏。 他抬起眼看着萧隽予凑近自己,眼前人的眼睛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招式漂亮……可惜,” 扇子下滑到心口,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 “若是刚刚慕公子腰没卸力,那我们应还能再过几招。” 江霂安五指猛的扣住扇骨,手中微微用力,扇子便从指尖起开始蔓出蛛网般的裂痕,他笑回:“怎么,这扇子不想要了?” 萧隽予倒是毫不介意般,也挑眉笑道:“喜欢的话,送给你也无妨。” 窗外忽拂过一阵若有若无的风。 两人皆是一愣,齐刷刷扭头往窗边看去。 满屋烛火在一瞬间熄灭。黑暗中,在旁人眼里窗边什么都没有。 然而在江霂安眼中,一只通体暗红色的蝴蝶正静静地停靠在窗沿,泛着微光的花纹在夜色中闪烁着。 那是江氏特有的传音蝶。 第2章 交手 “二公子,宗主回来了。” 江霂安脑中那道话音刚落,蝶翼上的金纹立刻化作流火坠落,在触及地面前散作青烟。 江霂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脑中迅速开始思考。 江氏的烬蝶传音。蝶翼载讯,阅后**;音唯受闻,息随念湮。 若说这法术只止步于此,那也倒没什么稀奇。但重要的是,血蝶只有在指定被传音的人眼中才能显现。 行看不见,音也听不见,隐秘性极高。 所以他根本没去担心萧隽予会看出什么,但他没注意到的是,与他面对面坐着的萧隽予,已经不知道盯着他多久了。 萧隽予眼底幽暗,在黑暗中却没有丝毫动作。他指尖摩擦着扇骨上的裂纹,就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莫名在那发愣。 过了几秒,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 等等,这倒是个好机会—— 刚刚打斗时,他好像看到这人左耳垂上有一颗…… 红色的小痣? 心脏猝不及防地猛烈跳动了一下,氤氲在记忆里的往事好似又浮现了出来,萧隽予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朝江霂安的左耳看去。 黑暗里,借着窗外的月色,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只耳朵隐在了发丝里。 手忍不住伸了过去,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被人猛地攥住手腕。 江霂安抬起眼,漆黑的瞳孔在月光的浸染下冷得吓人。 “干什么?” “啪!”萧隽予打了个响指,离江霂安最近的烛火刹那间燃了起来,紧接着整间屋子瞬时灯火通明。 他若无其事地朝眼前人笑笑:“点个灯。” “是吗?”江霂安仍旧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凑上前,两人之间本就所剩不多的距离瞬间再一步拉近,空气中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的热气。 呼吸交错间,江霂安勾唇笑道:“点个灯,凑这么近干什么?” 萧隽予偏了偏头,没有回答他,目光不动声色下移到江霂安的左耳垂。 ……还是被头发挡住了。 “傅公子,看什么呢。” 萧隽予猛的回神,瞬间又挂起那人畜无害的微笑:“我……” 他话未尽,江霂安却突然松开钳制的手,懒洋洋地往窗边一靠,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 “吃吗?”他抖开纸包,露出几块桂花糕,“刚在楼下顺的。” 萧隽予的轻笑凝在嘴角。 预想的明争暗斗没有到来,这人甚至懒得再追究他的冒犯,只是像招呼一个寻常朋友般随意。 思考片刻,他缓缓开口。 “...下毒了?”少年嗓音发紧。 “嗯,剧毒。”江霂安面不改色咬了一口,“三息之内必让你后悔多嘴。” 江霂安慢条斯理咽下糕点,突然将剩下的小半块精准弹进萧隽予微张的嘴里。 “咳...!”少年猝不及防被噎住,白玉般的耳尖瞬间涨红。 魔尊已经翻身坐上窗台,夜风掀起他未束的发丝:“怎么样,味道如何?” 萧隽予勉强咽下糕点,喉结滚动间忽觉舌尖刺痛——竟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藏在糕馅里。 他吐出针,一开口,却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竟变成了—— “慕公子好生粗鲁~” 一道娇柔婉转的女声从他喉间溢出。 萧隽予:“……” “三息到了。”江霂安支着下巴欣赏他骤变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意,“顺带一提,针上淬的是..….” 楼下突然传来掌柜撕心裂肺的哀嚎:“我的百年紫檀屏风啊——” “变声散。”红衣一闪消失在夜色里,“傅公子赔掌柜的家具时,” “记得用新嗓子讨价还价。” 萧隽予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盯着手中的银针,想起刚刚自己的声音,嘴角抽了抽。 哈,被摆了一道啊。 ——————— 红衣被风卷起,江霂安轻巧地屋檐上前进,夜色吞没了他的身影。 啊…还挺可惜的,本来还想看看那人会怎么用那声音跟掌柜的讨价还价的。 江霂安指节一屈,残留在指尖的血蝶灰烬簌簌落下。他最后扫了眼客栈——那扇窗前,早已空无一人。 但他现在确实没时间再跟别人耗下去,自己还得快点赶回江氏。 毕竟江辞提前回来了。 ——————— 烛火在书房内安静燃烧,将墙壁上巨大的、描绘着四方灵脉走势的古老地图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檀香混合的气息。 萧隽予垂首立于下首,他刚从外归来,便应召来到了这里。 案几后,萧氏当代家主——萧屹川,正缓缓将一枚代表“傅氏”的玉质棋子在指尖摩挲。 他并未抬头,声音而低沉平稳,在寂静的室内缓缓荡开。 “傅氏之行,可有收获?” “回父亲,”萧隽予的声音已然恢复成清润男声,“傅氏内部安稳,对四大现状并无异议,傅涵师姐掌控力足够,暂无隐患。” “嗯。”萧屹川不置可否,将傅氏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盘上的原位。 旋即,他的手指移向了棋盘边缘,那片代表着新兴势力、尚未被任何棋子标记的区域。 “江氏呢?”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同深潭,落在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 “那位江氏的魔尊,凭空而起,建宗立派,广纳门徒。而且他功法诡谲,行事莫测。短短时日,已撼动四方平衡。你如何看待?” 萧隽予心神微凛,谨慎答道:“江霂安确非常人,其志不小。但是敌是友,目的为何,现在尚未可知。贸然为敌,恐非上策。” “不知,便需知。”萧屹川的手指重重敲了敲那片空白之地,“平衡不容打破。萧家能居于幕后,掌四派兴衰,凭的便是“知彼”与“掌控”。”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下来,直视萧隽予:“凛安,我欲派你潜入江氏,近观其变。查明其功法根源,以及江霂安的真实意图,看看他是可用之材,还是……必除之患。” 萧隽予垂首应道:“孩儿领命。只是要以何身份潜入?傅氏弟子身份恐已不便。” “这便是你需要解决的事。”萧屹川语气淡漠,“身份、方式,皆由你自行决断。我只要结果。萧家会给你一切必要的支持,但明面上,你与萧家再无瓜葛。” 这是信任,也是考验。 萧屹川站起身,走到萧隽予面前,将一枚玄铁令牌放入他手中,令牌上只刻有一个古老的“萧”字。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刺杀,而是成为萧家的“眼睛”和“耳朵”。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 萧屹川看着儿子,叹了口气:“勿要感情用事。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记住,你首先是萧家少主。家族的存续与荣光,高于一切。” 萧隽予握紧手中冰冷的令牌,那寒意似乎能渗入骨髓。 但不到一秒,他瞬间又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深深一揖。 “请父亲放心。凛安定不辱命。”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接下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指令。 他行礼告退,轻关上了房门。 萧隽予倚靠在门边,仍在思考刚刚忽然接下的棘手任务。 不过……只是调查一个神秘的魔尊,总比应付一个战斗力爆表的美人要简单些吧? 不知为何,那张在氤氲水汽中冷冽的面容,此刻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 那位慕公子倒着实有趣,可惜今后应该见不到了。 ……啧,莫名有点烦。 第3章 邀请 翌日上午,绍夜殿。 “宗主,”江仁叹了他的第三十八口气,“宗门内第三十六条法则有规定,不能喝酒的。” “嗯……”江辞摸了摸下巴,好似真的在考虑,“杏绡他管的是有点严……” 江仁刚要松口气,就见自家宗主突然从袖中抖出本《宗门条例》塞给自己,义正言辞道:“快!趁他回来前帮我把第三十六条改了!别怕,等他回来,我帮你兜着!” 江仁:“……” 他简直哭笑不得,为什么别家的宗主都是风度翩翩,才艺卓绝,到了他这儿!整天到处游山玩水,把要务都丢给自己弟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带头自家弟子违反规定啊?! 哦,不对,是篡改规定。 江仁深吸一口气,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江辞:“我没成年,喝酒有害身体。” 江辞:“……” 旁边的其他弟子们:“……噗。” 这理由确实令人无从下手,但江辞是什么人呐,她若无其事,乐呵呵地拍拍自家小弟子的肩膀:“这算什么,你不还有几个月就十八了吗?况且——” 她眨巴眨巴眼,“拜托”般的眼神望向江仁,“这群人里,也就只有你能喝了呀。” 江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简直不可思议,反驳道:“怎么可——” 话未说完,因为他一转身就直接呆住了。 只见昔日饭桌上一口气能干大半瓶酒的好兄弟们,此刻光是闻到酒的气味,就个个头晕目眩,站得东倒西歪,好似随时都要被醺醉了似的。 有个人还给自己加戏:“哎呦哎呦,不行了……快扶我回去,我要醉倒了。” 江仁:“……” 呵,演得跟真的一样。 然而就算心里瞬间踏过无数个“草泥马”,江仁也不得不接受现实,顶着副“视死如归”脸,颤颤巍巍接下了酒。 其实他也不是没偷喝过酒,味道也勉强能接受,只不过……他属于“一杯倒”类型。 毫不夸张,真的一杯就倒。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是他醉了以后会发酒疯啊!!! 江仁可还是对第一次喝醉的场景记忆犹新——虽然他醒后断了片,但据他的好兄弟们描述…… 那天晚上他不仅硬拉着其他弟子在院内跳舞,大喊什么“朋友一生一世一起走”,还不知从哪找了个黑色垃圾袋,套在自己头上装作是小偷,大半夜去爬他们二公子的窗…… 江仁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妈呀,他当时没被二公子打都算是一个奇迹了。 不过有了罚抄课文的经历后,江仁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后来还发誓——这辈子都不喝酒了。 可鬼知道宗主提前回来了啊!!! 江仁在心中无奈叹了第三十九口气,心说平日里二公子在时,宗主压根就除了节日以外不敢喝酒,顶多也就自己躲起来偷喝,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头上来。 江仁哀叹一声,脑子里都已经想到了明天会是一幅怎样的惨状。 他正准备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下一饮而尽时,江辞那只白皙的手忽然伸出来,迅速地抽走了他手里的那只酒杯。 与此同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别喝了,逗你玩儿的。” “姐?” 众人齐齐回头,果不其然,是江霂安。 少年一袭红衣,黑发随风而动,他抬起那双眼下略带点乌青的桃花眼——那是他连夜赶回来的后果,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嘛?” 江仁转过头,差点喜极而泣:“二公子!!” 江霂安倒有些意外,毕竟平日里这帮小崽子看起来还都挺怕他的,忍不住挑眉道:“怎么,几日不见,这么想我啊?” 江仁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然后他就听见他们家二公子随即话锋一转:“今天的课业完成了?” 江仁:“……” 好在江霂安不是真的兴致来潮要查他课业,看他反应,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略过他走了过去。江仁暗自松了一口气,跟着其他弟子识趣地离场。 一时间,殿里只剩下姐弟二人。 待到人群散去,江霂安才看见一开始躲在弟子们身后,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江辞。他看向江辞额头上未干的汗珠,怀疑道:“你在干什么呢?” 江辞略有些心虚地避开江霂安的目光,用脚偷偷把藏在桌子底下的酒踢得更远了些,故作镇定:“没,没干什么啊,哈哈……” 江霂安眯了眯眼,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她,明显不相信。 江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连忙拉着江霂安坐下,强硬地扯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我回来时听小仁他们说你出去玩了,去哪儿了呀?” 江霂安闻言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妙地瞥开了目光:“别浪费时间,说正事。” 要知道,他姐虽然顶着个“宗主”的名号,但门派内的大小事务,除了特别重大的,其余的一般都会一股脑地抛给他处理。 而某人自己则悠哉游哉地下山到处游玩,偶尔也会接些小委托,给附近的村庄处理些小妖或者灵异事件什么的,通常半个月才回一次宗门。 但这次才刚下山不到几天,就急匆匆赶回来了,必然是出了什么突发情况。 江辞听他这么问,也不说闲话了。她脸色严肃了起来,语气却流露出了几分担忧:“玉筝堂的人来找我了,说他们最近要举行秋猎,邀请你去。” 江霂安闻言皱了皱眉:“徐氏的人?”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如今大大小小的门派多之又多,但除去那些没名没姓的小宗门,剩下能家喻户晓的也就只有五大门派。 阙都李氏、溪澜傅氏、轻寒冷氏、金莲徐氏。以及,禁苑江氏。 而其中江氏是近年才成立的,但因传闻以修诡道为行,所以在民间便迅速流传开来,知名度在几天之内就传得堪比原四大家族。 但与知名度相反的是,江氏的名声几乎差到了极点,在民间多有议论。 而四大门派也对这传闻修诡道的新门派各有看法,这其中徐氏则最为反对。并且徐宗主还是反对方的代表人物,在江氏成立的短短几年里,可谓是起了不少冲突。 但今年的秋猎竟然邀请了江氏?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霂安沉思了半晌,最终抬起眼望向江辞,不确定般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 “你确定是金莲徐氏的人邀请我们江氏的人去参加?” “不,”岂料江辞摇了摇头,目光沉了下去,“这么说不太准确——” “不是江氏,是指名道姓地邀请你。” 第4章 莫名 江霂安顿了顿,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疑惑:“……哈?” 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要反设圈套,想要在秋猎时取他性命? 江辞同样高兴不起来,皱眉道:“我怀疑这里面有鬼。” 江霂安很快冷静下来,沉思了一会儿,再度开口:“你把他们找你的情景再好好回忆一下,一字不差地都跟我再描述一遍。” 江辞:“唔……你让我想想……” 昨日申时,某小村庄—— 敲门声在小木屋外响起,江辞兴高采烈地打开门:“柳姨,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 屋外不是预想中的那个总是满脸笑容的中年妇女,而是五六个年轻男子。还个个身穿黑衣,人高马大地立在那里,一脸严肃。 江辞的第一反应是—— 我去,村里进贼了??! 为首的男人走到一脸警惕的江辞面前,极其敷衍地行了个礼:“您是江宗主吧。” 江辞不动声色地将手缓缓挪置到身后,摸到了那冰冷的剑柄,她眼神紧盯着眼前的人,随时准备将剑抽出。 如果只是一群普通强盗或小贼,她定能轻易制服住,但是…… 这群人既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绝没那么简单。 江辞在外从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真实身份,所以不存在有谁对外说漏嘴了的情况,而若是他们自己想找江辞,从而寻到这里,大抵会挑三更半夜的时分再来。 ……如此一来,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群骤然出现在她屋前的人,是受哪位权贵指使而来。 她眸色倏地沉了下去—— 被人指派而来,做什么的? 取她性命? 也难怪江辞多心。事实上,眼下想取这位江氏宗主性命的,本就大有人在。 试想一下,一个近年才崛起的新宗门,偏又是靠着“修诡道”的传闻才声名鹊起,论根基实力,按常理断难与那些立派数百年的四大宗门相较。更重要的是—— 这位江氏宗主,是位女子。 若说这女子不过是侥幸坐上宗主之位,那杀了她,便能将一个正在崛起的宗门收入囊中。 何况外头皆说江氏修的是诡道,想来也无甚同门情谊可言,或许正是强者为尊的路数,杀了宗主,说不定还能收服一众俯首帖耳的弟子。 但这些念头多是猜测,成真的概率微乎其微,可……万一呢? 这般诱惑摆在眼前,甘愿赌上性命一试的,自然不在少数。 江辞握紧冰冷的剑柄,深吸一口气—— 不对。 不仅说时间不对。若是想杀她,但凡聪明点的,都会知道要打个出其不意,应该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来。 所以这群人到底来干嘛的? 短短几秒内,江辞大脑飞速运转,想到了好几种可能,但没找到一个合理的。最后她只能先放弃思考,心说打不过就跑,抬起眼望向眼前的黑衣男人: “……我是,请问你们是?” 为首的男人朝后招了招手,另一人立刻会意,递上一卷卷轴。男人将卷轴递给她道:“我等乃徐公子所遣。特邀江公子参加徐氏下周的秋猎。” 江辞眼里闪过讶异,伸出一只手接过卷轴,但另一只手仍悄悄按在剑柄上。她缓缓打开卷轴—— 致江公子: 本宗门特邀您参加下周秋猎。时间:下周三,十月一日辰时至翌日酉时…… 啧,最烦看这种屁话了。 江辞皱了下眉,直接略过一长段的信息,视线定格在最后一句话上—— “届时恭候您的光临。” 此时此刻,殿内。 江霂安接过江辞递过来的卷轴,打开仔细地看了一遍,淡淡开口:“这确实是徐氏的印章,且上面有灵文,不像伪造的。” 顿了顿,他仍是不放心:“你确定那群人没再说些什么吗?” 江辞耸耸肩:“真没了,抛下卷轴就走了。哎,你说,”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不会是——” 江霂安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下一秒,这轻飘飘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不会是……徐氏有哪个人看上你了吧?” “!咳咳……”江霂安差点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他极力咽了下去,随即立刻扶在桌边剧烈咳嗽起来。 这人脑洞能再大点吗?!! 江辞却丝毫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不解地看了一眼他之后,还贴心地给江霂安递了一张纸:“没事儿吧你。” 江霂安好不容易缓过来,没好气地接过纸,擦了擦唇边的茶水,不想搭理她。 江辞却又凑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位名为“魔尊”的大美人,自言自语道:“你别说,这小脸长得还真俊……” 江霂安:“……” 下一秒,江辞眼睛忽然亮了亮,好似灵光一闪般地望向江霂安:“哎,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在外被哪家富家小姐看上了,然后托徐氏邀请你去参加秋猎,好借此增进感情……”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唔……你说那人会不会就是徐家小姐…哎?不对啊,徐氏不就两位公子吗……” “停停停,”江霂安终于听不下去了,“首先,我在外根本没遇见你说的什么富家小姐,你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的假设。再者,”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概率太小了,你当这是在什么狗血小说里吗?哪来这么巧的事啊?” 江辞不满地小声嘀咕:“说不定呢……” 不过,一说到这个—— 江霂安嘴角没忍住一抽,指尖在袖摆下蜷了蜷。方才还平稳的心绪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道误闯他房间的身影竟又冒了出来。 现在仔细回想,那人是好像生得还挺好看。乌黑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身形比自己略高半头,站在那里时,得微微抬眼才能看到他的眼睛。说话声也清朗,还有那日递过来的茶…… ……嗯? 不对啊?? 江霂安猛地回神,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声音好听,就觉得是个不错的人?! 简直荒唐!! 他和那人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况且还是对方先擅闯他的房间,怎么反倒成了自己在这里念着人家的好? 可……话虽如此,那少年递茶时指尖的温度,又莫名清晰得很。 江霂安抬手按了按眉心,对着空气无声扯了扯嘴角。 啧,真是服了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思。 “杏绡,杏绡?”江辞奇怪地看向忽然开始发呆的江霂安,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还没反应,干脆用手做出喇叭形,对着他耳朵大吼:“江杏绡!” 江霂安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他偏开头,不爽地捂住自己快要被震聋的耳朵: “干嘛忽然吼这么大声?” 江辞伸出手,用力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挑眉问道:“我才要问你呢,怎么忽然走神?” 江霂安痛的“嘶”了一声,揉了揉立刻泛起红的额头,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妙地瞥开目光:“又想起来……没什么。” “哦呦,”江辞猛得凑近他,睁大了眼睛,用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他:“不会吧不会吧,江杏绡,你不会真的背着我在外面色诱别人了吧?” 江霂安额角青筋跳了跳:“……” 色诱个鬼。 他此刻真真切切地觉得,要是手边有把刀,他能当场拎起来这人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不打到双方都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绝不肯善罢甘休。 他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向这个语出惊人的女人:“江辞,你得庆幸你是我亲姐姐。” 不然你现在不会这么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 “啊……哈哈哈,是吗?”江辞挠了挠头,移开眼,生硬的扯开话题。 然而过了一会儿,这人又实在抵不住好奇心作祟,几番挣扎,决定还是秉着“视死如归”的信念,打破砂锅问到底。 于是某人又不要命地作死凑上前:“哎~你就告诉我呗,到底哪家姑娘啊?我嘴超严的,绝对不会泄露你说的一个词!!” 江辞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自家弟弟的脸色,觉得没什么危险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额……或者,或者哪家公子?” 江霂安无奈扶额,心说不给这人透露点消息她能三天三夜问个没完,只得开口:“你……算了,跟我没关系,他自己闯入我房间的。” 这就是承认江辞最后一句话了。 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江辞好奇地又凑近了一点:“帅吗帅吗?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他多高啊?还有……” 江霂安眯起眼,下意识地回忆起来。 帅倒是挺帅,约莫比自己高一点?后来自己就把变声散…… 不对。 江霂安突然掐灭脑海中的画面—— 不过是个连他性别都分不清的蠢货,想他作甚。 他轻笑了一下,抬起那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想知道啊?” 江辞兴奋地点点头。 下一秒,江霂安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向上一勾——那壶先前早就不知被江辞踢到哪里去的酒瞬间漂浮在了空中。 江霂安托腮眨眨眼望向她,声音在此刻竟装出了几分乖巧:“那要不边喝酒边聊?我看你之前挺想跟小仁一起喝的。” 江辞:“……” 江辞:“………………”完了。 门外。 江仁和一众弟子正兴致勃勃地趴在门上偷听:“哎哎,宗主又开始跟二公子上演那个……什么来着?” 一个小弟子举起手:“我知道!是她逃,他追!” 江仁一拍手,恍然大悟:“对对,宗主她插翅难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莫名 第5章 再遇 五分钟后。 江辞欲哭无泪地趴在桌上,手上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我错了,真的错了……能少抄几遍吗……” 江霂安双手抱胸,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要不写三遍两千字的检讨,要不抄五遍宗门规定前十五条及第三十八,四十至四十六——《宗主的自我修养守则》,你自己选一个吧。” 江辞撇撇嘴:“我不想动脑,还是罚抄算了。” 殿里难得安静了会儿,但很快,被迫罚抄的人又闲不住了。江辞直起身,停下笔,托腮望向江霂安:“对了对了,徐氏邀请你去秋猎的事怎么办?” “去啊,不然还能怎么办?” 江霂安淡淡看了江辞一眼,出乎意料的没强迫江辞继续罚抄,只是无奈回答了她的话,“徐氏现在正值衰弱时期,应该不能拿我怎么样。” 江辞默了默,却还是显而易见的担心:“可是……” 江霂安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的话:“宗门现在民间争议不少,要是随便拿个理由搪塞过去,会给门派招来不少麻烦。” 江辞直勾勾地盯着他,望着他那双没有一丝动容的眼睛,那句“再多麻烦,也没有你的安全重要”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沉默许久,她眼里染上了丝笑意,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江霂安的头发:“行啊,那你可要安全回来。” 江霂安轻拍开她的手,理了理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喂,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江辞看这人好像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样子,不满地叉腰道:“要是你有半点闪失,我,我就……” 她顿了顿,半久才憋出来一句:“你信不信我把那些伤害你的人全…杀光了?” 江霂安整理头发的指尖顿了顿,袖中飞镖突然割断她一缕头发:“你还是先护好自己吧。” “你也不用那么担心我,宗门里还有事务要处理,我先回房了。” 他站起身,临走前轻飘飘抛下一句话—— “喝酒对身体不好,这次罚抄就算了。” 江辞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里的担心不减,却又忽的“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过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心思全摆脸上,刚刚一看就还在想秋猎的事,自己的话肯定一点都没听。 切,明明一脸不在意,却明显比谁都担心嘛。 …等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卧槽!! “江杏绡!!”江辞猛的提起裙,朝着还没走几步的江霂安冲去。 江霂安刚回头,就见这人已经“瞬移”到了自己身后,不由得被吓了一下: “又怎么了?” “那个……” 江辞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 “你酒还没还给我呢。” 江霂安: “……” 啧,这人真是…… 他淡淡瞥了江辞一眼,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等等等等,” 江辞急忙追上他,收敛了点笑意,“别着急嘛,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我真有要紧事。” 江霂安这才回过头来,一脸“你再不说我就把你宰了”的表情。 “呃,那什么……” 江辞犹豫了一下,几秒挣扎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我招了个新弟子,下午就来了,你要不要见见……?” 江霂安: “……” 这种事情她到现在才说? ? — — — — — — — 正是未时,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风拂过,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地,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的草木气息。 秋天已经到了。 萧隽予跟在江仁身后——此时他的脸已经通过幻术改变,原本惊艳四座的世家公子,一举一动皆堪入画的模样变为了一个活脱脱的侠客。 棱角更甚,英气逼人,与原先完全判若两人。 萧隽予不动声色的观察一下周围,他现在的身份是小有天赋,但在外流落的悲惨孤儿,偶得宗主青睐,破格进入了江氏。 而现在,他正要去见他的目标—— 江氏二公子,江霂安。 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魔尊。 “哎,对了,阿云师弟,”走在前面的江仁忽然放慢脚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 “我先跟你透个底,等会儿见了二公子,他可能脸色不大好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萧隽予一愣: “为何?” 江仁立刻蹲下身,还神秘兮兮地招手让他也蹲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气声。 他脸上带着点八卦的兴奋: “前几天二公子不是外出巡访了吗?他回来时,我就偷听到啊,他跟宗主说他遇上了个特别合他眼缘的美人!然后——” 萧隽予侧耳,也稍微蹲下身,来了点兴趣: “然后?” 他没想到这位传闻中的魔尊还会有这种八卦。 不过有一说一,这……也算是在搜集任务目标的信息吧。 然而江仁却跟忽然见了鬼一样,猛的闭口: “不不不,什么都没有,没然后了,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萧隽予: “?” 他这声疑问尚未落地,一片阴影便无声无息地自他头顶笼罩下来。 萧隽予心中一凛,猛的站起身——他竟丝毫未察觉身后何时多了个人?! 回头一看,只见一人斜倚在廊柱旁,不知已听了多久。 江霂安一袭红衣,与外传江氏修诡道的阴森截然不同,少年周身气质清冷而又矜贵。阳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桃花眼睛正淡淡地看着他。 萧隽予:“……” 等一下,他没眼花吧? ? ? 这不是上次那位慕—— 江仁暗自用手肘□□了他一下,压低声音急切道:“还愣着干嘛?快行礼啊! ” 萧隽予这才猛的的回过神来,他面上立刻换上了阿云”这个角色应有的,茫然紧张的反应。垂下眼,模仿着初见上位者时应有的拘谨,抱拳行礼:“弟,弟子阿云,见过二公子。” 少年面上冷静,但心里早已经惊涛骇浪。 绝对没看错!这就是上次客栈里那位“慕公子”! 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凑巧??他就是江霂安? ! 完了完了,他应该不会认出自己来吧??任务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 ! 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只有秋风卷着落叶的细微声响。 忽然,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在萧隽予耳边响起。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第6章 潜伏 萧隽予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脸上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受宠若惊:“二公子说笑了,弟子身份低微,怎会有幸见过二公子?” 这边的江仁猛地站直身体,结结巴巴地行礼:“二、二公子……” 江霂安却没有理会江仁,说完那句话后,只是自下而上的打量着萧隽予。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蛛丝,缓慢地缠绕在萧隽予身上,在那张经过幻术修饰的脸上若有实质般停留了一瞬。 萧隽予心中猛地一紧。 ……难道被看穿了? “抬起头来。”面前人的声音清泠如玉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 萧隽予依言抬头,目光克制地落在对方襟前。 江霂安向前踱了半步,冰凉的扇骨不由分说地抵上萧隽予下颌。微微用力,迫使他将脸抬得更高些,左右端详。 “骨相倒是不错。”他漫不经心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叫什么?” 旁边的江仁大气不敢出,心说今天的二公子压迫感怎么这么强。 “回二公子,”萧隽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又惶恐,“弟子无依无靠,多年游历江湖,只落得了个“阿云”的诨号。” “是吗?” 那双淡漠的桃花眼,在他脸上停留一瞬,随后终于移开。 他收起扇,转而将目光投向一旁明明没犯错,却莫名而心虚不已的江辞,语气听不出情绪:“宗主招人,倒是越发不拘一格了。” 江辞干笑两声:“啊哈哈……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嘛……” 江霂安重新将视线落回萧隽予身上,那目光变得疏离而公事公办:“既然入了我江氏,便要守江氏的规矩。无论你从前是什么人,背后站着谁……” 他话音微顿,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警告。 “在这里,都给我收起来。” 他这话说的似乎符合常理,却又透露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话里有话。 接着,江霂安不给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对江仁吩咐道:“带他去静思室,将《江氏门规》与《弟子诫》各抄录五十遍。抄不完,不准出来。” 静思室清冷寂静,灵气稀薄,是个磨人性子的好地方。抄写百遍门规,对于新人来说,无疑是种精神与体力上的双重折磨。 江仁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违逆,连忙应道:“是……二公子。” 静思室!!还要抄《弟子诫》?!! 完了完了,二公子果然生气了!阿云师弟你自求多福吧!!! 萧隽予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思绪,恭顺道:“……弟子领罚。” 江霂安不再看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待江仁领着“阿云”走远,一直憋着没说话的江辞才凑过来,用手肘碰了碰弟弟。 “喂,杏绡,你怎么回事?平时新人入门也没见你这么苛刻啊?还“在哪里见过”?你这搭讪方式也太老土了吧?看上人家了?” 江霂安收回望向那两人背影的视线,淡淡瞥了姐姐一眼,语气平淡:“想多了。只是看他不太顺眼而已。” 少年在心里冷笑一声。 看上他? 那张脸假得灵气都快溢出来了,也就骗骗江辞这种心思单纯的。还有那周身的气度,哪里像个流落街头的孤儿?分明是哪个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核心子弟。 刚才试探性地用灵力探查,那反应速度和对灵力的控制力,绝非泛泛之辈。 十有**,是那几家派来的探子……只是具体是哪一家,目的为何,尚且不明。 不过,没关系。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把他扔进静思室磨磨性子,也正好看看……他背后的人,下一步会怎么走。 他没再跟江辞解释,转身朝殿内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人是你招来的,自己多上点心。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江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奇奇怪怪的。” ——————— 酉时,静思室门口。 萧隽予刚从里面出来,他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看了眼天色,随即眯起眼。 啧,抄了这么久啊。 他原本是想用灵力控制笔代抄的,奈何那静思室里设了法,导致单是控制一支笔,灵力耗损就极大,得不偿失。 况且江霂安没准会发现,到时候拿不准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还要降低,这卧底还做不做了? 萧隽予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任务比想象中难度倒是大了许多,开局就遇上了个这样难惹的人。想来他上次被迫这样罚抄,还是在他……五岁时。 不远处江仁小跑着过来,脸上表情复杂,带着点同情:“阿云师弟,二公子让你去一趟静墨轩。” 萧隽予迅速回神,闻言心中一紧:“……静墨轩?请问师兄,那是……” 江仁朝他指了一个方向:“是二公子处理文书和看书的地方。你快去吧,二公子还在等你呢。” 说完,还小声补充了一句:“小心应对啊,阿云师弟。” ———————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江霂安并未坐在主位,而是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随意翻着一卷书。 他身前的书案上,赫然放着一沓纸——正是萧隽予抄写的那百遍门规和弟子诫。 听到脚步声,他眼帘都未抬,只是用清冷的嗓音淡淡道:“抄完了?” 萧隽予立刻恭敬行礼:“回二公子,弟子抄完了。” ……这不废话,你不正在看着吗? 江霂安这才缓缓放下书卷,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指了指书案上的纸张:“字迹倒还工整。看来这静思室,确实能让人静心。” 他起身,踱步到书案前,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忽然问道:“《弟子诫》第三章,讲的是什么?” 萧隽予早已将内容倒背如流,流畅作答:“回二公子,第三章讲的是“灵台清明,内观自省,则外邪不侵”。” 江霂安静静地看了他两秒,忽而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外邪不侵……说得很好。” 他绕到书案后坐下,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从明日起,你不用去弟子堂做早课了。” “书房这里还缺个整理文书卷宗的,你过来吧。” 萧隽予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垂首应是。 他面上平静无波,心下飞速权衡这个忽如其来的安排利弊。 要知道,他本来潜入江氏的目的就是来探底的,探的是江氏,更是江霂安。 这一安排,就相当于让他跟江霂安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可与此同时,他本作为寻常弟子的自由探查时间也就减少。 有利有弊,目前尚且不知到底是好是坏,但实际上重要的,不是这个忽然的新安排—— 而是江霂安做出这一举动的,真正目的。 是对他能力的认可……还是怀疑? 末夏初秋的黄昏已经略有些凉意,可室内依旧有些闷热。 江霂安没再说话,只是随意抬手,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本就有些宽松的领口。 这个动作幅度很小,白皙的锁骨在萧隽予视野上方一闪而过。他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立刻移开眼神,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不对。 都是男人,他害羞个什么啊……? 鬼使神差,他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又不动声色地抬眼。 正好与江霂安扫过来的眼神对上。 萧隽予:“!” 视线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弹开,死死钉在了脚下的青砖上。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 江霂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当然清晰地看到了对方那瞬间的僵硬和骤然移开的目光,随即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什么也没发现,只是语气平淡地开口:“明天卯时到这,你现在可以走了。” 江霂安没有再看萧隽予,只是轻翻过一页桌上的书。 在萧隽予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凉门框的前一刻,屋内却忽然传来江霂安淡漠的声音。 “阿云,别忘了你今天抄的。” “内观自省,则外邪不侵。”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萧隽予从那一刹那的恍惚中彻底清醒,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弟子,谨遵二公子教诲。” 门轻轻合上。 等人一走,江霂安立刻往椅背一靠,整个人陷在宽松的软棉之处。 ……果然。不仅脸是假的,连这恭顺守礼的样子,也是装的。 方才那一眼,倒露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他目光在书上流连,心思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话说这到底是谁家派来的卧底,怎么松下衣领脸也能红? 这倒也是个好拿捏的弱点,既然这样,不如…… 江辞的话忽然突兀地浮现在他脑中。 “不会吧不会吧,江杏绡,” “你不会真的背着我在外面色诱别人了吧?” 手中的书页角瞬间被揉出痕。 江霂安额角青筋直跳,干脆把书丢桌上了。 啧,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 感觉这篇萧隽予已经入戏了哈哈。(阿云如此纯情啊~)如果用真实身份—— 萧:目不转睛。 霂安:“好看吗?” 萧(厚颜无耻):“好看。” 不过没关系,下章就换傅氏弟子的身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潜伏 第7章 报复 夜色如墨,月光一泻而下,透过窗户,给屋内人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烛光在房间里摇曳,江霂安轻合上书,有些烦闷地摸了摸后颈。 ……好饿。 今天刚一回来就忙的不可开交,导致他又忘记了吃晚饭。但直到了现在,那阵迟来的饥饿感才渐渐涌上来。 江霂安瞥了眼更漏,这个点食堂已经关门了,自己的厨子又正好放假。 他叹了口气,无奈起身,准备出门随便去买点东西吃。结果刚一开门,他就遇上了正准备敲门的江辞。 江霂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怼脸杀”吓了一跳,不禁微微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江辞毫不介意江霂安语气中不加掩饰的不满,走上前乐呵呵地揽住他的肩膀:“这不是还想着你应该没吃晚饭吗?” “走,今天集市那边正好要开烟火晚会,我请你。” — — — — — — — 萧隽予轻推开竹香阁的门——这是他作为新弟子被安排到的合院。 原本按常理来说,当卧底的第一天自然是越安分越好,奈何自己刚应付完江霂安,他师父就给他紧急传音,让他大半夜的去找傅涵。 傅涵,现任傅氏宗主之女,也是傅氏内唯一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 是的,连那位徒有虚名的傅宗主都被蒙在鼓里。 虽说她比萧隽予大两岁,但实际想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姑娘。父亲虽顶着个“宗主”的名头,实际只是个滥竽充数的酒囊饭袋,母亲早逝,族中尽是庸碌之辈。 该说傅氏能支撑到现在,全靠祖坟冒青烟,生出了傅涵这棵独秀于林的芝兰。 她身属傅氏,心向萧家。早年傅母还在时,与萧隽予母亲交往甚好。所以两人小时候也一起玩过数年,后来萧隽予潜入傅氏,她便成了他名义上的“师姐”。 这次潜入江氏的计划,她也理应知情,不过安排来的忽然,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萧隽予在院中静立片刻,心下飞速权衡。最终,还是认命般捏了捏眉心。 也罢,虽说师父这大半夜的指令来得跟发神经一样,但也正好借此机会向傅涵说明潜入计划,反正迟早要回傅氏一趟。 况且,每次师父莫名其妙叫他做什么事时,事后竟都阴差阳错地带来了些……意想不到的效果,甚至次次如此。 久而久之,萧隽予也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变成了如今的习惯性遵从。 他也曾问过师父是做到的,对方总是语焉不详,只是神神叨叨地归结为三字—— 占卜术。 当然萧隽予是不怎么信这些的。 但结果摆在眼前,由不得他。 少年叹了口气,几步跳上墙,衣袖一翻,身影便隐于夜色之中。 然而就在他刚出绍夜殿,身后不过一墙之隔,便传来道年轻的女声。 “师兄,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萧隽予脚步一顿。 随即就有道男声回应:“有吗?阿蓉师妹,你是不是听错了?可能是风声吧。” 前面那个不认识,但这道男声萧隽予却有些熟悉——正是下午带他进门的那个小师弟,江仁。 萧隽予在墙边屏息凝神,却听到些个什么“今夜月色真美。此生只心许你一人”之类的话,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好笑。 他不再留恋,衣袖翻飞间,身影已经隐入更深的黑暗。 算了,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合着是小情侣月下幽会。 — — — — — — — 江霂安被拽着穿过三条小巷,喧闹声突然扑面而来。 “糖葫芦,好甜的糖葫芦呦…” “哎,小公子小公子,买两橘子吧,这橘子可甜了……” 长街两侧灯笼高挂,糖画摊子的蜜香混着烤栗子的焦甜。 行人络绎不绝,路边的小贩都点起了灯,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甜的味道,街道上都染上了层暖黄的色彩。 很难想到,明明已经到了子时,这个充满烟火气息的集市竟比白日还更热闹三分。 萧隽予跟在傅涵身后,边走边轻声询问:“师姐,这么晚了,我们偷偷溜出来做什么?” 说“我们”不太恰当,应该是萧隽予刚回到傅氏,就正好撞见了正打算翻墙跑走的傅涵。 她这种模样实在少见,萧隽予不由得好奇,于是也便跟了过来。 至于潜入江氏的计划……等会儿再说也不迟,难得人家兴致这么好。 傅涵闻言,回头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说今天有烟火晚会吗?我……就去看看呗,而且——”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而且我还要去见一位好朋友。” ……好朋友? 萧隽予暗自思索——平日里傅涵虽人缘看起来很不错,但细想起来还真从未听她提及到别人会以“好朋友”相称。 那这位…“好朋友”,想必与她关系不是很普通啊。 傅涵还没来得及再说,就隐约看见远处的小贩中间出现了两个格外引人注目的人影,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立即挥手:“瑶疏,杏绡!” 远处的江辞听见这声音,转过头望见她后,也朝她挥手:“凝烟!”说罢,就不由分说地拉起江霂安的手,朝傅涵的方向奔去。 江霂安:??? 这怎么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他们不是来买吃的,顺便看次烟花的吗??! 等到江霂安跟着他的姐姐被迫跑到傅涵跟前时,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抬头就对上了一脸懵的萧隽予。 江霂安:“……” 萧隽予:“……? ? ?” 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小。 ———————— 经过了长达几十秒的寂静,在江辞和傅涵都要把询问的目光投过来时,江霂安终于回过了神,准备看在傅涵份上客套几句时,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瞎子?” 话一出口,他瞬间后悔。 江辞傅涵:“……” 江霂安:……糟了。 萧隽予愣神般的盯着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他在做梦吗??怎么在这里也能遇见这人? ? 慕公子,江霂安,任务目标…… ……对了。 少年终于理清了思绪。 他现在是以自己的真容跟江霂安见面,而不是用阿云的身份。那么在江霂安眼里……自己应该还是昨天那个误闯他浴室的,傅隽予。 那么他刚刚所说的“瞎子”…… 在旁人眼里,应该是被骂了的少年在愣神几秒后,非但没生气,嘴角还止不住的上扬起来,最后竟笑出了声。 啊……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似冷淡一小公子,之前误叫的几句“姑娘”竟然被记了这么久。 那现在想来,当时这人忽然出手的举动,不会只是因为这个吧? 说他莽撞吧,似乎又不尽然。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初见时,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换作常人,在外住宿时突遇怪物闯入,或多或少总会显露惊慌。可他当时就那样静静站着,眼看那怪物在诡异雾气中自行燃烧,竟能面不改色,甚至亲手利落了结了对方。 后来发现房外藏着人,他依旧镇定如常,还能从容邀自己进去——这不是冷静又是什么? 但这就与他只因一句“姑娘”而与自己大打出手的事相互矛盾了…… 萧隽予思索了一会儿后,得出一个结论—— 嗯,挺好玩儿一人。 江霂安:? 看这人不怒反笑,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袖中飞镖—— 这人该不是被他气傻了吧? 但萧隽予很快止住了笑。他抬起那双笑弯了的眼睛,嘴角还有些没压下得去的弧度:“抱歉,刚刚失礼了。” 然而实际上,萧隽予内心笑的更欢。 下午抄的那百遍门规他都可还记着呢。那么现在……可是报仇的好机会啊。 他伸出手,朝江霂安眨了眨眼:“幸会,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慕、公、子。” 主要人物“字”览表(一) 江霂安:杏绡 萧隽予:凛安 江辞:瑶疏 傅涵:凝烟 大家应该看得懂这里的身份转换吧?萧隽予有两个假身份—— 傅隽予:之前误闯霂安浴室的傅氏弟子,用真容; 阿云:潜入江氏的卧底身份,换了脸。 这里在杏绡眼里,他还是之前那个认错自己性别的“傅隽予”,所以才会说“瞎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报复 第8章 自来熟 一旁的江辞不禁疑惑道:“慕公子?” 江霂安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当时自己为了不暴露身份,就随便取了个姓,告诉他自己姓慕了。 虽说如此…… 江霂安盯着他看了几秒,分明在这人眼中看到了几分藏不住的戏谑笑意。 啧,这人绝对知道自己身份没那么普通。 江霂安嘴角一抽,心说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他故作思索了几秒,然后突然“啊”了一声,故作惊讶:“你就是那个闯我浴唔唔——” 萧隽予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额头冷汗直冒,暗自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不好意思,是我记性不好,记错了。” 江辞好奇地看着两人:“这么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霂安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呵呵。不巧,昨晚刚见过。 他被萧隽予遮在身后,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下猛地咬了一口捂着他嘴巴的手。 萧隽予额角一抽,不情不愿地放开。 江霂安瞥了眼他虎口不断冒出的血珠,若无其事地朝江辞笑笑:“他是我……外出那几天旅店的掌柜。” 反正都是认错自己性别的“瞎子”,也差不多吧。 一旁的傅涵:?? ……师弟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出去打工了? 江辞笑了笑,看上去丝毫没察觉氛围的不对劲:“不会吧?这么俊朗的小公子,我还以为是谁家名门公子呢?长的真好看啊…嘶……” 江霂安收回踩她的脚,示意她别乱说话。 “好好好,不说了。”江辞举手投降,转头对萧隽予眨眨眼,“既然你们认识,客套话就省——” 她的话戛然而止。 萧隽予已向前一步,彬彬有礼的态度令人挑不出错误:“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傅涵师姐的师弟,傅隽予。” 江霂安碍于还有江辞两人在场,只得不情不愿开口:“……江霂安。” 月光落在萧隽予带笑的眉梢,他朝江霂安伸出手,“早有耳闻,江氏二公子。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江霂安心中暗自好笑。 切,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了两秒,突然轻笑:“傅公子倒是——”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已经结痂的虎口:“..….自来熟。”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握起来硌着有点硬,嗯…… 还挺暖和的,江霂安如是想到。 手上不自觉的用了点力,等江霂安回过神,才发觉对面人的手都被他捏红了。 他连忙放开,回头看江辞和傅涵,这两人早跑到旁边一个小摊子上去了,江辞还回头向他们招了招手:“杏绡,你们快来看这个。” 江霂安见她们注意力不在这边,才稍微朝萧隽予凑近了点,却又忽然顿住。 踌躇了几秒,他不情不愿开口:“……抱歉。” 萧隽予没去看自己手上的红印,而是偏头看向他,笑了笑:“没事,江公子手挺软的,用力握的时候不疼。” 似乎又想起什么般,他“啊”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误会,你的手一点都不像女孩子的手,虽然很白很嫩,但还是要大一些的。” 江霂安:“……” ……这傻缺故意的? 且明明他手上没什么肉,属于标准的那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人肯定会疼。而且这人最后还要故意说明他与女孩子的手的区别,恶心自己? 有个冷知识:魔尊生平非常讨厌别人把自己认错性别。 不过比起这个,江霂安更讨厌别人阴阳他,说自己像女孩子。 而现在,这人明明只跟自己见了两面,两大雷点全踩上了。 越想越烦,江霂安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听说怎么着也要恶心回去。于是下一秒就凑到他耳边,勾起唇的同时压低声音—— “那可真是谢谢提醒了,不过我这不是怕伤着傅公子吗?毕竟——” “你的手可是,比、我、更、嫩。”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朝江辞那边快步走去了,半分眼神都没再留给他。 萧隽予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嗯…应该不是夸奖,好像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呢。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之前阿云的身份无奈,但现在可不一样。 少年揉了揉因罚抄而发酸的手腕,盯着自己“任务目标”的背影若有所思。 哎呀……这人果然很好玩儿啊。 ———————— 金莲在夜色中漂浮,侍女提着灯笼在院内不疾不徐地走着。明明是深夜,这座极大的庭院却灯火通明,甚至比白天还要显得更为繁荣。 玉筝堂—— 男人身穿金袍,身旁站或坐着各类身材火辣,衣着暴露的女人。 他吞下一颗依偎在他旁边的女人递过来的葡萄,姿态懒散地跨坐在座位上,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葡萄:“人手准备好了没?” 单膝跪在地板上的下属听到这话,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公子,人手都备齐了。” “不错。”坐在座上的男人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他看向自己身处的庭院,脸上的得意遮掩不住。 “徐氏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 集市。 江霂安和萧隽予一前一后走在喧闹的人群中。前者走快了一些,想甩掉后面这人,怎料后者也紧随其后。江霂安又放慢下速度,少年也跟着慢了下来。 江霂安皱了下眉,终于忍不住回头,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温和了些:“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萧隽予朝他礼貌一笑:“不能。” 江霂安:“……” 啧,好烦这人。 少年耸耸肩,似乎看起来也很无奈:“我也没办法啊,我师姐和你姐姐说你容易迷路,让我跟着你。” 江霂安:“……” 哈,更烦了。 五分钟前—— 江辞和傅涵在小摊前精心挑选了一会儿,傅涵才想起来好像还有两人没跟上她们。 傅涵:“杏绡和师弟呢?” 江辞:“我不道啊。” 傅涵:“…为什么你要把“知”字省略?” 江辞:“因为我不知他们在哪。” 傅涵:“……” 嗯,这么久没见,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抽象。 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就看到了江霂安和萧隽予两人正站在一起,萧隽予微微偏头,不知在少年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江霂安就回头朝他一字一句地说了什么。 江辞:“他们俩在干嘛?” 傅涵:“在说悄悄话吧?” 江辞:“我从来没有看过我弟表情那么复杂。” 傅涵:“不,你看过。” 江辞偏头看向她:“啊,什么时候?” 傅涵:“在你上一次看到的时候。” 江辞:“……” 呵,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傅涵偏头瞥了一眼她,看见江辞一脸复杂的表情就想笑。 果然,对付抽象的人只能用更抽象的办法。 江辞定睛看着江霂安和萧隽予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忽然又将目光转向傅涵:“凝烟,” 傅涵以为她又要开始发挥她的抽象特长了,也定睛看向江辞:“嗯?” 江辞:“你看师弟和杏绡现在关系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要不等会儿我们就让他俩单独走吧,更好磨合他们的感情。” 傅涵没想到她忽然这么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得扬起一点笑意:“我觉得你的言下之意是,你想跟我单独去逛?” 江辞愣了一下,随即眼底也染上笑意,偷偷朝傅涵手背上轻捏了一下。 “嗯,被你猜对了。” 第9章 地下情 江霂安一想起刚刚这两人是如何“真情实意”地劝说自己和萧隽予单独去逛的场景就无语。 不是,你俩约会就约会,那一开始就不要叫上他们啊?!! 现在直接走开也不是,甩也甩不掉,单独跟这人一起逛又想想都奇怪…… 而且……江霂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心中悲凉。 为什么要用他容易迷路的借口啊??? 自己只是有点路痴好吧,但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迷路啊?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么被毁掉了啊!! 他太过于专注在心里吐槽江辞俩人的所作所为,都没注意到萧隽予正盯着自己。 啊……又是这种表情。 冰冷的,莫测的,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的。 不过…萧隽予忽然有点想笑。 上次在客栈里跟这江二公子谈话时,他也是这种表情,结果竟然是在介意那时自己误叫的一句“姑娘”。 那么……萧隽予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上,将少年莫测的样子尽收入眼底。 这次又在想什么呢? 萧隽予垂下眼,脑海里忽然又闪现出初次与江霂安见面的场景。 他的眼睛,那一瞬间的时候……是蓝色的。像天空,也像海。 像很久以前,那颗空灵的蓝宝石。 还有……左耳垂的那颗红痣… 记忆渐渐与多年前的一幕重合,萧隽予眨了眨眼,过往云烟氤氲着,又迅速消散。眼前仍旧是繁华拥挤的街市。 这么巧吗? 还是说自己眼花了? 再度抬起眼,少年已然将情绪收回。 ……? 萧隽予环顾了下四周,感觉好像少了什么。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少了个人—— “……江杏绡呢?” 此时此刻,几千米外—— 江霂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他紧实的肩胛骨。 他回头看了看,没看到萧隽予的人影。 江霂安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已经惊涛骇浪—— 哈哈哈哈…! 终于还是让自己甩掉了吧! 这都跑出去多远了,这里人这么多,这人绝对不可能再找到他!! 江霂安借口都想好了,万一等会回去的时候江辞问他,他就跟她说人太多走散了,自己找了,没找到。 哎呀,怎么会有他这么天才的人!! 然后就在江霂安刚站起身时,他一抬眼就与前方几米处笑眯眯的萧隽予对上了眼。 江霂安沉默,江霂安转身就走。 身后响起少年好似戏谑般的声音——“江公子,去哪儿啊?” 江霂安充耳不闻。 “江杏绡?” 江霂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江霂安,我看到你了哦。” 江霂安这才不情不愿转过身来,脸上故意流露出惊讶:“哎呀,这不是傅公子吗?怎么这么巧啊?刚刚人太多了,不小心跟你走散了……” 萧隽予礼貌朝他微笑:“然后就被人群挤到了一千米多开外?” 江霂安:“……”啧。 他干脆也不装了,上前几步:“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年没回话,只是也朝他走近了几步。萧隽予将手绕到他的后腰,江霂安刚想躲开,就见这人从他后腰带上取下了一段符文还未完全消散的符咒。 萧隽予朝他粲然一笑:“用了点小把戏。” 江霂安:“…什么时候?” 少年笑容越发灿烂:“五分钟前你用力握我手时。” 江霂安:“……”大意了。 他眯了眯眼,看向少年手里的符,嗤笑一声:“这符挺贵的吧?傅公子还真舍得。” 萧隽予耸耸肩:“找到了几千多米外的江公子,值得。” 江霂安:…… 这几千米是过不去了是吧? 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萧隽予:“行了,我不跑了,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萧隽予回以他一个微笑:“感谢江公子的配合。” 江霂安:…… 魔尊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拳拳打进棉花上”。 他无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早知这样,刚才何必白费力气……呃。” 话音未落,人群簇拥中,江霂安被挤得一个踉跄,萧隽予一把扣住他手腕:“怎么,江公子站不稳?” 指尖摩挲间,江霂安墨发下的耳尖莫名地发烫,他立刻抽回手,反唇相讥—— “比不得傅公子擅闯民浴。” 不远处—— 江辞把正在挑选东西的傅涵拉到自己身边,贴在她耳边悄声问:“凝烟,” 傅涵耳朵一热:“嗯?” 呼吸间的热气热气倾洒在耳朵上,轻轻的,又好像有点痒:“那是杏绡他们吗?” 傅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的确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好像是哎。” 脸颊上忽然被唇瓣碰了一下。 傅涵先是一愣,眨了眨眼后,有些无措的看向江辞。 少女朝她笑了笑,明艳又动人:“凝烟,” “你耳朵好红啊。” ——————— 萧隽予笑眯眯地跟在江霂安身后,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着。 过了片刻,萧隽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江杏绡,” 江霂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干嘛?” “我能问你个事吗?” “说。” “傅师姐跟…江辞姐是什么关系?” 江霂安愣了一下,略微惊讶地回头:“你不知道?她们——” 他反应过来:“……哦,对,你只是傅姐姐的师弟,不知道也正常。” 萧隽予微笑着打断:“江公子,请你先把前面的话说完。” 江霂安淡淡瞥他一眼:“她们早在一起了。” 萧隽予沉默了。 哈,“好朋友”。 怪不得师姐面对宗门里一众弟子的追求,毫不动心。问起来,还说是好、朋、友。 呵,是挺好,已经发展成地下情的那种。 虽说傅涵没有义务要将自己的伴侣是谁告诉他,但这突如其来的会面,仍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萧隽予心下恍然。若他今夜没来,便不会推迟告知傅涵任务,自然也就不会在集市上,以那种方式与江霂安重逢,更不会阴差阳错地得知……江辞竟是师姐的伴侣。 毕竟从师姐的角度想,若知他身负潜入江氏之任,断不会贸然安排他以这样的方式与江氏姐弟相见。 阴差阳错,环环相扣。师父那神神叨叨的占卜,竟又一次应验。 萧隽予盯着自己的指尖。 ……他忽然有点想学那占卜术了。 江霂安看他沉默的样子,不由得莫名有点得意——总算让他扳回一局了。 ……不对啊,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 …不会吧? “傅公子,” 萧隽予回过神,偏头看向他,不由得被江霂安忽然严肃的表情吓了一下:“怎么了?” 江霂安语气凝重:“你喜欢傅师姐?” 萧隽予:……? 这人的思维这么跳脱的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江公子,你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江霂安紧盯着他:“别管。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 萧隽予简直无语的想翻白眼:“……虽然她很优秀,但是我对她绝无此意。” 江霂安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要是这人真变成自己姐姐的情敌… 嘶…不敢想象。 萧隽予看他这样子,不由得有点好笑:“江杏绡。” “什么?” 少年耸耸肩,移开眼神:“没什么。” 只是觉得,你真是有趣的要命。 …… 不远处一个小摊前—— 傅涵看着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江辞,微微无奈:“瑶疏,我们这样跟踪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江辞理直气壮:“哎呀,这怎么能叫跟踪呢?我们只是逛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他们,顺便过来检验一下他们相处的怎么样嘛。哎,他们走了,快跟上。” 傅涵:…… ——————— 两人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一前一后的走着,萧隽予忽然回头,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小店: “你喝饮料吗?我去买两杯?” 江霂安抬眼,朝萧隽予偏头笑了笑:“行啊,你请客就行。” 萧隽予不由得挑了下眉。 “行,我请客。” 两人都没注意到远处卖糖葫芦的老汉。那人浑浊眼珠倒映着江霂安的身影,过了半晌,忽的吆喝了起来:“糖葫芦,好甜的糖葫芦哦——” 他袖中滑出半截金莲纹令牌,又迅速藏起。 两人一起走到前台,萧隽予看向坐在前台的年轻小姑娘,微微笑道:“两杯果汁,谢谢。” 小姑娘抬眼看向他,立刻红了脸:“好,好的。请问要什么口味?” 萧隽予看向江霂安:“喝什么?” 江霂安往菜单上瞥了一眼,没看到自己特别喜欢的:“我随便。” 那年轻的小姑娘明显也看到了江霂安,眼睛立马放了光,脸更红了,不过这次看起来不像是羞涩。 好像…是激动? 萧隽予听到江霂安的回话,朝他点了下头,然后转头就对小姑娘回复道:“一杯青柠,一杯随便。” 江霂安偏过头,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萧隽予笑得无辜:“怎么了吗?不是你说随便吗?” 江霂安:…… 小姑娘忍住笑,看向江霂安:“那我随便帮您选个口味?” 江霂安:“…嗯。” 正当江霂安想转身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叫住了他:“公子,请等一下。” 江霂安回头看了看,看见萧隽予已经随便找了个较远的空位坐下了,这才又回过头:“怎么了?” “嗯……芒果口味的可以吗?” “嗯。” “标准糖可以吗?” “嗯。” “少冰可以吗?” “嗯。” “您跟那位公子是道侣吗?” “嗯。……嗯?” ……等下,她刚刚问什么?? 江霂安说完才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抬起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小姑娘,只见那小姑娘也两眼放光般地望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那小姑娘就先抢了话:“我们店里今天搞活动,是情侣的话,可以免费领一份那边的小甜品。” 江霂安叹了口气,刚想解释,目光转到另一边的点心上时,忽的顿住了。 等一下…… 少年顿了顿,淡淡开口,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送的那个小点心,是抹茶口味的?” “是的是的。” 想解释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江霂安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 虽然但是,那可是抹茶口味的!! 江霂安在“承认是情侣”和“不承认是情侣”之间来回徘徊,踌躇了一下,再度开口:“那个,你们店里的其他甜品有没有抹茶口味的?” 小姑娘摇摇头:“抱歉,我们店里目前还没有正式出这种口味的点心,只有这个赠送的有。” 啧……天意如此。 对不起了,傅公子,暂且牺牲一下你的清誉。 江霂安在心里默念三遍“对不起”,随即毅然决然,一脸正气地开口道:“嗯,我们是情侣。” 反正萧隽予不知道,大不了吃完就说分手。 ——————— 萧隽予奇怪地看向江霂安手里多出的一份甜点:“这是什么?菜单上好像没有这个吧?” 江霂安避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语气淡然:“店里搞活动,送的。” 好在这人没纠结什么活动,江霂安看着萧隽予起身去前台拿饮料的背影,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幸好幸好…… 萧隽予走向前台,脚步忽然一顿。 在旁人眼里,他莫名其妙的在原地呆了十几秒,随后才走上前。 萧隽予表情没变,似乎刚刚的停顿只是错觉。他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饮料,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小姑娘朝他扬起笑容:“没事没事,那个……” 她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萧隽予凑过去,然后听到了一句犹如一道惊雷的话,在他脑中劈开—— “你们俩真的很配哦~” 萧隽予:…… 什么玩意儿?? 第10章 误会 那姑娘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愣着做什么?你男朋友还等着呢。” 萧隽予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不是,你好像误——” 小姑娘朝他摆摆手:“哎呀,不用解释,我懂~那公子跟我说过了,快去吧,不然他该等急了。” 那公子……江杏绡? 萧隽予总算在刚刚她一连串的话中理出了些头绪——江霂安回来时手里莫名多出来的蛋糕;那句含糊其辞的“店里送的。” 还有小姑娘说的……“男朋友”。 他原本还以为是店家姑娘对江霂安有意,那脸皮薄的小朋友不好意思明说,他便也体贴地不去点破。 可现在看来……怕不是遇上了什么“情侣专属”优惠。 这类活动他见的多了去了,什么“情侣接吻第二杯半价”,数不胜数,花样百出。活动本身平常,可参与的人……就太不对劲了。 那位江二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这点小利折腰的人。更何况,对方对他……怕是避之不及。这点自知之明,萧隽予还是有的。 他压下心头诧异,生怕这姑娘再爆出什么惊人之语,忙接过饮料,状似无意地问了句:“谢谢。最近店里是有活动?” “对呀!”姑娘点头,“情侣点单送甜品,限十份,你们刚好是最后一个!你男朋友没告诉你吗?” 萧隽予:“……知道了,多谢。” 呵呵,果然。 这江霂安拿他当工具人呢? 他语气里那点不自觉的咬牙切齿,引得姑娘投来探究的目光。萧隽予心下暗叹一口气。 罢了。不管那江公子什么目的,蛋糕都已入了某人的腹,难道还能让他吐出来不成? 这肯定是不行的,那还能怎么办? 眼见姑娘嘴唇微张,似要追问,萧隽予赶在她之前,神色淡然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嗯。我是他道侣。” 此时此刻,店里某个角落座位上—— 江辞拿着菜单半掩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凑近傅涵跟她低语:“师弟喜欢吃甜的?” “不曾听说,”傅涵摇摇头,“杏绡呢?” “嘶……”江辞托腮想了会儿,“不知道哎,他有自己的私厨,在外也挺挑的。”她说着说着就疑惑起来:“这菜单上好像没有杏绡手里那个糕点啊,总不会是送的吧?” 但还没等傅涵回答,小二就走了过来:“请问二位小姐……还点餐吗?”你们已经在这坐了很久了。 江辞被这忽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菜单都拿反了:“点点点,当然点!” 待小二记完菜式转身,傅涵好似想起了什么般,叫住了他:“劳驾,请问七号桌客人手上的那个蛋糕,店内可有售?” 小二顺势望去:“您说那位红衣公子?那是本店新推的活动,情侣点单即赠一份,限十份,如今怕是没了。” 傅涵:“……” 江辞差点没把口里的茶喷出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抓住小二的袖子:“等一下,咳咳……你说是情侣点单送的??” 小二被她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对,对的。但只限量十份……小姐您要不先松手,我还要去帮别的客人点单…” 江辞连忙松开手:“啊,对不住对不住!” 小二走后,两人坐在桌前,望着对方面面相觑。 傅涵:“……杏绡何时谈的对象?” 江辞:“我不道啊…等等,傅师弟呢?!” 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就见萧隽予已经端着饮料坐在了江霂安对面的座位上。 傅涵:“……” 江辞:“……” 漫长的沉默后,江辞才缓缓开口:“凝烟,你说……他俩是一见钟情,然后五分钟速谈恋爱吗?” ——————— 萧隽予端着饮料回到座位上,将江霂安的那一杯递给他的同时,笑着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蛋糕好吃吗?” 江霂安接过饮料,淡淡开口:“谢谢,还可以。” 萧隽予莫名觉得他这一句“谢谢”特别真诚。 感觉不仅是接过饮料下意识的礼貌,还指他背着自己,把自己当工具人领蛋糕一事。 萧隽予不动声色地盯着对面人的脸——简直淡然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忽然有点想笑。 看来还是低估了这江公子,这么能演。 不过说实话,要不是那前台小姑娘说漏了嘴,自己是真想不到这蛋糕是这么个“送法”。 正这么想着,江霂安忽然抬眼看向萧隽予:“你喝你的果汁,干嘛一直盯着我?” 哟,背着自己干了这种事,还理直气壮地问他。 他看向江霂安,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里沾到了奶油。” 江霂安奇怪地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没有啊,你——” 他的话猛的顿住了。 温热的指腹轻擦过他的嘴角,身下的人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是萧隽予忽然凑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江霂安甚至都能感觉到萧隽予呼吸间洒在他脸上的热气,带着一点淡淡的,清冽的香味。他抬起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江霂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哂笑道:“傅公子,我们这样是不是过于亲密了一点?” 萧隽予非但没退,反而得寸进尺地又凑近几分,气息几乎拂过江霂安耳畔:“是吗?可我觉得,跟自家男朋友这样,天经地义。” 江霂安皱着眉拍开他的手,眯起眼睛,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不是,你说谁是你男……” ……卧槽。 他发现了??! 萧隽予笑着退回去,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朝桌上那份抹茶蛋糕扬了扬下巴:“你不是我男朋友,那这块点心怎么来的?” 江霂安:…… 他现在只想原地消失。 啊哈……千算万算,怎么就忘了封口?!啊啊早知道当时叮嘱下那个小姑娘了!! 不过背着别人伪装情侣这样的事本来就很羞耻了,他当时怎么可能还顾及得到这些!!…… 萧隽予满意地欣赏着那对迅速染上绯色的耳尖,眼底笑意更深,却不出声。 他沉默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声音里也藏着些笑意:“江公子,你欠我一个人情啊。” 江霂安低着头:“…嗯。” 哈,这时候倒是乖了。 嗯…… 萧隽予托腮看着对面的人,暗自发笑: 有点像被先生训话的学生。 沉默了一会儿,江霂安还是抬起眼,他轻咳一下,耳根都还是红的:“那…这顿饭我来请?” 萧隽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用。一开始已经说好了我请。” 江霂安不自然的看向别处:“那你想我怎么还……这个人情?” 他顿了顿,感觉自己这样问太被动了,又找回了点气势:“事先说明,太过分的要求免谈。” 萧隽予看向他,指尖在桌上轻敲:“嗯……让我想想…” 他故意拖了会,就见江霂安看似不在意地喝着果汁,一脸淡然,实则眼神不知道往自己这瞟了多少次。等看够了这人的小动作,萧隽予才弯起唇角,慢悠悠开口:“那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活动? 江霂安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动作微顿,慢半拍地眨了眨眼:“因为我喜欢这个口味的蛋糕,店里又不单卖。” 萧隽予怔了一下:“……没了?” 江霂安:“没了,你还想怎么?” 萧隽予:…… 空气安静几秒。随即,萧隽予猛地侧过脸,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喉间涌出,肩膀都笑得发颤。 真就这么幼稚的理由啊… 他还以为是什么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是精妙的算计呢。结果,就真的只是因为贪嘴哈哈哈…… 怎么会有人……这么幼稚,还这么理直气壮…? 江霂安:……? 这人神经病啊?? 等了几分钟,萧隽予还是笑个不停,江霂安忍不住起身,用手将他的头强行扳过来:“你到底在笑什……” 他的话音渐渐减小。 少年漆黑的眸里盛满笑意,如同暮霭烟霞在眉眼间氤氲,凑近他后,江霂安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 ……啧。 见鬼,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笑起来还……有点好看? 萧隽予止住笑,朝他眨眨眼:“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霂安被他刚刚那一笑过后,还有些怔愣:“什么?” 萧隽予勾起唇:“你今年几岁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好幼稚。 江霂安:…… 他立刻决定收回刚刚的想法。 这傻缺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他盯着这人良久,最后冷冷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萧隽予:…… 啊哦,好像真生气了。 过了五分钟,萧隽予买了好些抹茶味的甜食,成功哄好了魔尊大人。 江霂安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拿着棉花糖,心情颇好的和他并排走着。萧隽予瞥他一眼,无奈道:“秋深露重,还吃这个?” 江霂安咬下一口冰淇淋,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这有什么,我冬天照吃不误。” 萧隽予:…… 随即不由得失笑,少年看着他被冰得微微眯起的桃花眼,终于按捺不住:“我有时真好奇,你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顶上“魔尊”这名号的?” 就这样一个……孩子气的人。 江霂安动作一顿,斜睨他一眼,仿佛觉得这问题很是无聊。他舔掉唇边的奶油,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还能因为什么?我修的是世人眼中的邪术,偏又成了气候,碍了他们的眼。“魔尊”这帽子,不就是这么扣下来的?” 萧隽予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那…没别的了?” 江霂安耸耸肩,碎发遮掩在额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有啊,你想知道吗?” 少年怔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随即唇边勾起了弧度:“好啊。” 江霂安听闻皱了下眉,但随即又舒展开眉头,抬起眼看向他,也笑了。 “那好,你跟我来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误会 第11章 眼眸 月光从密匝匝的树叶缝隙间里漏下,透过树叶,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光斑。光斑似水,在地面上不断的延伸,流淌。 这一片小树林没有特别偏僻,却静得出奇,仿佛与不远处的集市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江霂安的脚步戛然而止,落叶在脚下发出脆响。 萧隽予那句“约我来此作甚”的调侃尚未出口,抬眼看向江霂安时,却蓦地怔住。 魔尊平日都不像寻常男子束着发,而是任由长发披散。此时却低绾起了后面的头发,好让萧隽予看清自己的脸。 树影婆娑,漏下来的月光洒在江霂安的脸上,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光。 再往上,是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不再是平日的墨黑,而是如纯粹的蓝宝石,眼底仿佛盛着流转的星河,在月色下美得令人窒息。 他的眼眸,是蓝色的。 江霂安不紧不慢地逼近,眨眨眼,声音带着戏谑:“你不是想知道吗?这就是另一个原因。” 他故意凑近,打量着萧隽予怔住的表情。随即退开,语气轻佻似在驱赶:“怎么,这就吓着了?胆子这么小,就别再惺惺作态地凑过来。回你的仙门过好日子去,免得哪天我走火入魔了——”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少年夹杂着笑意的声音:“胡说什么呢?” 萧隽予缓缓俯下身来,保持着跟江霂安一样的高度。他注视着那双宝石般的眸子,弯起眼睛。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江霂安眼睫时悬停,夜风穿过他微颤的指缝,带着秋露的凉意。 少年轻笑,月光在睫毛投下细碎阴影。 “明明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萧隽予的话语如清泉,仿佛在涤荡那荒谬的罪名:“什么嘛。单因瞳色便定罪?那染了发的人难道也算罪大恶极?况且寻常人瞳孔本就有深有浅,怎偏偏你生了双蓝眸,便是十恶不赦?” 萧隽予的话一句句撞进耳朵,可这些道理,江霂安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熟悉的钝痛如重锤般砸向颅骨,视野里的景象如潮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泼天盖地的血色与父亲的声音交织翻涌。 “她就是个孽种!打死她!”远处集市的灯火扭曲着融入这片血红,逐渐吞噬一切。 耳边的声音开始模糊、重叠。让江霂安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觉。 “明明很好看啊。” “…杏绡……别告诉你姐姐…” “就因为你的眼睛颜色?” “…我当时就不应该让她独自去的。” “江杏绡?没事吧?” “杏绡…你要记住,你娘是怎么死的…” “江霂安!” “啪!” 一声清响,将江霂安猛地拽回现实。血色的黑暗霎时褪去,眼前仍然是他一开始带萧隽予来到的那片树林。少年站在他眼前,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手。 “嘶……叫了你半天都没反应,”少年语气里带着委屈,“我本来就只是想关心你一下,你就忽然把我的手打开了…好痛的。” 江霂安看着他,愣了几秒后勉强扯了扯嘴角,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他就好似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声音带着些许干涩:“……抱歉,刚刚走神了。” 他近乎仓促地转身,想逃离这片让他失控的林地。 “哎,等等。” 身后的人忽然出声,抓住了他的手腕,许是因为刚才莫名出现的幻觉,江霂安有些脚步不稳,险些被他拽得摔倒在地。 萧隽予从背后扶住他的肩膀:“没事吧?” “……我没事。”江霂安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地站着:“你有事?” 少年上前一步,手绕到了他的身后。 发绳被人轻取下来,黑发如墨,散落在江霂安的肩头上,萧隽予轻轻挑开落在少年光洁额头上的碎发,露出那双勾人心弦的眼睛。 他俯身,望进那片破碎的星河里,轻轻“啧”了一声:“有事的不是我,是你。” “过去的事你不想提,我们就不提。但刚才那句话,你得听进去。” 萧隽予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这双眼睛,它不是什么罪过,从来都不是。” 他的眼神温柔又固执,像个认死理的孩子:“而且,我就觉得它好看得要命。谁敢说它有罪,那就是他眼睛瞎。” 江霂安也盯着他的眼睛,看见那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了一个自己,小小的,好似融了进去。 对视在寂静中持续,谁也没有先移开。 过了良久,江霂安打了个响指,眼睛又恢复成了墨黑色,他的语气很淡,也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萧隽予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眼睛才再度弯起来,直起身道:“没有了。” 江霂安正欲转身,却听背后的人忽然再度开口:“不过我还有件事要做。” 他未及反应,就感觉到背后的头发散下来不到几秒,又被人轻轻抓起。再回神,墨色的头发已被人高高扎起。 江霂安愣了愣,接着就要去扯背后的发绳。 萧隽予轻抓住他的手腕,微皱起眉:“别啊,你长这么好看,成天披头散发遮住就太可惜了。” 江霂安只觉得自己耳根又开始发烫,他侧过头,用力扯出手腕:“要你管。”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自己扯出手腕的一瞬间,站在面前的人的目光瞬间从他的眼睛下移到左耳垂。 萧隽予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顺从地松了手,笑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哎呀,我说的是实话嘛。江公子确确实实,本来就长的好看。” 这回看到了—— 他左耳垂上的那颗红痣。 位置、形状,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模糊身影耳垂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他微微晃神,眼前江霂安的脸,似乎正与多年前一个人的轮廓缓缓重叠。 ……会是他吗? 江霂安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萧隽予松开手腕后,毫不犹豫地扯下了发绳。却在看到手里粉红色的小花发绳后,陷入了沉默:“……” 啧,这人…… 他翻了个白眼,回转过身,将手里的发绳塞到萧隽予手里,皮笑肉不笑:“……傅公子这喜好,挺别致啊。” 萧隽予接过发绳,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觉得很配江公子罢了。” 江霂安:…… 配你大爷。 萧隽予选择性忽略他快要杀人的表情,话锋一转:“你想知道初见时,我为什么会误将你认成姑娘吗?” 虽然当时自己只是句玩笑话,不过…… 萧隽予瞥了他一眼。 若不细看,这清冷精致的眉眼,的确易让人恍惚。 江霂安“啧”了一声,满脸不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萧隽予指尖勾着那根粉色发绳,朝他晃了晃:“你额前碎发某些角度几乎遮了半张脸。你骨相其实利落,只是皮相太过清俊。” “若匆匆一瞥,只见轮廓,难免错认。但若将脸完整露出——” 他话音一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江霂安,“必是位丰神俊朗的公子,绝不会再有人看错。” 江霂安面无表情:“所以呢?” 萧隽予朝他粲然一笑。 “所以,让我给你扎个头发吧。” 江霂安:“……” 啧,这人脑子怕不是被狗啃了? 第12章 初吻 江霂安眉头紧皱,刚想拒绝,却忽然眸光一转,怀中飞镖倏地飞出,利落地割下少年额前一缕碎发。 他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好啊。” “你若扎得我不满意,我剁你一根手指。” 萧隽予垂眸瞥了眼那缕断发,非但不惧,还勾起了唇:“成交。” 江霂安看着他朝自己走近,忽然眼皮一跳:“等一下,别用你那小花发绳。” 少年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惋惜之色:“……那好吧。” —————— 他绕到江霂安身后,指尖刚触到那披散的长发,就觉江霂安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你头发倒是软。”萧隽予随口道,指尖似乎不经意擦过他颈后,引得江霂安又是一颤。 “闭嘴。”江霂安的声音很冷,但细听又有点闷,像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 萧隽予憋着笑,不再说话,他手法很熟练,指尖轻轻拢起那如瀑的长发,动作娴熟地分股、编束。 不同于寻常男子的束发,他手指翻飞间,将长发盘绕成低髻,用发带缠绕固定,最后在鬓角处挑出几缕碎发,既不过分规整,又不显凌乱:“好了,自己看看?” 江霂安抬手摸了摸脑后,触感陌生又有点奇怪。他没去找反光物,只斜睨着萧隽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傅公子啊,” 萧隽予笑得更欢,仿佛没看到他异样的表情:“怎么,还满意吗?” 江霂安猛的逼近一步,指尖勾上他手中多余的发带——“你真当我察觉不出来?” 少年指尖摩擦着那跟发带,脸上的笑容不变。 “迷药的气息太浓了。” “唰!!” 忽然的出手让地上的落叶卷风飞起,萧隽予早有预料般躲开他的拳头,淡然地不断后退,躲避他的攻击:“我就说江公子怎么还没晕,原来早就发现了?” “废话。”江霂安眼神冷漠,衣袖随他的动作被风鼓起。“如果没有别的目的,你脑子抽了才会忽然给我扎头发。” 萧隽予头一偏,躲开杀过他耳畔的飞镖,脸上丝毫不变地挂着笑:“怎么能这么说?你看我扎的头发多好看。” 江霂安冷笑一声,不欲在言语上与他纠缠。可下一秒却忽的腿一软,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回事? 血色再次从周围的黑暗里蔓延上来,张牙舞爪的人影在他眼前一帧一帧的跳跃,好似下一秒那些漆黑的手就要上前,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好晕。 黑暗逐渐再次笼罩了那些幻象,江霂安不受控制地闭上眼,向后倒去。 萧隽予微微一愣,在江霂安即将落地的前一秒,将他拉入自己的怀中。 少年沉默地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眉头皱了皱。 什么情况??? 江霂安没中他的药怎么还会晕?? 过了半晌,他凑上前轻轻闻了闻,一股奇异的幽香散在他鼻尖。 ……幽魂草的味道。 幽魂草能致人昏厥,有时还能使人昏迷前产生短暂幻觉,时长一两个时辰到半日不等。磨成粉后无色无味,少量使用,醒后基本无副作用。 而使用幽魂草后,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患者嘴里会散发出草药发挥效果后的一种独有香气,跟江霂安此时唇上的那股香气极似。 ……他可没有准备这个,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药? 萧隽予一只手揽着江霂安,确保这人不倒在地上,一边默默思考。 ……想不出来。 这一路上这人吃的东西太多了,糖葫芦、棉花糖、冰淇淋、糯米糍…话说这人这么爱吃甜,究竟是为什么那么瘦啊? 嘶不对不对,跑偏了…… 萧隽予沉默几秒后,揽着人无奈叹了口气。 算了。 他从腰间抽出一张符,打了个响指,那张符立刻燃了起来,蓝色的焰火在漆黑的树林中格外分明。 几秒后,那符纸那边好似传出了浪花翻涌的声音。 萧隽予淡淡朝着符先开了口:“师父,计划有变。他中了幽魂草。” 迷晕江霂安的计划来的忽然,这是萧隽予在拿甜点之前忽然接到的师父传音。 “哦哦是吗?”年轻男人的声音从符纸的另一边传出,淡定的似乎早有预料,“没事儿,那你把药给他喂下去吧。” 那男人好似无心跟他搭话,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沉默下来,轻微的浪声一直源源不断的从符纸另一边传来。 过了几秒,男人的声音又忽然响起:“哎,有了有了,看样子是条大鱼!” 萧隽予:“……”这人真是,还有心情钓鱼。 他叹了口气:“师父……” “有屁快放。” 萧隽予垂下眼,看着怀里的人:“您早就知道了,他会被下药?” 对头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我也是前半个时辰才知道的。这不想着你还在执行原来的计划吗?就没联系你了。反正结果都一样,操心那么多干嘛?” 萧隽予忽的话风一转:“那幽魂草又没什么副作用。一定要给他喂药?” “您又是怎么知道他会被下药的?” 对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听起来好像轻笑了一下:“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怎么当你师父?” 他这个回答几乎等于没有回答,同时也很巧妙地避开了前一个问题。 通话结束。 萧隽予吹下落到手上的灰,无奈叹口气。他从腰间摸出一小玻璃瓶,带着江霂安蹲下来。 他打开瓶盖,玻璃瓶里的液体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苦味。又扳过江霂安的头,用自己的手臂暂时枕着他。 萧隽予试图撬开江霂安的嘴,但手还没接触到他的唇瓣,就见他好似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便将头扭开。 萧隽予:…… 他再度将江霂安的头扳回来,用手捏起他两旁的脸颊,使枕在他臂上的人被迫嘟起嘴。怎料他刚想将药灌下去,这人就又强硬地挣脱开他的手,将头往旁边一扭。 萧隽予:…… 他连试了好几次,别说灌药了,连药瓶子都没碰到过他的唇。 萧隽予:“…喂,江大少爷,你是不是醒着?”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萧隽予:“……” 他翻了个白眼,心说就再试最后一次,但这次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江霂安的头,这人好似早有预感似的把头往反方向一扭。 少年额角青筋直跳。 ……他妈的。 他眯起眼,盯着枕在自己臂上的人,半晌再无动作。 少年侧着头,一旁的脸颊被发丝遮掩了几许。他闭着眼睑,睫毛覆盖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看起来莫名透出了几分乖巧的意味。 萧隽予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无奈叹气:“江杏绡,事先跟你说明,如果不是我师父执意要我喂你药,我也懒得多管闲事。” “你要是在中途醒了,可别说是我趁机占你便宜……算了,反正你也听不到。” 萧隽予盯着手里的药瓶,好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自言自语多少带了点荒谬。 自己刚刚竟然对一个昏倒的人还解释这解释那的… 呵,对牛弹琴。 他摇摇头,心说时间已经不多了,又再度看了一眼玻璃瓶,过了好几秒,才好似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俯身凑近,一个念头忽如电光石火般劈中了萧隽予—— ……这居然会是他的初吻。 在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情境下,给一个意识全无、甚至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敌人的家伙。 ……不过,对象倒也算个惊天动地的大美人,好像…也不算太亏。而且若是被江霂安那帮崇拜者知道,他们高不可攀的魔尊大人被自己这般冒犯,怕不是要气得集体走火入魔。 这么一想,我赚了……吗。 荒谬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席卷而来,但箭在弦上,已不容他多想。 他含着药,覆上江霂安的唇。 舌尖强硬地撬开他一直紧闭的牙关,不由分说地把嘴里的药灌了进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江公子刚刚吃了许多甜食的缘故,萧隽予竟感觉到满口腔的苦味中,舌尖竟蔓延上来丝甜味。 灌完药后,他缓缓起身,眼神几乎漠然地盯着少年。 ……江霂安。 虽然我对你表现出来所有的好意十有**是装的,也确实是抱着目的接近于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尽量别死。 毕竟你还蛮有趣的,死了的话,你姐应该也挺伤心的。 马上徐氏又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希望你能……活到那时。 他站起身,将人打横抱起来,几步便跳上了一棵树,脚步极快地朝着绍夜殿奔去。 “啧,药真苦。” ——————— 绍夜殿—— 一个人影躲在夜色里,鬼鬼祟祟打开了江霂安的房门。 “吱呀——” 那人被房门打开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立刻紧张地左右望了望,见没人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房间。 “在哪呢……”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背后已经站了一个人影。 “你在做什么?” 江仁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望去。 少年倚在门边,朝他笑了笑。 从他背后洒来的月光,在地上成了阴影,也罩住了江仁。 少年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纸,月色下,泛黄纸页周围染上了层淡淡的光圈。他嘴角的笑依旧不变,只是语气逐渐冷了下来—— “在找这个?” 第13章 别来无恙 几只鸟掠过树叶间,发出轻微的响动。 江霂安睫羽微颤,一睁眼,就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凑在他眼前,距离之近,几乎可以用脸贴脸来形容。 他一下子没忍住,手不受控制地扇了那人一巴掌:“卧槽!什么玩意儿…” 江仁捂着脸,可怜兮兮:“二公子…是我啊……” 江霂安:“……” 他沉默一瞬,随即起身,把刚刚蹲在他旁边的江仁也拉了起来:“一时失手,抱歉。”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江霂安心下猛地一沉,面上却波澜不惊。他随意敷衍几句,便将小弟子打发走了。 ……这里的确是绍夜殿。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不是和江辞去山下集市了吗?为什么又回到了江氏?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片月光斑驳的树林,和一个人影旁……断片了。 江霂安原地沉默了一下,忽然平静地开口: “出来。” …… “我知道你在哪里。”声音冷澈,不容置疑。 ……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周围一片死寂,他的话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过了几秒钟,站在院子中间的人忽然闭上眼睛,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 “嗖—!” 就在江霂安脑袋要着地的前一秒,一双手从后面稳稳托住了他。 江霂安猛然睁开眼睛,早有准备似的极快起身,在后面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从腰间抽出一根带子,三下五除二地从背后绑住那人的手。 他抵住那人的膝窝,用力将带子扯了扯绑紧,随即俯下身,轻飘飘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耳廓。 “别来无恙啊? 傅、公、子。” ——————— 集市。 傅涵弹了弹指间的灰,神情凝重。 江辞坐在她的对面,腮帮子被糖葫芦塞得鼓鼓囊囊,口齿不清地问:“肿么了?” 傅涵抬眼望向对面的人,托腮望着她:“弟弟都发烧回去了,你这个当姐姐的……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啊……唔。” 嘴里被人强行塞了一颗糖葫芦,傅涵眨了眨眼,随即条件反射地乖乖嚼了几下。 等吃完了,她才发觉过来:“喂…你唔唔……” 江辞不容分说的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朝她摇摇手:“啧啧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傅师弟说杏绡是发烧,那就是真发烧了?你想想啊,根据之前那个情侣蛋糕,我已经可以初步推断,他俩至少已经进入暧昧期了,” “再者,”她凑近傅涵,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对方耳畔:“你想想啊,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跟丢他们的?” “呃……树林?” “错,”江辞啧啧两声,煞有其事。 “是偏僻无人的小树林。” 傅涵:“……有区别?” “哎呀,区别可大着呢!”江辞又凑近她,神秘兮兮,带着坏笑,“你想想,小情侣钻那种黑灯瞎火的小树林,能是去干什么正经事?” “……” 过了一会儿,傅涵的耳根开始蔓延上红色。 她不自在的眼神瞥向别处,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可,可就算这样,那这你就不担心了吗?万一杏绡他——” “哎,打住。”江辞伸出手,自信满满地比出了一个三:“这你就问到点上了,不过有三点原因,让我根本不用担心这点。” 傅涵抬起眼:“什么?” “第一,虽然说一般的情侣去小树林都是去……但是你还不了解杏绡吗?他就算真谈恋爱,也不会去那种地方,所以大概率——” “他们两人去那种地方,应该主要目的还是避开人耳目,但绝对不是做那种事。” 她耸了耸肩:“你那师弟我不知道,但我弟肯定早就发现我们俩了,他知道我玩归玩,闹归闹,但还是会有分寸。所以估计是和师弟有什么事需要避开我们俩。” “那第二呢?”傅涵忍不住追问。 “第二,”江辞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那师弟,人品总信得过吧?我瞧着他可不像是乱来的人。” “……挺好的。对所有人都很好。” 傅涵默默心想—— 何止是好,简直就是书里典型的那种温柔有礼,一笑就能勾走人心的那种男主角……话说门派里面是不是也有不少女弟子喜欢他来着? 可怪就怪在,门派里倾慕他的女弟子不少,却从未见他对谁青眼有加。那些表白的心意,也都很有礼貌,但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拒绝了。 难道……师弟他……? 傅涵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令她震撼的蛋糕。 所以,他一直拒绝所有女弟子,是因为……他喜欢的,本就是男子? “哈?”江辞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对所有人都很好?嘶…有多好?像中央空调那样?” “不,不一样。他很有分寸。” 傅涵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有没有觉得,他待人其实有一种……很淡的疏离感?” “嗯?疏离?不会吧?” “……没事,我开玩笑的。”傅涵垂下眼。她知道,江辞不会懂。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在傅涵记忆里,萧隽予总是在笑。 得天独厚的相貌让他笑起来格外耀眼,再配上温柔的言辞与得体的举止,极具亲和力。 她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弟弟。后来母亲病故,她扛起傅氏重任,彼此见面就少了。 直到萧隽予进入傅氏。按规矩,新弟子需由师兄师姐带领。明面上是随机分配,但傅涵毫不犹豫地,亲自接过了他。 一天,两天…… 一周,两周…… 一个月。 相处越久,傅涵才越清晰地感受到,他笑容里那种与儿时截然不同的疏离感。 那感觉,就像一个极其优秀的演员在演戏。 演员的情感可以无比真挚,足以让观众沉浸其中,误以为真。 但戏终归是戏。萧隽予便是如此。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一举一动,都完美无缺。 其实傅涵能隐隐感觉到,那笑容底下,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冷静。 如同演员在戏中,对剧中人的那种冷静。因为无论剧情如何跌宕,终究不会伤及戏外的他。 他仿佛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旁观者。 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傅涵明白,身为萧家少主,这种蜕变是必然,一如她当年失去母亲后,被迫一夜长大。 可明白归明白,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凝烟?”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江辞看着她的恋人仍旧是有些出神的样子,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醒醒啦,傅大小姐。” 傅涵没躲开,任由着她捏:“好啦好啦…我听着呢,那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第三,” 江辞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压低声音:“你可别告诉师弟哦。” 傅涵被她这故作神秘的样子逗得好奇起来:“嗯?什么?” “其实啊,硬要说的话…我觉得他可能打不过我弟。” 傅涵:“……” 她看着恋人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语塞,随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刚才那些沉重思绪,瞬间被这个过于实在的理由冲淡了不少。 “你……你这算什么理由啊?”傅涵笑着摇头。 “这怎么不算?”江辞理直气壮地抱臂:“这可是最根本的理由!只要杏绡拳头够硬,那就吃不了亏嘛!” 第14章 混账 绍夜殿。 萧隽予的手被反绑在身后,他侧过头,与他身旁的人四目相对。对方脸上挂着一种戏谑的笑容。 虽是被压制的一种状态,可萧隽予脸上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不慌不忙开口:“江公子怎么知道是我?” 江霂安凑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轻声吐出两个字。 “直觉。” 这话半真不假。 他当时并未笃定周围有人,但结合昏迷前的记忆,自然而然会想到某人。 虽然他当时暗自动用灵气掩住了口鼻,但保不齐这人还有后手,更何况萧隽予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弄晕自己。 江霂安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语气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深更半夜,还在林中弄晕我……傅公子意欲何为?” 萧隽予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偏了偏头,离他的唇远了一点。 是因为幽魂草的缘故吗? 他说话的时候……好香。 江霂安弯起眼睛,在背后却将绑着他的绳子拽得更紧,又凑近他:“傅公子,怎么不说话?” 萧隽予默默勾起唇,忽然转过头,一点都没刚才窘迫的样子。方才那片刻的闪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直白而滚烫的凝视。 声音轻得几乎成了气音,拂过的空气都变得燥热。 “那……江公子想听我说什么?” 江霂安在那一瞬莫名愣了神。 少年的瞳孔原本幽深如墨,可此刻在月光的点缀下,江霂安忽然生出了一种……这双眼睛像清透的玻璃珠的错觉。 玻璃珠最深处泛着影影绰绰的蓝色影子,好似与周边的黑色融在了一起。 那是他自己的眼睛。 “话说你的眼睛……不用变回去吗?”萧隽予忽然开口。 “……什么?” 少年得寸进尺地逼近。明明受制于人,周身却散发着游刃有余的气场,仿佛他才是执棋者。 局势在呼吸间悄然逆转。 “刚刚那个小弟子,为什么见到你的眼睛不惊讶? “…他……” 江霂安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有些失神。 好近。 太近了。 他的唇都好像要碰上来了。 …… ……什么? 江霂安猛然回过神,猛地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绳子牵动着萧隽予的手,使他不得不跟着一起往后走。 “江公子?” 江霂安脸色涨得通红,一下子就松开了手里的绳子,好似很烫手似的。 “你怎么了?” 他瞥开眼神,狼狈地侧过脸,躲开少年直勾勾的目光,抬手遮住自己通红的脸,声音闷在掌心里:“……没事。” 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等等。 不对劲。 他的眼睛……明明在树林的时候已经? 江霂安骤然抬起眼睛,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灵力围绕在眼眸附近——改变瞳色的幻术没有失效。 而对面人的瞳孔明明漆黑一片。哪还有半点刚才的蓝色影子。 他愣了几秒,瞬间反应过来——妈的,这混蛋套话呢?! 江霂安猛的上前一步,一把攥紧束缚萧隽予双手的绳索,将人狠狠拽到眼前,皮笑肉不笑:“你他妈——” 萧隽予无辜的眨眨眼,打断了他还未吐出的音:“这就发现了?不愧是江公子。” 他歪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丝毫没有处于劣势该有的紧张:“不过好可惜。你恐怕也没空与我计较了。你房间内,还有位“客人”在等你。” “……我房间?” 萧隽予朝他笑道:“别一脸我指定在骗你的模样,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霂安并未松开绳,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他指尖摩擦着绳子,目光在萧隽予脸上转了两圈。 这人被绑着竟还笑得出来,似乎笃定了他会去看究竟。 “你觉得我会信?”他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但眼神却已经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自己的房间。 萧隽予笑得更欢了,黑眸里盛着月光碎影:“信不信随你。不过等会儿……人要是走了,可别来问我是谁。” 江霂安沉默片刻,半晌才冷声道:“别让我发现你在耍花样。” 萧隽予一脸真诚:“怎么会呢?” 江霂安权衡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反正左右也要回去,顺带看一眼也无妨。 算了……这次先放过他好了,之前的恩怨暂且记下。 反正秋猎时,有的是机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江霂安刚转身,身后便传来带笑的声音。 “等下。” “……又干嘛?” 萧隽予笑意盈盈:“劳驾,解个绑?” 江霂安毫不掩饰的朝他翻了个白眼:“装什么?你明明自己能解开。” 少年无奈耸耸肩,手腕动了几下,绳子便从身后掉落下来,他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江公子真是不解风情。”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上屋檐,衣袂在夜风中轻扬。 萧隽予低头朝下方的人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笑消散在风里:“那么下次再见咯,江杏绡~” 身影几个起落,便彻底隐入浓墨般的夜色中。 江霂安双手环胸,盯着他眨眼就消失的地方,眯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啧,那语调……真是欠揍。 十有**,先前把自己弄晕的就是这家伙。刚刚竟然就这么让他跑了…… 江霂安指尖猛地收紧,一股无名火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心头。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了,这可不像是自己的作风。 妈的,下次一定要找他算账…… 江霂安眸色渐沉,眼底晦暗不明。 一定。 ——————— 少年踩过树叶,慢悠悠地在树林间转悠。 他原应以“阿云”的身份重返江氏,不过萧隽予决定先在此浪费点时间。 啧,反正回去了也是被“压榨”的命,这卧底当的真是憋屈死了。 反正江霂安又不可能三更半夜来找他。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可真是个混账东西啊。” “…嗯?”萧隽予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 “……师父?” 眼前的矮草丛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了一会儿,一个简陋的布娃娃从里面笨拙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走了出来。 萧隽予盯着布娃娃:“这什么玩意儿?” 借代分身。 这是种很罕见的能力,需分出部分记忆赋予借代之物,记忆不同,所选物品分身便有差异,甚至能直接操控人。施展后可共享其视角、借其传声。 但它的缺点同样明显,若分身未及时收回或受损,分出的记忆就会永久消失。 他师父便常这般使用分身。 有时是蝴蝶,有时是树叶,甚至是一块石头。 这次又来一个……粗糙的布娃娃。 简陋的布娃娃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回答了他的话:“我做的呀,不好看吗?” 萧隽予看着这个犹如小孩歪七扭八缝出来的娃娃,实话实说:“不好看。” 布娃娃:“……其实我觉得还不错,这是我第一次缝哎。” 少年无奈叹了口气,提起布娃娃放在了自己肩上:“你来干什么?还有我怎么就是混账东西了?” 布娃娃不会开口,但光凭他身体里传出来的声音语气,都能让萧隽予想得出来这人说话是一副怎样的样子。 “你还有脸问我,你趁人家小朋友晕倒的时候趁人之危强吻他,这还不混蛋?” 萧隽予思索了一会儿,慢吞吞吐出一句话。“……好像是挺混蛋的。” 布娃娃:“…你还知道啊。” “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他不是小朋友。” “切,你不就是把他当小朋友看待的吗?还给他买糖葫芦,糯米糍,钵仔糕——” “啧,你到底跟了我们多久?” 丑萌的布娃娃摇头晃脑:“你管不着,混蛋徒弟。” 萧隽予:“……” 他慢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着,跟肩上的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你来这干嘛?” “徐氏马上要举行秋猎了。” “怎么着,你也想去?” “那怎么可能?”布娃娃嘟囔着传出来一句青年男声:“我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那你说这个干嘛?” “那个小朋友也会去。” “都说了,他不是小朋友。” “好吧好吧,江霂安也会去。而你也会作为傅氏的弟子出场。” 萧隽予瞥了一眼肩头的娃娃:“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干嘛?” 布娃娃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慢吞吞地传出来声音:“你知道所谓的邪术究竟是什么吗?” “…邪术?你说江霂安修的那个?”萧隽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好似在回忆什么:“是不是就类似于那种杀了好几千人,导致他身上的鬼魂怨念太多,然后走火入魔——” “停停停,”布娃娃叫停了他,好似叹了口气般,“你可少看点话本子吧。那种是入魔,实际上跟真正的邪术没半点关系。” “入魔的人修的不就是邪术?” “唔……那是一般的人认为,实际上,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 “首先你应该知道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有灵核吧。” “嗯,这我知道。” “灵核就相当于我们的第二心脏,所谓是否有修仙天赋也取决于它,有些人无法开发灵核的能力,也就是那些不修仙的普通人…” “说重点。” “入魔,是指原本修仙的人,因自身心智不稳,或者是其他外界因素,逐渐引起心理或行为异常,这种心身障碍最终会使人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那你说的邪术呢?” “邪术在普通人的观念里约等同于巫术,但事实上,它与巫术最本质的差别并不是所施展的术法,而是人,人的灵核。” 布娃娃好像笑了一下:“你猜,这种人的灵核有什么不同?” “嗯……他们的灵核生来就蕴含邪恶能量?” 那头的人好似翻了个白眼般的无奈:“什么邪恶能量,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完全不搭架。” 萧隽予终于将注意力放了过来,盯着娃娃,饶有兴趣:“那你说。” 布娃娃声音逐渐减轻,可在寂静的树林里又是如此的清晰,一字不落地落入萧隽予的耳中。 “修邪术的人——” “他们没有灵核。” 第15章 血帕 绍夜殿。 “吱呀——” 江霂安推门走入,屋内暖黄的灯光下,一少年站在他房间内,淡淡地看着他。 江霂安沉默了一下,随后叫出了他的名字:“姜喆?” 少年朝他点头致意:“主子。” 江霂安朝他摆摆手,关上门,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说多少遍,别这么叫我,你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 姜喆摇了摇头:“叫多了,顺口。” 江霂安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也坐下,听闻无奈道:“……随便你。” 姜喆是他在江氏刚成立时捡回来的孤儿,年龄跟他倒差不多,自那以后便做了江霂安的贴身暗卫。 江霂安原本是想招他做入门弟子的,可姜喆表示身为江氏二公子,还是要备几个暗卫在身边的。 毕竟这个二公子可比江辞这个宗主危险多了。江辞除非是大事,要不就是下山玩,要不就是四处闲逛,宗门内的大小事务基本上全都交给了江霂安。 甚至如果你随便问外面一个人,大部分都只听说江氏有一个修邪术的二公子,你要问起他们宗主是谁,估计没几个人能答出来。 何况姜喆确实天赋异禀,武力高超。 尤其很会隐藏自己的行踪。 江霂安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回神,轻咳两声,敛了神色:“怎么了?” 姜喆的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你出去的这段时间,有人潜入了你的房间。” 这话倒是出乎江霂安的意料。他心头微动,下意识就想到了萧隽予,抬眼看向姜喆:“是刺客?你抓住人了吗?” 姜喆沉默着摇了摇头。 江霂安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小子,竟然能从姜喆手里脱身? 先前在旅馆那几手交锋,他只是跟对方随便玩玩,没动真功夫。这么看来,这人的身手倒是比他预想中要高不少。 江霂安心里暗自思忖:自己与这人之间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于是他面上立刻装出几分忧虑之色—— “这可就麻烦了,既然能悄无声息潜进来一次,保不齐以后还会再来——” “不是。” “…什么?” “不是刺客,是江仁。” 这话如同一桶冰水,从江霂安的头顶灌到了脚底。 “……江仁?” 江霂安脑中不禁闪过刚刚小弟子关心他的模样。现在想来,当时他的神情好像的确有些心虚。 不过自己那个时候急着支走他,好似也没有注意到,他竟就那么顺从地听话回房去了。 ……怎么会呢?江仁来干什么? “我当时诈了下他,不过没成功。” “……嗯?”江霂安迟钝地回过神来。 “我在屋外观察了他片刻,发现他似乎正在寻找着一张……纸,他翻了你柜子里的书,一页一页地看过去,似乎在找其中有没有夹着什么东西。” “……那你怎么诈的他?” 姜喆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无字符纸:“他的视力不好,当时光线又暗,我就拿这个在门外朝他晃了一下。” “然后呢?” “他很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问我——” 江霂安莫名有些紧张:“问你什么?” “问我知不知道,今天下午他写的那张考卷在哪。” 江霂安:“……” ……哈。合着这小子没发挥好,想把卷子偷过来改答案?啧,白担心一场了。 ……不对。 这人胆子也忒大了??还敢来偷考卷了?!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嘶……得酌情惩罚他一下了。 不过—— 江霂安缓缓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似乎在确信他还有什么没说完。 他又不是先生,江仁就算要偷卷子,也不可能往他房间这里跑。 姜喆点了下头,不需要江霂安开口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嗯,你想的没错。” 他从袖子里又掏出来一件东西,轻放在了桌面上。 屋内暖黄的灯光照在绸缎上,柔和了它的边缘,帕子上暗红的痕迹,映在江霂安微微颤动的瞳孔里。 那是一条血帕。 —————— 树林。 “……没有灵核?”少年诧异地开口。 肩上的娃娃点了点头:“嗯,你没听错。” “……” 萧隽予怔愣一瞬,瞬间收起刚刚流露出来的惊愕,又换回了平日里那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他不慌不忙往前走着:“那江霂安是不是可以说,有先天性心脏疾病?” “唔……你这么比喻倒也差不多,灵核确实相当于每个人的第二心脏,不过有一点不对。” “哪里不对?” “如果把这比喻成一种病的话,那就不可能是先天性的。” 萧隽予低下头看着肩上的布偶娃娃,沉默了一会儿:“……那就是后天形成的?” 布偶点点头:“嗯,这通常有两种情况,一是被人直接从体外施加灵力,通俗来说也就是废了他的修为,二是……能别这么看我吗?你的眼神好吓人。” 萧隽予收回目光:“继续说。” “二是从体内取出来,你可以理解为——” “挖心。” 空气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过了一会儿,少年再度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干嘛?” 布娃娃歪着头,看起来好似不可思议:“嗯哼?你看起来竟然一点都不生气,不心疼江霂安吗?” 少年瞥它一眼:“我为什么要心疼他?” “嗯?难道他不是你小时候——” “闭嘴。” 萧隽予的语气瞬间沉了下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娃娃:“你又乱占卜什么了?” “哎呦~别生气嘛好徒弟。”布娃娃好似在眨巴眨巴眼,那头的人又换了副语气,“其实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拜托你做一件事。” 萧隽予眯起眼睛,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你也知道灵核有多重要,没有灵核的人往往身体娇弱——” “放屁,”萧隽予翻了个白眼,“那江杏绡也就看起来瘦,绑我的时候手劲大的很。” “呃……那好歹免疫力会比常人差,更容易生病,而且伤口往往更难愈合——” “您能别说废话吗?” 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弱弱地从娃娃里传出。 “你能尽量…别让他在秋猎期间生病吗?” 萧隽予:“……” 过了半晌,少年才收回跟看弱智一般的眼神,缓缓吐出一个字:“……哈?” 言外之意就是,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血帕 第16章 试探 布娃娃被他这一个“哈”字噎得沉默了两秒,随即弱弱的声音传出:“哎呀……你别管那么多,反正你要知道,江霂安生病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就是了。” “是吗。”萧隽予利落地打断,语气带着十足的嘲讽,“您觉得以他那性子,会因为一点小病小痛来找我?就算他真病了,我凑上去,只怕好心也要被当成驴肝肺。” “啧,你……”布娃娃摇头晃脑,语气变得恨铁不成钢,“……你个木头脑袋!” “前面那么多次教训还没让你学乖?我哪次占卜出过错?你先按我说的做就是了,日后自然会知道为什么。” 萧隽予沉默几秒,最终还是妥协,像是认命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吧。” “话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布娃娃见他答应,连忙转移话题,生怕这人等会儿又反悔,“怎么不回江氏,到时候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急什么。”萧隽予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反正三更半夜的,江霂安又不可能这个时候来找我——” “嗡……” 轻微的震动自萧隽予怀中响起,打断了他的话。萧隽予微微一怔,手伸入怀中,摸出了一枚正散发着微光的传讯玉符。 他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这玉符是今日入门江氏按例发给他的,人手一枚的身份凭证。 玉符之上,灵力流转,清晰地构成了一个他绝不可能认错的名字—— 江霂安。 下一秒,玉符震动两下。灵文内容随之更新,灵力变换,在符上勾勒出泛着微光的字体纹样——“你在哪?” 萧隽予:“……” 布娃娃:“……”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咳咳……”布娃娃里传来师父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一丝嘲笑的询问,“……好徒弟,这是谁找你啊?” 萧隽予面无表情,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盯着那三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关你事。” “哦——”娃娃拖长了调子,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满溢出来,“行吧,那你……噗哈哈哈哈!” 下一秒,那头的人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了毫不客气的爆笑:“哈哈哈!哎呦,乖徒弟,你这脸疼不疼啊?哈哈哈哈……!” 萧隽予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他无视了肩膀上那个笑得东倒西歪的蠢师父,指尖灵力流转,迅速回了四个字: “现在回来。” ——————— 静墨轩。 房门被极轻地叩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江霂安坐在位上,目光并未从书卷上抬起,他随意地翻过一页,淡淡开口:“进。” 萧隽予垂着眼,推门走进。月光从帘隙漏进书房,映出“阿云”应有的,小心翼翼的神情。 “去哪了?” 询问似落入平静水面上的石子,在房间里荡开无形的压力。 萧隽予垂下眼睫,轻咳了一声,声音比平日虚弱几分:“回二公子……弟子方才忽感不适,头昏脑涨,怕是染了风寒,便斗胆出去买了副药。” 萧隽予说着说着,眼神不由得染上几分心虚,自己都开始在心里默默吐槽。 ……啧,这借口好拙劣啊。 若不是被那神棍师父逼着,他就是现编一个“夜观天象有所感悟”也比这强。 ——————— 就在他动身返回前,布娃娃扯着他的头发,神神叨叨地叮嘱:“等会儿江霂安若问起,你就说你方才身体不适,出去买了副药。” 萧隽予闻言立刻眉头紧锁:“这借口也太俗套了,他会信?” 布娃娃晃悠着身子,声音里透着莫名的自信:“俗套?啧啧啧,年轻人啊,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变动都可能影响整件事的发展,懂不?” 萧隽予瞥了布娃娃一眼,毫不留情吐槽:“一个布娃娃就别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话了。” “哎呦,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布娃娃用头撞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强调重点。 “反正你就听为师的,准没错!” ——————— 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灯花噼啪的轻响。 江霂安翻书的指尖一顿,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萧隽予身上:“是吗。”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透着淡淡的冷意。 萧隽予心里咯噔一声。 然而下一秒,面前人的话锋忽然一转:“江氏内设有自己的丹药房,下次身体不适,直接去那取药就行。” 萧隽予闻言愣了下,随即立刻恭敬答道:“是,谢谢二公子。” ……不会吧,他真信了? “还有,”书页翻动的轻响中,又轻飘飘地传来一句:“明日徐氏秋猎,你随我一起去。” 萧隽予猛地抬头:“……?”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立刻单膝跪地,声音里浸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受宠若惊:“二公子,秋猎乃是宗门大事。何况随行弟子人数有限。我才刚刚入门,连内门弟子都不是,这恐怕……” “怎么,”江霂安轻轻换了个姿势,手肘支在案上,用手撑着头。一缕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至耳前。 “宗主可跟我说你天资卓绝,是难得一遇的奇才,才破格引你进门。我不过有样学样,破格让你去一次秋猎,有何不可?” 江霂安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语气温和,却又好似意有所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旁人都求之不得。你却这般竭力推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有鬼呢。” 萧隽予心头一凛,江霂安的话音未落,他当即跪地行礼。 再推脱下去只会坐实对方的怀疑。 少年的声音清朗,态度转变得干脆利落,与方才判若两人:“二公子教训的是。是弟子愚钝,一时惶恐,未能体会公子提携之恩。此次秋猎,定不负二公子厚望。” 江霂安静静看着他,眸中的探究转瞬隐去。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极轻地笑了一声,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回去准备吧。” “……是。” 门扉合拢的轻响过后,书房内重归寂静。 江霂安没有再看书,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窗边的烛灯上,淡漠的侧影融在跳跃的灯花里。 那人背后的势力,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会留下个卧底在宗门里吧?秋猎时他与江辞皆离,宗门空虚。将这种人独自留下,无异于引狼入室。 正好,这次秋猎其他四大宗门都在。 江霂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 那就借此机会,查出他是谁家派来的。 ——————— “咔嗒。”萧隽予轻合上房门,将外界的月光与窥探目光一并隔绝。 他倚靠在门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侧脸隐没在黑暗里。 ……秋猎,他不可能与江氏同行。 潜入江氏的计划,尚未跟傅涵说明仅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这次秋猎—— “回来啦?” 熟悉的青年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萧隽予猛地抬眼,几乎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来处。房内黑暗中,简陋的布娃娃朝他挥挥手。 萧隽予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进房时他还特地看了下房内有没有留影石之类的,以免江霂安在监视他。而刚刚,他确信自己没有看到布娃娃。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布娃娃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他脚边,“你应该知道明天要怎么做吧?” 萧隽予神色复杂的将他拎起,放在了床沿上:“什么怎么做?你说话怎么没头没尾的。” 布娃娃抬手就毫不留情地打了他脑袋一下:“我发现你不仅是个混账徒弟,还是个蠢徒弟。” 萧隽予捂着自己的额头:“……” “啧,还没反应过来吗?”那头的人似乎叹了口气,“刚刚江霂安是不是叫你明天跟他一起去徐氏秋猎?” 萧隽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啊,但是我必须……” 布娃娃抬手虚虚捂住他的嘴:“哎,打住。我知道你不能跟江氏同去。所以一开始,我才特地让你用买药这种俗套借口。” 萧隽予愣了一下,电光石火间,一个荒谬的念头骤然闪过。 片刻后,他有些犹豫地开口:“你的意思是——” “……让我“病”到去不了?” 第17章 装病 秋猎当天。 “唔…早啊杏绡,”江辞伸了个懒腰,“你睡得怎么样……卧槽。” 江霂安正低头整理自己腰间的玉佩,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你你你…”江辞指着他,语无伦次:“你……” “有话快说。” 江辞:“你…晚上做贼去了???” 江霂安:…… 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啊……昨天是没怎么睡好。” “不是,你这哪里是没怎么睡好,”江辞猛地凑上前,指着他的黑眼圈,“你这是熬通宵都没睡吧??” “……” 不知为何,江霂安因为这话恍惚了一下。 他昨夜确实几乎都没睡,因为那个阿云和……那条血帕。 ——————— 烛火摇曳,半窗灯影。 江霂安盯着放在桌上的那条帕子,过了半晌才朝对面的人开口。 “我的帕子。” 他沉默这么久才回应,并非不确定这帕子是不是自己的。真正让江霂安迟疑的,是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帕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上面的血的确是他的,今天切水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就随便擦了一下。 ……后来他放哪儿来着? “嗯,我再次进屋时看见帕子出现在了桌上,原先是没有的。”姜喆点点头,“应该是逃跑的人没来得及拿走的。” “逃跑的人?你说江仁?” “不,在江仁走后,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继续在你房间附近守着。”他顿了顿,“过了约莫有二十来分钟,又有人潜进了你的房间。” 江霂安盯着放在桌上的帕子,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谁?” 姜喆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对于他而言,很罕见的答案——“我……不知道。” 相对于除去江仁还有人潜进他的房间一事,江霂安更因为这个答案而感到背脊发凉:“……你没抓住那人?” 对面的少年神色凝重,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可就奇了怪了。江霂安有些失神地想道。在宗门内,基本上除了他自己和江辞,在速度这一方面没人能胜得过姜喆。 不。 说不定,这是好事。他自己不可能,江辞的可能性更不大。说不定那个人是外来的…… “啪嗒。”桌上一声轻响,江霂安抬眼望去,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那是江氏的弟子玉佩。 姜喆将玉佩推到他眼前,示意他辨辨真假:“那人遗落下来的。” 实际上,姜喆自己也能轻易辨别出玉佩的真假,现在叫他再看,只不过是为了打碎江霂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罢了。 江霂安扫了一眼,沉默半晌,最终扶额叹了口气:“……嗯。”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疲倦。 ——————— “杏绡?江杏绡,你怎么了?”江辞的手在江霂安眼前挥了挥,拉回了他的思绪。 “……没事。” 江辞摸了摸下巴,狐疑地看着他:“你给我实话实说,昨晚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怎么可能,”江辞挑眉,“那你这么重的黑眼圈是画出来的?” 江霂安躲开她直勾勾的目光:“真没干什么,有点失眠而已。” 江辞担忧地眨眨眼:“失眠?因为秋猎的事吗?” “不是。” 然而话刚出口,江霂安就后悔了。 因为面前这个女人的眼神瞬间变的不怀好意,那原本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里,倏地染上了几分促狭和八卦。 “等一下你——” 然而,这没能制止江辞接下来的话:“怎么着?几天不见那小师弟,想出相思病来了?” 江霂安:“……” 他就知道。 每次他姐一露出这种表情,包又要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等一下。 小师弟?这谁? 他飞快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近几天见过的人,能被江辞称作“小师弟”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而最有可能的……不会吧? ……傅隽予???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姐姐:“不是,你再说一遍?” 江辞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嗯?不是想他啊?” “我不是问这个!”江霂安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追问,“我是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师弟”,是谁?” 江辞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理所当然地答道:“嗯?还能是谁,傅师弟呗。” 江霂安:“……” ……是因为自己睡得太少,出现幻觉了吗? 他默默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不是幻觉啊。 那么…… 江霂安盯着江辞那张写满“我都懂”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和那个混蛋扯上关系的??! 他沉默地抬起眼望向自家姐姐,就差把“你有病吧”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江辞:? 怎么了……戳他痛处了? 她想了想,拍了拍江霂安的肩,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没事啊,姐姐懂你,想当年我和凝烟分开的那段时间,也是这么难舍难分……” 江霂安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啊。” 于是江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拍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口:“……” 她眨眨眼,心里暗暗感叹。 嘶……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那个蛋糕,就判断这两人的关系的话,她还存有疑虑。 不过现在看杏绡这样子,呃……不会吧,真谈上了? ——————— 正值初秋,风拂过人时像裹挟在了薄薄的丝绸里。江霂安没加衣,仍旧穿着单薄的红衣站在江辞身旁,愈发显得身形挺拔。 他的眼神扫过一众整装待发的弟子,眯起眼睛:“江仁和……阿云呢?” 正在核对人数的江辞闻言,惊奇地瞥了他一眼:“阿云也去吗?” 江霂安淡淡“嗯”了一声。 他是卧底的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身边这个心思全写在脸上的亲姐。 “二,二公子!”不远处,江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焦急,“您赶快去看看吧!阿云师弟他,他病倒了!” 江蓉是晚江仁一届的小师妹,平日里乖巧有礼,修炼刻苦,江霂安对她印象还不错。 江霂安眉头一挑,他朝面带忧虑的江辞点头示意了下,转头对江蓉道:“好,我去看看。” ……呵,病的真是时候。 ——————— 房门被推开,一股淡淡药味扑面而来。江霂安一眼便看见江仁正坐在榻边,用湿布巾为榻上之人擦拭额头。 “二公子。”江仁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脸上带着担忧,“阿云师弟他浑身滚烫,意识都有些不清了。” 江霂安目光落在榻上。只见萧隽予双目紧闭,长睫颤动。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比平日急促得多。 切,装得倒挺像。 他心下冷笑,指尖悄然凝起一丝极细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探向萧隽予的腕脉。 然而,灵力流转一周,反馈回来的却只有经脉滞涩、气血紊乱之象。这完全是重病之人才有的脉息,竟寻不出半分……伪装的痕迹。 江霂安眉头微不可察一蹙。 怎么回事……真病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在其余两人的目光下,转而伸出手背,轻轻贴上了萧隽予的额头。 掌心传来的温度滚烫。 就在那冰凉的手背触碰到额头的瞬间,躺在床上的萧隽予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股比药力还凶猛的热浪冲上头顶。 这,这人的手就这么放上来了? ! 不对不对,冷静、冷静……摸了下额头而已……但这未免也靠的太近了吧?! 少年喉结滚动一下,藏在被褥下的手指微微蜷缩。 啧,师父这给的到底是什么破药? 怎么感觉更热了…… 萧隽予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血色正在不受控制地加深、蔓延。原本就烫的脸,只感觉此刻更甚。 江霂安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拿开。 ……这反应,确实不像假的。 他回过头,看向守在床边的两人:“既然如此,江蓉,你留下来照顾他。” 江蓉立刻微微躬身:“是,二公子。” “还有,”床前人的声音落下,那目光若有实质的停留在他的脸上,“既然病的这么重了,就好好待在房间里吧,课先不用上了。至于别的地方………非必要也别去。” 清冷的语气中似乎话里有话。 “江蓉,好好看着他。” 萧隽予: 啧,什么破药。 布娃娃师父: ……你自己害羞,怪我咯? 顺带一提:目前萧少主的马甲未暴露,所以涉及其他人心理描写通常是用“傅隽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装病 第18章 剑茧 在那只冰凉的手离开额头之时,躺在床上的萧隽予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尚未平息的心跳。 他眼睫微微颤动,面上仍然紧闭着双眼,似乎那急促的呼吸只是生病之人的不适。 “江蓉,好好看着他。” 语毕,在萧隽予微微睁眼的缝隙中,他看见江霂安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江蓉……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电光火石间,萧隽予记起来昨晚。 ……难道她就是跟江仁月下幽会的那个,“阿蓉师妹”? 萧隽予悄悄掀开眼帘,少女背对着他站在床边,青丝掩住侧脸,看不清神情。站在门边的江仁却望了过来,眼底满是留恋。 等到江仁终于离开,萧隽予才睁开眼,扶着床沿坐起:“咳咳……” 江蓉立刻回身,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阿云师弟,你还好吗?” 萧隽予心说你再不走药效都要过了,他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虚弱了一点:“我无事……师姐,你要不要去跟阿仁师兄道个别?” 江蓉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但随即她脸上立刻浮起红晕:“啊……好,那师弟你稍等,我去去就回。” “咔嗒”一声轻响,房门终于合上。 萧隽予猛地站起,从后腰抽出一张符纸,指尖忽地窜起一簇幽蓝火苗,符上的纹路随着燃烧渐渐浮现出金色。仅几秒,符纸另一端便传来棋子落案的轻响。 未及那头的人说话,萧隽予立刻开口。 “师父,帮我个忙。” ——————— 不多时,一行人已到了玉筝堂的大门口。 “玉筝堂”这名字听着清雅端正,实则修得极尽富丽。虽说是如今五大门派之一,这般铺张却也实在…… 江霂安趁江辞在门口与人交接的空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门口的牌子是不是纯金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两侧绿植的花盆是羊脂白玉雕成,就连此刻他脚下踩着的台阶…… 他低头瞥了一眼。 紫檀木。 江霂安陷入沉思:算了,沉默是金。 江辞那边此时已经交接好了,她回头朝他招了下手,江霂安立即会意,朝后摆摆手,带着身后的江氏弟子一齐入了门。 堂内果真极度繁华。江霂安抬眸望去,除去江氏,其余三大宗门的人已经都到了。 但这次秋猎的组织者,徐氏宗主,却还没来。 江氏弟子留在了下面等候,江霂安作为这次徐氏特邀的宾客,自然随江辞一同落了座。坐下来时,江辞忽然用手肘抵了下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挺受欢迎啊。” 江霂安愣了愣,抬眼望去,这才发觉四大宗门内的弟子不分男女,一多半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是因为这双眼睛。 江霂安垂下眼眸,避开了那些视线。 所以他厌烦这种人多的场合。 虽说可以像往常那样隐藏瞳色,只是以灵力维持伪装,无时无刻不在消耗,久了便是负担。说真的……有点累。 况且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露出来。四大宗门可不同于寻常人家,若被察觉自己刻意隐瞒,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便是自找的。届时等待他的……还不知会是怎样的污名与指控。 “发什么呆,”江辞忽然往他这边凑了一点,“人家女孩子朝你笑呢,不回个飞吻?” 江霂安:“……” 他无奈回神。能让江辞特意提醒他,让自己注意点人情世故的,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宗门弟子。 江霂安抬眼望去,愣了一瞬—— 冷氏的大小姐。 冷烨看到他朝自己看来,姣好的脸上朝他扬起笑,看起来明艳又动人。江霂安朝她礼貌点头示意,在收回眼神的瞬间,却猛地一顿—— 冷烨的身后站着两三个侍女,其中有一个的手掌后三指处,有着明显的茧。 ……剑茧。 ——————— 许既白睁开双眼。 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感从四肢传来,他尝试动了动手指,动作迟缓得如同在深水中移动。随后,他艰难操控着这具身躯缓缓坐起。 哦哟,这感觉还挺新奇。 这是他第一次将“借代分身”应用于如此庞大的载体。不再像操控小布娃娃那般随心所欲,倒更像是在牵引一个与自己共用视角的笨重木偶。 没错,他那个蠢徒弟做了个极其大胆的决定——让他用分身能力,直接操纵一个等身木偶来冒充本人。 萧隽予已经事先在房间内布置了幻阵,任何踏进此房的人都会将这具木偶看成“阿云”的模样。但这个计划同时有两个很显著的缺点,一是木偶无法离开阵法范围,二是……绝对不能与他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一旦有人触碰,立刻就会察觉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肌肤,而是个冰冷的木头疙瘩。 许既白只觉得头疼。万幸江霂安派来的江蓉是个女子,若是用“男女授受不亲”的借口搪塞过去,大概撑个秋猎这几天还是可以的……吧。 ……能撑过去才怪。啧,这混账徒弟绝对不是他教出来的,这哪里是计划?!分明是不计后果的冒险!! ……算了算了,别人生气他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不就几天吗,到时候真暴露了叫这蠢徒弟自己过来收拾……! 再抬起头时,木偶的眼睛似乎都重新燃起光芒—— 嗯,事到如今,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咔嗒。” 房门被轻轻推开。坐在床上的许既白浑身一僵,心说这么快就要开始考验他的演技了吗。 “阿云师弟。”江蓉关上房门,看到床上的木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朝他轻轻一笑,便将食盒放下,“你感觉怎么样了?我叫厨房备了点粥。” 许既白心头一紧,他假意咳嗽了几声:“嗯,我好多了。你,你先把粥放那儿吧,我等会喝。” 完了,先糊弄过去再说,一个木头人偶怎么喝粥啊。 江蓉愣了一下,她有些迟疑地看向床上的木偶:“师弟,你的声音怎么……” 许既白:“……!!!” 声音!忘了变声!千算万算,记得改变样貌,忘了这茬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立刻又咳嗽了几声,声音强行挤出几分沙哑:“呃…我……咳咳,我发烧嗓子哑了咳咳……” “啊,师弟你没事吧?”江蓉面露担忧,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拍拍他的背。 许既白猛地往旁边一缩,似乎那手上沾了什么致命毒药:“不不不!!我没事!不用不用,谢谢关心!!” 江蓉的手顿在半空。几秒过后,她扯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将手收了回去:“哦,好,没事就好……” 她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的“人”,脸上染上几分恰到好处的红晕,有些羞涩地开口:“那个,阿云师弟……” 许既白看着少女这模样,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嘶……他徒弟人格魅力这么大吗?这才来了几天啊,这,这小姑娘不会要告白吧…… 然而下一秒,江蓉就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些许犹豫:“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江仁师兄关系的?” 许既白呆呆地坐在床上,似乎没听见她说的话:“……” ……江仁又是谁?? 哈哈,被玩弄于鼓掌间的可怜师父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剑茧 第19章 宴席 江霂安缓缓收回目光。 侍女习武的?这可不常见。 与此同时,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来些什么——刚刚好像还有一些人在看…… 江霂安顺着那几道目光望去,视线穿透人群,果不其然,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萧隽予。不为别的,帅的着实有点格格不入。 况且也比周边大多数弟子高了不少,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今日穿的是傅氏的服装,白色的衣服衬得身形笔直修长,墨发依旧用那根蓝绸高高束起,光从上照下,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五官显得更立体好看。 萧隽予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江霂安立刻瞥开眼神。 切。真自恋,谁看你了。 虽说徐氏正值衰弱时期,但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与自大半分未改,硬是让在场的各大宗门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徐氏宗主才领着他的儿子,也是徐氏的大公子徐浩,姗姗来迟。 江霂安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漫起一阵无语与荒谬。 他实在不懂这种这种故意晾着宾客的做派。 何况在座的都是各宗门宗主,即便徐氏当真处在所谓的鼎盛时期,这般行事也显不妥。更别提如今宗门正走下坡路,哪还有资本得罪人? 那徐浩一看见江霂安,眼神忽地亮了亮,隐秘地凑到徐宗主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无人注意到此举,但台下的萧隽予却忽然一愣。他抬手隐秘地调整了下耳朵里的传声石,徐浩的声音立刻清晰的传过来。 那是一声,“父亲”。 但那声音背后听不出任何儿子对父亲的尊敬,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和让人没由来的恶心感。 萧隽予忍不住皱了下眉。 那边的徐宗主好似立刻接到了什么暗号般,不经意般扫了一眼江霂安,视线在他的脸上顿了片刻,嘴角缓缓上扬了起来,微不可察点了下头。 这一幕不过几秒光景,声音又低的几乎耳语。以至于除了萧隽予,竟再无人察觉这对父子的异样。 徐宗主走到正中,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欢迎诸位莅临徐氏秋猎。本次盛会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各宗门选十五名弟子捕猎林中灵物,以记分的形式定出胜负。” “灵物分上、中、特上三级,分别对应一至三分。弟子需取灵物死后化出的记分条,总分最高的宗门胜出,奖励黄金二百两……” 台上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江霂安静静地坐在位上,心里却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规则里,只说了不可伤人和杀人,漏了很重要的一点—— 掠夺。 既然只要将积分条带回来,便能记上分数,那如果从别人手中去抢,不也行得通? 可他还没来得及再深入思考,徐宗主已经开始讲起了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将由各个宗门的宗主及其弟子来完成,规则很简单,即是赛马。” “有意者均可参赛,每场限五人。赛程中,诸位还能给心仪选手下注,至于金额——”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掺上了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当然随诸位意愿了,我们对此不做出上限。” 江霂安听到此处,心中了然。 呵,徐氏这是准备狠狠捞上一笔啊…… 不过他们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赢? 与此同时,徐宗主的长篇大论终于到了尾声:“好了,我也不多说了。这次秋猎共进行三天两夜,我已经为诸位准备好了房间。” 台下已经响起如释重负般的应和掌声,江霂安也敷衍地跟着拍了几下,正准备起身—— 然而下一秒,徐宗主却咳嗽几声,话锋一转:“此外,本次秋猎与往年不同,我特设宴席。还请诸位稍作歇息,先行入席。稍后再展身手。” 江霂安硬生生收回已经伸出去的脚,缓缓又坐回原位。 他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无事献殷勤。 ——————— 玉筝堂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江霂安作为特邀宾客,座位却不知怎么被安排在了萧隽予的对面。两人从入席至今,连眼神都未曾有任何交流,仿佛只是陌生人。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江霂安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周围人说话,忽然,鞋尖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 他持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冷淡的疏离,连眼睫都未曾抬起。 ……意外? 他不动声色地将脚往回缩了半寸。 然而下一秒,对面那只脚竟得寸进尺地追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力道,精准踩在了他的靴面上。 江霂安终于抬起眼,淡淡地看向对面。 对面的萧隽予正侧耳听着身旁人说话,唇角挂着一抹浅笑,俨然一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然而桌底下,那不安分的脚却顺着锦靴,在小腿外侧不急不缓,暧昧地摩挲了他一下。 啧……人模狗样。 江霂安眸色一暗,心中冷笑。他试图抽回脚,却被对方用巧劲死死钉在原地。 “江公子,”上首的徐宗主见他神色有异,出声询问,“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江霂安感到桌下的力道瞬间撤去,那只脚甚至还好心地替他拂了拂靴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从容退回。 “并无。”江霂安压下心头火气,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望向对面。这位罪魁祸首此时端起酒杯,隔着桌面遥遥向他敬了一杯,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 那眼神清澈坦荡,仿佛刚刚桌下那只作乱的脚与他毫无关系。 江霂安几乎要气笑了。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当萧隽予的脚再次若无其事地探过来时,江霂安并没有躲。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似随意,却恰好让对方的脚尖能触到他小腿的侧面。 紧接着,在无人可见的桌下,在宽大袍袖的遮掩下,江霂安的手指轻轻按上了腰间一枚看似装饰的玉扣—— 一道极细微却无比尖锐的针,顺着两人相触的衣料,猛地刺向萧隽予的脚踝。 “唔……” 萧隽予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虽然迅速被酒杯遮掩,但他端着酒杯的手明显晃了一下,酒液险些洒出。 他倏地抬眼看向江霂安。 江霂安终于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充满挑衅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抿了一口酒。 呵,有本事你继续啊。 直到散席,两人都未再有任何交流。 只不过在起身之时,萧隽予“恰好”经过了江霂安身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凑近他的耳边。 “江公子,好狠的手。” 江霂安目不斜视,用手帕轻擦嘴角,借着帕子的遮掩。留下一句冰冷的回敬。 “傅公子,好贱的脚。” ——————— 萧隽予刚出主殿,夹于腰间的传声符便骤然发烫。 他愣了一下,旋即立刻侧身一转,借着往来宾客的掩护,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在一处回廊阴影,他点燃符箓。刚接通传音,许既白咬牙切齿的声音便冲了出来:“臭小子!你师姐准备亲手“照顾”我了!你告诉我,一个木头人偶怎么喝粥?!早说你这计划漏洞百出,你丫的还忘了变声!你再不回来,这木头疙瘩非穿帮不可!” 萧隽予有些心虚地咳嗽两声:“呃……那什么,我这边还有事,就先不聊了,师父您加油……” “你他妈——哎等等!!”许既白的声音陡然一转。 萧隽予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你今天是不是去招惹那位江家小朋友了?” 萧隽予:“……”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几秒后,萧隽予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我……那是熟悉任务目标性格。” ——————— 各宗主的客套寒暄过后,江霂安正欲起身,身旁的江辞忽然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疑惑地回头,却看见了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深深的担忧:“万事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灯光下,少年冷峻的侧脸变得稍缓和了些,紧绷的嘴角也带了点好看的弧度。 “嗯,会的。” 第20章 秋猎 江霂安缓慢地走在林中,红纱随风扬起,露出一小节白玉般的手腕。 光从树叶的空隙间漏下,浮光掠影间,那双眼睛在一瞬映出星辰般璀璨的碎光。 下一秒走入树荫之时,他忽然从背后的筐里抽出一支箭,拉弓上弦,动作一气呵成,“嗖”的一声射向斜前方一处草丛。 丛中立刻传出一声凄厉嘶鸣,紧接着万物重归于死寂。 江霂安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从草丛中淡定地摸了几下,取出了一张标为“上等”的纸条。 这样的纸条,在他筐里已经积累了厚厚一沓。 两百米开外,藏在草丛中窥探的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太恐怖了…… 别人会耗费大量精力,时间,甚至有可能负伤的一件事情,于他不过是几秒钟内易如反掌的小事。 一个拿着望远镜的人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的男人:“头儿,这人这么强,您说我们会不会……” “闭嘴,”旁边的男人皱了皱眉,“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这个被称为“头儿”的男人身材看上去并不强壮,面容甚至算得上有些白净,额头上有一处刀疤,与这张脸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语气并无太过凶狠,顶多只能算得上呵斥,那个发问的人却吓了一哆嗦,顿时噤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刀疤男不耐烦地抬起手,正打算让身后的人直接攻上去,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头儿,怎么了?”有人问他。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朝江霂安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前者看过去。那人仔细地从望远镜中观察了一会儿,随即瞳孔一缩—— 在江霂安不远处,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模糊人影,正静静立在草丛深处。 ——————— 江霂安显然也发现了异样,手里的箭已经拉弓上弦,他紧紧盯着那处草丛,沉声道:“出来。” 要晓得,徐氏的这片林子可真算不上小。更何况这次秋猎各大宗门只挑选出了二十五个弟子,一共也才一百二十五个人,弟子之间可能相遇的概率极小。 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江霂安并没有提出徐氏秋猎规则中的漏洞——他以为压根就遇不到其他宗门的弟子。 更何况,若非必要,他也不想惹麻烦。 不过现在既然遇到了—— 江霂安手中的弓越来越紧,正对着那处草丛,随时准备射出:他自己不会主动伤人掠夺,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黑影逐渐走近。未见其人,先见其手。 江霂安盯着拨开草丛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中莫名生出一阵熟悉之感。 那人终于走了出来。 萧隽予看见江霂安手中紧绷着的弓,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好似一只无辜的小鹿。他乖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恶意。 江霂安看见是他,愣了一下,似乎仍然没放松警惕,手里的弓却已经放了下来:“……傅公子怎么在这?” 呵,怪不得有点熟悉,原来是“瞎子”的手。 萧隽予没立即回话,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他身后远处的草丛。 刀疤男的望远镜里,那双眼睛毫无征兆的抬起,视线似乎穿透了镜片,直直地盯向他。 少年分明是笑着的,眼底却只浸着一种冰冷的洞悉。 刀疤男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望远镜从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他猛地向后踉跄,背脊狠狠撞上杂草。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其中一人稍稍凑近他:“头儿……他,他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男人狠狠打了下身旁的人,语调末音却带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说什么呢?!隔着这么远,又藏的这么隐蔽,怎么可能被发现!” 虽话说如此,可他依旧心有余悸。 那个人……看向猎物的眼神。 ——————— “傅公子?”江霂安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萧隽予把目光收回来,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哦,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是吗?”江霂安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话里有话,“没想到我和傅公子这么……有缘啊。” “当然有缘。”萧隽予笑着走向他,“叫傅公子多见外,我们好歹一起逛过街,直接称呼本名便好。” 但他还没走近,江霂安忽然一个侧身,抬起腿重重扫向他。 萧隽予也没料到他会忽然这么来一下,躲闪不及,膝盖活生生挨了一击,痛得他踉跄几步,退了回去。 他蹲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抬起眼望向江霂安,声音听起来特别委屈:“只是换个称呼,没必要吧。” 江霂安没说话,只是缓缓走近他。从萧隽予的角度看去,少年的睫毛又黑又长,在眼睑下投下了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映出了一个小小的他,好似融了进去。 江霂安俯下身,两人鼻尖的距离相差不过几厘米,甚至感受得到彼此的呼吸。他语气轻柔,仿佛是对待情人的喃喃耳语:“傅公子啊,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温热的吐息烫得他耳尖微痒,萧隽予眯起眼,没有回话。 江霂安勾起唇,笑得温和:“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你弄晕我的账,我还没算呢。” ——————— 草丛里。 一群拿着望远镜的人,惊愕地看着远处打的不分上下的两人。因为隔得太远,听不清二人谈话的内容,队内的人顿时就燃起了一阵八卦之心。 最年轻的探子突然压低声音:“你们看像不像《霸道仙君爱上我》最新话的情节……唔!”话没说完,他就立刻被刀疤男用望远镜砸了头。 “哎,别扯淡,话说他俩咋回事啊?刚刚不还在友好交流的吗?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这你都看不出来吗?肯定是那男的想抢江霂安的纸条啊,人自己不愿意就打起来了。” “不对不对,”一个男人摸了摸下巴,朝远处挤眉弄眼,“你看那两人都没下死手,我觉得更像……切磋。” 前者仔细地朝那边看了看,晃了晃脑袋:“不是,这么快都不叫下死手?你到底咋看清的?他俩动作都见不到影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人有些自负地抬起手,“只要你——” “妈的,都给我闭嘴!”那个被称为“头儿”的男人已经皱紧了眉,那张白净的脸此时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几人瞬间噤声。 刀疤男烦躁的看着远处的景象,心里暗暗涌起不安。 啧,这次任务有点棘手啊。 远处,林间惊起的雀鸟在空中划出凌乱的轨迹,银杏落叶在两人带起的气流中旋转成金色的漩涡。 江霂安足尖扫过落叶,回旋踢带起破空之声。萧隽予却似早有预料,抬手扣住他脚踝。 重心不稳之时,江霂安不由得“啧”了一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拽住眼前人的衣领,一个侧转,将人狠狠掼倒在地,自己则趁势跨坐其上。 萧隽予的头发有些松散,神情却无半分狼狈,反倒十分放松。他笑了笑,语气仿佛在哄小孩子般:“消气了吗?” 江霂安盯着他这副欠揍的表情,简直气炸了。 他正欲起身,打算再跟这人大战三百回合,手臂却一把被身下人抓住,萧隽予趁他没反应过来,一个翻身。天旋地转间,江霂安已被反压在身下。 两人的上下位置瞬间调换。 江霂安眯起眼,手上暗自使劲,手臂却被萧隽予紧紧钳制住,动弹不得。他微微仰起头,语气微妙:“傅公子,还有外人在这,我们这样……不好吧。” 萧隽予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知道远处草丛藏着人? 不过……也对,他可是江霂安。 目光落在身下人脸上时,萧隽予的呼吸漏了半拍,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跑偏一瞬间。 ……该死,这人长得也太犯规了。 “江霂安,”他勾起唇,“你有把握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觉得你能打得过那么多人? 江霂安轻笑一声:“这不是有傅公子在吗?” 萧隽予忽然又凑近了他一点,让两人之间本就为剩不多的距离近上加近,从远处错位看,简直好似在接吻。 这个危险角度恰好让埋伏者看不见萧隽予的唇形:“东南方三个,西北角五个,要留活口吗?” 江霂安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唇,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耳尖有些发烫,他压下心中那种异样:“……如果还有谈判的余地,还是不要惹麻烦上身为好。” “很细心嘛,”萧隽予同样盯着他,“不过——”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江霂安似乎早有所料,淡定地迎着他的目光。仰头时,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垂,轻声道:“直觉。” “嗯,是吗?”少年俯下身,指尖掠过他左耳时突然停顿。江霂安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呼吸一滞。 过了几秒,身上的人伸手轻轻撩开了掩住自己左耳的墨发,红痣清晰地映入萧隽予的眼睛,如同雪中一点朱砂。 萧隽予忽然低笑出声,松开了钳制的手,转而抚过他耳垂,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那你直觉还挺准的。” 霂安:“你弄晕我的账,我还没算。” 实际上吻你的账也还没算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秋猎 第21章 反杀 风从叶间缝隙吹过,沙沙作响,林间安静得似乎空无一人。 然而躺在地上的两人都知道,就在他们不远处两百米左右,共有八人屏息凝神地躲在草丛里,等待着时机出手。 萧隽予压低声音,过近的距离恰好让远处的人看不见他的口型:“分开作战?” 江霂安偏开头,躲开他覆在自己耳垂上的手:“西北角那五个我来……你给我把手拿开。” 萧隽予指尖在他耳垂上轻轻一捻才收回,嗓音里浸着几分笑意:“江公子这就不讲道理了。先前把我当工具人骗蛋糕时,可没见你这般生分。……话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江霂安眯起眼睛盯着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心说早知如此,自己就绝对不会再因为一块小小的抹茶蛋糕而有所动摇:“……怎么?” 萧隽予眨了眨眼,附在他的耳边,呼吸间的热气引得人耳朵发痒:“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 “不考虑报答一下我吗?” 江霂安暗松一口气,反倒轻笑一声。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声音听起来淡定自若:“放心,不会让你白干事,不过现在可不是个报答的好时机——” “唰!!” 刹那一秒,远处的草丛猛地暴起几道黑影,眨眼间就已到了两人背后!! 他们看见萧隽予俯身时露出的脖颈要害,终于按捺不住杀机,最近的那个人已经举起短刀朝萧隽予的背上刺去!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抑制的激动。 得手了!! 然而这种激动还未漫上眼角,一阵刺骨的冰凉就穿透了他的胸腔,取而代之,是脸上的流露出的恐惧无措。 “咳呃...!” 男人低头,只看见一截雪亮剑尖从自己前胸冒出,血珠顺着剑刃成串滴落,他喉间涌上腥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头—— 究竟是谁……他们中竟然有内鬼……?! 然而身后哪有什么内鬼,只有萧隽予被光勾勒的修长身影。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那双漆黑瞳孔映着男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不可能……他刚刚不是还在自己眼前吗…… 他明明亲眼看着对方…!! 男人应声倒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已然凝固。 不远处的江霂安正缠身于几人之间,他狠命将人手腕一扭,那人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侧过头,无意朝这边一看,望见已经倒在地上没有呼吸的男人,不禁嘴角一抽:“喂,我不是叫你不要轻举妄——” “没事,”萧隽予面无表情,抬腿踹了一脚已经逼近身旁的男人的胸口,那人痛得重心不稳,应声倒地。 他抬起剑,毫不因眼前人惊恐的表情而有所动摇,“唰”的一声,人头滚地。 萧隽予剑尖轻甩血珠,唇角勾起堪称温雅的弧度:“全埋了不就好了。没人发现,也不用担心惹祸上身。” 江霂安一愣,侧身躲开一人的攻击:“嘶,有点道理啊……” 下一秒,他不再放水,抽出剑,眨眼间砍断了一人的胳膊。 “那就这么办好了。” ——————— 剑锋轻划过脆弱的脖颈,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面前的男人仰着头,留着刀疤伤口的额头渗出冷汗,忽然下定了决心般,闭上眼睛朝萧隽予大喊:“你,你要杀就杀,别这么墨迹!” 眼前的人淡淡开口:“急什么,我不杀你。” 男人好似没反应过来:“……啊?” 萧隽予轻笑道:“你的性命可不是由我做主的,我旁边这位公子说留着你有用。” 他侧开身,露出身后的人。江霂安冷脸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们是徐氏的人吧,叫你们幕后的组织者出来跟我谈谈。” 刀疤男咽了咽口水:“我,我们不是徐氏——咿呀!” 江霂安拿剑抵着他的脖子,被他忽如其来的叫声吵得皱了下眉:“别装了,你真当我是傻子?” 刀疤男惊恐地看着抵在脉搏上的刀尖,那处皮肤已经开始渗出血珠,冷汗浸透了后背。 不……不!他还不想死!! 不行,绝不能这样…… 刀疤男一改刚才叫喊的气势,举起双手,求生欲终是令他屈服:“好,好说!只要江公子您饶了小的一条命,我立刻去找徐……我们的老大!” 江霂安没有收回剑,偏头与萧隽予对视一眼。 呵。挺聪明的嘛这小子,还知道不把幕后者直接报出来,这是怕他们知道了信息,直接杀人灭口? 不过还是多此一举。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组织这次暗杀的人是谁。 江霂安又凑近了刀疤男一点,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环状物体,“啪嗒”一声,扣在了刀疤男颈上。 江霂安收回剑,打了个响指,那类似于项圈的东西立刻化为了透明:“好了,”他直起身子,“一个小时内你必须回来,我给你解开,否则这东西会直接爆炸。” 那项圈在他说完话后,发出了一阵细微嗡鸣。男人颈侧血管顿时浮现出蛛网状的幽蓝纹路,像是皮下被埋进了无数发光毒虫,等到时候,毒虫便会全都爆体身亡,连带着他的人头滚落。 刀疤男大气也不敢喘,只觉有一双透明的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子。他狼狈地爬起来,恍惚地点了点头。 “啊,对了,”江霂安叫住刚想离开的刀疤男。男人不得不停下脚步,颤抖的眼中映着江霂安人畜无害的笑容。 江霂安忽然贴近他耳语:“可别想着用别的方式解开它——” “不然我可就不能保证,你的性命了哦。” ——————— “就这么放他走了?”萧隽予站在江霂安身旁,双手环胸地看着男人跌跌撞撞跑走的背影。 他指尖把玩着一片染血的树叶,叶片边缘在江霂安颈后若有似无地扫过,"江公子何时这般心慈手软了?" 江霂安眼也没抬,轻巧地躲开那片叶子,眼睫垂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人惜命,有项圈足以威慑他。” “哈……” 萧隽予喉间溢出一声嘲讽般的笑。 江霂安察觉出他的语气转变,终于抬起眼睛望向他:“笑什么?” 少年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一字一顿: “江、杏、绡。” 他似笑非笑,似乎刚刚突如其来的称呼取悦了自己似的:“你这点小伎俩,骗骗别人也就算了,你是真觉得我会被你骗到?” 江霂安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项圈,轻笑一声,也没再掩饰什么:“不愧是傅公子,那玩意的确威胁不了人的性命。” 萧隽予看向他的眼睛,似乎在探究他的话有几分真假:“那是什么呢?” 江霂安“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两人眼前瞬间出现一片投影,景象中,两旁的树飞速倒退,伴随着奔跑时的喘息。 这是刀疤男第一视角的画面。 ——————— 徐氏某处。 昏黄的灯一盏盏亮起,天边染上了几分暮色。男人撑着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低沉的声音在殿里回荡着,让原本就寂静的空间显得更落针可闻。 徐浩跪在地上:“不,不是您——” “闭嘴。” 徐浩抖了抖,立刻噤声,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下来,汗珠砸在青玉地砖上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 “啪嗒。” ———————— “啪嗒。” 衣扣被人从身后轻解开,如墨的长发散落在颈肩,水汽弥漫在浮着花瓣的池间。 冷烨缓缓将外衣脱下,轻薄里衣下的雪白若隐若现。宋子弦轻轻抽开那最后一根带子,少女瘦弱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包括那些……本不该出现在光洁皮肤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小侍女的目光在伤口上停顿,一言不发地拿起毛巾,在这位冷氏大小姐的后背上轻轻擦拭着。 毛巾突然沉入水中,荡开的涟漪模糊了水底那些陈年旧疤的倒影。少女舒服地轻叹一声,有些恍惚地望着满屋弥漫的雾气。 那些紫红色的鞭痕犹带着血痂,最新的一道还泛着水肿,从肩胛骨蜿蜒到腰窝。 宋子弦小心地避开那些交错在背后的伤口,目光沉了沉:“小姐……老爷又打您了?” 冷烨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轻柔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今天的秋猎,你看到那位江公子了吗?” 身后擦拭的手顿了会儿,但很快又轻轻擦起来:“……抱歉。我没注意,光顾着看小姐了。” 少女愣了一下,随后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呀……反正我看到了,你说巧不巧,一直想见的人正好就坐在我旁边呢。” 说到此处,好似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般,这位大小姐的语气都没心情那么沉闷了:“那位江公子好生好看,真的跟传闻里一样,眼睛是蓝色的。而且他皮肤简直比我这个女孩子都细腻,真想问问他是如何养护的啊。” 身后小侍女的语气无比认真:“我觉得小姐才是最好看的。” “嗯哼,是吗?那我就收下你的夸奖喽。”少女捻起池上的花瓣,揉碎在了指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着一种兴奋又好奇的光—— “而且呀,他好像和我的那位未婚夫有关系呢。” 第22章 相扣 “小姐的……未婚夫?” 冷烨微微歪头看向小侍女,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嗯,就萧家那小子。我之前带你见过。” 宋子弦低头为她揉洗着头发,声音似乎有些:“哦……我记得。”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位萧家少主,家世显赫,风姿出众,与自家小姐站在一起时,总要被旁人赞上一句“郎才女貌”。 冷烨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由得轻笑一声,稍微侧了点身,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啦,吃醋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宋子弦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低垂着眼睫,专注地梳理手中如墨的发丝,仿佛那是什么需要全神贯注的精细工作。 冷烨毫不在意地转回头,热水没过锁骨。她舒服地在雾气中喟叹一声:“别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嘛,我俩纯粹是那群人乱点鸳鸯谱。平时互相看着都不顺眼,他嫌我无趣,我嫌他虚伪。凑合着当个盟友罢了。” 她顿了顿,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的停滞。眼睛弯起,语气带着一种慵懒的安抚意味:“反正他对我半点儿那意思都没有,我也乐得清静。已经跟他商量好了,再过几日,就找个由头把这婚给退了。” 宋子弦抿着唇,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眼前人白皙的脖颈上,那水珠沿着湿发滑落,宋子弦却像被什么烫到般,又迅速地垂下了眼睛。 那句带着笑意的“吃醋了”其实还萦绕在她心间,心口莫名有点涩。 没人知道,她和小姐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宋子弦其实贪恋这份独属于自己的亲近,却又从不敢去深思,小姐待她的不同,是否也藏着逾越主仆的情意。 她清楚,这是她的痴心妄想,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乱了规矩。她也怕,这不能见光的情愫,会玷污了她的小姐。 况且,明月岂会俯就尘泥? 少女眼睫垂下,掩去眼底的情绪。 ——————— 林中。 光影斑驳,投在江霂安与萧隽予凝重的脸上。两人面前,由法术投射出的景象正闪烁着。 “他们这是内讧了?”江霂安平淡地指向光幕,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陈述。 萧隽予眉头紧锁,沉默一瞬开口道:“倒也有可能是在做戏。” 画面中,是以刀疤男第一视角呈现的混乱场面。徐氏大公子徐浩,正激动地挥舞手臂,面红耳赤地喊着什么,而坐于上首的徐宗主则面色阴沉。根据不稳定的画面来看,刀疤男正跪在地上,抖得很厉害。 光幕里的景象忽然抖出了残影。跪在地上的刀疤男的脑袋此刻在画面里重影出七八个,每个都在以不同频率疯狂打颤。 “这位壮士...…”萧隽予忍不住轻笑,“倒是用了全身演绎何为抖若筛糠。” 江霂安头也没抬,冷淡道:“专心点。” 画面突然一个剧烈上抛,在令人眩晕的晃动中,他们勉强看到徐浩暴跳如雷的模糊身影。而当视角终于稳定下来时,只能看到坐在座上的徐宗主脸色更沉了。 江霂安盯着光幕里张牙舞爪的徐浩,眉头微蹙。 ……啧,他当初怎么就偷懒没刻个传音咒呢?现在倒好,这刀疤男抖得跟触电似的,传回来的只有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整个画面就像一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荒诞哑剧。 然而“哑剧”还没看几分钟,身旁的萧隽予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画面是镜像的吗?” 江霂安侧头看向他:“不是。问这个干嘛?” 萧隽予眯起眼睛,脸色不太好:“今天秋猎的开幕仪式上,你有看到徐宗主眼角有颗痣吗?” “有。”江霂安肯定道,随即反应过来,“……你隔那么远都看得见?” 萧隽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那痣很明显,但我记得很清楚,那颗痣在他的右眼角。”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猛地转头! 目光越过树影,死死盯住了空中的光幕——画面中男人侧撑着头坐在座上,左眼角清晰地躺着一颗痣。 死寂般的沉默在林间蔓延,只剩下远处隐约的鸟鸣。 二人对视一眼,一个冰冷的结论,无需言说,昭然若揭。 ……眼前这个“徐宗主”,是假的。 然而未等这个惊悚的发现在脑海中理清,眼前的景象就骤然剧变!!不同于之前刀疤男身体的颤抖,而是直接猛地倾倒,翻滚,天旋地转! 在震颤的余波中,两人看见了刀疤男僵硬跪着的身体,断颈处一片血肉模糊。 无头躯体的后方,一道模糊修长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那人的衣袂在残影中轻轻拂动,剑尖的血“啪嗒”一下,跌落在地。 光幕闪烁几下,消失了。 ——————— 少年轻甩剑锋,血珠溅落在地。他无视了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徐浩,只是淡然俯身,拾起地上已被斩成两半的项圈,指尖抹过断面。 徐浩惊恐地盯着刀疤男滚落一旁,被血浸染的头颅,猛的站起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少年:“你,你……!” 少年收剑,看都没看他一眼:“出去。” 徐浩被他这视若无睹的态度激怒,恐惧瞬间被屈辱淹没,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不过是个外头贱人生的野种!!也配跟我——” “够了。”座上的徐宗主终于发声,“出去。”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徐浩当即转头,声音透着不可置信:“父亲!” 徐宗主没再看他,只是用手指轻叩两下桌面。 门外立刻涌进几个侍卫。为首一位敷衍地鞠躬:“得罪了,大公子。”随即几人就不由分说地架起徐浩,任凭他如何挣扎叫骂,也像听不见一般径直将他拖向门外。 “父亲!!” 门被几个侍卫合上,发出沉重的闷响,隔绝了他撕心裂肺的吼叫。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血腥气不断弥漫。 那少年向前一步,衣摆拂过沾染血污的地面。他单膝跪地,姿态不卑不亢。清冽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打破了死寂。 “父亲。” ——————— 日色渐沉,秋天的夜晚来的格外早。 江霂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光幕最后消失的地方,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刚才刀疤男的身后……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萧隽予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嗯,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徐氏的二公子,徐潇。” “傅隽予。”身旁的人忽然出声。 萧隽予微微偏头,“唰!”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带起了他耳边的碎发。下一秒,冰冷的剑刃已精准地贴上了他颈侧的脉搏。 他没躲开长剑,反而抬眸迎上江霂安的目光,唇角甚至牵起一丝笑意:“怎么了?” 剑自下而上,抵着他脆弱的脉搏,带着淡淡的冷意与威胁:“你到底是谁?” 萧隽予无辜般地朝他眨了下眼,乖乖举起双手:“江公子这是何意?” 江霂安逼近他一步,脸上无半分笑意:“且不提你一个小小傅氏弟子,怎会一眼认出今日从未露面的徐潇。还有——” 他眯起眼,那眼神充斥着不容错辨的冷漠杀意,又带着几分探究,似乎想将眼前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刚刚一共就八个人,你不仅抢了我四个人头,连“全杀了”的主意也是你提出来的。从动手到现在……你倒是镇定得很。” “傅公子……”他忽地笑了。 “手上不是第一次染血吧。” 然而萧隽予却并未言语,他勾起唇,甚至主动稍微用力,将自己的脖颈压上了冰冷的剑,那里脆弱的皮肤立刻渗出一点血珠。 剑似乎抖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一点距离。 萧隽予弯起眼睛。他根本没去管脖子上的伤,漫不经心地抹去剑上血痕:“江公子不妨再说清楚点,我听不懂。” 江霂安“啧”了一声,忽然收剑入鞘,随即淡然抬眼:“你不是傅氏弟子。” “或者说,不只是。” 萧隽予忽然伸出手,在江霂安反应过来前猛地扣住他的手腕。 他强硬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顶着少年快杀人的眼神与他紧紧十指相扣:“嗯,猜对了。那又如何?” 江霂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不如何。” 萧隽予死死扣着他的手,指节都微微发白。他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愉快:“不杀了我?” 江霂安手上暗自较劲,冷淡开口:“我不跟傻子计较……松开。” “不要。”萧隽予反而握得更紧,他感受着指尖与手掌传来的温度,眼睛垂下,“江霂安,你手好冷。” “……让我握一会儿。” 主要人物“字”览表(二) 冷烨:繇清 宋子弦:羲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