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您的漕帮帮主已上线》 第1章 沉塘 大周二十一年春,凤州漕帮,刑堂深处。 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映得众人脸上阴影幢幢。 “孽障!” 虞振山一声怒喝,撕裂了夜的寂静。 楚云玖跪在冰冷青砖上,双手反缚,腰背却挺得笔直。那双眸子清亮如雪,扫过堂下,竟让几个老帮众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虞振山脸色一沉,自袖中取出一只丝帛药包,色泽暗褐,似沾血渍。 “此物从你房中搜出,”他将药包高高举起,声音陡然拔高,“内藏断肠草粉,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云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目光直直钉在虞振山脸上。 虞振山眼底寒光一闪,声音刻意带上了颤意:“你弑父夺权,致三船沉江,十八弟兄葬身鱼腹——此乃天谴!” “父亲!”一个不属于她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在脑海深处炸开,那是原主残存的本能,是这具身体无法磨灭的悲恸。 四天前,她还是执行抢滩任务的海军特种兵,一枚流弹击穿胸口,海水倒灌进肺腔的窒息感还未散去,再睁眼,她已是凤州漕帮帮主楚震川的独女,跪在这冰冷的刑堂青砖上。 楚云玖猛地咬紧牙关,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酸涩硬生生咽回,化作眼底更深的冰寒。 记忆涌来…… 那十八人,皆是原主父亲楚震川最信任的心腹,亦是唯一知晓那批官货被调换内情之人。 如今死无对证,虞振山这一手,断得真是干净。 她目光无声扫过,虞振山指间翡翠扳指上那点未擦净的朱砂,与原主父亲酒杯边缘的痕迹如出一辙;堂下那三个低头不语的身影,原是父亲一手提拔的旧部; 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早已罩下。 “虞振山……” 她刚开口,后脑便被人狠狠按下! “砰”的一声闷响,额角重重磕上青砖,眼前金星乱迸。恍惚中,只听有人高喝:“上祭笼!” 十二名赤膊汉子拖着铁链而入,那铁笼锈迹斑斑,笼底暗褐污渍层层叠叠,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虞振山高举蟠龙令牌,声震四壁:“见令如见帮主!今日,我便代兄长清理门户!” 无人应声,只余窗外雨声和铁链拖曳的刺耳摩擦。 “你爹当年亲手沉了十二个叛徒,”虞振山俯身,令牌冰冷的尖端死死抵住她锁骨,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今日轮到他的血脉……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他直起身,扬声道:“今日行刑,只为慰藉老帮主在天英灵!” 江边风急雨骤,火把在风中挣扎,光影摇曳。 虞振山立于岸边,蟠龙令牌在指间不耐地拨弄着。 他死死盯着那片沉下铁笼的江面,然而雨夜茫茫,火光仅能照亮数尺方圆,再远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二爷,这丫头自幼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身旁精瘦汉子凑近,压低声音。 “正因如此,才要亲眼见她沉底。”虞振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字字如铁,“不见尸首浮起,我如何安眠?” 江水裹着泥沙灌入肺腔的刹那,窒息的剧痛让楚云玖猛然惊醒—— 这身体的记忆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本能疯狂交织、融合! 属于另一世的记忆如潮水奔涌——那是海军精锐的训练烙印,是深海中求生的顽强意志! 粗糙的麻绳几乎勒入骨血,整个人被死死困在狭小铁笼中,正被十二根锈蚀铁链拖拽着,一寸寸沉向江心。水压挤得耳膜嗡鸣,塘底腐尸的指骨偶然擦过脚踝,带来一阵黏腻的阴寒。 她猛地蜷缩身体,顺着江水拖拽的巨力,将本就脱臼的左肩狠狠撞向笼壁青石! “咔嚓!” 剧痛换来半寸珍贵的松动。 袖中银簪滑入掌心,指尖机括轻按,簪尾弹出一抹薄刃,其上海波纹在暗流中泛起微光。 及笄那日,父亲粗糙的手笨拙簪发——她鼻尖一酸,狠狠咬牙压下。 "真正的战士,越是绝境,越是清醒。" 如今,这支簪子成了她绝境中唯一的利器。 铁笼再次倾斜下沉,她咬紧牙关,忍着钻心之痛再次拧转手腕,左肩关节发出“喀啦”脆响,神志反而在剧痛中愈发清明如镜。 就是现在! 她腰腹猛然发力,整座铁笼随之剧烈一晃。绷直的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嗤啦——” 银刃精准割断最后一缕纠缠的麻丝,带出一蓬细碎血花。她看着自己白骨隐现的手腕,竟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笼门锁扣已锈成暗红一团,却仍死死咬合。指尖在冰冷铁栅上急速摸索,终于触到左上角一根铁条——常年锈蚀已将它啃噬得只剩薄薄一层。 第一下撞击!“咯吱。”锁链发出垂死呻吟。 第二下!铁条绽开狰狞裂痕。 第三下!她将最后的气力灌注肩背,合身撞去—— “咔嚓!” 断裂的铁条猛地弹开,锐利断口在她面颊刮出一道血痕。 “哗啦——” 破水而出的瞬间,冰冷雨点如同银针扎在脸上。她张口欲呼吸,却先呕出一大口混着血丝的江水。腥甜的铁锈味混着雨水的清冽,竟成了这世间最甘美的气息。 雨势渐弱,江面茫茫无际。她仰首望天,透过稀疏雨幕辨识星辰方位,推算时辰已近子夜。 远处刑堂的火光如豆,在她眼中摇曳,却再也映不出半分往日天真。 血债,必须血偿。 “贱种!沉塘都死不了!”虞振山暴怒的声音撕裂雨幕,透着难以置信的惊惶,“下水!把她的脑袋给我拎回来!” 两声重物落水的闷响,两道黑影如鬼魅般破开水面,直坠江底。 楚云玖屏住呼吸,任由身体随暗流缓缓下沉。江水浸透的衣袂在水中翻涌如墨,恍惚间,竟与前世那片深蓝海域重叠。 左侧那人腰间悬着的青铜令牌随水流晃动,边缘磨损处泛着诡异青芒—— 她如鱼儿般无声滑近,在那帮众低头查看空荡祭笼的瞬间,腕间缠绕的锁链已如毒蛇般倏然套上对方脖颈! 前世千锤百炼的杀人要诀瞬间苏醒。然而,这具身体的力量远逊于她的前世,若非借助水流的浮力和铁链的杠杆,她几乎无法完成这致命一击。 拇指精准抵住第三节颈椎,双臂呈V字骤然发力收紧! 男人瞳孔在水下骤然放大,惊恐瞬间淹没。他疯狂抓挠颈间夺命的铁链,腰间令牌与水下礁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声。 楚云玖清晰地感受着那挣扎从剧烈到微弱,直至最后,五指抽搐着松开,掌中分水刺缓缓沉向无尽的江底。 她看着那具逐渐僵直的尸体,眼中波澜不惊。既然踏上了这条血路,便再无回头余地。 “哗啦!” 另一人察觉异样猛然转身,手中短刃划开一道银亮水痕,直刺而来! 楚云玖侧首避让,刃锋擦着耳际掠过,几缕断发如墨丝在水中飘散。她右手如电探出,扣住对方持刃的手腕,拇指狠狠压上尺骨茎突—— “咔嚓!” 骨裂的脆响被江水吞没。脱手的短刃旋转下沉,刀刃上映出她冰冷如霜的眼眸。她夺过短刃,反手抹过对方咽喉。 当最后一串气泡逸散,两具尸身随暗流缓缓飘荡,腰间青铜令牌偶然相撞,发出空洞的"叮咚"声。 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抵不过胸腔内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前世她手中亡魂皆是战场之敌,如今绞杀的,却是同饮一江水的血肉。 快意中带着微颤,孤绝中透着决绝。 她摸索着向芦苇荡深处游去,刚攀住一根芦苇想上岸,双腿却突然一软,整个人险些滑回水中。 她咬牙扶着芦苇,等双腿不再发抖,才缓缓爬上岸,潜入茂密的芦苇丛深处。 岸上,虞振山焦躁的脚步声在渐歇的雨声中格外清晰。 “二爷,会否他们也……”身旁人话音未落。 “住口!”虞振山暴喝打断,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后日申时,那位大人便要亲自验货,万万不可有失……” 他心下暗忖:若在平日,一刀结果了便是干净。但楚震川在帮中威望太高,这丫头又是他唯一血脉,若不按祖制行事,只怕难以服众,平添变数…… 正当此时,远处江面传来极轻微的水声。一艘乌篷官船如幽灵般悄然靠岸,船头悬挂的朱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昏黄光晕照亮了舱门上小小的蟠螭纹饰。 官船吃水线极深,以楚云玖的眼力,一眼便知舱内必载重物。 舱帘掀起,一名身着靛青官袍的男子缓步而出。月光偶尔穿透云隙,落在他腰间玉带的螭纹扣上,泛着冷硬的光泽,与船头灯笼纹饰如出一辙。 楚云玖悄然潜得更近,借着芦苇缝隙窥视。雨势已停,万籁俱寂,岸上的对话声在水面上清晰可闻。 “可曾处置妥当?” 这声音嘶哑低沉,如钝刀刮过青石,每个字都带着一股黏腻的阴冷。 虞振山立刻躬身,姿态谦卑,自怀中珍重地捧出一卷靛蓝封皮的账册。借着灯笼微光,楚云玖隐约瞧见封面盖着一方朱红大印。 “大人明鉴,所有账目皆已重新誊写妥当。”虞振山的声音透着十足的谄媚,“沉江之人俱是楚震川心腹,断不会走漏风声……” 她心头一震,来人竟是盐运使司的官员! 那官袍男子抬手,虞振山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慢条斯理地翻阅账册,指尖在某一页上轻轻一点:“楚震川之女,岂能仅作‘祭品’了事?” 虞振山语气急切:“大人有所不知,那贱种若是侥幸活命,必如跗骨之蛆,归来报复……” “报复?”官袍男子一声冷笑,在静夜中格外刺耳,“一个黄毛丫头,竟让你虞二爷如此忌惮?” “刑堂之上,那丫头眼神突变,与她爹楚震川如出一辙,冷得能杀人。”虞振山抬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冷汗,“而且,她竟在水中连杀我两名好手。” 夜风骤起,灯笼剧烈摇晃。光影交错间,楚云玖看见那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森然如毒蛇吐信。 “她爹够狠厉,不也命丧黄泉?”官袍男子“啪”一声合上账册,声音转沉,“此事必须在三日内彻底了结。”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轻重。”虞振山躬身更深。 “你不明白。”男子声音骤然如寒冰坠地,“朝廷新派的水师提督黎野,后日便要到任巡查。此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忌惮,“是冲着整顿两淮漕运与水患而来,手腕厉害,背景亦深。绝不能让他察觉到丝毫端倪。” 虞振山脸色微变,声音带着试探:“大人的意思是……这位新提督,不好应付?” “黎野。”官袍男子吐出这二字,如含冰碴,“他在京中素有清正刚直之名,且手握实权。楚震川此前查账太深,他女儿又知道多少内情?若让她落在黎野手中……” 话未说尽,但其中的威胁之意已不言而喻。 “小的明白!”虞振山额头冷汗涔涔,“后日申时验货之前,必将那贱种的首级呈于大人面前!” 黎野。 楚云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父亲临终前含混不清的呓语中,也曾提过这个名字。 那句含混不清的“沧澜…账册…”此刻终于有了清晰的指向。 水师提督……父亲生前最后几日,曾略带欣慰地提过,言说朝廷终于要派一位能员来整顿积弊已久的两淮漕运与水患,若能得此人相助,沉疴或有望革除。 父亲查账时亦曾疑虑,近来押运的官货总有蹊跷短缺……如今想来,船沉了,货没了,知情人死了,账目自然可以一笔勾销。 虞振山与盐运司勾结,这一招杀人灭口、侵吞官货,当真是一箭双雕。 原来父亲早已窥见端倪,只可惜,他没等到这位提督到任,便已遭毒手。 而她,不过是这群蠹虫灭口路上,一颗亟待清除的棋子。 虞振山、盐运司、即将到任的新提督……这盘棋,远比她想象的更大、更险。 既然老天让她借此身重活一世,那便看看,在这腥风血雨的棋局中,究竟是谁先被将死! “记住,”官袍男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如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新提督一到,凤州地界便再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你我皆是覆巢之卵。” 官船缓缓驶离,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虞振山负手立在江边,手中蟠龙令牌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幽冷微光。他望着那片漆黑如墨的江面,眼中狠戾之色骤浓,忽然扭头,厉声喝道: “来人!给我烧了这片芦苇荡!一寸不留!” 火把的光亮在芦苇荡边缘亮起,一支、两支、十支......如同一条火龙,正向她的藏身之处合围而来。 楚云玖站起身,握紧手中短刃,眼中燃起前世那抹熟悉的战意。 ——海军,从不畏火! 第2章 水鬼 江面燃烧了起来。 楚云玖正攥着半截铁链往芦苇深处潜去,火油在水面铺开狰狞的金蛇,疯狂舔舐着夜空。 虞振山那张扭曲的脸倒映在浪尖上,在摇曳的火光中,恍如阎罗殿里爬出的恶鬼。 "烧!给我烧个干净!一根草都不许留!" 火箭破空的尖啸扎进耳膜,楚云玖猛地蜷身下沉。腰间的铁链勒进旧伤,腐臭的江水混着血沫呛入肺管,疼得像吞了千根银针。失血让她头脑昏沉,但复仇的火焰在心底灼烧,支撑着她近乎涣散的意志。 "真正的战士,越是绝境,越是清醒。" 她咬着银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身体在冰冷的江水中不住颤抖,但握住铁链的手,稳如磐石。 暗流在左前方三丈处形成涡旋,水势汹涌处,往往藏着一线生机。 她刚松开铁链,一个被暗流推来的火油桶便猛地撞上她藏身的礁石。 不能再等了! 她眼中寒光一闪,指尖机括轻按,簪尾薄刃弹出。 暗流像无形的巨手,推着那桶火油一下下撞击礁石,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催命的战鼓。 "一、二、三……" 她在心中默数着水流的节拍。数到第七下时,猛然用银簪划破桶身,随即拽动铁链,将其狠狠推向虞振山的主船! "轰——!" 第一朵火莲在船底爆燃,虞振山的狂笑戛然而止。气浪掀翻了两名帮众,烈焰瞬间吞噬了半片船舷。 混乱中,楚云玖如鬼魅般攀上第二艘船的锚链,在缆绳堆后找到火油桶,如法炮制。 翻身入水时,她故意踢翻了桅杆下的风灯。 "轰!" 第二声爆炸,接踵而至。 虞振山忍着剧痛从废墟中爬出,左腿一片焦黑。他扶着仅剩的第三艘船船舷,嘶吼声带着血腥味:"放箭!给老子射死这个妖女!" 楚云玖深吸一口气,抓着沉塘笼的残骸潜入水下。在铁笼的阴影里,她锁定了最后那艘船的舵叶—— 就是现在! 银簪精准插进舵轴缝隙,全力一撬!整条船发出垂死的呻吟。虞振山惊恐地望向水面,正对上楚云玖从黑水中缓缓抬起的脸。 湿透的额发间,那双眸子亮得骇人。 "二叔。"她无声地做着口型,右手猛地拧转簪柄,"这火,够暖么?" "咔嚓!" 龙骨断裂的巨响中,第三朵火莲腾空而起。 爆炸的气浪超出预料,楚云玖被狠狠推向礁石,后脑传来一阵剧痛。她强撑着看向江面,三艘漕船已化为燃烧的残骸,虞振山正狼狈地游向岸边。 她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确认。但她也清楚,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有船队正在逼近。楚云玖咬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游向对岸的芦苇荡。 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体力急速流失。游到岸边时,她几乎虚脱,只能靠着一株粗壮的芦苇杆喘息。远处火光冲天,映得江面如血。 刚想闭眼缓一口气,芦苇荡中传来异样的声响。 她透过缝隙望去,心头一沉——江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灯火,阵容严整,船头高悬白色官灯。 是官兵! "搜!" 一声令下,无数火把亮起,如天罗地网般向她收拢。 刚离狼窝,又入虎穴?楚云玖靠在芦苇杆上,眼中闪过一丝自嘲的冷光。她用尽最后力气,颤抖着取出袖中银簪。 "这里有人!" 她闭上眼,握紧银簪,准备最后一搏。 "救……" 这一声虚弱至极,刚出口便被身后传来的破空声吞没。 "唰!" 一道寒芒破开浓烟,箭矢般钉入她眼前三尺的泥滩! 楚云玖瞳孔骤缩。 那是一柄乌鞘长刀,刀柄错金纹海浪吞月。刃未出鞘,凛冽的煞气已割得她脸颊生疼。 "救人。" 二字落下,江风骤止。 三百铁甲齐步踏前,刀鞘撞铠之声如闷雷碾过江面。锁链寒光刺破夜色,水师精锐已封死所有退路。 一道玄色身影立于主船甲板,垂眸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本官要亲自问,是谁给他们的胆子,焚江。" 嗓音凉薄,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她艰难抬头。 江风撕开烟瘴,玄色大氅猎猎翻飞如垂天之云。那人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一截冷白下颌,和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 火光照亮他腰间玉带,蟠螭纹扣上一点朱砂,艳得像血。 "提督大人!此女怕是水匪……" "水匪?" 他忽然轻笑,指节在刀鞘上轻轻一叩。 "咚。" 一声闷响,震得楚云玖心脏发麻。 "本官倒觉得,"他俯身,大氅垂落的阴影如牢笼,将她彻底笼罩,"是只索命的……"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眯起眼。 "水鬼。" 当楚云玖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久违的温暖与萦绕在鼻尖的檀香。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左肩的伤口已被妥帖包扎,细麻布缠了三层,尾端收着个精巧的结。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去摸袖中的银簪,却摸了个空。 "醒了?"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舱门处传来。 楚云玖猛地绷紧脊背,循声望去—— 黎野负手而立,面容清朗,剑眉星目,腰间玉带蟠螭纹扣泛着幽冷的光。他的指尖,正把玩着一支再熟悉不过的银簪,簪尾的海波纹在灯下流转着微芒。 她的簪子。 他的乌鞘长刀看似随意地压在银簪之上,海波纹的投影在舱壁上摇晃,无声地将两人割裂在明暗两侧。 "既然姑娘醒了——"阴影里传来他沉冷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今夜的潮汛,"按律,本官该将你移交官府。" 楚云玖缓缓支起身子,肩伤让她动作凝滞。 她的目光扫过舱内,详尽的江防地图、码放整齐的卷宗……这一切都昭示着,此人此行,绝非临时起意。 "漕帮的缉捕文书今晨刚到。" 玄色官服掠过烛火,蟒纹在舱板上游出森冷的轨迹。他指尖轻弹,一纸公文飘落榻前,朱砂大印猩红刺目。 "勾结水匪、弑父、焚江。"黎野每念一桩罪名,刀鞘便在银簪上叩出一声清响,"桩桩件件,都是凌迟的重罪。" 楚云玖凝视着公文上"楚氏女"三个字,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惊动了琉璃灯里的火苗,在她眼底投下两点摇曳的寒星。 "大人若要杀我——"她指尖若无其事地抚过耳后,那里有一粒被金疮药巧妙遮掩的朱砂痣,"何必等到验明正身?" 烛火将她的影子钉在舱壁上,忽长忽短,像一柄反复出鞘入鞘的刀。 "姑娘这是认了?"玄色官靴踏入烛光范围,停在离榻三步之处,恰好能让他看清她轻颤的睫毛,和毫无血色的脸上那粒小小的朱砂痣。 "大人想听我认什么?"她抬眸,两点烛焰在瞳仁里跳动,像深潭中坠了将熄的星子,"勾结水匪?" 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认弑父?还是……"朱唇轻启,吐出最后四字时,带着天真的困惑,"焚江杀人?" 每个罪名都裹着蜜糖般的笑意,甜得瘆人。 黎野的刀鞘"咔"地抵住紫檀案几,惊得茶盏里的水打了个旋儿:"都有。" "证据呢?"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让舱内温度骤降。 "漕帮三百子弟的口供,"他忽然俯身,官帽垂下的璎珞扫过她手背,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够不够再沉你一回塘?" 楚云玖笑了。 不是闺秀的掩唇轻笑,而是刀尖刮过瓷盘的刺耳声响,听得人牙根发酸:"大人若信那些……" 素手猛地掀开左袖,露出一截皓腕,其上深可见骨的勒痕已经泛出青紫色,"早该把我扔回江里喂鱼。" 她指尖抚过伤痕,在旧伤旁又划出一道血痕,"何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丝丝缕缕的猩红,"何必浪费这上好的金疮药?" 黎野的拇指摩挲过刀镡上的蟠螭纹,那凶兽的珊瑚眼睛在烛火下泛着血光。 楚震川已死,漕帮群龙无首。 眼前这个女子,能从沉塘中生还,于焚江中反击,其心性、能力,远比那个蠢钝如猪的虞振山,更值得……利用。 "本官做事,自有章法。"他声音不变,刀鞘却沿着她脖颈的曲线缓缓下滑,最后停在她心口,"要你,一字一句地认。" 楚云玖回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只言片语,以及他提及新任提督时那微妙的期许。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黎野的眼神多了几分锐利的探究。 这个男人,只怕早就在布一盘关于漕帮的大局。 "那大人怕是等不到了——"她倏地倾身,鸦羽般的发丝扫过对方佩刀,带起一缕冷冽的龙涎香。 过于接近的、属于陌生男性的侵略感让她颈后的寒毛微微立起,但戏,必须做足。 "大人日夜兼程,提前至此,"楚云玖唇几乎贴上他耳廓,"为的,不就是漕帮么?" 黎野眸光微动:"何出此言?" "父亲生前曾言,朝廷欲派能臣整顿漕运……只是没想到,大人来得如此之快。"她仔细观察着他最细微的表情,"如此雷厉风行,想必……不只是为了几船遗失的官货吧?" 黎野没有承认,亦未否认。 楚云玖知道自己猜对了,眸光一闪,话语如刀,直刺核心:"漕帮坐拥三闸五埧,七十二码头。若能兵不血刃,纳入朝廷辖制,对大人而言,才是天大的功劳。" 她停顿片刻,抛出最关键的筹码:"虞振山那等鼠辈,能给大人的,只有无尽的麻烦。而我……"她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能帮大人,得到一个完整、听话的漕帮。" "代价?"黎野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借大人之势,报我血海深仇。"楚云玖答得干脆,"我们各取所需。这样的交易,大人觉得如何?" 黎野审视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还知道什么?" 楚云玖靠回软枕,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尽在掌握的笑意。"那得看大人,有多少诚意了。" "本官的诚意,"黎野垂眸,目光如量尺般扫过她苍白却平静的脸,"取决于你究竟有几分斤两。” "大人今夜亲眼所见,"楚云玖唇角牵起一抹虚弱的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不过是一折……开场戏。" "好。那三日后,漕帮总堂,本官静候储姑娘,登台开嗓!" 黎野转身,玄色大氅在灯下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舱门开合间,卷入的江风瞬间扑灭了最近的一盏烛火。 舱内暗下一瞬,唯有楚云玖眼底的寒星,亮得灼人。 黎野行至舱门,脚步微顿。 他侧过半张脸,烛光在那冷白下颌上投下锋利阴影,"既为盟友,可别让本官失望。" 楚云玖咳着笑出声,指间猩红点点:"水鬼索命……从不会让看客失望。" 第3章 天罚 晨雾散尽,江面却无端漫开一片血色,漩涡暗涌,恍如天降异象。 盐运使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手中折扇倏地一顿。 他目光扫向江面,指尖微微一颤,茶盏在掌心倾斜,滚烫的茶水泼在官袍下摆,他却浑然未觉。 "虞当家,"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前几日那桩''小事'',你可处理干净了?" 虞振山拄着拐杖,左腿绷带渗着暗红血迹,闻言赶忙躬身:"大人放心,那贱种就算侥幸逃脱,也绝不敢再现身......" "不敢?"盐运使冷笑一声,折扇"啪"地合拢,指向江心那片诡异的血红,"那这是什么?" 码头上已乱作一团,不少漕帮帮众面无人色,纷纷跪地叩拜:"楚老爷显灵了!是天罚!天罚啊!" 虞振山脸色骤变,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不...不可能!那贱种明明已经......" "可能得很。" 清冷的女声自芦苇荡深处传来,如寒风穿过枯竹林。 虞振山猛地转头,看见那道纤细却笔直的身影,瞳孔骤缩,随即咧出一个混杂着痛恨与狂喜的狞笑:"好!好得很!你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爷的事!" 他猛地一挥手,十几名漕帮死士如鬼魅般从四方涌出,钢刀出鞘,寒光凛冽,瞬间将楚云玖围在中央。 "楚云玖!"虞振山咬牙切齿,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你杀我弟兄,焚我漕船,今日不将你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楚云玖立于刀丛之中,神色平静,只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讥诮:"二叔何必心急?我既然来了,不妨先听我把话说完。" "说?你去阎王爷跟前说罢!"虞振山狞笑着抬手,"给老子剁了她!" 刀光乍起,十数道寒芒裹着风声向她劈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玄铁令牌破空而至,如流星坠地,精准击中最前方那柄钢刀! "铛——!" 钢刀应声而断,半截刀刃嗡鸣着飞溅出去,深深扎入一旁木桩。 紧接着,江面传来一声如雷暴喝:"住手!" 声浪未歇,黑篷战船已破开血色江水疾驰而来。 船头之上,黎野玄色大氅猎猎飞扬,身形如鹞鹰般纵身跃下,绣春刀随之出鞘,雪亮刀光如匹练横空,稳稳落在楚云玖身前,将她与那片刀丛隔开。 "你是何人?!"虞振山又惊又怒。 "水师提督,黎野。" 短短六字,却似有无形威压,令那群死士手中钢刀微颤,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虞振山强撑胆气,色厉内荏地喊道:"黎...黎提督!此乃我漕帮内务,你一个水师武官,无权过问!朝廷自有法度!" 盐运使见势,也稳了稳心神,端着官架子开口:"黎大人,漕帮事务向来由我盐运司管辖,还请大人莫要越权,坏了朝廷的规矩。" 黎野缓缓还刀入鞘,神色淡漠:"本官,确实无权过问漕帮内务。" 虞振山脸上刚浮现一丝得意,却听黎野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寒如江底玄冰: "但是,若出了人命,便归本官管了。"他目光如刃,缓缓扫过全场,"本官就在此处看着。料想也不会有人,敢在水师眼皮子底下行凶。" 虞振山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发白。 在水师提督面前杀人,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盐运使也噤了声,只能恨恨盯着楚云玖。 楚云玖直至此刻,才缓步上前,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虞振山,盐运使大人。既然今日有黎大人与众位弟兄作证,不如我们好好算几笔账?" 她行至江边,俯身取出袖中银簪,看准方位,精准刺入水面某处。 那翻涌的血色漩涡竟如被无形之手抚平,顷刻间消散无踪,江面恢复澄澈。 "装神弄鬼的把戏,也配称''天罚''?"她抬首,语带讥诮,"不过是红丹粉混入江底引流机关造出的幻象。" 众人哗然! 盐运使冷笑:"一出障眼法就想吓唬本官?可笑!" "吓唬?"黎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全场瞬间安静,"本官这三日,可不是白等的。" 他抬手,身后水师精锐立刻押上来三名被五花大绑的漕帮帮众。 "这三人,"黎野扫向虞振山,"是你的心腹,对吧?" 虞振山心头一跳:"黎提督这是何意?擅拿漕帮弟兄,可有凭据?" "凭据?"黎野冷笑,"三日前焚江之夜,本官的人在下游截获了这三条船。船上满载私盐,正要运往北地。" 他一挥手,几袋白花花的盐包被扔在地上。 "这些盐,"黎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全是官盐。" 盐运使面不改色:"黎大人,区区几袋盐,又能说明什么?码头来往商船千百,谁能证明这盐是从我这里流出?" "证明?"楚云玖接过话头,自袖中取出一枚磁针,"那便让诸位看看,这''官盐''里,掺了什么。" 她将磁针置于盐包之上。 磁针立刻疯狂旋转! "掺了铁屑。"她声音清晰,传遍全场,"为了增重牟利,在官盐中掺入大量铁屑。而这些铁屑......" 她抬眸,目光如刀,直刺盐运使,"来自军械。" 全场哗然! 盐运使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仍强自镇定:"一派胡言!凭一枚磁针就想定罪?这铁屑从何而来,又岂能凭你一句话就说是军械?" "那本官手里这个,"黎野沉声道,从袖中取出一卷油纸包裹的账册,"又该如何解释?" 他将账册展开,朝阳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与印章清晰可见。 "这是本官的人,三日前从沉船残骸中打捞出来的。"黎野声音转冷,"账册记录了私盐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更有签名与私印。" 盐运使定睛一看,瞳孔骤缩,但瞬间又恢复镇定:"伪造!这必是伪造!楚震川已死,谁知道这账册从何而来?笔迹印章,皆可仿冒!" 他话锋一转,竟反咬一口:"更何况,谁能证明本官不是受楚震川胁迫?他掌控漕帮,势大欺官,这些签字或许皆是被威逼所致!" 楚云玖听到这里,忽然笑了。 不是讥讽的冷笑,而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笑意。 "胁迫?"她缓步走向虞振山,"那就要问问我的好二叔了。" 虞振山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你...你什么意思?" 楚云玖不答,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一个丝帛药包。 那药包色泽暗褐,在晨光下微微泛着诡异的光泽。 虞振山一见那药包,脸色霎时惨白,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一缩! 楚云玖眼中精光一闪:"二叔,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虞振山声音发紧,眼神闪躲。 "是么?"楚云玖步步紧逼,将药包在指尖翻转把玩,"我还未说此乃何物,二叔为何惊慌后退?" "谁...谁惊慌了!"虞振山强自挺直脊背,声音却泄露了心虚,"我只是...只是谨慎!" "谨慎?"楚云玖将药包举到他眼前,"天下药材万千,二叔为何独独对此物''谨慎''?莫非......你认得它?" 虞振山额头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楚云玖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凌凌的目光钉在他脸上:"我还没说这是什么,你怎么就这么怕?还是说——你心里有鬼,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不是......" "不是什么?"楚云玖逼近一步,声音如刀,"不是断肠草?不是你用来毒杀我父亲的毒药?!" "不是我!不是我!"虞振山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尖声叫道,手指猛地指向盐运使,"是他!是他给我的毒药!是他逼我毒杀大哥的!" 盐运使脸色剧变,厉声喝骂:"住口!你这疯狗!休要胡言乱语攀扯本官!" 但堤防一旦溃决,便再难阻挡。 "我攀扯你?!"虞振山双目赤红,已然豁了出去,"那断肠草是谁给我的?是谁说下在酒里无色无味?事成之后平分漕帮财产,这话是谁说的?!" "住口!"盐运使咆哮,"是你主动找上门!是你说楚震川碍事!" "可毒药是你给的!计策是你定的!"虞振山疯了一般扑上去,被水师精锐死死按住,仍在嘶吼,"你现在想撇清?门都没有!" "你这疯狗!"盐运使也顾不得体面,"本官不过是随口一说,是你自己起了歹心!" 两人面目狰狞,如同争食的野狗,将这些年勾结牟利、杀人越货的肮脏勾当尽数撕扯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黎野静立原地,听完这场丑陋的闹剧,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殆尽。 "走私官盐,谋害人命,私销军械。"他每说一桩罪,声音便冷一分,到最后,已是冰封千里,"数罪并罚,罪无可赦。莫说你是四品官,纵是皇亲国戚,本督今日也照拿不误!" 他猛一挥手:"拿下!" 水师精锐如虎狼扑上,瞬间将瘫软在地的盐运使与状若疯癫的虞振山死死按住。 楚云玖看着两人被押走,眼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深深的疲惫。 喧嚣过后,众人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寻找一个角落藏身,却最终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 她抬眸,正对上黎野投来的目光。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却仿佛已达成某种默契。 父亲的仇,终于报了一半。 但这只是开始。 她转身,准备随黎野离开。 就在这时—— 江面忽然传来一声悠长朗喝: "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艘更为气派的官船破浪而来,船头仪仗森严,龙旗猎猎。 船未靠岸,一名身着紫袍玉带的中年官员已立于甲板之上,目光沉静地俯瞰码头,最终落在黎野身上。 黎野双眼微眯,握着刀柄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 楚云玖心头一沉,低声问:"他是谁?" 黎野声音平稳,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户部尚书,林诗琪。" 他顿了顿,补充:"盐运使的靠山。" 楚云玖瞳孔骤缩。 林诗琪缓步下船,紫袍玉带,威仪天成。他扫过被押的盐运使,最终落在黎野身上,唇角噙着一丝辨不出喜怒的笑意。 "黎提督,"他开口,声调平缓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好快的动作。" 黎野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林尚书消息也不慢。" "事关朝廷命官,本官不得不上心。"林诗琪踱近几步,声音压低,仅容二人可闻,"黎提督,你以整顿漕运之名南下,陛下予你调兵之权,是信任你能稳定江南,而非......掀起大狱,动摇国本。" 他语速不疾不徐,字字却重若千钧:"盐运一脉,牵连甚广。你今日动他,可知明日会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水师这把刀,太过锋利,小心......伤及自身。" 这已近乎**的威胁。 然而,黎野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冽入骨的弧度。 "林尚书多虑了。" 他迎上林诗琪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本官此行,只办该办的事,只拿该拿的人。至于有多少双眼睛在看......" 他略一顿,有意无意扫过林诗琪身后那庞大的官船仪仗,声音陡然转沉,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正好。本官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大周的天威律法,究竟容不容得下魑魅魍魉!" 他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对麾下将士斩钉截铁地下令: "人犯即刻押送水师大牢!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以同党论处!" 命令既下,不容置疑。 水师精锐轰然应诺,声震江面。 黎野这才重新看向面色微沉的林诗琪,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强硬: "林尚书若无他事,恕本官公务在身,不便相陪。此案详情,本官自会具折上奏,向陛下——陈明一切。" 林诗琪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下去。他深深看了黎野一眼,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楚云玖。 黎野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向右挪了半步,恰好将楚云玖的身形更严密地挡在自己与林远山的视线之间。 "黎提督少年俊杰,自然无所畏惧。只是......"他语速放缓,每个字都像浸了冰水,"这世间之事,福祸相依。提督今日执意要做这柄''孤臣''之剑,但愿他日......莫要后悔。" 说罢,他不等黎野回应,转身登船。 那艘气派的官船缓缓驶离,却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了一片比之前血色漩涡更浓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