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字路口转向的女人》 第1章 回不了的家 林倩羽已经步入中年，过几天就四十岁了。据说更年期就快到了。她也上网，看网上有人科普，逐条对照科普的更年期表现，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更年期的轻微迹象。头发倒是家传的黑，偶尔一两根白发就及时剪掉，怕的就是拔一根长两根。她有空的时候也照一下镜子，梳妆台是没有的，就是洗脸的时候卫生间洗手台上的镜子看那么一下，打扮给老公看吗？倒不用花那份心思，自从和杨彬结婚，就没想过会离婚，结婚这么多年来，相处也还愉快，偶尔争论，都适可而止，绝不纵性任意，倩羽在大学修的是语言文学，深知言语的力量。 林倩羽辞职成为家庭主妇还是二女儿杨苑柔出生之后。现在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做早餐，这倒不是她那么快就肚子饿。也不是上小学的苑柔肚子饿，盼的就是苑柔能有饿感。苑柔常常说她不饿。但是她不在家吃早餐，回学校后就没有机会吃了。她们母女俩只好勉为其难把早餐按时处理了。杨彬的早饭随她们，用不着刻意。 她们按时吃早餐，按时吃晚餐，按时睡觉，一切都形成常轨。直到那天早上，林倩羽去逢源路市场买菜回来（为了买新鲜肉类，她常常去市场），走在回家的路上，就是沿着逢源路往回走，心血来潮，突然想骑车回家，她从没骑过共享单车。 然后，一切都变了。 路边步道零散停了几辆共享单车，倩羽选了辆看起来干净、车座不高的车，160的身高在她的成长期是标准身高，现在已经落后了。她特意试了试刹车，确保刹车功能正常，再把装肉菜的袋子挂在车把手上，捡起弃用多年的脚踏车技术。 秋天的第一次凉风刚刚到达，风吹着倩羽齐肩的碎发，刚剪的，天凉正好披头散发。凌乱而舒散的头发，撩拔着她，有一种飘然的感觉。她骑着车从开始的摇摆不定到得心应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逢源路两旁的绿化树一路青翠，还来不及变色。倩羽向前骑行了半个小时，突然觉得不对劲！走路才十分钟的路程，骑车怎么做到半小时还到不了的？她疑惑着慢慢刹住了车，回过头看看走过的路，红绿灯路口还在闪烁，人们正在通行，没有异常。可是，前方的路有点奇怪，绿树婆娑起来，枝叶变得比往常茂盛，还沉沉下垂，烟雾弥漫起来，感觉有浓雾正从前方涌过来，看不清道路延伸终点的那个丁字路口。那是个古怪的路口，右边是龙津西路，左边是泮塘路，小半截泮塘路拐个弯又是龙津西路，她心中突然害怕起来，加紧脚下的步速，想快点回家。 道路继续怪异的延伸，倩羽终于来到丁字路口，睁大眼睛张望，雾气太浓了。蒙蒙白雾，只能隐约看见眼前横向的道路向左、向右延伸，路边的酒楼饭店、咖啡馆雪糕站都隐没在浓雾中。倩羽心知事情不对劲，到丁字路口必先经过她家所在的小区，然而，刚才一路过来根本没有看到小区的大门，就好像它根本不存在。 她必须做出选择，沿路折返，慢慢踩车，仔细地寻找，在感觉该到小区门口的地方，好几次想停车步行，但是下不了车，有一股力量吸着她，自行车似乎不能停下来，能调整速度但不能停止。她心中惊异，心想实在不行，要么就故意摔下来，忍忍痛，就下来了，但竟然无法摔下车。她心想：好，那么现在周围的环境异常，车也有问题，该怎么办？想起来找个人问问，扭头四顾，竟没有人！空荡荡的路上只有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回不了的家 第2章 2802 冷静下来后，林倩羽继续骑车前行，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于是来来回回沿着逢源路折返，然后，她明白，确实回不了家了。 终于想起来可以报警，警察总能跟她说清楚这令人迷惑的情况，拨打报警电话，然而没有信号。她觉得有一点慌张，后背一身的冷汗提醒她，那慌张不止一点，感觉世界都快塌了。她有点疑惑，竟没有第一时间想打电话给丈夫杨彬。他已经去上班了。但是临到危急时刻没有想到让他确定自己的世界，倩羽在心里琢磨着，她的世界的稳妥，可能靠自己多一点。既然回不了家，那就往前试试运气。 倩羽迫使自己稳住，往丁字路口的方向赶，那片迷雾依然笼罩着。 既然丁字路口四周迷蒙一片白，无法辨识周围的状况，倩羽想：那随便转个方向就好了，可是，这样未免太过随意，越是异常的时候，越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她决定向左走，这一小节泮塘路的紧连着公园，龙津西路就在公园门口接下去往左延伸。公园里很热闹，什么时候都是，老城区的老龄化表现。她决定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于是，她往左边走。没想到，刚过近旁的大榕树，泮塘路竟径直通向一座大厦，实在令人莫名其妙。倩羽想，都这样了，总不能骑车进门吧，这回总该下得了车吧。确实能下车了，或者说她被释放下来了。 大厦的前门关着，里面倒是灯火辉煌，透过巨大的玻璃门，倩羽看到前台小姐隐约的身姿，衬衣西服、年轻漂亮，再回头看隐隐飘笼过来的雾气，她心生畏惧，决然推门进入大厅。 她故作镇定，径直走向前台小姐，正要开口询问，没想到，前台小姐站起来微笑着：“吴小姐，您好！工程部的资料已经送到您的办公室，采购部的文件在这里。”她说着，递给倩羽一个厚厚文件袋。倩羽愕然无语。她不姓吴，没有职业，硬要说有的话就是家庭主妇。什么工程部、采购部！倩羽断定前台小姐肯定搞错了。 前台小姐看倩羽迟疑没有回答，以为她有意见，忙陪笑着解释说，“采购部的资料本来应该早给您送过去的，不好意思！”倩羽知道不是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她是谁？她略一沉思，不经意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都不同了：深蓝西裤白衬衣！她的白T浅棕休闲裤呢？稳一稳自己，她问：“洗手间？”她疑惑自己的礼貌用语不见了。 前台小姐疑惑地顺手指着：“前方向左。” 倩羽急匆匆走去，“哒哒哒”的敲地声，意识到自己穿着高跟鞋，还走得很稳，心中又一个“不对劲”。 洗手间播着轻缓的音乐，空气中隐隐有芳香的气息，倩羽一眼看到镜中的自己，身材高挑、栗子大波烫的长发，西裤衬衣很合身，凑近镜面，嗯，脸还是自己的脸，就是修饰了，化了淡妆，还挺合适的，显得精神、有活力。“嗯，以后，我也要这么化妆。”离开镜子时她下了结论。 既然她还是她，那些新附加的东西，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她已经知道了，很自然。 她叫吴芳，是这家公司的经理，办公室在28楼02室。出了洗手间右转，不远处有电梯直达，办公室的钥匙在她的包里，她的包是浅棕色皮质托特包，皮质细腻柔软，是商店没打折时买下来的，就因为喜欢它摸上去的感觉，虽然心疼了一下，那每一次摸着包就抚慰了心。这些信息在倩羽的记忆里，日常般的记忆。倩羽知道她在过一种没有过的生活。既然世界都乱套了，她愿意过一下。她担心的是下午放学谁去接苑柔？ 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离开洗手间，她稳步走向前台。 “文件给我吧！小叶。”她想起前台小姐姓叶。 取了文件，倩羽径直上办公室。掏出钥匙的时候，意识到这是家里的钥匙，眼前办公室门上是电子密码锁。恍惚了一下，她输入脑中浮现的密码，进入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上。 秋天的太阳从窗帘透过光来，倩羽一把拉开窗帘，阳光倾斜着进来。向阳的窗户就有这个便利，何况临街。这间风景极佳的办公室是老板安排的。想到这点，倩羽脸上浮起了点笑容。 倩羽刚放下文件，工程部的人就来了。工程部是来要施工材料的，因为预算不准确，导致材料短缺。工程部的人振振有词、语带抱怨，认为延误工期是其他部门的责任。“我们赶车按时到达施工场地。我们人到了，工程赶一半，配件短缺了。这不能怪我们！”倩羽知道这只是他们这些人惯有的伎俩。她让工程部的人等着，马上打电话给采购部的人，要采购部立刻处理这个事情。 “处理完这个事，写份报告给我。”林倩羽沉着声说。电话那头连声应着。 打发走工程部的人，倩羽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用的是速溶咖啡粉，简易方便，加一点牛奶就很享受。为此，她特地买了个便携小冰箱放在办公室，既然是单人办公室，她有这份自由。她把早餐带到办公室吃，昨晚就买好的面包。她很喜欢吃完早餐后，在窗前站一会，时间不会很长，一口一口喝着咖啡，听楼下隐约的嘈杂声音。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正喝着咖啡。有人推门进来了，没有打招呼，倩羽知道是方铭展。方铭展是公司老板。 “后天出趟差，有个项目要去考察。就你和我，让秘书订机票。”方铭展微笑着说，朝倩羽走过来。 倩羽迟疑而僵直地点头，没有说出“好的。”也没有询问关于工程的具体细节。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方铭展。倒不是方铭展相貌惊为天人，倩羽一口气快要上不来的原因是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杨彬的模样，明明是结婚多年的丈夫，明明是连婚姻纪念日都已经不过了的丈夫。 她需要确认。 方铭展看她愣着，从随手的纸袋里取出一条深浅咖啡色的格子纹围巾，往倩羽身上披，“很适合你的气质，要去的地方比较冷，我给你备条围巾。”他温柔地说。 倩羽，心里不自在，脸上浅笑。“一定得马上搞明白！杨彬也过来了？他早过来了？苑柔呢？也一起过来了吗?上高中住校的紫苑还在学校吗？这一连串的疑问，她知道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确认。现在是碍在方铭展不走。 方铭展放下围巾，也走到窗边眺望，“好香的咖啡，你吃早餐了吧？没什么事？” “正吃呢。”倩羽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杯，咖啡杯略沉，纯白釉质，外侧杯沿是翻滚前进的一圈藤蔓植物。倩羽去意大利旅行买回来的，喜欢的就是那藤蔓的生机。 方铭展一走，倩羽就打电话给秘书交代订机票、订酒店的事，“要两间房”她对秘书说，“订好票，待会把预订信息都截屏发给我。”她平静地对秘书说。 倩羽喝着仅剩的几口咖啡，杯底的咖啡颜色渐浅，静静地等待着微信的信息声响起。她怕的是眼前顶着方铭展身份的男人，也有杨彬的记忆，他们俩人都拥有双份记忆，千万别！倩羽在心里祈求着。她不想在杨彬手下做事。在逢源路的家里，她才是抓主意的那个人。 微信来信息了，倩羽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呼出，伸手点开秘书的信息：方铭展的身份信息赫然清晰。“好，先确定我作为吴芳的记忆不会错：拥有杨彬身体的人是叫方铭展，那么他是我的老板咯。”倩羽有点无奈，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她的手机来电了，显示的是一个叫李秋云的人。看着手机屏幕，吴芳迟疑了一下，按下静音键。李秋云名字的后缀是老板娘。 倩羽闭上眼睛。李秋云一头利落的短发，一袭浅玉色翻领裙子，是她刻意频繁联系的一个人。 李秋云是方铭展的妻子，这个信息清楚地出现。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林倩羽接了。“吴芳，下午下班后一起去逛街。”电话那头热络且热闹的声音，“我发现一家西餐厅，很不错，环境和出品都符合你的标准。就这样说好了！”。 倩羽赶在李秋云挂断电话前，连忙问，“那家店在逢源路吗？” “什么逢源路？”电话那头是疑问，“芳芳，你忙疯啦！从哪个角落扒拉出来的逢源路？不认识！”李秋云断然否决。“就这样啦，到时见。”电话断了。 倩羽终于拐着弯弄清楚这个世界没有逢源路，否则近在咫尺，就在大门前，哪会不知道。那么，也就是说，方铭展也许不是杨彬了！这是有很大可能的也许。倩羽怀着一丝期望，这是她需要弄清楚的紧要事件。 她离开办公室，乘电梯直下地下车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2802 第3章 迟来的遗憾 在偌大的机场候机大厅，方铭展拉着行李箱，出差换洗的衣物是李秋云准备的，她还贴心地放了几个口罩在手提袋里，“天气预报说那边正降温，冬季流感正在流行。”李秋云体贴地说。临走的时候，李秋云向他索要一个吻。方铭展很自然地拥抱她，就像拥抱自己一样。 站在别墅门口的李秋云拉了拉披肩，她没有开车送方铭展去机场。她约了朋友要去游泳。 方铭展看着身旁的吴芳，她正在看窗外的景色，阳光透过巨型玻璃窗洒在她的行李箱上、她的衣服上、她的栗子色大波烫发梢上，沐浴在阳光中的吴芳有一种隐约的光晕，不时还微微闪烁起来。方铭展静静地看着这个美丽的侧影，不希望被打扰。 他清楚记得那天吴芳来公司应聘，还是他亲自面试的。他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的时候，吴芳静静地坐着，在办公桌的对面。她在等他说话。 他根据工作需要，问了几项关键信息，又大致了解了吴芳的工作履历，虽不是大公司的关键部门，在差不多规模的公司也做得还不错，就决定签合同。方铭展后来仔细想想，即使吴芳应聘的是不存在的职位，他也会开拓出必要的职位来给吴芳。从办公桌抬头看到吴芳的那一瞬间，他对她有一种亲近感。 后来，提到工资的时候，方铭展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到吴芳要求的薪资这么高，高出这个职位前任职员的一倍。惊异之余，他一口答应了。自己的公司，他抓得起这个主意。 有几次，方铭展晚上亲自回公司拿点资料，看到吴芳还在工作，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要求加班，其他员工也已经走了。这么卖力工作，是想让他觉得值回付出的薪资吗？他轻笑了一下。 有一次，他踱步走近吴芳的办公室。他一开始就配给吴芳独立的办公室，不大，但临街向阳，景色不错。他静静地看着吴芳办公室磨砂玻璃门透出来的光，淡淡的、模糊的，没有叩门，转身就离开了。 吴芳业务水平确实可以，完全胜任她应聘的职位，甚至还为公司拓展了业务。方铭展有时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看人眼光不错。坐在家里柔软的沙发上，他高兴起来，和李秋云提了吴芳的业务能力，可能无意中用了赞赏的语气，还可能用了什么赞赏的词语，他反正是想不起来了，但是李秋云警觉的神情，让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飞机上的座位并不宽敞，方铭展和吴芳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吴芳的座位靠窗，飞机上了平流层后，雪白的云团在机翼下方耀眼。 机舱里并不安静，低声聊天的旅客是受欢迎的，窃窃私语、有声音但听不清在说什么，让人有一种日常的安全感；耳朵功能下降不得不提高声音的老年人，只要不是争执、吵闹，老夫妻的牛头不对马嘴的聊天，有时听起来也好笑；还有来回上厕所的不说话的人，方铭展没有说话，吴芳也没有说话。这些声音充实这机舱，方铭展觉得他和吴芳的安静就很有必要，也很自然。 方铭展觉得和吴芳就这样相邻坐着，没有肢体碰触、没有聊天，也没有眼神接触，但就是很舒服，就好像知道她在身边就放心了的感觉。 他不能无缘无故就叫吴芳一起干坐着，像两尊石像，既莫名其妙，也让吴芳反感，他知道吴芳在有意无意拒绝他的接近，要是让李秋云知道，虽不能说家里的锅碗瓢盆会遭殃，但，很多的解释他就不得不去做，以平复李秋云的波澜，恢复家里隐藏得很好的波动。他们不喜欢在孩子面前争执，好不容易安置起来的家，一双儿女也可爱。 就像这次出差，他不来也行。但他安排自己来了。方铭展闭上眼睛，假装休息。吴芳用了香水，很淡的香。李秋云喜欢浓烈的香氛，方铭展习惯了李秋云的芳香品味。她的梳妆台总是摆满瓶瓶罐罐，有时在半睡半醒间，看着她精心地修饰自己，梳妆台的黄白灯光不太亮，方铭展知道是李秋云特意调低的亮度，怕影响他睡觉。起床的时候，李秋云会给他一杯淡茶。 他喝惯了李秋云沏的淡茶。自从李秋云离开公司，回家照顾两个孩子后，就有时间给他沏茶。他们是经过一番考量后，做出的这个决定。倒不是李秋云留恋工作，方铭展深知不是这样，她只是不放心他，不放心他独自工作。虽然他们不是自小就认识，但大学是同学，了解是有一点的，聊天也聊得起来，热恋的时候也是眼里只有彼此，无视他人的。 方铭展和他人创办了公司后，李秋云也到公司入职。他知道李秋云的入职就只是停留在入职，她并不是事业心强的女人，借着上班的名义一起到公司，上下班基本同步，他知道李秋云在意的是什么。 李秋云的说法是，她要跟上他的脚步，顺便领工资、买社保，也是对她自己利益的关切。没有合适的理由驳回，方铭展只好顺着她。李秋云这方面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她绝不会说出对他的感情不放心、怕他出轨、甚至离婚这样的话。这时候的她只是静静跟着，没人的时候还偶尔撒撒娇。 有一天，晚饭后，方铭展和李秋云在小区人工湖边的步道上散步，是在那次出差之后。李秋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了方铭展一会儿，她没有开口，只看着方铭展的眼睛，偶尔轻轻偏一下头，最后，微笑了笑。方铭展也笑了，伸过胳膊，揽住李秋云，还用力紧了紧，他轻轻在李秋云的发梢上吻了一下。 “真的什么都没有？”李秋云故意带一点调皮的语调。 “真的没有。”方铭展温柔地说，他把她的头稍稍转过来一点，正视她的眼睛，吻一下李秋云的脸，突然笑了。 李秋云说，笑什么。 方铭展说，有一次他吻一下她的脸，那是在睡前。那时小女儿还小，没上幼儿园，跟李秋云一起睡。他进来跟她们道晚安，亲了一下李秋云的脸，睡在李秋云身旁的小女儿立刻爬起来“咦——，没刷牙就亲别人的脸，臭臭的。”替李秋云一脸嫌弃。 李秋云也哈哈大笑起来。想起两个小孩：“真没想到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了。”她握住方铭展的手，方铭展的手掌肥厚温暖。 他们常常一起散步，多年前就开始了，只要有时间。李秋云有时会说，“我们提早进入老年生活。”她喜欢这样的时刻，他们的沟通常常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开始和结束的。 夏日的夜晚，太阳的温度久久不散，混在来来往往兜圈走的人中，他们往往不说话。秋冬的傍晚，空气凉爽，直至清冷甚至寒冻，她与方铭展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时说得兴起兴奋起来，也哈哈笑，有时候会因为小事争执，但在重要的事情上，并不需要纠缠，一两句话、一个眼神就可以沟通，达成一致。 方铭展喜欢回家，喜欢和小女儿胡闹、喜欢和李秋云散步。他知道吴芳只是一种感觉。每次见到吴芳总是很有亲近感。即使在知道吴芳一直单身之后，也只是如此，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把他和吴芳联系在一起，他缺乏想象力。他无法想象吴芳睡在身旁的形象，他告诉自己这很古怪。他并不渴望吴芳。方铭展总是看着吴芳走出他办公室的身姿，不由自主地。他有时候觉得吴芳肯定是他的双胞胎姐妹，虽然这想法荒唐可笑。 如果在年轻的时候遇见吴芳，他方铭展会在李秋云和吴芳两个人之间犹豫吗？他觉得不会。他很喜欢李秋云，谈恋爱的时候，他就觉得李秋云和他一起印证了：心有灵犀一点通。还常常超越了，他们同时发给彼此的信息内容类似，有时他想说的话，李秋云马上短信发过来了。他不想错过这样一个人。 后来，工作后，特别是开公司后，他对他们夫妻关系的理解是：交流零成本，沟通无障碍。方铭展不会放下和李秋云的婚姻。 吴芳是第一个让他有时出神的人。而李秋云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方铭展觉得有些遗憾。他想要和李秋云的婚姻，现在是没有吴芳的位置的。如果早点遇见吴芳，在李秋云之前，他应该追求吴芳，但不可能进入婚姻。 一想到吴芳细腻到严苛地步的工作方式，这样近于挑剔的性格，在工作上能纠偏，能确保工作顺利开展和满意完结。但这样的性格用在日常相处的亲密关系上就令人望而生畏。他不希望家里到处都有挑剔的眼光跟随，让人觉得像做贼。 吴芳也不可能离开工作，照顾家庭，方铭展很确定这一点，和吴芳的婚姻会像事业伙伴联盟。 遗憾有一些，但方铭展并没有觉得很可惜。虽然他也关心吴芳，偶尔买些无关紧要的小礼物；会找机会在公共场合单独相处，但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不希望李秋云误会，也不希望吴芳误会。 但是，吴芳近来的行为有点怪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迟来的遗憾 第4章 湖边的咖啡馆 在开车前往湿地公园的时候，林倩羽心情平静，她自然记得路径，都不需要靠导航，虽然她有时觉得这得归功于地理老师，但心里清楚，只是因为这是自己日常消闲得地方，熟悉得成为一种习惯。 不上班的日子，她会早起，然后驱车到郊外的湿地公园，她喜欢城市的清晨，宽阔的路面，整齐的行道树，还闭着门的沿街商铺，偶尔一两家早餐店透出明亮的灯光——让人想象热气腾腾的食物，吃起来应该暖乎可口，一切都很安静，一切都秩序井然。 林倩羽摇下车窗，有微风，不觉得冷。注视着前方路面的时候，林倩羽又想起方铭展或者杨彬送她围巾的那天，她开车出地下车库时的忐忑。 她清楚地记得：当意识到自己要去地下车库取车，下意识地伸手到包里摸车钥匙，她当时觉得要把钥匙握在手中，她才能确定自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还好，汽车钥匙是黑色的，汽车企业的标志结结实实地印在钥匙上。她按了按车钥匙的遥控键，不远处的的黑色汽车有了响应。 坐进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倩羽定了定神，告诉自己：“我是会开车的，很明显。我要下来开车、随身带着车钥匙、往地下车库的停车位走——停车场有三层呢，我毫不迟疑、径直走过来的。”果然，她稳稳地打着方向盘，轻踩油门，滑溜地转出停车位。 “简直老手！”倩羽放了心，一时不由得一脸得意。 从车库的地下斜坡出来的时候，倩羽放慢了车速，这本来危险，车子可能随时后滑下坡。倩羽微微探身，想知道那雾气还在吗？她会不会开着车就回到逢源路的家，白得一辆车？或者还是回到那怪异的路，又或者是新的路？ 她迟疑地打着方向盘，汽车转出来的路面宽阔，视野清晰，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倩羽忙把遮光板拉下来。这是她不熟悉的路。 她隐约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作为吴芳她肯定有一个家。她要去看看。为什么方铭展（或者杨彬）要送东西给她，他们是什么关系，这关系看起来似乎有点模糊不清。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林倩羽沉思着，想给方铭展打个电话，她决定暂时先把那个模棱两可的男人确定为方铭展。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杨彬或者有一些杨彬的记忆呢？ 她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伦勃朗的《夜巡》，肯定是印刷品，她从没看过真迹。林倩羽想：这个吴芳还有点文艺。 想从裤袋掏手机的时候，（这是她省事的习惯），她摸出来一串钥匙，心里一惊，明明刚才是开电子锁进这个家门的，把那串钥匙拿在手上摇一摇，大小钥匙碰撞的叮叮声，更让她紧张得双腿发抖：怎么去接苑柔放学？如果她回不去了。 杨彬会去接吗？放学时间没有家长接的孩子，学校是不会让她自己回家的，毕竟才一年级。可是如果杨彬也在这。等等，苑柔她们是不是也在这里？ 林倩羽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是方铭展的名字，是李秋云的名字，前缀标明公司同事的一长列电话号码，没有杨彬，没有学校老师——一个与学校有关的都没有。 “方总，围巾很舒服，感谢！”林倩羽有点磕磕巴巴起来，“那个——，那个今天安排谁去接苑柔？” “苑柔？项目方的新负责人吗？”方铭展带点疑惑。 “哦，不是。”林倩羽冷静了点。 “你今天怎么啦？不舒服吗？”语气中有关切。 “我今天请假休息一天。”林倩羽努力发出疲惫时才有的那种语调。 把手机放下，林倩羽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已经清楚方铭展只是方铭展，不带一丝杨彬的气息，那么苑柔她们应该不在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那就没有关系，杨彬会去接苑柔的。她很确定。 她起身看看自己的客厅，棕色皮沙发挺长的，放着抱枕、毛毯，一个人躺着很舒适。木色书架排满书，双开玻璃门保持它们的干净，大尺寸的电视很显眼，阳台不大，东西也不多，看起来有开阔的感觉。 林倩羽心情愉悦，觉得她也会喜欢卧室的。 车越来越远离市中心，郊区的路旁就只是树，还有树那边的草地、菜地、农田。林倩羽知道她很快就要到湿地公园了。她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使用吴芳的思维了。 湿地公园早上8点就开门了，她会把车停在入口处的停车场，然后步行去湖边的咖啡馆。湿地公园的路平坦，沿湖还有步道护栏，吴芳从湖边步道往咖啡馆的方向走。清晨的风带点凉意，她把披肩披上，让羊绒的暖意带来舒适。路上几乎没有人，早上来远郊晨跑的没有几个人。 推开咖啡馆的门，一股熟悉的香气把她包围，吴芳心情舒畅。她走到临湖的落地玻璃窗前，点了一杯拿铁和一块三明治，这是她假日的早餐。每一次都一样，在这点上，她坚持着自己的习惯，虽然不坚持也不会有人有意见。她只是喜欢。 外面的露台还没有人，阳光避开遮阳伞，洒在桌椅上，吴芳知道这样斜着的朝阳是塞不烫桌椅的。秋天的季节，阳光是令人愉悦的。 环湖是绵延的步道，弯曲着穿越树丛和零散的草地，有些树叶开始适时显示出黄色，常绿树是大多数，挂红叶的树只是间或点缀几棵，草地就已经淡黄。几只水鸟在湖边树丛和湖中人工小岛的灌木之间飞蹿，偶尔几声清脆的鸣叫居然传进咖啡馆。 收回远眺的目光，她开始品尝店员送上来的食物。切皮白面包夹着火腿片、芝士片还有几片叶菜。她从不点纯咖啡，第一次喝纯咖啡的时候，差点条件反射，一口吐出来，为了体面忍了忍，吞下去，毕竟，它只是苦，没有毒。从那时起，她就没再和纯咖啡见面，没必要忍受它。 吴芳觉得咖啡馆的老板选址目光充满诗意。东南朝向，临湖，背高临低，湖面开阔，无论是起风还是平静、阴雨还是晴明，只要开阔，就让人心情舒畅。简直风水宝地！就是不知道老板能挣钱吗？ 但是，这不关她的事。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想起了吴芳自己的事情。 吴芳快四十岁了，（她脑里的另一个声音说，年龄倒是差不多）仍然单身，吴芳没有结过婚。这年龄已经是中年了。有一些着急敬老的已经快要把她归入老年群体，视若无睹了。 吴芳是有魅力的，当然不是一瞥惊鸿的旷世绝色，就是普通人的相貌和身材，五官是端正的，眉眼清秀，不胖，不胖这点倒不是她想要保持苗条的身材，她只是胃口不大。 喝了一口咖啡，又轻轻摇一摇咖啡杯，她突然想起一个男人的名字：曾磊。吴芳轻轻说出来，说的时候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曾磊是她曾经的恋人，两任前任中的第一位。因为是第一次恋爱的对象，她记得尤其清晰。他们不是确立恋人关系后才开始恋爱的。 曾磊和她是高中同学。初中各自在不同的学校，高中考进了同一所学校，还分在了同一个班，还成了前后桌，吴芳在前、曾磊在后。后来吴芳认为理性来说，这只是随机分配的结果，但她总觉得是缘分，特别是和曾磊谈恋爱后。有一次和曾磊聊起这件事，他沉吟了一下，肯定地说“嗯，缘分，你是我的缘分！”当时有没有拥抱她一下，吴芳已经记不清楚了。 曾磊是斯文类型的男生，他也爱运动，打羽毛球、跑步之类的，偶尔还打篮球，但没有肌肉壮硕的成果。吴芳没觉得遗憾，她喜欢的不是肌肉。 她和曾磊的亲密关系是在上大学后才明确的。但是，现在想来，更令她想起时有暖意、会不自觉微笑，当然也更有失落感的是高中时候的相处。 那时候的学习是真紧张。老师动不动就说高考是独木桥，“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啊，同学们。”那个快要退休的男老师常常这么说，那还是高一的时候。 高一的时候带着点新鲜感，也带着点陌生感，吴芳记得那时她没有怎么放得开。有一次下课，吴芳感到有什么东西碰了她的后背。她没在意，课桌之间那么窄，碰到东西是正常的。但是，持续的碰触让她停下正在整理的物理题。她转过头，看了曾磊一眼，发现他在看她。 原来曾磊想借她的笔记。他用笔敲了敲自己的物理课本，“想借你的笔记。”吴芳随手就递给他。这是他们相识的开始。吴芳喜欢曾磊的声音，虽然听他说过很多话、念过很多书，但这一次是对她说的。虽然说的只是课室的日常。 她注意到曾磊这个人是在开学第一天，全班逐一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好。”那个男生的声音令她转头循声看去，她那时比较拘谨，不常常看男生，“我叫曾磊。”她盯着他看，直到他自我介绍完坐下去，她收回目光。 没想到后来竟然成了前后桌，吴芳觉得这就是缘分。 她和曾磊都是住宿生。每天上课、晚自习都在前后桌，有时在饭堂遇见，有时还在操场遇见，但是熟视无睹，明知道对方在那里，要么目不斜视断然走过，要么刻意转头似乎被什么吸引，或者干脆低头看路，只是在对方座位不适时空着的时候，想要知道他的消息。 自从曾磊借了笔记本，他们开始路见示意，有时还互相说一声“hi”。他们没有正式约过会，至少高中的时候没有。只是，如果一人去跑步，另一人也会想去跑步；一人去吃饭，另一人也觉得肚子饿了。 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开始了恋人关系，好在大学在同一个城市，见面虽要乘车，但也不算异地。 她和曾磊作为恋人，那些说过的情话和那些亲密的接触，现在已经淡忘，只有失落的感觉隐隐还在。 吴芳喝了最后一口咖啡，离开了咖啡馆。她今天约了李秋云去游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湖边的咖啡馆 第5章 那天，她做了一个决定 大型购物商场里，好几层的回廊过道都灯光明亮，商店里更是璀璨晶莹，各种照明设计，都别出心裁，无一不是为了突出所售卖商品的诱人品质，或者使用者的奢华，确实给人无尽的想象。流连在市中心这样的高档购物场所，李秋云觉得很舒适，特别是在这样到处充满热气的夏日。她是和方铭展一起来的。 现代情侣逛街无非吃喝购物，李秋云觉得这样的安排很称心，吃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吃的，喝也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喝的，购物还能彼此征求意见，男女都为悦己者打扮，和朋友说起来：“我本来不大满意的的，但是男朋友觉得我穿这件好看，就买了。”说起来有点撒娇的优越感，不能不说有一点炫耀被爱的幸福。 李秋云不否认自己有一点炫耀的需求。所以她喜欢和方铭展一起购物。他们慢慢走着，不急，特别是在夏日的假日里，就当在凉风里散步好了。 一家店面吸引了李秋云的注意，店名和门口的摆设看不出来，里面卖的是什么名堂。只见店里墙上翻滚的藤萝攀爬着，向前、向上，四周角落偶尔的高大绿植看不出是真还是假，总之，绿意盎然。轻轻的音乐声隐隐透出玻璃门，她忍不住想进去看看。但是，方铭展拉着她走了，对面是玫瑰金的金碧辉煌的店面，金属磨砂，透出微光，不是锃光瓦亮的耀眼。 李秋云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一点笑意，那是一家金店。看看也好。 店员小姐西服套装加个领花，还化着职业妆，看起来很精神。金店里客人并不多，有一对老夫妻，妻子正在试戴一只手镯。三个年轻女性靠在一边的柜台前，正在挑选手链。其他闲逛的人没有停下脚步，店员们都很热情，无论能不能看出购买意愿，都跟随着，精明地跟随顾客的眼光停留处，伶俐地介绍那款的产品的亮点。 李秋云和方铭展一走进来，就有导购小姐迎上前来。李秋云慢慢踱步，偶尔靠在柜台上，看那红布上款式不同的金饰整齐地摆放着，在特别设计的灯光照射下熠熠闪光，金属虽是冷的，黄金反射入眼的黄光倒是给人温暖的感觉，特别是一旁跟随着的方铭展停下来，指着一款戒指，请导购小姐取出来试戴时。李秋云特意抬头看一眼方铭展。 方铭展高李秋云一个头，身材不算高大、体格不算壮硕，相貌如果描述起来也只是五官端正，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朋友。 方铭展取的是女款戒指，李秋云觉得他可能有所企图。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激灵想到的那个方向。 “请给这位小姐试戴一下。”方铭展对导购小姐说。 李秋云微笑着很自然地伸出右手，导购小姐也微笑着很自然地把金戒指往李秋云的无名指上套。 套上戒指的无名指，看起来不同于其他手指，它金光灿灿的。 导购小姐热情地介绍这款戒指的设计创意所蕴含的美好愿景。“这款戒指是我们新推出的款式，戒指上面的这一横设计缀满小碎钻，更新奇别致，不落俗套很适合小姐的气质。”李秋云抬高手，特意到灯光直射的地方，让它反射出最灿烂的光芒，然后，笑眯眯地说：“挺好！”就脱下来了。戒指的含意太过明显或者说太特定了。 方铭展没有说什么，微笑着，两人继续往前逛。李秋云在项链的展柜前停下来，貌似漫不经心地看那一条条躺着的金光。导购小姐马上就意会到了，开始热情地介绍李秋云目光停留的金饰。 李秋云选了最耐磨、最不易断开的那一款扭麻花，两根金丝纠缠着从一端扭向另一端，然后扣在一起。 钱是方铭展给的，这回买的是李秋云的生日礼物，这是过来购物的目的。他从没给李秋云送过金饰，但如果他想要送，李秋云觉得她可以不必拒绝。 李秋云直接就把金项链戴上了，刚上身的金项链有一阵冷，但很快地，看到柜台上镜子里一圈的金光闪烁在自己的脖颈间，她不禁微笑起来。后来，就这样走出了商场。 夏日的傍晚，滚滚的暑气充盈着整个城市，除了空调房，找不到一处凉爽的空间。是有一点风的，是热风，然而穿城而过的江水也没有带来一点舒适，倚靠着江边步道的护栏，石栏杆的热气隐隐烘着，更令人觉得热。 李秋云扶着临江的石护栏，觉得它的温度刚刚好。从走出商场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温暖，不是热。她不明白商场为什么把冷气开得那样低，简直想冻死人。她的手指尖是冰冷的。颈上的金链子随着她的动作幅度微微给出一点凉意。 方铭展把车停在江边，往李秋云的方向走来。李秋云转过身，看着在傍晚淡金浅粉的多彩霞光中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的方铭展。她眉眼间露出笑意。 李秋云和方铭展是在工作中认识的，他们是同部门的同事，如果不是有一个同事的工作台刚好卡在中间，他俩就连在一起了。虽然大部分公司都不赞同办公室恋情，但他们进的是小公司，大家就喜欢互开这种撮合情侣的玩笑。 李秋云很清楚，她和方铭展不是被同事们起哄推到一起的。她和方铭展是同时进的公司。当时，大家都刚大学毕业，有青春、有干劲，还有刚画出来的梦想。一起加班、一起团建，慢慢地李秋云眼里开始看见方铭展。 她注意到方铭展工作很细致，会议汇报总是那么干货满满，对市场的现状和未来的走向了解那么充分和彻底——他肯定下过不少功夫，分析起来条理清晰，很有说服力，那声音里没有沉稳的老气，而是洋溢着活力的动感。她着迷了，常常听着他汇报，记着笔记，但琢磨的是：他将会是一个事业成功的男士。 李秋云对事业成功的男士挺感兴趣的，虽然她对自己的事业也不是不上心。自己努力考上大学，在大学里也不是整天参加社团、或者去进行说走就走的逛街——旅行还没有金钱支撑，她按部就班地修学分，必修的、选修的，一个都不落下，但是她把学分卡得刚刚好，不让学校多赚一个。一个合格的学生，她对自己的评价。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拼搏事业的类型，她从没想象过自己是一个强人，会成为主管、经理、总裁这样的人。她一直都是抬头看人，低头看路，很少低头看人的。有什么关系呢，总不能人人都当主管和经理吧，总得有下属，总得雇佣人，总得付出工资，她觉得自己就要领这份工资。 但是李秋云对方铭展感兴趣，她知道自己外在条件不错，上学的时候就有好几个男生追求，而且是在不同的学段就有不同的几个男生。但是李秋云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纯当她人生中某一个时段的交往对象，不带入下一个阶段的，所以，虽然开始的时候不是她提议的，分手的时候多数都是她提出的，已经小有经验了。 前任们有的痛苦流眼泪，有的拳头紧握，也有微笑致意的，李秋云不在乎，这不是她冷酷无情，她对男朋友这个角色的安排就是这样的。“你们都很好地完成了使命，感谢你们的陪伴，是很棒的男朋友，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对他们说。” 看到余晖下的方铭展在不远处走过来时，李秋云知道自己不想放他走。方铭展肯定不是猎物，因为她是个有点经验的猎人，她隐隐觉得自己才是猎物。 方铭展来到李秋云身边，李秋云转身靠在护栏上，望着夏日灿烂的霞光在江面粼粼的微波上闪烁着，江水缓缓地流着，静静地，波澜不惊，过暖的风吹不散微微的汗。他们有一身的微汗。 方铭展也靠着护栏，面向李秋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说：“秋云，和我结婚吧。” 再靠近点，他握住李秋云的双手，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李秋云的眼睛很美，明亮晶莹。他又说：“秋云，和我结婚吧！”语气中带着热切和期待。 然后，方铭展拥抱着李秋云，安静等待李秋云的回答。 李秋云闻到两人身上的汗味，出汗后的皮肤有点湿，抱在一起后那种热量的加倍，她想夏天不是适合拥抱的季节，在这种汗闷时候求婚也不够浪漫。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方铭展的车里空调可以开到比较凉，比较舒适的温度，而且方铭展总是按照她的意愿调的。 她抬起头，看着方铭展的眼睛，严肃着说：“好的，方铭展，我和你结婚！” 他们就这样决定结婚了。 李秋云在28岁生日的那个夏日傍晚，决定和方铭展结婚。 李秋云被吴芳约去游泳的时候，她和方铭展结婚已经快十二年了。 第6章 蓝色泳池 吴芳在泳池边的更衣室换衣服时，摸到了口袋里有一簇硬硬的东西，“是什么呢？”她有一点疑惑，随即伸手掏来看看，原来是一串钥匙，钥匙上还有一个灰白毛色的幼猫卷伏在窝的挂饰。“哪来的钥匙，我从不用这样的钥匙挂饰。”她刚想把钥匙扔掉，但恍惚了一下，似乎心里有个声音在抗议。她愣住了，不自觉地把钥匙收回口袋里。 换上柠檬黄的泳衣，吴芳慢慢溜下水，居然是温的，难为泳池老板这么用心赚钱。从水里抬头换气的时候，她一眼瞥见李秋云换完衣服向她走过来。李秋云的薰衣草紫泳衣非常有韵味，完美地突出她身姿的美好，在吴芳看来，李秋云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完全看不出生育过两个孩子的那种松弛走形，“她保养得很小心。”这么想的时候，吴芳有一点笑意。吴芳有一点奇怪，怎么自己突然欣赏起李秋云来了。 泳池里人不多，秋季无论气温怎么徘徊，总会开始无可挽回的下降。泳池里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男女都有，大家懒洋洋地游着，时而停下来。吴芳有时直觉有一双眼睛在看自己，但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敏感了，又或者自己身姿也还动人。 室内泳道并不长，25米而已，吴芳慢悠悠地游到泳道尽头的时候，就停下来，转过身，摘下泳镜，她看到李秋云如游鱼般自在游过来，几乎没有水花。“好优美的身姿”，吴芳又不禁欣赏起来。 李秋云在吴芳前方停下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说：“吴芳，怎么有空出来游泳，你是个大忙人啊。” “最近不忙。这不是好久没见面嘛。你最近都不上公司来，大家怪想你的。” “哦，最近被几个朋友约去做美容了，怎么样，看起来还挺好吧。”李秋云略微侧一侧脸，让吴芳看看她的肤色和精修的眉毛。 吴芳凑近了一点，仔细地看了看，“嗯，美容师手艺不错，眉毛修得很精致，衬出你的魅力。” “皮肤呢？” “皮肤紧致，做的是撒哈拉盐浴吗？” “你怎么知道？你也做过，去哪家做的？”李秋云有一点惊讶。盐浴可是最新流行的美容方式，她从不会放过任何有助于保持美丽的机会。吴芳没那么多时间吧。李秋云心里一阵紧张。 最开始接近吴芳的是李秋云，她注意到方铭展有时心不在焉，明明在跟他讲他很关心的篮球赛事——李秋云不会那么无聊去看几个男人抢球，他不像以往那样兴奋，专注倾听，甚至马上开电视看。他漫不经心地“嗯”，“哦”也不往李秋云脸上看一眼。李秋云先是把这种情况归为他年龄增长、工作劳累，已经不在有年轻时的精力和兴趣，况且，现在的事业也让他更费尽心力。 一想到“事业”这个词，李秋云突然有一点危机感。她听说公司新招了漂亮能干的女经理，而且还未婚。她总能听说到不少事情，虽然她不再像当初那样去公司，职位还是挂着的——方铭展特别重视两个孩子的教养，希望李秋云能亲自照顾。但是，她并不能完全无视公司，特别是当她老公是创始人之一的时候。 李秋云开始了解新来的女经理的各方面情况，她把方铭展近来对她的冷落和女经理联系了起来，于是，一阵揪心，还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李秋云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特别是在方铭展眼前的时候，两个孩子对身体的影响还是不能忽视，有时候她检视自己的身体，发现时间还是悄悄地留下了痕迹，年轻时的那种紧实的肌肤，轻盈的步伐——也是方铭展特别喜欢的气质，已经减退了，不知不觉间增加的身体重量在地心引力下，让她走起路来有一种理直气壮的壮实感。 她开始穿起塑身衣，开始询问最新的美容疗程，经常赶美容院。 她想接近吴芳这个人。先看过她的照片，这事不难，接着是亲眼目睹。那天，她开车到公司地下车库她专属的停车位。打开车门的时候，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人，那是吴芳，她一下就认出来了。吴芳挎着大号托特包，手上还拿着一大袋资料，正快步走向拐角处的电梯。 李秋云慌忙下车，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饰，快走几步，紧跟上去。电梯门正好要关上，里面只有吴芳一个人，李秋云侧闪身进入电梯，吴芳看见也赶忙腾出一只手来按住电梯的开门按钮，不料手上的资料一下掉落在地，不偏不倚就砸在李秋云的脚上。 “哎呀，不好意思。没事吧？”吴芳皱着眉头，一边捡起地上的资料，一边说。 “不要紧，谢谢你按住电梯。”李秋云笑着说，也帮忙捡资料。 “你到哪层？”吴芳看向李秋云。 “哦，已经有了，也是到28层。”李秋云说。 吴芳先出的电梯，李秋云随后。吴芳进入总裁办公室，李秋云也随后。办公室秘书迎出来帮吴芳放资料，看到李秋云，讶异了一下，很快平静下来，堆着职业笑容，“李经理，早上好！”秘书的声音甜甜的。 这一声称呼，让吴芳蓦然转过身来，看着李秋云。她从不知道公司还有一个李经理的存在。 “林秘书，你好！近来忙吗？” “还好。感谢经理关心，方总裁刚好出去了。您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吗？” “你忙你的。”李秋云说，“这位是……”她看向吴芳。李秋云决定先出手，不让吴芳控制主场。 “哦，这是吴经理。”秘书微笑着，“吴经理，这是李经理，方总裁的太太。”她看着吴芳。 “李经理，你好。”吴芳平静地说，把资料放下后，正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那是她昨晚几乎通宵的成果。 泡在泳池里的李秋云，想起初次见吴芳时，她那刻意遮掩着的通宵后果黑眼圈——努力事业的女人形象，再想到她居然开始掌握最新美容时尚，确实有点惊慌。 她开始佩服自己的战略，接近她，了解那个可能的敌手，如果不能同化她，那么至少了解她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