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钓系攻手握炮灰前任剧本后[快穿]》 1、第 1 章 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暮色如天鹅绒幕布行将垂拢,手工切割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让人头晕目眩的华彩。还未到开宴的时分,燕尾服的侍者就已经手持托盘穿行在客人之间,恰如其分地提供体贴服务。 这无疑是属于临城上流阶级的聚会,来往者衣香鬓影好不体面,竖起耳朵细听,却能辨认出交换八卦流言的窃窃私语。 “诶,你听说没,谢家那个真少爷被找回来了。” “什么?!难道谢知衍还能不是亲生的不成?” “不是谢知衍,是那个后边儿才找回来的小少爷。” “谢迟竹吗?本来就是情妇的儿子,亲生不亲生都当不了继承人,这下怕不是要被谢老爷子踢出去咯~” “话不能这么说,把人踢出去到底有伤谢家体面,难道还能连个大活人都养不起?你当在绿江文学城呢?” “谁知道呢,那位小少爷每年花销还真不少……” 一道形单影只的身影远远走来,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来者留着微长的狼尾,显然因今日出席晚宴而简单抓过造型,偏分刘海露出大半额头和那双天生脉脉含情的潋滟桃花眼,长睫又将那双眼一半都隐没于阴翳,脸颊却还有一点未褪的婴儿肥; 他的唇同样自带弧度,即使面无表情也仿佛自带三分笑意,只随意穿了件缎面的黑色休闲衬衫,领口并未老老实实将所有扣子都归位,而是露出一小截光洁如瓷的锁骨,锁骨上触目惊心一点殷红,定睛细看才知道是项链的设计。 往下看,衬衫腰身收束得极窄,西装外套就随意搭在手臂上,因清瘦而格外清晰的腕骨上叠戴了两条梵克雅宝的四叶草手链,一条白金满钻,一条黑玛瑙。全身都是简约的色彩搭配,只有肩头一点绿色格外夺目。 方才窃窃私语的人眯眼一看,发现那是一只……圆滚滚的绿花桃牡丹鹦鹉。 还不怎么怕人的样子,东张西望,社会化得相当不错。 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大概除了这位谢家小少爷,也没有人会将宠物带到这样的宴会场合了。 谢迟竹其实知道有人在议论他。八卦乃是古往今来人类的本能,最为风光的谢家被捅出了真假少爷这样的丑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被在上流人那无聊的小圈子里津津乐道上好一阵。 虽然他的出身也没多体面,但还是本能地避开了那些目光,直奔自助餐区而去。各色甜点玲琅满目,他纠结了好一会,才决定先切一角提拉米苏尝尝,还不忘找侍者为肩头上的胖鹦鹉要了一小碟坚果。 胖鹦鹉颇通人性地跳到桌子上,叼起一枚坚果熟练去壳:【小竹,你吃不吃?】 谢迟竹有点嫌弃地将坚果残屑扫到一边去:【031,你用爪子剥皮我就吃——算了,用爪子剥也不吃。】 【我都剥好了!】胖鹦鹉一下炸毛,勉为其难将坚果咂巴着嘴吞入腹中。 谢迟竹还是冷着一张脸,开始吃自己的小蛋糕:【少吃点吧,你饿得都要像被刀劈过一样了。】 胖鹦鹉哼哼:【谁说像被刀劈过一样不是刀胸呢。】 吃完一小角提拉米苏的谢迟竹心情明显愉悦很多,甚至弯眼谢过了侍者送来的苹果汁,软声说道:“太好了,我正想喝点什么解腻呢。能麻烦你再为我切一小块千层蛋糕吗?就一小块。” 侍者被他看得心跳一阵加速,结结巴巴答应下来,背影仿佛落荒而逃。 用料十分慷慨的榴莲千层很快被放到桌面上,他拿起小叉子,正准备再抚慰一番自己的心灵,窃窃私语却无孔不入般往他耳朵里钻。 “程衡还是没来啊,真是从头到尾就没给过谢小少爷面子。” “现在的谢小少爷可是那位吧?是谁的未婚夫都不一定呢。” “啧,也是。那这下谢小少爷可单身了……” 那两人背对着谢迟竹,大概是没有注意到他在此处。谢迟竹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又骤然冷下来,将叉子一放,起身就要走人。 这一站,却径直撞到一个人身上。木质调香水骤然钻入鼻腔,几日来的不顺骤然涌上心头,他眼圈竟然是倏然红了,一下气急,伸手去就要推那人。 ——自然是推不动,只有那熨烫规整的西装生出了些许褶皱。他的肌肉是在健身房里练的,纯花架子的薄肌,只能满足最基本的审美功能,眼前这人却比谢迟竹要高大不少,笑着垂眼与谢迟竹对视:“这么巧?” 面容经由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眶映入眼中,谢迟竹身子微微后仰,就着这个姿势反揪住来人的衣领,眉心微蹙:“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是谁?”对方仍然带着笑容,八风不动,“谢迟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叫人名字吗?” 手腕被来人攥住,很快出现一道红痕,谢迟竹吃痛,眼眶却更红了,几乎有点哽咽地、一字一顿叫出眼前人的名字:“闻、喻!” 他肤色本就白,此刻眼尾艳红仿佛涂抹了胭脂。闻喻盯住他,正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桌面上咂吧嘴的胖鹦鹉扑棱一下飞来,正扑向闻喻面门,闻喻不得不松手躲闪。 片刻后,他再度整理好着装,单手拎着胖鹦鹉,正色歉然道:“是我失态了,小竹。好久不见。” 【这位就是真少爷,本世界的气运之子。】系统031挣扎无果,生无可恋地垂下头跟谢迟竹介绍。 谢迟竹没搭理它,低声同闻喻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还会和你再见面,闻喻。” 他垂眼避开闻喻的目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泛起雾气,心绪千回百转不可言说,仿佛都在其间历历可见。 说完就再也不搭理闻喻,大步流星朝着休息室的方向去了。闻喻并未去追,收敛了面上可称温柔的笑意,冷淡地扫了方才被这边响动惊到而施以注目礼的人们。 人群作鸟雀散。 另一边,谢迟竹微微喘着气推开休息室大门,环顾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将整个人缩进舒适的沙发椅里。 这是他作为任务者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根据031的说法,主系统提取了他的意志投放在小世界中模拟运行,直到故事开始前一个月才让谢迟竹本人开始适应小世界的生活,悉数继承原主的记忆与情感。换言之,可以认为两人之间基本没有区别——除却“谢迟竹”作为人本身拥有的那一段过往。 他本就体弱,原主又被娇养多年,情绪要比他正常情况下敏感得多。谢迟竹一时没有适应,与闻喻一面更是被情绪裹挟,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都是假的,他对自己说。 【小竹,你在这个世界扮演假少爷谢迟竹。】毛茸茸的031小心翼翼蹭着他的侧脸,再度强调目前的情况。 【你是反派炮灰角色,讨人厌的作精,弃天命之子如蔽履的前男友。闻喻恨你,因为你嫌贫爱富,和他断崖式分手。】 【程衡原本是谢老爷子为你订下的商业联姻对象,原本今年就要结婚。但是作为真少爷的闻喻展现出的商业天赋让老爷子动摇,最终决定让真少爷闻喻和程衡进行联姻。程衡本就对这桩联姻漠不关心,所以很快同意。】 【你的角色,就是两位主角爱情的催化剂和绊脚石。闻喻认为程衡对你有情,你不甘未婚夫被夺走屡屡对闻喻使绊子,过程中发现自己竟然还爱着闻喻,开始一段轰轰烈烈的火葬场。】 谢迟竹原本就知道剧情,再听一遍还是沉默了,质问031:【这本小说这么多主要角色,能拼出一个完整的脑仁吗?】 031也沉默了,试图劝说他:【上班嘛,上班赚回一副健康的躯体,不磕碜。上班哪有开心的呢?】 谢迟竹叹口气:【下一个情节点是什么时候?】 031:【我看看……就在半个小时后,你只要站着不动被路人嘲讽就好了。】 谢迟竹将手机屏幕摁亮,半个小时后,正是晚宴正式开始的时间。《 》 2、第 2 章 开宴前五分钟,玩了半小时星口谷的谢迟竹才懒洋洋地将自己从沙发椅里拔出来,让031调回隐身状态,回到宴会厅中。方一登场,他便感觉到许多视线若有若无地攀在自己身上,不远处一个男人更是皱眉盯着自己,其中嫌弃之意无需言表。 谢迟竹向男人眨眨眼,抬手掩唇,无辜道:“这位先生,请问我牙上有菜吗?” 当然是没有的,谢迟竹一向非常注意仪容仪表,尤其是在出席这种重要场合的时候。男人却一下又变了脸色,无端高深莫测起来,刻意扬起声音阴阳怪气道:“我只是在想,有些人未免太过没有自知之明。”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谢迟竹微微抿唇,悄然后退半步。 男人声音不小,宴会厅又本就不是什么喧哗的地方,此刻不少人都看过来,周遭为之一寂。 “正主都回来了,还在这摆少爷架子呢?”男人却浑然不觉一般,继续不依不饶道。 眼前的青年注视着男人的眼眸瞬间泛起水雾,看得男人心中微微意动。 ……呵,都被这样为难了,还要勾引他?有意思,如果谢家当真将他扫地出门的话,自己说不定愿意接盘。 男人正想着,忽然有一股巨力拽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就要将人拖走。好面子的中年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即奋力挣扎起来,口中还不忘大叫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谢迟竹默默注视着他被侍者拖走,目光中莫名带上一丝怜悯的意味。其他人就没这么好心了,在宴会厅大门被关上之后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我的天哪,这么大的人在外面混还要报自己爹的名字呢?” “我看就应该报警,让警察教他做人好吧。” “所以他爹到底是谁啊……” 看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正常人的。接连经历了前男友跳脸和炮灰打脸剧情的谢迟竹听到系统播报第一个情节点完成的声音,悄悄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只要保持作精假少爷的人设,安安生生度过这场晚宴就好了。 片刻后门再度打开,谢迟竹松懈了神经,下意识循声望去,对上一双和前男友兼真少爷约莫有三分相似的眼眸。正是谢迟竹名义上的哥哥,先前被人讨论到的谢知衍。 作为谢老爷子钦点的继承人,这位谢大少爷可谓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身形高大挺拔、眉眼轮廓锋利,周身气势凛冽。他与谢迟竹遥遥对上视线,随即同四周与他招呼的人匆匆一颔首,便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径直走向谢迟竹身边,伸手为他将一缕乱发拨到耳后。 距离极近,几乎能感觉到暧昧鼻息擦过耳边,若有若无的香根草后调。于这位向来有生人勿近之名的谢氏大少来说,这几乎是一种殊荣了。 谢迟竹却并不买账,眉心微蹙,扬手抓住谢知衍的手腕,顺势用力一推男人的肩。谢知衍居高临下垂眼俯视他,面色仍然冷淡,口中说出的却是:“生气了?” “谢知衍,你不就喜欢看我被欺负吗。”谢迟竹咬牙切齿地靠在男人耳边用气声说道,“这么多年不回国,一听到亲弟弟找到就赶回来,现在居然假装可怜我?” 他退一步,正要撒手走人,余光却瞥到身着燕尾礼服的管家在一边笑容可掬地等候着,显然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谢迟竹誓要将人设贯彻到底,连带着管家也瞪了一眼,没料到管家笑容愈盛。 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两位少爷感情真好。”管家笑眯眯道,“只是马上要开宴了,老爷子还在上边儿等着二位呢。” 谢知衍若无其事般反手牵住谢迟竹的手,仍然是冷冰冰道:“走吧。” 谢迟竹不情不愿跟在人身后,仍然嘴硬道:“……谁要跟你走。” “小竹。” 谢知衍停下脚步转身注视他,谢迟竹一个不留神险些直接跌入兄长的怀抱里,终于老实了,如被剪干净指甲的猫般被人乖乖带走。 说是在等他,实际上只是要几个名义上谢家的小辈站在一边扮演吉祥物。无论私底下如何龌蹉纠葛,这三人从皮相上看都是一水儿的好看,无愧于赏心悦目一词。 闻喻早就在此等候了,此刻朝着谢迟竹二人微微一笑。谢老爷子不明内情,看几个孙辈和乐,那张和谢知衍如出一辙的死人脸上竟然生出几分荒谬的慈祥意味。 时针指向整点,谢老爷子清了清嗓,苍老稳重的声音经由麦克风扩大到全场:“多谢诸位贵客今日赏光莅临,庆贺谢家双喜临门。” “知衍归国接手集团华夏区的工作。” 谢知衍颔首,并无任何多余神色。作为父亲唯一的婚生子,又自幼于同龄人中出类拔萃,这对他而言无疑是顺水推舟理所当然的事。 “小喻在外流落多年,今日归家。” 闻喻面上笑容纹丝不动。谢迟竹用余光看他,只觉得这人虚伪至极。 要论身份,闻喻在临城分明也算得上是白手起家的商界新贵,方一有了些名声便因为那张与谢父几分神似的面容被找了出来。不少宾客面露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得谢迟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紧接着,老爷子便宣布开宴,只字不提谢迟竹。他也并不在意,尽管狸猫换太子一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但让他继续在谢家待着,仍然赏他一口饭吃,便是额外的恩赐了。 怎么敢痴心妄想更多呢? 谢迟竹冷着一张脸,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名利场的中心,此刻也无人继续管束他了。谢知衍与闻喻两人才是这次宴会的中心——他对此心知肚明。 他想直奔自助餐区而去,继续享用方才没能吃到口的巧克力榛子脆千层蛋糕,没想到名利场的中心竟然是长了腿的。谢迟竹走一步,谢知衍就在他身后跟一步,因为身高优势还显得格外悠哉。 等到一块用料十分扎实甜美的榴莲千层吃完了一抬头,谢知衍居然还在自己对面。谢迟竹忍无可忍,“哐”一下将餐叉丢回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里,问道:“谢知衍,你找我有事吗?” “嗯。”谢知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颔首应下道,“我想请你跳第一支舞,小竹。” 谢迟竹看着他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眼,忽而换了个称呼,身子微微前倾靠近谢知衍:“可是哥哥,我记得爷爷要你好好把握社交的机会呀。” “伯伯们也是,要给哥哥安排相亲对象好多次了吧?” 谢知衍看见放在自己身边养了近十年的弟弟长而卷的睫毛。两人的距离显然逾越了正常且礼貌的社交范围,谢知衍不由得一顿,而后说:“是谁告诉你的?” “我就是知道。”谢迟竹说,“谢知衍,你当我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吗?” 他起身,第一支舞曲的前奏恰如其分响起。走了几步之后谢迟竹发现自己已身在舞池中,干脆随意同意了一位男性青年的邀约。对方个子和谢知衍差不多,眉眼间有些混血的痕迹,十分凌厉,标准的宽肩窄腰男模身材。 感受到不远处谢知衍的注视,谢迟竹微微仰头凑近舞伴的耳边,天生的猫咪唇勾起,絮语道:“多谢你,舞伴先生,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舞伴先生用手揽住谢迟竹后腰,被纤弱的触感一惊,而后说:“我的荣幸。” 交际舞大多富家子弟都会学,混子居多,但谢迟竹无疑属于有两把刷子的类型,仪表堂堂的舞伴却略有些生涩。对方比谢迟竹高上一些,谢迟竹就自觉地承担了女步的角色,轻盈踩着节拍引导舞伴旋转。 “不要这么僵硬,先生。”谢迟竹朝他眨眼,“我没有穿高跟鞋,更不会踩到你的脚。” 舞伴在谢迟竹的引导下逐渐放松,一曲终了,才觉渐入佳境,眼前人却松开了他的手,退出怀抱。 谢迟竹:“我有点累了。” 舞伴无不遗憾,只得将一张名片顺势插到眼前人衬衫前胸的口袋里,说:“……再见。” 谢迟竹没有回应他,轻巧消失在交换舞伴的宾客群之中。会再见吗?他可不敢保证。 人们忙于跳舞,他又去自助区请待应生打包了好几种不同的小甜品,又要了一杯据说是低度数的甜果酒。鲜明的荔枝味在舌尖上蹦跳,谢迟竹不知不觉就续了一杯,上涌的酒精让脑袋变得晕晕乎乎的,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031,刚才那个舞伴好眼熟。】他终于想起来和系统聊天,迷迷糊糊地回想,记忆却始终如隔着一层薄雾般看不分明。 系统沉默了一瞬:【这是应该的,小竹。因为那是程衡。】 谢迟竹困惑道:【程衡是谁?】 系统:【……你的未婚夫。】 听完这句话,谢迟竹将腮帮子一鼓,不作声了。他趴在桌子上,连胸口的名片掉出来都没在意。《 》 3、第 3 章 日上中天,智能家居的窗帘自动打开,耀目的金光洒在谢迟竹侧脸上。他感受到刺激,在柔软的被褥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赖床好一会儿才简单梳洗过,耷拉着拖鞋向外走。 公寓里平常就他一个人,雇佣的保姆阿姨都知道谢迟竹不喜欢别人在,提供的都是田螺姑娘式的家政服务。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温热的早餐已经摆在桌面上了。 然而开放厨房的中央岛台前竟然兀自坐着一个举着晨报的人,谢迟竹惊得瞳孔瞪圆,一个激灵惊醒了,才发现周遭的装潢根本不是自己那套江景平层! 谢知衍放下报纸,目光若无其事扫过谢迟竹胸口,颔首道:“早安,小竹。” 长发发尾微翘,散漫披在颈间;棉质睡衣领口并未扣拢,也可能是昨夜休息时不小心扯开的——谢迟竹睡觉一向不太老实——总之一片瓷白肌肤在本白领口下若隐若现,很有点犹抱琵琶的意思。虽说这是件款式颇为童趣的内衣,侧胸口袋上还有毛绒熊猫装饰,但某些人的目光在那一瞬已经微妙地不清白起来,喉结微微上下一滚。 谢迟竹却在很专注地观察桌上早餐,初醒的声音还有些哑:“……早。” 两枚黄澄澄流心太阳蛋卧在骨瓷餐盘里,有三文鱼鸡蛋沙拉和莓果酒酿酸奶两种配料的开放三明治供选择,玻璃杯里的全脂牛奶是正好的温度,总的来说还算符合他的口味。 但这里毕竟不是谢迟竹自己的家,正是过于符合口味这一点让他感到有些微妙,但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他坐到餐桌前,开始吃三文鱼的三明治。谢迟竹原本不太喜欢三文鱼这种脂肪过于丰腴的生物,他对甜品以外的一切脂肪都有些敬谢不敏,但鸡蛋沙拉的搭配很好中和了这种腻味感,让人不知不觉就吃掉了一个。 ……如果对面的人没有一直注视着自己用餐的动作就更好了。 谢迟竹喝了一小口牛奶,而后直接拿起纸巾擦拭唇角,是不再准备吃下去的架势。 谢知衍:“怎么不吃了?” “我要去找昨晚的衣服。”谢迟竹说,“有人给了我一样东西。闻喻怎么不在这里?” 空气安静一瞬。谢知衍鼻梁上本为了看报戴了一副细框眼镜,此刻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看过来,显得格外幽深。谢家人的眼睛都是窄而长的形状,眼尾微微上挑,并非很有亲和力的外貌。谢知衍更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角色。 想到小说后期“谢迟竹”众叛亲离的剧情,谢迟竹竟然有些失笑。 “你很想见到他?”谢知衍问。 “问问而已。”谢迟竹指尖划过玻璃杯温热的杯壁,随意找了个由头将杯子一推,“我想喝冰牛奶。” “对胃不好。”谢知衍不赞同地皱起眉,“你昨天还喝了酒。” 谢迟竹无声盯着他,最终以后者的妥协为收场,谢知衍起身打开冰箱重新倒了一小杯冰牛奶推过来:“……下不为例。” 为什么要说下不为例?他们又没有以后。谢迟竹慢慢喝着冰牛奶,在心中问系统031:【下个情节点是什么?】 系统031回答道:【我看看……就在三天后,你因为从谢家人口中听说程衡的婚约对象更换一事,在家中撒泼大闹无果,闹到程家,正好被程衡撞见,让原本对这桩联姻漠不关心的程衡开始注意到闻喻。】 谢迟竹:【谢家人?】 系统031:【是的,谢家人,主系统只给出了这部分的大纲。】 他沉思片刻,小巧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一滚一滚,杯中牛奶却不见少。半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线中,递来玻璃吸管。谢迟竹的确更习惯用吸管,也没说谢,叼着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将冰牛奶喝了个干净,起身离席。 名义上来说,老宅中是有谢迟竹的房间的,卧室套房的衣帽间中却多是他少年时购置的衣装,后来高中毕业出国留学,回国后又在外独居,压根没回来过两次,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却仍然被人打扫得很干净。 谢迟竹在里边转了两圈,挑出一条棕色的阔腿裤,裤腿上有长长的布条坠下来,上身一晃眼几乎分辨不出是裙还是裤。再随意搭了件松垮哑光缎面上衣,长长的波西米亚风编绳垂下来,亮面皮靴,水洗做旧的帆布包单肩挎好,手腕上一块爱马仕白金福宝腕表。 头发也不用刻意抓造型了,野人点正好,全身上下穿搭风格都一致了。 他在镜子前转了个圈,问031:【这身怎么样?】 系统031毫不犹豫道:【好看,我家宿主最好看了。】 谢迟竹轻笑:【我说衣服。】 031迟疑片刻:【……衣服也有胳膊有腿的。】 【我上高中那会就喜欢这种打扮,小孩儿嘛,叛逆又臭美。】谢迟竹伸个懒腰向外走,并不觉得多么羞耻,反而耐心同031解释道,【不过好像审美也还过得去,艺术家气质。】 031琢磨了一下,觉得艺术家气质的主要来源应该是自家宿主的脸和身材,故而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只是一味捧场道:【不愧是我家小竹!】 走过餐厅时,几乎与谢迟竹离开时姿势一点未变的谢知衍又忽然出声了:“小竹,你去哪里?” 谢迟竹脚步一顿,而后转过头笑盈盈道:“回家呀。” 言外之意,即此处不是他的家。 谢知衍是何其聪明的人,自然也听出来了,沉默片刻,并未阻拦,一道起身:“我送你。” 谢迟竹昨夜喝了酒,今天浑身上下确实都懒洋洋的使不上劲,便也没拒绝。兄长的车是一辆非常稳重内敛的商务suv,就连颜色都是不出错的黑色,和一边停着的谢迟竹那辆玩具车小跑形成鲜明的对比。谢知衍坐到驾驶座上,他略微有些意外,还是坐上了副驾驶。 但不得不说,顶级商务suv的舒适度的确比跑车要好得多,谢迟竹窝在座位上,车内放着平缓的古典音乐,行驶平稳,他几乎就要这样睡着。 意识在昏与醒之间沉浮的时刻,却听见谢知衍轻叩方向盘的声音。 红灯的路口,男人看向青年半眯着眼睛的侧脸,纠结许久,最终还是问道:“你就那么在意闻喻吗?” 谢迟竹:? 这不该是我的台词吗? 他一惊,整个人悚然挺直,又被安全带按回座位上,干脆一咬牙认了:“是啊,我就是在意他。难道哥哥还担心我伤害闻喻吗?” “放心好了,我没有那个能耐。” 交通信号灯转绿,车辆继续向前行驶,谢知衍说:“小竹,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迟竹十分敷衍地“嗯”了声,无可无不可。就算他十多岁才作为私生子被接到谢家,也实打实地在谢家度过了整个青春期,和谢知衍做了十多年兄弟,一点微薄的感情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被消磨殆尽的。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天谢知衍会背他而去,不如趁早戒断。 隐形的系统031停在车窗上,有些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的宿主。事实上,并非每个在小世界进行扮演工作的人都是铁石心肠,人心总是肉长的,不太可能丝毫触动都不产生。 尤其是对扮演新手来说。 谢迟竹却若有所感般转过头与它对视,弯起一双桃花眼轻轻摇了摇头。 抵达目的地,谢知衍望着谢迟竹的背影,良久才再次发动车辆,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沉声道:“再查查那个闻喻。”《 》 4、第 4 章 谢迟竹本想宅在家里好好玩上一天星??谷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然而事与愿违。 他还没按下主机的开机键呢,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是系统031深情献唱的拍手歌。来电人显示安景。 安景是为数不多的、谢迟竹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 他并非棒槌性格,人缘也还算不错,但实在有点轻微的脸盲,懒得去维系关系。安景算个例外,因为这姑娘实在是大大咧咧藏不住事,同谁都直来直往,没有一百个心眼子排着队同你较劲。她家境不如谢家,但也算得上富裕阶层,是个在爱里娇生惯养长大的颜狗,故而对与谢迟竹做朋友这件事格外执着。 谢迟竹又是个礼貌的人,很少强硬地对陌生人表示拒绝。一来二往多次,两人也熟悉了,迄今为止都保持着良好纯洁的友谊关系。 原因无他,性取向对不上号。 “喂?”谢迟竹接起电话,“你又失恋了?” “——放屁!”对面的人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姐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女人流过眼泪了好吗?” “那就好。”谢迟竹松了口气,“你来临城了?我请你吃饭。” 安景:“对啊,这次班级聚会就在临城本地。你不会一眼班级群消息都没看吧?” 谢迟竹沉默片刻:“……屏蔽了。” “唉。”电话那头的人闻言又唉声叹气起来,“唉,唉,小竹你……我怎么说你好呢。都这么多年了,大家也很想见你,其实闻喻那事也没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不对?” 谢迟竹不说话,安景又换了一套说辞:“那就当我想见你了,好吗?大不了我把着门儿不让闻喻那货进来,他肯定不敢动手揍我。你不知道,我现在一天天可忙坏了,能来临城都是有生意要谈,接着还要替我老妈去欧洲出差。” “她老人家是享福环游世界了,就留我一个人坐拥偌大公司享无上孤独。” 安景说得兴起,又絮絮叨叨了半晌,谢迟竹就很捧场地听着,不时附和两声,仿佛也沾染了那份自信和幸福,唇角不自觉上扬。 最后安景终于说得口渴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准备登机了,临城见咯。” “吾皇万岁,恭送吾皇。”谢迟竹从善如流,惹得电话那头的安景失笑:“你小子!” 原本专注于漏食玩具的031看见谢迟竹挂了电话,连忙扑楞着翅膀飞过来,说:【这是新情节点,小竹。】 谢迟竹蹙眉:【新情节点?原本剧情里没有的?】 按理来说,谢迟竹作为扮演任务的执行者,是这个小世界的唯一变量。但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呢,先前的一个情节点也是老老实实完成的,现在却杀出了一个新的同学聚会。 031讨好地蹭蹭他的手:【因为没有具体的剧情,所以只要基本维持人设就好,我会和主系统申请加班费的。】 谢迟竹沉吟,打开手机上一个图标是像素绿花桃牡丹鹦鹉的app。因为他前些日子沉迷于星??谷,这个app的ui也被设计成了像素风格,色调和bgm都十分活泼。 目前界面上只有两个条目,一个是当前情节点,另一个是人设完成度。 当前情节点一栏里原本只有三天后让程衡注意到闻喻这一个主线内容,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同学聚会的支线。 人设完成度目前还是100%,绿色的优秀让人看后心情愉悦。 看完系统app,谢迟竹又打开了微信,手指敲敲打打给相熟的sa发了条消息。 031见他不说话,急得直啾啾叫,飞天老虎钳奋起攻击硅胶手机壳:【小竹,你说句话呀小竹。】 谢迟竹抓住031,将其和自己的手机壳分开,失笑道:【我没生气。好久没见安景了,去给她挑个礼物。】 他留在老宅的车也让人开了回来,玩具车一般的小跑是鲜艳的巨蟒绿,当时031替它选的款,如今还几乎是一辆新车,内部给031做了适鸟化设计。031像模像样地蹲坐在副驾驶上,显然对这辆座驾非常满意。 一人一鸟驱车前往国金,爱马仕门店就在一楼,相熟的sa接到谢迟竹消息后便等候多时了,此刻径直笑着迎上来,将谢迟竹请进vip室:“谢先生,您运气真好,我们门店这只银扣奶昔白的mk是刚到货的,还正好是您问过的touch版。” 她小心翼翼戴上白手套,为谢迟竹展示那只安静卧在橙色盒子里的奶昔白minikelly,生怕这位贵客不满意。实际上,社交媒体上盛传的柜哥柜姐高傲嘴脸通常只面向攥紧裤腰带踮脚买包的中产阶级;面对真正的有钱人时,他们又显得谦卑和无微不至。 谢迟竹喝了口vip室提供的巴黎水,为这只mk加上同色的飞马配饰,然后提出自己想在店里转转,为它挑选可供搭配的丝巾。sa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捧着盒子亦步亦趋跟在这位闲庭信步的少爷身后,任由对方慢悠悠地挑选。 以谢迟竹先前在品牌的消费,是不需要再为这只包额外配货的,他还要买丝巾的原因仅仅是喜欢。 半晌他终于选好一条,sa为他在包带上打结展示后谢迟竹才满意颔首,示意可以结账。 这时店外的方向却突兀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小吴啊,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奶昔白什么包到货了吗?我女朋友正闹着要呢……” 声音提得很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买爱马仕了一样。谢迟竹身边这位sa就姓吴,她一动也没动,眼神示意其他同事去接待,自己继续为谢迟竹服务。 男人却已经看见了她,大步流星走过来,正好看见sa手里的包:“这不是巧了吗,刚到就让我看着了,就是这个丝巾不太喜欢,挂坠也太幼稚了!去掉!” 吵闹又喋喋不休,谢迟竹抬手掩住口鼻,嫌弃之意显而易见。男人这才注意到他,眼睛更是一亮:“哟,这不是谢小少爷吗,昨晚我们才见过呢,你居然还没被赶出家门,还有钱买包?” ……你要不再仔细想想,昨天被拖出宴会厅大门的人到底是谁呢? 他响亮地“啧”了两声,再度上下将谢迟竹打量一番:“瞧你这身穿得跟流浪汉一样,居然还能当上富婆的小白脸,都买上kelly了。” sa脸色微微一沉,开口阻拦道:“这位先生,请您不要对我们的贵客出言侮辱,门店不是高声喧哗的地方。” 谢迟竹却微微摇头,让已经到门口的商场安保先别将男人拖走,神色十成十地纯洁无辜:“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 男人震惊地睁大眼,夸张的情态让谢迟竹险些怀疑他会就此下巴脱臼:“我们是同学啊,我是关耀,你不记得我了?” 你好,你看起来比较像我同学他爹。 当然,谢迟竹嘴上不会这么说,只是礼貌地微笑道:“那就晚上同学聚会见吧。” 然后注视着关耀被商场安保拖走了,真是似曾相识的一幕呢。 不过经关耀这么一说,谢迟竹也模模糊糊想起确实是有这么个人,高中的时候就长得很早熟,经常脱了校服外套假装教职工进出校门,利用这个便利给他送过不少奶茶,也不记得最后喝没喝。这类小恩小惠对于谢迟竹来说十分常见,完全无足轻重,过眼就忘了。 他能记得这件事,还是因为安景嘴馋,这位同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最爱吃路边摊,老是要拜托格外显老的关耀帮忙带,有时还要经过谢迟竹的关系。 他让sa将包和配饰都按礼物的规格打包好便离店,将这件小事抛诸脑后了,全然不知被他屏蔽的高中班级群里,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临大附中xx级一班(25) 关耀:我怎么在市中心国金的爱马仕遇到谢迟竹了,他说他要去今天临城的班级聚会? 关耀只是被安保拖走,略被擦伤了一点,两日接连受挫的自尊却让他无比愤恨,只等有人接话便要在群里大肆造黄谣。 在他心里,那不叫谣言。不就是仗着皮相好看了点胡作非为,在他高中几年含辛茹苦无微不至的追求下仍然半个眼神也与他欠奉,只将他当作校园外卖工具人,收到毕业礼物时又说出那种话,害得他又爱又恨了好多年。 这个不能挣钱的废物在谢家真少爷回来之后还能有钱在爱马仕这种奢侈品点消费,不是傍上富婆了是什么?不过,这种狐狸精,金主是男是女还真不好说……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一番道理,得意洋洋地再度点开班级群准备大展身手。 下面人的回复却叫他傻了眼。 “太好了”“真的假的”这一类回复就算了,什么叫“谢家少爷亲自去店里购物也太亲民了”?这还是人类的语言吗?《 》 5、第 5 章 闻喻没有歇在谢家老宅。他有着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洁癖,几乎从不在外过夜,面对谢老爷子的再三挽留都只是婉言谢绝。 作为名利场的焦点之一,他端着香槟杯同各怀鬼胎的上流人们斡旋谈笑许久,笑容温和谈吐亲切有礼,几乎同谁都能称兄道弟一番,最后却是滴酒也没沾,深夜散场后孤身一人回到谢家人私用的地下车库准备开车走人。 车库内多是些成熟稳重的成功商务人士用车,只有一辆鲜绿色小跑颜色跳脱得很,无需刻意就能摄住他人目光。闻喻褪去脸上纹丝不动的倦怠笑容,目光在那辆小跑上驻留片刻,而后一踩油门启动了引擎。 汽车呼啸着冲入夜幕之中,闻喻想起今日会面时他那小前男友垂眼欲说还休的脆弱神情,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一向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此刻却放任自己在其中沉浮,直到车载导航的限速提示音响起才被拉回现实之中。 谢家少爷的身份对他无疑是有用的,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出席此次宴会。 但究竟是谁走漏了“狸猫换太子”的风声? 闻喻眸光微深。 …… 班级聚会的地点选在临城某家高级会所的ktv包厢。装潢堪称讲究,灯光略暗,有人点歌之前就播放着舒缓悠扬的bgm,比起故友叙旧,这氛围倒更适合老情人重逢。 陆陆续续来了将近二十个人,竟然还算齐全。好在聚会安排的包厢宽敞,即使是这么多人同处一室也不显得拥挤。 有人嘻笑道:“真是拿我们之前班费定的包厢?再收十年班费都够不到这儿的门槛吧,难道咱们班长发财了?” “行啊,飞黄腾达了也不和姐们说,真有你的。” “你懂什么,肯定是背后有高人赞助,那谁和那谁这次都要来呢——” 包厢门发出轻响,正挤眉弄眼的人话音戛然而止。 闻喻逆光走进门里,他今日换了一套休闲装,笑容依然和煦,却莫名生人勿近。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冷淡颔首算作回应,分寸感尤为明显。 一瞬的安静之后包厢内众人又热聊起来:“没想到闻同学真的会来,还以为你这种大忙人都要二十四小时盯着股市,半点儿也抽不开身呢。” “就是就是,诶,既然闻同学来了,谢同学应该也快到了吧?” 不怪别人有此印象,高中时的闻喻和谢迟竹可谓是形影不离的一对人。闻喻那时是个闷头学习的好学生,唯有被谢迟竹拉着才会出现在其他场合,远远不似今日这般长袖善舞。 同学说着,眼神又变了,继续八卦道:“说起来,闻同学这些年变化不小啊……” 吱—— 门再度被推开,闻喻眼角余光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逆光轮廓,便立即确认了来者的身份,意有所指般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人总是会变的。 人心总是会变的。 谢迟竹恰好听见这句话,手一抖,将门重重合上了,饶是门本身就有缓冲的设计也发出了一声巨响。有人看向他的方向,有人笑着同他打招呼,有人询问他的近况,所有光线、目光和声音都一下缠绕过来,让谢迟竹的脑子一下有些晕。 他干脆一概不应答,目光全场扫过,锁定安景的位置之后径直走到对方身边坐下。其他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有人打圆场道:“看来有些人也不会变嘛,谢同学就还是很真性情,哈哈哈……” 不料闻喻出声打断了这句话:“会的。” 众人不明所以,又看两人现在这般谁也不搭理谁、泾渭分明的模样,个个都恍然大悟了,连忙打哈哈圆过去,继续下一个话题。 关耀却将两人的嫌隙看在眼里,格外成熟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恶毒神色,一双耳朵简直要竖起来了,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安景手边随意放着的那只奶昔白minikelly眼睛又是一亮。 角落里,安景将先前点好的苹果汁与小果盘推到谢迟竹面前,斜靠在沙发软垫上说:“包我收到了,前任都没给我买过这么好的,有点太受宠若惊了。” 谢迟竹幽幽道:“没关系的,我前任也没给我买过。” “……这。”安景自知失言,她是为数不多知道谢迟竹和闻喻真的有过一段的人,“那你再谈一个给你买包的前任?” 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笑完后谢迟竹才说:“我要女包干什么。” 安景摊手:“那就买别的呗。你要是看上什么直接发给姐,姐现在自己赚钱,腰杆硬得很——但别太贵,这年头流动资金吃紧着呢。” 谢迟竹颔首表示理解。对于一般的有钱人,临时应急拿出几百几千万就已经是极限了,动辄上亿的霸道总裁通常只存在于小说里。尽管这里本身就是小说世界,但还是比较尊重客观规律的。 他今天说是来见安景,就真的几乎不与其他人主动社交,他人来攀谈时的回应也是淡淡的。 果盘里应季的青提正爽脆,谢迟竹多吃了些,包厢内的洗手间又被占用了,只好临时离开包厢到走廊上去。 走廊上用的是暖黄色照明,只比包厢内略微明亮少许,厚重柔软的地毯将地板完全覆盖,人行走在其上时只会发出沙沙的响声。谢迟竹感官一向很敏锐,没走几步就听见再度的开门声和沙沙的脚步声。 他原本不准备回头,奈何脚步声正在逼近。这一转头就糟了,关耀那张格外成熟的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尤为千沟万壑,好似恐怖游戏中经典的jumpscare。 谢迟竹被他惊得后退一步,蹙眉屏息屏蔽口气,问道:“……关耀,你找我有事吗?” 他后退关耀就向前,竟然是想要硬生生将人按在墙上,笑容阴森:“——嘿嘿,你也不想让谢老爷子知道你拿着富婆的钱追同班同学吧?还不快……”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谢迟竹伸手撑住墙面,打断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关耀。” 他态度镇静,然而天生含笑的唇与潋滟多情的眼总给人欲拒还迎的错觉,关耀狞笑着更进一步:“你不懂?你有什么不懂的,你们有钱人不都喜欢那套吗?我追求你那么久,你也不懂?” “……抱歉,我想我并没有主动向你索求过任何东西,关耀。”谢迟竹说,“而且,你有女朋友了,请洁身自好。” 关耀浑身气血往头脑上涌,一句“我可以和她分手”还卡在喉咙里,就看见谢迟竹那目光里沾染了悲悯的意味穿过他,仿佛看向了他身后的某人。 还没等他回头,就感到一股巨力揪着他的衣领将人往后拽去,倒在厚实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闻喻看也没看倒在地上那人一眼,总是温和有礼的声音褪去了笑意,向谢迟竹道:“谢迟竹,这么多年了,你就勾引这种水平的男人?” “……”谢迟竹眼皮一跳,“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他转身要走,却骤然失重,一下被男人圈在怀抱与墙壁之间,后脑勺被手掌垫住。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眼前人吐息间漱口水的薄荷清香。 突如其来的桎梏让谢迟竹眼尾微红,他就是有一激动就泪水上涌的毛病,俗称泪失禁体质。 作为前男友,闻喻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水光朦朦,他几乎有点沉迷地注视着这双眼睛,不可自抑地产生了去触碰它的冲动,回想起自己曾经甘愿溺死在这样的一片水光里。 细细密密的吻自薄薄眼皮落下,这件事他曾经做过无数次。好学生当然掌握举一反三和快速重拾旧知识点的技巧,生疏只存在了片刻便化作游刃有余。湿热细密的吻就像雨,让那卷曲长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而后闻喻目光下移,落在那两瓣丰润的猫咪唇上,略带泄愤意味轻咬上去,意外尝到了一点酸甜的果香。青年的唇舌都是软而甜的,牙关松松,似乎已神思迷离而对他与给予求。 他几乎分辨不出那是水果的余味,还是眼前人唇舌本就自带甜香,暧昧粘稠的水声响了良久才停下。 谢迟竹被他强吻,双手本是在推拒,酥酥麻麻的电流却违背主人的意志流遍四肢百骸,到后来推拒的力气都快被消磨殆尽了,只能迷迷糊糊地想:这么多年了,闻喻的吻技居然没怎么退步。 晶莹泪滴随着可耻的快意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到最后眼眶也通红,绯色自眼尾弥散成让人心跳的桃花面,一副被蹂躏惨了的可怜模样。要不是闻喻还用手扶着他,说不定站都站不稳。 银丝拉断,闻喻伸手,几乎是温柔地替谢迟竹擦拭眼角泪珠,谢迟竹却哭得更厉害了,一边掉眼泪一边对闻喻怒目而视:“都怪你,那个人都看到了!”《 》 6、第 6 章 闻喻听完这句话,笑容不变,为谢迟竹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声音很轻地说道:“小竹,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见不得光吗?” 他定定注视着谢迟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然而后者只是一味抽噎,仿佛伤心得要喘不上气来。闻喻原本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然而僵持十几秒后,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哭碎了,每一声抽泣都像是在哭诉自己的残忍。 所以他也只好将叹息咽回,拉着谢迟竹进了一边空置的小包厢,向服务生要了杯温水,轻轻替谢迟竹抚着后心。 半晌谢迟竹的抽噎才平息,双手捧着水杯窝在沙发里远离闻喻的一角,生涩清了清嗓。 “你不知道。”谢迟竹说,“闻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一个情妇的孩子是怎么在拜高踩低的豪门里活下去,不知道他是怎样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度过每一日,不知道真正的见不得光究竟是什么感觉。 但沉沉心绪如巨石压在胸口,他说不出来,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于是最终也不想说了。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闻喻。”他的声音喑哑,渐渐低了下去,“你不要这样对我。” “抱歉。”闻喻看着他,“我送你回家吧。” 谢迟竹沉默着站起来,衣裳因窝在沙发里的动作略微凌乱。闻喻在前为他拉开包厢门,忽而抬头,与走廊上方的摄像头对视。 摄像头幽深一闪。 …… 临城,某cbd高层办公室内。 助理端着新磨好的美式轻手轻脚走进来,看见谢知衍脸色沉沉地注视着电脑屏幕,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将咖啡放好之后就一溜烟儿小跑了出去。 年轻有为的谢总表情如此严肃,想必一定看穿了今日美股的秘密,准备在商场上翻云覆雨了吧! 事实上,谢总本人的显示器上现在正反复播放的,只是本市某高档会所的一段深夜监控录像。 高档会所不愧是高档会所,连摄像头都是高清的,连青年被人亲吻时眼尾泛起的潮红都分明,情动时眼中泛动漉漉水光,不盈一握的细腰被人揽在怀里,扬起的瓷白脖颈宛若濒死的天鹅。 谢知衍眸光深深,表情始终未变,在两人终于分开后熟练将进度条拉动到下一段。 小包厢的门打开,与谢知衍眉眼有三分相似的男人为青年拉开门,笑容与动作都绅士体贴。而可怜的青年就没那么游刃有余了,本就丰润的唇因沾水而显得更加诱人,衣衫都有些凌乱,露出大片光洁的肩颈与锁骨。 视频的最后,男人带笑抬起头,挑衅般隔着摄像头与屏幕背后的人对视。 谢知衍垂眼关掉视频,下意识去摸打火机,兜里却是空空荡荡的。谢迟竹不喜欢烟味,所以他已经戒烟许多年了,此时却莫名升起一种令人感到干渴的渴望,渴望得到水的润泽,否则那火就会将道德伦常和身为正常人的理智焚烧得摇摇欲坠。 他发出消息,叮嘱助理不要让任何人在这段时间里进出他的办公室,靠在老板椅里缓缓阖目。某些画面历历在目,甚至因想象力的二度加工变得更加清晰多变。 热血下涌。 …… 回到家后,谢迟竹再度打开系统面板app,发现同学聚会的支线已经显示完成。同时,因为此刻已经超过0点的缘故,下个主线情节点的时限从三天后变成了两天后。 对于更换婚约对象这件事,谢迟竹其实是感到有些奇怪的。 这当然不是出于他和都没见过几面的程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因为在谢老爷子和谢知衍得知这个“狸猫换太子”的真相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透露出这个意向。 谢迟竹只是个身无长技的富贵闲人,就算让他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对他严防死守这个消息到密不透风的地步,其实是性价比相当低的一件事,更何况作为经商世家的谢家人向来无利不起早。 谢迟竹放下手机,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又给031添了点鸟零食。 031在一边叼着藤条编成的小球,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小竹,其实我不吃饭也可以的,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谢迟竹弯腰将食盒放归原位,却是笑了笑:【你不是饿得都要刀胸了吗?】 圆滚滚的031抖了抖毛,认为谢迟竹的话颇有智慧,不再同他客气,又开始大快朵颐,堪称“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最佳代言鸟。 ……尽管它的真身只是一串电子数据。谢迟竹静静注视着它,心想:一串数据因为拥有了鹦鹉的身体而沾染了鹦鹉的习性,那他呢? 好在困意很快上涌,他躺进两米宽的柔软大床里,很快于黑甜梦乡中将这点琐碎的烦恼抛诸脑后。 然而这份偷来的安逸并未持续太久。翌日早晨,谢迟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来电人一栏赫然显示着谢国华。 正是谢老爷子的大名。 他垂眼,将另一条他人发来的消息划过去,乖巧问好道:“爷爷。” “小竹啊,你回临江区那套平层了?”谢国华的声音慈祥,“怎么从家走也不和爷爷说一声呢。” “……这不是担心打扰爷爷嘛。”谢迟竹微微抿唇,“睡了个大懒觉,心想您要是不高兴就完了,过两天再回去。” 晨起的声音显得格外柔软,又三言两语将老爷子哄好了。这对塑料祖孙闲话了几句家常,谢国华才话锋一转:“今晚你还是回来一趟,有些话要当面同你和小喻交代。” 那就是关于程衡的事了。谢迟竹乖乖应下,作精人设的作也是知分寸的,完全明白哪些人惹得,哪些人惹不得。 在白日里驱车回到位于城郊的谢家老宅,庭院内四季常青的树木森然,车道两侧的草坪茂盛整体,主建筑是左右对称的中轴式布局,多年由人精心维护修葺,单从外观上丝毫看不出历经风雨的痕迹。 谢迟竹今日出门前将长发用卷发棒处理过,做了些简单的小卷,错落间设计颇有心机,低饱和度的格纹长袖衬衫搭配领巾收进深色阔腿裤里,显得整个人比例极好,莫名的艺术家气质倒是与这座奢华不外露的老宅氛围贴合。 不过若是要论主业,谢迟竹还真算得上小半个和艺术沾得上边的人士。他大学是在国外念的文理学院,专业内容几乎对实际就业与市场毫无帮助,全是浪漫和不怎么浪漫的理论与哲学。能够全身心沉浸于人文社科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奢侈品。 他写过一些有病和无病呻吟的随笔,又在学习后亲自设计了装帧,花钱印成实体摆在家里当装饰品,险些被想拍谢家马屁的人拿到外边去大肆宣扬。 后来还画过一些颇有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小漫画,发在社交平台上,砸钱下去买了推流也不见什么起色,反而让账号陷入了不买推流就限流的尴尬境地。感到自己被软性敲诈勒索的谢小少爷一怒,干脆将app卸载了,江湖再也不见。 反正对他们这种富家子弟来说,只要不自信爆棚地大肆投资,安安稳稳度过这一辈子大概率都是不成问题的;一时兴起投资一两笔小的也没事,但若是坚持不懈想要奋斗出个什么名堂,那就说不准了。 谢迟竹下了车,让管家代为将车入库,嗅到空气中飘来一阵淡香,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腔泪腺都连带着发痒起来。他心道不妙,连忙取出随身的口罩戴好,问031:【不是说,任务期间可以保证我的身体健康吗?】 广告打得特别花哨,声称能让他拥有不过敏不感冒百毒不侵的钢铁体质,体会从未有过的自由感觉。谢迟竹来了些时日,亲身体验一番,觉得不过也是普通人里中等偏下那一搭。 而此刻花粉过敏来势汹汹,他眼眶都一下通红,话语间带上浓重的鼻音。 031也一愣,抬起爪子挠头:【主系统也是这么说的,我上报一下。】 谢迟竹点头,没有多为难031,快步进了屋内,回自己的套房衣帽间找了副粗框的防蓝光眼镜戴上,再配上口罩,可谓是全副武装。 智能家居里传来老管家含笑的催促声:“小少爷,老爷已经在会客厅里等着了。” 谢迟竹一吸鼻子:“我马上到。” 会客室内的管家挂断语音通话,向阖目坐在太师椅上的谢老爷子陪笑道:“小少爷就来了,听他声音,许是受了点风寒……” 一直沉默翻弄着书页的闻喻忽然抬眼:风寒? 片刻后谢迟竹走进会客室,黑色的粗框眼镜几乎将整张本就不大的脸遮去大半,带着鼻音的声音略有些萎靡,道:“……爷爷。” 还有一位他也不知究竟如何称呼是好的,正以探究的目光望向他,自得笑道:“小竹来了?”《 》 7、第 7 章 想到今天早上收到的另一条短信,谢迟竹别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坐到了谢老爷子手边。 谢老爷子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盘着两颗文玩核桃,碰撞声清晰可闻。会客厅还是多年前按照谢国华的喜好翻修的,多用肃穆的红木家具,一时没人开口,更显得空气压抑几分。 半晌,他终于停下手中动作,苍老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众人,很有派头地一清嗓:“咳咳……今日把你们叫回来,是为了通知一件事。” “经由家族内部商议通过和对程家的沟通,”他缓缓说,语气不容置喙,“为了两家更好合作,也为了小喻更好融入家族,与程氏的联姻对象将由小竹更替为小喻。” 是通知,而非商量。悬在心头的靴子落地,谢迟竹将目光投向闻喻,发现对方连表情都不曾变过,丝毫不显意外,也没有表达反对的征兆。 也是,他和庞然大物一般的谢家,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便知。 谢国华也并不打算给他人置喙这件事的机会,继续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小竹毕竟也在谢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另有亲事也不会委屈了你。” 谢迟竹只觉得鼻塞更严重了,低下头用纸巾揩鼻涕,这响动向谢国华蹙起眉,转头略带些不满地看向他,发现青年镜片遮蔽后的眼角眉梢都尽数染上绯色,眼里一片蒙蒙的雾。不识时务的举动让老人感到不快,他俯身将谢迟竹的眼镜自鼻梁上摘下,仍然口气平和地问道:“觉得委屈?” “……没有。”谢迟竹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带上些许哽咽,泪水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中不慎自眼角滑落,又被青年匆匆抬手,以一种几乎是粗鲁的力度抹去,“我、我知道了。” 谢国华只要一个结果,并不纠结于一时的态度,听完前两个字便直起身,负手走出了会客室。 独留闻喻与谢迟竹两人。 闻喻将一盒新的纸巾放到谢迟竹手边,低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谢迟竹瞪他一眼,还没张口说话就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过敏!” 闻喻按铃呼叫家庭医生简要说明情况,口气变得无可奈何起来:“又在逞强。” 难道谢迟竹在谢家,一直过的都是这种生活吗?这个念头突兀在他心中浮现,一时有些微妙的酸涩。 这会儿谢迟竹却不肯搭理他了,直到医生带着医药箱和洗鼻器才炸毛似的往硬木沙发椅里一缩,瓮声瓮气道:“我不要用那个。” 模样瞧着可怜极了,声音听着却像是在撒娇。 闻喻忍不住起了坏心眼,逗他:“那个是什么?” “……你烦不烦!”谢迟竹将头埋进臂弯里。 好在为豪门服务多年的家庭医生非常有职业素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等两人打情骂俏完才道:“小竹少爷要是不想用洗鼻器的话,也可以清洗后冷敷一会,不直接服用药物的话可以选择蒸汽熏蒸后再观察情况。” 闻喻颔首,又吩咐道:“给小竹安排过敏原检测……不,择日做一个全面体检吧。” 系统031忧心忡忡:【主系统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复,小竹,任务怎么办?】 谢迟竹:【你放心吧。】 医生又交代了各种药物的用法和注意事项,絮叨许久才带着他的医药箱退场。 锁舌缓缓咬合,谢迟竹抬起头。闻喻手边摆着的书装帧极其眼熟,他却只是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 闻喻下意识跟在他身边:“我送你……” “——别碰我!” 谢迟竹却像受伤应激的小兽一般,猛地甩开他的手:“你也要来可怜我吗,闻喻?你的未婚夫知道你前一天还在和别人接吻吗,你和关耀又有什么区别?” 他顺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向闻喻,兴许愤怒会让人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准头竟然还挺好的。但是对方躲也没躲,抬手就稳稳将抱枕接住了,皱眉不赞成道:“至少先吃药,小竹。” “假惺惺。”谢迟竹并不买账,也不管闻喻了,抬腿就要迈过人向外走。 不料他向左一步,闻喻向左一步;他向右一步,闻喻向右一步。对方体型和体力都占据上风,如此往复,实在不敌的谢迟竹也懒得同他折腾了,回退几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抓起不知谁插好吸管的抗组胺口服液一饮而尽:“少爷,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闻喻目光落在青年因运动而泛起淡粉的脖颈上,妥协道:“体检预约好了,你记得去。” “哦。”谢迟竹颔首,冷淡回应道,“少爷也记得给自己和未婚夫预约婚检呀,祝你们幸福。” “……”闻喻听了这话,心底莫名升起一点愉悦,“小竹在吃醋?” 谢迟竹简直为此人鲜廉寡耻的脑回路所折服,半晌后咬牙切齿道:“……对啊,我喜欢程衡很久了,你不知道吗?否则你以为,爷爷为什么要问我委不委屈?” “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小竹。”闻喻闻言,脸上那一点总是若有若无的笑容未变,语气却冷下来。 “我没开玩笑。”谢迟竹破罐子破摔道,“我和程衡从小就认识,他救过我,又在同龄人中那么优秀。反正已经没人把我当谢家人了,我想要一个安稳点的靠山。就是这样,不可以吗?” “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闻喻,你也觉得看着我在这里发疯很好玩吧。” 闻喻神色认真地听完,反问道:“那我呢?” 谢迟竹瞪圆眼:“你疯了!” 养子和亲生子搞在一起,这惊天的丑闻传出去,谢家公司的股价恐怕都要集体跳水,不知道多少人要集体上天台,又有多少人要因此失业。 ……对不起,让大家伤心的事情,小竹做不到。 但有些人显然并不在乎他人死活,目光眷恋流连于那因喘气而微张的丰润唇瓣上,手肘抵住椅背,包裹着西装裤的膝盖顶进谢迟竹两膝之间,形成一个几乎让人感到密不透风的狭小桎梏。 修长有力的手指钳制住他的下巴,极近的距离里男人以温柔如水的目光细细描摹青年的五官。一双桃花眼紧闭,眉心微蹙,自带微笑幅度的桃花唇亦是死死抿住。 但没关系。作为一个合格的前任,闻喻有的是办法改变这副惹人怜爱的倔强神情。 膝盖再向前顶,缓缓摩挲画弧,初秋单薄的衣料并不足以隔绝热源,男人的体温存在感尤为明显。青年喉头微滚,唇瓣间如男人所愿溢出饱含某种不可说色彩的闷哼,贝齿一松,牙关随即被手指突破,搅弄开一片旖旎的水声。 谢迟竹一恼,用力去咬那手指,灼热的存在感却太过明显,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闻喻松开手,他反应不及,失去借力点的头微微向侧一歪,露出一点湿漉漉的艳红舌尖,一副失神的沉|沦情态。男人欣赏片刻,掏出手机留念,而后双唇交叠。 涟涟水声。 始终不能突破阈值的愉悦折磨吞噬着理智,青年由抗拒到不甚主动的回应,似乎也只过去了短短数分钟。 …… ——啪! 软绵绵的巴掌落在闻喻脸颊上,不怎么疼。他不以为意地笑笑,温柔握住谢迟竹手腕揉捏,问道:“疼吗?” 谢迟竹瞥他一眼,见着人兴致仍然高昂,冷冷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变态吗,闻喻。” 闻喻没有反驳。今日已经将人玩回了本,凡事讲究过犹不及,真的把人逼急了就没意思了。他将牛仔外套脱下,随手丢给谢迟竹:“用这个挡挡吧。” 谢迟竹看向衣料上一小块不甚明显的湿痕,微微抿唇,这会倒是没拒绝。闻喻注视着他,忽然又开口问道:“我和谢知衍,你会站在哪一边?” 其实谢迟竹站在哪一边都不重要,他手无实权,只有一点鸡零狗碎的股份,都是用来吃分红以供零花的。但婚约更替和闻喻身份的公开无疑都是信号,这代表着谢老爷子希望有人能够制衡谢知衍,好不让这个年轻的孙辈威胁自己的地位。 可惜谢迟竹只想保全自身。他摇了摇头,面上分明还有未褪的餍足,出口的话却倦怠无比:“闻喻,我没有选择。” 失踪了好一会的系统031终于回归,焦急不已,在谢迟竹耳边聒噪道:【我刚刚怎么被屏蔽了?!小竹小竹,你还好吗?】 谢迟竹:【……不是很好,谢谢关心。】 031一听更急了:【发生什么事了小竹?如果违规的话,我就去向主系统申报异常,说不定还有补偿……】 上个提交给主系统的体质bug现在还没回复呢。谢迟竹不禁腹诽,但还是耐着性子给031解释:【就是??????????????????……】 出口的话全都被屏蔽,谢迟竹不由得叹口气。来自绿江文学城的系统031却瞬间心领神会,默默转身给自家宿主申请补贴去了。 送走闻喻这尊大佛,谢迟竹浑身上下都有些乏力,干脆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手机微信,点开今早上那条未读消息。 联系人赫然是今天不在场的另一位主角,程衡。两人的对话框内除了多年前添加好友时的系统默认对话之外,便只有程衡今早发来的孤零零一句话。 程衡:抱歉,谢先生。我有心仪的对象了,不能再继续履行和您的婚约,家族方面的人很快会代为联系您的。 谢迟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饶有兴致地将这句话来回看了几遍,才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十分随意地回复了对方:好的,祝你幸福^^。《 》 8、第 8 章 琥珀色的威士忌缓缓注入玻璃杯中,带起冰球晃荡撞击杯壁,几声伶仃的脆响。程衡将玻璃杯推向友人,自己斜倚在高定真皮沙发里,显得兴意阑珊。 “你说什么?”对面的友人却半分眼神也没分给那杯酒,瞪大眼睛注视着程衡,试图从那张俊逸的混血脸庞上找出对方正在开玩笑的佐证,“程衡,你要解除和谢家的婚约?” 程衡神色认真无比:“是的。说来也是托了谢家的福,我在他们的晚宴上邂逅了一位缪斯。” 虽然性别不太对,但艺术家的缪斯岂是拘于性别的? “嘶。”友人听了这文绉绉的话,只觉得一阵牙酸,连忙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呢,你们天雷勾动地火到没法收场的地步了,现在不得不退了谢家的那桩婚,不然你的小缪斯就要上门去闹?” 程衡摇头,陷入回忆之中,也没同友人计较那粗鲁的用词:“……我邀请他跳了第一支舞,然后交换了名片。尽管他像十二点的辛德瑞拉那样不知所踪,但我有种冥冥的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友人这才算是听明白了,简明扼要总结道:“所以你不但连别人的名字都没问到,人家拿了你的名片也没联系你。行啊你小子,平时看着跟出家了似的,当起恋爱脑还是你比较在行。” 说着说着,友人又不禁升起了八卦的欲望:“那人是哪家的神仙啊,见面几分钟就把我们程大少魂儿都给勾走了,还对你爱答不理的。说说看呗?” “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如果不是看见了他,我甚至不准备参与这场晚宴。”程衡的措辞却微妙地闪烁起来,莫名生出了一点独占欲,不愿意让他人哪怕从言谈中窥伺到那夜缪斯的丝毫风情。 友人响亮地“啧”了声:“在谢家晚宴上的年轻姑娘,大多数还是临城本地的。这样,我发你几张合照,你在里边儿找找呗?” 程衡却道:“不是姑娘。” 那就是男的。友人这回更是大跌眼镜,想掀开程衡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货色:“我就没见过哪个男的比谢家那个小少爷还好看的,你遇到的是什么天仙啊,不会是狐狸精化形的吧?” “不是我说你啊程衡,你要是喜欢男人,那么大一个小美人摆在那里,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剩下半句话被他咽了回去:要不是他家世高攀不上,一定磕着头去求娶谢小少爷了。 程衡却心如铁石一般,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这时手机震动,他早上发出去的消息终于被回复了。先前谢知衍没有怎么犹豫,谢知衍的弟弟果然也并未过多纠缠,双方都十分果决,算是一次体面的分手。 大熊猫居士:好的,祝你幸福^^。 友人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唯有举杯借酒消愁,心中长叹一声:就这脑回路,活该你没老婆! 不过,真要论起来,程衡还真是他们那帮闲散二代里最有资格任性的人之一,家族是标准的oldmoney,人脉分布极广,产业自有职业经理人打理,光靠信托就能过上在友人眼里都算得上优越奢侈的生活。 而且程衡这份奇特的脑回路还疑似是继承来的,他亲娘也是一位不多逞让的重量级人物,在发现商业联姻对象劈腿之后火速起诉离婚,狠狠拿了天文数字的瞻养费,转头跑去和中法混血的年下小狼狗造出个程衡。 可能是得益于那份异国血脉,程衡自幼就醉心于艺术事业,从国外美院毕业后更是一日也没着家过,天天都在世界各地野人一样地写生。 起身的响动将友人拉回现实,友人抬眼一看,心觉不妙,问道:“喂,程衡,你去哪?” 程衡只留给他一个步伐轻快的背影:“画室。” …… 正捧着手柄趴在床上沉浸式畅玩星口谷的谢迟竹接起视频通话,随手摆弄调整了下摄像头的位置,开口道:“喂?” 视频那头的安景看了眼他红肿的眼皮与嘴唇,不禁叹气道:“闻喻没把你怎么样吧?” 谢迟竹:…… 这集不能播。 “还好。”谢迟竹避重就轻道,“他能把我怎么样?” 安景长长“哦”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 谢迟竹略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不去看镜头:“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安景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认命地点了点头,“不是你和闻喻复合了就行。” “不是。” 安景松了口气。 “我和程衡的婚约解除了。” 安景瞪大眼。 “现在是闻喻要和程家联姻。” 安景一口水喷到了镜头上。 “你们一家子不去演八点档的肥皂剧真是可惜了。”她由衷评价道,“怎么,闻喻不是自己也有点小钱,这他能忍?” “我哪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谢迟竹坦诚道,“如果按我对他的了解,闻喻就不会同意跟谢国华认祖归宗。”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确认会议时间的声音,安景顿了顿,匆匆对谢迟竹说:“行,那你小心点,被欺负了就跟姐讲,我先加班去了啊,乖。” “有人送了我一张临城的什么主题画展门票,听说还挺有意思的,我把码在微信上发给你了,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忙音嘟嘟响起,谢迟竹揉揉有些发酸的眼,将游戏存档后点开了安景的聊天窗口,长按识别对方发来的二维码,很快跳转到一个复古像素风格的小程序界面。 一段极富节奏的8-bit电子游戏bgm欢快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背着巨大画板的像素小人高高蹦起朝着屏幕外的谢迟竹挥手致意,头顶跳动着一行英文字母——heng''''sodyssey:thesavannah。 heng的奥德赛:稀树草原?谢迟竹一挑眉,问031:【程衡是做什么工作的?】 系统031正在代宿主耕耘星?谷,心不在焉道:【画画的闲散富二代吧,和你差不多,怎么了?】 谢迟竹坏心眼地勾唇:【没事。】 他按下开始键,用手指操纵着像素小人开始了一段简单的跑酷游戏,穿过金合欢木的剪影、邂逅笨拙挪动的长颈鹿、躲避突然冲出的犀牛,还要收集沿途的“灵感颜料”……随着灵感颜料的收集进度渐渐被填满,小人奔跑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一直奔入一轮橙红色的草原落日里。 整个美术设计大胆而鲜活,游戏过程流畅有趣,bgm随着奔跑的推进而不断变化,沉浸感十足。谢迟竹盯着戴上猴面包树造型王冠的小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散发着光芒的猴面包果掉落开裂,游戏界面缓缓淡出,最终的画展邀请函出现在屏幕上: 【heng''''sodyssey:thesavannah】个人主题画展 艺术家:hengcheng 时间:…… 地点:…… hengcheng……果然是程衡。 下方需要获取账号信息绑定邀请函,他没什么犹豫就点了同意。 …… 翌日清晨,程衡下到小区里遛狗,却意外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狼尾随意反翘,身形隐没在宽大的机能风外套里,水洗做旧的浅色牛仔裤是修身的款式,脚踩一双十分青春活力的涂鸦帆布鞋,显得腿又长又直。 恰与梦中缪斯先生的身影悄然重合。他一颗心不禁怦然,大步流星上前去想要搭话,不料身边的陨石牧羊犬人民币显得更为激动,尾巴摇得都要飞起来了,隐隐还有要爆冲的趋势。 程衡心里一紧,连忙将牵引绳在手中握紧了,正要教育人民币两句。 背对着他的美人却若有所感般回过头。 不是记忆中拥有精灵般、几乎雌雄莫辨的美丽面容的青年。正相反,对方戴着医用n95口罩和款式夸张的护目镜,几乎像末世影片里的角色;他甚至没法看清面前人眼睛的形状。 但他还是注意到,因为整张脸只有巴掌大,青年的口罩在脑后额外打了一个结,裸露在外的脖颈也纤细洁白,自带一种脆弱的美感。 “你是程衡?”没想到对方直接叫出了他的大名,程衡一时间简直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飞快点头道:“是我。” 程衡脑子飞转,开始思考面前青年的身份。这个小区的定位就是专供富人的豪宅区,地理位置是于闹市中取静,交通便利环境优美,安保也十分严格;但能出现在谢家晚宴上的人想必都不缺这一点家底,青年能够来到这里并不算奇怪。 而且缪斯先生好像是直接来找自己的…… 似乎察觉到程衡的走神,青年的语调明显不悦起来。虽然口罩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发声方式和音量,但他话音中的娇蛮意味还是显而易见:“久仰大名,程大少,我是谢迟竹。退婚的事情,我想再和你好·好·谈·谈。”《 》 9、第 9 章 这声音几乎和程衡那夜的记忆完全不同,他开始怀疑自己判断的准确性,迟疑地点了点头:“请讲。” 谢迟竹没有说话,反而朝他勾了勾手指,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过来。” 神使鬼差地,程衡当真再向前了几步,停在谢迟竹面前,微微俯身。 啪—— 下一秒,谢迟竹抬起手,用尽全力扇了程衡一个耳光。力道之大,让他自己的手腕都隐隐发麻,程衡那张俊逸的混血面庞上迅速出现了一个鲜明的红色五指印。 程衡几乎被打懵了。他活了二十来年,不是没有被人挑衅过,但被人扇耳光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更别提是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一记毫无征兆的响亮耳光。 心底蓦然升起的喜悦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遭当头一棒,他甚至无暇顾及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灼痛,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眼前青年的手腕,将对方泛着淡粉的掌心翻过来,下意识问道:“疼吗?” 谢迟竹几乎被这人的没脸没皮气笑了,怒气冲冲地将手往回抽:“程衡,你是不是有病?” 程衡却不肯撒手,目光沉沉注视着他,只能从防窥的防风镜片之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张帅脸有些碍眼。 “……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谢迟竹的声音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他上前一步,逼视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人,咄咄逼人的话语连炮珠似的吐出,“程衡,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 “当初定下婚约,是你亲自首肯。现在遇到什么狗屁心上人,又一句话的功夫就要将我踢开?不管是婚约还是我的人生、我的名誉,在你眼里都不过是可以随意为了追求你的真爱丢弃的玩具筹码吗?” 激烈的情绪让青年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单薄的胸膛因缺氧的错觉而剧烈起伏,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然后呢,程衡,然后呢?你把我像垃圾一样随意丢掉之后,就跟闻喻无缝衔接?你们天龙人都很喜欢玩什么集邮游戏,要把姓谢的都轮番玩弄一遍才算完吗?要不要我去帮你通知一下谢知衍啊?” “这样很有意思是吗,程衡。我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带着破碎的哭腔,程衡张张嘴,发现惯来巧舌如簧的自己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青年肩膀耸动的频率和幅度却明显提高了,怒道:“程衡,你放开我!” 程衡这才带着一点眷念和不舍松开手,看见青年白皙的手腕上一圈似乎刚刚惨遭蹂躏的红痕:“抱歉,我……” 他心中飞快斟酌着解释的词句,然而谢迟竹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泣音几乎让词不成句:“……你、你、你闭嘴!” 护目镜内部积蓄泪水,谢迟竹干脆将脸上这一大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随意扯下来,一张原本白皙精致的小脸上还留着口罩的勒痕,眼圈兔子般通红,狠狠瞪了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男人一样,理所应当地颐指气使道:“给我纸巾。” 程衡看着眼前的小花猫,心如擂鼓,半晌才开始翻包:“你等等……” “你、你就是想让我出洋相吧?”谢迟竹看他动作,脸色舒缓了些,但仍然重重“哼”了声,“……看、看笑话看够了就快给我。” “联姻事宜一直都是谢知衍先生负责和我联系的。”程衡心思飞转,不管怎么说都要先将自己摘出去,“我仅仅提出了解除婚约,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如果你愿意等待的话,我应该能调取到完整的通话音频……” 听到谢知衍的名字,谢迟竹心中微微一动。 但这人怎么翻了半天也翻不出纸巾,烦死人了!一怒之下,谢迟竹再上前一步,随手扯起人宽松的休闲装,一低头,将满脸泪水都擦在了这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的衣服上,得寸进尺地毒舌道:“……哦,你、你的意思是我哥看、看上你了,不惜从中作梗也要棒打鸳鸯?” 他言尽于此,故作高深地抿住唇,转身要走。不能继续说了,再说话又要哭得犯结巴。 一直乖巧蹲坐着的人民币却突然暴起,嘴筒子咬住了谢迟竹的外套下摆。 程衡:“人民币,放开!” 人民币回头看程衡一眼,却是誓死不从。 谢迟竹眼皮一跳:“……你、你说它叫什么?” 片刻后,两人坐进附近一家隐私性不错的咖啡厅。 人民币正襟危坐,任由谢迟竹随手蹂躏它的狗头平复啜泣。它看起来使命感十足,随时能去当兵。 “抱歉。”程衡再度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作为补偿,我至少可以承诺不会和你提到的那个闻喻联姻。商业合作有很多种方式,婚约的捆绑度并非必要的,我们完全可以取消——” 谢迟竹靠在椅背上,喝了口杯中加糖的热可可,半晌才说:“已经晚了。而且程衡,你以为我是为了补偿才来找你的吗?” 那声音又轻又软,听得程衡嗓子一阵发渴。 虽说眼前人锋利而又脆弱的气质与晚宴上几乎是截然不同,但程衡相信自己的直觉,追寻美的直觉不会出错。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命中注定的缪斯而要与谢家退婚,没想到那位仅仅在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前未婚夫竟然就是“缪斯”本人;更没想到,因为自己轻率的、不经调查的举动,就将这个举目无亲的可怜青年推入另一个深渊里。 “我会补偿你的。”程衡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如果谢家人不愿意继续为你提供生活所需的费用,我愿意做出经济上的补偿,你可以去到没有谢家人的地方继续过有尊严的生活。” “这算什么。”谢迟竹一哂,放下杯子起身,“给前妻的赡养费?” 程衡皱眉,下意识伸出手阻拦:“这只是补偿,谢先——” 谢迟竹看也不看他便往前走,却不留神被程衡腿一绊,整个人霎时失去重心,眼看着歪歪斜斜就要摔倒,程衡下意识伸手去扶—— 带着巧克力甜香与苦涩的丰润红唇轻盈擦过程衡耳畔,而后无力埋在后者脖颈中,吐息温热柔软,整个人都娇软无力地陷在男人的坚实而僵硬的怀抱里。 系统031叫好道:【高啊小竹,对主角恶语相向,碰瓷主角,这下他肯定恨死你了。】 谢迟竹感到某个物件精神头十足地抵着自己,心想还是不要告诉系统这傻孩子为妙。几秒后后他逞强着撑起身子,只是用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定定看向程衡,吐气如兰:“……或者说,是包养费?” 程衡和他对视,眸光幽深。 031:【对,就是这样,程衡现在看上去就像要把你生吞了!】 谢迟竹见他不说话,又无辜眨了眨眼:“程大少,我会错意了吗?” 他垂眼,又如被某物灼伤了视线般飞快移开,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是我理解错了,一点冒犯,还望程大少海涵。” 随即快速起身,抓起护目镜和口罩信步离去,默默在心里倒数了十个数。 三、二、一…… 确认情节点已完成和程衡没有追上来之后,谢迟竹才在心里和031吐槽:【程衡应该是三位主角里体育最差的吧。】 …… 画室内,程衡站在一幅比自己还要高上不少的巨幅画布前,手里拿着画刀,正为背景铺上大片的底色。与他为爱好者熟知的、信手作画的风格不同,程衡此刻的动作堪称虔诚。房间内无比寂静,只能听到画刀摩擦画布的“沙沙”声。 画布上,一个模糊的人影已经初具轮廓。那是一个赤|身裸|体的青年,披肩长发因沾水而垂坠,正微微仰着头,像是在同神祈祷救赎,又像是因欢愉无法自抑而求饶。飘渺的绸缎如云浮,遮去了最关键的隐私部位,却并未减轻画面无比直白的情|色意味,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叫人想要将那绸缎彻底撕碎、将纯白无暇的天使彻底毁灭。 门铃响起,程衡恍若未闻,直到外边的友人不耐烦地用拳头敲起了门:“程衡,你开门啊!不是在准备画展吗,怎么今儿个还把门给哥们锁上了?” 程衡这才放下画刀,将门开了一条缝,却不让人进来。这下门外的友人更好奇了,全力找角度向内一瞥,还真看到了那巨幅画像的一角。 “啧啧啧。”友人的表情顿时变了,用力一拍程衡的肩,“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小子,我就说学艺术的处|男都性压抑吧,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喋喋不休的人吃痛,话音卡在喉咙里,程衡快速肘击他下肋,表情像是吃了十罐子醋:“别看不该看的东西。” 不要觊觎不该肖想的人。 ……什么情况,看一眼都不让?感情程衡情绪稳定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结果就是把自己压抑出精神病来了?《 》 10、第 10 章 闻喻从与谢迟竹分手后,着手规划创业路径时就清楚,自己无法在资本密集型产业与有着整个谢家资源托举的谢知衍角力,选择的方向一直是科技前沿。 这套策略确实有效,在新的产业内开疆拓土远比试图分一杯羹更容易,这也是他近年来高歌猛进展露头角的重要因素。 昔日他只是将谢知衍作为假想敌,如今两人当真成了对手,他更是夙兴夜寐,生怕出了半分差池。没有公然违抗谢老爷子那荒谬的“换婚”决定也是缘于此,他暂时还没能站稳脚跟,不敢失去这位谢家目前真正掌权人的支持。 最近,眼看着筹划已久的新项目就要落地,原有的项目也要结束成本回收进入盈利期,各种各样的倒霉事却接二连三地找上了门。 第一件事,就是原本已经将合同谈妥的合作方临时反悔。 这个合作方于闻喻来说也是老朋友了,自闻喻大学初创公司时便多次合作,不管怎么说都是多年来互利互惠共生的关系,如今却宁愿赔付违约金也死活不推进手里的项目,问及缘由更是高深莫测一笑,只开空头支票说“期待日后有机会与闻总再次合作”,叫公司上下好几个月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紧接着,新分店的执照审批流程又出了问题,卡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小环节上。平日里闻喻瞧不上眼的小小副科当着闻喻的面,将厚厚一沓材料交还给闻喻,语气礼貌客气之至,却是皮笑肉不笑:“闻总,你这材料不合规啊,辛苦您回去准备过再来吧。” 偏偏闻喻知道,这份材料没有任何问题。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去陪着笑脸请客吃饭,忍受对方在饭桌上若有若无的冷眼和嘲讽,最后还是没能在原定时间正常开业,又损失好大一笔资金; 深夜终于加完班了,稍微歇口气准备回家,停在路边的车还无缘无故地被人别了一道,行车记录仪和路口监控都没拍到人影,那个停车位竟然是个天杀的死角。 还有种种小事不能尽数举列,简直可以去拍一整季的倒霉熊。 直到再度深夜下班车胎被扎而路口监控临时故障,闻喻再迟钝也回过味来了。有人给他做局,此事必然是有人在给他做局。 有了方向,闻喻一路顺藤摸瓜,却还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昔日还能推杯换盏的酒肉朋友个个都是顶着一张笑脸,嘴里滑不溜秋地打着太极。他心知肚明,知道这代表着做局之人在临城的能量远超过自己。 隐忍的怒火燃在心头。这些日子里他被困于种种琐碎小事,连谢迟竹的面都没空去见——尽管对方也可能并没有那么想见他。 闻喻坐在汽车后座揉着眉心,手机却忽然响起彩信的提示音。他有轻微的强迫行为,正准备将这条垃圾信息删掉,不小心手一抖加载出了附件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某间格调优雅的咖啡厅,记录了两个亲昵互动的人影,其中一个闻喻再熟悉不过了,哪怕只有一道侧影也能毫不迟疑地辨认出来。漂亮的青年眼角泛起绯|红欲|色,红唇微张,身子前倾,是几乎主动的投怀送抱姿态,全然陌生的男人正微微张开双臂,仿佛定格在深情拥吻的前一秒。 就在他看照片的空当,第二张、第三张照片也接连发了过来。背景相同,动作连续。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构图水平也还不错,相当唯美浪漫。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更近、更为私密的角度。谢迟竹整个脑袋都几乎埋在了程衡的颈窝里,姿态温顺又沉迷,像是一只被拔去爪牙的坏猫。男人一手环住青年纤细的腰身,一手怜爱地摩挲着他耳垂,姿态昭示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第三章照片就有些事后的意思了——两人似乎刚刚分开,但仍然保持着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青年仰头,闻喻曾经最爱的那双桃花眼此刻正水光潋滟,以一种近乎缱绻的情态注视着男人,微张的唇瓣晶莹饱满且湿润,仿佛正吐露着什么极其缠绵的情话。男人回以深深的凝视。 闻喻听见自己骨节的“咔吧”声。他并不在意,片刻失神,竟然有些回想不起自己还身为谢迟竹恋人的少年岁月里,谢迟竹是否也用这样的温柔眼光注视过他。迟钝的悔恨如潮水蔓延,很快转化为尖锐的、噬心的嫉妒——对照片里陌生的男人,也对曾经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 …… 【小竹小竹,任务完成得很好诶!】系统031给谢迟竹叼来一袋芝士玉米片,扑楞着翅膀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谢迟竹随手撕开食品包装袋:【怎么说?】 系统031:【一个情节点,不仅让程衡注意到了闻喻,闻喻也提前开始调查程衡了!天哪小竹,你简直是天才!】 谢迟竹很受用,慢吞吞将一片奶酪玉米片送进嘴里小口咀嚼,又忽然恍然大悟道:【难怪闻喻最近都没来烦我了。】 【嗯嗯,按照剧情进度,两位主角应该是天雷勾动地火地一见钟情了,这会正忙着呢,我们过一阵再去捣乱就好。】系统031也很开心。 谢迟竹点点头,深以为然。男人嘛,大头小头分离很正常,就算小头思想开小差,也应该不影响他们的大头按照主线剧情相惜相爱。 几日后,临城市区cbd某家咖啡店内。 今天是工作日,衣着精致或潦草的苦命社畜们打包冰美式行色匆匆,悠然自得坐在店内堂食区享用咖啡的人其实并不多,零零散散坐着的人也大多是自带笔记本办公的人。 谢迟竹将鸭舌帽的帽檐压低,再次仔细检查口罩,之后才敢鬼鬼祟祟地走进店里,坐到带有屏风的单人小桌后。屏风将座位遮挡了大半,还有一盆郁郁葱葱的蓝花楹,可谓是隐匿身形的绝佳位置。他从缝隙里看出去,确定可以将店内风景一览无余,不禁竖起大拇指给系统031点了个赞。 031收到赞扬,美滋滋地摇头晃脑,继续兢兢业业地为谢迟竹介绍剧情:【小竹,待会就是两位主角的第一次见面。两人注意到彼此之后加上了微信,在网络上相谈甚欢,又有婚约的暧昧因素加持,最终决定利用工作日的午餐时间见一面。】 【两人本该对彼此留下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但你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件事,非要冲到咖啡店里偷窥两人对话,嫉妒之下搅局,试图通过暴露你和闻喻曾经有过恋爱关系的事实来让程衡放弃。】 【但这反而让程衡对闻喻的过去升起了兴趣,开始尝试去了解对方的过往,进而深入到创伤和精神世界,感情实现了从新鲜感到相互理解的升华。】 谢迟竹听完,不禁感慨道:【他俩能修成正果,真该给我发个大红包。】 他点了一杯抹茶可可碎片星冰乐,按照网络上搜到的教程加了双份搅打奶油和芝心爆珠,备注将牛奶换巴旦木奶,两泵糖。饮品很快送来,谢迟竹最近有点嗜甜,这个甜度对现在的他来说正好,抹茶本身的清香醇厚也不会被掩盖。 认真喝了一会儿,031才啾啾叫着提醒他:【小竹,他们到了!】 空旷的店内几乎前后脚地走进两个肩宽腿长的帅哥,极其显眼,谢迟竹根本不用多么费心地去找寻。两人在临街的玻璃窗处相对坐下,礼貌客气的商业微笑挂在脸上,保持着极其安全的社交距离。 这就是未来的真情侣吗,来都要一起来,黏糊如斯。 两人很快开始谈话,谢迟竹听不见两人对话的内容,转过头和031确认道:【我要等他们亲密一点再过去吗?】 系统031也在思考:【还是给主角一些时间培养感情比较好,认识到对方的好,再有你的无理取闹做对比,肯定会更爱对方的!】 谢迟竹颔首,打开手机:【那你看时候叫我。】 实际上,这两人前后脚出现在店内,还真算得上是因为“心有灵犀”——两人都是踩着点来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谁都不想提前见到谁。 另一边,闻喻点了杯加浓的冰美式,极快地将眼前的程衡上下打量一番。他事前做过调查,知道这人只是个会画画的闲散二代,并不处在继承人那一行列,但背后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着实不容小觑;单论外形也还算合格,够得上站在谢迟竹身边不显磕碜的最低标准。 但仅仅是合格而已,根本看不出比自己强在哪里,谢迟竹是怎么看上这个人的,就因为他背后的程家有权有势吗? 思及多年前谢迟竹与自己分手时说过的话,闻喻心烦意乱,桌面下的拳头已经捏紧了,莫名觉得手指痒痒的,很想给面前温文尔雅微笑着的混血男人一点颜色瞧瞧。 “程先生,”两人沉默僵持片刻,最终是闻喻先开口,“既然你已经和我家小竹解除婚约,就请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保持距离对小竹和你想必都有好处。” 程衡笑容冷淡下来,男人的直觉让他感到闻喻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目的,过于亲昵的称呼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宣示主权意味,让人听了胃里直犯恶心。 于是他也开口道:“抱歉。我想你并不了解我和他之间的渊源,就算暂且解除婚约,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 “——况且,”程衡话锋一转,带上了咄咄逼人的意味,“作为在回到谢家之后就心急火燎接手自己弟弟联姻对象的人,闻先生,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家小竹’?”《 》 11、第 11 章 闻喻听完却乐了,靠在椅背上反问道:“那你呢,解除婚约之后无缝衔接前婚约对象兄弟的货色?” 程衡知道他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事实,但他并不在乎,保持着冷淡的笑意:“闻先生,就算你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也不能掩盖行为上的卑劣——” “卑劣?”闻喻抬头注视着他,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到桌面上,“不管是作为谢家的家事,还是我和小竹之间的私事,我想程先生都无权置喙。同样,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和小竹有什么渊源,毕竟小竹从来没和我提起过你。” “程先生和小竹不熟悉,所以不知道这件事也可以理解。”他起身,单手撑在桌面上,“我是谢迟竹的初恋。” 程衡敏锐捕捉到话语间另一层意思,似笑非笑地扬起眉:“那就是多年前的前男友而已。” 这架势,还以为他是来抓小三的现任呢。 闻喻被戳到痛处,一只手揪起程衡的衣领,扬手就要落拳—— 一只白暂纤细的手倏然拦在面前,他收手不及,结结实实击中了来人的小臂,敏感的肌肤立即泛红。谢迟竹吃痛后退,握住红肿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却是低哑的:“……闻喻,你一定要这样对我是吗。” “不是说想要和我复合吗,你也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并非质问,而是喃喃般的自言自语,仿佛已经失望透顶了。闻喻看向他,他却再也不给闻喻一个眼神,眼角委屈的绯色愈发浓重。 闻喻心中一刺,正感到如鲠在喉,就看见谢迟竹转向了程衡。那日谢迟竹的宣言犹然历历在耳——“是啊,我喜欢程衡很久了。”他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句用来刺激自己的气话,此刻注意到谢迟竹注视着闻喻的眼神后内心却有些动摇。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滴落,无比专注而担忧地注视着程衡,虽是沉默,那双脉脉含情目却足以胜过千万庸俗言语。 程衡看见谢迟竹向自己蹙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泛起酸痛,觉得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将要开口解释,对方却轻而坚决地摇了摇头,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单薄背影。闻喻反应得更快一些,当即就拔腿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程衡这才强行压下纷乱心绪跟上。 “小竹!” “谢迟竹!”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谢迟竹充耳不闻,也不知那么单薄纤弱的躯体是如何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他与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在缩短,但这种缩短是极其缓慢的。 前方是十字路口,绿灯转入归零的倒计时。谢迟竹匆匆刹住脚步,正气喘吁吁,一辆线条流畅的迈巴赫却神兵天降一般缓缓滑停在他身边,后座门同时打开,有人向他伸出手。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黑色迈巴赫绝尘而去,很快平稳汇入城市不息的车流,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两人停下脚步,脸色是如出一辙的难看。 闻喻认得那辆车,它是谢知衍的座驾。事实上,他在和谢家人取得联系之后,与这位名义上与他拥有一半相同血脉的未来掌权人交集并不多,只知对方多年来身在国外,又是众所周知的淡漠薄情,便理所当然觉得对方不会在意谢迟竹。 再加之谢国华对谢迟竹的态度,几乎让他坐实了这点猜测。然而事实证明闻喻是错的,并且错得很离谱。谢迟竹是谢知衍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此次搅局,不希望闻喻得到程氏的助力,也很有可能出自谢知衍的授意。 他又想起那日谢迟竹的话,谢迟竹说自己没有选择。 ……是因为闻喻还不足以和谢知衍抗衡,还是谢知衍那个畜生可能会对谢迟竹做出更过分的事? 程衡倒是不认识车的主人,他也是临城的新客。但他不是瞎子,认得出车型和那夸张的连号车牌,这足以体现出迈巴赫主人的身份不凡。 ……所以,“在谢家没有立足之地”,将要落入深渊的可怜人?他想,他有必要更正自己的认知,更为了谢迟竹和谢知衍再好好谈谈。 …… 与此同时,车内。 谢迟竹在后座上缩成一小团平复运动后的喘息,自上车后便没有向车窗外看过一眼。在咖啡厅里,他又犯了一激动就憋不住眼泪的毛病,手臂还疼得厉害,为了不重蹈覆辙地当场泪崩丢人,干脆径直转身夺门而出。 身边的谢知衍在用笔记本电脑加班,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什么。谢迟竹看一眼他,又在心里偷偷和031吐槽:【官配真是太权威了,要不是你提醒得早,那俩人说不定都要亲上了,这才见面多久。】 031附和道:【就是就是,还在公共场合亲嘴,也太没公德了。但看主系统提供的数据,俩人在线上聊得挺火热的……】 谢迟竹:【但程衡居然一点都不惊讶,这也太奇怪了。】 听一声轻响,谢知衍将电脑合上,转过头来。他本是看向谢迟竹,目光却在隐身状态的031身上停留了片刻,差点把031吓得炸了毛。 “小竹,”谢知衍面无表情,淡淡道,“手给我。” 谢迟竹知道对方的秉性,乖乖将受伤的右手伸了过去,肌肉牵动间又疼得“嘶”了声,而后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安抚性地握住。熟悉的香根草后调蔓延过来,他对上谢知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哥哥?” 那里总是装着他看不懂的东西。谢知衍不和他讲,他也从来不问。 “别动。”谢知衍的声音低沉,从车载小冰箱里取出冰镇矿泉水,小心倾倒一部分在湿巾上,为谢迟竹冰敷。 湿巾覆盖在红肿的小臂上,冰凉湿润的触感很大程度上舒缓了火辣辣的疼痛。谢知衍垂眼,很小心地一点一点将湿巾的边缘抚平,动作不至于让谢迟竹感到疼痛,却莫名让人有些发毛。 谢迟竹眉头刚刚松开就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完了,谢知衍肯定生气了。比起坐以待毙,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垂眼咬住嘴唇,声音绵软黏腻:“哥,我好疼。” 听见这话,谢知衍冷飕飕地看他一眼:“你还知道疼?” 谢迟竹避开他的目光,吞了口唾沫,继续可怜巴巴道:“手疼,心里也疼。要是哥哥都不心疼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谢知衍不接茬,谢迟竹就只能继续维持这种语调说下去:“……程衡和我解除婚约就算了,消息刚传出去就要、就要和别人在公共场合做那种事,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取笑我的……我也是太生气了才阻止他们的,哥哥……” 他故意模糊其词,硬生生说得像程衡要在大街上和人演活春宫。谢知衍听着,莫名嗅到一股抹茶的苦香,顺着话头问道:“程衡和谁做什么事了?” “想要哥哥给你主持公道,也要先把话说清楚了,嗯?” 谢迟竹低下头,轻轻将手往回抽:“你自己去调监控录像。” 哥哥也不叫了,这是真的把人逗得有点过了,谢知衍向来有分寸,目光却在听见“监控录像”的瞬间晦暗了一瞬。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这页算是揭过了。司机先前得到过嘱咐,将车开得很平缓,谢迟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谢知衍在他身侧凝视着青年安详的睡颜,俯身在他红润的唇瓣上落下极轻、极为虔诚的一吻。 一触即分。 …… 谢迟竹做了个梦。 梦里鹅毛一样的大雪不要钱一样往下落,还是小孩子的谢迟竹孤身一人走在街道上,两侧的店铺招牌上、橱窗里都都装饰着亮晶晶的廉价彩灯,成对的大人们手手牵着手,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孩子蹦蹦跳跳,每个人看上去都很高兴很幸福。 那是一种轻飘飘的幸福,像天上的云朵,也像街边的棉花糖。 但小小的谢迟竹只觉得很冷。身上的衣服被他特意用洗衣粉洗得很干净,但实在单薄,挡不住大雪和寒风。将要步入青春期的孩子身材抽条极快,尽管谢迟竹其实很瘦,去年的旧衣服对他而言也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妈妈说过要在新年带他去买新衣服,但妈妈已经不见了。谢迟竹踮起脚张望,没有看见穿着红色裙子的漂亮女人。其他人都没有妈妈那么漂亮,其他|妈妈都有自己的孩子。 他在街道上徘徊了一会,终于想起妈妈的嘱托,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要去找哥哥,找到哥哥就有新衣服穿了,找到哥哥就不会冷了。 谢迟竹其实并不懂得这个行为究竟代表了什么,但他一直都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所以就算小小的身躯逐渐被淹没在棉絮一样堆积的风雪里,他也没有改变方向。 走不动就在雪里游泳,变成吐泡泡的金鱼,变成迁徙的候鸟,变成废纸叠成的纸飞机……他几乎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直到一双少年的球鞋出现在逐渐变得模糊的视野中,向他伸出手。 …… 混沌的睡梦归于平静,谢迟竹睡眼惺忪,半晌才发现自己枕在了谢知衍的膝盖上,被人以一个半抱的姿势安置在怀里。他就着这个姿势又闭目养神片刻,直到汽车缓缓停稳,谢知衍试探着呼唤他:“小竹?我们到家了。” 谢迟竹微微一弯眼,抓住谢知衍的手借力起身,顺势带着手在脸颊上蹭了蹭,软声同他说:“哥哥,我刚刚梦见你了。”《 》 12、第 12 章 谢迟竹下车时脚步就有些绵软无力。 他本以为是没睡醒导致的,没想到当天晚饭的时候吃什么都没味,浑身还跟散了架一样。谢迟竹这才觉得不好。 车停在谢家老宅外,司机原本要为两人拉开车门,走到一半谢知衍却瞥他一眼,他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地缩回了原位。 谢知衍先下车,自己靠在车门边看着谢迟竹,默默伸出手。谢迟竹起身,不知道是不是睡过头了的缘故,脚步竟然真的有些绵软虚浮,险些不留神将自己绊了一跤,还好被谢知衍眼疾手快扶住了。 抢在谢知衍念叨之前,谢迟竹就先讨好地挽住了这人的胳膊,成功将一通担忧和说教堵了回去。 这时已经是饭点,两人便顺理成章地一起坐到了饭桌前。谢迟竹其实在高中之后就很少在老宅用餐了,乍一坐到餐厅里,竟然觉得布置还挺新鲜,就是装饰用的小柜上署名着“大熊猫居士”的一整排精装书怎么看怎么碍眼。 得想办法把那玩意儿丢了。 晚餐是保姆依照两人的口味做的,谢迟竹刚由家庭医生给小臂上了药,动筷要去夹糖醋排骨,一根绿油油的青菜就从天而降。他皱着眉头将青菜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老半天才咽下,小声抱怨道:“……是苦的。” 谢知衍再将一筷子青菜送进自己嘴里,面不改色道:“是脆甜的,小竹再尝一片看看?” 语气是商量,绿油油的青菜已经如阴魂不散的厉鬼般再度出现在白米饭上。谢迟竹看一眼谢知衍,又看一眼糖醋排骨,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将第二片青菜吃了,继续如实评价道:“还是苦的。” “米饭也是苦的。” “糖醋小排也好淡……” 他蹙着眉不住抱怨,却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盖在自己额头上。谢知衍看向他,目光沉沉:“小竹,你发烧了。” 拿来温度计一量,三十八度一,低烧。这个温度一般来说不需要服药,谢知衍说一不二地将人赶回了床上,又兑好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半强迫性地塞给谢迟竹。 谢迟竹喝了小半杯便将杯子一推,一个小时后谢知衍回来,发现床头柜上的温水已经凉了,却半口也没被人多喝。 他让人兑了杯新的来,坐到床边,语气竭力保持着温和:“小竹,发烧要多补充水分。” 谢迟竹再度接过,刚喝两口便觉得混了个水饱,任性地蹙起眉:“我不要。” 两人幼稚的对话推拉几回合,却是都到了彼此忍耐的极限。谢迟竹本就不太舒服,没那个心思继续卖乖。他实在是有点不高兴了,不由得提高音量,握拳捶打谢知衍的肩膀,拳头却也是撒娇一般软绵绵的:“谢知衍,我都说了不要了!” 谢知衍看着他,眸光深深,忽而伸出手将人下巴捏住。谢迟竹躲闪不及,只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两瓣红唇被半强迫性地微微分开,盛装着温热蜂蜜水的玻璃杯轻轻触碰嘴唇。 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誓死不从,谢知衍可能会弄出些什么嘴对嘴喂水的幺蛾子。 所以一向能伸能屈的谢迟竹还是很识时务地妥协了,道:“我错了,哥哥。” 谢知衍却丝毫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垂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谢迟竹,冷淡道:“张嘴。” 睡衣领口是敞开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点缀着两点茱萸的雪白风景一览无余。 最终,这杯蜂蜜水是被谢知衍用小勺一勺一勺喂完的,完全是对生病小孩的态度。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谢迟竹将头埋进枕头里,同系统031发誓道:【这也太过分了,我从明天起就和谢知衍势不两立!】 系统031好奇道:【怎么势不两立,你要和谢知衍绝交?小竹,谢知衍也是主线重要角色。】 谢迟竹又一下泄气了:【……那我明天一整天都不和他说话。别说他了,你跟我说说下一个情节点是什么吧。】 听到这话,031很快进入了工作模式:【接下来是一段相承接的剧情,主要是围绕闻喻展开的。】 【作为天命之子的闻喻回到谢家后,很快和谢家继承人谢知衍展开权斗和商战,谢知衍节节败退,恰巧你几次三番针对闻喻。谢知衍利用你对闻喻的恶意,以继续留在谢家为筹码威胁你盗窃闻喻公司的机密,企图让闻喻在下次临城某个重要的招标会上失利。】 谢迟竹懒洋洋地问道:【那我们成功了吗?】 031有点尴尬地抬起爪子挠了挠头:【当然没有。闻喻早就看穿了你接近他的企图,设计让你盗走了假的商业机密,成功在招标会上战胜谢知衍,还险些让你有了牢狱之灾,这是他在谢家树立威信的第一步。】 谢迟竹若有所思地颔首,看来执行这个情节点的第一步是讨好接近闻喻。他拿起手机,从微信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多年未有过交流的联系人,上一条消息还是对方说“如果你不打算回消息,那就永远不要回我了”。 他挑挑拣拣,发了一个含着温度计的委屈小猫表情包,慢吞吞打字:好难受。 …… “主要是有一些文件需要您再次确认,关总那边也询问您是否能安排会面……” 另一边,助理正在向闻喻汇报明天的行程安排,就听见自家老板的手机响了一声。 闻喻原本不打算去看,但对方不依不饶似的,让手机连续叮叮咚咚了好几声。他这才分神瞥了眼屏幕,准备将手机静音,神色却在看见消息通知的瞬间变了。他一挥手,头也没抬地对助理说:“辛苦你整理一份电子列表发给我吧,就不用口头汇报了。” 助理连声应好,十分有眼色地退出了闻喻的办公室。她可是看清了,老板给那人的备注是“亲亲老婆大人”,后面还跟了个爱心的emoji,顿时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要知道,闻喻虽然看着平易近人,其实却是个不太容易与人深交的。她从公司初创就在这儿打工,一路混到总助之一的位置,从来就没见过闻喻身边有过什么人,什么余兴什么夜场活动也都是一概不参与的。 就是这么一个疑似性冷淡的闻喻,私底下居然有老婆! 她有些情难自已,伸手拉住路过的同事开始兴致勃勃地咬耳朵:“诶你知道吗,闻总好像有个老婆……” 同事险些将手里装着速溶咖啡的纸杯都摔了,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 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闻喻疑似金屋藏娇的消息就在集体加班的助理部传遍了,还传得越来越离谱,什么童养媳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先婚后爱暗恋成真都来了,个个都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的,拉到绿江文学城里能够演上一百集。 就算有充足的加班费和奖金,加班的苦命社畜们也仍然对老板的桃色绯闻十分感兴趣,只有助理部新入职的一个俊秀青年沉默着没参与,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 同事担心他个性内向担心被排挤,凑过来作势要拍肩:“黎青,不喜欢听八卦,这么刻苦?闻总也……” 不料同事还没靠近他就皱起了眉躲闪开来,嫌弃之意显而易见,听到“闻总”二字更是直接别过头去,也不接茬。 办公室里的闻喻却对这场风波浑然不觉,有点颤抖地点开了谢迟竹发来的消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手机的反应速度这么慢。 在加载的两秒里,他已经决定待会就让助理将换手机这件事提上日程。 亲亲老婆大人:[小猫发烧.gif] 亲亲老婆大人:好难受。 亲亲老婆大人:好像发烧了,手臂也好疼qaq 兴许是因为闻喻许久未回复消息,对面又发来了一张图片。准确来说,那是一张谢迟竹的自拍。 照片里的青年靠在床头软垫上,微微仰视着镜头,一双眼雾蒙蒙的,唇上水珠还未干,无意识分开的姿态像是在索吻;长发散乱在肩颈,黑与白的对比格外分明,衬衫款式的睡衣上边两颗扣子都敞开,自己也毫无防备意识,半边雪白就裸露在镜头前。 明显是随手按下快门的成果,却又纯又欲,勾人得很。 闻喻顿时口干舌燥起来,偏生那字句又如针一般扎在自己心上。手臂疼当然是他的错,但是发烧呢?他保存照片原图后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心中暗骂一句,平复片刻后才斟酌着回复:看医生了吗,多少度?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始终没有回复。闻喻按捺不住,又接连发了几条:帮你点好药物外送了,都是甜的,一定要注意身体。 对不起,今天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下次让宝宝揍回来好不好? 怎么不回我消息? 睡着了吗?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 谢迟竹将消息发出后又等了十分钟,不见回复,才遵循系统031的建议发了张自拍。 他原本有些纠结:【完全是素颜,头发也被压乱了……真的要发这个吗?】 031用力点头:【对,万一闻喻觉得你在骗他呢?】 没想到自拍发出去,还是石沉水底一般,三分钟没有回复。谢迟竹有些困倦,重重打了个哈欠,将手机放到一边,不打算等闻喻了,转头跟031撒娇:【031,帮我关灯锁门吧,你最好了。】 整个老宅都配了全屋智能家居,但发烧到现在,谢迟竹的嗓子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实在是不想说话。而031向来是一个体贴宿主的好系统,不仅将灯和门关上了,还顺带打开了谢迟竹手机的免打扰模式。 黑暗中,031的鸟身停在床头,注视着谢迟竹安静得近乎纯真的睡颜,深感一切都是值得的,骄傲地挺起了毛茸茸的胸脯。《 》 13、第 13 章 没有回复,始终没有来自谢迟竹的消息。 又一声消息提示音,闻喻深吸一口气,看向手机屏幕,但那只是一条下属汇报工作的消息。 但不能直接回拨过去,因为谢迟竹需要休息,时间已经很晚了。闻喻猛然站起来,在办公室内反复踱步,难得体会了一次究竟什么叫做心忧如焚。他发烧了,情况严不严重?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晕倒了?谢知衍将人带走了,他会照顾好谢迟竹吗? 但不能发疯一样给谢迟竹发消息,因为谢迟竹不喜欢他那么做,也因为,对于此时此刻的闻喻来说,自己并没有身份和立场这样做。 就连发给谢家老宅管家的消息,也是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后文。就算谢知衍没有带着谢迟竹回到老宅,管家也不至于连他的消息都不回复了……这是公然的挑衅。 就在这时,助理进来提醒道:“闻总,和关总见面的时间要到了。” 闻喻这才强行压下胸中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灾难化思维,面上仍然是风轻云淡的神情:“去会客室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只约见了关总本人,但会客室内除了关总之外,并没有其他团队助理之类的人物,只有半个老熟人,关耀。 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关耀一只手裹着厚厚纱布吊在胳膊上,整个人瞧着都消瘦了一圈,两边脸又都是高高肿起的。他低着头站在父亲身边,两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此刻的消瘦憔悴都如此相似。 听见闻喻进来的动静,那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关总一下拉着关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闻总啊!”老关总那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张老脸涕泗纵横,“求求您高抬贵手,放犬子和关家一条生路吧!” 说完他拼命朝关耀挤眉弄眼,后者立即收到示意,扑上来就要抱住闻喻大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闻总您大人有大量,呜呜呜呜……” 假哭得怪恶心的。闻喻朝旁一闪,叫关耀摔了个狗啃泥,脸色微沉。那日事后,他确实杀了关耀的心都有,但公司这些日子来各种倒霉事麻烦事不断,就算是闻喻也只能抽空使了些小手段,让对方在税务上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也让关耀在圈子里丢了些面子。 但绝对远远没到要老关总拉下一张有碍观瞻的老脸,父子俩一起到他公司来哭坟的程度。闻喻定了定神,面上八风不动:“只是这点小事就受不住了,也敢染指我的人?” 老关总听了这话,心头一颤,继续声泪俱下地哭道:“闻总,您的一根鸿毛,到我们这些小企业头上是能压死人的啊!银行贷款卡住了,供应商上下游也出问题了,这叫人怎么活才是好呢?” 关耀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上也逼出几滴眼泪,“哇”一声嚎得惊天动地:“我女朋友也和我分手了,我才给她买了十几万的包啊,拜金的女人……” 对这帮富二代来说,给对象花上十几万也值得拿出来称道了?闻喻刚一皱眉,老关总这个人精就观颜察色地扬起手扇了关耀一巴掌,又对闻喻赔笑道:“教子无方、教子无方,让闻总见笑了……”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也打我!”关耀一边哇哇大哭着一边转身过去,完好的那只左胳膊抡圆了朝老关总扇去。这下老关总也怒了,两父子迅速扭打做一团。 闻喻对这出家庭武打戏叹为观止,默不作声退出会客室,嘱咐助理:“留神看着点,要真打出什么三长两短了记得打120。” 至于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件事更有幕后黑手。再结合闻喻自己最近遇到的倒霉事、那辆载着谢迟竹绝尘而去的迈巴赫……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 谢迟竹醒来,懒洋洋在床铺上翻了个身,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手机锁屏显示闻喻给他发了十来条未读消息。他缩了缩手,暂且没有去看,又靠在枕头里养了会神。 门外传来响动,谢迟竹抬眼,果然看见了谢知衍。对方在亲力亲为照顾他这件事上似乎有些古怪的执着,刚刚将他接回谢家时衣食住行都要由谢知衍亲自敲定首肯,将人当作洋娃娃一样打扮,还让谢迟竹穿过好几次裙子,扮成“妹妹”去哄骗谢知衍的同学。 那时的谢知衍虽说学业繁忙,但只要回到老宅就必定是在谢迟竹身边,谢迟竹将这归于老宅人丁寥落、旁支之间勾心斗角人心幢幢,少年的谢知衍太过寂寞的缘故。 再者,一个漂亮懂事又会看人眼色、更不会何和人争夺家产的幼弟,和养着解闷的宠物也无甚区别,有什么不喜欢的理由呢? “三十七度九。”谢知衍为谢迟竹取出温度计,话音一顿,“一夜了。” 但之前谢迟竹的体检报告没有任何问题,很可能只是因为在咖啡厅里受到了惊吓,或者情感上剧烈的冲击。谢知衍沉思片刻,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再观察一天吧。小竹想到餐厅吃早餐,还是让人送到卧室里吃?” 谢迟竹闻言微颦眉心:“不要在床上吃。” 谢知衍颔首:“好,那我让人……” “但浑身软软的,不想走路。”他伸手去抓谢知衍的衣摆,闷闷道,“……哥哥。” 没反应。谢迟竹抬头去看谢知衍,却发现对方眸光晦暗。不会吧,这就生气了?也太小气了。不料失重感忽然传来,谢知衍未经通知径直将他横打抱起,手臂捞住白腻腿弯,调整成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 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突然被人抱起来吗,这也太奇怪了。谢迟竹耳朵微热,不敢看前方,干脆将脸埋进了谢知衍的胸口。谢知衍的步伐极稳,片刻后就将少年放到了套房餐厅额外加了软垫的椅子上,桌面上摆着一份虾仁炖蛋、一碗熬得米油交融的白粥,还有一小杯温热的鲜榨苹果汁。 温热的苹果汁。谢迟竹面无表情,用脚趾头去想就知道这寡淡的病号餐是谢知衍的手笔,有一搭没一搭开始用餐,又不搭理谢知衍了。 谢知衍就坐在对面,谢迟竹干脆大喇喇将手机摆在桌面上回复闻喻的消息。 举起手机要拍照片,刚按下快门就听谢知衍轻轻叫了一声:“小竹。” 谢迟竹疑惑道:“哥哥?” 谢知衍平静道:“好好吃饭。” 大熊猫居士:没事,低烧而已。 大熊猫居士:[图片] 大熊猫居士:[小猫打滚.gif] 再抬起头,谢知衍的脸色果然比锅底还难看。谢迟竹勾了勾唇,无辜看向谢知衍:“哥哥,闻喻说要来探望我,你不会生气吧?” 话都这么说了,谢知衍当然不能显得自己没有肚量,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当然不生气。” 有人要装大度,谢迟竹就权当听不懂那语气,一双眼弯弯的,愉悦不似作伪:“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 另一边,本在同下属交代工作的闻喻感觉到手机震动,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语气,两三分钟就将平时十来分钟的内容交代完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手道:“好了,你去忙吧。” 却见那下属莫名亢奋起来,以一种显而易见的八卦眼神看了闻喻一眼:“闻总,关于这个项目方案我还有一点疑问想请教……要么您先处理客户消息,我等上一会儿?” 听完前半句话,闻喻脸色一沉;听到后半句,脸色才稍霁,面上一时间风云变幻,比打翻了五味瓶还精彩。 闻喻拿出手机,下属用5.2的绝佳视力偷瞄,竟然真的看到了办公室传说中“亲亲老婆大人”的备注。闻喻似乎给对方发了很多消息,对方的回复却寥寥。他胆战心惊,猜想闻喻会不会因此生气,却见闻喻唇角那模式化的温柔笑容忽然变得真切,点开对方发来的照片仔细查看后又一下面如黑铁,将手机倒扣过去:“说吧,什么疑问?” 下属为之一震,感情他们老大居然是个舔狗!他连忙正色,挺直腰杆:“就是由我们部门对接的资方方面……” 送走了下属,闻喻才再度打开谢迟竹的对话框,点开对方发来的实况照片仔细查看。 餐食清淡,但作为病号餐还算营养好消化,谢迟竹在消息中娇气十足地抱怨谢知衍居然给他喝热的苹果汁,完全是个反人类的变态。这很正常,让闻喻脸色有些挂不住的,是餐桌对面出境的一双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休闲西装袖口规整,腕表价值不菲。 他皱着眉,打开媒体音量,一段对话清晰传入耳中: “小竹。” “哥哥?” “好好吃饭。” 闲话家常的语气,只是那声“哥哥”怎么听怎么觉得甜腻腻的,让人心里像是被猫挠了一爪子,伤口发炎后又痒又痛,嫉妒不须刻意引导就要决堤。《 》 14、第 14 章 闻喻驱车回到谢家老宅,透过雕花铁栏杆看见里边不少园丁打扮的人正在忙活。他一顿,想起前几日谢迟竹突发的花粉过敏,问前来迎接他的管家:“这是在忙什么?” 管家一躬身,脸上带着职业式的笑容:“闻少爷,前些日子小竹少爷花粉过敏,大少爷就让人将可疑的过敏源都清理掉,正忙着施工呢。” 他心道果不其然,面上却还是温和的笑容,颔首道:“这样么,那大少爷还真是体恤入微、” “是啊,大少爷从小就最心疼小竹少爷了,”管家却像是一下被触发关键词,话匣子打开,“什么好的都想先给小竹少爷看看,生了病也不假手他人照顾,感情肯定是最好的。” 闻喻眼皮子一掀,干笑道:“哈哈,是么,那还挺温馨的。” 温馨个屁。 这段对话就被打着哈哈过去,管家引着闻喻来到谢迟竹的套房外,按响门铃。 十多秒过去门才打开,里边站着的人不是谢迟竹,而是谢知衍。谢知衍看见闻喻,面色仍然冷淡,眼神示意管家退下,慢悠悠地开口:“闻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闻喻笑容温和,语气彬彬有礼,拳头却已经硬了:“我来看小竹。” “哦?”谢知衍挑眉,原本一成不变的平直语调微微上扬,“那闻先生怕是来得不巧了,小竹刚刚准备午睡,恐怕会白跑一趟。” “我可以等。”闻喻说,“休息要适度,睡眠太多整日都会昏沉,小竹那个性子,整日一个人待着肯定无聊透顶了。” 至于谢知衍那个木头?肯定不算是人类的。 “而且我和小竹约好了,要是小竹睡醒见不到我,肯定会失望的。”闻喻说着,打开他与谢迟竹的聊天界面,手一滑就将那张实况照片点开了。 甜腻腻的一声“哥哥”在两人耳边重播,谢知衍眼神冰冷:“闻先生,偷窥他人的私生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习惯。” 闻喻笑容不变,并未反驳,反而意味深长道:“彼此彼此,共勉啊谢知衍。” 空气中火药味升到顶点,两人沉默对峙着,一个略带鼻音的软绵绵声线却从谢知衍背后传了过来:“哥哥,是谁在外面呀?好吵……” 谢迟竹穿着一身柔软的烟灰色丝质睡袍,耷拉着考拉造型的毛绒拖鞋从卧室门里走了出来。因为刚睡醒,那条宽腰带系得有些松垮,v型交叠领也微微敞开,一边颈窝和小片光洁的胸口肌肤都裸露在外。 他看清笑眯眯的闻喻后,顿觉这对兄弟真是兄友弟恭的典范,有些惊讶道:“闻喻?” 长发被压出胡乱的反翘,略有些睡眼惺忪,脸颊因长时间的低烧带上了不正常的红晕,光洁匀称的小腿就裸露在垂坠感极好的睡袍之外,动作牵扯衣料勾勒出清瘦身形轮廓。 这副毫无防备的姿态落在两个男人眼里,就变了一番意味。 “我好像听到你们在吵架……”谢迟竹走过来,讨好地给谢知衍捏了捏肩,软声道,“哥哥,你不要生气了,真的是我让闻喻来的。” 抬手的动作让七分宽袖滑落,露出一点触目惊心的淤血痕迹。 “而且闻喻也是你的弟弟呀。要是妈妈知道自己的亲生孩子不讨谢大少的喜欢,肯定会难过的。”他又抿了抿唇,不知是在劝慰谁,“妈妈要是难过,我也想掉眼泪了。” 说完,谢迟竹微微仰头,下巴在谢知衍侧颈轻蹭。低烧让青年细腻温润的肌肤也变得灼热起来,谢知衍只觉得那片灼热燎原业火般蔓延开,喉结无声上下滚动:“哥哥知道了。” 谢知衍很快离开,留闻喻和谢迟竹两人在套房内。谢迟竹这才有空细看闻喻,没从对方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中窥探出什么情绪,只好随口问道:“你要喝果汁还是牛奶?无酒精的气泡饮料也有。” 他纡尊降贵地抬了抬下巴,指向吧台边嵌入式冰箱的方向,示意对方自取,就听见闻喻反问道:“你想喝什么?” 谢迟竹腮帮子鼓起来,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恒温杯垫上一杯一点儿也没动的温水,自己坐进了沙发里。闻喻坐到他身边,将恒温杯垫移到面前,信口闲聊的语气:“小竹,原来你和谢知衍关系那么好。” 关系那么好,亲密得远远超过了寻常成年兄弟的界限,要不是知道两人都姓谢,真的会让人怀疑误入了什么情哥哥情妹妹的play场合。 他目光下移,看向那绑得松散随意的腰带,喉间莫名干渴起来:“我喂你。” 谢迟竹一惊,这两兄弟一天到晚的都是什么毛病,哥哥有的弟弟也要有是吧!而且,闻喻所说的喂水,显然与谢知衍的理解不同。他本想逐客,但想起031先前交代的情节点,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好啊。”谢迟竹轻声说,天生的微笑唇让人有些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否在笑,而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否真心更是无踪迹可循。他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微微前倾,吐息温热,以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问道:“闻喻哥哥要怎么喂我?” 温和假面摇摇欲坠,闻喻无暇去思考谢迟竹两日间态度巨大转变的具体关节究竟在何处,身体先一步背叛理智,含住一小口温水润泽向那略显干燥的红唇,反复舐舔以恢复往日的水润光泽。低烧的体温是难以否认的灼热,将人的感官都放大数倍,谢迟竹抬手环住闻喻的脖子,无声纵容了这人在侧腰处细密摩挲的动作,目光因细细密密的痒而微微失神。 痒意隔着衣料,触感朦胧轻佻,不能解渴,却迅速顺着肌肤蔓延开来,融入血液、深入骨髓。 水自唇角温柔轻缓渡入,又因青年无力容纳的失职而大半溢出,顺着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清瘦的锁骨窝里积蓄一汪明澈的水。 “小竹不是说要喝水吗?”水被男人汲走,温和笑着在肩颈间以灵活唇舌抹开一层水润的晶莹,“怎么水都让哥哥喝了?” 谢迟竹靠在他怀里,眼里一汪春水盈盈化开,一点殷红无力半探在贝齿外,气若游丝道:“……要喝水。” 于是温水再渡进唇舌间,丝质袍襟打湿大半,衣料粘黏在灼热肌肤上,其下纤弱却依旧起伏有度的曲线分明。时间过去许久,大概是微凉潮湿的触感让人觉得不舒服了,谢迟竹哼哼唧唧地往人怀里蹭,心脏之间仅有毫厘物理距离,企图蹭掉那些讨厌的布料。 另一只腿不知何时换成了向后折去的坐姿,圆润脚趾微微蜷缩,睡袍下摆因这个动作而分开大半,烟灰色的面料上洇开一点孤立的深色。 闻喻眸光一深,这是早有蓄谋的……。 “衣服都打湿了。”青年终究还是不得要领,只能哑着声音同闻喻告状,对方却如不会意的木头一般,精神昂扬地顶着谢迟竹许久了,面色还是一点不变,笑着将青年的衣襟整理好,温声问道:“衣服打湿了要怎么办,换一件新的吗?” 谢迟竹面上一片绯色,恶狠狠瞪他一眼,当即就要起身,却被衣服下摆摩|擦带来的触感激得腿软,倏然跌坐回原位,被闻喻稳稳扶住侧腰,哆嗦之后洇湿的一点扩散成一小片,整个人身上都不知是淋漓香汗还是那一杯见底了的水。 闻喻随意向下瞟一眼,问道:“这么有精神?” “换新衣服之前,”谢迟竹稍稍平复了喘息,出口的话却答非所问,“要先把湿衣服换掉,哥哥。” “发烧的时候,哥哥不想试试吗?” 青年的手几乎是滚烫,轻而缓地握住闻喻的手,放到本就松垮的腰带上,微微仰头看向他,目光里一片灼热痴迷。闻喻喉结上下一滚,胸腔内愤怒与另一种焚身的热度交融得不分彼此,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邀请。 礼物最后的缎带落地。 …… 窗外暮色已然燃烧殆尽,夜幕低垂,放眼可以看见院子里近几日新动土的痕迹。谢迟竹从床上撑起身子,浑身倒是干燥爽利的,只是散了架一般地酸软,腿心一小段被人使用过度的肌肤已经上过药膏了。 再拿起温度计一侧,低烧倒是退了,只是现在的感觉不提也罢。利用谢知衍挑衅闻喻,果然被人怀恨在心,成倍地从他自己身上讨回来了,还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系统031停在床头上,迟疑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谢迟竹:【小竹,你刚刚……】 它再度被屏蔽了,直觉不是好事,果然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把自家宿主问沉默了。谢迟竹转头,看着它纯真的眼神,长长叹了口气:【只是为任务献身而已,没有大碍。】 031顿时肃然起敬:【小竹,你真好,我这就帮你申请补贴,一定争取让你今年评上优秀宿主!】 谢迟竹不打算打击这倒霉的傻孩子,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心陡然一沉。闻喻走了,谢知衍也不在。《 》 15、第 15 章 这是一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谢迟竹其实非常讨厌事后无人安抚的状态,甚至如今天这般,醒来后见不到人也会感觉到微妙的失落。 纯粹生理性的感觉让他又无端有些鼻酸,重新仰面躺倒在床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举起手机挨个给人发消息。031凑过来,试探性地轻蹭人脸颊,反而被谢迟竹安抚性地拍了拍:【没关系的。】 031看一眼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昭示着主人不久前才惨遭蹂躏采撷的大片旖旎红痕,眨眨绿豆般的小眼睛,腹诽道:明明就是很有关系。 不久后几道消息提示音陆续响起,带有红点的头像里唯独没有今日出现在此处的谢知衍和闻喻。 …… 被惦记着的两人实际上并没有离开很远。suv停在路边,谢知衍挥手示意司机自己下去路边抽根烟,自己则眯眼看向了闻喻,相似的狭长眼形里满是不明的冰冷意味。 他指尖上转着一只打火机,几年前很是流行过的薰蓝色,繁复的花纹逆蚀刻于其上,要仔细看才能发现只是大丛繁茂的唐草,并非什么很名贵的牌子,算起来还有失了这位大少爷身份之嫌。 却保养得格外精心,开盖时火舌无声燎出,在本就略显昏暗的车厢里跃动。窗外的天阴沉了好一段日子,空气粘稠潮湿,这火苗就格外明亮摄目。 闻喻回以礼貌的微笑,心道:难道谢迟竹在谢家这么多年里都一直在用热脸贴这张冷屁股?那确实过得挺悲惨。 丝毫不顾他的一张脸与谢知衍又多么相似。 两人沉默半晌,似乎谁也不想同谁开口,最终还是谢知衍先将那只打火机合上,随意揣回休闲西装外套的口袋里,轻声说:“会客室里有监控。闻喻,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喻一听就明白了,笑眯眯盯着谢知衍道:“谢谢你提醒啊,大哥。” 这还是闻喻第一次管谢知衍叫大哥。 他盯着谢知衍的动作,提防对方随时暴起给自己来上一拳,从小浸淫在各种散打课程里长大的谢大少战斗力说不定比他这样的野路子要强一些。 谢知衍不说话,闻喻又道:“看来大哥都知道了?” 他轻飘飘的话语里含着笑意,其中挑衅意味几乎是直白的。谢知衍看着他,半晌后凌厉的剑眉一皱:“再这么随时随地发|情,下次谢国华未必不会知道。闻喻,你是谢家人,多少要懂得体面。” “大哥确实挺体面的。”闻喻忍俊不禁,在心里默默给这人点了个赞,“希望大哥能体面下去,我就免了。” 谢知衍冷声道:“闻喻,你不要不识好歹。” 闻喻扯了扯嘴角:“哪里,我不过是有更想要的东西而已。” 再说了,谢知衍当真有胆子将这档子事捅到谢老爷子那去吗?闻喻自然是无足轻重的,扳倒了他对于谢知衍而言反而大有裨益;但是谢迟竹呢? 谢家人之间纠葛不清,若是要选出一个牺牲品,那只会是并无血脉相连、也无更多剩余价值的谢迟竹。 谢知衍沉默良久,一下将闻喻心中的猜测坐实大半。他拍了拍前者的肩,随即拉开车门钻了出去:“我的司机也快到了,就不多浪费大哥时间了。” 前者俊朗面容上仁义礼智的面具一动不动,手指骨节却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许久许久才堪堪平复。 …… 临城某间画室内。 挑高空间,无机质的灯光让室内如同某一日的极昼。程衡手持画板退后两步,打量着已经分出明暗大色块的巨幅肖像画布,却始终没有那一日起稿时的信手拈来。 肖像主角的神态他已经画过许多版小稿,在昨日咖啡厅里同谢迟竹意外再次会面之后又尽数被划入废稿的行列。程衡和谢迟竹的接触分明变多了,那一日惊鸿一瞥的影像反而在脑海中无足轻重起来,连带着肖像中缪斯的形象都变得模糊。 谢迟竹是一个鲜活的人。不知为何,这个认识让程衡感到微妙的不安。 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以程衡的视角捉摸不透的动机,会做一些跳脱出他人意料的事情,也许还与其他男人有着不清不楚的纠葛。 程衡放下画笔,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拿起手机时却看到了一条谢迟竹的消息,来自十多分钟前。 大熊猫居士:[小猫打滚.jpg] 简笔画线条的大眼萌小猫在屏幕上滚来滚去,程衡犹豫片刻,选择了中规中矩的回复方式:怎么了? 对面的人似乎就守在手机前,回复得很快。 大熊猫居士:程衡,你今晚有别的安排吗? 半个多小时后,程衡的私人酒廊内。 这里名义上是一间清吧,会员制,纯粹依靠邀请和主人眼缘进行纳新,众所周知的烧钱玩票产物。 谢迟竹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百无聊赖摆弄着一件奇怪几何形状的焊接黄铜摆件,等待程衡为他调酒。这里的装潢很有艺术气息,虽然每个细节看上去都不太相关,放在一起时却莫名和谐,很适合在社交媒体上出片。 他眼角眉梢那股淡淡的春意还未褪,举手投足间都有种难言的倦怠与餍足,穿了件对于这个时节来说还有些早的浅驼色高领毛衣,明白些的成年人看一眼就知道不久之前青年刚刚经历过什么。 但这里的主人也许不太明白。程衡转身将材料都准备完毕,低下头去呼唤谢迟竹,反而让自己怔神,几秒后才温吞道:“……小竹。” 谢迟竹并未排斥他对这个称呼的学习,随手将摆件归于原位,眨眨眼:“要开始了吗?” 各色液体自小杯中流畅落入摇壶,最后是叮叮当当的手凿冰。程衡手执摇壶,以一种调整过分寸的潇洒姿态开始摇合。淡粉色的不透明液体很快装杯呈现到谢迟竹面前,其上点缀青绿的薄荷叶片。谢迟竹凑近,抽抽鼻子:“这是养乐多?” 程衡大方地点头承认:“这里本来应该有专业的调酒师值班,但今天不太凑巧。尝尝吧,味道不算差。” 入口果然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将酒精本身的刺激性遮掩大半。谢迟竹本身也并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对这杯酒还算满意,嘴上却挑剔道:“你的意思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当然不是。”程衡矢口否认,“只是今天原本不打算对外营业,我不喜欢创作的时候有外人打扰而已。” 谢迟竹听完,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向他,仿佛在问:那我呢,我也是外人吗? 在脑海里酝酿了一百个话题准备讨人欢心的程衡与他对视,思维瞬间断了线,有些生硬地扭转过话头:“说起来,我今日也没有什么进展,都快觉得拿一天时间去摆弄画笔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幸亏你给我发了消息。” 谢迟竹一边小口抿酒一边听他说,酒精驱散孤身乍醒的寒意,让谢迟竹放松了不少。他用指尖滑过挂着冷凝水的杯壁,轻声说:“你的邀请函很有意思,我很喜欢。跟我讲讲你的画展吧?” 于是话匣子被打开。程衡自如何一时兴起踏上写生旅途讲起,将在草原上度过的采风时光包装得像惊险刺激的公路大片。 他在草原上近距离观摩过狮群教习幼狮打猎,好几次因为被迫和好奇人类铁皮盒子的猎豹近距离接触而险些错过目的地的日落,遇见过捕猎的花豹,当然更多时候能够看见的还是npc一样随处刷新的斑马…… 青年托腮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听得十分投入,目光间流露憧憬意味。他说:“听起来很有意思,我还没有去过呢。” “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程衡几乎不假思索就将这句承诺般的话语脱口而出,而后顿觉后悔。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想去哪里不是瞬间就能决定的事?时间对于闲散富二代们来说不是问题,金钱当然更不成问题,如果谢迟竹想去,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助力。 谢迟竹的回答却认真,丝毫没有察觉这人心里究竟转了几转:“好呀,如果有机会的话。” 程衡将这看作一种客套,并没有往心里去。 话题又兜转到临城本地的社交圈,谢迟竹盯着杯底未化的冰块,坦率承认自己并没有多少熟悉的人。 他对程衡为自己再度添满的酒杯致以颔首作为感谢,话音里带上微妙的沮丧:“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新的地方、见到新的人了。如果我们不是……,我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只是很好的朋友吗?程衡没有回答,反而按住了他放在酒杯边的手:“……小竹,你有点喝醉了。” 谢迟竹鼓起腮帮子:“我没有。程衡,难道你很讨厌我吗?” 两人对峙片刻,以程衡的妥协告终:“不会的。” 谢迟竹这才流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笑起来其实有种特殊的甜意,与天生那种若有若无挠人痒痒一般的笑意不同,眼角眉梢都毫不吝啬地弯起,唇角勾起不须费心揣测的弧度,叫观者心中无法不为之动容。 只是笑容转瞬即逝。他好像又想起什么叫人伤心的往事,甜蜜的弧度耷拉下来,趴在台面上软声道:“但闻喻肯定讨厌死我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 16、第 16 章 一句话还没说完,青年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吧台上。程衡定睛细看,墨色长睫在沾上浅粉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翳,呼吸匀净的睡颜因而显得心事重重起来。 他遵循着本能找好角度按下快门,然后小心翼翼将青年抱起,安置进一边休息室的床榻里。程衡有谢知衍乃至谢老爷子的联系方式,当然可以通知他人来接,然而一种奇异的占有欲摄住了他的心魂。 他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休息室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程衡靠在墙边凝视谢迟竹安静的睡颜,又仔细回想那最后一句话,胸中倏然翻涌起少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想要看清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想要以具体的色彩将其描摹,也想要……将其占有。 …… 谢迟竹一觉醒来,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胃袋也隐隐作痛。锁屏显示他有若干条消息未读,被他选择性地一键清理,解锁后将手机丢给系统031:【帮我点一份止痛药外送。】 系统031没有违抗,整只鸟却也是唉声叹气的:【小竹,可能谢知衍是对的,你应该少食用生冷……】 不长的一段时间里,先是严重的花粉过敏,体检查出好多种新的过敏原,紧接着又是胃痛。031怀疑,自己宿主的娇弱小身板根本经不住这么摧残,又向主系统投诉了一遍健康问题。 谢迟竹在被子里转个身:【没事,备用而已。早餐也顺便帮我点好吧?031,你最好了。】 031被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刚刚下单完毕交还手机给谢迟竹,就听见休息室的门开了。 程衡提着一只保温盒走进来,一眼瞥见他白暂脖颈上隐隐红痕,迅速非礼勿视地挪开视线:“抱歉,小竹,我没想到你醒了。” 谢迟竹用前置摄像头一看,发现脖子上的遮瑕经过一夜被蹭掉一小块,不动声色地将高领毛衣向上提了提,略带羞涩地抿唇:“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程衡忙道没有,将食盒打开,里边是皮蛋瘦肉粥和一屉薄皮烧麦,都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最寻常的皮蛋瘦肉粥送入口中,温度正刚好,肉末皮蛋都已经炖煮得软烂化开,裹挟在晶莹的米油中,逢上一整夜未曾进食的辘辘饥肠,其中滋味难以言表。 谢迟竹专注于喝粥,再抬头时,程衡竟然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你昨晚说,闻喻讨厌你?” 他含混应了一声,没料对方眼神竟然更复杂了,像是在看什么失足少年:“小竹,我知道感情的事很难讲得清楚,但一段感情带给人的不应该只有伤害……他这样做,对你很不负责。” 就差直接批判闻喻是个拔x无情的渣男了。 “嗯。”谢迟竹低头憋笑,“但如果,他不是故意的呢?” 程衡:“……不疼吗?” 他看见谢迟竹的耳尖蓦然红了,不好意思似的在粥碗里用勺子搅了两搅:“那个、其实我也有……” 话到一半方才觉得不合适,戛然而止了。但在场哪个人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空气寂静一瞬,好在话音还没落下多久就有人给程衡打了个电话。他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姓名,飞速同谢迟竹说了句“抱歉”,大步出了休息室。 谢迟竹这才有时间处理消息。闻喻发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核心要义是解释自己临时有急事,不是故意撇下他不管,忙过这阵一定好好陪他……谢迟竹手指一顿,挑拣了个可爱的哭哭表情回复。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谢知衍。这人大多数时候都很死板,几句话也通常是问问在哪什么时候回家看到回消息,有时候一天要查岗好几次,叫人不怎么想搭理。 今天却只有一条消息。谢迟竹定了定睛,确定自己没眼花。 谢知衍:车到楼下了,回家,有事见面说。 并非商量的口气。谢迟竹刚刚把消息看清,斟酌着是否回复,对方就如有透视眼般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谢迟竹清清嗓子:“喂?” “休息好了就下楼。”谢知衍说得简明扼要,听筒里依稀传来车辆鸣笛声。对于对方的监视谢迟竹习以为常,此刻又身子有些不舒服,连嘴也没回,只是说:“好。” 今天谢知衍让司机开的是那辆商务suv,停在楼下显眼的位置。谢迟竹才确认好车辆的位置,后座里的谢知衍就将车门打开,向他伸手:“上来。” 谢知衍眼下有两道淡淡的青黑,人倒是不显得疲惫,手边摆了杯冰美式。谢迟竹下意识分辨logo,认出那是先前他给谢知衍点过的品牌。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怏怏地将自己塞在座位上,也不管车到底要往哪开。青年本就清瘦,此时整个人陷在座位里,更是显得格外可怜一团。 车平稳行驶一阵,谢迟竹的胃终于不疼了,准备打开手机玩会星口谷,却听谢知衍冷不丁一声:“还在生气?” “我没有。”他硬邦邦地答道。 “不舒服?”谢知衍也不追究到底是不是生气,又换了个问题。 “胃有点疼,吃药了。”谢迟竹眉心微蹙,“谢知衍谢知衍谢知衍,让我休息会好吗?” 谢知衍这才不作声。他对谢迟竹好像素来都是这样,一定要谢迟竹表现出不乐意才会高兴或者消停一些,也不知是出于某种恶趣味还是生性如此。 这套模式很好掌握,而谢迟竹从小就是一个擅长讨人喜欢的小孩。面对谢知衍这种怪癖,他也只好选择顺从。 但不得不说,谢知衍有些时候就是挺讨人厌的,比如刚刚。谢迟竹戴上耳机,转头好让谢知衍淡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不去看他了。 浑然不觉谢知衍在视线盲区里,以一种极深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 上次两人长时间地面对面相处还在谢知衍高中毕业出国之前,那时的谢迟竹甚至都还没能真正意义上地步入青春期,急于在偌大的谢家老宅里依附谁去寻得安全感。 但现在不同。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谢迟竹都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 因为他找到另外的事来分散注意力。他在看今天的网络新闻,目光被吸引到到#新笋科技首批ai宠物发货#这个词条上。这是闻喻的公司,加班也许就是在忙这件事——谢迟竹多少有些好奇,点进词条,一边还对031说:【你要是也能像这个机器狗一样就好了。】 介绍视频里,机器狗内置ai接口,能理解和执行大多数简单的指令,能出门买菜,甚至还能辅导义务教育阶段的作业,帮助用户完成简单的数据处理、实现情感陪伴、联动旗下其他智能家居等。 官方还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声称未来将支持将濒死宠物的意识上载到机械躯体中,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度,甚至还有人为这件事背后可能存在的伦理问题吵了起来。 至于首批用户反馈,大多认为目前阶段的ai宠物只能作为有钱人的玩具——毕竟这玩意就没有成为刚需的理由,想来也更多起到秀肌肉的宣传作用,不指望靠它盈利。 系统031显得很委屈:【我难道不比这只笨狗机灵吗?等宿主完成第一个世界之后,我也能拓展权限接入电子设备,到时候代写毕业论文都没有问题……】 谢迟竹被它逗笑,随手点开一个博主录的电子狗跳舞视频:【但你现在只是一只小鸡。】 这种狗的机械躯体还是挺灵活的,随着音乐点头晃脑,倒也憨态可掬。谢迟竹正看得入神,微微展露笑颜,一只修长的手倏然伸了过来,很轻柔而不由分说地摘掉了谢迟竹的一边耳机。 富有节奏感的电子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分辨不出喜怒的声音:“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谢迟竹吓了一跳,连忙要将手机屏幕摁灭,谢知衍的动作却比他更快,精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将手机屏幕转了过来。那只愚蠢的机器狗还在摇头晃脑,下方#新笋科技首批ai宠物发货#的词条也赫然映入眼帘。 车内温度仿佛骤降好几度,谢知衍很快将手松开,但那细白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浅粉色的清晰指痕。这让他心软了几分。谢迟竹却径直将手机收了起来,炸毛道:“——谢知衍!” 没有正常人喜欢被偷窥手机屏幕,谢迟竹也不例外。谢知衍顿了顿,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关心闻喻。” “谢知衍。”谢迟竹今天不知第一次直呼他大名,显然气得不轻,“你就没有其他要关心的事情吗,日理万机的谢大少谢总?” 谢知衍:“你比较重要。” “哦。”谢迟竹就差给他翻个白眼了,“谢知衍,你要是再不努力,我以后就只能刷别的男人的卡了。” 谢知衍听完,沉默了一会,也学着换了个轻松点的语气:“我不会输,所以小竹不要花别人的钱,好不好?” 尤其是那个闻喻。 谢迟竹觉得这话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先一步认怂了:“哥,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不管花谁的钱,都只有你是我哥。” 对方的手抚上谢迟竹侧颈,动作温柔缱绻,反倒更加叫人头皮发麻。谢知衍神色不变,眸光深深注视向谢迟竹,平静道:“男人都是一样的。但只要是小竹的需要,那都没问题。”《 》 17、第 17 章 这话让谢迟竹一下毛骨悚然,也顾不上掰扯话题是怎么掰扯到男人都是什么样上了,反手抓住谢知衍手腕, 他试图控制住谢知衍,然而单论力气他绝非谢知衍的对手,那只手终究还是轻轻将毛衣的高领卷了下来。昨晚上出门时临时涂上的遮瑕此时已经是战损状态,白皙肌肤上旖旎痕迹一览无余。 意识到自己硬碰硬方面不是谢知衍的对手之后,谢迟竹很快更换了策略。他带着对方的手在自己颈侧红痕轻触了一下,放柔了声线:“……谢知衍,你也看见了。” “如果说男人都是一样的,你真的也是这样的吗?” “闻喻也太不温柔了。”谢知衍仍然是那死了十年一般的语调,眼神却闪烁一下,平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谢迟竹:……你好,这也是可以聊的吗? 系统031更是在不住尖叫:【小竹,小竹,这不对吧?!我马上就去申报bug,你放心!】 谢知衍目光扫过那些引人遐想的旖旎痕迹,半晌又道:“你昨晚在程衡那里?” “谢知衍,你都来接我了。”谢迟竹一顿,要将手抽回来,反而被人抓住了手指。敏感的指缝间传来被挤压摩挲的感觉,他不禁颤了一下。 “小竹还真是博爱。”谢知衍说。他的呼吸粗重了一瞬间,思维不受控地去描摹那些痕迹,几乎可以想象它们是如何被留下的。然而,现在看来,留下这些痕迹的人到底是谁还十分存疑。 尽管内心有个声音呼唤他身体力行地用新的痕迹覆盖它们,恢复自己的所有物的绝对洁净,但理智终究还是将他拉了回来。他哑声警告道:“离闻喻远一些,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亲爱的前男友会遭遇什么。” “我和闻喻早就结束了,”谢迟竹不敢想象对方到底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咬着牙说,“可能是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我们现在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哦。”谢知衍钳制住他的下巴,缓缓俯身,只要再靠近就能吻上那副总是不太乖巧的漂亮唇舌,“小竹一直会和朋友做这种事?” “那是个意外。”谢迟竹试图再往后靠,但身后只有冰冷上锁的车门,他被迫用手肘撑起身子注视着谢知衍近在咫尺那张脸,“谢知衍,我真的是个成年人了,这不能代表我多么喜欢他。” 谢知衍不动如山:“嗯。” 过于暧昧的距离让谢迟竹不敢再轻举妄动。他闭上眼:“哥哥,这个姿势会让别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谢知衍垂眼描摹他眉眼,只觉得唇瓣开合的动作像是在索吻,因羞愤染上浅绯的眉眼又活像是被谁轻薄了一般,大拇指碾过饱满红润的下唇,“小竹和其他人做的事,也很容易被误会。” 挡板缓缓升起。 此刻睁眼不好,闭眼不好,气氛是无论如何都清白不起来了。谢迟竹的唇发颤:“……哥哥,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呢?人和人之间有很多种可能性,闻喻本身很有能力,也许——” 但一个轻柔的吻最终落在了谢迟竹的眉心,让话音戛然而止。 小时候谢迟竹在童话书里读到这样的晚安吻,玩笑着向谢知衍讨要,如今这个吻却让两行带着耻辱意味的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抹去它们,又带着咸湿触感润泽了两瓣因拒绝而紧抿的唇。 谢迟竹知道他在做什么,几乎放弃了抵抗,气若游丝地说道:“……谢知衍,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和闻喻很像?” 都是如出一辙的混蛋。不要脸的混蛋。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躯体还是追逐着愉悦背离了理智。他拿过抱枕放在大腿上遮掩住难堪处,也不敢再去说太多话,生怕再有几句就要从唇齿间漏出羞耻的声音:“……滚。” 谢知衍的声音却还是隔得很近,咫尺之间温热吐息清晰可感,竟然是轻笑了声:“多谢小竹提醒。” 谢迟竹一惊,如吓得炸了毛的猫般伸手去拉车门把手,然而把手纹丝不动。 要知道,谢大少爷可能真的已经三年没笑过了;而根据小时候的经验,谢知衍一笑,就必然有可怕的事要发生! 他提心吊胆,一直钳制着他下颌那只手却轻易松开了。视线里的谢知衍恢复那惯有的冰冷神色,目光扫过谢迟竹膝盖上的抱枕,淡淡地说:“哥哥不会做什么的,小竹。” 男人的体温离开,热源却从其他地方奇异地升腾起来,感官在变得漫长的时间里逐渐鲜明。谢迟竹一直觉得谢知衍的司机开车很稳当,此刻颠簸带来的细微摩|擦却是接连不断,让他只能死死抿住嘴唇。 谢知衍那冷淡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就和翻阅集团年度财报时一样认真。谢迟竹想要逃避它,闭上眼,又因为失去视觉后一片黑暗里过于难耐的折磨而再度睁开。 神思逐渐变得迷离,谢迟竹只能迷迷糊糊地去想,谢知衍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一样可怕。 …… suv停在老宅前,谢知衍看向身边双眼紧闭的人,轻声呼唤道:“小竹?” 没有回应。 俗话说得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此刻的谢迟竹就正在自暴自弃地闭眼装晕,发誓短时间内再也不要和谢知衍见面,就算对方把他的卡停掉也不见。 谢知衍等了一会,见对方仍然没有睁眼的意思,温和吩咐司机开了车门,将人抱在怀里下了车。可能是还对关于“哥哥”的一番争论怀恨在心,他这次用的是成年人抱小孩那种姿势,手臂肌肉微微充血绷紧,脚步却一点儿也不见慢。 谢迟竹羞愤欲死,偏偏这时候031还被解除屏蔽回来了,不长眼色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小竹小竹,你的腿受伤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刚刚想跟你说话,主系统就把我屏蔽了……】 【我知道了。】谢迟竹说,【……剧情都变成这样了,主系统就没跟你交代什么吗?】 031再看一眼谢迟竹,后知后觉地将声音放低:【屏蔽的时候是见不到主系统的。而且我和主系统中间几乎隔了两级,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面……】 傻鸟。他心里叹息一声,但扮演任务终归还是要做的。谢知衍将他带回套房,甚至十分温柔体贴地将人鞋袜脱掉、睡衣换好。 描摹的目光如有实质,动作却极其缓慢,于装晕的谢迟竹而言又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混蛋!” 门合上之后,谢迟竹才睁开眼,想也没想就从脑袋底下抽出枕头抡出去。 他做好了这东西会落空的准备,但是没有。软绵绵的枕头被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天杀的,谢知衍这货怎么还没走! …… 老宅,桌面上两人份的饭菜,却只有谢知衍一个人坐在桌前用餐。他吃得专心,动作慢条斯理一板一眼,好像是从某页礼仪教科书上摘录下来的。 管家走过来,停在桌边,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谢知衍将餐具放下,淡淡瞥他一眼,才听见人开口:“大少爷,小竹少爷他还是不肯出来……” 如此这般,一连好几日。端进去的饭菜是原模原样出来,盯梢的管家也是始终见不到几次人影。 谢知衍还是那副稳稳当当不动如山的样子,管家反而替他先急了:“这样几天下去,小竹少爷的身子恐怕也受不住。” 没人答话。谢知衍对他那脾气再清楚不过,生气了是很难哄好的,安抚往往只让人竖起更为尖锐的爪子,一定要等到他自个儿气消。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谢迟竹揉揉略微发酸的眼睛,将游戏存档退出,莫名觉得今天管家送进来的菜有些不对劲。 老宅的厨师无论怎么说,在厨艺方面都是过硬的,至少是能到星级酒店掌厨的水平。今天送来的东西却好像是家常菜水平……谢迟竹眯了眯眼,没说话,先拍了张照片。 一段时间后,管家擦着汗跟谢知衍报告:“今天小竹少爷吃了一些。” 与此同时,谢迟竹的朋友圈(谢知衍不可见版)。 大熊猫居士:落魄了,如今只能吃[图片][图片] 下面一溜烟儿突突往外跳的评论他都懒得仔细去看,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消息免打扰,换了个游戏继续打着哈欠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去了。 城市另一头。 闻喻原本没想点开朋友圈,但手一滑,在消息栏处看见了熟悉的小头像。 饭菜卖相普通,他看了一会,而后将视线转向了照片另一侧。青年握着汤勺的手随意入镜,手指纤长,经络分明,而一截纤细的腕骨格外伶仃,似乎比记忆中还要可怜几分。 他知道谢迟竹这几日待在老宅,所以就算对方一直不怎么回复他的消息,他也勉强还能安心。 但是谢知衍就给人吃这个?! 一股味无名火从心头起。硬了,拳头硬了。《 》 18、第 18 章 谢迟竹这会也确实没空回复消息,因为他正忙着和其他人聊天。 大熊猫居士:oao真的麻烦你啦~这件呢,感觉怎么样? :[图片] 点开照片,是一张青年的对镜自拍。 略显黯淡的自然光,没露脸,只穿了件宽大的潮流涂鸦黑色t恤,分腿并在镜前。这人裸露在外的线条都纤细径直,连突出腕骨的形状都漂亮。 唯独被衬衫大腿隐隐遮住的腿根是丰腴的,仿佛只要摸一把就能从指缝间挤出软肉,像上好的羊脂白玉,让人忧心膝盖已经隐隐被压出红痕。 再往后看,一双足也是光着踩在木地板上,形状流畅,足尖微微泛红,可怜得很。 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一会,才回复了短短一句话。 程衡:很好看,你穿什么都很漂亮。 大熊猫居士:和之前衬衫那件相比呢? 程衡:但是不会冷吗? 两条消息几乎是同时发出去,对方又是沉默了一会才回复:都很好看。 看来学艺术的也不能在穿搭上给人很多有效意见……谢迟竹叹口气,准备几句话之后随便将人应付走:你人真好,这么说我就有信心多啦。 :对了,你之前说遇到喜欢的人了,最近追得怎么样? 对方的聊天框果然一下安静了。 没想到片刻之后,对方发来了语音条:“我也很想知道怎么追求一个人,方便见面和小谢老师请教一下这个问题吗?” 可以个屁,他现在走到哪都有谢知衍的眼睛盯着。权衡之后,谢迟竹同样用语音回复:“我哥最近不太高兴我出门呢。要不电话讲吧?” …… 语音条里青年的声音经由网络的传递略微显得有些失真,程衡戴着耳机听完,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飞速回复道:“现在吗?” 还没等他反复收听回味到第四遍,一个语音电话就拨了过来。 独立空间总能营造出微妙的亲密感,就算身处网络上也是如此。两边环境都挺安静,他听见那头的青年清了清嗓,问他:“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先说好,我也不一定很会……就是有点想听。” 八卦嘛,人类的天性。 谢迟竹其实没有说很多话,大多是程衡说,他偶尔应几声。斟酌词句间,程衡几乎要怀疑是信号那头的人有意恶劣地逗弄他。 但谢迟竹又实在很可怜,连出门这样的事都身不由己。 过了一会,那头却再无回应,只能听见一阵匀净的呼吸声,好像是人睡着了,连连呼唤几声都无人应答。 程衡没舍得挂断,就听着耳机里的呼吸声做手头的事。 过了许久,那头才再传来青年尚带睡意、口齿不甚清晰的声音:“闻喻……?唔!”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在忙?” 程大少的耳机音质很好,幽微黏腻的水声仿佛就在耳边。还有什么吱呀声,布料摩擦的声音……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那头发生了什么。 到最后,似乎有人极轻微地“啧”了声,语音被挂断了。在那之前,一个“谢”字模模糊糊自电话那头传来。 …… 透明红的夕光逐渐黯淡失色,最后一点高饱和的色彩就要隐入夜色中。迷迷糊糊之间,谢迟竹睁眼看见一个宽肩长腿的模糊剪影,下意识道:“闻喻?” 来人勿囵应声,握住谢迟竹还在空中晃荡的脚踝,将拖鞋仔细穿好。而后他直起身,单手稳住秋千,试探着在谢迟竹唇角落下蜻蜓点水般轻盈的一吻。 后者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几乎是将全身的重量都挂了上去,半梦半醒的惊喜间轻舔对方有些干涸的唇缝,口齿不清地问道:“怎么这么快,不是说在忙?”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极其凶狠野蛮地长驱直入唇舌间吮取津液,以切实的行动迫使他闭了嘴。敏感的口腔内壁被仔细而不留情地照顾,缺氧的感觉让他几乎不能思考,只是下意识地顺从男人的动作,不觉间双腿已经盘到了男人腰上。 一声轻响,青年被扔到被面上,拖鞋再度滑落下去。这一吻险些让他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知究竟过去多久,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骤然看清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虽然有几分相似,但那不是闻喻! 谢迟竹一惊,半点睡意和旖旎之意都没了,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去推他,反而让自己更深地陷入泥沼一般的柔软被褥中,后知后觉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见事情败露,谢知衍也并未过多纠结,转身打开了房间夜灯,昏黄微光浮动开来。 “我不像他吗?”男人饱含情|欲的声音低哑,“小竹,你明明亲口和哥哥说过的。” “不像。”谢迟竹冷冷道,“至少闻喻吻技没有这么差。” 平心而论,要像也是和很多年前的闻喻相似……单论吻技这一项的话。 谢知衍听后颔首,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往心里去。他凝视着谢迟竹,谢迟竹偏不想看他,一低头就看见高定西裤的裆部正精神不错地对他sayhello。 这下谢迟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也没想就软绵绵一脚蹬过去,没料到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足底接触的那什么玩意儿十分得寸进尺地弹了弹,比先前还吓人了。 “……你不要脸!”谢迟竹浑身都僵了,一动也不敢动,绝望地闭上眼。谢知衍也没动,目光深深地低下头,而后说:“小竹不喜欢的话,不要也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滚。”谢迟竹深感自己不能同这人讲道理,千言万语化作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谢知衍,你能不能别上我这来发酒疯?” 这人却不知从哪得出了结论,不但不滚,反而说起了不相关的话:“我今天去参加婚礼了。” 谢迟竹:“哦,祝你新婚快乐。” 流失的体力缓缓恢复,他起身飞快拽着谢知衍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后者也不怎么抗拒。 直到冷水兜头从顶喷淋下来,谢知衍看着也没清醒多少,始终目光深深,往谢迟竹的方向看。谢迟竹被盯得一激灵,猛地将门关上了。 ……哥哥永远是哥哥,但当谢迟竹找到想要共度终生的人以后呢? 就算没有闻喻,也会有其他人源源不断地出现。 他收拾停当从谢迟竹的卫生间里出来时,套间内已经没有人在了。被褥上压痕倒是依旧鲜明,手机震动,是暗处盯梢的保镖发来的消息:谢迟竹去城南的公墓了,还有老爷子的人跟着。 有钱人当然有更奢靡的埋法。葬在城南那片公墓的,是谢迟竹的养母。 …… 最后当然没去成,公墓早在下午五点就关门了。这会天都黑透,早就过了开放时间。铁艺栏杆里没有人影,远处保安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行人也是寥寥。活得不错的活人很少来找死人说话。 谢迟竹将031揣在怀里,琢磨着就近找家店先吃点什么,就听见有人在敲他的车窗。 他懒洋洋将车窗摇下来,看见一个笑容客气的中年人,手上逗弄031的动作陡然停了。这人他很眼熟,正是谢老爷子身边的助理。 助理笑着向他点点头,他于是也点点头,问道:“有何贵干?” “不过帮老爷子带句话。”对方还是笑得很客气有分寸,“老爷子说,您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作为弟弟,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自己也要替兄长把握着分寸。” 青年如遭雷劈,助理将这点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半晌,他才听见这位养优处尊的小少爷很艰难地说:“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车窗缓缓摇上,将要隔绝探究的视线。那助理却伸过手强行扶住了车窗,目光微微向对街看去,故作疑惑道:“那不是大少爷的车吗,怎么停在对面?” 青年面上那点错愕之色更是有些收敛不住,眼尾飞快泛红:“不知道。” 他要再关车窗,助理笑了笑,将手收回,没有过多阻拦。 助理回想着青年那一双惊愕之余仍然含情生动的桃花目,转身朝自己的座驾走去,心里想: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少爷,为了继续留在谢家,动用“那种”手段实在有些愚蠢……但也实在合适。 可惜,头顶上的谢老爷子还在喘气。 车内,谢迟竹收敛难堪的神色,拆了根棒棒糖咬在嘴里,问031:【这人跟踪我们这么久,只为了说这个?手机没有话费了吗。】 031沉默了:【……可能是为了装x,毕竟有钱人都很奇怪。】 谢迟竹一哂:【我还以为,他要和我说,给我五百万了离开他孙子呢……只给五百万是不是有点抠门儿啊。】 他再度踩下油门,重新驶入城郊空旷的车道。031问:【小竹,我们现在去哪?】 谢迟竹眉梢一动,隐隐有了点兴致:【当然是另外一个五百万了。】《 》 19、第 19 章 阴云聚拢,临城的天终于灰沉下来,连日的低气压消弭于一场姗姗来迟的缠绵秋雨。 闻喻先行让助理部下班,自己多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新产品面市并不代表着他能够稍事喘息,还有许多细枝末节要一一亲自确认,再以反馈和调研得来的数据做调整,确保万无一失。 直到一人走到公司楼下,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伞。 他心里始终装着事,谢迟竹也迟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不是少爷出身的闻喻其实并不惯于带一个包办百事的保姆特助在身边,他顿住脚步,也只是无奈叹了口气,准备回办公室去取。 恍惚间却听见远方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一声还更比一声大,语气渐渐变得不耐烦:“……闻喻、闻喻!” 他转过头去,看见一辆鲜绿色的小跑停在路边。摇下的车窗里,青年将手放在方向盘上,眉心浅蹙,漂亮的面容在灰败天空下也略显苍白。 聚积的水珠折射远处霓虹光晕,几乎让人觉得目眩。 闻喻用力咬破舌尖,鲜明的疼痛和浅淡的血腥气让他确认这不是梦境,尽管他在确认这点之前就遵循着身体的本能,迈开腿要径直一路小跑出去。 身后传来不知谁止住脚步的声音,有人扯住了闻喻的衣角。他有些不爽地回头,与一个面容有些熟悉的人对上视线。 对方举起手里的伞,发颤的声音里沾染谄媚的意味:“——闻总,我注意到您好像没有带伞……” 闻喻打量了来人片刻,终于想起对方的身份,这是新从底下的部门调动到助理部的新人,名叫黎青。据推荐他的部门骨干说,他是个很聪明识眼色的年轻孩子,长得也不错。 “闻喻!”谢迟竹又喊了一声。要不是城区不让鸣笛,他这会都想没素质地大按喇叭往闻喻耳朵边轰了。 “这是我的伞。闻总,您拿走吧。”就在此时,黎青又善解人意地说。 闻喻半边身子已经要进入雨里了,看黎青一眼又转了回去,勉强还算客气地说:“松手。” 黎青:“可是会淋湿……” “我走了。”谢迟竹闭上眼,朝着车窗外竖起三根手指,“三、二——” 还没数到一,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就被身上沾了些雨丝的闻喻打开了。一声水汽的人忙不迭钻进来,向谢迟竹赔罪道:“我错了。” 谢迟竹瞥见车窗外那人眼里好像要滴出血的嫉妒,嗤笑一声:“闻总哪里会有错。” 什么送不送伞的,搁这演偶像剧呢。 闻喻坚持:“我错了。” 黎青拿着伞的手气得直颤,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回头看向值班的前台,前台眼观鼻鼻观心,十指如飞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给前台配了把青轴的机械键盘,这会公司大堂本就没什么人,尴尬的寂静里只有分外清脆的键盘声在回响。 谢迟竹不语。 他本来以为自己再次见到黎青的时候多少会有些感概,但这点感慨轻易就被这几个活宝压了下去,只残留一点酸涩在心口上,叫人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心绪不宁、陷在泥沼中不能自拔的,另有其人。 车辆终于离去,黎青长久凝视着道路尽头,还没等心中百般怨毒想法怨毒出个头绪来,兜里的手机就已经在因为群消息疯狂振动了。 前台发了张照片,正是方才闻喻同谢迟竹在雨中片刻对视的抓拍,昏暗的灯光自带缱绻的氛围,让两人看上去分外暧昧,配文是:“这不会就是闻总传说中的老婆吧……我靠也太漂亮了,就是不小心糊了,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牛逼的人。” “还在说谁错不错的,不管什么男人哄人都只会说我错了吗。” 下面复制了一长串“展开细说”和“kswl”,黎青咬着牙,险些将钢化膜都捏碎,飞快打字发送:“连脸都没有,怎么看出来漂亮不漂亮的?遮掉脸谁还不是个氛围感美人啊。” 很快有人回复他:“你看这鼻子这脖子这下颌线,这能丑?这能丑我去亲老板娘的嘴子好吧。” “?你小子还奖励上自己了,真行啊。” “排队,想亲嘴子也排队。” 黎青终于忍无可忍,将群消息设置为免打扰。 车内的人却全然不知这番热闹,谢迟竹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模样。闻喻侧头看着他,打眼就看见唇珠处有点细微的破皮。 从痕迹上来看,还十分新鲜。 “哪里来的野男人?”闻喻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就有点后悔了,闻到丝丝缕缕的酒气从湿润的空气里蔓延过来。 谢迟竹果然有点烦躁地抿了抿唇:“哪里有野男人?闻总不要以己度人才好。” “我不认识刚才那个人。”闻喻见他默认,心里那点微妙的焦躁更甚,随手解开一颗最靠上的衬衫扣子,“嘴唇中间总不能是自己咬的吧?” 谢迟竹没说话,车身倒是在过弯时一甩。闻喻看着他的侧脸,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话题,又问:“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重逢这些时日,谢迟竹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对前任没好脸是人之常情,奈何这位小少爷的所作所为都十分耐人寻味,不管是“你根本就不懂”还是在老宅里探病发烧时偶然主动那一下,或者不声不响的几张擦边照片…… 不会从前任荣升为小少爷的炮|友了吧? 或者是为了留在谢家。 这事不能细想,尤其不能回味细节。闻喻打住思绪,等着小少爷回答。 “有人把我的卡停了。”谢迟竹说,“一会你付钱。” 前方渐渐出现加油站的轮廓。就算信用卡被停了,他这样的纨绔身上也不至于油钱都掏不出,单纯想让闻喻出点血而已。 谁说蚊子血不是血呢。 闻喻唇角一翘,扫码付账的动作格外快。谢迟竹没好气地说:“看见别人要赶我,你就这么开心?闻喻,看不出你这么恨我。” “老婆花我的钱,我当然开心。”闻喻被他骂得心情不错,笑容一点都不减,“那以后都不花他们姓谢的钱了,花我的好不好?” “我也姓谢。”谢迟竹提醒他,“再说了,你有几个钱?连把伞都没有。” 闻喻:“小竹就是小竹,小竹不是他们。” 谢迟竹拿这人的厚脸皮没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设一下你家导航——我不是你老婆。” 最后两个字好像烫嘴,蚊子嗡嗡似的。闻喻知道他嘴硬,设置好车载导航后又开始远程购置新的生活用品。 他那间公寓面积不算太小,设计上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单身公寓。小少爷细皮嫩肉的,要把人伺候好还不算容易。 果不其然,人一进门就蹙着眉,老大不高兴的模样。 闻喻将冰箱里的鲜奶拆开,倒进奶锅里加热,大胆猜测道:“不会是谢知衍行不轨不成,恼羞成怒把你赶出来了吧?” “猜得真准。”谢迟竹在一个省略号的沉默后又一哂,“闻喻,听到这个你就痛快了?” 闻喻看着谢迟竹,一个没忍住,还是上手揪了揪这人白生生的脸颊。虽然柔软,但着实没有多少肉,一点停留在少年时期的婴儿肥对于改善手感而言无济于事。 “我又不是谢知衍。”牛奶缓缓冒出咕噜咕噜的泡泡,他听见自己缓缓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量及寄人篱下,谢迟竹还是尽可能心平气和地提醒道:“闻喻,你也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了。”闻喻显然并不以此为耻,目光里带上某种不可说的意味。 “……”谢迟竹别过头,决定不和对方讨论这个,往后退了步,“我要洗澡了,再见闻喻。” 明明淋了雨的是闻喻,却像是他沾了水汽似的,转头就往浴室里钻。 近一个小时后谢迟竹才磨磨蹭蹭地从浴室里出来,闻喻听见脚步声,看见这人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从他的衣柜里挑了件长袖衬衫套上,匀称修长的一双腿就裸露在空气中,而条纹的下摆只堪堪遮住丰腴的大腿根。 外卖重新摆盘后放在餐桌上,闻喻转过头逼迫自己不继续往下看,喉间一阵发干:“……找条裤子穿上,小心着凉。” 谢迟竹不以为意,凑过来将果盘里的小番茄塞到嘴里:“开空调不就好了。你是谢——” 那个名字在口中戛然而止。 闻喻温和的面容陷在一片阴鹜的影子里,心想:又是谢知衍。 从前谢迟竹就很喜欢提他。而如今,哪怕两人的关系走到这个境地里,谢迟竹的第一反应还是他。 谢迟竹一张脸也冷了下来,同款沐浴露的清香丝丝缕缕往人鼻腔里钻,口中却是毫不相干的喃喃自语:“对我来说,就算谢知衍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是我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该有的欲念,不知何时被谢国华看在眼里的扭曲感情。 闻喻贪婪地将那一点气味吸进鼻腔里,将牛奶往他手边推了推,没说话。 谢迟竹却陡然从那种游离的状态里抽回来,看向他,说道:“闻喻,谢家和我,你会选哪一个?”《 》 20、第 20 章 还没说完谢迟竹便顿觉自己说了句多余的话,但事已至此,总没有到一半再停下的道理。 果然,视线里的闻喻也没说话。谢迟竹懒得继续看他了,端着果盘就往客厅里走,还没走两步手里又是一轻,有人先一步端走果盘走在了前面。 “充电器。”谢迟竹窝进沙发里长长打了个哈欠,非常顺手地使唤起闻喻来。 长长的充电线送到手边,他盯着电视柜展示架上一点金光,胡乱将充电口往手机里塞一通,没充上电。闻喻在一边看着,将人半个手背抓过来:“是lightning接口,我去给你买一根。” 都市的夜晚其实很难说是完全漆黑的,闻喻下了楼,到底不放心谢迟竹一个人在家待着,只打算快去快回一趟便利店。 雨还没停,但他这次终归记得带伞,心烦意乱间几步就走出了小区门,背后窥伺感十足的视线如有实质,不远处蓦然传来吞吞吐吐的男声:“……闻总。” “闻总!” 街角站着刚才来送伞的黎青。这动静惹得大门边站岗的保安都皱起眉头,用目光询问闻喻是否需要帮助。 闻喻原本真打算叫保安了,那人却似乎有所察觉,连忙说:“闻总,我是谢迟竹的哥哥!” ……谢迟竹怎么那么多好哥哥?这人实在触了闻喻的霉头,他对保安摆摆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两人最终落座在街对面的二十四小时连锁咖啡厅,装潢还算雅致,只是闻喻这几天看见这个品牌logo都一阵别扭,只给对方点了杯咖啡,开门见山:“我没听说过小竹有你这个哥哥。” 黎青手指按住杯壁,闻言显得十分伤感:“小竹十多岁就离开了我们家,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家庭背景……我们确实不是血缘意义上的兄弟,因为我们是重组家庭。” 闻喻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其实在听到不是亲兄弟的时候就想给人一拳了:“哦?” “这件事说起来不是很体面,但闻总是很好的人,我想您有知道真相的权利。”黎青喝了口咖啡,显得似乎很犹豫,“因为小竹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再婚的时候,还没有和小竹的生父断干净……她,嗯,不是婚内生子,为了挽留那位先生做过很多努力,包括孩子……都是筹码之一。” 他看着闻喻,见对方始终都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我爸爸对他们母子很好,包括……我的房间,都让给了小竹。但阿姨可能不那么想,始终试图和那个男人藕断丝连,还教导弟弟也学着去讨好那个男人……变成一个懂得讨人欢心的小孩。” “后来爸爸发现了,他们两个人也离婚了,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样。”黎青揣摩着闻喻的神情,“闻总,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值得更好的人……不要像我爸爸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喻听着,神色没有变化,只是偶尔点头,叫人拿不准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等了一会儿,见黎青没有继续说了,才问道:“就这些?” 黎青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咬牙道:“……就这些。” 他低下头,试图去摆出一副善良柔顺的神情,好博取眼前人的同情心。 没想到的是,闻喻听完径直拉开椅子起身了:“多谢你,这杯咖啡算我请的,劳烦你今后离小竹的生活远一点。” “什么?”黎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大眼,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追问道,“闻总,您说什么?” “字面意思而已,毕竟黎助理也说了,”闻喻保持着温和客气的语气,“和你有关的,是不光彩的事。” 先别说这人话语间尽是添油加醋的春秋笔法,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事实也无法构成什么事实上的罪名。 而且最初见面时谢迟竹甚至根本不搭理这人,足够说明过去龌蹉的事情不止话语间能窥探出的一点点。 …… 公寓内,谢迟竹揉着酸软的小腿缓缓起身,又险些因为脚麻再度摔倒。他再度来到餐桌前,将那盒小番茄抱在怀里,口腔挤压出酸甜的果汁。031停在碗沿上,谢迟竹习惯性地递给它一颗,到半道又倏然收回手:【鹦鹉可以吃番茄吗?】 系统031沉默了一瞬:【小竹,从理论上来讲,我其实不是鹦鹉,只是进行了外观上类似于牡丹鹦鹉的拟态……】 谢迟竹失笑:【那你吃不吃?】 031听了,飞快将他指尖上的小番茄叼走,在近处留给人一个尖尖的鸟屁股。 系统面板app显示情节点还在执行中,暂未判定偏离,他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看见什么汹涌着奔流而去,而人力并不能阻挡它。 …… 电子钟的时间刚刚跳到六点半。这在往常,不过是昭示着下半场加班的开始,虽说最近的工作量随着项目进度推进隐隐有减少的趋势,但有着闻喻这个铁打的工作狂在上面压着,众人还是不得不卯足了劲。 今天却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的,刚到点儿闻喻的办公室门就开了,年轻的工作狂本人迎着助理部众人震惊的目光走了出来,平淡地宣布:“剩下的部分我居家处理,大家也早些下班吧。” 偌大的空间寂静了一瞬,所有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面面相觑。 老板今天到底是被谁夺舍了?拜托了,不管你是谁都不要从闻总身上下来好吗。 终于送走这尊大佛,才有几个年轻些的助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嗑到了,绝对嗑到了。还是爱情的力量伟大,甚至能扭转即将发生的恐怖加班。 有人双手合十虔诚闭眼,喃喃:“保佑老板和老板娘永远也不要分手好吗……” 黎青坐在角落里,面色沉沉,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本来以为闻喻今天会有什么动作,但没有,什么都没有。不管是闻喻还是谢迟竹,都没有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 而闻喻确实对他此时的小心思、以及下属们脑补出的粉色泡泡浑然不觉。他几乎是魂不守舍了一日,始终害怕开门时已然人去楼空,此刻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那间单身公寓里。 他握住门把手,一边闭眼深呼吸一边向前推开,然后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窄窄一道门缝根本抵挡不住这股味道,闻喻几乎是下意识皱起眉头,看见桌面上摆着几道成色不错的家常菜,还有一盘黑糊糊的不明物体。 不对啊,这火灾现场一样的味道,是怎么变成外观上尚可的菜肴的? 他心里是又惊又喜,匆匆换了拖鞋就拐向厨房,果然有一道人影在里边晃动,乱七八糟的东西洒了一地,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闻喻的视线,缓缓落到谢迟竹身上。虽说只有一道背影,但这人身上穿了当初购置家装时送的围裙,还是掐着荷叶花边的款式,细绳在背后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让本就仿佛不盈一握的腰肢显得更细。 微长的尾发也松松在脑后挽了个丸子头,随着手忙脚乱的动作一晃一晃。 听见开门声,谢迟竹受惊般转过身。他一向很注意形象管理,但此刻大概实在是顾及不上了,刘海有些凌乱,鼻尖上还沾了一点面粉,莫名有点心虚的眼神只存在了一瞬。横眉瞪了闻喻一眼:“……闻喻?吓死人了。” “怎么这么早?”他被抓包了似的地摸摸鼻尖,反而将那点面粉抹开了,又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不是连消息都什么空回的大忙人吗……阿嚏!” 糟糕的厨房卫生环境,好像正准备给人下毒。闻喻环视过厨房一地狼藉,大步走到谢迟竹面前,口气仍然温和且冷淡:“手给我看看。” 那双无沾阳春水、养优处尊的手上果然贴着一只卡通图案的创口贴。闻喻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一言不发将人拉出厨房,直到谢迟竹吃痛地“嘶”了声才想起来放轻力道。 他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找到一边的外卖打包盒,将米饭转移到碗里。谢迟竹被按到座位上,抬眼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怒道:“闻喻,你发什么神经!” 在沉默蔓延开以前,闻喻终于将碗筷都摆放好,道:“吃饭吧。” 两人动筷,闻喻在犹豫之后还是伸向了那黑糊糊的一盘。又苦又咸,根本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难吃。”他毫不心软地评价道。 谢迟竹果然伸手将那盘菜挪远了几分,别过头道:“我也没说它好吃啊,不爱吃就别吃。” 哪有正常人会动筷子夹这盘黑糊糊的不明物体?果然是精神病。 “谁让你拿走了。”闻喻又瞟他一眼,好不容易开了尊口。他倒是想再捏一把这人脸颊,又怕人真的当场翻脸,只好拿出手机,又给谢迟竹转账一笔,然后又问:“你发消息说,要在我这儿上班?”《 》 21、第 21 章 先前祈祷过闻喻不要分手的员工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愿望超级加倍地实现了。 他今天难得没堵车,比平日早了大半个小时到公司,还没到工位就看见boss办公室大门半敞着,一个面容漂亮得有点过头的长发青年端着咖啡杯从里边走出来。 身形和面容都太过难忘,故而他没花多少功夫就将眼前人和那张内部八卦群里人手一张的闻总深夜优惠偷拍对上了号。 员工还没想好怎么搭话,面容精致得仿佛会发光的大美人就先一步朝着他的方向眨了眨眼,温声细语地询问道:“你好,可以告诉我茶水间在哪吗?” “就、就在右手边。”员工飞快给他指了路,结巴得险些咬到舌头。 老天啊,现在开始撤回一个愿望许愿老板分手还来得及吗? 片刻后谢迟竹端着咖啡回到闻喻的办公室内,颇为懒散地坐到一边原本是待客用的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掏出ns开始畅玩星口谷,lite版的设计在此时此刻无疑是一种伟大的发明。 这还是昨晚上同城闪送来的,完全是工资的合理利用。 闻喻在一边严肃认真地上班,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都免不了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沙发上悠哉自得的青年。 也许是为了贴合场景,他今天穿了身浅色的休闲西装,长手长脚赏心悦目地舒展开来,就算进行的活动……童趣了点,也不失为一个赏心悦目的摆件。 先前的绯闻传言获得了充足的目击实证支持,更加迅猛地在打工人之间流传开来,不过目前阶段来说办公室内的两位主角还对此事浑然不觉。 一口气爽玩到临近中午,谢迟竹才觉得有点饿了,打算稍微尽一点助理的本分,迈步到闻喻身边弯下腰,面色认真地询问道:“闻总中午想吃什么?” 闻喻眼角余光一扫,实在是有些自制力才没亲上去,又按了遍保存键才回答:“外卖。” 谢迟竹撇撇嘴。他昨天问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这人差不多也是这么说的,绝对不是他故意摸鱼,实在是工作量不够饱和。 于是他又刷了会外卖软件,几分钟后又提出需求:“闻喻,我想喝小b家的奶茶。” 闻喻想也没想便回复:“你点,报销。” “这家的坚果碎奶芙顶仅限堂食。”谢迟竹打了个哈欠,“打包的话要分装,造型就不好看了……天气好热,不想出门。” 闻喻和他对视片刻,最终败下阵来,妥协道:“……我去。你要喝什么?不能加冰。”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弯了弯眼:“发给你啦。闻总,就知道你最好了。” 三言两语将闻喻支走后谢迟竹才小心翼翼用纸巾擦掉掌心里一点冷汗,转头去问系统031:【现在可以吗,031?】 031对他敬礼:【时刻准备着!】 谢迟竹这才蹑手蹑脚到门边反锁了大门,一屁股坐进那张自己觊觎了一早上的真皮老板椅里,舒服得谓叹一声:【回头我也买个同款的……诶,怎么都不上锁?】 电脑桌面就大喇喇地呈现在眼前,谢迟竹将031提供的u盘插进机箱上的接口,确认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031已经进入破译的工作模式,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就包在我身上好了,小竹……诶,怎么只是规划文件?不管了!】 作为电子生命本身,031处理小世界现阶段的电子数据简直是手到擒来,只需要一个额外的接口作为媒介——就是谢迟竹刚刚插进去的u盘。 片刻后,系统031雀跃地报告道:【好啦!邮件也已经转发给谢知衍了,接下来就等着闻喻把我们抓包啦。……小竹,有人!】 谢迟竹将u盘收好,敲门声适时响起。 不是闻喻。黎青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便当盒,见到谢迟竹之后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小竹,我没想到真的是你。” “太巧了。”谢迟竹回敬以似笑非笑的审视目光,“我也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有缘么。” 黎青被目光中某种尖锐的成分刺伤,抿唇,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我找闻总。李姐今天休假,我替她给闻总送餐。你要是饿了的话,我可以去食堂再取一份。” 谢迟竹接过便当盒打开一看,里边竟然真的是标准的食堂盒饭,油量十分慷慨,土豆丝配辣椒炒肉,还有一点榨菜。他这些日子本就没什么胃口,此刻更是被那股腻人的气味逼得几欲干呕,蹙眉后退半步,按着胃言简意赅道:“拿走。” “……对不起。”黎青看上去都要哭了,刻意提高些音量,“这只是我的工作,不要为难我好吗,小竹……” 而且不得不说,有些人比眼前不合口味的饭菜还让谢迟竹感到恶心。他胃袋里一阵翻涌,但当众呕吐实在有失仪态,故而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闻喻不在。” 黎青:“求你了……” 谢迟竹的脸色这会已经忍得隐隐发白,额角涔汗,有气无力地要将门直接关上。外边的人却还是不依不饶,死死将门把手拽住。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一边在工位上吃外卖一边窃窃私语。这人大概是什么表演型人格,发现之后更加来劲,脊背一挺,提着便当盒的手却肌无力般垂了下去,有什么大病一样惊叫道:“你、你别太过分,谢迟竹!” 油腻腻的一摊堆积在地板上,谢迟竹这会是真的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无声干呕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野,谢迟竹听见有人一把将黎青拉开:“小黎?我不是让小曹来送吗,你怎么来了?” 感官痛苦的时候时间似乎也会被无限延长,不知是谁将谢迟竹扶到了沙发椅上躺下休息,又仿佛一百个世纪之久后闻喻才再度出现。 美化他人的痛苦实在是件为人所不齿的事,但眼前所见的景象实在让人心惊。闻喻单膝跪地,看见青年乌黑的鬓发被汗液沾湿在额角,长睫如蝶翼那般轻微颤动,脸色因不适流失了血色,唇却仍然是红的。 如果童话中王子所见的白雪公主是这般容颜,也实在不能责怪人家是恋|尸癖,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吸管送到谢迟竹唇边,闻喻知道他还醒着,耐心去哄人:“是去冰的。小竹刚刚不是还说想喝这个吗?喝完胃会舒服一点。” 谢迟竹微微将眼睁开一条缝,眼里的人因失焦而面容离散,许久后才辨认出是谁,气若游丝道:“我不要。” 也不是在同谁赌气,就是纯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让人倒胃口的事情和味道好像都还在鼻尖上徘徊,噩梦一般挥之不去。 “人事已经在走问责解雇的流程了,一会就送你去医院。”闻喻态度仍然良好,“真的不喝吗?奶芙都要化掉了。” 谢迟竹这才叼起吸管很慢很慢地喝了两口,由闻喻代为端着奶茶杯,慢吞吞地将漂浮在液体表面的奶芙搅散入奶茶中,一点也没想到是自己非要支使着闻喻去店里买奶茶的。 半晌,他才慢吞吞地说:“不要去医院。” 办公室外则是另一幅景象。 虽然年轻有为帅气得如小说主角一样的霸道总裁不多,但以为自己是楚楚可怜小白花的现实版恶毒配角更是少见,更别提像黎青这么傻x的。 黎青刚调动到助理部不久,连前任的工作都还没摸透,此刻更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要交接。 其他同事都捧着手机在小群里蛐蛐得不亦乐乎,偶尔抬头看向他的目光更是没有一个不像在戳他脊梁骨,黎青几乎可以想像出他们都用了多么恶毒的言语描绘自己,豆大的眼泪接连在眼眶里打转,飞快清扫着工位上的私人物品。 “小黎。”突然有同事出声叫他,一张纸巾递过来。他压抑不住委屈,泪水接连而落,却听同事有些犹豫地补上了后半句话:“……你能别哭了吗?全掉我文件上了,这份我待会还要用呢。” 对面工位的同事无声捶桌狂笑,黎青抱着纸箱往外狂奔。 只有刚才文件无辜受害的同事还在身后大喊:“你别跑啊,那个水杯也是我的!哎,这人怎么这样呢,以前看不出来啊……” 有病的人走了,大家终于能解放音量,笑得肚子疼的同事伸手拍拍受害者的肩膀,勉强宽慰道:“别伤心了,回头姐给你买个。” “可能看小说看得脑子都坏掉了,哪来的显眼包,从来没见过老板发那么大火,我的天啊。” “但hr姐姐刚刚还发消息让我看眼收拾得怎么样了,那边还要走流程呢,这下其他人可惨了……这是一点公德也没有啊。” 这些话黎青本人是如愿地听不见了。他凭着上下班的肌肉记忆进了电梯,直到到了一楼人还是懵的,却又模模糊糊地看见个肩宽腿长的标准帅哥身影。 把眼泪一擦,才看清那帅哥眉眼间竟然还有点混血的痕迹,一点也不输闻喻之流。黎青刚眼前一亮,就听见帅哥彬彬有礼地向前台询问:“我来找谢迟竹,请问他在这里吗?”《 》 22、第 22 章 谢迟竹。 怎么又是谢迟竹,难道这个小世界其实是围着谢迟竹转的吗? 黎青指节捏得咔吧作响,但脸上还是很快恢复了体面,大步上前,鼓起勇气同对方搭话:“这位先生,您找小竹吗?” 他口气实在是亲昵,男人闻言果然看向他,颔首道:“对。” 惜字如金。 黎青并不介意,赶紧笑道:“他这会应该在休息呢,有什么事不如……” 没想到男人竟然不是个傻的,淡淡扫了眼他怀里抱着的纸箱,又不知为何蹙了下眉:“你不是离职了吗,麻烦你不太好吧?” 方才正在接线的前台也说话了,十分礼貌地同男人如实转达道:“闻总说谢先生现在在休息,您的邀请函可以由前台代为转交……不用担心闻总昧下。” “还有,黎先生,您剩下的私人物品已经有人代为整理了,请您尽快离开这里,否则我们会考虑安保措施的必要性。” 黎青脸色惨白,原本跑完后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再往外走的时候更是险些跌跤,一番模样好不狼狈。前些日子他在公司升职顺利,但一旦接近剧情中的核心人物后,系统的那些金手指都统统失了效,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没有如愿荣华富贵不说,还丢了个大脸,估计以后再也不想靠近这片区域。 手机响了,黎青原本想直接挂掉,看清上边的名字之后又缓和脸色接了起来,勉强拿捏起往日的一半腔调:“喂,谢董啊?” 他打完电话,莫名觉得街角有人盯着自己,一个寒战之后那视线又无影无踪。 …… 谢迟竹是在连绵的秋雨声中醒来的。办公室的沙发椅被放平成一张单人床,睡着倒也不难受,但他就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倦怠得很。 注意到翻身的响动,闻喻朝这边看了眼,并未动作。他戴着耳机,此刻大概在进行视频会议。按照往日谢迟竹的性子一定是要去闹腾一番的,但他这会不愿意,打开app果然看见人设完成度下降了百分之五。 【这不对。】强迫症谢迟竹本人和031吐槽,【人总有不想闹的时候嘛,挑剔敏感不是喜欢随地大小无事生非,你们主系统到底是怎么想这个角色的,人形比格犬吗?】 031十分听劝:【那我跟主系统申报一下。】 谢迟竹听到申报就知道没了下文,之前的健康问题都还迟迟没有回应呢。他又赖床一会,起身才看见不远处的小桌上摆了封邀请函,常规款式配上跳脱的像素风设计,倒是十分有辨识度。 他小心翼翼地将封口火漆完整摘下,里边的信息内容倒是常规的,还额外附加了一条程衡的邀约,说是有一幅肖像等着谢迟竹去单独观赏。 日期在本周六。 这个画展的主题倒是谢迟竹感兴趣的,他小时候就很想去到处看看,小孩子的嘴也没什么遮拦,枯燥的世界里骤然出现一件感兴趣的事情自然是逢人就说。 但很小的时候没有钱,回到谢家的最初几年身体又不怎么好,高中以后谢知衍毕业出国,他的学业也渐渐繁忙,竟然真的只有留学那几年偶然有些机会。 那边闻喻的视频会议似乎也告一段落,他摘下耳机,看见谢迟竹唇角一抹不自觉的笑意,连带着自己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小竹,还要休息一会吗?” 谢迟竹摇摇头,将手里的邀请函折掉后半截转个方向给闻喻看:“这周六有安排吗,闻总。” 看清程衡的名字后闻喻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周六有个会”,然而还是忍住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像谢知衍那个变态一样时时刻刻控制欲大爆发。 谢迟竹已经从那个控制狂身边离开了,要是闻喻也犯这个病,谢迟竹再离开他该怎么办? 这是闻喻唯一无法接受的后果。 “没有。”一个逗号的停顿后闻喻回答,堪称和颜悦色,“我可以认为,是小竹在邀请我一起去看画展吗?” 既然对方这么觉得,谢迟竹也不介意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默默颔首。 只是个画展而已,这两人总不能在画展上打起来吧?而且,说不定多见见面,这哪里都不对的剧情就会回到原轨了。 …… 玩了两天之后谢迟竹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聊了,办公室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也不好总是进进出出。 更重要的是,情节点任务已然完成,天天几乎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地和闻喻待在一起他也浑身不自在。 “闻喻。”他随手将在附近咖啡厅打包的切角开心果慕斯扒拉走,双手撑住桌面,借着这个姿势俯视正在办公的闻喻,说得漫不经心,“黎青的活还没人接着干吧。” 青年今天穿了件米色的圆领针织衫,版型和花纹都简单,略长了些的狼尾在脑后松松扎了个小辫,像个还没毕业的清纯大学生。 闻喻本埋首于报表,听到第一个音节时才抬起头来,竟然有刹那失神,反应了一会儿才应道:“好,一会我交代下去。” 有没有人接手黎青的工作,在谢迟竹此时的要求提出后都不重要了,自然会有合适的位置留给他。 小少爷也没觉得当关系户有什么不对,反而闻喻看完预计要人接手的工作内容后提前心疼起人来:都是些实习生也能做的、细枝末节的杂活儿。 让谢迟竹做这些,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而且这类琐碎的工作最是消磨人,也无法带给人具体的意义感,恐怕娇气的小少爷过不了多久就要闹着无聊要罢工。 所以在思考片刻后闻喻还是额外叮嘱了几句,以确保谢迟竹能稍微过得舒心些,少吃点上班的苦,就当是来玩模拟上班的经营游戏。 没想到,谢迟竹好像还真的上心了。 闻喻借着交代工作的由头到助理部转了一圈儿,看见那收拾出的空工位上不过多久就摆上了谢迟竹的私人物品,造型可爱的暹罗猫陶瓷水杯、钩针的仙人掌毛绒摆件、还有一小盒镭射包装晶晶亮的薄荷糖。 关系户只要不添倒忙就让人谢天谢地了,没人想刻意为难他,进而给自己平添工作量,最初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只敢偷偷观察。 反倒是谢迟竹安安静静待在工位上研究了大半天,遇到问题才向同事请教,一点就通且不说,完事之后还请全办公室的同事喝了奶茶。 闻总出来这会,大家就正哧溜哧溜地喝着用闻总的钱买的奶茶摸鱼,角落里的谢迟竹正手拿一个文件夹,安静倾听身边同事姐姐讲话,完事后还被同事顺手摸了柔软的头毛,塞去一大堆小零食。 谢迟竹笑得腼腆,嘴也很甜:“谢谢姐姐。” 他抬头看到不远处面沉如水的闻喻,就着还未褪去的腼腆笑意朝着对方眨眨眼,举起手机晃了晃。 几秒后闻喻收到谢迟竹的消息:闻总也想吃糖吗? 闻喻:嗯。 亲亲老婆大人:qaq但我待会要去客服部那边诶,晚点给你带吧。 亲亲老婆大人:[小猫抓狂.gif] 回完消息后人就坐回工位里,远远只能看见一个乌黑柔软的发顶。闻喻目光微沉,在引起更多员工注意之前快步离开了。 他确实也有些事要做。谢家内部这几日可谓是剑拔弩张,谢国华和他钦定的继承人之间闹得好不愉快。更有准备了许久的招标会在即,周六能和谢迟竹去一趟画展也实在算得上忙里偷闲了。 …… 转眼到了礼拜六。连绵的秋雨下了好几日,到这天终于大发慈悲地天清云淡秋高气爽了。 程衡的画展设在本地某主题乐园内,这倒是有些出乎谢迟竹的意料。他先前没仔细看邀请函的具体内容,下意识以为会在什么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高贵典雅室内场所,但不是。 他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去游乐园玩,非常满意;虽然不知道闻喻具体是怎么想的,但他听说这个地点之后心情也显得不错,想来也是满意的。 皆大欢喜。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两人驱车抵达主题乐园时,程衡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得出他今日打扮得精心,长袖衬衫松松挽起露出昂贵腕表,经典老钱风。 谢迟竹先一步轻快地跳下副驾,一眼就看到了程衡,但在挥手打招呼以前快速确认了一眼后视镜里自己的发型。 他今日难得抓了个三七分的背头,还好此刻还一点儿都没乱,原本更偏向精致秀美的五官修饰过眉形后也显出凌厉之色,像是玫瑰的隐刺。 此刻闻喻的视角正好可以将逐渐靠近的两人收尽眼底,远远听不见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几句话之间谢迟竹便莞尔弯起的眼角与相谈甚欢的场景倒是格外分明。 浸润在富贵里成长的人仿佛都有种独特的气质,恍惚的一瞬间里闻喻竟然觉得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烦躁漫过心头,但车还是得停的。他将车倒进车位,用力合上车门便大步向谢迟竹与程衡的方向走去,响动惊走了路边探头探脑的流浪猫。 随着距离缩短,谈话声顺着风吹入耳中。 “……我还担心你会迷路,应该亲自来接的。”程衡说。 “怎么会。”谢迟竹谈笑盈盈,“闻总送我来的,他怕我一个人不安全。” 说完这句话,他才若有若无地远远看了闻喻一眼,惊喜扬声道:“闻喻!” 这番话无疑极大地取悦了闻喻。他神色稍霁,大步走到谢迟竹身侧,抬眼与程衡对视时唇角弧度却骤然一冷,对方亦是如此。 只一眼,两人就明白对方心中在思量着什么。有时候,心有灵犀不需要两情相悦,情敌也真的对彼此的龌蹉心思门儿清。《 》 23、第 23 章 程衡像是没听出方才谢迟竹话中的机锋,也与闻喻默契地揭过了彼此挑衅的意味,微笑着侧身:“这次画展布置在园区深处,小竹先前同我说过周六有空,就约得稍微早了些,正好一起逛逛新的园区布置,好玩得开心。” 他说完,话音一顿,意有所指道:“只是没想到闻总也这么好兴致。” 这些日子,谢迟竹和他有些联系,但不算多,大多甚至还是恋爱军师互助类的话题。谢迟竹总能擦着边绕过他话里若有若无的暧昧的因素,宛如一个纯粹的思春期少年。 虽然他觉得对方未必真的是这样的人,但还是对一切饶有兴致,保持着观察的态度。 闻喻不动声色向谢迟竹身边挪了点,落后半步的距离,正好形成一个将人半抱在怀里的微妙姿势:“小竹说想来,我当然要一起了,也没想到会看到程先生你。” 两人阴阳怪气你来我往地呛了几句,谢迟竹在一边听着,都替他们累得慌。 而且三个个高腿长的男人以远远小于社交距离的姿态组合在一起,这搭配不管怎么想都很吸睛,此刻已经吸引了不少来自其他游客的目光。 终于谢迟竹忍无可忍,脚后跟不轻不重在闻喻鞋面上一踩,皮笑肉不笑:“闻总,程大少。我们就在门口逛吗,这个大门又是什么来头?” 程衡:…… 闻喻:……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开始正儿八经地往园区里逛。这个主题公园的卖点之一就是各色ip毛绒人偶的互动和四季节日不同的特色装潢,年年都有不同的设计,在大人小孩里都很有人气。 程衡是名义上的导游,故而走在稍微靠前的位置,温声为谢迟竹讲解园区某处雕像设计的灵感来源或建筑群的艺术风格,引经据典妙趣横生,尽显主人家的体贴周到。 讲解占据了谢迟竹的绝大部分注意力,这让闻喻非常不爽。纵然他对如何伺候这位娇气的小少爷颇有心得,不管是面巾、纸湿巾,还是便携喷雾瓶,乃至无气苏打水都准备得十分齐全,也不如恬不知耻抛头露面的程衡此刻分到的注意力十分之一多。 他正算计着要如何给程衡使绊子,就听见一旁传来小孩清脆的声音:“姐姐,大哥哥!” 那是个穿着碎花蓬蓬裙、头戴毛绒耳朵发箍的小女孩,正一手拿着氢气球牵着妈妈的手兴奋地朝三人所在的方向张望,蹦蹦跳着走过来,仰头停在谢迟竹面前:“姐姐,你旁边的大哥哥好厉害呀,我可以一起听吗?” 谢迟竹失笑,眼神柔软了些,伸手友好地捏捏小女孩头上的毛绒兔耳:“可以,但我不是姐姐哦。” 小女孩眼睛一下亮起来,想也没想就将气球递了出去:“太好了,谢谢……漂亮哥哥?这个送给你!” 谢迟竹肯定道:“是哥哥。” 程衡含笑看向他,心说叫成姐姐也无妨,但小孩在跟前,到底要顾及礼义廉耻,所以又规规矩矩讲了一会。 小女孩一边听一边好奇地打量几人,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插嘴:“我觉得大哥哥好眼熟呀。大哥哥,大哥哥,你是做这些东西的人吗?妈妈以前跟我说,只有设计师才知道这么多。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女人适时将小女孩小书包里的卡通硬壳笔记本和水笔取出来,递给程衡时神色歉然:“我们家然然比较自来熟。” “然然很可爱。”程衡瞥谢迟竹一眼,接过笔记本后刻意转了个角度,炫技似的两三笔大开大合绘出惟妙惟肖的卡通小女孩形象,思索片刻之后又补了只毛绒小兔,倒是没有落款。 在心上人被人表示崇拜,还展示了一手才艺,他唇角笑意都快压抑不住了。闻喻都看在眼里,心中暗骂道:装货,看你能暗爽到几时,说不定就为了这出专门请的群演。 好在没过多久这对母女就要去别的地方排队,和三人分道扬镳了。谢迟竹这会也逛得有点累了,将气球托管给两人,自个儿转头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程衡还在路边长椅等着,闻喻却不见了影踪。谢迟竹微微眯眼看了一圈,只觉得脖子酸,眉头不自觉蹙起,问程衡:“闻喻呢?” 这会他不太高兴,连闻总都不叫了。程衡看在眼里,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不知道,可能……有其他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吧,我看他接了个电话。” 谢迟竹一咬下唇:“哦……日理万机嘛,可以理解。” 他说着可以理解,表情却完全不像是那么想的,拿出手机就要开始对闻喻兴师问罪。只是前两个字还没打完,一杯果味气泡水就被递到跟前。 是闻喻。他行色匆匆,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另一只手稳稳拿着大桶的秋日限定味增杏仁枫糖爆米花,自己头上和手臂上还各戴了一只和方才小女孩同款异色的兔耳发箍。 “你去哪了?”谢迟竹接过饮料喝了口,果然是常温的,又不禁撇撇嘴,看向闻喻头顶那个和他格格不入的毛绒发箍,“我还以为你又去加班了。” “队伍稍微有点长。”闻喻解释道,“想起你昨天说想吃这个口味的爆米花,就顺带买了个送发箍和饮料的套餐。” 说完他又欲盖弥彰地指了指头顶:“这个是买饮料送的。” 可不是他在故意排挤程衡,买饮料只送了一份嘛,没办法。 程衡:……他怎么记得园区没有这个活动? 不过谢迟竹显然很喜欢这个发箍,下颌一点,示意闻喻替自己戴上。闻喻手里这会还拿着大桶爆米花,洁癖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将食物随手放在长椅上,又转头看向程衡。程衡眯眼似笑非笑,走近两步却抱臂绝不接招。 ……但两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挤在自己身边实在是太热了!谢迟竹等了十几秒,见两人都没有动作,再度忍无可忍,垂眼道:“难道闻总不是给我买的?” 这误会可就大了。闻喻一慌神,终于妥协,将手臂上的发箍交给了程衡。 实际上,帮暗恋对象戴和别人同款不同色的情侣发箍也不是非常好受。程衡动作轻柔地将兔耳在谢迟竹头顶固定好,后退两步,莫名想起网络上兔子生气跺脚小发雷霆的短视频,怎么看怎么顺眼可爱符合人设。 再看向闻喻……这么高的人了,还非要戴小孩喜欢的毛绒玩具,恶心不恶心?趁着谢迟竹背过身去的空当,他实在没忍住,飞速朝着闻喻竖了个中指。 小小的插曲过后,三人继续一路吃吃逛逛,终于在开展时分来到画展前。谢迟竹尤其钟爱和毛绒角色们互动以及合影的项目,顺路拍了不少照片与拍立得,又让那俩相互看不顺眼的人在这个项目上较劲一通,故而多花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浪费。一开始不是就说过了嘛,玩得开心最重要。 画展场地的设计和最初的小程序邀请函风格是一致的,不同风格的画作配上街机或可以扫码体验的电子小游戏,现场还有投屏和手柄提供。谢迟竹一直对这些很感兴趣,全程还有程衡陪同讲述更多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和小知识,玩得相当尽兴。 谢小少爷一高兴,有时候就顾不上多少别人的感受。他走走停停,看到一幅装饰画时眼前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也太有你的风格了,程衡。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程衡专注凝视着谢迟竹神采飞扬的侧脸,都忘了要和闻喻较劲,当即一口答应下来:“送给你好了。” “会不会太贵重了?”谢迟竹下意识客套了两句,他也知道程衡的画不算便宜,圈子里的狐朋狗友将价格捧得很高。 “鲜花赠美人,杯酒逢知己,全部送给你都是我的荣幸。”程衡笑盈盈道,“能让小竹开心,它们才算没有被白创作出来。” 这下谢迟竹径直摆着手后退了两步:“……那还是不了,家里放不下那么多画。” 他喜欢归喜欢,但也没有收集癖,不打算在家里放那么多。 提到家,又不免想起谢知衍。闻喻的小公寓里肯定放不下多少东西,谢知衍……谢知衍就算在收到031发出的邮件之后,也没有联系过他。 难言的失落在心口一闪而过,好在画展也要逛完了。程衡将闻喻和谢迟竹送到出口,作为主人,他还不得不继续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他看向谢迟竹,选择性忽略了那对自己亲手为他戴上的情侣款兔耳朵,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眷恋:“小竹,今晚画展结束后你会来吧?之前和你提过的那幅画,我想已经可以让你看了。” 谢迟竹还没回答,闻喻就微微上前一步将人半挡到身后,冷淡地向程衡确认:“程大少要和前未婚夫在晚上单独见面?” 他可还记得谢迟竹说过什么喜欢程衡的话,刻意咬重那个“前”字,尽管语气还算温和,空气中的火药味也已经快掩盖不住了。 程衡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看了他身后的谢迟竹一眼:“小竹,闻总和你,是可以代为做决定的关系吗?” 言外之意,闻喻越俎代庖欺人太甚,是个和谢知衍难分伯仲的超级控制狂。 是什么关系?闻喻笑容一僵,前男友,名义上的兄弟,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