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 第1章 夏日焰火 六月的夜晚,空气里黏着一层拨不开的湿热,连晚风都带着倦意。校园旁的“匆匆那年”餐馆里,人声鼎沸,喧嚣几乎要掀翻屋顶。这是法学系毕业班的散伙饭,一场用热闹伪装离别的仪式。 夏稚坐在最角落的一桌,像一颗被遗忘的珍珠,敛着光,沉在安静的阴影里。周遭的推杯换盏、高声谈笑,仿佛都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热闹是他们的,她只负责安静地旁观。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地,穿越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那个光芒中心的身影上——宋家焰。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却仿佛自带聚光灯,举手投足间都是引人注目的潇洒。他正被一群人围着,谈笑风生,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邃俊朗。有人敬酒,他来者不拒,仰头灌下的脖颈线条流畅利落,喉结滚动间,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带着几分少年独有的张力。 夏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玻璃杯壁,杯里的橙汁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四年了,从那个九月阳光灼热的午后开始,这种无声的凝望,几乎成了她的一种习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她像一座沉默的岛屿,而宋家焰,是唯一能照亮她这片孤寂海域的、遥远却炽热的恒星。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也愈发失控。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话题引到了“大学遗憾”这个经典又残忍的环节。众人嬉笑着,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宋家焰身上。他是这四年当之无愧的明星,他的“遗憾”,无疑最具谈资。 “家焰,你小子四年风风光光,追你的姑娘从食堂排到校门口,还能有啥遗憾?”一个男生醉醺醺地搂住宋家焰的肩膀。 宋家焰显然喝了不少,眼尾泛着红,平日里清亮的眼神蒙上一层慵懒的醉意。他勾起嘴角,那抹惯有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浮现。他的视线懒洋洋地扫过全场,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最后,若有似无地,从夏稚的方向掠过。 夏稚的心跳,在那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 然后,她听见他那把因为微醺而更显磁性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清晰地响起: “遗憾啊?有啊。” 他故意顿了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才慢条斯理地,用一种近乎戏谑的语气,抛下了那颗炸雷: “没把咱们系的夏稚同学追到手,算不算?” “轰——”地一声,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 “哈哈哈哈!宋家焰你他妈喝多了吧!” “卧槽!你这遗憾也太他妈清奇了!” “夏稚?哪个夏稚?哦,那个不怎么说话的……” “家焰,你这口味真是出其不意啊!” 玩笑声、口哨声、拍桌声,像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所有人都把这当成是宋大少爷又一个彰显幽默感的、无伤大雅的玩笑。毕竟,宋家焰和夏稚?一个是天上耀眼的焰火,一个是地上安静的尘埃,云泥之别,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交集?这简直是他本年度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夏稚坐在那里,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急速褪去,变成模糊不清的杂音,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她耳膜发疼。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彻骨的寒意。 她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带着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齐刷刷地射向她。她的脸颊像被火烧一样滚烫,那热度却无法温暖她瞬间冰凉的手指。 他……说什么? 没追到她,是他的遗憾?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蜜的钝刀,先是给了她一丝几乎让她眩晕的甜,随即,那庞大的、荒谬的语境,和周围震天的笑声,便化作最残忍的力道,将刀狠狠推进,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 原来,她珍藏了四年、视若瑰宝的隐秘爱恋,在别人眼中,甚至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助兴的笑料。 卑微的爱意,连被认真对待的资格都没有。 在一片混乱的笑闹声中,夏稚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但这声音迅速被更大的喧嚣淹没。她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急于逃离猎场的小鹿,脚步踉跄却又异常迅速地穿过拥挤的桌椅,逃离了这个让她几乎窒息的地方。 没有人真正在意她的离场,或许有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她是被玩笑弄得不好意思了。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今晚的绝对主角——宋家焰身上。 夏稚冲出餐馆大门,夏夜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她脸上的滚烫,也带不走心底那片巨大的荒芜。她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脚步虚浮。直到转过一个街角,确认彻底远离了那片喧嚣,她才无力地靠向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眼泪,终于决堤。 不是啜泣,是无声的、汹涌的泪流。像是要把三年积攒的所有委屈、心酸、卑微和绝望,都一次性流干。她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瘦弱的肩膀在夜色中剧烈地颤抖。 就在这无边的悲伤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时候,一个清晰的画面,冲破泪水的屏障,撞进了她的脑海。 那是四年前的九月,盛夏的余威犹在。 她作为新生,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比她想象中沉得多的专业书,匆匆赶往教学楼。也许是太急切,也许是书太沉,在路过一片林荫道时,她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哗啦——”一声,怀里的书天女散花般散落。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那种当众出丑的、恨不得钻入地缝的窘迫。周围有零星的脚步声和低笑声,她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书堆里。 就在她手忙脚乱、无比狼狈地试图收拾残局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视线顺着那只漂亮的手往上,是挽起的、露出一截结实小臂的白衬衫袖口,再往上,是线条流畅的下颌,然后,她撞进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少年逆光站着,身后是午后浓烈得化不开的阳光,将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微歪着头,笑容干净又明亮,带着一点点戏谑,但更多的是友善。 “同学,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清朗,像夏日冰镇过的汽水,冒着愉悦的气泡。 那一刻,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周围的所有声音和景象都模糊成背景板,世界里只剩下他和他的笑容。夏稚怔怔地仰头看着他,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尴尬,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后来才知道,他叫宋家焰,经济学院的风云人物,和她同一级。 那个瞬间,成了她贫瘠青春里,最盛大、最绚烂、也是最不真实的开幕。如同一场毫无预兆点燃在夜空中的焰火,砰然一声,照亮了她整个灰暗的天空。 她从那一刻起,便成了虔诚的仰望者。 回忆越甜蜜,现实就越残忍。 餐馆内的喧嚣并未停止。宋家焰被朋友们围着,又灌了几杯酒,醉意更浓。他被几个好友架着胳膊,半拖半扶地往外走,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嘟囔着些什么。 走到门口,夜风一吹,他似乎清醒了一瞬,又似乎醉得更深。他挣扎着回过头,目光迷蒙地扫过夏稚之前坐过的那个、如今已空无一人的角落。 在一片嘈杂的告别声和笑闹声中,他极低极低地、仿佛只是无意识的梦呓般,喃喃了一句: “……是真的。” 这三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瞬间就被更大的声浪彻底吞没,除了他自己,或许只有擦身而过的夜风听见。 而街角另一边,夏稚依旧蜷缩在黑暗中,对这句她永远不可能听见的、消散在风里的真心话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那场持续了整个大学时代的、无声的暗恋,在这个夏日夜晚,以最惨烈的方式,宣告终结。 眼泪流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凉。 她抬起头,望向城市被霓虹灯映照得泛红的夜空,那里空旷、寂寥,没有焰火,也没有星星。 宋家焰被朋友塞进出租车,车窗摇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一种不太安稳的睡梦中。而那句消散在风里的“是真的”,像一个无人接收的密码,悬在了这个夜晚的末尾,预示着某些被深深掩埋的情感,或许将从这里开始,走向谁也无法预料的轨迹。 夏稚擦干眼泪,支撑着站起来,身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决定,从明天开始,彻底将那个名为宋家焰的星球,从自己的宇宙中剥离。 只是,她并不知道,有些轨迹一旦交错,分离带来的,将是更深刻的引力与痛楚。而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夏日焰火 第2章 青涩独白 散伙饭那晚的喧嚣与心碎,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夏稚的世界里激起剧烈涟漪后,终归被强行压抑成深水区的沉默。她将自己缩回那个坚硬的壳里,用加倍的努力投入到毕业论文和实习中,试图用忙碌麻痹所有感官,让时间冲刷掉宋家焰所“留下”的刻痕。 然而,记忆总在不设防的深夜悄然反扑。那些被刻意尘封的、闪着柔光的过往碎片,如同老电影般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提醒着她,那场盛大的暗恋,并非全是散伙饭那晚的难堪与冰冷,它曾真实地温暖过她无数个日夜。 大二那年的一个秋日午后,天空阴沉得像个憋着泪水的孩子。夏稚从图书馆出来,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淅淅沥沥的冷雨,她没有带伞的习惯——或许是潜意识里,总觉得不会有人为她撑伞,也习惯了独自承受风雨。 她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站在图书馆的廊檐下,望着连绵的雨幕发愁,计算着冲回宿舍需要多久,以及怀里的书会不会被淋湿。 正当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冒雨狂奔时,一把黑色的、伞骨坚固的长柄伞,突兀地、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塞进了她手里。 夏稚愕然抬头,撞进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里。宋家焰就站在她面前,穿着简单的运动服,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更显不羁。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拿着。”他的声音清冽,带着雨天的湿润感,“看你在这站半天了。” “我……不用,谢谢……”夏稚下意识地想推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把伞给她,他怎么办? 宋家焰却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或者说,根本没在意。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没事,我跑得快,几步就到体育馆了。” 说完,他甚至没给夏稚再次开口的机会,转身就冲进了雨幕中。少年的身影在秋雨中奔跑,迅捷得像一头矫健的豹子,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浑不在意,很快消失在雨帘深处。 夏稚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紧握着那把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的伞。伞很沉,质感很好,与她平时用的那些轻飘飘的折叠伞截然不同。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暖流,混着秋雨的凉意,席卷了她的全身。 那天,她撑着那把过于宽大的黑伞,慢慢地走回宿舍。伞下的空间安全而干燥,仿佛隔绝了全世界的风雨。她甚至能闻到伞柄上极淡的、属于他的气息,一种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雪松的味道。 那把伞,她第二天仔细擦干,想要还给他。……她最终没能上前,只是默默地把伞带了回去,小心地藏在了衣柜最深处的角落。 像一个怀揣着珍宝的小偷。 那把伞,成了夏稚秘密宝藏里最珍贵的一件。与之相关的,是无数个类似这样,微不足道却又在她心中分量千钧的瞬间。 她记得在拥挤的食堂,他无意中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和朋友们高谈阔论,笑声爽朗。她低着头,数着餐盘里的米粒,耳朵却贪婪地捕捉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调的起伏。 她记得在全校运动会上,他作为4x100米接力的最后一棒,在冲刺时如一道闪电掠过终点,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她混在人群里,用力拍红了手掌,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却在他目光扫过看台时,慌忙低下头,假装系鞋带。 她记得在图书馆靠窗的固定位置,偶尔能瞥见他在不远处经济类书架前找书的身影。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专注的侧脸,好看得让人屏息。她会偷偷看上好久,然后在本子上写下无人能懂的、缠绵的诗句。 这些瞬间,琐碎、平常,甚至与他本人无关,只是她单方面的注视与遐想。但对她而言,每一个瞬间,都像是灰白画卷上被小心翼翼点染上的一抹亮色,汇聚起来,便照亮了她原本枯燥乏味的青春。 夜深人静时,她会拿出那个带锁的、封面是星空图案的硬壳笔记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是她的“焰火观测记录”,是她无人可诉的、盛大而沉默的青涩独白。 “10月25日,晴。今天在二教楼梯口遇到他,他好像刚打完球,额头上还有汗珠。他对我笑了一下,虽然可能只是出于礼貌。但我还是很开心,开心了一整天。” “3月12日,阴。听说他代表学校参加辩论赛拿了最佳辩手。真厉害啊,宋家焰。他本来就是应该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5月7日,雨。又下雨了。想起那把伞。他……还记得吗?大概早忘了吧。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是她整个少女时代,最温柔也最心酸的回响。她在日记最后一页,用力地写下:“他像一场夏日突如其来的焰火,照亮了我贫瘠灰暗的天空。但我深知,焰火终究不属于人间,我只是恰好路过的仰望者。”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但再小心翼翼的喜欢,也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 那是一次跨系的公共选修课结课展示,夏稚所在的小组和宋家焰的小组恰好都选了类似的课题。展示结束后,老师安排了一个简短的交流环节。 夏稚因为准备充分,在回答一个问题时,逻辑清晰,引经据典,赢得了老师的赞许。下课后,她正收拾东西,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桌旁。 是宋家焰。 夏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捏皱了摊开的书页。 “夏稚是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还有几分欣赏,“刚才你讲的那个观点很有意思,数据也很扎实。没想到法学系的同学对我们经管的案例也这么了解。” 他在跟她说话!他在夸她! 夏稚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烧得厉害。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声音细若游丝,还带着轻微的颤抖:“没……没有,只是……恰好看到过相关的资料。” “是吗?”宋家焰似乎笑了笑,语气轻松,“那也很厉害了。对了,我们小组之后可能还要深化这个课题,方便加个微信吗?说不定以后可以交流一下。” 加微信? 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在夏稚脑海中炸开,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的手指都在发抖。 “好啊。”她听到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平静的假象。 就在宋家焰也拿出手机,准备扫描的那一刻,一个略带娇嗔的女声插了进来:“家焰!磨蹭什么呢?陈老师那边还等着我们去讨论暑期实践项目呢!” 夏稚抬头,看到蔺茹兰走了过来。蔺茹兰是经管院的院花,家世好,长相明艳,是学校里公认的、和宋家焰最“般配”的人。她很自然地挽住了宋家焰的胳膊,目光落在夏稚身上时,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淡淡的优越感。 宋家焰的动作顿住了,似乎才想起还有这回事。他朝夏稚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有点急事。下次再加?” 夏稚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她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蔺茹兰拉着宋家焰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夏稚还能隐约听到蔺茹兰带着笑意的、刻意压低却仍能让她听见的声音:“哟,我们宋大少爷什么时候对乖乖女也感兴趣了?……那个赌约,三个月追到法学系的夏稚,你还真打算实践啊?” 宋家焰含糊地应了句什么,像是笑骂,声音渐远,听不真切。 夏稚僵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刚才的惊喜和羞涩瞬间冻结,碎裂,变成冰冷的粉末,扎得她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赌约? 三个月? 原来……他突如其来的注意和称赞,他主动要加微信的举动,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轻浮的理由?一个将她尊严踩在脚下的赌约? 那天之后,夏稚像是受惊的蜗牛,更加彻底地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她删掉了手机里所有可能拍到宋家焰的模糊照片,甚至一度想把那本日记烧掉。但最终,她还是没能下得去手。那是她四年青春唯一的见证,哪怕是一场笑话,也是她真实存在过的感情。 她开始更加刻意地避开所有可能遇到宋家焰的场合。图书馆换到了最偏僻的楼层,食堂专挑人最少的时候去,走路永远低着头,生怕一不小心,视线再次被他捕获。 而宋家焰,似乎也并未将那次“未完成的加微信”放在心上。他依然活跃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光芒万丈,身边从不缺少朋友和追随者,包括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蔺茹兰。 夏稚偶尔远远看到,会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样也好,保持距离,回归平行线,才是他们之间最正确、也最安全的结局。 那把黑伞,依旧静静地躺在衣柜深处,像个沉睡的秘密。而那本写满心事的日记,也被她锁进了抽屉最底层,钥匙扔进了宿舍楼下的小池塘。她以为,只要不去触碰,伤口总会结痂,时间会抚平一切。 然而,那根关于“赌约”的毒刺,已深扎心底,在暗中滋生蔓延。夏稚并不知道,命运的齿轮,也并未停止转动。一次小组作业的意外安排,竟将她和他再次牵扯到一起,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推向了彻底破碎的边缘。下一次不经意的“偶然”,将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章 避无可避 那场散伙饭,像一道深刻的裂痕,将夏稚的大学生活割裂成前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前”是蒙着柔光的、小心翼翼的暗恋,“之后”则是清醒而坚硬的疏离。她像一只受过惊吓的幼兽,将自己的活动范围压缩到极致,任何可能遇到宋家焰的场所,都成了她潜意识里的禁区。 连唯一的好友唐棠都察觉出了她的异常。唐棠拉着她的手,担忧地问:“稚稚,你最近怎么了?好像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因为宋家焰?” 夏稚垂下眼,用力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有,就是毕业论文压力有点大。” 她无法对任何人,哪怕是唐棠,说出散伙饭上那令人难堪的一幕,以及那个深植于心、让她尊严扫地的猜测。那太羞耻了,像把最脆弱的伤口暴露在人前,她宁愿让它结成一枚坚硬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痂。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大四下学期,一门跨学科的综合实践课,要求不同学院的学生混合组队完成一个调研项目。系统分组结果出来的那天,夏稚看着小组名单上那个刺眼的名字——“宋家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避无可避。 第一次小组讨论安排在图书馆三楼的开放式讨论区。夏稚故意迟到了几分钟,到的时候,其他四个组员已经到齐了。宋家焰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打着字,似乎和谁聊得正欢。 夏稚的心跳瞬间失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拉开最远离他的椅子坐下,全程低着头,仿佛桌上的木纹是什么绝世珍品。 讨论开始,主要是确定选题和分工。夏稚尽量缩减自己的发言,只在该她表态时简短地说“可以”或“没意见”。她能感觉到,宋家焰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探究,或许还有被她刻意回避后产生的不解。 中途,宋家焰接了个电话,起身走到不远处的走廊去接听。小组讨论暂时中断,另一个同学去了洗手间,讨论区只剩下夏稚和另外两个不太熟的同学,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夏稚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蔺茹兰。 蔺茹兰显然是来找宋家焰的,她径直走到他们这桌,看到宋家焰不在,略显失望。她的目光在剩下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的夏稚身上。 蔺茹兰红唇微勾,拉开宋家焰刚才坐过的椅子,姿态优雅地坐下,仿佛她才是这个小组的成员。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是某种昂贵而具有侵略性的花香,让夏稚感到有些窒息。 “哟,夏稚,真巧啊,和家焰一组?”蔺茹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甜得发腻的腔调。 夏稚含糊地“嗯”了一声,头垂得更低。 蔺茹兰似乎觉得很有趣,轻笑一声,自顾自地说:“家焰也真是的,这么麻烦的小组作业,随便应付下不就完了,还非得那么认真。”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音量足以让周围人都隐约听到的语气说: “对了,夏稚,听说之前家焰跟张浩他们打的那个赌,说三个月追到你什么的……后来没下文了?他这人就是三分钟热度,你可别放心上啊。” “轰——!” 尽管早有猜疑,但当这残忍的“赌约”被蔺茹兰以如此轻描淡写……当面证实的那一刻,夏稚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寂静了。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彻骨的寒意和耳鸣般的空洞回响。 她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和尊严。 就在这时,宋家焰接完电话回来了。他看到蔺茹兰,似乎有些意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蔺茹兰立刻换上明媚的笑容,站起身很自然地靠近他:“找你吃晚饭呀。你们讨论完没?” 宋家焰的注意力显然被蔺茹兰带走了,他随口应着:“快了。”他的目光掠过脸色惨白、死死低着头的夏稚,似乎想说什么,但蔺茹兰已经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哎呀,快点嘛,我饿死了。”蔺茹兰撒娇道,然后像是才想起夏稚的存在,转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胜利者的优越感,“那我们先走啦,夏稚,你们继续。” 宋家焰被蔺茹兰半拉着转身,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脚步微顿。就在夏稚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残存着一丝微末到可悲的期待时,她听见宋家焰似乎是因被当面提起旧事而感到窘迫,又或是为了在蔺茹兰面前撇清关系,用一种混合着不耐烦与刻意撇清的、近乎轻浮的语气,快速地说道: “什么赌约不赌约的,早没影的事了,也就你还惦记着。当时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玩玩而已。 谁会当真。 这八个字,像八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狠狠地捅进了夏稚的心脏,并将它搅得粉碎。 原来,她那些兵荒马乱的心动、那些深夜辗转的猜测、那些卑微隐忍的喜欢,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玩玩而已”的游戏。而她,就是那个最可笑、最不自量力、差点“当真”了的玩家。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防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甚至不记得小组讨论是怎么结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收拾好东西,又是怎么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一样,飘出了图书馆。 外面的阳光很好,明媚得刺眼。可夏稚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驱散的寒意。她走到图书馆后面那片僻静的小竹林,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泥土地上,迅速洇开深色的印记。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秋风中被无情撕扯的落叶。 原来,散伙饭上的“玩笑”不是偶然。原来,他所有的“善意”——雨中递来的伞、课堂上的称赞、未完成的微信添加——背后都标着“赌约”的价码。她像个傻子一样,把他随手施舍的、带着目的的“温柔”,当成了救赎的光,并为此献上了自己全部的真心和尊严。 真是……可笑至极。 从那天起,夏稚对宋家焰的躲避,从有意识的谨慎,变成了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决绝。 小组讨论,她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将所有需要沟通的部分通过邮件完成。在路上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她会立刻转身,绕最远的路。甚至当他难得地主动发来一条关于作业的短信,她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回复了“收到,谢谢”,再无多一个字。 她的心,在那片竹林里,已经随着那场无声的崩溃,彻底死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努力完成学业、等待毕业离开这个伤心地的空壳。 宋家焰显然感受到了这种刻骨的冷漠。起初,他或许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被冒犯的不悦。他宋家焰何曾被人如此彻底地无视过?他尝试过一两次,在偶遇时停下脚步,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夏稚总是立刻垂下眼,加快脚步,像避开什么瘟疫一样,迅速从他身边掠过。 次数多了,他那点因为被拒绝而产生的不解和微末的在意,也渐渐被一种属于天之骄子的骄傲和恼怒所取代。既然你夏稚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宋家焰又何必自讨没趣? 两人之间,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也彻底断裂。从最初那场阳光下的偶然相助,到如今视若陌路、甚至带着隐隐敌意的冰冷隔阂,不过四年时光。 夏稚以为,这就是结局了。毕业,离校,天各一方,将所有与宋家焰有关的一切,连同她那场无疾而终、沦为笑柄的暗恋,彻底埋葬在这座校园里。 自那天在小竹林崩溃之后,夏稚就开始频繁地感到胃痛和难以言喻的疲惫,她将其归咎于毕业季的压力和持续的心绪郁结。在唐棠的催促下,她终于去校医院开了些胃药,却收效甚微。 她不知道的是,身体里那悄然滋生的、真正的风暴,远比青春期的失恋更加冷酷和致命。而那个让她心碎欲绝的“赌约”真相,在不久的将来,会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方式,被揭开在阳光之下。那时,所有的恨意、误解与骄傲,都将显得苍白而可笑。 第4章 焚心似火 时间是最冷酷的工匠,它能将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打磨成沉默的礁石,也能将浓烈如酒的情感蒸发得无影无踪。毕业一年后,宋家焰的生活已然驶入一条崭新而高速的轨道。他进入一家顶尖投行,穿着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出入于CBD光鲜亮丽的玻璃大厦,周旋于数据和资本构成的冰冷世界。过去的校园时光,包括那个最终与他形同陌路的安静女孩夏稚,都仿佛成了褪色的旧照片,被尘封在记忆的角落,很少再想起。 一场行业年度峰会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举行,精英云集,衣香鬓影。宋家焰作为公司代表,正与几位业内大佬谈笑风生,举止从容,游刃有余。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并擅长于此。 中场休息时,他端着香槟杯,正准备走向下一个目标人物,一个身影却突兀地拦在了他面前。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穿着简单的连衣裙,与周围精致浮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眼圈通红,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一种近乎凶狠的怒意,死死地瞪着他。 宋家焰愣了一下,迅速在记忆中搜索,认出了她——夏稚那个形影不离的闺蜜,好像是叫……唐棠。 “宋家焰!”唐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引得周围几人侧目。 宋家焰微微蹙眉,出于礼貌,还是维持着基本的涵养:“唐棠?好久不见。你怎么……” 他的话被唐棠厉声打断。她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目光,像是积压了太久的火山,终于在此刻爆发:“宋家焰!你这个混蛋!人渣!你怎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 宋家焰的脸色沉了下来。被一个几乎算得上陌生的女人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指着鼻子骂,他的骄傲让他瞬间不悦。“唐小姐,请你注意场合和言辞。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唐棠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猛地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用力塞到宋家焰手里,“你看看这个!你好好看看!你看完就什么都明白了!” 宋家焰下意识地接住那个包裹,触手有些沉。他低头,看到牛皮纸的包裹上,用清秀而熟悉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那是夏稚的字。 一股莫名的不安,像冰冷的蛇,倏地缠上了他的心脏。 宋家焰也顾不得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唐棠充满恨意的目光,他拿着那个包裹,几乎是粗暴地推开旁边休息室的门,将自己反锁在内。 休息室里很安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走到窗边,手指有些颤抖地拆开牛皮纸。 里面是三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个略显陈旧的、星空封面的硬壳笔记本。 下面,是一张对折的、质地硬挺的纸。 最底下,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他先拿起了那张对折的纸。展开,抬头是本市最大医院的名称。他的目光急速下移,掠过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清晰的诊断结论上: 诊断:胃腺癌(IV期) 处理意见:建议立即转专科医院诊治 日期,赫然是一年多前,就在他们毕业前夕,就在那场散伙饭之后不久! 宋家焰的呼吸猛地一窒,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癌症?晚期?夏稚?她一直以来的‘胃不舒服’,原来根本不是简单的胃炎!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摇头,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猛地放下诊断书,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抓起了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没有锁,他轻易地翻开。 扉页上,贴着一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是新生报到时,夏稚抱着一摞书,站在校门口,笑得有些羞涩,眼神清澈,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照片旁边,用细细的笔写着:“我的大学,我的秘密。” 宋家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开始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9月15日,晴。今天摔倒了,很丢脸。但是,有一个像太阳一样的男生帮我捡起了书。他叫宋家焰。名字真好听,像火焰。” “10月25日,阴。胃还是很不舒服,校医只说是胃炎。没关系,看到他在篮球场上,好像就不那么疼了。” “3月12日,雨。他给了我一把伞。黑色的,很大。伞柄上好像还有他的温度。我是不是很傻?” “5月7日。蔺茹兰说的‘赌约’是真的吗?不会的,他不会那样的……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胃也更疼了。” 日记的记录,在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变得密集而压抑。字迹有时会因为无力而显得潦草,但每一笔,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刻下的。 “散伙饭。他开玩笑说没追到我是遗憾。大家都笑了。我也笑了。笑到流眼泪。宋家焰,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我宁愿自己从未遇见过你。” “拿到诊断书了。晚期。医生说,最多……一年。也好。这个结局,配我这场荒唐的暗恋,正好。” “今天在图书馆,亲耳听到他对蔺茹兰说‘玩玩而已,谁会当真’。原来,我真的只是一个笑话。宋家焰,我想恨你。可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办法停止爱你。” “删掉了所有可能联系到他的方式。把伞和日记本打包好,交给唐棠。如果有一天她遇见他,就交给他。如果遇不到,就替我烧掉吧。”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唐棠。对不起,宋家焰。不能陪你去看真正的焰火了。那个赌约,我陪你赢了,现在,我该退场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时间停留在他们毕业离校的前一周。之后,再无只言片语。 日记本从宋家焰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沉闷无声。 他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玩玩而已…… 谁会当真…… 散伙饭上的玩笑…… 图书馆里那句被他用来维护可笑自尊心的、混账至极的话…… 无数个她仓皇躲避的背影、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她眼底深藏的绝望……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所有被他误解的冷漠,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带着真相的血肉,疯狂地凌迟着他! 原来,她突如其来的疏远,不是因为讨厌,不是因为欲擒故纵,而是因为她病了!在她最需要依靠和温暖的时候,他给了她什么?他给了她最残忍的“玩笑”,最伤人的“真相”! 那个“赌约”,他当初只是被张浩他们起哄时,随口应付的一句,他从未当真,甚至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就是这句他早已抛之脑后的混账话,成了刺穿她心脏的利刺,也成了他永远无法辩驳的原罪! 他想起她偶尔苍白的脸色,想起她似乎总是比旁人单薄的身影,想起她有时会无意识地按住胃部……他全都想起来了!可他当时在做什么?他在为自己的“魅力”受挫而恼怒,他在为她的“不识抬举”而冷漠! “噗通”一声,他最终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这个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光芒万丈的男人,此刻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地毯上,迅速洇开深色的印记。 心痛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用力撕扯,痛到无法呼吸。悔恨、愧疚、愤怒、以及那迟来的、排山倒海般清晰的爱意,像岩浆一样将他吞噬、焚毁。 他错过了什么?他亲手推开了一个怎样用生命爱着他的女孩! 宋家焰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外面的峰会还在继续,但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他踉跄着爬起来,疯了一样冲出休息室。唐棠还等在外面,眼睛红肿,冷冷地看着他崩溃失态的模样。 “她在哪里?!”宋家焰抓住唐棠的肩膀,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告诉我!夏稚现在在哪里?!” 唐棠用力甩开他的手,眼泪再次流下,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嘲讽:“现在知道问了?晚了,宋家焰!”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审判: “稚稚她……三个月前,就走了。” “走了”两个字,像最终的丧钟,在宋家焰的脑海中轰然鸣响。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身后的墙壁还要苍白。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只能看到唐棠的嘴唇在一张一合,说着更残忍的话: “她走之前,还在看你们毕业典礼的合照,她说……祝你和蔺茹兰,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 他还有什么前程?! 宋家焰猛地转身,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冲进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他要去哪里?他不知道。他只想逃离这个让他无法呼吸、让他痛不欲生的现实。 他最终能去哪里?找到一个答案,还是永远沉沦于这焚心蚀骨的悔恨之火中?夏稚留给他的,除了这本沾满泪痕的日记和冰冷的诊断书,还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焚心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