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妲己》 第1章 冀州妲己 冀州的苏妲己,是在所有人的宠爱中长大的。 她心里想什么,口中就说什么。不管是善是恶,她都坦坦荡荡地摆出来,像一汪清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谁都喜欢她,谁都拒绝不了她的要求。哪怕那要求再荒唐、再无理,只要她开口,最后总能如愿。 这么好、这么招人疼的妲己,却有一个难以启齿的怪癖。 她的身子,比冬天的冰雪还冷。每晚必须有个纯阳之身的男子给她暖床,否则她就闹得全家鸡犬不宁,谁也睡不成觉。 苏妲己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叫苏全忠,一个叫苏全孝,这差事自然落到了他们头上。 就这样吵吵闹闹又亲亲热热地过了几年,大哥苏全忠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父亲苏护和母亲芊曼都着急起来。先不说苏全忠未来的妻子会不会介意,光是看着日渐长大、身段已如柳条般抽长的妲己,他们骨子里那份对天伦人常的敬畏,就逼着他们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近亲相交,会触怒上天,招来祸患,让家族蒙受不祥。这是刻在他们心里的恐惧。 一天,苏护把十岁的妲己叫到跟前,轻声问她:“妲己,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男子来配你?” 妲己抬起懵懂清澈的眼睛:“我要天下最强大的男子。” 那时的大商,先王刚刚去世,新王殷寿登基,自然是天下最强大的男人。但苏护对商族人心里总有些顾忌,便试探着问:“你觉得西岐姬昌的长子姬邑(即伯邑考)怎么样?” 四方诸侯之中,西岐的首领姬昌声望极高。他带着族人改进了挖渠引水的法子,让稻谷不只能长在水边,还能种到高处的平原上。西岐的粮食越收越多,成了天下粮仓,专为商王对外的征战供应粮草。 连商王也因此对他格外看重。 人人都说,姬昌不愧是后稷的后代,想必是先祖在后稷担任尧的农师时,得了上天的启示,如今这福报都落在了姬昌身上。 除了商王,姬昌就是当世最强大的男人。不过他年纪已大,长子姬邑将来会继承他的爵位和基业,配妲己,再合适不过。 从小到大,妲己从没离开过冀州。在冀州,她唯一看得上眼的,也只有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因为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偏着头问:“那个姬邑是天下最强大的男人吗?” 苏护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他现在还不是,但将来会是。” 就这样,苏妲己和姬邑的婚约定下了。只等妲己长大,来了月信,便可成婚。 自从十岁那年定下婚约,因为冀州苦寒,尤其冬季难熬,为妲己身体着想,每年冬天她都会被送到西岐居住,直到来年春天才返回。 第一次见到姬邑,妲己就认定,他是自己见过所有年轻男子中最强大的那个。从那一刻起,她满心满眼便只有他一人。常常秋天还没完全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到了西岐;而春天已过去大半,她还找各种理由迟迟不肯动身。 若不是母亲芊曼思念成疾,频频派人催促,加上两位哥哥亲自不远千里来接,苏妲己简直想永远留在西岐,寸步不离地跟在姬邑身边。 姬邑作为长子,平日不仅要协助父亲处理部族事务,带领人们研究如何改进水渠、让稻谷长得更好、寻找新的食物来源,还要负责分发粮食,照料年幼的弟弟。他的生活充实而忙碌,而妲己的身影,则融入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姬邑的喜爱。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像个小挂件一样黏着他。她要到何处去,必定让姬邑背着她走。 姬邑练习武艺强身健体,她就乖乖伏在他背上,当那个甜蜜的负重。姬邑在石碑前刻字,记录粮仓里稻米的储存数目,她就蹲在一旁,帮他吹开刻字时掉落的石粉。 姬邑的初吻发生在一个深秋的午后。 稻田一片金黄,姬邑巡视田间,看到饱满的稻穗,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他摘下一株稻谷:“今年又是丰年。” 妲己凑近闻了闻,好奇地问:“稻谷闻起来好香,舔一下会是什么味道呢?” 说话时,她的目光从稻穗移到了姬邑的脸上,盯着他因微笑而露出的洁白牙齿,那笑容带着阳光般温暖的气息,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一双眼睛温润如水。 姬邑顺从地低头轻轻舔了一下手中的稻谷,认真体会着那微带青草气息和阳光味道的触感,刚要开口描述—— 却猝不及防地被妲己扑倒在地,两人一同跌进金色的稻浪里。稻秆发出窸窣的断裂声,四周被倒伏的稻谷包围,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海。 妲己咯咯笑着,压在他身上,眼睛亮晶晶的:“我也要尝尝是什么味道。” 姬邑以为她要尝稻谷,却见她俯下身,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嘴唇,然后咂咂嘴:“你好香啊,比稻田还香。” 她舔了舔他颊边的酒窝,轻笑道:“你的酒窝是甜的。” 温热的唇瓣印上他温润的眼皮,感受到他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慌乱颤动。“很美味。” 她呵出的热气拂过他脸颊,声音带着天真又诱惑的意味,“就像你喜欢米饭一样,我喜欢你。我可以舔你吗?” 少男的心再也抑制不住澎湃的情潮。姬邑一个翻身,将咯咯娇笑的妲己轻轻压在柔软的稻田里,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他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直到两人眼角泛红,呼吸急促,几乎在这浓烈醉人的稻香中迷失了方向。 从那以后,每到丰收的季节,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稻香,姬邑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 因为妲己快来了。 他们的感情与日俱增。在姬邑的想象里,未来清晰而美好。他会顺理成章地和苏妲己成婚,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伴侣,许下生死相随的誓言,生养许多孩子,然后牵着彼此的手,慢慢白头到老。 他常常会问:“妲己,我配得上你么?” “配呀,” 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这世上最配我的人,就是你了。” “我爱你,” 他动情地说,“我会爱你一生。倘若有一天我对你不好,就让上天收走我的性命。” “我也爱你,我永远爱你。” 妲己学着他的语气,“倘若有一天我不爱你了,就让上天也一并收走我的……” 那约束着你的上天,根本管不到我头上。不过只要你开心,我愿意说任何誓言。 “不许你这么说!” 姬邑急忙打断她,伸手轻轻掩住她的唇,“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不需要你发这样的誓言。”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他舍不得她受一点苦,遭一点罪,更不愿她承担任何风险,哪怕是言语上可能带来的厄运。 “你不需要对我发誓,只有我需要对你发誓,妲己…” 他喃喃低语。 又过了几年,苏妲己出落得愈发美丽,凡是见到她的人,几乎没有不为之倾心的。在冀州城内,尽管狂热的爱慕者多不胜数,但在苏护首领的威严和对女儿周密的保护下,那些炽热到近乎偏执的情感,都被牢牢隔绝在高墙之外。 唯一的代价,是妲己不能随意出门。因为她一旦出现在街头,就必定会惹出乱子。 那年她刚满十四岁。她穿着轻盈的白纱,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跑进了人来人往的街市。奔跑中,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冀州的年轻贵族。 那青年认得她是苏护之女,见她额角被撞得微微发红,在白嫩肌肤上格外显眼,便笑着伸手想替她揉一揉。那抹红色落在他眼里,悄然沉入心底,竟与某种滚烫的、鲜红的执念混在了一处,再分不清。 青年的父亲恰好在场。他见儿子对妲己动手动脚,莫名生出一股不悦,厉声喝道:“把你的手放开!” 他转而扶起跑得气喘吁吁的妲己,声音放得温和:“我这儿子总是如此鲁莽,远不如我这般持重。” 妲己冰凉的手指反握住了他的手,那触感就像冬日快融化的雪,悄然在他掌心化开,雪水变成了滚水,在他的心尖一烫。 这举动瞬间激怒了儿子。他被妲己触碰父亲的画面搅得心神大乱,猛地冲上前,一把将父亲推倒在地:“这里没你的事!” 父亲既不甘心体力上被儿子压制,更无法在心仪的女子面前失了颜面。他迅速爬起,挽起袖子,怒道:“我是你父亲!你竟敢不听我的话!” 两人竟就这样在街市上,在越来越多围观者的注视下,不顾一切地扭打起来。 儿子:“妲己,你选他还是选我?” 父亲:“妲己,别选他!选我!选我!” “选我!” “选我!” “选我!” 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两人状若疯魔。 事实上,妲己对他们谁都看不上。她先前搭理那青年,不过是因为他皮囊尚可,心情好时才应了几句。为何要让她做选择呢?她最讨厌做决定了。 苏妲己苦恼地蹙起眉,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耐:“我不喜欢选择。你们谁赢了,我便选谁。” “因为我只爱强者。” 这场争斗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人群渐渐散去。等到第二天清晨,有人发现那对父子已紧紧纠缠在一起,被冻成了僵硬的冰雕。 他们早已没了气息,无人知晓具体是何时断的气。只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眼中仍凝聚着对彼此的仇恨,誓要置对方于死地,最终却落得同归于尽的结局。 苏妲己天**玩,喜欢逛遍冀州城。她的出现,常常引得男人们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因此,她每次上街都必须带上大批侍卫。这些随从不仅要防止路人因痴望妲己而失足掉进沟里,或者跌入未结冰的河中,还要随时准备制止因她而起的纷争。 百密一疏。 而这一回,是第一次有人为她送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冀州妲己 第2章 天下至美 眼见人们对妲己的痴迷越发失控,母亲芊曼为此费尽心思。她先是让妲己戴上帷帽出门,遮住面容后,街市上确实安宁了一段时日。可没多久,这法子也失了效。芊曼只得将女儿隔绝在高墙之内,若要外出,必须戴好帷帽,乘坐密实的马车,彻底挡住外界的视线。 苏妲己对此不满:“他们管不住自己,怎能怪到我头上?依我看,该把所有人都关起来。” 芊曼宠溺道:“若真把所有人都关起来,这茫茫大地上,不就只剩妲己一个人了?你不会觉得孤单么?” 妲己歪头想了想,觉得母亲说得在理。为了能有这么多玩伴陪她游戏,她愿意遵守这条规则。 转眼间,妲己已十六岁,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只等这个冬天过去,她就要正式成为姬邑的妻子。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终于能换个地方开始新生活了。她把冀州搅得天翻地覆,如今却要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前往西岐过冬的马车在苏全忠和苏全孝兄弟,以及众多侍卫的护送下,缓缓启程。 两位哥哥都察觉到了这几年妹妹的变化。随着她年岁渐长,而他们各自成家后,妲己对待他们越发冷淡。若她从小便是这般性子,倒也罢了。可他们分明见过她温暖体贴的模样,又眼睁睁看着她把所有的温情都转移给了另一个男子。 现在,还要亲手将她送到那人身边。 想到这里,他们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苏全忠犹豫许久,终于试探着开口:“妲己,其实……就算你不成婚,哥哥也会照顾你一辈子。”他话中暗指的照顾是什么,三人都心知肚明。话刚出口,他和苏全孝的脸都已涨得通红。 妲己一脸坦然:“可母亲说过,若哥哥继续给我暖床,嫂子会生气。嫂子若生气,就不愿为你们生育子嗣,那我们家族岂不是没了后代?” 即便早已习惯妹妹的直白,这话仍让兄弟二人听得头脑发胀,一时接不上话。 苏全孝低声道:“我不需要子嗣。” 在这片土地上,人类的生命本就脆弱。一个孩子要平安长大成人,实属不易。多少女子在生产时丧命,即便顺利降生的婴孩,也有一半活不到成年。而在那些幸运长大的人中,能得享天年的,不过十之有三。 这已是常态。 因此,女子的生育在家族传承中,始终是最重要的事。 妲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惋惜:“为什么我不能为哥哥们生孩子呢?” 这话比方才更加惊世骇俗,连向来胆大的苏全孝都被震住。处事稳重的苏全忠沉下声音:“妲己,此话休要再提。若让巫师听见,更要认定你是邪祟了。” 冀州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巫师,早已见识过妲己如何搅得满城风雨。他德高望重,不仅主持祈祷风调雨顺、为人治病,还会用木棍占卜吉凶。 苏妲己眨了眨清澈的眼睛:“可这里只有两位哥哥呀,他怎会听见?”她又幽幽一叹,“总之,是哥哥们不要我了,我才不得不去西岐。是你们先抛弃我的。既然如此,哥哥们应该补偿我才对。” 苏全忠和苏全孝同时怔住:“什么补偿?” 妲己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容悄然钻入他们心底,将心弦轻轻扯动。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去找巫师坦白,说你们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是罪恶的化身,你们是邪祟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反复在他们耳边回响: 你们是邪祟啊,你们是邪祟啊,你们是邪祟啊…… 兄弟二人如同被摄去心魂,正欲调转车头将妲己的话付诸行动,马车却猛地一震,被迫停了下来。 一群目光凶戾的灰狼打头阵,将车队团团围住。狼群后方,是一队高举狼图腾旗帜的人马。 来者是姞骁。 苏全忠眯起眼睛,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杂念,沉声问道:“姞骁,为何拦路?” 姞骁的目光死死盯住马车帘幕,朗声道:“呵,传说中这片大地上最美的女子……不知我姞骁,可有资格得见天女一面?” 一阵风吹过,卷起门帘一角,只隐约露出一片白色的衣角。车内寂然无声。 苏全孝一步上前,挡住姞骁投向马车的视线:“休想!速速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一声令下,所有侍卫立刻持械戒备,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姞骁撮唇发出一声长啸,狼群闻声而动,如潮水般扑向侍卫,缠住了大半人手。顷刻间,几名苏家侍卫已被狼牙撕裂,倒地不起。 姞骁乃是与冀州相邻的邝方少主。他的族人擅长驯养狼群。因领地接壤,与苏护部族素有摩擦。 几年前,他偶然窥见苏妲己一面,自此念念不忘,开始谋划夺人。奈何冀州城防坚固,他一直苦无良机。这些年来,他暗中蛰伏,残忍地训练出了一支专为杀戮而生的灰狼。 在他的训导下,不嗜血的狼只有死路一条,唯有学会杀人的狼才能存活。 他立誓要得到这天下至美的女子。 此番姞骁有备而来,苏家一行人无险可守,转眼便落入下风。苏全忠与苏全孝虽奋力砍倒几匹恶狼,却眼见局势愈发不利。苏全忠心知不妙,一把揽住妲己的腰身,纵身上马,试图突围。 就在苏妲己身影显露的那一刻,厮杀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仿佛瞬间化为了石碑上的刻像。目光无法从那名白衣女子身上移开,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先前咬死数人的头狼,此刻正拦在苏全忠马前。 它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旧伤,那是身经百战的印记。狼毛根根竖起,竖瞳缩成一条细线,尾巴沉沉下压,龇着獠牙,悄无声息地向苏全忠逼近。 苏全忠能清晰地感到自己颈侧血管在剧烈搏动。他亲眼见过这头狼如何一跃而起,精准咬断他人脖颈。此刻,他预感到下一秒,同样的命运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但他依然用双臂,紧紧护住了怀中的女子。 姞骁猛地回过神,急忙跨前几步,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哨。他可不能让这些只懂厮杀的畜生伤到他的美人。 可紧接着,他却顿住了脚步。 他听见妲己轻柔的呼唤声:“小灰狼,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方才还龇牙咧嘴的头狼,竟突然松懈了紧绷的身躯,尾巴开始左右摆动。它迈着轻快的步子靠近,一双狼眼瞪得圆圆的,温顺地贴向妲己的腿边。 苏全忠全身肌肉绷紧,仍牢牢环着她。妲己轻轻拍了拍兄长的手,俯身将那头狼揽进了怀里。 又一阵寒风掠过,死去的人和狼温热的血液,正慢慢渗入冬日的枯草地。黄土之上,刺目的红痕四处遍布。可妲己却仿佛置身于温暖的家中,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惶。 激战过后的狼群与众人,此刻只能听见女子轻柔的说话声,间或夹杂着头狼低低的呜咽。 “那我叫你小灰狼,好不好?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被叫小,可我不愿叫你大灰狼,我偏要叫你小灰狼。在狼群里,你或许年纪不小了,但在我眼里,你还很小呢……你的爹娘在哪儿?真可怜,这么小便没了爹娘。他们是怎么死的?是那个男人做的吗?” 当提到“那个男人”时,姞骁清楚地感觉到,那只向来只听他号令、为他立下无数战功的头狼,竟和那女子一同将目光转向了他。 他浑身瞬间冰凉,脸上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最后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这女子,莫非真是天女?竟能与狼语相通? 头狼的父母确实死于他手。这个秘密,除他之外无人知晓。他从不曾告诉任何人,自己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驯出这匹猛兽的。 下一刻,或许只过了一瞬,他听见那女子轻声说道:“小灰狼,去为你爹娘报仇吧。从今往后,别再伤人了。” 头狼不愧是头狼,动作快如电光,猛地蹿出,利齿精准地穿透了姞骁的脖颈。 男人当场气绝。 姬邑亲自带人赶到半路接应,一眼便看出车队遭遇了袭击。他第一时间询问妲己是否受伤。见她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这才松了口气。他并未显得过于慌乱。这些年来,妲己确实从未真正受过伤。哪怕只是一点轻微的疼痛,她也定会加倍讨还。 苏妲己不愿多说遇袭的经过,姬邑转而询问她的两位哥哥,却见他们支支吾吾,神色恍惚,似乎心事重重。 他心想既然人都平安,便不再追问,免得徒增烦扰。不过袭击毕竟发生在来西岐的路上,他自觉有责任善后。他仔细记下牺牲侍卫的名字,打算日后多加抚恤,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送走苏全忠与苏全孝后,姬邑仍不放心,跟在妲己身边轻声询问:“真的没事么?有没有被吓到?别怕,上天都看在眼里,恶人自有天惩,善人自有天佑。”虽然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他一时也说不分明。 他担心妲己因这场意外而不悦,便搜肠刮肚地想逗她开心。 苏妲己歪着头,打断他的絮叨:“你想我了吗?” 姬邑心头一暖,这突兀的问话瞬间冲散了他的担忧。“想……很想。”他轻声回应,“那你可想我?” “想啊。”妲己的手探进他的衣襟,在他腰腹处重重一掐,肌肤上立刻浮现一道青紫。 姬邑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柔声应着:“我在这,我在…” 第3章 阳气灵气 手在他身上游走,碰到顺滑紧实的肌肤,便用手指掐住、拧转,或用指甲捻起薄薄的皮肤轻轻拉扯,直到那片肌肤变得通红发烫才松开。 狭窄的车厢里,两人紧密相贴。姬邑衣衫未褪,这若即若离的触碰反而更令人难熬。他紧咬牙关不发出声响,嘴角仍挂着温柔的笑意:“妲己,你定是很想我了,对不对?” “是啊,你不在的时候,我的手好痒,没有人让我磨指甲了。” 姬邑轻声商量:“从明年起,我们便再不用分开了。只是……能否别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留下痕迹?” 妲己眨眨眼:“为何?” “我怕父亲母亲看见会担心,以为我得了什么怪病。” “你直说是我掐的,不行么?” “不是不行。只是我觉得,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何必让旁人知晓?” “好吧。”妲己凑近他耳边,气息温热,“姬邑,我好想你。我可以咬你吗?可以舔你吗?我想听你出声,看你浑身发烫泛红的模样……那样最动人了,好不好?” 真是拿她没办法。姬邑时常弄不懂她小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似乎除了与他亲密缠绵外,她对其他事都兴致缺缺。虽然偶尔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他便如置身云端般幸福,也就不愿深想了。 马车仍在行进,外面还有众多随从。他总需顾忌这些,只得轻咳一声,低声道:“回去再陪你玩,可好?” 苏妲己顿时失了兴致,淡淡应了句“好吧”,便翻身背对他躺下,不再理会。 之后无论姬邑再说什么,她都闭目不语,仿佛将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她就是这般性子。想与他嬉闹时能疯得不管不顾,不想理人时便当他是空气,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姬邑想她大概是累了,便也端正坐好,闭上眼静静养神。 马车停下小憩,闭眼休息的苏妲己察觉到身旁散发着温热气息的人正轻手轻脚挪开,生怕惊醒了她。妲己悄悄跟在他身后,走进不远处的树林。 姬邑自觉已走出足够距离,刚将手搭在裤腰上,一双冰冷柔软的手就从身后环抱住他,覆上他的手背。妲己的声音贴着他耳畔响起:“我来帮你把尿罢!” 姬邑浑身一激灵,那股原本向下的暖流猛地逆冲而上,瞬间堵住了。 透过稀疏的枝叶,他还能望见远处侍卫们休息的身影。“这里人多……”他清了清喉咙,“我们往深处走走。” 苏妲己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他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风水宝地。 在她毫不避讳的注视下,姬邑一步步向林子深处退。他拼命在脑中搜刮杂事来分散注意。 新铸的那几把青铜刀,改日得给妲己瞧瞧……她还在步步紧跟着……姬旦也到了学剑的年纪……她的视线一直黏在那里…… 第一次她偶然撞见他小解,好奇问他,为何她没有这样的东西?既然她没有,那就只好玩他的了。这念头一闪,他呼吸更乱了。 不知走了多远,四周终于再听不见人声。 被撩拨而起的热意被他生生压下。他对妲己从来有求必应,此刻只得闭上泛起水光的眼睛,薄唇紧抿,咽下喉间细微的喘息。分不清是他的脸颊更烫,还是那被咬得鲜红的唇更灼人。 可预想中的动静并未传来,连那道灼热的注视也移开了。他迷茫地睁开眼,只见妲己已欢快地跑向远处,惊呼道:“哇,这儿有条小溪!” 她很快找到了新的乐趣,将方才的玩闹抛在脑后。姬邑做足心理准备憋着的那股劲,此刻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竟彻底没了尿意。 苏妲己趴在溪边石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清冽的溪水,喝够了又伸出舌尖,轻轻舔着水面玩。 姬邑柔声劝道:“少喝些凉水,当心闹肚子。” 苏妲己哪里肯听,喝饱了便要往溪水里扑。姬邑急忙拦腰抱住:“乖,天快黑了,水太凉,你身子受不住的。” 苏妲己在他怀里扭动:“我就要玩水!我要!我要!” 姬邑只得紧紧牵住她的手,护着她在浅溪里奔跑。她拉着他左右旋转,捧起水花泼在他身上,很快两人的衣裳都湿透了,与直接浸入水中无异。见妲己笑得开怀,姬邑也跟着笑起来。这一笑,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玩得尽了兴,天色已昏昏沉沉。姬邑在岸边生起篝火,替苏妲己褪下外衣和鞋袜,让她躺在干燥的石头上歇息。 他仔细检查她的鞋袜,见上面沾了苔藓的绿痕和摩擦的黑印,便跪在溪边用手揉搓清洗,又用手指将布料细细捋平,一件件搭在树枝上烘烤。 “我去拾些柴火,很快回来。”姬邑温声交代。 苏妲己安静地躺在石头上烤火,没有应声。 姬邑转身离去。不过片刻功夫,当他抱着柴火回来时,却看见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高壮的男子。 男子牵着马来到溪边饮水,先望见一簇跃动的篝火,继而注意到火堆旁静卧的女子。他轻扯缰绳,那匹红鬃马便自行踱向水边。 他并未主动靠近,反倒是那白衣黑发的女子起身向他走来。她赤着双足,披散的青丝随风拂动,踏过碎石也浑然不觉痛楚。那凌乱发丝间若隐若现的身形,竟让他想起古老传说中的山精鬼魅。 他从不畏惧这些。 女子很快来到他面前,离他极近。脖颈越仰越高,弯成一道脆弱的弧,眼睛瞪得圆圆的,映着粼粼溪水与朦胧月光,亮得骇人。她身子微微打着晃,像随时要栽进他怀里,又硬生生稳住。 又是个被迷了心窍的。 男人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嗤。 “欸!”她伸手将散乱的长发捋向耳后,露出一张白得发亮的小脸,“你叫什么名字?”目光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巡梭,从宽阔的肩臂到紧实的腰腹。 他的手臂比姬邑的粗壮两倍有余,个头也比姬邑高出半个身子,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更让她心颤的是那股蓬勃热气,隔着夜风都能灼烫她的皮肤。 让她不自觉地想贴近那温暖的源头。 男子不答反问:“你又是谁家女子?” 苏妲己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久到让他以为这是个痴儿。“你的马很俊,”她声音发颤,“把它送给我。” 男子挑眉,还是头回见到这般无礼又大胆的女子。他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故意沉下声音:“凭什么给你?若我不愿,你待如何?” 刹那间,苏妲己感到全身止不住地战栗。仿佛有滚水在血脉里奔涌,又似被掷进熊熊烈焰。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惊醒,那颗向来平静的心突然剧烈搏动,牵动得整个身躯都要随之震颤。 这是危险的信号,也是猎物遭遇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她活过的年岁里,这是第一个能拒绝她的人。 她本是九尾狐族最后的血脉。自昆仑山通天之路断绝,这片大地的灵气便日渐枯竭。无数精怪在浩劫中陨灭,唯有她钻入芊曼腹中,借人族之躯存活。九尾狐需靠灵气维系生命,而她唯一的保命之法,便是将纯阳之身的阳气转化为灵气。 越是强大的人,阳气便越充沛。 也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抵抗她的魅惑,对她说不。 妲己眼底燃起炽热的光:“做我的男人,我会待你很好的。” “什么?”男子还未来得及细想,他的侍卫羽便闯了进来,沉声请示:“寿,发现一名男子形迹可疑,是否用作人祭?” 寿眼皮都未抬,淡声道:“祭。” 姬邑只觉脑中嗡鸣,不明白局势怎会急转直下。寿的侍卫个个身手不凡,转眼间便将他的随从尽数制伏。他因苏妲己那声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恍惚了一瞬,竟也被对方擒住。 眼看利刃就要刺入他的胸膛。 “不许杀他。” 苏妲己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响起,不是哀求,而是命令。寿看向她平静无波的眉眼,她竟如此笃定。 而那名向来只遵他号令的贴身侍卫羽,竟真的收住了刀势,刃尖只划破了姬邑的衣襟。 姬邑挣脱束缚,立即将苏妲己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她。这男子竟因一言不合就要取他性命……此人名为“寿”,身形如此魁梧,莫非是……? 他甩开脑中猜测,侧头低声问妲己:“他可曾伤你?” 苏妲己面若寒霜:“让开,你挡着我了。”对于不愿理会的话,她向来充耳不闻。 姬邑见她与往常无异,摸了摸她的手是冰凉的,一双赤足还踩在碎石上。他压下心中被她冷待的涩意,也忽略了她对寿与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问:“冷不冷?” 不等她回答,他伸手试了试烘烤的鞋袜已经干透,便先取来外衣为她披上。随后单膝跪地,将她的脚轻轻搁在自己腿上,用指腹拂去足底沾着的沙土,仔细为她穿好鞋袜。 苏妲己任由他伺候,目光与笑靥却始终朝向那个高大的男子。“寿,你还没答我!做我的男人可好?我定会待你极好极好。” 寿神色难辨,视线从她被悉心照料的双足缓缓移至她含笑的眼眸,心思微沉。 羽仍保持着请罪的姿势跪在一旁,懊恼不已。方才不知为何,那女子的声音如同咒语,竟让他瞬间失了心神。他只盼主上不会因此将他作为下一次祭祀的牺牲。 苏妲己歪着头,郑重道:“我发誓,上天为证,我爱你,会永远对你好。若违此誓,便让上天收走我的性命。” 她自幼耳濡目染,深知誓言神圣不可轻许。这句誓词,还是姬邑当初教给她的。 这真诚的誓言让寿微微一怔。爱慕他的人不少,其中多有冲着他的权势而来。但像她这般初见便立下如此重誓的,却是头一个。她甚至不知他的身份…… 何等纯粹,呵。 寿淡淡开口:“我知道你是谁。” “走罢。”这话是对羽说的。 等那行人走远了,姬邑仍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 “姬邑,他说他知道我是谁,这是为什么呢?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姬邑缓缓起身,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向来冰冷,怎么捂都暖不过来,此刻这份寒意却像是钻进了他心里,让他浑身都跟着发僵。 “你不需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他低声说,“他第一眼看见你,就已经知道了。” 妲己歪着头:“是因为我生得太美了吗?” 姬邑轻轻“嗯”了一声,弯下腰将她稳稳背起。他发觉,只有在那个叫寿的男子离开后,她的目光才重新落回自己身上。他试探着像从前那样亲近她,只当不曾听见她对寿说的那些话。他只怕她会推开自己,幸好她没有。 背上的人儿似乎有些苦恼:“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她对寿很感兴趣。 姬邑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猜测:“许是……商王。听父亲提起,商王殷寿是这片大地上最高大勇武的男子。他的侍卫唤他‘寿’,想来便是殷寿了。” “殷……寿。”妲己轻声重复这个名字。 要如何迷惑一个不曾被自己迷惑的人呢?不过片刻她便想通了。她从不为此烦恼,这世上怎会有人不喜欢她? 纵是商王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阳气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