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成为谁的解药》 第1章 呼吸内科——会呼吸的痛 办公室内很静,静得仿佛能听见沙漏中沙粒坠落的声音。 将消息告知后,助理垂手立在一旁,等待主位的人作出决定。 良久,那人才把视线从显示屏移开。上面只有一个画面,里面的人背对监视器坐着,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头顶。 可那张脸自动浮现在他脑海里。 想也知道,能让老板魂牵梦萦四年都无法忘怀的人,一定长得摄人心魄。不是美得雌雄莫辨,就是清纯可人到让人心颤。 但没想到那会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硬朗立体的脸,饶是老板在生意场上浸淫多年,一眼看去也没他的气场强。 在那张脸面前,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不管喜不喜欢他这个类型,都无法否认他容貌超群,只见一眼便忘不了。 猛地,屏幕中的人转过头,似乎透过监视器直直对上他的视线,眉眼浓黑衬得眸中寒意更甚。 身体不觉一震,收回目光。 主位坐着的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沙漏:“和家里说,接风宴结束我自然会把阮嘉科送回家。” 助理立刻点头应好,但没着急离开。 “让人去南区买份昨天一样的糖水给他送去。” “好的。” “阮少爷,喝点糖水吧。” 这是阮嘉科在这屋子里待的第三天,与外界失联,他倒也不觉无趣。只是让那人顺心如愿,有些不爽罢了。 心这么想,他手上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有条有理。 手打结不光讲究速度,更重要的是稳。 心稳,手才稳。 “少爷让您选好衣服,下午六点会来接您。” 数十套款式不同的高定西装送进房间,阮嘉科仰头活动脖颈,往桌上的时钟看了眼。 “放那里吧。” 凌亦辰三天前回国,飞机还未落地,阮嘉科就从家中被他派的人关进这间屋子。刚从凌氏集团接手一堆糟心官司,绊住了凌亦辰的脚,还没来得及出现在这屋子。 现在放他离开,应该是他在门口留下的东西起了作用。 海的咸腥味直冲鼻孔,潮汐声规律地在耳边响起。黄昏的光线经过海面的反射,令人无法直视。 阮嘉科没骨头似的窝在车座里,下巴搁在搭着车窗沿的胳膊上,头发被海风吹向脑后,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 丝毫没有‘被绑架者’的自觉。 “手机。”阮嘉科伸出左手,一个字不多说。 凌亦辰也不气恼,没情绪地看了眼他的手,将手机还给他。 阮嘉科打开手机,蓝色软件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未读标识。 标题几个大字: 呼吸内科——会呼吸的痛。 阮嘉科悬在标题上的手指一僵。 好非主流的取名方式。 点进去,里面是呼吸内科的系统知识点。 阮嘉科进入学习状态的速度很快,没两秒钟所有东西他都感觉不到了,脑中只有眼前的知识。 被忽略许久的凌亦辰在他左侧发散着低气压,似乎终于忍受不住地发问:“老爷子怎么知道的?” “嗯?”阮嘉科只听见旁边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声音。 凌亦辰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凌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阮嘉科说话不爱弯弯绕绕,听着带刺儿,“你人在国外四年,眼睛也落在我身边四年,不会真以为我毫无察觉吧?” 对方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偏要问,说了又不爱听。 啧,男人。 盘山公路,玛莎拉蒂盘旋下山,灼热的阳光从左侧照射进车厢。阮嘉科侧目看过去,满目金晃晃的。 太闪了,辽阔的大海闪着金色波浪,金色的海岸线中有一颗金灿灿的脑袋。 恍惚间看着像是即将下线的太阳母亲刚下的一颗小金蛋。 那小金蛋正推着一辆海上摩托艇往海里去,大有和他的太阳母亲一起落下海平面的气势。 凌亦辰顺着他的视线抬眸望去,薄唇轻启:“阮嘉科,这四年你一点没变。” 眸光在远处转了一圈,回头又直直盯着阮嘉科。 看得很仔细,从额头到下巴。 没了金蛋的身影,阮嘉科瘫回靠背。 “你倒是老得挺快。”阮嘉科无所谓他的目光,抬起一侧唇角,略带讥讽地瞥了他一眼。 这话阮嘉科说得不算违心,凌亦辰完全褪去了学生气,背头金丝眼镜西装,无不彰显他久浸商场的老练成熟。许是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呼风唤雨惯了,只是没表情地坐在那儿,都能感受到他凶悍肃杀的气场。 凌亦辰没否认,只深深地看了阮嘉科一眼,太阳光透过他那一侧的玻璃刺得对方眉头微蹙。 他无言打开自己那一侧的遮阳帘。 瞬时,车厢内暗了下来。 太阳似乎是一瞬间沉入海面。 游轮离岸已久,漆黑的海面,只有这一艘游轮灯火通明。 大厅舞台,西装革履的音乐家散坐在台上。 当中那个他知道,肖捩想。 贝尔森乐团最年轻的钢琴家。 肖捩想端坐于三角钢琴前,缓缓抬起右手,闭目凝神,抬眸一瞬间,指尖落下。登时,旋律从琴键中流出,营造出优雅诡谲的气氛。 宾客间言笑晏晏的商业交谈,转瞬之间变得诡谲起来,如同在密谋什么诡计。 贝多芬的月光曲第一乐章,用在游轮派对这样的场合上正常吗? 阮嘉科无力吐槽。 “凌总果然青年才俊,刚归国就做出如此成绩。想来凌董事长肯定十分欣慰,有凌总和你堂姐这样的后生,凌氏集团必定还会更上一个台阶。”笑面佛一般的小老头道。 圈内无人不知凌亦辰未成年就被他堂姐打包扔到海外,表面留学,实则流放。凌亦辰在国外卧薪尝胆四年,羽翼丰满后第一件事,便是回国和掌管凌氏大半产业的堂姐争夺接班人的位置。 凌亦辰不可能没听出画外音。 他神色如常,只淡淡点头:“愧不敢当,我和堂姐还需要各位叔伯教导扶助。” 装谦恭小绵羊倒是很有一套。 暗地对你堂姐项目使坏的时候可不见有这么乖顺的模样。 凌亦辰笑意不抵眼底,眸子转了一圈落在了阮嘉科身上,眼中的情愫产生了些许变化。 尽管阮嘉科毫不遮掩的腻烦写满了整张脸。 凌亦辰的眼神在触到他的一瞬间,撤下了伪装。 阮嘉科余光对上那视线,仰头喝酒的动作一顿,转身将酒杯放回托盘。 默默离凌亦辰更远了。 派对过半程,乐团退场,游轮在公海停下。 整个派对的风格陡然巨变,极致的金迷纸醉甚至称得上骄奢淫逸。 一张张克制守礼的面容在暧昧灯光的照射下模糊了界限,变得似人非人。 凌亦辰作为主人,自然是人群的中心,被团团围住。 没了桎梏,阮嘉科瞬间消失了身影。 游轮的五、六层都有甲板,五层是公共甲板。宾客三三两两聚集在这里谈笑,服务员举着托盘穿梭在其中。六层的甲板则是三间套房的专属空间,能俯瞰整个五层甲板的景观。 六层甲板,潮湿的海风吹起阮嘉科灰色廓形西装外套,衬出削瘦挺拔的身形。他手中拿着一袋山楂球,微微垂首眸光在楼下的人群中探寻些什么,偶尔往嘴里塞一颗山楂球嚼着。 少顷,视线在一处角落停顿,嘴角扬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从阮嘉科站的地方看过去,只能看见肖捩想正脸和他面前站着的三个男人背影。 阮嘉科走近几步,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进乐团那天穿的那身红色西装,”声调夸张拖着长长的尾音,“简直朝天椒成了精。” 肖捩想松开领口的扣子,蹙眉瞪视着说话的人。 “他妈妈更好笑,不知道穿的是几手回收的套装,费了多大劲才把自己塞进去。” 肖捩想眼神中的愤恨愈烈,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神情不耐强压着情绪。 那人装作开怀地笑了两声,突然顿住,语气中的抱歉很夸张,对着肖捩想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乐团新来的小伙伴分享一些乐团趣事而已。” 末了再加上一句:“你不会生气吧?” 阮嘉科冷哼一声,这人一定有低位肠梗阻。 不然怎么张嘴就吐出粪性内容物。 低位肠梗阻说完,他的捧哏立马接上:“人家未来首席怎么会和我们这些小角色生气。” “人家压根从来没拿正眼瞧我们。” 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清晰的。 一个较青涩的声音说:“我觉得肖前辈不是这样的人。肖前辈我特意拿了一杯低酒精的特调给你。” 白西装往前走了一步,举着杯淡粉色的酒递在肖捩想面前。 肖捩想推开他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阮嘉科没有听清楚,但估计不是什么好听的话,那三个人瞬间黑了脸。 低位肠梗阻拽着肖捩想的胳膊往后一推,贴着肖捩想的身体,厉声道:“别给脸不要脸。” 肖捩想伸手抵在对方胸前挣扎,想要把人推开,奈何身高体型差距太大,身前的人根本纹丝不动。 低位肠梗阻手一伸,白西装立马递上酒杯。 眼见酒杯就要强行贴上肖捩想的嘴唇,阮嘉科紧攥栏杆,身体不自觉地向前,但想起自己的目的又顿住了。 深吸一口气,呼出。 不能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 酒杯内的液体在挣扎中剧烈晃动,肖捩想越顽强抵抗,阮嘉科的眉头皱得越紧。 捧哏看肖捩想两手挣扎的厉害,低位肠梗阻一只手控制不住,眼神招呼白西装上前一人控制住一只手。 低位肠梗阻见肖捩想被死死按在墙上,得意笑了出来,狠狠捏着他的两颊强行将酒灌进他口中。 “唔——咳咳——”肖捩想根本无力躲开对方的钳制,冰凉的液体灌入口中,他痛苦地咳嗽。 见肖捩想痛苦的表情,他的笑容满足又开怀。 “嘶——” 突地,他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中。 “谁?”低位肠梗阻回头问道。 他们离人群有一段距离,那些少爷小姐玩起来很疯,根本无暇关注其他。 白西装和捧哏松开了肖捩想,跟着察看一圈,又仰头看了看六层的甲板。 空无一人。 肖捩想的咳嗽声还没停止,呼吸声急促粗重,肺部像是拉风箱,下一秒就要炸开。 低位肠梗阻捂着后脑,回头瞥了眼瘫坐在地上的肖捩想,带着白西装和捧哏离开了。 灯光没有照耀到的角落,肖捩想瘫倒在地控制不住地痛苦呼吸着,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他努力在口袋中摸索。 良久,他放弃了。 瞳孔失去所有色彩,绝望地望着近处的灯火,整个人都黯淡下去了。 痛苦的呼吸声渐渐微弱。 再没有人能听见。 喘息、咳嗽、呼气性呼吸困难、大汗淋漓。 明显的哮喘症状。 不知道那酒杯里装了什么刺激性物质,引起肖捩想的气道收缩痉挛。 阮嘉科从楼梯上下来,拦住路过的服务生,嘱咐道,“去肖捩想房间里找支气管扩张剂送到五层甲板,他哮喘发作了。” 服务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阮嘉科的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立刻点头应好跑了出去。急得跑出了残影,托盘重心不稳在空中晃了两晃。 “用力深呼吸。” 肖捩想在自己的喘息中似乎听见了说话声,瞳孔缓慢聚焦在眼前的裤腿上。他松开死攥在胸口衣服的手,拽上了对方的裤腿,抬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阮嘉科蹲下,扶着肖捩想的肩膀让他上半身前倾坐起,一手揽在他胸前支撑:“鼻吸气,嘴呼气,放慢节奏。” 肖捩想无意识地抱住胸前的手,大口喘息着,眼角流下生理性眼泪。 “……药。” “别急,让人去你房间找了。”阮嘉科安抚道。 他突然想起,大二选修的中医课有提到膻中穴可以缓解哮喘的呼吸困难症状。 “坐好。” 搂在肖捩想背上的手紧了紧,胸前的手摸到他胸口两乳正中间的位置,用力揉按。 “唔——痛。” 肖捩想更加用力抱住阮嘉科的手,他默默加上几分力道。 平静道:“忍着。” 他也没尝试过,不知道揉按膻中穴是否真的有用。 但在拿到药之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好在,过了一会儿肖捩想的呼吸急促有所缓和,和自己抵抗的力道也减轻了些。 “阮少爷!”服务生举着药慌忙向他们跑来,“支气管扩张剂,对吗?” 服务生的声音,吸引了一些宾客的目光。 甲板另一头的凌亦辰也回头看了过来。 阮嘉科抽出被抱住的手,接过药放在肖捩想身前,问道:“是你的药吗?” 见肖捩想艰难点了点头,他打开盖子将药塞进肖捩想手中。 “怎么回事?” 凌亦辰迈着长腿跨步过来,视线死死盯在阮嘉科搂在肖捩想肩膀的手上,神色阴晦地质问。 躲在人群中的三个身影紧张不安地互相对视,想要溜之大吉。 “你是该好好问问怎么回事。”阮嘉科眼神冷冷落在地上的玻璃酒杯上,“到底是什么人不给你面子,要在你的接风宴上做这种下作事。” 凌亦辰沉声喊来主管:“医务人员呢?” “已经通知他过来了。”主管回道。 肖捩想吸药之后好了很多,想拉住阮嘉科的手,但被对方一躲,只攥住了袖口。 “我好多了。” 听他这么说,阮嘉科垂眸对上他的视线,不懂他是懦弱还是有所苦衷。 但这终归是他人之事,阮嘉科自然没有理由替别人强行出头。 主管低身从他手中扶住肖捩想,他避开凌亦辰的手忍着腿上的酸麻起身,冷眼望着人群后三个躁动的身影。 男厕所中。 低位肠梗阻哂笑一声:“我猜他也没胆子说出来。” “闹大了对乐团产生负面影响,总监可不会放过他。”捧哏冷哼一声,“要不是团长瞎眼护着他,他能在贝尔森混到今天?” 白西装笑得很刺耳。 很难听。 刺耳到阮嘉科洗手的心情都变得糟糕,他抬眼瞥见角落的拖把。 他是从来不提倡暴力解决问题的。 但脏东西,也不能扔在外面不管。 ‘正在清扫中’的牌子立在男厕门口,里面传出阵阵哀求和呻吟声。 第2章 违规警告 那三人认出了阮嘉科。 大概是害怕惹怒自己的雇主凌亦辰,毫不反抗地挨下了阮嘉科的鞭打。 任人宰割又畏首畏尾的狼狈模样,看得阮嘉科心头那一点的怒火顿消。 清醒过来,不免有些想笑,自己竟然对游戏剧情如此较真。 新手村“消化内科——会呼吸的痛”任务完成度:100%。 现在为您结算奖励: 积分: 10 金币: 1 另附一则违规警告: 系统检测到您在“呼吸内科——会呼吸的痛”任务期间存在对NPC使用暴力的行为。为保障游戏环境及NPC安全,系统将对您进行警告处罚。 阮嘉科斜靠在甲板的躺椅上,对系统闪出的提示音充耳不闻,屈起的长腿放着画板,手中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寥寥几笔,就能看出画的是人体模型。 笔尖快速摩擦纸张,发出唰唰声。 系统没得到应有的回应,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在阮嘉科眼前疯狂闪动消息弹窗,遮挡他的视线。 阮嘉科也不恼,抬起笔尖轻轻在右上角点了一下,拒绝接收消息。 视野干净了。 这是最近研发的一款以医学教育为主要目的、以恋爱乙游为次要元素的沉浸式游戏,只要佩戴上神经信号接收器,便能在睡梦中进入游戏。 使得玩家在睡梦中也能进行医学临床技能、急救技能提升、理论基础教学等等的学习。 卷王必备。 完美解决了医学生因睡眠需求而不能一天学习24小时的遗憾,以及医学生因学习没时间恋爱的难题。 游戏处在研发阶段,还未正式投入使用。 阮嘉科作为主要投资者的儿子,成为测试玩家,获得了提前卷的机会。 · 嘀嘀—— 船舱控制室中的雷达发出报警声,显示器上一枚红色闪电标识不断闪烁。 “船长,雷暴红色预警。” 船长当机立断:“转舵回航。” 乌云涌动,响起一声闷雷。一瞬之间狂风巨浪,刀尖般的雨滴砸进阮嘉科的酒杯中。 船长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甲板上回荡,冷静严肃地向所有乘客发出紧急广播: 各位宾客,晚上好,这里是船长在向您讲话。预计在未来几小时内,我们会遇到一些风浪,船体的晃动可能会比目前更加强烈。请所有乘客立即返回您的客舱,或者留在室内公共区域,远离露天甲板。我们会暂时关闭户外泳池和甲板区域,请您理解并配合。 从甲板回套房的距离,阮嘉科手中的纸张已经完全浸湿,轻轻用力纸上的器官便七零八落稀烂一地。 形似倒置的圆锥体,表面有冠状动脉、沟槽,是心脏。 阮嘉科本能地判断辨认。 下一瞬,一个巨浪猛地将船头抬高,再瞬间下坠。 顿时,周围的一切都躁动了起来。 船体在海浪中剧烈摆动,惊叫慌乱跑动的声音穿透门板,房间中的座机铃声尖锐又迫切。 这个虚构的世界似乎随时会崩塌。 阮嘉科:这是你们的警告处罚? 系统:经检测,这是游戏后台正在修正bug。请放心,保证玩家安全是一切的前提,任何处罚方式都不会危及玩家安全。 阮嘉科:这个bug还需要多久能修复。 系统:程序员们正在火速修正中,请耐心等待…… “阮嘉科!” 凌亦辰的吼声沙哑,穿透力极强。 突然一个剧烈摇晃,阮嘉科摔坐在床上,门把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拽,发出了晃动的响声。 紧接着“咔嚓”一声,门锁打开。 阮嘉科努力稳住重心,想站起身。 蓦地,他的手腕被凌亦辰死死攥住,没来得及挣开就被一串责问砸懵了。 凌亦辰的眼神阴戾狠劲,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把他的腕骨捏碎。 “为什么不接电话?关你三天还不够,非要我把你一辈子锁在身边才行是吗?”凌亦辰步步紧逼,船又一次摇晃,阮嘉科在惯性作用下倒回大床,“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在拉扯中,灰色西装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冷白而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折即断。阮嘉科细白的腕上很快泛起一圈红,看着脆弱又易碎。 与表面现象截然不同,那身灰色西装下隐藏的,是足以折断人肋骨的强大力量。 对方的怒火激不起阮嘉科一点情绪,眼神冷淡漠然,手腕轻巧一转挣脱了束缚,满不在意推开压在身上气势汹汹的男人。 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向来不愿浪费任何情绪。 对于虚构的游戏角色,则更无必要。 为了打发凌亦辰离开,他还是开了口:“凌总,你未免有些夸张了。即便是十岁的孩子,也不会因为几个小时见不到妈妈就歇斯底里吧。” 阮嘉科外表冷峻,言辞更是犀利无情。 六层楼高的游轮在狂风巨浪中宛如一艘纸船,仿佛随时会被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大海吞噬。 凌亦辰听着阮嘉科的话,只觉自己是那掀翻天地的巨浪,濒临失控边缘,随时会将眼前的一切摧毁。 四年的蛰伏,早已让他性格变得乖张而扭曲。 如今的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无论通过何种方式。 落地窗外是吞天沃日的巨浪,阮嘉科背对而立,面如霜雪。 似乎谁也走不进这个人的眼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 玻璃杯倾倒在地毯上,猩红的酒液迅速蔓延开来。 阮嘉科猛地被身后的力道推倒在床上,手腕的红痕再次被覆住,耳侧是凌亦辰急促的喘息声,近乎癫狂、几近哀求的命令:“别用这种目空一切的眼神看我。” “阮嘉科,”凌亦辰嗓音低沉嘶哑,“不要逼我。你不会想知道,我到底想对你做些什么。” 脖颈被五指勒住死死按进床里,凌亦辰双膝分开跪坐在他的后腰上,上半身被死死压制在床上,不得动弹。 海浪的呼啸声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风暴好像要停止了,游轮前后摇动的幅度也减弱了。 阮嘉科明白,这是由于窒息导致感官逐渐衰退的现象。 真麻烦,阮嘉科心中暗想。 他猛然发力,单手撑住床垫,屈膝勾住身侧的那条腿,猛地将压在身上的人掀翻在地。 原本位于床尾的两人瞬间位置颠倒,凌亦辰头部着地摔下了床。他迅速稳住身形,紧接着一脚猛力踹向凌亦辰的胸口。 凌亦辰被踹出半米,后脑猛地撞上了桌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即他双眼紧闭,晕了过去。 房间的主灯随着撞击声骤然熄灭,只留下走廊的一盏暖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海浪拍打玻璃的声音从剧烈的捶击逐渐减弱,仿佛从猛烈的敲击变成了有节制的叩击。 雨声渐渐平息,落地窗上的雨滴缓缓滑落,汇聚成流,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晶莹的痕迹。 阮嘉科背对光源站立,胸口起伏,连带着投射在凌亦辰身上的影子也跟着微微起伏。 他一把扯下领带,动作利落地缠绕在凌亦辰的手腕,随后熟练地打了几个三重结。拽着凌亦辰的后衣领,将人一把扔进了浴室。 ‘嘭通’一声甩上了门。 违规警告: 系统检测到您—— 阮嘉科:闭嘴。 系统:好的。 阮嘉科如同一位经验老到的屠夫摆弄一头整猪一般,拖拽着一米八五的凌亦辰,将他的双手牢牢绑在洗手池的水龙头上。 水龙头的高度不高不低,令这位平日高高在上的凌总不得不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半跪半坐在地。 那张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却多了几块红肿的痕迹,显得狼狈不堪。 阮嘉科取下淋浴头,将水温调到最低后打开水阀。豪华游轮的水压强劲,冰冷刺骨的水流直冲凌亦辰的头顶。 他原本一丝不苟的背头已经散乱成几簇,水流顺着发丝滑落,灌进凌亦辰的耳孔和鼻腔,呛得他猛然惊醒,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凌亦辰偏过头,避开那迎面而来的冷水,声音嘶哑充满愤怒:“阮嘉科!” 被呵斥的人不紧不慢地关上水阀,将淋浴头放回原位,随后扯下一条干燥的毛巾,细致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 “怎么了,凌总?”阮嘉科的声音低沉,语速平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询问,没有丝毫嘲讽之意。 “相信我,你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的。”半跪在地上的人双眼布满血丝,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 阮嘉科随手将毛巾扔在盥洗台上,目光如炬,自上而下地审视着对方,仿佛能洞悉一切:“凌总放心,我绝不会那么做。” “倒是凌总,是否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呢?”游轮已经彻底平稳下来,或许是风暴已经过去,阮嘉科双手插兜,半倚着门框,继续说道,“大家都说凌总对我情深似海,即使受制在国外四年,也对我念念不忘。好不容易拥有了与凌亦谳抗衡的能力,人还没落地晋市,保镖就已经出现在我家门口了。” “虽然我自认这张脸长得不错,但也不至于自恋到认为会让人如此执着。凌总想要的真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想通过我,得到阮家的支持?” 凌氏集团产业多元,子公司遍布多个行业,医疗领域却始终是一片空白。阮家在医疗器械领域几乎占据了整个南方市场,尽管影响力不及凌氏集团在商界的呼风唤雨,但在医疗领域他说第二,晋市没人敢说第一。 凌亦辰的堂姐凌亦谳,和他的父母都准备靠着智能医疗在凌老爷子面前表现一番。 绕不开阮家的技术支持。 凌亦辰近几年在国外崭露头角,才逐渐在凌老爷子面前获得了一些存在感。 而他的父母,在凌亦谳这个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优秀继承人面前相形见拙。 阮嘉科的父母自然也能看出,与谁合作更有前景。 阮嘉科绝不相信,面前这个在外国商界厮杀中脱颖而出的“恶狼”,仅仅是对自己这个阮家独子怀有执念,而丝毫不涉及任何利益。 “无论我的父母在你们凌氏家族内斗中扮演何种角色,都与我无关。” “如果凌总认为通过强行牵制我,就能掌控我,甚至掌控阮家,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不会干涉阮家的任何决策。同样,也没有人能够左右我的决定,包括我的父母。因此,与其在我身上白费心思,凌总不如直接与我父母商谈条件,用最核心的利益去打动他们。这不正是凌总最擅长的吗?” 浴室静得能清晰地听见凌亦辰粗重的呼吸声,阮嘉科提起裤脚,半蹲下身,平视面前的人。 “还希望凌总能有点脑子,三思而后行。” 凌亦辰沉默了许久,只是凝视着阮嘉科,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仿佛在权衡他话语的可行性。 “凌总,船长说游轮的螺旋桨出现故障,需要立即返航。” 凌亦辰的助理轻声叩门,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似乎是担心打扰到凌亦辰与阮嘉科独处。 助理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心中正犹豫着是否应该离开。 门倏地打开,助理吓得脖子迅速缩了回去。与阮嘉科冰冷的眼神刚对上,便立刻移开了视线。 喃喃道:“阮少爷——” 阮嘉科没理会他,敞着门,径自转身,打开落地窗去了甲板。 助理迟疑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走进了屋内。屋内一片狼藉,可并未看到凌亦辰的身影。 当他想着,也许凌亦辰不在这儿。正准备离开,余光透过浴室门缝,看清楚的瞬间,整个人顿时呆愣在原地。 系统弹窗在阮嘉科眼前弹出,圆圈转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阮嘉科没理会,但也没关上弹窗。 任由他转着。 LED灯照亮了楼下的甲板,船员们分工明确,动作如同开启了快进模式,拿着工具敲敲打打。人物只有单线程的执行模式——修复。 这场面看着有些莫名解压。 好半天,系统终于蹦出一句话:经检测,‘NPC凌亦辰’在修复bug期间行为属于异常失控状态,后台将重新检查‘NPC凌亦辰’的代码参数,修正其性格及行为模式。 阮嘉科:如果你们的代码不能修正,我也可以用手术刀代劳,刚好新手任务太无聊了。 系统:…… “啾啾——啾啾——啾啾。” 阮嘉科隐约听到几声高频的动物叫声从远处的海面传来,专注到魔怔的船员们同时停下动作,往叫声的方向走去。 仿佛接收到这叫声的指令,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东西,围了上去。 探照灯如同有意识似的,在海面寻找着那叫声的踪迹。 光圈打在了一群海豚身上,阮嘉科能看见最前头的那只海豚身上有个穿白色衣服的金发人类。 阮嘉科发现,这个人头顶上悬着一个绿色的小圆点标记,手指虚空一点,弹出一个面板。 玩家介绍: 姓名:待揭晓 年龄:待揭晓 性别:男 职业:待揭晓 等同什么都没说。 第3章 无法保留的温度 阮嘉科关上玩家信息面板。 船员们已经把他合力救了上来。 那头惹眼的金发,有些眼熟。 让他想起今天在海岸线看到的骑摩托艇的小金蛋。 许久没出声的系统,总算说出了一句话。 系统:临时发布一项赏金任务——“无法保留的温度”,对该玩家正确实施急救,可获得100积分和10枚金币。 阮嘉科被高额的奖励震惊到了,挑了挑眉,心道:这么值钱? 是新手任务奖励的十倍。 名副其实的小金蛋。 阮嘉科到的比医务员更快,船员看见他自动让出位置。 小金蛋已经失去意识,脉搏微弱,呼吸缓慢且不规则。两指打开他的眼皮,瞳孔有轻微放大的现象,身体冰冷僵硬。 口鼻周围有细腻、黏稠的白色泡沫。 海水淹溺外加重度的失温症。 系统:诊断正确,任务完成10%。 cpr急救他用模型练了几百遍,早已烂熟于心。 但重度失温,必须尽快送医院,船上的医疗条件不够充备。 不论如何,先急救。 确认口腔无异物。 解开小金蛋胸口衬衫的扣子。 两手交叉互扣,放在胸骨三分之一交界处以每分钟100到120的频率垂直按压三十次。 一、二、三、四…… 一只手放置于前额,用力下压使其头部后仰,另一手食指与中指放在下颌骨下方,将颏部向上抬起,开放气道。 阮嘉科动作流畅,心中默念:每次吹气应持续1秒以上,通气量以患者—— 患者堵住了他的嘴。 说堵住有点夸张。 脸上的手并没有多少力气,只是挡在了自己与他的嘴唇之间,轻轻虚掩在阮嘉科唇上。 系统:已恢复自主呼吸,任务完成50%。 这就恢复了? 阮嘉科拉开和他的距离,拉着虚掩在唇上的手放回他的身侧,手指触碰到的肌肤,温度在回升。 以一种惊人的速度。 小金蛋试图睁开眼睛,但仍旧无法适应光亮,微微蹙起了眉头。 “醒了?”阮嘉科轻轻地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手掌下的体温已经和他的相差无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手掌能感受到对方轻微点头的动作,苍白的唇瓣动作缓慢,发出微弱的声音:“海上。” 手往下探,两指按在颈动脉,心中读秒,继续提问:“你叫什么名字?” “池舟。” 阮嘉科挑眉点了点头,举起两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对方慢慢垂下眼皮,唇角费劲扯出上扬的弧度:“耶。” 显然人没什么大碍,还有精神耍嘴。 系统:确认神志恢复,任务完成60%,患者体温持续下降,请尽快对失温症状采取措施。 船舱通道。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抱着急救箱飞奔。 暴雨过后,甲板湿滑,残留着些许水渍。 他一个跨步越过门槛,准确踩上一摊水,身体顿时失衡,两条腿打架似的凌乱往前,最后一个滑跪直接坐在了阮嘉科身边,怀中急救箱脱手,往地上的人砸去。 阮嘉科眼疾手快按住急救箱,拽住他的衣领,没让他彻底倒下,一脚踹在患者身上。 瞬间,医务员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搏骤停了一秒,出了一身冷汗,瘫坐在地。 医务员上个月才毕业,今天是第一次跟船。 先是碰上海上暴风雨,带教老师又在刚刚的暴风雨中摔倒脚踝受伤,连走路都成问题,只能让他一个人过来了。 心里骂着娘,到底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倒霉。 手忙脚乱地打开急救箱,从里到外翻了一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眼神愚蠢又清澈,看着面前的急救箱,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患者。 应该先做什么来着? 当医务员不知所措时,阮嘉科从急救箱中翻出体温枪。 “体温32度。患者现在意识清醒,心率大概60~70,四肢冰凉,脸色苍白。” 阮嘉科脱下西装外套,将池舟裹住:“要将患者转移到室内,换上干燥衣物,采取保暖措施,补充高热量流质食物。” 听到阮嘉科的话,医务员连连点头,如梦初醒,起身准备去拿担架。 等他撑着有些发软的身子站直时,旁边的阮嘉科已经一手环住患者的肩背,一手托住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被公主抱起的患者有些无奈,声音虚弱地问:“一定要这样吗?” 医务员:“我去拿担架。” “那还是这样吧。” 尽管怀中抱着一个近一米九的人,阮嘉科长腿迈着大步,走得又稳又快。医务员只能一路加快速度,跑在前面给他开路,踢开通道上的障碍物。 中型私人游轮上只有一个医疗舱室,集诊室和处置功能于一体。 一整面墙的柜子里都是些普遍的药物,两张单人病床中间是简单的急救设备和供氧设备。 其中一张床上已经坐着一个人——刚刚被阮嘉科绑在浴室中的凌亦辰。 脚踝受伤的医生坐在滑轮椅上给他后脑勺的伤口上药,身后的助理看见阮嘉科那一刻整个人都愣怔了一秒。 可能是没想到阮嘉科在把凌亦辰揍一顿绑起来之后,还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凌亦辰面前。 医务员火急火燎地赶在阮嘉科前面冲进医疗舱室,医生连忙用自己的好腿划拉了一下,躲开自己和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学生。 “老师,我把患者带来了。”医务员喘着粗气,视线掠过面色阴沉的凌亦辰对着带教老师道,“快给他看看吧。” 医生背对着凌亦辰和助理,给了医务员一个白眼,估计心里骂得很脏,咬牙切齿道:“我不得空,你自己先处理一下。”说完,瞥了眼阮嘉科怀中的池舟,道:“先给他做好保温措施。” “哦,好。”医务员呆鹅一般点头,转身伸出两条在袖管里晃荡的胳膊,准备从阮嘉科手中接过池舟。 医务员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力量连抱起一袋大米都费劲,别说一个近一米九的男性了。 阮嘉科越过比自己矮半个头细杆似的医务员,将池舟稳稳放在病床上。 “先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来。”阮嘉科对着医务员说,转身拉上帘子,忽视凌亦辰晦暗的眼神。 尽管神色阴沉得吓人,凌亦辰也一言未发,只是一双眼睛如同恶狼锁定猎物般死死盯着阮嘉科。 阮嘉科丝毫没有作为猎物的自觉,帘子将那眼神隔绝在外。 “海水淹溺怎么处置?”医生在给凌亦辰包扎时,还不忘提问。 医务员刚从里间出来,怀里抱着衣服,听到问题,整个人顿在原地,清澈慌乱的眼神不敢看老师。 淹溺时水大量进入血液循环可引起血浆渗透压改变,电解质紊乱和组织损伤,可造成呼吸和心搏骤停而死亡。所以必须立即检查生命体征,立即进入抢救室监护,并予吸氧、建立静脉通路。诊断明确后立即给予相应治疗,并预防可能发生的并发症,脑水肿、急性肺水肿、急性肾衰竭、溶血性贫血等。 相应处置必然是要排除各种症状发生的可能性,进行心电监护、吸氧、留置导尿管、保暖。查血常规、尿常规、生化、血气分析及电解质。给予强心、利尿、扩血管、保肝、减轻脑水肿等治疗。 系统:处理思路正确。船上医疗舱室条件有限,请玩家凭借现有条件进行急救。 帘子遮住了阮嘉科,医生的视角完全看不见他。 阮嘉抽出医务员怀中的衣服,手指在玻璃柜里的葡萄糖和碳酸氢钠上虚点了一下。医务员眼睛跟着他的手指瞟,不算傻气到没救,立马反应过来:“用5%葡萄糖溶液500~1000ml静脉滴注,或右旋糖酐500ml静脉滴注。” 听到答案的医生微微点头,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抓紧去准备。” 医务员忙不迭抓了两瓶液体,走了两步发现拿错了,又折返回来换了一瓶。悄悄对着阮嘉科说:“谢了,兄弟。” 看医务员冒冒失失的,池舟不禁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了担忧,但他实在没有一点儿力气,肢体从刚开始的冰冷麻木,到现在脑袋发热的昏昏沉沉。 贴在肌肤上湿冷的衣服不断夺走他的体温,想挣开却动也不能动,他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只有两只眼睛能够左右转转,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医疗舱室,咋咋呼呼的医务员,以及正在解他衬衣扣子的玩家。 池舟盯着头顶的小绿点眨了眨眼睛,玩家信息面板瞬间弹出。 玩家介绍: 姓名:阮嘉科 年龄:24岁 性别:男 职业:医学八年制博士毕业,即将进入临床实习。 二十四岁八年制博士毕业,那十六岁就得读大学。虽然池舟不知道八年制医学博士的含金量,但能本博连读肯定不容易。 好大一个学霸。 在池舟眼中,阮嘉科周身仿佛瞬间笼罩了一层光环。 这让他对自己当前的处境稍稍增添了些许信心。当他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时,费力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略显虚弱的微笑。 阮嘉科看到他的笑,眼中不解,却同样抬了抬嘴角,算是回应。手上动作利落,池舟衬衫扣子全都解开。 池舟身上还披着阮嘉科的西装外套,随着阮嘉科的动作,他胸口突然一凉,肌肤直接触碰到西装内衬的布料,触感有些冰冷。 紧接着,一侧肩膀被阮嘉科抬起,他的手掌干燥到有些粗糙,捏得池舟肌肉一紧,肌肤泛起一阵麻。 池舟视线不知落在哪里,环顾一圈又落回阮嘉科的脸上。 这样任人摆弄的样子,让他回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时光。 阮嘉科不像是第一次给不能自理的人换衣服,动作利索又妥帖,托着他的手掌不会随意挪动,尽量减少和他肌肤的接触。许是因为力气大,摆弄起他来比起一般护工还要游刃有余。 换上干燥的衣服,池舟眼睛一合一睁,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意识渐渐消散混沌。 “凌总,您的伤口48小时内注意不要接触水,避免剧烈运动,下船之后最好再去一趟医院看看。”医生细心叮嘱完后,朝着里间走去,边走边问:“你还没好?”声音就像催命符,医务员身躯一抖,不敢回头。 听见这声音池舟合上的眼皮猛地睁开,好一会儿声音静下来,困倦又席卷上来。 “阮嘉科……” 声音是从帘子外传来的,应该是隔壁床的凌总,他似乎叹了口很长的气。池舟大脑慢吞吞地转着。 凌总沉吟片刻道:“空口白舌说什么都是多余,都不能让你相信我并无算计你的意思。我今天所作所为,有一半是形势所迫,一半是别无他法。” 这话说得奇怪,池舟的脑子本就混沌,听着弯弯绕绕的话,更是糊涂。他眨巴着眼,想从阮嘉科那儿看出些别的。 视线刚触到阮嘉科,便被他伸出的手盖住了眼睛。干燥的手掌再次放在他的眼皮上,隔断了一切,连同耳边的声音也渐远。 池舟彻底沉睡过去。 没得到阮嘉科的回应,凌亦辰自知多说也没趣,离开了医疗舱室。 阮嘉科盯着医务员将针头扎进池舟的皮肤,他并不擅长注射,但也看出针头的走向很不对劲,太浅了。 池舟在海中浸泡太久,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浮肿,很难找到血管。医务员也知道自己这一针偏差得有些离谱,抿唇拔出,比画了好几次都没敢下针。 “我来吧。”阮嘉科的声音犹如救世主的福音,医务员连忙拿了新的注射针给他。阮嘉科接过针,理智猛地回笼,问道:“你有执医证吗?” 阮嘉科捏住池舟的五指,手指按压住,将皮下的积水推开,静脉缓缓浮现,他垂头盯着静脉走向:“现在才想起来问吗?” 针头穿刺进皮肤,没有犹豫,血液回流进输液管。 阮嘉科接过胶带,将针头固定在池舟的手背,朝着推车的方向伸出左手,医务员没明白他要什么。 “暖贴。” “哦哦。” 海浪拍打港口的声音渐渐清晰,池舟意识渐渐回笼,他动了动手指,指根硌到了什么。 是一张粘在输液管上的暖贴,他顺着输液管向上看,阮嘉科还坐在他床边,靠着椅背,闭眼休息。 池舟默默打量着面前的人,他见过许多长得好看的人,但像阮嘉科这般张扬的却没见过。 眉眼浓郁,五官又极其立体,刀削般的下颌线,而有些厚度的嘴唇,给他冰冷攻击性极强的长相加上了一丝艳丽。 半耷拉着眼皮,没有情绪看着你时,像手术室中周身像泛着冷意的手术刀。 而他只要轻轻一蹙眉,你就会感觉肌肤被破开了一条口子。伤口还在渗血,你却无法自拔,当他的眼神锁定你时,血液中便注射了麻醉剂,只能呆愣在原地。 “醒了?” 池舟点点头。 阮嘉科抬头看了眼吊瓶,只剩瓶口一些,摘下池舟手背上的暖贴,没有肿胀。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池舟感觉自己的嘴唇湿润,明明他从海上被救起后都没有喝水。无意间瞥见床头放着的水杯和棉棒,心中了然,对着阮嘉科真切地道谢,“谢谢。” “没事。”阮嘉科拇指按住池舟手背针头的位置,迅速抽出,“你很值钱。” 毕竟是十倍的奖励。 阮嘉科坐在病床边翻看资料,突然收到一条系统通知: 您收到玩家池舟的打赏。 积分: 1234 金币: 123 第4章 一颗苹果 游轮早已靠岸,助理王泊拿着一个白色的手提袋,站在医疗舱室门外,时不时往里探头,见没人出来,在门口转了几圈,无聊地跺着脚跟发出咚咚声。 凌老爷子催得急,凌亦辰只得把他留下送阮嘉科,自己先回了本家。王泊抬腕看表,分针转了半圈,舱室门还没一丝打开的迹象。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敲门问问时,舱室的门向外打开,阮嘉科推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穿病号服披着灰色西装外套的金发少年。 王泊赶忙上前抵住舱室门,动作间偷偷朝少年瞥一眼。 “阮少爷,海边风大,这是凌总让我给您准备的衣服。”王泊微微鞠躬,将手提袋拎至阮嘉科面前,说话间又借着余光在池舟身上扫了一眼。 很瘦。但不是干瘪的削瘦,而是少年时期特有的抽条疯长的纤细,巴掌大点的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肩上披着的灰色西装外套濡湿好几处,靠近些还能嗅到淡淡的海水气息,里面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顶着一头凌乱的金色卷发,从上到下违和怪异。 更加怪异的是,他却依旧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莫名的清纯,看着像个精致的人形玩偶。 忽地,阮嘉科向王泊迈进一步。 比他高半个头的身影笼罩在面前,将他的视线完全阻断。两人的距离拉近,王泊只能微抬起头,仰视对方。 还未等王泊从阮嘉科的眼神中读出什么意味,提着手提袋的手一空,被阮嘉科接了过去。 出海口风大,凌亦辰特地叮嘱他准备舒适保暖的休闲套装。 阮嘉科打开看了眼,是件连帽卫衣,他把外套塞进池舟的怀中,说:“换好再走。” “给我吗?”池舟神情错愕,不自觉朝王泊看了眼。 王泊面不改容,嘴角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但池舟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意味深长。 “你刚刚才恢复体温,72小时内都有并发症发作的风险,最好少受风。”阮嘉科给出的理由令池舟无法反驳。 六月初的夜里,海风还带着凉意,卷进船舱通道,穿着薄西装外套的王泊都打了好几个寒战。 阮嘉科单薄的衬衫吹得噗啦作响,他却恍如感觉不到寒意一般,肩背挺直,姿态透着从容。 “我有你给的暖贴,不冷的。”池舟瞧着阮嘉科的样子,实在没有办法安心接受他的体贴,外套下的病号服腋下、颈部一些核心部位贴着暖贴。 阮嘉科话不多,做事总是干脆利落。扬手扯掉池舟身上的自己的外套,再将卫衣随意罩在他的头上,淡淡道:“我也不能白收了你的打赏。” 池舟给阮嘉科打赏并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听见对方提起奖励,而他打开面板看见金币和积分数旁边有个赠予按键,刚好送一些给阮嘉科,试试这个功能怎么用而已。 现在听对方这么说话,池舟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很奇怪的事,顿时整个人热了起来。 池舟感觉脑袋蒸腾着热气,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衣服中发烫,他体力还未恢复,抬起手臂都很艰难,衣服闷得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你这么罩着,我找不到——” 话未说完,阮嘉科扯着他的手腕放在领口处,说道:“捏住,在这里。” 池舟抓住领口,借着手臂的重力拽下一边领口,金色的卷毛嘭地从领口炸出,发丝下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眼尾脸颊都泛着淡淡的粉,像个栩栩如生的人偶。 阮嘉科久久盯着这张脸,在脑海中临摹他的五官走向,脸部线条,每一个细节都看得很仔细。 阮嘉科盯人的眼神毫不忌惮,少年像是有些尴尬,脸上红晕更甚,一边的领口还在左耳上挂着。 池舟用尽力气抬起左手,手掌离开轮椅扶手几厘米,颤抖了一会儿,又掉了回去。 池舟抿唇抬眼看着阮嘉科,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求助:“哥,帮我穿一下吧……” “嗯?”阮嘉科没有听清楚。 对方却以为他是不理解,像蚊子哼哼般解释道:“我没力气。” 阮嘉科虽然没听清楚他的话,但也猜出了七八成。取下挂在他耳朵上的衣领,把手塞进袖口取出,他托着池舟的背,拉直皱在腰间的衣尾,再将连帽盖住池舟的脑袋。 末了,拽住两根帽绳一拉,在池舟下巴处打了个结。 一个标准的方结。 看见绳子,他总不免有些手痒。 阮嘉科心虚地补上一句:“外面风大。” 池舟没有异议,点头道谢:“谢谢哥。” 等候在一旁,看着两人总算把这件衣服穿上,可以准备出发了的王泊脚下像是生了风,下一秒像是要踏着海风跑起来了。 王泊快步走在前面,打开商务车门后,等在旁边准备帮忙搭把手。 但完全不必。 多余且没有必要。 轮椅横在车门前停下,没等池舟开始做心理建设,已经被抱起放在车座上,身上盖着阮嘉科从后排拿的毯子,车门刚合上,阮嘉科已经在他旁边的单人座坐好了。 整个过程比池舟喜欢的巧克力牛奶还要丝滑。 王泊脸上挂着职业微笑,问池舟道:“这位少爷去哪儿呢?” 阮嘉科道:“去我家——” 车内空气似乎在刹那间停滞。 尽管池舟知道阮嘉科话未说完,但这出手不凡的前缀仍然令他不禁瞳孔放大,金毛上面像是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后视镜中王泊眉峰微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操作控制屏的手顿住。 阮嘉科:“旁边的附属医院。” 问号消失,手指按下送风键,空调风口缓缓吹出温热的风。 黑色商务车向市中心的方向驶去,穿过人烟稀少的郊区绿地公园。 池舟没抵住疲乏,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再次睁眼,车窗外是林立的高楼,长街熙熙攘攘,行人脚步匆匆。 定睛看就能发现,路上的行人一张张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雾气,并不能看清楚五官。 医院急诊大门前,商务车缓缓停下。 池舟心中已然认命,自己现在只能被阮嘉科抱上抱下,可脸上的温度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青春期的少年最容易产生羞耻感,仅仅是一些简单的肢体接触,便能羞红了脸。 车门打开,冷风灌入,池舟更明显感觉到自己脸上烫得吓人,像是要烧起来了。 阮嘉科俯身抱起池舟,池舟能感觉到阮嘉科的目光落在他温度异常的脸颊,这个意识令脸上的热意更难散去。 下一瞬,干燥带着凉意的触感贴上额头,池舟僵住定定坐着。 “脸怎么这么红?”阮嘉科手背贴上他的额头,问道。 池舟沉默片刻,回答:“……我敏感肌。” 阮嘉科:。 市医院是一所大型综合性医院,凌晨的急诊依旧忙得鸡飞狗跳,无一床位空席。 医生费心思给一位患者转了科室,才给池舟安排出一张床位。 还热乎着。 刚清扫掉的上一位患者呕吐物的气味,还留在空气中供下一位使用者品味。 池舟对气味敏感,一路上闻着自己身上的海腥味,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臭味,躺在刚换床单上的一刻,还是没忍住皱了皱鼻子。 阮嘉科捕捉到池舟的微表情,问道:“不舒服?” 池舟摇摇头,只是努力挪动身体将自己往下缩了缩,直到鼻尖缩进卫衣才不再挪动。 检查单打好,阮嘉科带着一小沓单子走了,再回来时池舟身上已经插上了一堆管子和线。 困倦再次席卷,池舟努力撑开眼皮,见到阮嘉科来回忙碌奔波,心中难安道:“任务进度还没完成?” 阮嘉科回答他:“快了。” 阮嘉科单手翻看检查结果,另一只手中握着一个圆圆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枕边。 池舟转动眼球的力气都没有,再失去意识前,他闻出来那是什么了。 清甜的苹果香。 · 市医院马路对面有一个高档小区,是阮嘉科在游戏中的居所。 他特意选了这处地址,从落地窗刚好能看见医院门诊和急诊两栋楼,只需过一条马路就能到医院,为了之后正式开始医院实习任务时,上下班方便。 两室两厅的公寓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有一些必不可少的家具,极简现代主义的风格。 其他阮嘉科不在意,只有客房有些不满意。 他不喜欢邀人留宿家中,并不需要一个所谓的客房。 电梯灯“叮”一声亮起。 阮嘉科抬步走出,走廊里蹲着一个人。 那人蹲在他家门口,弓着背脊,头埋在膝盖里,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个染成粉紫色的头顶。 听见电梯开门声,才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看过来。 “嘉哥。” “在我家门口挖隧道?” 阮嘉科的声音在走廊回响,蹲在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朦胧的双眼还未聚焦就闪着笑意,撑着门把手站了起来向他靠近。 阮嘉科往后撤了一步:“楼下着火了?” 明知是反讽,白连依旧老实回答:“没有。” “那你不在家里待着。”阮嘉科打开密码锁,开门进屋。 “我在窗外看见你在对面,就上来等你了。”白连怯怯地说着,站在门口,不离开也不进屋,只用湿漉漉的眼睛追随着阮嘉科身影。 阮嘉科捏着僵硬的脖子,头也没回地说道:“不管进来还是出去,关上门。” 门轻轻关上,玄关没有多余的拖鞋,白连脱下鞋子,赤脚踩在地板上。 这也需要用金币在商城购买,阮嘉科不打算浪费这个钱。 从海边回来的路上,他仔细研究了游戏攻略。 在游戏中,金币可在游戏商城换取任何物品,但最重要的功能是,换取进入模拟室的机会。 这也是阮嘉科答应测评这个虚拟游戏的主要原因。 模拟室可以模拟基本临床操作场景,包括穿刺、缝合、通气等等。 当积分达到四位数时,还可以模拟各类手术场景,积分数越高,可模拟的手术场景难度也相应越高。 所以他可不会把金币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黎明将至,落地窗外的天空远远泛着一层蓝紫色,晕着些橙红。 从游艇派对前一直到现在,阮嘉科粒米未进,体力值即将亮黄。 冰箱里有一些速冻水饺,他打算吃完恢复体力值后再退出游戏。 灶火啪一声燃起,阮嘉科盖上锅盖。 白连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阮嘉科身后,说道:“嘉哥,我来煮吧。” “你会?”阮嘉科无情嘲讽。 “我可以学的。” “算了吧。”阮嘉科拿了个小碗调酱汁,“我这里不是厨房小课堂。” 白连是娱乐圈当红顶流,十八岁出道至今通告如雪花般涌向他,各种邀约商务数不胜数。 从未睡过一个整觉,遑论有时间学厨做汤羹了。 在游戏主线剧情中,白连和凌亦辰从小一起长大,白连的父亲是凌亦辰的前姑父。 白连的母亲是插足凌亦辰姑姑婚姻的第三者。 两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关系只能说是水火不容。凌亦辰脾气秉性高傲,不屑看白连一眼。虽然他的眼中从未有过白连,可那些凌亦辰的好友、追随者也不会让白连的校园生活好过。 白连自觉在那些名正言顺的天之骄子面前低人一等,并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而白连的母亲为了在凌家面前争一口气,怎么也要把儿子送到凌亦辰的学校,拿着白连的每一科成绩、每一种兴趣爱好与凌亦辰比较高下。 久而久之,凌亦辰成了白连的梦魇。 胆怯自卑滋生扭曲成偏执的恨意。 直到凌亦辰被堂姐凌亦谳送去海外留学,“凌亦辰”的名字渐渐在白连的耳边消失。 阮嘉科被凌亦辰派来的人带走之前留下的纸条,就是留给白连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白连与凌亦谳的关系很是微妙,看似没有联系的两个人,其实有着某种默契。 “吃完就回去吧。” 水饺煮好,阮嘉科盛了一碗,锅中留了一半。 出于帮忙传递消息这一件事情,阮嘉科也得感谢白连。 生怕阮嘉科反悔似的,白连手忙脚乱地坐下,椅子腿碰撞地砖发出刺耳的声响。 阮嘉科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吃着水饺。 日出东升,天气渐亮。 阮嘉科打开虚拟游戏面板,按下登出键,系统发出一则结算通知。 系统通知:恭喜玩家完成新手任务“呼吸内科——会呼吸的痛”与临时赏金任务“无法保留的温度”两项任务,获得1344积分,134金币。 期待您的下次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