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我的圆满》 第1章 逃离与相遇 流放西北后遇见他 林薇曾凭一把手术刀,在无影灯下践行着最严谨的信仰。 如今,信仰崩塌,她成了医院急于消毒的“污染源”。 一场高难度手术的意外,让她从医学新星沦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家属的拳头、网络的诅咒、父母的失望、同事的疏离……这一切,像无数把无形的手术刀,将她凌迟。 最终,她的导师兼院长,在董事会面前,用最温和的语气宣判了她的“死刑”:“林薇,你先‘病休’吧,医院需要给公众一个交代。” 好一个“病休”! 多么体面的词汇,如同一块雪白的纱布,优雅地覆盖在已然腐烂的伤口上,假装一切还有救。 诊断书上的PTSD像个讽刺的烙印。 别说握手术刀,她连握住一杯水,指尖都会无法自控地颤抖,如同一个晚期帕金森患者。 她的心理医生看着检测报告,镜片后的目光充满怜悯:“林医生,你需要彻底脱离当前环境,或许,你可以去一个开阔的地方。” 林薇点点头,指向手机短视频里那片苍茫得近乎残忍的西北戈壁,做出了这辈子最不“林薇”——也最像“林薇”的决定。 丢弃所有计划,去大西北。 不是疗愈,是流放。或许只有那无垠的荒凉,才能盛放她支离破碎的灵魂。 她立刻订了一个青甘大环线的旅游团,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一场瘟疫。 结果,命运再次证明,它擅长落井下石。 落地西宁,林薇在机场出口像一件等待认领的遗失行李,没等来导游,却等来了派出所的电话——旅行社老板卷款跑路了。 很好,她的人生,果然坑连坑。 可她依然想用最脏的话问候他全家。 后来,也确实见到了他全家( ̄□ ̄||)。 走进派出所,消毒水混杂旧纸张的气味冲入鼻腔。一瞬间的恍惚,林薇仿佛又回到了那条通往手术室的长廊。 冷白的灯光下,她挺直脊背,坐在坚硬的金属椅上,像一尊正在逐渐风化的石膏像,表面尚且完整,内里早已布满裂痕。 她极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逻辑清晰地陈述经过。 但这份冷静薄如蝉翼,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几乎将她溺毙。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带着一身风沙与烟草的气息推门而入。 他叫沈疆。 他的到来,像一头野生的狼闯入规整的牢笼,瞬间改变了房间的气压。 近一米九的身高让空间显得逼仄,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林薇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戈壁滩上烈日与风沙的重量。 他穿着半旧的黑色冲锋衣,拉链随意敞着,露出线条硬悍的脖颈。寸头,眉骨上一道浅疤为他平添几分戾气。 他熟稔地给王所递了根烟,语气带着江湖气的歉意:“王所,家门的脸都让那混账丢尽了,又给您添堵。” 在林薇这个ISTJ看来,这种人,吊儿郎当,玩世不恭。 然后,他看向林薇,眼神里没有一丝歉意,只有解决事情的迫切。 他直接掏出一沓厚度远超团费的现金,推到她面前:“损失我赔,双倍。钱货两清。” 林薇本可以拿钱走人,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但就在那一刻,他那种“我认栽,但绝不下跪”的硬气,莫名刺中了她内心同样不肯对命运卑躬屈膝的神经。 人们听到她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执拗的声音说:“钱,就不必了……” 一旁的王所长试图打圆场:“疆子,林医生是顶尖的外科专家,这次过来散心不容易……” “医生?”沈疆眉峰一拧,打断了王所的话。 他上前一步,带着一股强烈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逼近林薇,几乎贴着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砂砾般粗粝的嗓音低语: “巧了。我弟是不成器,但从不坑一种人——穿白大褂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的耳膜: “他说他女朋友,半年前死在一台失败的手术台上。主刀医生,也姓林。” 沈疆说的是真的吗?[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逃离与相遇 第2章 恭敬不如从命 完了,他知道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扎进了林薇最深的伤口。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浑身冰冷,巨大的恐慌和屈辱几乎让她站不稳。但下一秒,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暴烈情绪猛地顶了上来——他知道了?是故意的?是替那个家属报复她? 好啊。 她的人生已经烂透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薇破罐子破摔! 林薇猛地抬起头,迎上沈疆审视的目光,嘴角甚至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所以呢?沈先生是想替天行道,还是想让我这个‘狠毒医生’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她向前一步,逼视着他:“钱,我一分不要。我只要你——沈疆,亲自给我当司机,按原路线,一天不差地走完全程。” 沈疆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抬手揉了揉后颈,一副“真麻烦”的样子:“嗬,林医生这嘴,比手术刀还利。” 他的眼神在她脸上溜了一圈,那审视的意味让林薇极度不适。她盯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一字一句地砸过去:“你不是想替那个家属看着我吗?那就看个够!” 沈疆脸上的懒散瞬间凝固,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这么……疯。他眯起眼,舌尖顶了顶腮帮,打量她的眼神像在评估一件棘手的货物:“林医生,”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戏谑,“我这人散漫惯了,开车看心情,路线看天气。您这金贵身子,细皮嫩肉的,跟着我风餐露宿,图什么呀?” “不图什么。”林薇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就图个契约精神。或者,你想让我换个方式维权?” 王所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疆子!好好说话!林医生,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再给您安排……” “别呀,王所。”沈疆忽然打断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双手一摊,肩膀松松垮垮地靠着墙,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锁着林薇,“人林医生指名道姓要我了,我哪能不给面子?” 他往前凑了半步,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成。路上要是磕了碰了,哭了鼻子,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说完,他不等林薇反应,直接伸手拎起她的行李箱,轮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跟王所打了声招呼:“走了王所,下次请你喝酒。”随即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只懒懒地甩下一句:“跟上啊,医生。愣着等老天爷保佑你呢?” 去酒店的路上,沈疆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节奏。车里放着林薇听不懂的青海花儿,他跟着哼哼,好像刚才派出所里那段尖锐的交锋从未发生。 林薇反复点亮手机屏幕,手指在导航图标上犹豫了好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点开。电子女声响起:“沿当前道路继续行驶1.5公里。”仿佛这样虚幻的掌控感,能抵消一些手术失败后如影随形的、对一切即将失控的恐惧。 沈疆“啧”了一声,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林医生,”他忽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在这地方,它……”他指了指手机,“……说了不算。” “它只知道最短路径,不知道哪条路的日落最好看。” 林薇不为所动,甚至用一种近乎刻板的理性回应:“沈先生,我需要的是从A点到B点的高效、安全服务,不是日落观光。”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不再争辩,却随手关掉了音响——好像在说,行,你喜欢听电子音,那就只听电子音好了。 林薇精神紧绷,不自觉调整了坐姿,将风衣领子拢得更紧,看向窗外。沈疆快速瞥了她一眼,似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清冷的风钻进来,吹散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闷。 她看着他那副混不吝的侧脸,心里第一次升起巨大的不确定:自己到底,碰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救赎还是审判?[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恭敬不如从命 第3章 信仰里的破冰 西北的清晨,是被戈壁的风和阳光叫醒的。 冷冽的空气带着沙土和枯草的味道,瞬间刺透鼻腔。 天边是毫无遮拦的、锋利的光,将远山的轮廓削得清晰分明。 这里没有温柔的晨光,只有天地初开般的坦荡。 它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你从被窝里拽出来,扔进苍茫里。 告诉你:新的一天,得用筋骨去感受。 青甘环线的起点,落在西宁清晨的薄雾里,2261米的海拔让空气带着微凉。 林薇站在酒店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 这是她PTSD发作时的习惯性动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一点失控人生里的安全感。 沈疆的越野车准时停在路边,军绿色外套上沾着清晨的露水。他倚在车门上抽烟,看见林薇走来便掐灭了烟头,朝她扬了扬下巴:"上车,先去塔尔寺,绕路不远,带你沾点烟火气。" 林薇愣了愣,行程计划里并没有这一站。她下意识想强调要"按计划行事",可抬头对上沈疆那双深邃的眼睛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双眼睛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笃定。 她沉默地坐进副驾驶座,目光被仪表盘上的早餐吸引——两个热乎的狗浇尿饼子和一瓶温豆浆,简易的食品袋上印着本地老字号的字样。 "路边买的,"沈疆发动车子,目光仍专注在前方,"老字号,上面的加糖,下面的不加糖。" 林薇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是怎么知道她不嗜甜的?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一种被细致打量过的不安感悄然升起。她拿起下面那个饼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恰到好处。 车子驶出城区,视野渐渐被旷野取代。两人在沉默中各自动用早餐,饼子的油香与豆香在车厢里交织。这种过分的周到让林薇如坐针毡——她宁愿面对直接的质问,也好过这样暧昧不明的体贴。 她偷偷打量开车的男人。沈疆的侧脸线条硬朗,手指偶尔随着车里的音乐轻敲方向盘,神情放松得像是个普通导游。阳光透过车窗,将他外套上的露水痕迹照得发亮,那些水渍正在慢慢蒸发,如同林薇心头的疑云,看似消散,实则留下了更深的印记。 "为什么是塔尔寺?"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生硬。 沈疆嘴角牵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目光依然望着前方绵延的公路,答非所问: "听说那里的鸽子不怕人。有时候,沾点烟火气,比什么药都管用。" 这话像颗石子投入林薇心湖,漾开的涟漪一圈大过一圈。药?他什么意思,她知道她生病了,还是,又在暗指什么...她握紧温热的豆浆瓶,暖意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或者说,是寒意中悄然滋生的一丝好奇。 车子从驶离市区上了高速,沈疆说叫西塔高速,车速稍快但很稳,40几分钟后抵达塔尔寺。 1957米的海拔让呼吸格外顺畅,红墙金顶的寺院藏在湟中县的山谷里,香火缭绕,诵经声顺着风飘来,带着莫名的安宁。 沈疆没跟着人群挤热门殿宇,反而带着林薇绕到寺院西侧的转经道。“别去凑前殿的热闹,这儿人少,能静下心。” 转经筒沿着红墙排列,用鎏金金属包裹着,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 林薇看着信徒们虔诚地转动经筒,指尖划过冰凉的筒身 ,一圈又一圈,动作重复却坚定。 "我妈以前总来这儿,"沈疆的声音很轻,"说转够一千圈,心里的烦心事就没了。" 林薇侧头看他,发现这个平日野性难驯的男人,此刻眉眼间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他竟会主动提起如此私密的往事,这比任何刻意的"好"都更让人心慌。 "她走得早,我后来跑运输路过,就来替她转几圈。"他抬手转动经筒,掌心的硬茧擦过铜质表面。动作不算熟练,却带着一种虔诚的笨拙。 这份突如其来的坦诚,让林薇筑起的心理防线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来一次,要转够三圈,"沈疆转头看向她,"不用信佛,就当找个念想。" 林薇犹豫片刻,伸手握住经筒的木柄。就三圈,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礼貌。 转到第三圈时,她的指尖不慎卡进木柄与转轴的缝隙里。刺痛让她倒吸凉气,正要抽手,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经覆了上来。 "转经要专心。"沈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小心地将她的手指抽出,拇指无意识地轻抚过她发红的指节。那瞬间的触碰让她头皮发麻,这保护来得太快、太自然。 "心里想着最放不下的事,"他的声音低沉,"转完这圈,就算交给佛祖了。" 在袅袅香火中,他们交叠的手在佛前红墙下进行着隐秘的接触。沈疆低头靠近她耳畔: "林医生,你刚才......把什么交出去了?" 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穿了她试图"交出去"的负罪感。这不是审判,却比审判更让她无处遁形。 她猛地转身想挣脱,却被不平的石板绊得向后倒去。沈疆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捞回怀里。 鼻尖撞上他锁骨的瞬间,林薇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小心点。"他沙哑的嗓音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林薇慌忙推开他,脸颊发烫。沈疆深深看她一眼,抬手摘掉她发间的枯叶:"走了。" 那个自然的动作,仿佛做过千百遍。她本该警惕这种越界的亲昵,可心底却泛起一丝不合时宜的涟漪。 去停车场的路上,他在寺门口请了两串菩提手串,将其中一串戴在她腕上:"开过光的,别弄丢了。" 菩提子圆润光滑,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林薇摩挲着手串,看着前方沈疆挺拔的背影。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这趟旅程早已偏离轨道,而更让她害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想回头。 [合十][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信仰里的破冰 第4章 天选之女,人设崩塌 车子重新启程,往祁连山方向驶去。车厢里不再是最初的死寂,沈疆偶尔会说两句路上的传说,林薇有时也低声附和。气氛看似松弛,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林薇甚至有一瞬间荒谬地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或许是所谓的“天选之女”,对高原环境有着天然的适应力。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随着海拔表悄无声息地跳过三千公尺,不适感如潮水般悄然漫上。起初只是阳光异常刺眼,接着,胸口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缓缓压住,呼吸需要刻意用力。最明显的是指尖,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麻木感,像有无数小针在轻轻扎着。 她下意识地把手按在左胸口,能感觉到心跳得比平时沉重,眉头不自觉地锁紧。她试图用深长的呼吸来缓解,但收效甚微。 沈疆靠在几步远的车门边打电话,声音带着惯有的懒散,侧对着她。但林薇眼角的余光能扫到,他的视线似乎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就在她又一次因呼吸不畅而微微蹙眉时,他挂断了电话,朝她走过来。脸上挂着的笑,嘴角是勾起来的,眼底却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 “呦,”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拖得有点长,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医生也高反啊?” 那语气里的轻快和某种“果然如此”的意味,像根小刺,扎了林薇一下。她抬起头,尽管头晕,还是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回敬:“医生也是人。” 她没忽略刚才他电话挂断前,听筒里隐约传出的那个焦急男声的只言片语:“……疆子……你边上谁啊?……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麻烦的医生?” “麻烦的医生”……原来他是这么向别人定义她的。这个认知让林薇胸口的闷痛似乎更重了一分,空气也仿佛更加稀薄。 沈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非但没走开,反而倚着车身,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啧,脸色是有点差。”他凑近些,手指虚虚掠过她的额角。林薇偏头躲开,胃里一阵翻涌,高反带来的不适和他言语里的嘲弄混在一起,让她更加难受。 她笨拙地翻找着自己的氧气瓶,动作因为指尖的麻木而有些迟钝。沈疆却不急不慢,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雪山,语气飘忽得像山间的风:“人总觉得自己是例外……老天爷专治各种不服。” 氧气瓶的塑料软管在她手里有些不听使唤。就在她试图将面罩扣紧些,却因手腕发软而失败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带着风雪的凉意,却异常稳定地覆在了她握着氧气瓶的手上。 林薇猛地抬眼。 是沈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蓝色罐体的便携式氧气瓶,看包装显然更高级专业。他脸上那种戏谑的笑容淡去了,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利落干脆。他轻轻拿开她那个快要空掉的旧氧气瓶,随手放在旁边引擎盖上,然后“咔哒”一声,单手熟练地打开了新氧气瓶的阀门,调整好吸氧面罩的带子。 “用这个,你那个纯度不够。”他直接抬手,将那蓝色的面罩轻轻罩在了她的口鼻上。他的手指关节偶尔擦过她的脸颊皮肤,带着一股粗糙的凉意。 一股更浓郁、压力更足的纯氧瞬间涌入,有效地冲刷着肺部的滞涩感。林薇下意识地深深吸了几口,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他垂着眼帘,视线落在氧气瓶的压力表上,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可能有的情绪。他就这么沉默地站着,一手扶着氧气瓶,像个尽职却冷漠的器械护士。刚才的针锋相对仿佛从未发生。 这突如其来的、不带温度的援手,比直接的嘲弄更让林薇心慌意乱。他到底想干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种反复无常,让她完全摸不透他的意图。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示。然后,他松开手,退开半步,恢复了疏离的姿态。“好点了就上车。”他转身拉开车门,声音混在风里,没什么起伏,“前面垭口海拔更高,别耽误时间。” 林薇扶着冰凉的氧气瓶罐体,看着他的背影,胸口那阵闷痛,混杂进了一种更复杂难言的情绪。 车子继续前行,窗外是无边无际的祁连大草原,绿草如茵,牛羊成群。 “这草原每年6到8月最好看,草长得齐腰深,风吹过来像海浪。”沈疆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自豪,“我跑运输时,夏天常在这儿搭帐篷过夜,听着风声和牛羊的叫声,睡得特别香。” 他似乎总能轻易地切换状态,仿佛刚才那个刻薄又施以援手的人不是他。林薇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吸着氧,将视线投向窗外。这高原反应,连同身边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车子在一处牧民帐篷旁停下。沈疆说带她下来透透气,“长长见识”。 牧民大姐热情地迎上来,端来酥油茶和糌粑。林薇不太习惯酥油茶的咸腥味道,抿了一口就微微皱起眉。沈疆在旁边看着,眼里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娇气包,这可是好东西,驱寒。”他转头用方言跟牧民大姐说了几句,大姐笑着给林薇换了一碗飘着茶叶根的甜奶茶。 沈疆注意到林薇盯着茶叶根看的目光,解释道:“这是西北特有的茶,熬出来的奶茶香浓回甘,别处喝不到。” 温热的奶茶顺着喉咙滑下,暖意蔓延开来。林薇看着他和牧民熟练交谈的侧影,那样的自如和烟火气,与她过往循规蹈矩的生活截然不同。这一刻,她竟然荒谬地感到一丝贪恋。贪恋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粗糙却充满生命力的真实。 但理智很快回笼。她提醒自己,这或许又是他的一种策略,用这种看似温馨的场景来瓦解她的心防。她不能沉溺于此。 她捧着温热的奶茶,看似随意地轻声问,目光却紧锁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对这里很熟,经常带……朋友来?” 她刻意在“朋友”二字上稍有停顿,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沈疆正拿起一块糌粑,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她,眼底深邃,像是能看穿她拙劣的试探。他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反将一军:“怎么,林医生是好奇我带过多少人来,还是好奇……你算不算‘朋友’?”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被他直白的反问噎住,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沈疆低笑一声,不再紧逼,将糌粑递到她面前:“尝尝这个,地道的吃法。” 他示范着用手掰下一小块,蘸了蘸奶茶。 林薇学着他的样子,指尖碰到糌粑粗糙的质感。这简单的互动,却因为刚才那短暂的言语交锋,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色彩。她越发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像这高原的天气,瞬息万变,深不可测。而她那点试探的心思,在他面前显的如此可笑。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天选之女,人设崩塌 第5章 废墟开花 在经历了草原花海的坦诚时刻后,两人关系刚有缓和。林薇以为终于摸到了一点沈疆的脾气,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依赖。然而,沈疆再次未经商量,将车开上了一条完全陌生的岔路,指向地图上未标记的荒野。 林薇看着GPS上越来越偏离的轨迹,连日来积压的不安、疑惑和对失控的厌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她声音紧绷,尽量保持着礼貌:“沈师傅,我们是不是又走错路了?旅馆的导航显示应该在前一个路口左转。” 沈疆单手扶着方向盘,神态一如既往的松散:“没错,这条路近,风景也好。” “但这不是计划内的路线。”林薇强调,语气变得生硬,“我希望我们能按原计划行驶。这种不确定性让我很焦虑。” 沈疆从瞥了她一眼,那种“我自有安排”的笃定神情此刻格外刺眼。“林医生,”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的计划里,也包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吗?”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林薇最想隐藏的伤口。她的冷静瞬间瓦解,这也似乎让她在这些天来的恐惧、担忧、试探以及愧疚等等各种各样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是我的事!我雇佣你,是让你按照我的意愿开车,不是让你来评判我的生活甚至替我做出决定!” 沈疆一脚刹车,车子在土路上猛地停住。他转过头,第一次彻底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你的意愿?你的意愿就是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然后指望所有问题自动消失?” “对!我就是鸵鸟!那又怎样?”林薇被激怒了,口不择言,“至少我知道自己要逃去哪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带着在荒原上乱转! 她深吸一口气,将最尖锐的质疑抛向他:“你不是要报复我吗?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提醒我,我欠你的,所以我活该失去所有自主权,活该被你牵着鼻子走,活该对你感恩戴德!自以为是的救世主!这就是你要的吗?用这种无处不在的控制,来惩罚我? 这番话极其尖锐,甚至有些刻薄。车厢内瞬间陷入死寂。沈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下颌线绷紧,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或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翻涌起清晰可见的怒意。 他盯着她,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低哑却极具冲击力: “控制?林医生,如果我想控制你,你根本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质疑我。我大可以在一开始就揭穿一切,看着你在愧疚里崩溃!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绕几百公里路,就为了让你看一场可能根本不会出现的落日!” “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是不了解!但我看得出了一个被自己困住的人!”沈疆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你以为我想多管闲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逃,你还会什么?” 林薇僵在座位上,被他罕见的怒火击中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些关于“控制”和“惩罚”的指控,或许真的伤到了他。他做这些,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让她看到他认为好的东西? 可是林薇不相信,也不敢信。因为打击太过沉重,林薇始终无法面对那倒疤,更不奢望受害者家属能过原谅她。而沈疆一次又一次的体贴让她陷入了更恐惧的境地。林薇,早就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争吵在最激烈处戛然而止。两人像两只斗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怒视着对方,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表明刚才的爆发有多剧烈。 沈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失望,有怒意,还有一种林薇读不懂的,深沉的痛楚。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重新挂上档,狠狠一脚油门,车子粗暴地调头,沿着来时的路,疯狂地驶了回去。 这一次,车厢里的沉默,比任何一次都要冰冷、窒息。 林薇望着窗外飞逝的、千篇一律的景色,刚才争吵的画面和沈疆最后那个心灰意冷的眼神在她脑中反复播放。那股指控他之后的空虚和后悔感,像荒野的风一样灌进她的心里。她突然意识到,她可能亲手推开了一份真正试图靠近她的温暖。 “停车。” 这次,是林薇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疆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依旧没有看她。 林薇没有立刻下车,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轻声说:“对不起。” 沈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我不该那么说。”林薇低下头,看着自己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什么救世主情结……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只是很害怕。” 这句话,她终于说了出来。 “害怕什么?”沈疆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份冰冷的疏离感减弱了些许。 “害怕你对我好。”林薇鼓起勇气,转头看向他紧绷的侧脸,“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你是来报复的,我反而知道该怎么应对。可你不是……你带我看最美的风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你甚至记得我不吃甜……这种好,让我不知所措,让我觉得……我不配。”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暴露自己的脆弱和真实想法。 沈疆终于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那里面不再是愤怒或戏谑,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怜惜的沉重。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薇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然后,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点了支烟,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林薇也下了车,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旷野的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 “林薇,”他没有回头,声音混在风里,有些飘忽,“我接你的单,不是因为我弟弟。” 这个开场白,让林薇的心猛地一紧。 “是因为我母亲。”他吐出一口烟圈,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她当年,也是医生。她也曾经历过一场失败的手术,没能救回一个很重要的病人。她没能走出来,一辈子都活在那场手术的阴影里,直到最后。” 林薇震惊地站在原地,屏住了呼吸。 我看到报道里的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她。”沈疆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里面是坦然的痛楚和清晰的决心,“我带你绕路,带你去塔尔寺,去那个无名湖,去看草原花海,不是因为我想操控你。是因为我知道,一条路走到黑,救不了自己。”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世界很大,生命有不同的活法。遗憾和错误是活着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他的语气变得异常柔和,“我不想再看另一个优秀的医生,被同样的阴影吞噬。这就是我的‘救世主情结’,你明白了吗?” 真相在此刻大白。没有阴谋,没有报复,只有一个男人,因为目睹过至亲被同样的痛苦摧毁,而不惜用自己笨拙的方式,试图拉住另一个坠落的灵魂。 “这条破路,这破车,还有我这个人,确实都不在你的计划之内。但这条路上有能让你喘口气的风景,这个破车能把你带到那些地方,而我……” 他看着她,眼神如同此刻的荒野,**而真诚。 “我只想问你,能不能……试着信我一次?就一次。让我带你看看,就算计划全盘皆输,天也塌不下来。路,是能走出来的。” 林薇的泪水涌得更凶,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委屈或恐惧,而是一种被深深理解和接纳的震撼。她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带着伤疤的男人,他撕开自己的伤口,只是为了告诉她,他懂得她的痛。 沈疆看着她,眼里终于重新浮现出那种她熟悉的、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暖意:“那……跟我走?” 林薇看着他,看着这个将她从自我禁锢中强行拉出来的男人,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隔阂冰消瓦解。他们不再是审判者与罪人,也不是导游与游客,而是两个真正意义上的——同行者。 没有过多的言语,在西部壮丽的日落背景下,两个破碎的灵魂,在这次激烈的碰撞和坦诚的袒露后,终于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和解,并向彼此迈出了真正信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