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的无脚鸟》 第1章 有人在跟踪他 有人在跟踪他。 “滴答”一声,一滴雨水自屋檐滑落,掉在青石板上,水滴声在寥无人烟的寂静小巷里格外清晰。 林骄穿着一身蓝白校服,背着简单的黑色双肩包,踩着样式普通的黑色帆布鞋,不急不缓地漫步在这条小巷。 身后隐约传来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林骄神色未变,加快脚步,拐向街道的方向。 小雨刚过,阴云未散,地面仍然潮湿。 小巷的路并不平整,一脚踏上去,溅起不小的泥泞水花,附着在林骄洗得发白的裤脚上,异常突兀。 身后脚步声愈发急促,愈发迫近,却毫无章法,中气不足。 林骄暗自松了一口气,在接近街道口的地方突然转身,淡淡地看着眼前尾随他多时的人。 尾随者大约有十个人,都是混混模样,穿着奇装异服,戴着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潮流饰品,头发五颜六色,不过十六七岁,本该是青葱少年模样,却吊儿郎当,叼着烟,拿着棒,一脸不好惹的凶样。 为首的人穿着一中的校服,一头招摇的酒红色头发,拿着棒球棒指着林骄,气势汹汹的模样。 “你是二中的林骄,对吧。” 虽是问句,但又好像是陈述语气,像是提前做好了打探的准备。 林骄只是轻轻地扫了眼身前的人群,淡淡地开口。 “不是,你认错人了。” 酒红色头发嗤笑了一声,将棒球棒架在肩上,一脸不屑。 “怂货,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认。” 说完,啐了一声,围在他身边的人也跟着鄙夷地哄笑。 林骄并未接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群。 酒红色头发身旁的深蓝色头发出声。 “就你这样还想跟我们老大抢女人,一脸穷酸样,还是个怂包,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另一侧的浅黄色头发接着帮腔。 “就是,你也不看看我们老大是谁,徐家独子,一中校霸,和宁灵是绝配,你个不知好歹的,一个小白脸还非要插一脚,不教训你一下不知道我徐哥的厉害。” “我们今天就是来教育教育你,好让你知道,不要肖想你配不上的东西。” 林骄听着他们的话,倒是摸清了来龙去脉。 徐家在云城虽然不至于是一手遮天,但也是名号响亮的。 徐家独子徐盛性情顽劣,最好面子,听说前段时间在轰轰烈烈地追求宁灵,闹得一中和二中人尽皆知。 若是宁灵干脆地答应,或许徐大少爷没过几天就没了兴趣。 或者若是宁灵好言相劝,兴许徐大少爷也就不了了之,毕竟强人所难也不是徐家人想要的体面。 奈何宁灵是宁家幺女,颇受宠爱,也是个性格高傲的主。 宁家虽并未与徐家不分伯仲,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委屈宁灵、讨好徐盛的地步,毕竟徐盛仍然是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而宁家后继者大都有所作为,前途无量。 宁灵自然是不怵徐盛的狐假虎威,在大庭广众之下强硬地拒绝了徐盛的告白,还将他与林骄做对比,暗讽徐盛的不学无术与无所作为,言辞激烈。 徐盛自觉丢了面,但终归不好与宁灵计较,自然是将怒气洒向林骄,毕竟一个无权无势的学生,即便是真打伤了,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更何况是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小巷,寂寥无人,以十对一,以棒对拳,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林骄暗自冷笑了一声,只觉得荒诞与可笑。 就因为所谓的面子,便牵连无辜的“路人”。 即便如此,还深谙柿子专挑软的捏的道理,一时间林骄竟不知道该大骂他的愚蠢,还是该称赞他的识时务了。 对于对面一群人的耻笑,林骄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打算跟徐大少爷抢人,也不想惹事。” 徐盛皱眉,不耐烦地发号施令。 “妈的,这人真死装,给我上,教训他。” 对面一群人拿着棍棒慢慢接近,林骄冷眼看着他们蠢蠢欲动的模样。 他知道当下的最优解便是跑到街道上,虽雨天人少,但只要有人证,徐盛一行人便不敢太过放肆。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跑了只会落下懦弱无能的印象,让徐盛气焰更甚,指不定还要怎么想尽办法堵他。 即便是告诉老师,依徐家的权势,也不过口头责罚一句,反而再添新怨,说不定阴招更甚。 也许时间久了,徐大公子又找了新的乐子,将这件小事揭过,不过,林骄实在是没有时间东躲西藏,与其周旋。 林骄全身绷紧,小腿肌肉暗暗发力,脱下书包,突然向前猛冲,抓紧书包带,抡起书包便朝人群边缘外的一人砸去。 众人被林骄的突然发难惊住了,像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跑到街道上去,反而主动攻击,赤身肉搏。 不过愣了一秒,众人便反应过来,抄起家伙便往林骄身上使。 一拳难抵十棍,即使这群人并不是练家子,但林骄也难以在不出人命的情况下以一胜十。 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揪住一个人使劲揍,林骄知道怎样才能将人揍得鼻青脸肿,伤势看上去十分严重,但实际并未构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选人也是个技术活,徐大公子自然不行,毕竟若是揍得狠了徐家会让他吃不了好果子。 徐盛的心腹也不是什么好人选,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揍他们如同在打徐盛的脸,还是啪啪作响的那种。 只有边缘人才是合适的人选,既能威慑,又不至于闹太大,毕竟是徐盛闹事在先,徐家为了体面会出钱安抚的。 书包虽装了不少书,是个重器,不过太重难以运用自如,与棍棒相比自然不占优势,因此只能起个出其不备的作用。 灰头发一时不备被林骄的书包抡倒在地,失了先机,只能生生地挨着林骄的拳头,一边挣扎,一边哀嚎。 其他人自然不是吃醋的,对着林骄拳打脚踢,棍棍到肉。 林骄骑在灰头发的身上,感受着无数只手抓着他的头发向后拽,坚硬的棍棒不停地往身上挥,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耳边是棍棒的呼啸声、身体被猛击的闷响、身下人痛苦的嚎叫声以及周围人连绵不绝的咒骂声,身下是泥泞的小路,只有不断溅起的污水和肮脏的地面,四周是高高竖立的灰墙,头顶是难以驱散的阴云,不见天日。 痛意像蚁虫,细细密密地啃咬着他的神经,肾上腺素不断飙升。 林骄的血液仿佛也开始沸腾,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出拳快准狠,拳拳到肉,身下人的嚎叫愈发惨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身下人嚎叫声渐弱,无人的小巷只有闷响,众人殴打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 一人颤抖着问。 “他不会把小五打死了吧?” 众人皆似惊鸟惊惶散开,棍棒掉落一地,看着鼻青脸肿,满是淤青,形状惨烈的灰头发,脸上满是惧意。 拳速渐缓,此时痛意才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林骄强忍剧痛,抹掉额头滑落的粘稠液体,扶着墙慢慢地从灰头发身上站起来,神情淡漠,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死不了,晕过去了而已,徐少爷气也出了,还是赶紧将他送去医院吧,送得晚了,保不齐出什么岔子,徐家也不好收场。” 徐盛看着林骄,不自觉后退半步,吞咽了一声。 少年的瞳孔漆黑,像是深不见底的古潭,明明浑身是伤,血肉模糊,却神色平淡,还能“好心”地给出收场的建议。 徐盛想不到,宁灵口中的“胜过他千倍万倍”的如玉少年郎竟像是个亡命徒。 饶是平日里只知寻欢作乐的徐盛,也从小被家中长辈灌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道理。 “今天就暂时放过你,我们走。” 徐盛看着林骄,眼里满是忌惮,低喝一声。 众人便快速收拾“武器”,抬着灰头发迅速逃离“战场”。 见众人走远,林骄才卸了力,顺着墙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虽然徐盛一伙人来势汹汹,不过到底是学生,不敢下死手,所幸并未伤及骨头。 一声悠扬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林骄强撑着摸出手机,清了清喉咙,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立马传来温柔的女声。 “阿骄,你哪个时候回家呀?” 手机的藏音效果并不好,关切的女声回荡在稍显空旷的小巷。 “这几天胡哥那有个活缺人手,包吃包住,待遇不错,我就先不回去了。” 林骄的声音没有任何异常,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好吧,阿骄,那你要注意安全啊,早点回家。” 女声有点失落,却并未多言。 挂断电话,林骄终是扛不住躯体呼啸的痛意,像是一秒泄了气的气球。 手臂无力地滑落,却仍然抓着手机,避免它掉入水坑。 毕竟林骄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换一个新手机,即便是维修,也得耽误很多事情。 青石板上的苔藓经过阴雨的浸染,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小巷两旁是陈旧的建筑,青灰色的墙体久经风霜雕刻,裂痕斑斑。 零星几盏路灯年久失修,只能顽强地散发出微弱的昏黄灯光。 林骄放任自己瘫坐在污水坑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团腐肉。 大脑却飞速运转,平静地思考着,怎样才能在不打救护车的情况下,穿过重重街道,去方至家,还不至于上社会新闻。 突然,“啪塔”脚步声渐进。 林骄狠压自己的虎口,微蜷身体,紧绷肌肉,猛然转头,警惕地看着来人。 第2章 捡了个破碎瓷娃娃 来人身高腿长,皮肤冷白,上身一件薄薄的暗红色冲锋衣,下身一条黑色工装裤,冲锋衣随意敞开,露出里面一条简单的白色工装背心,隐约可见紧实的肌肉痕迹。 锁骨上一条内嵌红玛瑙的十字花纹项链,与其左耳的一点酒红色星芒耳饰交相辉映,散发出野性危险的气息。 一股凉意袭上脊背,林骄盯着对方,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形成防备的姿势,便于快速起身回击。 林骄对他人的目光一向敏感,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陌生男子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干净街道上,注视着阴暗小巷里的混乱厮杀,既不视而不见匆匆掠过,也不施以援手高声呼救,全程驻足,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而正常人面对这场闹剧,早就加快脚步匆忙远离,生怕被波及,染上什么脏东西。 “你想干什么?” 林骄紧皱眉头,恶狠狠地瞪着来人,故作凶狠地问道。 任善并未在第一时间出声,反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立着,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地上的林骄,一脸玩味地欣赏他的惨状。 一个面若好女的清俊少年,穿着染满血渍和污泥的纯洁蓝白校服,无力地坐在混杂着血水、污水和细小砂砾的肮脏小路上,像是一件破损蒙尘的精致瓷器。 可是,尽管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额头上是半干的血迹,一眼可见走投无路的惨状,少年还故作强硬,试图虚张声势,唬退不善者,像是只被拔干净了利爪,只能龇牙咧嘴的野猫。 真是有趣。 欣赏够了,看着林骄因长久的沉默而愈发警惕的眼神,任善突然转换神色,像是才觉失礼的懵懂公子,半蹲下来,一脸关切的模样。 “啊,不好意思啊,刚才被吓到了,你看起来好像伤得很重,请问需要帮忙吗?” 说完,任善便坦然地接受林骄的打量。 他在等,在等林骄倔强地拒绝他的“善意”,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退到暗处,或许还能看到林骄晕倒在无人的小巷,因着他那可笑的尊严成为阴雨天的无名魂。 至此,这场惊鸿一瞥的闹剧才算圆满落幕。 “你打算怎么帮我?” 林骄淡淡地问道。 他从来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顺势而为才是活得长久的秘诀。 若是因着所谓的“自尊”,便拒绝这个陌生男子表里不一的“善意”,他根本做不到拖着脏污的残体到方至家。 眼前的这个男生看上去还是个学生,浑身上下虽没有一个大logo,却是一身价值不菲的名牌,气质非凡,跟徐盛那纨绔子弟全然不同,大概率出身家教比较严的富贵人家。 尽管林骄的第六感告诉他,眼前笑容温和的贵公子并不是个善茬,毕竟没有一个良善之辈,会以看戏的态度对待一场混斗,心安理得地欣赏他人的惨状,而后以救世主的姿态施以援手。 但总归是一个比成为孤魂野鬼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他给贵公子上演了一出“好戏”,理应获得报酬。 “把你送到医院?” 任善笑容不变,依旧温和地询问。 “我没钱。” “那我借你?” “我还不起。” “不用你还?”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去处有了着落,林骄暗暗松了口气,平淡的道谢中也有了几分真意。 任善温和的神情差点绷不住,他总感觉他一时兴起的“善意”,让林骄这株濒死的莬丝花攀上了蔓,让自己成为了冤大头。 他猛得直起身,脸上温和的笑容荡然无存,双手插兜,无声地俯视着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林骄,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对于眼前人戏剧般的变脸,林骄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随意抹去了脸上的污渍,坦然地仰视着逆光而立、神色不明的任善,咧着带伤的嘴角,费力扬起一个真挚的笑容。 “谢谢你了,活雷锋。行善积德,好人一生平安。” 从周围人毫不吝惜的热情称赞中,从陌生人毫不掩饰的热切目光中,林骄从小便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自然也知道如何利用自己这幅好皮囊适当地谋取些优待。 林骄笑容清浅,眸子清亮,即便是置身腌臜之地,也像是高山雪莲,看得人心旌摇曳,晃眼得很。 任善突然笑了,笑容却并无半分暖意。 呵,倒是惯会察言观色,一察觉到恶意的苗头便服软示好,以色惑人,该说不愧是“阿娇”吗。 两人笑着对视,一人衣服破碎,伤痕累累,坐在地上,一人衣着精致,干净整洁,站姿挺拔,互不相让。 半晌,任善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冷漠神情不过是一场幻觉。 “那我就好人当到底,送佛送到西了,阿娇。”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内,林骄穿着病号服,缠着绷带,躺在床上,听身旁的主治医生絮叨着注意事项。 医生话音刚落,林骄便问:“请问我大概多久可以出院?” 医生扶了扶眼镜,眼里满是对着急出院的不听话病人的不虞。 “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还得好好静养。” 说完,便把任善叫到病房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神情严肃。 “小善,你这朋友哪里交的,这可不是普通的摔伤,是去打架了吧?交朋友还是得有选择性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任善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被别人欺负了,要面子的很,非得说是摔伤的。都怪我,现在才发现他被霸凌了。不然,他也能少受些罪。” 闻言,医生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林骄,语重心长道。 “小善,你这朋友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还是多劝劝他,好好休养,别仗着年轻就造作身体,将来有你们好受的。” 任善往林骄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明白了,我会劝劝他的,麻烦叔叔了。” 任勤云拍了拍任善的肩膀,神情和蔼,眼里满是欣赏。 他这个侄子模样好,头脑聪明,温和有礼,完全不需要多操心。 不像他的那个逆子,一天不揍上房揭瓦,活脱脱一个混世大魔王,一点都不省心。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和小渊兄弟两多交流交流,这小崽子一贯不听话,最近嚷着要搞什么赛车,简直是胡闹,你有空多劝劝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任善点头称是,一副乖乖侄儿的模样。 病房内,林骄静静地躺着,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放空,神情恍惚。 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衬得他愈发清瘦,弄干净后的面庞白皙,脸上的淤青也难掩俊秀的样貌,反倒平添几分脆弱感,惹人怜惜。 任善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幅画面。 他关上房门,抱臂而立,嘲笑道。 “多大个人了,还怕打针,不愧是阿娇,娇气。” 听着任善的嘲笑,林骄神情平静,只是视线从天花板落到任善身上,直视任善幽深的黑眸,平淡地辩驳。 “我叫林骄,不是娇气的娇,是骄傲的骄,骄阳的骄。” 任善不置可否,并未搭话,只是靠在精致的皮质沙发上闭眼假寐。 “怎么称呼?今天麻烦你了,以后有机会报答你。” 林骄微微偏头,朝任善的方向开口。 任善带他来的这个私立医院是云城top的医院,花费颇为昂贵,更别提VIP病房了。 本想着,任善将他随便丢在哪个不知名的小诊所,便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也许这对于任善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但终归是欠了一个不小的人情,有机会的话还是得还。 “任善,听之任之的任,上善若水的善。你就当我盼着行善事,得善终。” 任善半合着眼,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时间不早了,我叫人送晚餐上来,有事就按床头的铃,我走了。” 这个医院是任善堂叔任勤云投资的医院,送林骄来这对于任善来说是最简单的方法。 他也并不盼着林骄真能回报给他什么,不过是难得遇到个有趣的人,不想他那么快死掉罢了。 任善走后,林骄便挣扎着起身,拿出书包里的手机,和胡哥通气,免得妈妈不放心和胡哥联系时漏了陷,徒增烦恼。 在医院的几天对于林骄来说倒是难得的清闲时刻了。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上来,每天作息也难得正常了起来,写写试卷,背背单词,练练听力,学得累了便出病房下楼走走,毕竟这家医院的景致向来出名。 这几天,除了主治医生会查房看看情况外,任善再也没有出现过。 倒是徐盛不知从哪要来了林骄的微信号,发送了好友申请,林骄一通过,便收到了微信消息提示音。 是徐盛的转账消息,一万元整,也并没有什么别的话语。 好面子的徐大公子自然是学不来道歉,兴许也并未觉得自己真做错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倒霉,踢了块硬骨头,想着赶紧揭过去,免得多生事端,毕竟不过一万元便能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个麻烦,这对于徐家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了。 说是医疗费也好,说是封口费也罢,总归是实打实地给了一万,也算是表达了诚意,若是不收,倒显得不识好歹了起来。 林骄冷呵一声,利落地收下转账,随即删除了徐盛的好友。 林骄身体恢复得快,没多久便出了院,回了家。 “妈,我回来了。” 林骄进屋,冲屋内喊到。 “诶,回来啦,回来就洗手吃饭,在胡哥那干活累吗?” 林母兴冲冲地脱下围裙,布好饭菜和碗筷。 林骄听话地转身进入厨房,弯腰洗手。 林母站在饭桌旁,慈爱地注视着林骄的背影,突然惊愕出声,满脸紧张。 “阿骄,你的衣角怎么破了?” 林骄闻言,低头看看划破的衣角,随即抬头看看林母紧张的神色,宽慰地笑笑,轻描淡写地淡淡揭过。 “没什么,应该是在胡哥那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 瞧见林母一副不依不饶,想要刨根问底的架势,林骄随即匆匆岔开话题。 “妈妈,我都快饿死了,咱们还是赶紧吃饭吧。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这么香。” 饭桌上的饭菜很简单,一荤一素一汤。 林骄吃得很快,却并不狼狈,仍旧是优雅得体的模样,与周围简陋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林母边给林骄夹菜,边碎碎念叨。 “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多吃点。”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椒盐排骨,20多块钱一斤呢,又涨价了,多吃点。” 林骄只是不住地点头,一脸无奈。 “妈妈,我的碗都快装不下了。” “而且我都快成年了,今年一厘米都没长过,吃多了长肉。” “妈妈,你也多吃点。” 第3章 发现一座荒岛 开学第一天,林骄便踩着铃声从后门走进教室,开始早读。 前桌的方至靠着林骄的桌子,微昂着头,高举着书装模作样地朗读,随后微微偏头惊讶地问道。 “骄哥,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今天开学第一天,我妈妈说要送我上学,这样有开学的仪式感。” “难怪喽,那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啊?”方至关切地问。 “昨晚11点就睡了,没去那。”林骄淡淡地说。 “哦哦。” 方至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继续朗读要背诵的课文。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一位年轻男子,身穿蓝色POLO衫和黑色休闲裤,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发表开学致辞。 方至背靠林骄的桌子,偏着头小声地说道。 “骄哥,我都怀疑这件POLO衫是不是他们男老师的工作服,人手一件,还不重色。” 林骄只是笑了一声,继续翻看手中的语文课本。 “骄哥,你看到过陈总在校外的样子吗,那真的是要多潮流有多潮流。” 方至一手反到后背,轻敲了敲林骄的课桌。 一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姓陈,教学治班自成一套,学生尊称一声“陈总”。 “嗯?” 林骄配合着发出疑问的声音。 “我听说啊,陈总刚来的时候还是靓得很的,美式前刺冲锋衣,谁人不叫一声哥,结果班上一个女生喜欢上了他,疯狂追求,情书告白,玫瑰花示爱,都闹到年级部了,吓得陈总赶紧换头。” 林骄听完并未多言,只是认真翻阅着刚到手的语文书。 方至身旁的何明听完后凑了过来。 “陈总真是为教师职业牺牲太多了。” “你们猜陈总的保温杯里装的是什么?” “还能是啥,枸杞养生茶呗。” “不不不,你还是想的太普通了。”方至一脸神秘的模样。 “陈总保温杯里装的是……”方至故意拖长着声音卖关子,“奶茶!” “啊?!你怎么知道?” “上次他喊我去办公室谈话,不小心瞥到的。” “那还真是知人不知面,也不知保温杯啊。” 何明一脸感慨。 经过十分钟的总结过去和展望未来,班主任陈总拿起手旁的保温杯,润了口嗓子,喜笑颜开。 “这个学期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大家欢迎!” 说完便带头鼓掌。 话音刚落,一个高个少年便施施然走进教室。 少年容貌俊朗,体型修长,眉眼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狐狸眼似笑非笑,鼻梁高挺,薄唇弯弯,面庞如玉,身姿笔挺。 即便身穿着二中最为普通的蓝白校服,也像是从容赴宴的贵公子。 是他! 林骄坐在最后一排,隔着人群与任善对望,微微皱眉,有些惊诧,暗自感慨一声:云城真小。 任善一进门,便引发一阵骚动。 “我去,他好帅啊。” “跟林骄比谁好看?” “两个人风格不一样,一个是要喊老婆,一个是要喊老公。” “你敢当着林骄的面喊老婆?” “当我没说,过过嘴瘾还不行。” 任善温柔一笑,朗声开口。 “大家好,我是任善,任何的任,善良的善,很荣幸能来到一班,希望未来能和大家成为朋友,请多关照。” 少年的嗓音富有磁性,寻常的客套话听起来也显得亲切自然,格外熨帖。 “我去,声音也好好听。” “是啊,感觉有点像我老公的声音。” “好想拍个照分享给我姐妹啊。” “如果你不怕手机被收的话。” 四周窃窃私语不断,林骄只是抬头看了几眼,便垂眸继续默记必背篇目。 “任善,你个子高,就坐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可以吗?” 班主任陈总指了指林骄的方向。 一班的人数是单数,总有个人没同桌,当初班主任陈总犯难的时候,林骄就主动请缨,一个人坐到了最后一排,之后也就一直没变过。 “好的,谢谢老师。” 任善乖巧地道谢,穿过同学们层层或热切,或打探的视线,不急不缓地踱步到林骄身旁落座。 一落座,周围的人便跃跃欲试,忍不住想和新同学攀谈。 看着林骄端坐在课桌旁,神色平静,对任善视若无睹的模样,任善便起了一番逗弄的心思。 “同桌你好啊,请问怎么称呼?” 任善看向身旁的林骄,装作初见的模样。 “林骄。” 林骄觑了他一眼,似是不解他又在玩什么新鲜把戏,语气毫无起伏。 “请问是娇媚的娇吗?” 任善一脸无辜地发问。 任善的声音不大,却也能传到周围人的耳中,一时间,四周的气氛有些凝滞。 简单的一句话轻佻又带有若有若无的恶意,若不是任善一脸无辜,目光真诚,众人都要怀疑这位新来的大帅哥是不是故意的了。 看来上帝还是公平的,在赋予一个人帅得惨绝人寰的脸时,一定也会附赠一个二百五的脑子。 “不是,是‘撼珮骄骢弄影行’的骄。” 林骄突然转头直视任善无辜的双眼,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带着淡淡的挑衅意味。 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只在任善眼前晃了一眼便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平常平淡的神情。 还特意拽首不是高中必背篇目的古诗词,脾气不小,任善暗自笑了一声。 “好名字,同桌,我的书还没到,请问可以跟你一起看吗?” 任善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 林骄还未回话,方至便递了几本书放到任善课桌上。 “你用我的书吧,骄哥他不太习惯和人一起看。” “这样不好吧,那同学你用什么呢?” 任善面色为难,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方至露出爽朗的笑容。 “叫我方至就好,方圆的方,至善至美的至。没事儿,你用呗,我跟我同桌一起用就好,骄哥不太习惯跟人一起看书。” 话音刚落,班主任陈总便敲了敲讲台。 “好了,同学们现在拿出必修五,现在开始上课。” 一时间,教室便安静下来,只有哗啦呼啦的翻书声。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任善就将班上同学认了个全,摸清了大部分人的性情,不多时便和班上大多数男生称兄道弟,也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 林骄相貌上乘,听说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 按理说即使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也该是个颇有存在感的人,可在班上却总像个透明的“幽灵”一样。 下课的时候,教室里总是三人五人成一圈,聊天聊地,嬉笑打闹。 林骄则要么趴着休息,要么埋头看书,或是出教室打水上厕所,从不与旁人闲聊。 在这个班,就像是个无人触及的“荒岛”。 二中下午的最后一两节总是自习课,林骄是基本不上的。 老师们讲完新课,林骄也就利索地收拾东西从教室后门离开教室,来无影去无踪的。 其他同学则见怪不怪,即使是唯一能跟林骄说的上话的方至也从未过问。 明明身处最躁动的年纪,却又活得像一潭掀不起半分波澜的死水。 无论何时,林骄的神色总是淡淡的,即便是笑,也是清浅一笑,雁过无痕。 任善一时兴起时,也在课上逗弄过林骄,想瞧见更多生动的神情。 不过,多数时候,林骄总是视而不见,半分不受影响地飞快地记着笔记,若是被闹得烦了,也不过冷淡地吐出“别闹”“听课”几个字便作罢。 一次英语课上,林骄像是不堪其扰,放下写得飞快的笔,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侧身认真地问任善。 “好好听课,对你我都好,可以吗?” 任善看着林骄眼下淡淡的青色,一时有点怔愣,转而吊儿郎当地说道。 “我不需要。” 林骄只是微微皱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却愈发冷淡。 “随你。” 随即,利落地转身提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补上刚才对话期间漏记的知识点。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自然有很多退路,是他多管闲事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从手中悄悄溜过,很快就到了第一次月考的日子。 一下考班上的同学就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聊着考题和答案。 “诶,你们说这次考试谁能拿第一啊?” “还能有谁,肯定又是林骄啊。” “那不一定,我感觉刘宇轩考得也挺好的样子,刚我们对了下数学答案,那些坑他都没踩,就最后一大题的第二小问没做出来。” “那道题我也没做出来,要不问问林骄?” “算了吧,从来没见他跟人对过答案,一考完就没影。” “怎么感觉跟幽灵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 “也没见他上过自习课,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神秘的要紧。” “那他怎么次次第一,不会提前看试卷了吧。” 原本正趴在桌上休息的方至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严肃地冲着教室中间围在一起讨论的人说道。 “别乱造谣,也不怕乱说话咬了舌头,骄哥可不屑于用这种下作手段。” 少年目光如炬,原本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的人陡然沉默下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讪讪一笑,随即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毕竟背后议论人是非还被挑明终归是件不体面的事。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低声蛐蛐两句,瞧见方至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不敢高声作语。若是闹到老师面前,少不了一番麻烦。 窗外阳光遍地,斜照进窗,却给不了满屋亮堂,仍留下一片阴翳。 任善便置身于那一片阴翳里,斜靠在墙面上,仰着头,转着笔,微微耷拉着眼,懒洋洋地看着不远处的闹剧。 原以为能看到一出好戏,哪成想不过尔尔,无趣得紧。 任善伸了伸懒腰,微眯着眼,像是一只舒展筋骨的猫。 也不知道林骄在哪儿。 第4章 找到你了 崇德楼的4楼和5楼间,有一间废弃的舞蹈室,掉了漆的红色大门紧锁,窗栏落满了厚重的灰尘,从窗户的破洞朝内看,能看见一扇巨大的镜子,反射出舞蹈室的全貌,些许的裂痕像蜿蜒的枯枝,紧紧缠着镜面。 墙角堆放着五颜六色的布,像人为揉在一起的混乱的色块,染上厚重的灰尘,散发出不祥的信号。 这样的地方出现在学校,便是校园恐怖故事的温床,传出的恐怖故事版本更是层出不穷,类似于夜里跳舞的红衣女孩,镜中不属于自己的影子等等。 因此,即便是急于幽会的小情侣也很少踏足这里,这就像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任善踱步至此,一转头便看见林骄坐在一个木椅上,手机里显示着荣耀的游戏界面。 任善有些好奇,考试期间躲在人迹罕至的角落玩游戏,他有这么大的游戏瘾吗。 “你很喜欢这款游戏?” 任善突然出声询问。 林骄身子一动不动,全然没有任何被人发现的惊慌失措,只是抬头淡淡地瞥了一眼来者,便继续投身激烈的团战中。 “不喜欢。” 林骄的音调依旧平淡。 “那你偷偷跑这来打游戏,还有几门考试呢。” “嗯。” 经过这么久的同桌相处,任善也大致摸清了林骄的脾性。 林骄向来是不屑于撒谎的,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也大多只是轻轻的“嗯”一声,给予礼貌的回应,不至于让提问者落到无人回应的尴尬境地。 任善便不再发问,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林骄的手指根根如玉,极其灵活地拉视野,操控身穿传说皮肤的角色移动,放技能,像是一场小型的魔术花样表演。 漂亮的手,漂亮的战绩。 没多久,林骄的手机界面便出现璀璨的victory符号。 “蛮厉害的,有空一起玩嘛?” 任善又扬起温和的笑容,像是善解人意的阳光学长,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林骄只是看了任善一眼,便直起身,将手机揣进兜里,上前几步,凭栏远眺,放松微微发涩的双眼。 “不了,不喜欢。” 是不喜欢打游戏,还是不喜欢一起玩游戏的人,或是两者都有? 任善直勾勾地盯着林骄清瘦的背影,笑容更甚,只是全然不似刚才的和煦温暖模样,更像是被刺激、或是被勾起好奇的野兽。 任善上前与林骄并肩,语调微压,带着点莫名的委屈和讨好的意味。 “是不是我之前哪里做错了,惹得你烦了。” 林骄没有像任善预计的一样转头看见他完美的神情受伤的模样,仍旧保持着远望的动作。 “没有,你想多了,我不喜欢打游戏。” 任善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听说这屋闹鬼,你还来这?” 林骄觑了任善一眼,眼神里透露着一股怀疑,像是在质问他“你竟然还会信这无稽之谈”,转而收回视线,大发善心地为任公子答疑解惑。 “舞蹈室搬到另一栋楼了,这间屋子没人打理才废弃了,不过下届初三打算搞个培优班,用这个当教室,之后会有人清理的。” 显然,林骄正通过摆事实展示什么叫“相信科学”和“唯物主义”。 “这样啊。” 任善懒散回复,像是一点不关心这个被遗弃的角落到底是什么个玩意儿,也根本不在意是不是真的有超自然的现象。 “这地方,景色还挺不错。” 梧桐苍翠层叠,亭亭如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漫步在其间的青石板路上,时隐时现。向上是悠悠白云,随风而动,像是懒散的游仙。更远处丝丝缕缕染上夕阳的醉意,像是金缕衣。 “嗯。”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 林骄这人,并不在意所谓的社交尴尬,不会因为第二人的在场而强迫自己主动搭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眼里有空中飘落的树叶,有路边不知名的小花,有天空舒卷的白云,有地面翻滚的石子,唯独没有其他人,总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 奇怪的是,任善竟然在这长久的相立无言中感到久违的平静。 “走吧,还有20分钟考试。” 林骄微微伸展了身体,转身向考场走去。 任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不多不少刚好20分钟,可是他分明记得林骄自从手机放进兜里便没再看手机,也没有看手表。 只一愣神,林骄便走下了楼梯,任善快速大步向前,追上林骄的背影,与林骄并肩而走。对此林骄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他言。 “你急着回去复习?” 任善的声音懒洋洋的,褪去平日惯有的温柔。 “不,趴着休息一下。” “这样啊,考得怎么样?” “老样子。”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全校第一吗?” “看运气。” 一般来说,考完试当天的晚自习是难得静下来的。 搬桌子、搬书、打扫卫生,总有一个环节是能拖则拖的,老师们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也算是个难得的休息时刻。 不过,时间久了,也得尽职尽责地喊一两嗓子,控控场,不然放得太松怕是心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晚读时刻,教室闹哄哄的,不是激昂的读书声,更多的是混在其间的讲话声。 刚考完,方至也是个静不下来的主,身体向后,坐得板正,靠在林骄的桌子上,双手捧着本语文必修5,头却离书万里。 方至用手肘敲了敲林骄的课桌,仗着晚读声的掩饰放开了嗓子。 “骄哥,我感觉我这次没考好,估计得跌出前二十了。” 林骄眼不离课本。 “下次努力。” “啊?你刚说什么,骄哥?” 方至不由拔高了声音,手肘推了推林骄的课桌,带了点力气。 “我刚找数学老师对了一下答案,错了一道填空题,有一道多选没选全,最后一道大题也做错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步骤分。语文作文是最后一秒写完的,前面的选择题也错了几个。估计总分也就六百五六了。” 林骄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被方至的大嗓音和喋喋不休扰得头晕。 他知道方至考得不会太差,若是真出现了什么重大失误也不会这般心潮澎湃的姿态,不过是单纯地想找人唠嗑唠嗑。 之前都是和他的同桌何明唠嗑,今天刚好何明在办公室帮老师做事,方至才将魔爪伸向了后桌的林骄。 没等林骄做出什么反应,方至便将头转向任善的方向,满脸好奇。 “任善,话说咱们学校的试卷跟你之前学校的难度一样吗?” 任善抬起头,仍是标准的温和笑容。 “差不多吧。” “你感觉考得怎么样啊?” 任善看了林骄一眼,转过头看向方至,笑意不减。 “老样子。” “你对答案了吗,估分多少啊?” “看运气。” 恰巧何明回到座位,方至也不在意任善那敷衍至极的回答,转而靠近何明,两个人头挨着头窃窃私语起来。 方至和任善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进林骄的耳朵,闻言林骄只是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一眼任善,便继续背诵课本中的篇目。 放学铃一响,林骄便收拾书包往外走,方至紧跟其后。 天色已黑,路灯昏暗,学校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蒙着浓重的黑影,全然不似白天的生机与活力。 林骄拨出电话,熟练地说道:“妈妈,刚放学,我今晚在方至家睡,刚考完有几个问题要探讨下。” 方至闻言便凑上头来,冲着手机话筒朗声问好。 “阿姨好啊,今晚林骄跟我一起睡,您就放心吧。” 电话挂断,林骄便打开一个微信聊天框,发了个“好,马上到。” 方至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看见熟悉的头像,转头看着林骄问道:“你今晚去我哥那啊?” “嗯。” 林骄收起手机,双手插兜,加快了步伐。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刚好考完放松一下。” 林骄突然转过头,看着方至,正色道:“那里不适合你,早点回家睡觉。” 方至伸了个懒腰。 “有什么不合适的。” “不安全。” 林骄盯着方至懒洋洋的模样,眉头微皱,像是面对调皮弟弟的严肃兄长。 方至突然笑了,撑着林骄的肩。 “拜托,骄哥,那可是我家的地盘,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林骄狐疑地看着他。 “你哥同意了?” 方至避而不谈,只是眨了眨眼睛。 “害,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那里很无聊。” “刚考完,难得放松一下,不要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嘛。” 林骄仍然是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方至仍不死心,哥俩好地撞撞林骄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唐僧念经一样。 “去嘛去嘛,我不会乱惹事的,我就想跟你一起,不会瞎跑的。放心啦,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都练了好久跆拳道了,再说不是有你嘛,真有什么事我肯定跟你说嘛,自家地盘总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吧。” 林骄推开方至凑过来的脑袋,满脸无奈。 “好好好,别闹了,有事打电话,你那花架子,别逞能。” 第5章 红榜之下 高中的时间如金似水,不经意间便悄悄溜过,金贵得很,谁也不想在这场“备战”中失了先机。 因此,二中老师看卷的速度向来很快,学生返校当晚,红榜便翻了新。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任善路过红榜时便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围着红榜看。 看自己,看他人,边看边忍不住和身旁人讨论。 “林骄又是第一,好厉害啊。” “还有好多单科第一,这么牛逼。” “这A大稳了吧。” “那可不一定,我们老师说了,最后上A大的不一定是次次考年级第一的,最有可能是全校前20名的人,压力没那么大,心态好,发挥也好。” “人长得帅就算了,成绩还这么好,老天爷还真是不公。” “我听说之前红榜上是会放年级前十照片的,结果没想到才放了几天,林骄的照片就被人裁了下来。” “哪个妹子啊,这么牛。” “也不一定是妹子,说不定是男生呢,毕竟他那么shou。” 人群骚动不断,任善仗着个子高,便站在人群外,仰头看着崭新的鲜亮的红榜。 林骄的名字赫然位列首位,任善的名字屈居其下。 “这个任善是谁,竟然只跟林骄差了几分。” “不认识,估计是运气好吧。” “这叫只是运气好,那得上辈子拯救银河系吧,只比林骄差几分啊,一班什么时候有这种大佬了?” 只是看了几眼,任善便收回了视线,慢悠悠地走回了教室。 成绩刚出,红榜刚放,学生刚归,人心浮躁,自然免不了一阵骚动。 “唉,要不是我改错了一道选择题,我就能进前十了。” “谁不是啊,要不是我错了3道选择题,我这次语文就上130了。” “林骄好牛啊,又是第一,也不知道他脑子是什么长的。” “是啊,他也不怎么上自习,怎么分就那么高呢。” “谁知道呢,人家天赋异禀呗,天赋怪还是太超过了。” “任善竟然考了第二,隐藏的学霸啊,难怪能进咱们班呢,还以为纯靠关系喽。” 任善施施然回到座位,他的同桌仍然不见踪影。 前排的方至看到他回到座位,便迫不及待地扭头冲着任善,眼睛亮晶晶的。 “我去,你看榜了吗,你竟然考了第二,好牛啊,深藏不露,深藏不露。” 任善谦虚一笑。 “过奖了,只是运气比较好。” 方至摆摆手。 “好好好,运气好,你和骄哥都是欧皇。” 说完便转身俯首修改错题,心中不住暗自腹诽。 学霸最大的谎言就是“运气好”,等之后有机会我也这么说,装一波大的。 任善的目光触及身旁空落落的座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诶?你知道林骄在哪吗?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他呢。” 方至随意地说:“骄哥啊,他今晚有事。你哪里有问题,要是月考试卷的话,骄哥他的月考试卷在我这,都有步骤的,你要看吗?” 任善语气轻松,继续试探道。 “林骄还挺忙,感觉平常晚自习都没看到他的人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呢?” 方至握着的笔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说:“骄哥嘛,生活嘛。” 见着方至这敷衍至极守口如瓶的模样,任善也知三言两语打探不来什么东西。 本以为方至不过林骄身边一只没心没肺的幼犬,不曾想嘴紧得很。 任善收了心思,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看着练习册。 挺直背遮住任善的视线,方至低头悄无声息地给林骄发着消息。 【方至:骄哥,刚任善跟我打探你的事,我没告诉他。】 过了几分钟,林骄才回了个“嗯”。 【方至:骄哥,成绩出了,你还是第一,任善第二,就差你7分,我是全校第18名,差你41分,唉,还是跟你差好远啊[哭]。】 又过了几分钟。 【林骄:有进步。】 【方至立马回复:我刚改完错题啦,感觉差不多会做了,待会打算找几个相似的题练练手[呲牙]。】 【林骄:很棒,安心上自习。】 方至立马喜滋滋地收起手机,开始找资料练习错题。 第二天一早要开晨会,方至和一人说说笑笑地走到班级队伍后,有人在男生队伍中间转头冲方至挥手。 “方至,这儿,来我这呗。” 方至摆了摆手。 “没事,我站最后面就好。” 那人也不再多言,转头和身边人唠起嗑来。 方至双手插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前人聊着天,视线却不自主地往外飘。 骄哥怎么还没来,都要开始了。 铃声响起,林骄才迎着薄雾赶来。 方至一见他的身影,笑意便浮上嘴角,看着林骄一步步走近。 “又踩点了,不愧是你啊,骄哥。” 林骄淡淡地笑着说:“踩点是一门艺术。” 薄雾未散,清晨的凉意丝丝密密,林骄却只穿了一件蓝白短袖校服。 方至作势脱去身上的外套。 “骄哥,冷吗,怎么不穿件外套呢,要不穿我的外套?” 林骄按住方至欲脱外套的手。 “不冷,你穿着吧。” 方至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时,班主任走了过来,拍拍林骄的肩。 “你俩别讲小话了,林骄待会到你上场了,都准备好了吧?” 林骄微微颔首。 二中惯例,月考完第一周晨会上,学校会邀请年级第一上台讲话,分享些学习经验,激励一下学习热情。 班主任知晓林骄经验丰富,无需多操心,只是拍了拍林骄的肩膀,便转身和其他班的班主任聊起天来。 “接下来有请高二一班的林骄上台讲话。”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骄迎着掌声走向话筒。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二一班的林骄,很荣幸能站在这里……” 少年嗓音清润,即使话筒音质泛泛,还带着微弱的电流声,也仍旧如松下清泉,抓耳得紧。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开场和再无聊不过的内容,任善却饶有兴致地隔着人海望向台上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 蓝白校服裹着少年纤长的身躯,朝阳渐渐崭露头角,金黄的光束穿透微凉的薄雾,笼罩着台上的少年,散发出暧昧的暖意。 少年的神情却庄重肃穆,像是一团高山上的积雪,全然不见当日在小巷中的狼狈模样。 好奇怪啊…… 任善远远地看着,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 晨会结束,方至便搂着林骄的肩膀踱步回教室。 方至偏头看了眼林骄眼底淡淡的青色。 “骄哥,我给你带了早餐,校门口的蒸饺,放你桌上了,吃了再睡呗。” 林骄只有每次要发言的时候才会来参加晨会,发完言便习惯一声不吭地回教室趴在桌上睡觉,方至可不觉得林骄会一大清早起床吃早餐。 林骄微微笑了笑。 “谢了。最近有不会做的题吗?” 方至帮了他太多,林骄身无长物,也就在学业上能给予些帮助。 方至只是轻笑一声,轻撞了一下林骄。 “好了,骄哥,你就安心吃吧,有不会的题肯定会来找你的,毕竟你可是永远的NO.1诶。” 教室里正在放新闻联播,饺子有点冷了。 林骄吃东西的速度却很快,但并不是狼吞虎咽,反而像个骄矜的小公子,吃几口便拿着纸巾轻轻擦一下嘴,再利落地整齐对折,周而复始。 任善左手撑着脸,微微偏头,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新闻,余光却留意着林骄。 好像一只怕弄脏胡须的猫啊…… 突然,方至拿着一本精美的牛皮本举到林骄面前,兴致勃勃地说:“骄哥,你快看。” 何明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有些紧张地看着林骄。 林骄瞥了一眼何明,喝了一口水,重新拿了一张纸擦了一下嘴和手,抬头认真地端详眼前的牛皮本,认真地说道:“很漂亮,色彩搭配得很好,整个画面很和谐,审美很棒。” 方至翘着大拇指朝向何明,炫耀地说:“我同桌做的手账本,厉害吧。” 林骄这才正眼看向何明:“很厉害。” 明明神情仍旧是淡淡的,却莫名地让人相信,他不是在虚与委蛇地客套,而是真情实感地夸赞。 本以为会被笑骂“娘娘腔”“一个男生怎么会喜欢女孩子的玩意儿啊”,却没想到受到了真实的欣赏。 何明轻轻松了口气,偷偷瞄着林骄,感觉跟传说中不太一样呢。 任善突然凑过来,发出惊叹声。 “哇哦,真的很棒呢,感觉可以做个手账博主了呢。同桌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便转头含笑看着林骄。 青春期的男孩总是身上冒着热气,如今隔得近了,林骄只觉四周的空气都被这热气蒸得稀薄,不自觉挪动了下身体,微微远离任善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轻咳一声,点头附和。 方至不住附和。 “是啊,同桌你真可以去试试,感觉很cool诶。” 何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那么夸张,就是闲暇时随便做做。” 方至和何明两人又开始嬉戏打闹,聊起新的话题。 吃完早餐,收拾好课桌,林骄拿出一本《小题狂做》看了起来。 任善趴在桌上,枕着左手的胳膊,侧头望着林骄:“同桌,你又在看书啊。” 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当做是应答,林骄忽略任善直勾勾的视线,继续旁若无人地看着书上总结的模型。 将林骄的点头当做默许,任善不加掩饰地盯着林骄。 脸型流畅自然,眼尾微微上挑,眼睫微微下垂,落下轻柔的阴影,像是翩飞的蝴蝶,面庞白皙异常,就像是一弯剔透易碎的琉璃,惹人不住心生怜惜之意。 可薄唇紧抿,唇色偏淡,下颌清晰,却又让人难生亲近之意。 真是多情眼,薄情相啊。 第6章 迷路的人 许是任善的眼神太过直白,林骄将视线从书本移开,垂眸直视微微仰望着他的任善,冷淡开口。 “你很无聊吗?要不我借你本书看?” 任善露出一个标准的无害笑容,缓缓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散地撑着脸。 “多谢同桌关心,看书多无聊啊,不如睡大觉。” 转而趴在桌上闭眼假寐。 林骄不再搭话,只是继续翻了一页。 铃声还没响,英语老师便拿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中气十足地高喊。 “课代表在吗。” “Miss云,课代表上厕所去了。” 前排的同学应答。 “行,那来几个同学帮忙发一下答题卡。” 英语老师二话不说便拉了几个前排的同学,招呼着一起发答题卡。 答题卡发得差不多了,铃声响起,英语老师踱步走上讲台,调整好腰间的“小蜜蜂”,双手张开撑桌。 “OK,class begins。” “Stand up。” 课代表大喝一声。 “Good morning,Miss云” “Good morning everyone。Sit down please。” 英语老师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 “都拿到自己的答题卡了吧,这次考试最高分是任善,146分,只有写作扣了4分,主要是字迹的问题,花体写得很漂亮,以后考试还是尽量写工整点啊,毕竟是考试。” 教室里瞬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就连林骄也不住侧目,似乎有些惊诧。 任善敏锐地捕捉到林骄的视线,转头冲着林骄轻轻挑了挑眉。 “同桌,都说了我不需要的。” 林骄微微一愣,恍然才反应过来,课上的小插曲记到现在,该说这富家公子是生**记仇,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平淡收回视线,林骄神色如常。 “随你。” 惊呼声渐息,英语老师才接着总结考试的情况。 “咱们班140分以上的共有6人,130分以上的共有25人,没上130分的要多练练丢分多的题型。无论这次考了多少分,都是过去式了,之后还是要保证一天最起码一篇阅读的练习量。” 转身将月考试卷上的作文投影在白板上,英语老师眼神犀利地扫视一圈。 “这次续写可以说想象力十分丰富。” “这次续写的题目是,一家人出去露营,一对恋人因为小事吵架,女生独自一人散心,结果迷了路。有些人怎么写的啊,我看看。” 英语老师扶了一下眼镜,接着说。 “有的人写这个女生深入森林,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兔子,这只兔子带她进入了一个仙境。” “还有的人啊,写女生在森林里被蛇咬了一口,中毒身亡,等男生找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追悔莫及。” 讲台下窃窃私语,热切地讨论着各自精妙绝伦的剧情。 “我这就比较合理了,我写的是她找到了一条河,然后顺着河流往下走,找到了一块平原,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村民,最后打电话给家里人,一家人团聚,happy ending。” “你这不得走个三天三夜,还没吃的,不直接饿死在半路上。” “我写的是她找到了一个洞穴,里面有一个神秘的宝箱,宝箱里有一个指南针、粮食、水和枪,最后在指南针的指引下,女孩克服艰难险阻成功走出森林,多么励志的故事啊。” “温情剧爆改丛林探险?你这前后风格都不搭啊,还不如老师说的那个爱丽丝漫游仙境呢。” 方至背过手敲了敲林骄的课桌。 “诶,骄哥,你觉得那个爱丽丝漫游仙境和虐恋情深,哪个更好啊。” 林骄沉吟片刻。 “都挺……有意思的。” “拜托,那必然是虐恋情深更加精彩,多么跌宕起伏的情节啊,还跟开头的吵架情节首尾呼应,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不要随便一个人进森林,妥妥的安全宣传片啊。” 林骄轻笑一声。 “我还以为是爱情减章呢,挺有想法的。” 方至努了努嘴。 “害,还不是前段时间我妈沉迷狗血爱情剧,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还想拉着我一起看,美其名曰劳逸结合,导致一看到一对情侣吵架,我脑海里就自动跳出了那些生离死别的剧情。” 何明乐呵呵地笑着,像是一个年画娃娃。 “阿姨还挺潮啊。” 方至耸了耸肩。 “没办法,小女生的心思你不懂。” 敲了敲讲台,英语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大家想象力很丰富,思维很活跃,但续写还是要注重情节的合理性以及真善美的主旋律,不要太不着边了,大家看看范文啊,给大家8分钟,针对自己的情况抄一些表达、词汇,多积累点,别一说有趣就用interesting,一说开心就用happy。” 教室里重又恢复了安静,只余下刷刷的写字声。 第一次月考后紧跟着的就是秋季运动会,这可是一件难得的大事,毕竟那可是得在全校师生面前露头的。 某天课间,一下课,班长陈伊宁就急吼吼地冲到方至的桌前,神神秘秘地拉着他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神情严肃。 “方至,作为体育委员,组织上有一个重任需要委托给你。” 看着陈伊宁顶着张甜美脸故作深沉,方至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现在没人,你说呗,要干什么?” 原本刻意烘托的紧张严肃的氛围一消而散,陈伊宁又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三周后要开运动会,这件事儿你知道吧。” 方至点点头,煞有介事的模样 “现在知道了。” 陈伊宁“啧”了一声。 “你消息怎么这么闭塞呢,不说这个,作为班级中的中流砥柱,你有什么想法?” 方至大咧咧说道:“就跟之前一样呗,抽签决定方阵人选,白T加黑裤,perfect。” 说完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陈伊宁轻锤了一下方至,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拜托,高三前最后一年运动会了啊,就这?那也太寡淡无味了吧,跟白开水一样。” 方至撸了把头发,有些头疼。 “可我们班总共才35人啊,能整什么大阵仗。” 一班向来是优中择优,旨在冲刺,班级规模小,学习强度又大,遇到些大型活动自然没有其他班级花活多。 陈伊宁轻拍了一下方至。 “笨,咱们这叫小而精,得充分发挥优势嘛。” 方至双手抱胸,挑眉轻笑。 “你有想法。” 斩钉截铁的陈述句,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再想不明白,那只能说脑部非常平滑。 陈伊宁搓着手,一脸兴奋。 “我打算邀请你、林骄和任善穿执事的衣服,我和丁婷穿玩偶服,拉个粉色的小推车,里面装些糖果气球之类的。” “然后方阵的20个人就还是白T黑裤,每人拿一些气球玩具之类的,绝对童趣到爆炸,花费又少,只要买些气球、糖果、小玩具之类的,衣服我和丁婷解决,而且也不会太浪费大家的时间,充分发挥视觉上的优势。怎么样,这个idea是不是很棒?” 话音刚落,陈伊宁便直勾勾地盯着方至,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迫不及待地等着方至确切的答复。 “啊……” 方至看了一眼陈伊宁的眼睛便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挠了挠头,故作淡定。 “蛮好的,我没什么问题。” 眼看方至没明白言外之意,陈伊宁有些焦急。 “哎呀,我知道你肯定没问题嘛,我的意思是这件事现在有苗头,但得林骄和任善点头,这件事儿才有搞头。” 方至神色为难。 “可是骄哥可能没时间诶。” “这样啊……” 陈伊宁突然泄了气,像是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可是……真的很可惜诶。” 看着陈伊宁低落的神情,方至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 “你别伤心嘛,骄哥不行还有其他人嘛。” 陈伊宁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只是眼睫毛更加低垂。 方至只得妥协。 “哎呀,好好好,我去劝劝骄哥,你别伤心。” 一听到方至的承诺,陈伊宁立马抬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眼睛清澈明亮,哪儿有半分欲哭的水光。 “太好了,说到做到啊,方至,组织看好你。” 微微踮起脚,抬手拍了拍方至的肩膀,陈伊宁便哼着小曲跑回教室,迫不及待地和丁婷分享这个好消息。 看着陈伊宁洋溢着开心的背影,方至无奈地笑了笑,转念又想到刚刚答应的事儿,轻叹一声,似乎有些苦恼。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顶着不远处陈伊宁和丁婷充满期望和鼓励的目光,方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着正在写题的林骄和正在看课外书的任善。 “那什么,骄哥、善哥,这次运动会是高三前最后一届运动会了,要不咱仨穿个执事服一起走个方阵呗?” 任善抬头看向方至,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微笑。 “我没问题啊,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倏然停笔,看了眼一脸紧张的方至,以及不远处鬼鬼祟祟翘首以盼的陈伊宁和丁婷,林骄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情。 “你知道什么是执事服?” 一时语塞,方至摆了摆手,理不直气也壮。 “反正帅就完了。” 一个被情愫冲昏了头的毛头小子,暗自摇头,林骄点了点头。 “我都可以,听你安排。” 第7章 一瞬间的失神 原本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加苦苦哀求的方至一时喜出望外,只丢下一句“骄哥你继续加油学习啊”便迫不及待地奔向陈伊宁。 陈伊宁和丁婷紧张地看着方至。 “他们怎么说?” 看着陈伊宁和丁婷紧张的神情,方至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故作苦恼地叹了一声,抿紧嘴唇摇摇头,一副出师未捷的模样。 陈伊宁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变得黯淡,连跟林骄关系最好的方至都铩羽而归,那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瞧见身旁的丁婷也是一脸失望的表情,陈伊宁转而又故作振奋地宽慰两人。 “没事,方至一个人穿执事服举班牌,咱俩穿玩偶服也可以的,不影响咱们的计划。” 方至突然咧嘴一笑。 “骄哥和任善都答应了。” 敢情这小子故意的呢,陈伊宁没好气地锤了一下方至的胸膛,故作恶狠狠的模样。 “你小子,竟然敢骗我。” 不再关注不远处几人的嬉戏打闹,林骄继续埋头专注手上的资料。 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正和陈伊宁说笑的方至,任善单手撑着脸,悠悠地说道。 “还以为林学神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呢。” 言语间故意加重了“学神”和“无聊”二词。 此时正是大课间休息的时候,这几天操场在维护草坪,难得不需要做课间操,教室里闹哄哄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唠着点学校里的绯闻轶事,聊着点运动会的大胆畅想。 两人的位置靠窗,且是最后一排,前排的方至仍在讲台附近和陈伊宁兴奋谋划,何明一下课便被邓峰招呼着一起去小卖部。 若非蓄意靠近,两人的对话就只能困于这方小天地。 只有在这时,林骄才得以窥见一点与任善初见时嗅到的相似的劣根性,就像一个看见新奇玩具的顽童,无论捧、摔、撞、打,万般作为皆不过为了一个“有趣”。 林骄头也不抬,四两拨千斤地回复任善。 “集体活动,支持班长的工作。” 任善意味深长。 “没想到林学神是个如此有集体荣誉感的人,你同意,是为了方至吧,不过好像他蛮在意陈伊宁的诶。” 说完,一错不错地盯着林骄的脸,似乎不愿放过林骄表情上任何的异样。 拙劣且幼稚的挑衅与离间。 林骄很少参与集体活动,对于他来说时间紧张,这并不是一件性价比很高的事儿。 许是怕林骄过分抵触,与不相熟的陈伊宁有了龃龉,方至言语间只字未提陈伊宁。 不过他的掩饰实在笨拙,林骄却不愿戳破,毕竟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暗潮涌动美好且珍贵,他也乐得为方至的热浪添一把火。 林骄看题的速度不减,翻页的间隙只瞥了任善一眼。 “你以为我喜欢方至?你很关注我?” 语气平淡,毫无波澜起伏,好像不过寻常道一句“今天天气真好”,说出的话却如平地扔惊雷。 任善脸上惯常浮现的笑容一滞,转而又故作无辜。 “我不知道啊,只是看学校论坛上蛮多人在说,说你俩感情很好,挺好磕的,朋友之间也会有占有欲吧,所以为同桌可惜啊。” “与其关注我,不如多花点时间看看阅读,听说你语文选择题错了5个。” 林骄看完最后一题,说完便不再理会任善,拿着水杯离开教室去饮水间打水。 平铺直叙的陈述句,没有刻意的嘲讽和卖弄,就好像是一句单纯的就事论事的建议。 看着林骄远去的背影,任善眼里跳动着奇异的光,真是期待一向冷静自持的林骄失控的神情啊。 陈伊宁的办事效率很高,当天就收集了林骄、任善和方至三人的身高体重信息,还在网上买了些泡泡机和气球。 不仅如此,只花了周五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就练好了方阵,还剩下5分钟的时间让参加方阵的同学能提前吃饭,不用和大部队抢饭。 运动会当天,校园四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早读刚过,《运动员进行曲》的旋律便笼罩在校园上空,即使坐在教室里也能隐约捕捉到熟悉的律动。 刚换好衣服,林骄就被陈伊宁叫到一间空置的教室。 教室里废弃的课桌上放着两身玩偶服和几个泡泡机,几个人凑在一起,或蹲在地上,或走在课桌上,一边拿着打气筒往干瘪的气球里打球,一边大声密谋着自己要预定什么形状的气球。 地上堆着充满气的气球,数量可观,形状各异,太阳花、小白鸽、爱心、云朵、音符,五颜六色的,却都是最温暖亮眼的色彩。 两辆粉色的小推车被淹没在充盈的气球里,车内装满了糖果,时不时能看见一两只“罪恶”的手伸进去摸索一阵。 方至穿着一身黑色的执事服,原本的小麦肤色也比平常白了一个度,坐在一张课桌上,一只脚踩在地面上,另一只脚微微弯曲,踩着课桌的脚托,手里拿着一把粉色的泡泡机,好奇地摆弄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陈伊宁和丁婷二人素面朝天,白净的脸庞盛满盈盈笑意,两人或摆弄着桌上天蓝色的化妆包,或躬身贴在一起说些独属于两人间的耳语。 透过窗看了一会,林骄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 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方至立马放下手中的泡泡机,起身迎接林骄。 “骄哥,你终于来了。” 说着围着林骄转了一圈,赞叹道。 “骄哥,你穿这身好帅啊。” 听到方至的声音,打气球的几人拿着打气筒围了过来,附和道。 “太帅了,女娲真是偏心。” 陈伊宁一脸兴奋地冲到林骄面前,冲着围过来的几人挥了挥手。 “好啦好啦,赶紧加油打气吧,待会要开幕式了。” 转头冲林骄招了招手。 “骄哥,咱们赶紧来化妆吧。” 话音刚落,方至便推着林骄落座。 一张椅子,一张课桌就组成了一个临时化妆间。 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化妆包大喇喇地开着口,桌上散落着大牌的口红、气垫、散粉等。 陈伊宁站在一旁,手上拿着化妆刷,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任善一进屋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那一向不喜言辞的同桌乖巧地端坐在简陋的椅子上,双眼紧闭,任由身边人在他那白皙的脸上肆意妄为,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瓷娃娃。 亮色的气球飘荡在他的身后,彩色的泡泡像是一条飘逸的绸带缠绕着他,就连阳光也偏爱他,透过窗轻柔地拢着他,洁白的执事服罩着他颀长的身躯,吝啬地不露出一丝一毫。 就像一尊神像,庄严、圣洁、不容侵犯。 毛质柔顺的化妆刷落在林骄的眼皮周围,带来细细密密的痒意。睫毛轻轻晃动了几下,像是不安的、欲飞的蝴蝶。 林骄一睁眼,一身黑色执事服的任善便猛然闯入眼帘。 饶是从小到大便被身边人毫不吝惜的溢美之词围绕,林骄也难得地生出一股惊艳之感。 任善似乎莫名有些失神,原本标志性的温和笑意全然不见踪影,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倒是与通身带着繁复花纹的黑色执事服相得益彰,更添几分禁欲性感。 宽肩窄腰长腿,剑眉星眸薄唇,黑色执事服下包裹的肌肉若隐若现,就像是一柄被刀鞘掩盖锋芒的利刃。 “善哥,你来了,让丁婷给你化点妆呗,待会开幕式要开始了,咱得抓紧时间了。” 陈伊宁热情地招呼,方至快速地在林骄身旁布置了个简易化妆台示意任善落座,丁婷则扬了扬刚拿起的化妆刷示意。 任善重又扬起往日温和的笑容。 “那就麻烦丁婷同学了。” 随后从善如流地坐在林骄的身旁。 丁婷微微靠近,端详着任善的脸,忍不住感慨。 “真是羡慕你和骄哥啊,皮肤真好,感觉完全不需要遮瑕。” 方至不住地问:“那我呢,那我呢?” 陈伊宁觑了他一眼。 “你还说呢,也不知道昨晚干了什么,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方至有些心虚地看了陈伊宁一眼,转而理直气壮地说:“难得今天我们班不用上课,就熬夜上了个分呗,也没熬多晚,凌晨3点就睡了。” “哇哦,好早啊,4个小时的精致睡眠,阎王夸你好身体啊。” 陈伊宁不住地调侃。 “那你这么锲而不舍,上荣耀了莫?” 方至故作低调地摆了摆手。 “差一点差一点。” 丁婷好奇地插了一嘴。 “那你现在什么段位?” 方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不少。 “钻石一。” 陈伊宁笑了。 “原来这叫差一点啊,你的一点还真是多啊。” 方至不服气地轻拍了一下大腿。 “是啊,差了骄哥,不然老早就上了,实在是野排的队友太坑了。” 丁婷有些惊讶。 “骄哥还会打游戏啊。” 方至一脸骄傲。 “那当然了,骄哥可厉害了,昨晚带我连胜3把,对方6分钟就马上投降了,要不是骄哥没空,我早上王者了。” 任善突然出声,故作疑惑。 “昨晚我也在玩游戏呢,看到你开局了,倒是没看到林骄,他好像很久没上线了。” 方至的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忘记骄哥基本不用自己的号了。 第8章 倒挂的无忧海 方至笑呵呵地说:“昨晚骄哥用的其他人的号呗。” 任善貌似好奇地问。 “怎么不用自己的号啊?” 方至摆摆手。 “骄哥的号没时间了吧,毕竟他绑的是自己的身份证,防沉迷了呗。” 好一个“防沉迷”,前脚才说了压根没看到他上过线呢。 任善暗笑一声,一个不喜欢游戏的人,却会趁着考试的间隙拿别人的号玩游戏,除了代打赚钱任善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一个老师同学们眼中的天之骄子,却抓紧一分一秒代打上分。 若不是出于兴趣,便只剩为了钱了。 若是为了钱,也不知他这张脸是否已经物尽其用。 任善意味不明地看了林骄一眼。 一旁沉默不语的林骄姿势不变,对任善的试探四两拨千斤。 “别人的号皮肤多,用着手感好。” 任善只是轻轻地“啊”一声,转头便冲丁婷笑笑,商量着能否不涂口红了,仿佛刚才的追问不过是一时兴起。 教室外的何明走过,余光瞧见方至的身影,伸进头高声喊道。 “怎么还不走啊你们,好多气球,你们穿得还挺帅。” “刚老师喊我们去篮球场排队候场,待会你们好了直接来田径场,开幕式要开始了。” 方至高高应了一声“马上去”,何明便扬长而去。 几人简单拾掇了一下,陈伊宁和丁婷则快速地换好了玩偶服,打气球的几人则将那些泡泡机装进两个大麻袋,一行人驮着两个大麻袋,拖着两个小粉车,拿着数不清的气球,浩浩荡荡地走向田径场。 一路过去,全是或惊讶、或赞叹的注目礼。 遇到几个相熟的,更是免不了炫耀几番。 若是对方忍不住讨要些小玩意儿,又会没好气地说:“想得美,待会还得走方阵呢。” 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转而从小粉车抓一把糖放在对方摊开的手掌上。 刚到田径场,找到大部队,班上同学便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挑选心仪的气球和泡泡机,或是围着穿着玩偶服的两人和穿着执事服的三人,调侃着方至“真不愧是人靠衣装”,又说任善和林骄“衣靠人装”。 方至倒是欣然接受,甚至还透露出浓烈的骄傲,毕竟无论是“人靠衣装”还是“衣靠人装”,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帅。 前后两个班的方阵成员也频频侧目,投来艳羡的目光。 四面八方传来若有若无的目光,带着少男少女的情丝。 林骄依旧面色如常,任善倒是不吝惜自己的笑容,嘴角始终保持着最完美的弧度,最是温和多情的模样,细看眼中却少见笑意。 瞧见气球和泡泡机都被瓜分得差不多了,身着棕色熊玩偶服的陈伊宁双手抱着玩偶服的头套,中气十足地喊道。 “拿到道具的同学赶紧排好队,待会得走方阵了。” 话音刚落,原本四散的人群又恢复成整齐的队列。 《运动员进行曲》的旋律震耳欲聋,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念着开场词。 一开口便是熟悉的“在这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的日子里……” 各班方阵的入场词也是大同小异。 然而,校园里仍旧洋溢着欢乐地气息,看台上的观众熙熙攘攘,欢呼声此起彼伏。 毕竟,这已是难得的、正当的无需上课的悠闲时刻了。 迎着朝阳,方至举着红底黄字的班牌,踏步向前,左右分别是一黑一白的任善和林骄,后方紧跟着身穿玩偶服拖着粉红小车的陈伊宁和丁婷,再后方是人手几只气球的方阵,一边慢慢踏步,一边手拿泡泡机吹泡泡,远远瞧去像是一朵巨型气球云。 临近主席台的时候,队伍便停了下来。 前面的班级在主席台前表演舞蹈,方阵成员的卫衣颜色鲜艳,舞蹈也是动感十足,充满青春活力。 短短一分钟的齐舞后,从队伍后方走来三男三女,身上的宽松卫衣摇身一变成了修身舞服,一男一女成对跳起了热情的桑巴,一下将场子热了起来,看台上传来阵阵欢呼。 方至仍旧举着班牌,腰杆子笔直,嘴却闲不住,目不斜视。 “哟呵,跳得还蛮漂亮,真不愧是艺术班的。” 林骄赞叹地说:“确实漂亮,基本功也稳,蛮厉害的。” 任善看了林骄一眼,附和了一声“确实”便没了下文。 舞蹈表演很快结束,一班的方阵也继续前行。 穿过主席台时,两只玩偶兴奋地手舞足蹈,抓一把粉红小车里的小糖果就往看台上撒,看台上的观众纷纷往栏杆上挤,伸手向前似乎想摸一摸毛茸茸的巨型玩偶。 方阵接近看台时,众人瞧见了领头的三位执事,欢呼声更热烈。 前方若闲庭散步的三人就像误入现实世界的漫画人物,身后是巨大的缤纷的气球云。 可爱的小熊小猪正在热情地和观众互动,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平添几分奇幻浪漫的色彩。 “哇撒,那三个男生好帅啊。” “那是哪个班的?” “好像是高二一班的。” “我去,长那么好看,成绩还那么好,上天真是不公。” “有对象没?” “没有,都是大学霸,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听说他们班快把新课学完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一轮复习了。” “太卷了吧。” “那没办法,都奔着A大去呢。” 看台上不少观众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窃窃私语不断,更有甚者拿着手机或相机毫不掩饰地直对着三人拍。 任善从善如流地朝着镜头微笑,不吝惜地散发魅力,笑容明媚如春风,惹得离得近的几位观众微红了脸。 林骄则面容平和,不为所动,步履的频率丝毫未变,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任善挂在脸上完美到失真的笑容。 方至举着个班牌呲牙傻乐。 “班长这想法还不赖,蛮有氛围感的,我看谁还敢说咱们班都是读死书的。” 开幕式一结束,林骄就到厕所换衣服,厕所隔间外有几个男生正兴致高昂地高谈阔论。 “今天跳拉丁的几个女的真带感啊。” “艺术班的吧,听说c位那个已经谈了好几个男朋友了,现在谈的是个富二代。” 众人惊呼,夹杂着一两分鄙夷。 “跳舞的身材就是好,要不怎么说还是有钱人会享受呢。” 于是传来一阵暧昧的哄笑。 “你们看到一班的那个林骄没,一个男的还涂口红。” “真不知道为什么那群女生还那么追捧他。” “整个一小白脸,长得跟妹子一样。” 又是一阵暧昧又鄙夷的哄笑。 平静地听着隔间外众人的嗤笑,林骄换衣服的动作不减,仿佛门外正被恶意编排、肆意诋毁的人不是自己。 换完衣服,林骄推门而出,旁若无人地走到洗手池旁,经过那几人时还颇为礼貌地道了声“借过”。 原本热闹的厕所骤然安静。 原本嬉皮笑脸的几人神色尴尬,面面相觑,转而你推我搡地快步走出厕所,却仍然能听见渐行渐远的谩骂之词。 林骄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在空荡的厕所显得格外突出。 “吱呀”一身,又是门开的声音。 “他们刚刚好像在讨论你诶。” 任善在林骄身后站定,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林骄的脸。 面色苍白,眉淡,唇色也是极淡的,只一双眼睛深邃得很,平淡无波,却并不显羸弱,反而有一股劲。 这幅清瘦的身躯下好像藏着汹涌的波涛,说不清道不明,却对任善有股莫名的吸引。 作为任家长子,察言观色是必修课。 都说相由心生,饶是再精于粉饰的伪善者,那双眼睛也是骗不了人的。 因此,任善第一眼瞧人便习惯性地观察对方的眼睛。 有的人利欲熏心,不过而立便双目浑浊。 有的人精于算计,满目不见山水只见精光。 有的人困于苦厄,双眼似目非目了无生机。 一眼便能瞧见里头,任善只觉无趣。 唯独林骄,眼睛黑白分明,好像藏了很多东西,却又清澈干净,没有世俗的**,没有旺盛的活力,也没有久困于世的死意,看不透猜不透。 平静地透过镜子与任善对视,林骄语气平淡。 “我耳朵没聋。” 倒是难为这任家少爷,金枝玉贵的身子,却待在厕所这么久,也不怕腌入味。 任善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还以为你会生气,然后揍得他们满地找牙呢。” 嘴长在旁人身上,管不住,也不想管。 林骄曾经试图辩解过,想着是自证清白,也曾经试图抗争过,想着是杀鸡儆猴,却不过是多说无益,多做多错,平添多余的谈资。 林骄轻笑,语气轻快。 “倒是我的不是,没给任少爷演出一场好戏。” 说完便关掉水龙头,提着刚换下的执事服走了出去。 任善望着他的背影,穿堂风吹起他的衣角,白衣翩跹若欲飞的蝴蝶,林骄的脊背却依旧笔直如修竹。 回到教室,林骄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脊背微弯,抬头透过窗望向天空。 蓝天白云,不染纤瑕,像是一片倒挂的无忧海,让人忍不住一头扎进去。 不过注目2分钟,林骄便收回视线,长吐一口浊气后再次挺直脊梁,翻开习题册看起了前段时间的错题。 第9章 给你我的奖牌 运动会第二天,林骄一走进教室,方至就迫不及待地将手机放到他面前。 “骄哥,你看,表白墙上都在夸我们帅诶,还有好几个女孩子来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林骄只是抬头看了方至一眼。 “别耽误人家时间。” “我知道的,你放心,谁都没给。” 方至摆摆手,做了个拉拉链闭嘴的动作,低头看看林骄手上的书。 “这就是上次你推荐我的那本教辅资料啊,怎么样?” 林骄认真地分析道。 “知识点都总结得挺好的,例题都蛮经典的,练习题也蛮有意思的,适合复习的时候看。不过刚结束新课,你先把以前的基础知识点巩固了再看这本,不然就是本末倒置。” 方至重重地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一说学习你就来劲。待会我跑1000米,你来看吗?” 即便是机器人也需要充电待机,林骄却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一有空闲便看书。 方至知道,这对林骄来说是极难得的完整的学习时间。 可人就像一张弓,这弦总归不能绷得太紧。 林骄疑惑地看向方至。 “何明不是会到终点扶你吗?” 方至又是一副插科打诨的模样。 “这不一样,难得你忍心错过我的夺冠瞬间吗?” 林骄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妄想。 “1000米赛跑有体育生。” 方至一手搭在林骄的肩上,一手做西施捧心状,故作伤心的模样。 “你竟然不相信我。” 转而又故作嬉皮笑脸,胡搅蛮缠。 “反正我不管,你得去。” “好好好。” 林骄抬手做投降状。 “走吧,记得拿着你的号码簿。” 去年运动会,方至都到田径场现场报道了,才发现号码簿没拿,情急之下便托身边的林骄帮忙回教室找找。 林骄只是看了方至一眼便跑回教室,只见号码簿大喇喇地躺在方至的课桌上。 方至从桌洞翻出折叠好的号码簿,随手别在胸前。 “也不知道这号码簿用了多久了,总感觉旧旧的。” 林骄瞟了一眼有些泛黄的号码簿。 “说不定比你年长。” 方至笑了。 “那我岂不是还得喊他学长学姐,走吧走吧,待会要迟到了。” 说完便揽着林骄的肩走出教室。 两人走到1000米的终点,何明拿着瓶矿泉水,早已等候多时,刚一看见两人的身影,便挥挥手打招呼。 裁判正在点名。 听到自己的名字,方至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余手指弯曲,在额头上轻点一下便快速扬起,吹了声口哨,说了声“记得欣赏我夺冠的英姿”便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拉伸。 林骄无奈地摇摇头,笑骂一声“闹腾”便继续看着不远处拉伸的背影,何明也是一脸兴奋。 发令枪响,跑道上的人便乌泱泱地涌向内圈第一道。 方至落在队伍中部,何明歇斯底里地喊着“加油”,林骄则不声不响地用眼神追随着队伍中奔跑的身影。 一圈过后,方至渐渐提速,超过了第三名,可离第二名仍有些差距。 何明有些焦急,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喊加油,喊累了便停下来,问了句“怎么办啊”便全当放松一下嗓子,也不指望身边的林骄能给出些回复。 “放心,他快冲刺了。” 林骄冷不丁回了句。 何明反射性地扭头看了眼身边的林骄,林骄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睛一落不落地盯着方至的身影。 三人的身影离终点越来越近,跑道旁的欢呼声愈发热烈,像是一桶油倒进升腾的火焰中,烧得人面红耳赤。 何明歇斯底里地喊加油,林骄一错不错地盯着方至奋力奔跑的身影。 离终点20米的地方,方至再次提速,第二名猝不及防只能感受到一阵热烈的风自身边擦过,方至超过了第二名! 穿过终点线,方至顺着惯性继续往前小跑了一段距离便停下来,回头冲走过来的林骄和何明粲然一笑,就像是裹着热风的太阳。 “我厉害吧,骄哥,没给你丢脸吧。” 方至接过何明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林骄点点头。 “很厉害。” 何明不住地附和。 “超级牛,跑赢了体育生诶。” 方至撸了把头发,有些遗憾。 “可惜没拿第一。” 林骄拍了拍方至的肩,眼神温和:“第二名也很棒。” 稍作休息,听到广播的播报后,三人便前往颁奖台。 方至前往颁奖区候场,何明和林骄二人则在外场等候。 何明仍意犹未尽,兴奋地回忆着方至比赛的场景,并对方至跑赢体育生,表达出由衷的赞叹和与有荣焉,林骄则充当着一名合格的听众。 突然,何明身旁传来一声嗤笑。 “呵,要不是李宇感冒发烧了,他怎么可能跑第二。” 原本如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何明瞬间噤声,回头看清来人便倏地收回视线,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来人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无袖黑色跑步背心,显出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浓眉大眼,五官硬朗,眉头微皱,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赵煌双手抱胸,一脸轻蔑模样。 “怎么,难不成还真以为他配拿亚军?” 藏不住的轻视快要溢出,林骄转身直面赵煌,口齿清晰。 “方至一没作弊,二没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成绩符合体育竞赛的规范,他拿亚军名正言顺。” 赵煌露在衣服外的手臂肌肉形状饱满,配合着鹤立鸡群的身高,像是一座矗立着的小山。林骄体型修长清瘦,像是一株迎风直立的青竹,矮山一截,却又显出股相当的劲来。 何明轻轻拽了拽林骄的衣角,似乎不愿看林骄因着他的缘故,发生口角之争平白树敌,嗫嚅着。 “走吧,骄哥。” 林骄只是带着安抚意味地轻拍了拍何明的手,挡在何明的身前,一动不动地与赵煌对峙,比不上赵煌身形宽阔,却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赵煌肆意地打量着林骄的脸和腰身,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好俊的一个人,好伶牙俐齿的一张嘴。 “你叫什么?” 面对林骄条理清晰的输出,赵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却不是约架的语气,配合着慢慢下移又慢慢上移的眼神,更显得奇怪诡谲。 林骄一时搞不清他的脑回路,只是冷冷回复。 “林骄。” 赵煌继续追问。 “哪个lin,哪个jiao?” 林骄眉头微皱,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打得措手不及,似乎不明白这场闹剧为何滑向一个他未曾设想的结局。 在林骄最初的设想中,要么不欢而散,要么矛盾升级,对方愤而出手,无论是哪种结局林骄都有对应的解决方案。 一旁的何明也陷入迷茫,原本拽衣角的动作停了下来。 瞧见林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赵煌再次出声催促,显出一股誓不罢休的味来。 “你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林骄不愿多做纠缠,只是平淡应答。 “双木林,骄阳的骄。” “好,我记住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赵煌点了点头,转而昂了昂下巴。 “你们可以走了。” 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下达了一场仁慈的赦免。 林骄还未多言,何明便再次拽了拽林骄的衣角,低声耳语。 “骄哥,方至好像快拍完照了,咱们走吧。” 也许是何明这次用了些力,林骄乖乖地跟着何明走向方至。 这场小风波全程落入不远处任善的眼中,虽听不太清,像是在看一场默剧,可任善却看得津津有味。 他见过赵煌。 任善到云城的第一天,他的堂叔便给他大办了一场接风宴。 云城数得上号的人都收到了邀请,自然也都如约而至,毕竟没有人想和本地最大私立医院的所有者交恶。 与宴者大多携带亲眷。 无他,露露脸,免得见人不识,大水冲了龙王庙,伤了和气,赵煌就在其中。 赵家,早年在北方靠卖电器发家,后来迁到云城转型做智能设备。 赵煌的大哥前两年接手了家里的生意,赵煌作为家里的幼子,有大哥在前面顶着,少了继承家业的责任与麻烦,更是百无禁忌。 崇尚刺激、爱好美人、荤素不忌。 瞧他那模样,估摸着林骄是入了赵家小公子的眼。 可惜,林骄倒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全然不知自己惹了一个怎样的麻烦。 不知怎的,一股微弱的焦躁自任善的胸腔升腾而起,却如轻烟一般,转瞬即逝。 任善说不明白,也不甚在意,只是转身离开了田径场。 林骄和何明并未发现任善的身影,只是快步走到方至身边。 方至一下颁奖台,便关切地问。 “刚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林骄只是微微一笑。 “没事,随口说了一句。” 何明藏不住事,嘴一秃噜全吐了出来。 “刚那大高个看你拿亚军不服气呗,说要不是李宇感冒发烧了,你拿不了第二,我们跟他掰扯了两句,没啥大事。” 方至不在意地笑了笑。 “随便他们说呗,嘴长人家身上,咱还能管人家说啥,没啥事就好。” 说完便将刚拿到的银牌戴在林骄身上,乐呵呵地傻笑着。 “骄哥,你明天要跑1500米,给你沾沾亚军的喜气。” 林骄摸了摸胸前的银牌,金属质地的奖牌仍旧带着少年的体温。 第10章 接住你了 瞧着林骄胸前泛着金属光泽的奖牌,何明跃跃欲试:“我也想戴。” 方至笑嘻嘻地拒绝:“不行,骄哥明天要比赛了。” 何明故作生气:“不是明天嘛,那还早。” 方至依旧笑嘻嘻,拒绝的话不带一丝犹豫。 “不行就是不行,明天给你玩啊。” 何明笑骂。 “你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方至看了一眼林骄,凑过去揽着林骄,懒洋洋地说:“我可不是见色忘义,难道骄哥的脸不是美色吗?” 说完两人便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林骄,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转而动作一致地点点头,惹得林骄忍不住轻笑。 林骄将胸前的奖牌取下递给了何明。 “好了,何明你戴着玩吧。” 何明转头看向方至,用眼神询问。 方至昂了昂头,毫不在意地说:“骄哥给你的,你就接着呗,看我做什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何明便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戴在胸前,与两人告别后便迫不及待地去外面转悠显摆了。 何明渐渐走远,方至不住嘀咕。 “好不容易拿来的奖牌,我锻炼了好久的,你都没戴热呢,就给别人了。” 林骄笑意更甚,摸了摸方至蓬松凌乱的卷毛。 “你的祝福我早就收到了,明天我再赔你个更好的就是了。” 方至直直地盯着林骄一如昨日的灿烂笑容,风里裹挟着的湿意似乎浸润了眼眶。 在学校的大多数时候,林骄都像是一个学习机器人,情绪更是稳定得像冰山上常年不化的雪,微笑于他而言不过是保持礼节的必需品。 即便是两人单独在一起,也少有开怀大笑的时候,稳定之于林骄就像是佩剑之于侠客,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身旁一贯停不住嘴的人突然一言不发,林骄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 方至脸上又挂上了没心没肺的笑容,凑过去与林骄肩并肩同行,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运动会第三天的天气依旧晴朗,林骄站在内跑道认认真真地做着准备运动,舒活舒活筋骨,深深呼吸了一口校园里充满蓬勃生机的新鲜空气,就好像自己也重新鲜活了一点。 方至就站在跑道内绿茵的最前端,离林骄不过一米左右,时不时冲着林骄挤眉弄眼,或是咧着嘴笑,眉梢上都是难掩的兴奋与紧张,就好像即将上场的是他自己一样。 何明也站在方至身边,热情地朝林骄挥了挥手,手上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林骄活动着踝关节,微昂着头,眼神漫无目的地望向远处的天空,心思也在漫游。 身旁小动作不断的方至好像一只小狗啊,林骄看了眼方至的身高和体型,不,是一只长大的小狗。 其实林骄从高一开始并不打算参加这种活动,对他而言时间应该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做一套高考真题,或者整理一下物理的模型。 因此,当大家在热烈讨论报名项目时,林骄在默默地当隐形人埋头苦读。 可人群中央的方至却总能精准捕捉到林骄的身影,直接跨过有些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到林骄靠墙的座位前,将报名表拍在林骄的桌上。 “骄哥,报个项目呗。” 林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就不占名额了。” 方至并不气馁,反而坐在林骄的课桌前,趴在林骄的桌上,撑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嘴里像是在念经。 “报一个嘛,报一个嘛,骄哥你报一个嘛。” 很久以前林骄就发现方至有一双很让人难以拒绝的眼睛,乌黑明亮,蒙着水光,睫毛又长又翘,眨巴、眨巴,像是一只摇尾示好的小狗。 林骄说不出狠话,只好妥协般地点点头,选了个一般没人报的1500米项目便算顺了方至的意。 得到林骄的应允,方至便不再打扰林骄看书,转身继续与其他人投入热烈的讨论中。 人群中有人不解,小声地提出疑问。 “林骄跑步很厉害吗,为什么一定要他报呢?” 方至就会瞬间变脸,垮着脸没好气地说道:“你懂什么,骄哥很厉害的,不只是学习。” 瞧见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方至便会重又扬起明媚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不虞不过是一时没把握好度的玩笑话。 比赛的人到齐了,各自站到各自的跑道上。裁判向上扬了扬旗帜,示意运动员就位,准备起跑。 旗帜向下一压,发令枪响,林骄腿部一发力便冲了出去。身旁的人都像离弦之箭,争先恐后得跑在队伍前头,林骄却是不慌不忙,稳稳地被夹在队伍中间。 两圈过后,前头冲刺的人渐渐乏力,跑步的频率渐渐慢下来,林骄却仍旧保持着一开始的步频和步伐,甚至只快不慢,渐渐超过了几个人。 三圈过后,林骄呼吸有些急促,却仍旧保持着呼吸的均匀和步伐的稳定,离第一名不过50米的距离。 肺部像是长时间高速运转的仪器快速升温,吸进去的空气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意,经过肺部后呼出的气却像是一团火。 口腔没由来得愈发干燥,呼吸间似乎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林骄却恍若未觉,只是渐渐地加快步伐,迈出的步子也慢慢变大。 加油声像是来自四处,在耳边嗡嗡地响,方至的打气声强势地缠着林骄,噼里啪啦地往林骄心中的那团火上浇油。 林骄看不见其他人,只是直直地盯着不远处奔跑的背影,看着他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变成一座小山。 他咬咬牙,呼吸愈发浑浊,大踏步越过了这座小山,像是一阵风。 赵煌只见一片白影从身旁飞过,有些诧异,当他看清身前人的背影时,这份诧异更是到了顶峰。来不及多想,赵煌便慌忙提速,毕竟终点已经不远。 可赵煌提速,林骄也是分毫不让,口腔内血气上涌,喉咙间似乎有股腥甜味。 林骄却置若罔闻,赵煌提速,他也跟着提速,一时赵煌在前,一会林骄领先,却总不过是半步之隔。 跑道旁的观众也跟着急了眼,爆发出的呐喊声一声比一身热烈,此起彼伏较着劲。 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微陷的眼窝,终点旁拥挤的人群在林骄的眼中渐渐模糊。 他不再关注身旁的赵煌,只是憋着一股气,不断地加速、加速、再加速,像是一团烧得劈啪作响的柴堆,身体各个部件似乎在抗议,林骄却像个一意孤行的暴君,蛮横地驱使着这副并不壮硕的身躯。 在众人的欢呼中,林骄像是一阵壮烈的风,席卷过终点的红线,刚一过境,便烧尽了全部的生机,成为一片凋零的落叶,腿一软就像是要倒在暗红的跑道上。 任善眼疾手快地接住这片“落叶”,不让他落在地上,动作之快连自己也觉得诧异,却也并不打算深究,就像他莫名走到田径场一样。 万事随心,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值得深究。 任善架着林骄罢工的身躯,才惊觉怀中少年轻得惊人,像是一片易碎的枯叶,一阵风便能带走,沉重的呼吸落在颈间,带着密密麻麻的战栗,却并不让人生厌。 林骄懒得去想任大公子为什么会来看自己的比赛,也懒得去想为什么接住自己的人是任大公子,而不是坚硬的塑胶跑道或者是慌乱的方至,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似乎有些分离。 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身体在自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部有如刀割般疼。 灵魂却飘飘然,像是只快乐的鸟儿翱翔在广阔的蓝天,尾部岌岌可危地栓挂在沉重身躯的头部。 林骄两眼空空,只是凭着本能汲取着近处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期望它能冷却一下胸腔烦人的灼烧。 任善从未见过林骄此刻的模样,平日里的林骄沉默、平和却强大,像是高悬于天的月亮,如今却落在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身上,让任善生出一种林骄在依赖他的错觉。 任善的胸腔似乎被林骄火热的身躯烧得膨胀,竟然冒出丝丝缕缕的诡异满足感。 任善突然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微涩,估计是被林骄的体温蒸干了,话语间带着不易察觉的责怪和心疼。 “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赵煌是体育生,大大小小的赛事奖项拿了不少,那可是实打实地一场一场干出来的,骄奢淫逸的赵家小公子唯独在体育上肯吃苦,耐力是一等一得好。 林骄一个“弱书生”却跟他不相上下,可不见得什么天赋异禀,无非是一口气硬憋着。 任善的话落在林骄的耳边,却像从远方飘荡而来,林骄晕晕乎乎,懒得分辨,只是条件反射性地悠悠开口。 “因为自由啊。” 像是呓语,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 所有人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没有弯弯绕绕,只要拼尽全力,这条跑道总有尽头,终点的红线总会等着你,人生可不一样。 这条跑道上,你有多快的速度,就会有多大的风。 于是暗红的跑道便成了辽阔的天空,林骄似乎成了风中的小鸟,得以感受片刻的自由。 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任善却莫名相信这就是林骄最真实的想法。 第11章 我的冠军 跟跑许久的方至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身边,朝任善伸手示意他把林骄交给自己。 任善只是淡淡地瞟了眼方至,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 “没关系,林骄现在需要降降温,看你跑了蛮久的,估计也挺热的。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买瓶水吧,等林骄缓过来喝。” 方至看了一眼林骄,便转身跑去找何明拿早准备好的矿泉水。 三言两语将方至打发走,任善便不再多言,充当着一个合格的站桩。 少年抱在怀里像是一块温热的玉,手感上乘,任善嘴角不住勾起愉悦的弧度。 不过片刻,林骄便又恢复平常冷静的模样,从任善的怀中抽离,真诚道了声“谢谢”。 怀中的体温瞬间消失,任善有一瞬间的惋惜,却不动声色,面对林骄的道谢只是笑笑,道声“不用”便不再多言。 两人相顾无言之际,方至拿着瓶水朝两人跑来,朝任善道别后便扶着林骄朝颁奖台走。 虽然林骄一再强调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可方至仍旧不放心,扶着他像是扶着一只精贵易碎的瓷器。 扶人的动作虽轻柔,方至的声音却跳跃得很。 “骄哥,你好厉害啊,跑了第一诶。” 嘴里的血腥气好似还未散尽,林骄只是“嗯”了一声,便猛灌了一口矿泉水。 林骄平淡的回复并未让方至觉得敷衍,反而他觉得林骄更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侠风范。 他一直觉得林骄似乎是无所不能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大肆吹完彩虹屁后,方至又跳脱到另一个话题。 “任善人还挺好,之前答应参加开幕式,现在还来扶你,脾气也挺好的,都没怎么见他发过脾气。” 林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从见任善的第一面起,林骄便知任善不是寻常温和良善之辈。 可君子论迹不论心,任善并未对他产生实质性的伤害,甚至称得上“乐于助人”。 到了颁奖台,赵煌一见到林骄的身影便大胯步走了过来,走到两人跟前却一言不发,只是重新审视起眼前矮他半个头的少年。 个子没他高,肌肉也不过是薄薄一层,美感有余,力量不足,除了一张惹眼的脸,在赛场上实在是一个毫不起眼、不足为惧的对手,甚至不能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对手。 两人并列第一,虽并未输掉比赛,但对于赵煌而言这个冠军并不是荣誉,反而是种侮辱和警醒。 比赛前,赵煌还跟同队的队员信誓旦旦地说“要拉爆其他人”,结果堪堪打个平手。 队员自是不敢多言,可投过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就足够叫赵煌觉得不适。 赵煌的教练倒是并未过多苛责,只是在比赛结束后语重心长地说:“无论是什么样的比赛,你都不能掉以轻心。” 仗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和优渥的条件,赵煌的比赛太过顺畅了,这对于一个竞赛选手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教练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敲打,幸好校运会蹦出个“林骄”,天降一块上好的磨刀石。 此前何明便跟方至详说了两人之前的嫌隙,方至不动声色地挡在林骄的身前,直接发问:“有事吗?” 眼前的赵煌松松散散地套着件黑色冲锋衣,隔得近了能闻到股浓烈的香水味,熏得人头脑发晕,林骄微微皱眉,不自觉回想起任善身上清冽的香气。 赵煌像是第一次正视林骄,认真地说:“你很厉害,之后有机会咱俩再比一次。” 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通知口吻,林骄只是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不用了,再跑一次我跑不出同样的成绩,这次不过是运气好。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便拉着方至从赵煌的身边走过。 赵煌只是一言不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未出声挽留。 学校运动会的颁奖台简单至极,一个白色的木质领奖台,一束小小的假花,拍完照后还得回收利用,唯独奖牌属于参赛者,再为上几个护栏,便在绿色草坪上建成了颁奖台的模样。 听着老师的安排,林骄和赵煌两人站上第一名的台阶,怀中均抱着一束假花,胸前完整露出金牌的模样。 赵煌时不时好似无意地偏头看向身旁的林骄。 假花的塑料感很重,劣质又廉价,可林骄坦然抱着它,面对镜头露出淡雅的微笑,于是低劣的塑料花束似乎散发出清淡的香气,鲜艳异常的颜色平白给林骄苍白的面庞添了抹姝色,看得人心痒痒。 合照很快拍好,赵煌却并不急着走,反而看着林骄,故作轻松的模样。 “诶,加个联系方式吧。” 林骄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了,我一般不用手机。” 一向无往不利的赵煌连连在林骄这吃瘪,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垂眸看了眼林骄的脸,又故作好脾气地轻声说道。 “就当交个朋友。” 林骄不愿多做纠缠,快速报了一串数字,也不管赵煌有没有听清,便抬步走向护栏外的方至。 得到当事人首肯的赵煌掏出手机,在一个聊天框里复制了一串号码便提交了好友申请,随后打开相册,最近照片赫然是林骄在运动会开幕式上的照片,手指放大欣赏了一会,赵煌便转身离开了颁奖台。 “刚才那个人在跟你说什么?” 林骄刚一走到方至身前,方至便直接开口发问。 林骄如实相告。 “没什么,加了个联系方式。” 方至皱了皱眉。 “加他干嘛?他不会想跟你约架吧?” 林骄浑不在意。 “不知道,随他吧,不重要。” 看着林骄毫不在意的模样,方至又开始不住地唠叨,像是一个老母亲在苦口婆心劝导一个不谙世事孩子。 “骄哥,你长点心吧,不要轻易把联系方式给别人。如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扛。” 刚才颁奖的时候,方至就发现赵煌一直看林骄,眼神奇奇怪怪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骄点了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 眼看方至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林骄便生硬地换了个话题,试图打断方至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你想喝饮料吗,我们去小卖部吧,我想吃□□糖了。” 说完便直勾勾地转头看向方至。 原本喋喋不休的方至败下阵来。 “好好好,去给我们的冠军买□□糖,我们的冠军今天辛苦了。” 两人最终没去小卖部,方至早就知道学校小卖部里不卖□□糖,最终点了个外卖,满满一大袋,各种口味都有。 任善回到教室,发现林骄果不其然端坐在座位上,桌上摆着一本书,低头看得入迷。 右手拿着只笔有节奏地转动着,手边却拿着包外壳花花绿绿的□□糖,转着笔的右手时不时停下,三指夹着笔,食指搭在笔上,大拇指和中指放在笔下,随后用修长的拇指和中指拈起一颗软糖放到嘴边。 虽然林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任善却觉得他像一只优雅享用美食的猫,原本的戒备、紧绷与疲惫一扫而空,透露出难得的轻松气息。 回到座位,任善突然出声。 “今天很开心?”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骄身体反射性惊了一下,随后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任善,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瞧见任善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手边的□□糖,从课桌下的袋子里随便抓了几包递给任善。 “你要吃吗?” 任善礼貌拒绝。 “不用了,谢谢。” 这都是小孩子才爱吃的玩意,甜腻得很,任善从来都不屑于尝试。 林骄“哦”了一声便转头继续看书。 任善侧头向下瞥了眼林骄两腿间夹着的袋子。 “你买这么多?” 林骄头也不抬地说:“方至买的,吃得完。”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林骄便一如往常背着包离开教室,看了眼手机消息,赵煌的好友申请仍顽强地挂在通知栏,3条。 林骄思忖片刻,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 下一秒,赵煌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赵煌:你在干嘛?】 毫无意义的废话,这个点一般除了在吃饭、学习,还能干嘛,林骄当做没看见,将手机揣进兜里。 手机沉寂了几分钟,随后不停地震动。 【赵煌:你在吃饭吗?】 【赵煌:在哪吃?】 【赵煌:一起吗?】 【赵煌:请你吃饭。】 【赵煌:请你吃金云阁。】 【赵煌:你喜欢吃什么菜?】 不断弹出的消息似乎没有停息的信号。 林骄掏出手机,回了句“不用,谢谢,有事。”便不再理会,手机也如愿安静下来。 正是晚餐时间,学生们都乌泱泱地涌向食堂,有的跑得飞快,唯一想的便是快他人一步,打到为数不多的称得上好吃的菜,有的三三两两结对,挽着手有说有笑慢慢走。 林骄戴着耳机,正播放着高考真题的英语听力,走到车棚,快速找到自己的自行车便骑车驶向了相反的方向,独自离开了学校。 第12章 海妖一般的少年 任渊推开门,侧身让身后的任善先进包厢,包厢内玩得正嗨的一群人纷纷停下动作,热情地打招呼,站在一旁的人立马躬身倒了两杯酒,座上的人往两边散开,腾出中间的两个位置。 “阿渊,你总算来了,等你好久了。” “你迟到这么久,得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呦,新面孔,大帅哥啊。” 任渊熟稔地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这我哥,任善,刚来云城没几个月,拉他过来放松一下。” 众人齐声:“任哥好。” 说起来,包厢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跟任善打过照面,任家几个月前办的接风宴仍历历在目,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宴会上或多或少也有任善的身影,只消略微打听,就知道云城任家来了个本家的少爷。 本家少爷不在京阳好好待着,反而屈尊在云城,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得紧。 有人猜测是犯了事,触了霉头,来云城避避风头,却都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没人敢去求证。 平日里与任渊走得近的,在闲聊时提了一嘴,只得来任渊的淡淡一瞥,和一句似笑非笑的“你很好奇?”。 众人对任善的了解甚少,摸不清好恶,看不透脾性,一开始也只是停留在流于表面的浅谈上。 任善倒是一句不落地接着话,还时不时开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抛出几个大家都可说上几句的话头。 混着节奏感十足的鼓点和接连下肚的酒精,场子渐渐热起来,胆大的开始称兄道弟,见任善言笑晏晏,没有丝毫排斥,众人更是放开。 带着伴的早就蠢蠢欲动,双手流连在人体最具美感的部位,还止不住地向身边人夸耀自己的眼光独到和独特魅力,就像是在展示和把玩一件上等玩物。 没有伴的也没闲着,或是与他人共享玩具,或是摆弄一下手机,不一会就有人领着容貌姣好、花枝招展的少男少女敲开了包厢门。 包厢里弥漫着香醇的酒精味,熏得人飘飘然像是躺在云里,暗处不断传来令人脸红的水声和若有若无的“猫叫声”,无孔不入地钻入人耳,搅得人躯体内的血气肆意翻涌,像是沸腾的波浪,难以平复。 原本坐在沙发座中间的任善不知何时走到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手插兜,一手轻轻晃动盛着半杯白色透明液体的玻璃杯,居高临下冷眼瞧着一楼不停扭动躯体的人群,眼神中一片清明。 野火的老板是个能人,一楼是寻常蹦迪的地方,四周是昏暗的灯光,却别出心裁地设置了3个亮眼的独立的表演点位,配合着水晶柜、囚笼、鸟笼等特殊道具,叫人看得见却难摸着,惹得人心痒痒,台下的人疯狂地向台上伸手,挤作一团。 二楼是独立的包厢,配备一面巨大的单向落地窗,一楼的好风景一览无余,也方便挑选心仪的猎物。 昏暗的灯光是天然的伪装,躁动的音乐是天然的兴奋剂,青天白日里难堪的**在黑暗中理所当然地无限蔓延。 男男女女,醉生梦死,褪去衣装革履,像是脱了人皮。任善对这种人欲横流的地方并不感兴趣,只有最低等的猎人才会放任**的叫嚣。社交目的在这场聚会的前半段就已奠定了基调,后半段可以找个合适的由头退场了。 眼神扫到一楼的一处,任善的目光一滞,隔着落地窗直勾勾地望向人群中的一个舞台。 台上是一个巨大的金色鸟笼,一位身型修长的少年被困其中,像是一只祈盼主人垂怜的美丽小鸟。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却是镂空的设计,能看到光洁的脊背和流畅的腰线。皮肤白得发光,眼睛上却蒙着一条黑色的蕾丝带,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嘴唇。衣领微微敞开,半遮半掩,露出精致的锁骨。 清纯又大胆的着装,少年随着节拍游刃有余地晃动着身体,柔韧的腰肢晃得人眼热,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让人忍不住贴上去感受它的清凉。 黑色的蕾丝带随着猛然昂起的脑袋飘进领口处,像是一条黑色的小蛇滑进一块无暇的白玉,到更隐秘的不可见处,转而随着wave的身躯起伏晃动,像是纯白的海洋被奔腾的黑色波浪强势插入,无法抵抗,面容却无辜纯净,没有故作暧昧的挑逗神情。 台下的人纷纷涌向舞台,透过鸟笼的缝隙朝着少年竭力展臂,像是飞蛾扑火,又像是幢幢黑影试图将光源中央的纯白少年拉入黑暗。 高强度的扭动和浑浊的空气似乎让少年有些口渴,他快速地伸出红润的舌尖舔了下殷红的嘴唇,就像是一滴水坠入沸腾的油锅,台下是更为疯狂的涌动。 清纯又魅惑,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海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摩挲着清凉的玻璃杯,任善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台上卖力的“表演”,眼中酝酿着一团暗火。 高悬于天的清月坠落泥淖,晨会上庄严宣讲的蓝白校服少年在夜晚扭动着下流放荡的舞姿,卖弄风情像是在招揽恩客。 “哥,你在看什么呢?看这么入神。” 人群中的任渊拨开柔弱无骨般往他身上凑的女孩,走到任善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鸟笼里那个穿白衣服的?你感兴趣?” 任善没有回答,只是端起玻璃杯小酌一口。 没有拒绝便已是答案,任渊来了兴趣,这还是任善第一次隐晦地透露出自己的喜好,仔细端详了一下舞台中央的少年,又觉得有些失望。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人是漂亮,可比他漂亮的又不是没有,任善想要总有不少人拱手相送。 虽这么想着,任渊还是立马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一楼鸟笼里表演的那个男生,带他来包厢玩玩。” 对面的经理条件反射地回答。 “实在抱歉啊,那个男孩子是兼职的,只负责几天的表演。店里最近来了些新员工,模样都挺水灵的,待会我带他们上来,您看这样如何?” 任渊瞥了眼神色不明的任善,自动忽略对面经理提出的B方案。 “一起喝两杯而已,要是玩得开心,小费都好说。” 对面的经理有些为难。 “任先生,他跳完舞就得走了,家里有事,估计给不了您好体验。我这新来的有跟他差不多类型的,比他还嫩,还会些花活,你看要不我现在带他上来?” 不过是些推三阻四的搪塞之词,大半夜的要真有急事还来这跳舞? 任渊嘲讽地嗤笑一声,语调仍是轻快的模样,话语却暗含威胁之意。 “汤哥,我这儿这么多朋友呢。不过请他上来坐坐,喝两杯,交个朋友,又不会吃了他。汤哥,别让我难办啊。” 寻欢作乐向来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对面的汤经理顿了一秒,随后和颜悦色地安抚。 “任先生,说笑了,我再去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一定给您满意的答复。” 任渊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冲身旁的任善扬了扬。 “办好了,人待会就上来。” 两人的通话并未刻意隐瞒,任善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经理拒绝的说辞太过顺畅,像是实践了许多遍,想来林骄招了不少狂浪的蜂蝶,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得偿所愿? 饶是老板叮嘱过要照顾林骄,那包厢里的少爷小姐们也不是吃素的,正值青春期,越是逆着他越是闹得欢。 要真闹起来,他们的长辈最多不过在人前装模作样地训斥一顿,实际的苦果不还得他一个小小的经理来扛。 世家最注重体面,有任家小少爷在,想来再怎么离经叛道也闹不出人命,林骄又是个机灵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汤经理走到后台,摆出满面愁容,向着刚下台的林骄倾吐刚刚遇到的“大问题”。 林骄看着汤经理的眉毛都挤在一起,像是遇到了万分棘手的大事,于心不忍,略微思索便应承下来。 套了件服务员的黑色马甲,遮住裸露在外的脊背和腰身,拿着一瓶汤经理特意准备的藏酒,林骄敲了三下包厢门。 包厢门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便向林骄袭来,浓烈的酒精味混着浓郁的香水味,中间夹杂着股若有若无的难言腥味。 林骄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却又在包厢门彻底打开前露出符合社交礼仪的标准微笑。 “不好意思来晚了,这是汤经理特地嘱咐我带过来的藏酒,希望各位贵宾今晚玩得开心。” 任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带笑的少年,相貌身段都是上乘,尤其是那马甲裹着的腰,盈盈一握却又不失力量感。 “进来吧,你还挺忙的,费了不少口舌才请动你呢。” 任渊转身走向沙发座,笑盈盈地说。 林骄笑意不减,落后任渊一步,跟在他身后。 “先生哪儿的话,我这刚表演完可就立马上来了。” 进入包厢,任渊刚想让林骄坐到任善身边,就传来一声惊呼。 “你怎么在这?!” 第13章 小可怜 徐盛刚从身旁女伴的身上抬起头,深呼吸平复一下紊乱的气息,一睁眼便看到身穿服务员黑色马甲的林骄,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瓷白的脸像是一只前来寻仇的恶鬼。 “你们认识?” 任渊好奇地问。 林骄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像是粘在脸上一样。 “可能是认错人了吧,我哪来的机会能结识这位先生呢?” 徐盛刚想出言反驳,却又想到喊人群殴不成反被吓跑的糗事。 临到嗓子眼的话堵在一起,成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嗯”,便就当是默认。 任渊的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随后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喊我一一就好。” 听到这话,徐盛刚喝进口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还“一一”,编名字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的。 “一一,你坐那吧。” 任渊抬手指了指任善的位置,其他人往旁边挪了挪,腾出足够的空位。 “好的。” 林骄拿着酒坐到任善身边,像是全然陌生人的模样,礼貌问好。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帮您倒酒吗?” 任善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念了句“一一?” 两个字像是在任善的唇齿间滚过,带着股温热的气息。 林骄面不改色,依然是微笑的模样。 “怎么了,先生?” “没什么,倒酒吧。” 任善两腿交叠,仰躺靠在沙发座上,头微微仰着,看着身旁端坐的林骄探出身子倾身倒酒,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紧身的马甲勾勒出令人赏心悦目的线条,手指纤长却不阴柔,骨节分明,瓷白如玉,倒酒的姿势细致却利索,像是训练了无数次。 “先生,请。” 林骄手心向上,指向桌上刚倒好的酒。 端着盛着琥珀色液体的酒杯,任善却并不着急品尝,只是不紧不慢地晃着酒杯,淡淡看了眼林骄,一言不发。 沙发一端的徐盛止不住地往林骄身上瞥,之前冲突时林骄狠厉的眼神犹在眼前,却和如今判若两人,瞧见任善对林骄不感兴趣的模样,酒精上头,徐盛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喂,过来给我倒酒。” 徐盛翘着二郎腿,高昂着头,冲着林骄喊,他可喊不出“一一”那么恶心的名字。 任善只是抬眸看了一眼趾高气扬的徐盛,默不作声,似乎并不关心这场即将出演的小闹剧。 对于徐盛毫不掩饰恶意的使唤,林骄也不恼,仍旧一副言笑晏晏地模样,端着酒瓶走到徐盛身旁,躬身倒酒,一副恭敬有礼的模样。 瞧着林骄恭谨的模样,徐盛心头的恶意像是满溢的黑水。 “你之前不是很狂吗?什么货色还敢跟我叫嚣?宁灵也是瞎了眼,说我不如你?你现在只配给我倒酒。你很穷?要我赏你点吗?” 躁动的鼓点遮掩了人声,其他人只看得见徐盛趁林骄倒酒的间隙,凑近他的耳边,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什么,像是在说什么暧昧的情话。 徐盛虽久浸在酒气中,却继承了母亲的好皮囊,配上金钱堆出来的散漫恣意,也擒获了不少少女的芳心,出手也大方,身边从没缺过人,可从没听说过他有玩男人的前科。 任善没由来地感到一丝怒气,却并未多言。 “你不是好学生吗?你那些老师同学知道所谓的好学生在酒吧当服务员吗?估计不止当服务员吧,长得娘兮兮的,估计有不少老男人喜欢你这样式的吧?卖pg的bz。” 一股脑地倾吐着极尽恶意的嘲讽,徐盛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可看见林骄笑容如常,双手稳如磐石的模样,那点畅快便消失无踪。 心跳随着鼓点不要命地快速跳动,酒精成了最好的助燃剂,鼓点越来越快,心跳也越来越快,像是要蹦出胸膛,跳得人心烦。 “啪”的一声,刚倒满酒的玻璃杯快速落到地面,溅起凌凌的碎光,不知是那令人可惜的美酒液滴,还是做工精良的玻璃碎片。 原本弥漫在各角落的暧昧气息陡然消失,众人纷纷朝声源处看去,不明所以。 “这酒一个人喝没意思,桌上这几瓶都赏你了,喝。” 桌上几瓶都是度数不低的烈酒,几瓶下肚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怎么了,谁惹得我们徐大少爷发这么大火啊?” 有人随意问了一嘴。 “闹归闹,怎么搞这么大动静,我的宝贝都被吓到了。” 有人漫不经心地安慰了一下身边的女伴,没多久那装模作样的安慰便变了味。 “玩你们的去。” 徐盛没好气地说。 包厢内又陷入了隐秘的狂欢,没人在意这个角落里剑拔弩张的对峙。 不过一个小小的服务员,踩了徐少爷的雷只能自认倒霉,无论怎样的刁难乖乖受着,等徐盛发泄完了就好。 “怎么,不想喝?平常你可喝不到这种酒。”又是一声轻蔑的笑。 任善半个身子隐在昏暗的灯光内,看不清表情。 他注视着在一地狼藉中心挺立的少年,心想,如果林骄主动向他求助的话,也许他会大发慈悲地替他解个围,谁叫他心善呢。 若是这样的话,他也算帮了林骄两回了,任善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可出乎意料的是,林骄并未多言,甚至并未朝任善投来任何多余的眼神,只是毫不拖泥带水地拿起桌上的酒瓶便仰头往嘴里灌,灌得又快又急,像是压根感觉不到喉咙间火辣辣的疼。 不断倾泻的酒液像湍急的河流,喉咙难以承受的部分自唇间溢出,冲湿了纯白的衣襟,留下了沉重的棕褐色痕迹。 林骄原本颜色淡淡的嘴唇在酒液的冲袭下红得发亮,像是一株不堪雨点摧残的蔷薇,扬起的脖颈修长白得发亮,显出好看的曲线,像是天鹅的长颈,脆弱易折,惹人怜惜。 任善盯着林骄唇边不断溢出的液体,心想,有点浪费。 林骄豪迈的气势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好事者不断鼓掌欢呼起哄,荤素不忌者则用暧昧的眼神扫视着林骄的脸和身段。 最后一滴酒液倒尽,林骄随手将最后一瓶酒瓶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原本温柔小意的笑容荡然无存,林骄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脸错愕的徐盛,冰冷的目光像是一柄利剑,刺痛徐盛原本混沌的大脑。 湿润的红唇轻扬,又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语调也是方才亲和的模样:“所以,徐少爷,满意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变脸的速度之快,仿佛刚才冰冷的模样不过是酒精过量的错觉,可徐盛清楚地认识到,他依旧是小巷里那个会咬住一个人往死里揍的狠厉少年。 徐盛甚至怀疑,要不是有很多目击证人,林骄会毫不犹豫地打碎酒瓶,将那尖锐的缺口刺入自己的胸膛。 面对林骄礼貌的询问,徐盛并未作答,林骄也不在意,只是含笑说了声。 “多谢徐少爷。” 便提步独自走出了混乱的包厢。 不远处的任善将这场发生在角落里的闹剧尽收眼底,轻轻一笑。 是了,许是林骄乖巧脆弱的皮囊太具迷惑性,导致就连他都忘了,林骄会审时度势,会借力打力,却从来不是一个只能祈盼他人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的小可怜。 “诶呦,刚那小子把这些都喝完了?酒量不错啊。” 有人看着桌上空着的酒瓶,有些惊讶。 “刚你看清那小子没,一个男的长那样,看起来挺带劲的,之后可以再喊他一起玩玩。”接着便是心照不宣的哄笑。 酒吧的洗手间里。 林骄的状态并不像他面上表现得那般若无其事,强迫自己挺直腰大踏步不偏不倚地走出包厢便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自制力。 出了包厢门10米,林骄才慌乱地跑到洗手间,将手毫不留情地伸进浅浅的喉咙,猛力刺戳,强行催吐。 用力过猛,喉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接着便是上涌的刺激性液体。 林骄一手捂着有些刺痛的胃,一手撑着冰凉的洗手台,原本挺直的脊背弯成一把细弓,喉咙不断发出喑哑的呕吐声,像是濒死的白鸟,要吐尽最后一丝精血。 将水龙头调到最大,棕褐色的液体便随着白净的水流坠入暗无天日的下水道。 林骄突然感到一股没由来的庆幸,还好今天晚上没吃多少东西,落进洗手池里的全是酒水,不至于太过难堪,也不至于给清洁带来负累。 捧了几把水冲脸,粗鲁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配合着泛着寒意的冷水,原本晕乎乎的脑袋总算回归了些理智。 双手撑着洁白的洗手台,林骄与镜中的自己对视,镜中的少年洁白的衣襟上氤氲着一团棕褐色的痕迹,像是粘连在身上的污泥。 原本熨帖修身的白衬衫早就凌乱不堪,皱巴巴的像是遭受了一番惨无人道的蹂躏。 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恹恹地贴着脸颊。 脸颊苍白如纸,两腮和嘴唇却泛着点病态的红,嘴角轻扯,镜中的少年也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要帮忙吗?” 原本安静的洗手间突然出现一道男声。 第14章 小狐狸 任善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洗手台前脊背微弯的少年,貌似友好地发问。 不知他看了多久,林骄原本有些微微弯曲的脊背重又恢复挺直,嘴角也恢复平直。 “不用。” “可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任善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休闲衬衫外套,衣领微微敞开,一副闲散的模样,左耳一只暗红色耳钉,是一颗切割完美的红宝石,印照出林骄狼狈不堪的模样。 看见他,林骄便又想起方才包厢中的那翻作践。 不愿多言,林骄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水,视若无睹地从任善身边走出门外。 可任善却不依不饶,眼疾手快地抓住林骄白皙的手腕,神情无奈。 “怎么不理人啊,同桌。” 掌心传来一片凉意,手感却十分细腻,任善不动神色地摩挲了一下,难不成这人真是玉做的? “松手。” 林骄皱了皱眉。两个大男人在洗手间门口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任善立马松开手,满脸歉意。 “不好意思啊,我刚来云城,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他们都有伴,我一个人就显得不合群,刚好又看见了你,难得看见一个熟人,就多看了两眼,结果没想到有人把你喊上来了……”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真的很抱歉啊。” 任善言辞恳切,又及时调动面部肌肉,展示出一个完美的内疚的神情。 果不其然,眼前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最终轻叹一声。 “知道了,没事,都过去了。” 林骄知道任善好相与模样的背后藏着时隐时现的恶劣,这股子劣根性在他面前似乎更加不愿隐藏。 他并不知道缘由,也没精力追究。 只要它停留在时不时点到为止的逗弄,林骄便可以视而不见,甚至可以将其视为一味“调剂品”。 林骄转身向储物间走去,任善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 “你刚刚为什么不向我求助呢?” 林骄看了眼任善,不得不承认,任善非常善于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张五官有些凌厉的脸也能做出天真好奇的神情,且毫无违和感。 向始作俑者求助?跟麻雀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林骄可没这么蠢。 徐盛下意识的惊讶反应足以证明任善并不知晓两人的矛盾,可被人喊进包厢也必然不是任善只能被动接受的巧合。 林骄可没看到有人与任善碰杯时杯口高过他,至于任善本人则更是接受得泰然自若。 最起码在那个包厢内,在初来乍到的情况下,不会有人越过任善本人,擅自主张地给他塞人,还是一个没人认识的陌生男子。 “你不是说你初来乍到,说不上话吗?” 洋酒的后劲上来了,林骄的语调有些懒洋洋的。 任善瘪了瘪嘴,突然露出愤慨的神情。 “你跟徐盛之前是有仇吗?他怎么能那么灌你酒?这不纯纯欺负人嘛。” 义愤填膺的模样看起来情真意切。 “你好像看起来很气愤,是想为我打抱不平吗?那你是要帮我欺负回去吗?” 醉意上头的林骄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直白,随意出口的话便能将巧言善辩的任善堵得哑口无言,嘴角噙笑望着任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碎光,像是一只调皮的小狐狸。 瞧着林骄这副模样,连连被堵住话口的任善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是垂眸看着林骄生动的神情,突然想起小时候喂养的一只猫。 一开始病恹恹的又怕生,养了一段时间后便有些无法无天,时不时跳到任善的书桌上,状似无意地碰倒些小玩意。 最初任善只当是它不小心,还担心那只小猫会受伤,直到后来看了监控,才知道它是故意的。 然而,当任善想要教育它一顿时,它便会昂着头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任善,喵喵叫几声便叫任善忘了脑海里想好的说辞。 林骄突然踉跄了一下,任善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你醉了,打算怎么回家?” “骑车来的,所以,你要送我回家吗?” 灯光昏暗,林骄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含着一汪春水,睫毛似乎有些抵不住酒精带来的困意,不住颤动像是快速振翅的蝴蝶,惹得任善有些手痒想去拨动一番。 于是,顽童般直白的话语蒙上股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像是惜别时带有暗示意味的邀约。 身旁人突然静默不语,林骄有些迷茫地看向他,却突然听到一声低沉且坚定的“嗯”。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冠冕堂皇的话语。 “咱俩是同桌,你又喝醉了,已经这么晚了,你一个人骑车回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虽然你是男生,但是……万一遇到变态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太罪过了。同学之间就应该互帮互助,我怎么能视而不见,让你一个人回家。” 任善的语速突然加快,说出的话却流畅自然,不见丝毫的磕磕绊绊,面上也是一副正义凛然的神情。 那一长串话从林骄的耳中贯穿而过,林骄只盯着任善不断开合的嘴唇,出神地想。 任善竟然有唇珠。 明明任善其他五官都很锐利,却天生长了一张微笑唇,中间还点缀着一点唇珠,颜色也红红的,冲散了几分攻击性,平添了几分精致感。 任善话音刚落,林骄只是看着他轻笑一声便一言不发地走进一个隔间。 “你去哪?”任善有些急切地问。 “不是要回家吗?我要换衣服了,你也要进来吗?” 林骄指了指门口的标牌,上面赫然写着“员工更衣室”。 “我在外面等你。” 约莫15分钟后,林骄便换了一身简单的白T黑裤,套了一件防风的黑色外套,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从浑身沾染着斑驳色彩与醉人酒液的靡丽侍者摇身一变,便成了朴素干净的乖乖学生仔。 “怎么头发有点湿湿的。” 林骄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不甚在意地说:“刚冲了个澡,可能没完全吹干,没事,待会就自然风干了。” 说完便走向门外,微微低头打字,估计是在汇报工作情况。 走了几步,没见身后人跟上来,便转身回头疑惑地看向仍在原地的任善。 在那等候的15分钟里,任善突然清醒,内心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不会真的打算亲自送他回家吧? 不过是一个拿来解闷的小玩意儿罢了,你未免太上心了。 若真是怕他遇到危险,给你带来麻烦,随便叫个车或是代驾便也算仁至义尽了。更何况,他遇到危险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可不远处的少年歪头看向他,头发软趴趴的,沐浴过后整个人干净无害的模样,酒意未醒,褪去了平日严谨自控的优等生气息,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 “来了。”任善不假思索便快步走到林骄身旁,“走吧。” 两人一同走到酒吧门外停车的地方,只见一众酷炫潇洒的豪车间孤零零地挤着一辆朴实无华的自行车。 任善从善如流地接过林骄递来的钥匙,躬身解开车轮锁,随后接过林骄肩上的背包,掂了掂,还不轻。 “包怎么这么重?” “啊?哦,里面装了几本书。” “来酒吧还带书?” “又不是来玩的,跳舞不会一直跳,会审美疲劳,中间会休息会。” 想起刚舞台上围在林骄身旁疯狂涌动的人群,任善不敢苟同“审美疲劳”这一点。 将包放进车前的框内,在手机导航软件中输入林骄口中的地址,等后座的林骄坐好,任善便骑着车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原地。 “白天上课,晚上上班,还得抽空看书,不累吗?” 入秋的深夜凉意渐浓,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一辆伶仃的自行车,林骄拢了拢有些单薄的外套,昏沉沉的脑袋下意识地朝热源靠去。 明明任善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套,比他的薄多了,怎么身体这么热。 任善只感觉腰上突然一沉,腰间肌肉反射性紧绷又放松下来,是林骄的头抵在他的腰间。 随后,身后便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还好”。 “别睡,林骄,小心掉下去。”任善沉声提醒。 林骄缩在背后,勉为其难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住任善衣服的下摆。 “唔,知道了,抓稳了,不会掉。” “酒吧那么闹腾,你学得进去?” 腰间传来一阵酥痒,是林骄在上下点头。 “习惯就好。” “你很喜欢学习吗?” “还好。” 学习于林骄而言,不过是必经的历程和上行的阶梯,因此,于常人而言枯燥的过程也难以引起他的抵触情绪,也无所谓喜欢与否。 “为什么非得拿第一呢?” 任善刚到二中的第一个月,林骄还保持着午休倒头就睡的习惯,直到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林骄午睡的时间直接对半砍,就连课间休息也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有奖学金。” “啊?” 刚转学过来,又并不在意,因此,二中的奖助学金制度对于任善来说是个知识的盲区。 第15章 送温暖 “每次考试的全校第一能拿1000,每个学期末综合排名的全校第一能拿5000,统一在学期末发放。” 林骄脑袋虽晕乎乎的,给任善科普奖学金制度却是条理清晰,毫不含糊。 “那其他人呢?” “嗯?” 林骄一时没反应过来。 “全校第二、第三之类的。” “不记得了。” 任善轻笑一声。 “嚯,同桌你还挺厉害,莫不是个小天才。” “我不是。” 林骄摇摇头,闷闷地回应,心想,他要真是个天才就好了,可如今他不过是比其他人多看了些题型罢了。 任善并未多言,只是勤勤恳恳地蹬着脚踏板,时不时地抛出几个话头,防止林骄真的睡过去。 夜风有些刺骨,在这条林骄骑了无数次的寂静小道上,林骄第一次有人作伴。 街道蜿蜒曲折,路面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的石板已经破碎,露出下面粗糙的沙石。狭窄的胡同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潮湿的角落里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废弃的杂物随意堆放在路边,杂乱无章。 墙壁上随处可见褪色的标语和模糊的涂鸦,见证了曾经的岁月痕迹。 然而,入目可见晾在绳子上的衣物、窗台上摆放的花盆、门口摆放的小板凳,扑面而来生活的气息。 “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林骄站在台阶上,看任善将自行车停好上锁,抬头看了眼天空。 “今晚有星星,看来明天是个大晴天。” 自行车旁刚上完锁的任善闻言立马抬头看了眼天空,走到林骄的身前,看着对方微扬的脸庞,笑着说。 “是啊,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林骄拿起摊在任善手上的钥匙,手指不小心快速地在任善掌心滑了一下。 痒痒的,像是小猫轻挠了一下,任善下意识地看向林骄,只见他神色如常,恍若未觉,轻声道了声“谢谢”,便转身走进昏暗的楼梯间。 任善双手插兜站在原地,听着林骄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仰头看着一盏又一盏亮起的黄灯,直到第四层的小窗口。 林骄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在反身关门的时候瞥了眼楼下一动不动的身影,轻笑一声便进了屋内。 小没良心的,也不问问他怎么回去,楼下的任善摩挲了一下手心,便转身离开了这条破旧的街道。 …… “嗡嗡,嗡嗡。”床头柜上的手机不断振动,床上的少年从灰色被窝中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摸索着振动的手机,露出宽阔精壮的肩膀。 一接听电话,陆景瑞吊儿郎当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任善,你现在在哪儿快活呢?” 陆景瑞和任善两家是世交,生性散漫,长了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人总是一副深情多意的模样。 “床上。” 任善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嘶哑得异常。 “哟,看来昨晚你经历了一个美妙的夜晚啊,嗓子都哑了。”陆景瑞暧昧地笑了一声,“滋味如何?” 嗓子痒痒的,任善没忍住轻咳一声。 “咳,你很闲?” “你感冒了?难得啊,你那铁打的身体还会感冒?昨晚干嘛了?” 昨晚?昨晚大半夜给人当车夫,还是被用完就扔的那种。 临了,那人还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搅得他夜半无眠。 心里这样想着,任善嘴上悠悠地说“看星星。” 陆景瑞打趣道。 “好情调哦,任少爷。前几天那女人带着那小孩来认祖归宗了,最近蹦跶得可欢快了,又有新乐子了。” 任善轻笑一声,不以为意:“现在都已经是秋天了。” 陆景瑞心照不宣地跟着笑了一声,随后关心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起床洗漱,嗓子始终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不爽利得很,泡了杯燕麦牛奶,任善看着桌上毫无动静的手机,若有所思。 【任善:你现在还好吗?(猫猫探头.JPG)】 发完消息,解除静音,任善便将手机放在一边,开始看电脑上的材料,眼睛却时不时瞥向手边的手机。 “叮咚”一声,任善立马拿起手机,是陆景瑞发来一张海上夜景图,估计是在游艇上。 【陆景瑞:可惜你不在,感觉有点无聊。】 任善不紧不慢地敲字回复:好图,已转发给陆叔叔。 对面立马跳出回复。 【陆景瑞:别搞,我就过来玩几天,过两天就回去了。】 前几天陆景瑞才被陆叔叔下放到公司基层锻炼,今天就突然出现在大西洋的游艇上,不用多想,任善便知道这小子又随心出逃了。 手机还在叮咚叮咚响,任善只当是陆景瑞疯狂还在疯狂扣字,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只见林骄的聊天框后有一个红标。 任善身体猛地坐直,快速地回了陆景瑞。 “逗你的,没发,玩得开心。” 便点开和林骄的聊天框。 【林骄:还好,多谢。】 许是觉得过于直白生硬,1分钟后林骄又发了个鞠躬道谢的可爱表情包。 任善轻笑一声,不假思索打了个电话。 “任善?” “是我。”任善突然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地说:“林骄,你在干嘛啊?” “看书。” “你昨晚喝那么多,还早起学习啊。”任善又咳嗽了一声,声音懒洋洋的,缺乏了往日的生气,“宿醉醒来可以多喝点水,或者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嗯,知道了。” 任善没再出声,却也没立即挂电话,只是听筒不时传来闷闷的咳嗽声,林骄有些犹豫地说:“你是感冒了吗?” “嗯,好像是的,感觉提不起劲。”任善病恹恹地说。 “量体温了吗?” “没有,家里没体温计。” “去医院吧。” “一个人,不想去。” 林骄一时没了下文,任善声音仍旧低低的,还带着点鼻音。 “同桌,如果你今天也要去上班的话,可以来帮帮我吗?” 仿佛是担心得到拒绝,紧跟着又是一句低低的“我会提供劳务报酬的,可以吗?” 明明是花钱买服务的少爷,却又展示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对面的林骄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要不是通话时间还在不断跳动,任善甚至怀疑林骄早就挂了电话。 过了半晌,林骄才开口。 “不用,地址发我。” “好的,谢谢同桌,我在家等你。” 挂了电话,任善伸了伸懒腰,解决完阿姨准备好的早餐,颇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天空,面上不见丝毫病容。 林骄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放了几本教辅资料,手机屏幕仍旧不停弹出信息。 【赵煌:在忙吗?】 【赵煌:今天有时间出来玩吗?】 【赵煌:或者一起吃个饭?】 【赵煌:你平常喜欢玩什么?】 林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几下:不好意思,任善生病了,我得去照顾他。 对面意料之中地安静下来,林骄看着聊天界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之前偶然撞见赵煌主动跟任善打招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尊敬。果然,对于这些对他人之言充耳不闻的少爷,任善的名号还真是好用。 …… 任善发的地址是市内有名的高档小区,坐北朝南阳光足,绿化也搞得漂亮,一梯一户的设计充分尊重了业主的私密性。 做了套数学试卷,收拾了下东西,跟林母简单报备一声,林骄才慢悠悠地背着包,骑车前往任善家,到小区门口时已临近饭点。 在保安室登记了信息,跟着任善的指示上了电梯,林骄挂了电话轻敲了三下房门。 门瞬间打开,任善穿着一身灰色丝绸睡衣站在门内,隐隐显出饱满的肌肉轮廓,面上呈现出明显的倦意和病态,头发也懒散地翘着,目光幽幽地看向门外的林骄,话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幽怨。 “你终于来了。” 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巨型犬。 “不好意思来晚了,需要换鞋吗?” “换那双吧。” 任善指了指门外的一双粉色拖鞋,面带歉意。 “家里一般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也没怎么准备拖鞋。” 林骄快速看了眼任善脚下的灰色拖鞋,点了点头,躬身换了鞋。 跟在任善身后进了屋,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宽敞的房间内并没有什么私人物品,任善站在中间仿佛不过是短时的租客。 林骄开口询问:“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 任善张口就来:“水煮鱼、辣子鸡、辣椒炒肉吧。” 林骄奇怪地看了任善一眼:“感冒了的话建议还是吃点清淡的,我看看你家的冰箱,可以吗?” 任善点点头:“你随意。” 冰箱里并未满满当当,各类食品排列整齐,蔬菜看起来很新鲜,肉类也注重营养均衡,还有几瓶保鲜时间极短的牛奶,不是国内常见的牌子。 “煮个粥,做个番茄炒蛋,怎么样?” “好啊,听你的,厨房里有围裙可以用。” 林骄点点头,便拿着食材走向厨房。 空旷的房间里只能听到厨房传来的水流声、脚步声和厨具碰撞的声音,任善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林骄。 林骄穿着非常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粉色的拖鞋,腰间系着一条Hello Kitty的粉色围裙,明明该是不伦不类的样子,却莫名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第16章 粉色围裙 任善就那么静静地趴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林骄忙碌的背影,看他伸出细白的手指淘米,看他躬身开火,系在腰间的围裙带勒出流畅的腰线,看他将拳头大的番茄切成小块,红色汁液顺着他白净的手指流下。 像是在欣赏一场专为他放映的独家电影。 不知过了多久,林骄解开围裙,将饭菜端上餐桌。 “任善,吃饭了。” 趴在沙发上的任善立即起身乖乖坐在餐桌前,桌上的饭菜称不上丰盛,却冒着腾腾热气,任善直勾勾盯着那缥缈的热气,透过热气看那去厨房拿碗筷的白色身影。 阿姨按时准备的菜肴总是很精致,可任善大多随便扒拉几口便放下筷子。 桌上的白粥着实清淡,却甜度适宜,任善难得多吃了几口。 隔着雾气,对面的林骄眉眼愈发清浅,朦朦胧胧,只低垂着眼斯斯文文吹着滚烫的白粥,任善莫名生出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午饭过后,林骄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后从包里像掏出根体温计,递给沙发上的任善。 “量量体温吧。” 任善乖巧接过,甩了甩随后放到腋下。 等了几分钟,林骄看了看温度计。 “36.8,没发烧,休息会就好。” 任善温顺地点点头,面上仍旧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是趁着林骄转身的功夫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从包里拿出一盒感冒药放到桌上,林骄便拉好包的拉链。 “要是实在不舒服,喝点感冒药,一日三次,一次一包,饭后吃。你好好休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一听林叫要走,坐在沙发上的任善条件反射地拉住林骄的白色衣角,仰着头看着林骄,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同桌,你去哪,你忍心看我一个人生病在家吗?” 坐着的任善让人忽略了他的身高和体格带来的攻击性,精致的五官更是让人不忍心说些重话。 林骄的目光在任善苍白的面庞、微红湿润的眼角和修长有力的手指间逡巡,一言不发。 两人在无声地对峙,林骄最终败下阵来,轻叹一声,像阵风一样轻拂过攥着自己衣角的手。 “知道了,我再待会。” 得到肯定的答复,任善才展露笑颜,像是自己留下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一样。 林骄快速略过这怪异的念头,从包里翻出一套练习题。 见任善仍盘坐在沙发上,林骄疑惑地问。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回房休息?” “万一我一觉醒来,某人悄咪咪地跑了怎么办,那我可就真成留守儿童了。” 林骄轻笑一声。 “留守儿童不是这么用的,我在这写会儿作业,可以吗?” 得了应允,林骄便盘腿坐在地上,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看书。任善就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随意点了部电影,一格音量。 “会影响你吗?” “不会啊,你昨天不是问了吗。” 林骄头也不回地说,做题的速度仍旧不变。 任善“嗯”了一声,林骄也不再搭话,专注于桌上的习题。 电影的情节仍在继续,任善的心思却根本不在电影上,只是懒懒地从后面看着林骄认真写题的背影,耳垂饱满像欲垂的水滴,侧颜精致如画,脊背始终笔直如修竹,儒雅矜贵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可实在太瘦。 看着看着,任善便入了神,意识也逐渐模糊,再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暗,身上盖了件黑色外套,是林骄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你醒了啊,没看到毛毯,就用了我的外套,今天刚换,干净的。” “还挺香的,今晚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吃点有滋味的。” 林骄戏谑地看着任善。 “这么快就好了?” 任善笑眯眯地说:“托同桌的福,今晚请你吃大餐。” 随后掏出手机,手指快速敲打几下,便冲林骄扬了扬手机:“好了,待会就到。” 不到30分钟,门外就响起门铃声,任善打开房门拿进一大袋包装精美的外卖,亚麻布袋上有精美的图案和明显的“金云阁”logo。 任善点了不少,满满当当摆满了整张餐桌。 林骄有些为难地说:“是不是点多了,我们就两个人。” “都是些招牌菜,点的都是小份的,你太瘦了,多吃点,吃不完也没关系,我会解决的,不会浪费。” 任善布置好碗筷,两人像中午一样对坐。 林骄看了眼桌上精致的菜肴。 “今天中午的菜确实是清淡了些。” “你做的很好吃啊,我总不能叫你过来一直给我做饭吧,那把你当什么了。” 林骄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你今晚打算干嘛,还去野火吗?” 任善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不去。”林骄顿了一下,“明天还要上学。” “那你们上班时间还挺随意。” “不是上班,就是一个兼职。” 任善突然放下碗筷,撑着脸看向林骄,笑着说:“要不你给我当伴读吧,包吃包住,工作轻松,福利多多。” 林骄愣了一下,任善的语调依旧懒洋洋的,像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漂亮的狐狸眼却又异常认真地注视着他。 “别闹了,任少爷。”林骄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初见时伸出的援手,运动会终点的等待,野火里凌晨的相送,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任善的居心为何,林骄的每一句谢谢都真心实意。 任善抿了抿嘴,陡然转到新的话题,仿佛刚才的提议不过是一句一时兴起的无心之语。 吃过晚饭,林骄便收拾好背包,道了声谢便离开了任善家。 任善站在巨型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那个小黑点骑上车,驶向小区大门。 林骄不是多言的人,可他一走,整个房子又显出空荡荡的感觉。 桌上的菜早就没了热气,收到消息的阿姨穿着鞋套恭敬地走进屋。 “先生,我开始收拾了。” 任善“嗯”了一声便转身走向自己房间,在进门前突然顿住。 “对了,你的围裙我不小心弄丢了,厨房里那条粉色围裙洗干净收拾好,可能得麻烦你自己重新买一条,钱已经转给你了。” 阿姨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回了句。 “好的,谢谢先生。” 学校的日子好像仍是一成不变,林骄仍旧是白天上完课就背着包离开教室,方至仍旧是像只精力旺盛的小狗一样,在下课休息的时候扭头跟林骄说些俏皮话。 只是林骄桌上不时多了些吃的、喝的,在林骄疑惑地望向任善时,任善则漫不经心地说:“奥,买多了,吃不下。” 一开始林骄会礼貌道谢推脱,可任善仍旧乐此不疲,桌上的东西也一天一个品类,林骄只好迎着任善热切的目光收下这些“小礼品”,并在任善睡着的课后递给他整理好的笔记。 中考成绩很快就下来了,任善只比林骄低3分,语文却只有惨淡的108。 林骄看了眼任善大喇喇地放在桌上的语文答题卡,轻笑一声。 “你偏科还挺严重。” 任善浑不在意地笑道。 “108已经很不错了,是题目不合我胃口。” 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是在怪罪出题人水平不行。 “林骄,有人找你。”门口的同学喊了一声。 林骄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穿白裙的女生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看清来人后,林骄放下手中的卷子,起身走到门口,两人在走廊外交谈。 任善坐在座位上,侧着身子,透过窗看走廊外站着的两人。 女生个子不高,堪堪到林骄的肩膀,一头黑长直,一条白色连衣裙,明眸善睐,清纯可人。林骄一件黑色卫衣,一条蓝色牛仔裤,垂头看着眼前相隔不过半米的女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两人有说有笑,郎才女貌,像是出演校园青春剧的男女主。 “哇哦,林骄好福气啊,那可是李希芸。人长得漂亮,家里还有钱,听说有好多男生追她。” “男帅女美,两人看起来好配啊。” “他俩真谈了?” “不知道,不过你看林骄亲近过哪个女生吗?我看不过迟早的事。” 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里,少男少女们暧昧的意动成了上好的调剂品,相貌上乘者更是成了最佳观察对象。 无需过多亲密的言语动作,光是两人单独站在一起对视就足以让人脸红眼热。 其他人暧昧的调侃还在继续,一句接着一句往任善耳朵里钻。 任善只是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走廊上的两人。 不得不承认,李希芸确实漂亮,光那低头浅笑撩发的情态就足够惹人怜惜,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林骄笑着接过李希芸递来的信封,两人挥手作别,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回到座位,任善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 “那是你女朋友啊,挺漂亮的。” 林骄看了一眼任善。 “不是,一个朋友。” 任善若无其事地说:“奥,我还以为她给你写了情书呢。” “这个吗。”林骄晃了晃手中的烫金信封,“她下周生日,邀请我和方至参加她的生日晚会。” “你们关系还挺好。” 任善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不过随意闲聊。 “嗯,之前一个初中的。” “哪个初中?” “一家私立中学,你应该不知道。” “好玩吗?” 林骄顿了一下,吹了吹试卷上的橡皮屑,将试卷翻了个面,淡淡地说:“都过去了。” 第17章 落灰的过去 年少的林骄在爱里长大,像是众星捧月的小王子。 即使父母倾心打造的温室轰然坍塌,也仍旧保持着稚拙的善意。 少年的情绪藏不住,面对旁人一句简单的关切询问便敞开心扉,像是面对推心置腹的知心人。 于是,私下的话语公之于众,真心的倾诉成了伤人的利器。 人人一句裹着恶意的无心之言像裹着碎石的泥点向林骄袭来,划破了小王子心爱的美丽衣裳。 愤怒的质问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触底的反抗只换来更为激烈的碎石污泥。 昔日常伴左右的朋友成了面目可憎的恶魔,小王子穿着裹着破烂的衣裳,顶着凌乱的头发,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在温室的废墟上用碎石污泥筑起一点点筑起一座坚实的堡垒。 深夜,林骄一如往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林母已经入睡,桌上放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已经有一点氧化。 林骄囫囵解决完桌上的苹果,轻手轻脚地洗漱完便关了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自己丢到床上,林骄仰躺着看着紧挨着床的小柜子发呆。 小柜子是租房自带的,里面尘封着林骄从小到大的零零碎碎的东西。 小时候最爱的汽车模型,比赛赢得的小奖品,收藏的漂亮弹珠、卡片、标本和石头,还有各种奖牌证书。 大大小小的玩意挤在一个小小的二手木柜里,就构成了林骄的一整个过去。搬家时林骄只觉得他们是负累,林母却说“留着吧,就当是个念想”。 说是念想,林骄却从未打开这件古老的木柜。 林母是个念旧的人,闲来无事便喜欢收拾些旧玩意,看些老照片,笑着回忆每件物事背后的故事。 厚重陈旧的木柜总是一尘不染,仿佛迎来又一春。 林骄大多时候只是认真地听着母亲的诉说,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听众。 说到意动处时,林骄便会体贴地将纸巾盒推向林母,抛下一句“我出去散会步”便离开家门,站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一个人看着天空发呆。 可惜,即使在老破小,城市的天空也难以看到星群。 每每30分钟后,林骄便重又站到自家门前,深呼吸调整好表情,敲三下门,然后等着门内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林母总会打开门,脸上堆着温柔的笑意,亲昵地埋怨。 “阿骄,怎么又忘带钥匙啦。” 林骄便扬起笑容,像是恃宠而骄的幼子。 “这不是你在家嘛。” 熟悉的对话像是在上演心知肚明的戏剧,兜里坚硬的钥匙却磕着林骄的大腿,带来不容忽视的不适感。 不为人知处一闪而过的泪光与叹息像是一片难以驱散的阴云,笼罩着这个被城市遗忘的小小破落角落,局中人却努力地演绎着平凡喜剧。 人们常说“人要向前看”,可林母是被困过去的可怜人,林骄是背负过去向前走的徒行者。 他们像是藤蔓攀附过去汲取养分,每一次呼吸却带来连绵的隐痛。 林骄打第一份工时,刚上高一,凭着一副好皮囊成为了一家餐厅的服务员,应聘时的心情林骄也记不太清了。 羞愤?难堪?不知所措? 也许有吧,但最强烈的念头便是,要是真应聘上了,林母也许能轻松些。 面试的主管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讲起话来也是让人如沐春风,三言两语便摸清林骄的情况,对于只能周末上班也表示理解和接受。 林骄当时感到由衷的庆幸与感谢,只当是终于遇到了善人。 周末餐厅人很多,翻台率高得离谱,林骄像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辛苦工作了3个月,临到结工资的时候,林骄却只到手了不过800元。 愤愤不平地去找主管理论,原本慈眉善目的主管却高昂着头,轻笑一声,轻蔑地看了眼林骄,冷漠地说。 “你去告我们啊,你有证据吗?干不了就滚,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沉默地看着主管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林骄紧紧握住双拳,想着干脆直接冲上去朝他脸上抡一拳,将他揍得满地找牙,最后将8张陈旧油腻的红色钞票洒在主管鼻青脸肿的脸上,出了这口恶气。 万般心思划过心头,林骄最终只是深呼吸,深深看了眼自鸣得意的主管,沉声说了句:“多谢主管”便攥着发皱的800元离开了餐厅。 回到家,林骄满心欢喜地将3个月的酬劳交给林母。 原以为会收到母亲惊喜的赞叹和心疼的拥抱,不成想会是前所未有的斥责和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是昏了头吗,我供你上学,就为了让你不务正业干这种事?自甘堕落!我是少你吃的,还是短你穿的了?用得着你这么上赶着给人当廉价苦力吗?自轻自贱!” 林母的手早不比昔日的娇嫩,手上还有粗粝的茧子,小小的身体却有极强的爆发力。林骄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脸疼得发麻。 记忆里的林母总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林骄小时候调皮捣蛋闯了祸也从不红脸,而是循循善诱地悉心教导,在林骄低头乖乖认错时抱住林骄幼小的身躯,亲亲摸摸林骄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地笑着说。 “我们的阿骄宝宝真棒。” 即使生活的重创接踵而至,林母也从不言苦,狭窄破旧的房间里总是干净整洁的模样,简陋的饭桌上总有一只香气馥郁的鲜花。 娇嫩的玫瑰一夜之间成为林骄头顶能遮风挡雨的大树。 林骄迷茫无助地看着暴怒的母亲,像是受伤的小兽看着陌生的梦魇,小声嗫嚅着。 “妈妈,我只是想让你轻松点。” 一句如梦中呓语的轻语像是一道惊雷在林母耳旁轰然炸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林母掩面跌坐在地板上。 “阿骄,对不起,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能力。” 林骄抱住林母娇小的身躯,就像林母对小时候的林骄那样,轻声安慰。 “没关系,妈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泣不成声的林母将头靠在儿子宽阔的肩膀上,才发现幼年还是小豆芽的林骄早已像一颗抽条的树苗,比她高出一两个头。 林骄顶着微肿的脸,感受着衣襟扩散的湿意,恍惚间想起父亲的叮嘱。 “你妈妈是个爱哭鬼,一哭就停不下来,爱耍小性子,一生气难哄得很。阿骄,可能的话,少惹你妈妈生气,也千万别让她流泪。” 可是,爸爸,妈妈总是温柔带笑,也从不耍小性子。 谁又说得清这眼泪是在为谁而流呢? 自那天起,本就少言的林骄在学校里更加沉默,近乎疯狂地快速攫取教材教参上的知识。 一个人行色匆匆地穿梭在校内校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蹑手蹑脚走进家门,面不改色地说着晚归的合理借口,又在万籁俱寂中点亮一盏昏黄的夜灯,埋头苦读。 临了倒在床上时,脑袋隐隐作痛,身体关节也像过载发热的零部件,在控诉主人的胡作非为。 期末考试过后,林骄一手拿着亮眼的成绩单,一手拿着一叠红色钞票,放在简陋的木桌上,平静地陈述。 “8000是学校的奖学金,12000是我自己兼职赚的钱,没有自甘堕落,也没有自轻自贱。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林母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成绩单和可观的红色钞票,欲言又止,心疼地看着林骄。 “阿骄,我只是想让你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上学就好。” 林骄黝黑的眼眸看向小沙发上无措的母亲,故作轻松地笑着。 “妈妈,你知道的,这不现实。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事实证明,你的儿子做得还不错,不是吗?” 林母仍旧忧心忡忡地看着林骄,眼角依稀闪烁着泪花。 林骄露出一个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容,像是在撒娇。 “妈妈,你要是心疼我,不如给我多做点好吃的,或者给我一个抱抱。” 说完林骄便歪头眨巴着眼睛,张开双臂面向林母,仿佛仍是那个跌倒了需要母亲安抚才肯起来的幼童。 “多大个人了,还要抱抱,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林母起身轻轻拢了拢林骄,轻拍了拍背,怀中的少年个高却身薄,强忍心中的酸楚,急急忙忙转身进入邻近的小厨房起火。 第18章 生日晚宴 “喂,哥,过几天李家小女儿生日,发了请柬,你去吗?” 任善刚想随意找个理由拒绝却突然灵光一闪。 “李家小女儿叫什么名字?” “李希芸,蛮漂亮的,不过不怎么在宴会上露面。说起来,她也在二中,你俩说不定见过。” 任善“嗯”了一声:“时间地点发我吧。” “好的,我到时候让吴叔来接你。” …… 林骄刚起床看了会书,方至就打来了电话。 “骄哥,起床了吗?在干嘛呢?” “在看书。” “我就知道,阿姨在家嘛?” “不在,出去上班了,估计晚上才回来。” “那我现在过来找你玩啦?” “人过来就好。” 没过多久,便传来了门铃声。林骄走出卧室打开房门,只见满脸笑容的方至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卫衣帽檐上点缀着些棕褐色的泥点。 “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林骄无奈地说,“不是说了人过来就好。” 方至笑嘻嘻地说:“都是些从家里拿的水果和小零食,阿姨不是喜欢花嘛,从我家花园里薅了些过来,蛮新鲜的。” “不怕你哥训你?” 方至的哥哥方野是个追求美与艺术感的生意人,闲来无事时便爱摆弄欣赏方家老宅花园中的花,方家老宅风水好,花也开得格外漂亮。 提起方野,方至肩膀不自觉缩了一下。 “他最近忙得很,应该没空回老宅看吧。要真问起来,就说是小白弄的。” 小白是方夫人养的一只灰色贵宾犬,小小一只,还不到方至的膝盖。 两人修剪好花枝放到桌上的花瓶内,塞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 方至仔细端详着新鲜出炉的作品,中肯地评价。 “真是好……大一坨啊。” 林骄轻笑一声。 “挺好的,最起码挺丰富的。” 收拾完方至带过来的东西,方至盘腿坐在小沙发上。 “骄哥,希芸的生日晚宴,你准备好衣服了吗?” “有的。” “在哪儿呢,让我看看呗。” 林骄起身去卧室拿出一套西装。 方至凑近仔细瞧了瞧,只觉似曾相识。 “这不是你初中演讲穿的那套吗?” “你怎么知道?” “袖口处有金丝简笔玫瑰,我当初还问你这是什么图案,怪好看的。这么久了,你还能穿进去?” 林骄沉思一下:“应该吧。” 初中的林骄便突破了1米7,反倒是本该蹿个子的这几年,没长几厘米,堪堪停在了178。 “试试呗。” 方至轻推着林骄向卧室走去。 快速换好了衣服,林骄打开卧室门,边走边理着衬衫袖口。 坐在沙发上的方至充当合格的气氛组,起身围着林骄转了一圈。 “好帅啊,骄哥,就是裤子有点短了,怎么感觉你现在比初中的时候还瘦。” 说完方至上手比划了一下。 林骄拨开方至在他肩膀和腰处作祟的手。 “别闹,痒得很。” “还好我带了套西装过来,你试试裤子呗,应该差不多。” 林骄快速试了一下,确实刚刚好。 方至一脸骄傲。 “那可不,我的眼睛就是尺。” “话说往常不都是咱们几个私下过生日嘛,怎么今年希芸喊我们去参加生日晚宴,无趣得紧,还不如我们几个去k歌来得自在。” 换上居家服的林骄拿着本书,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回着方至的话。 “快成年了吧。” 因着家中长辈的宠爱,李希芸不爱掺和这种场合便也就随她去了,旁人问起,一句“小孩子没个定性,不知道在哪疯玩”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快成年了,该接触的人和事可不能一问三不知,生日宴就是最好的窗口。 “可以等她过完,咱们再改天私下组一局呗。” 方至向上抛了一颗葡萄,完美用嘴接住。 林骄翻了一页书,不紧不慢地说:“终归不是生日当天。” “那你打算送希芸什么礼物啊?” “之前她不是说物理学不懂吗,我看了她最近几次考试的答题卡,选了本适合她的教参,挑了些典型的题,掌握了就基本差不多了。” “啊?”方至猛地惊坐起,“怎么之前你送我的那套教参没有给我挑题呢?” “你和她的不是一套,你那本的题都该看看,有点难度。” “这样啊。” 方至重新心满意足地瘫到沙发上。 “骄哥,你不挺懂女孩子的心思嘛,怎么送礼物老是送些书啊、笔啊什么的。” 林骄不动如山,悠悠地说:“这是精神食粮。” 送礼讲究心意,金钱、精力和时间都是心意的体现。 寻常玩意,李希芸要什么没有,且都是顶好的。 既要体现重视,又不能逾越暧昧的红线,林骄以为这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那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呢?骄哥,精神食粮可不顶饱吧。” 林骄看了眼冰箱。 “做个辣椒炒肉,胡瓜汤吧。” 说完便走向厨房。 方至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好啊,我来帮你。” …… 宴会厅内弥漫着男女士们各具特色的香水味,飘荡着悠扬动听的钢琴曲,中央天花板上一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随处点缀着精美的花艺作品,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洁白的桌布一尘不染,精致的甜品摆放得艺术感十足。 男男女女皆着华服,珠光宝气,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便是体量可观的项目。 林骄和方至两人一同进入会场,人模狗样的方至难得没有吊儿郎当地揽着林骄,只是肩靠着肩,微微偏头低语,面容带着得体的微笑。 “骄哥,得亏咱俩来之前吃了碗面,不然得饿死。” 林骄嘴角微微扬起。 “不是有甜品吗?” “那都是些能看不能吃的玩意。” 正说着,一位穿着马甲的侍者朝二人走来,礼貌行礼后恭敬地说。 “方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的哥哥方野先生托我带您去西厅见他。” 方至直起身,单手正了正领结。 “知道了,麻烦带路吧。” 随后偏头跟林骄说。 “骄哥,你先在这待会,我马上回来找你。” 林骄点了点头。 “不着急,你去吧。” 方至的身影远去,林骄独自一人来到东厅的露台,靠着栏杆,吹着晚风,看着楼外的喷泉和花丛发呆。 “这不是当年咱们班的林班长吗?”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暗含讽刺。 “现在在哪上学呢?” 来人皆衣着光鲜得体,举着盛满琥珀色液体的高脚杯,面上带着耀眼明媚的笑容,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林骄不慌不忙直起身,转身直面不速之客,淡淡地说:“有什么事吗?” “我家里最近在搞一个教育基金,林班长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帮你申请个名额。” “当年那情况,林班长估计已经另谋出路了吧。” “别的不说,就咱们林班长这张脸,还愁没有出路吗?” 每个人都默契地发出低低的笑声,或嘲讽,或轻蔑,或鄙夷。 被围困的林骄却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几人的表演,不过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 背后是厚重深沉的夜色,入目是明亮辉煌的宴会。 林骄站在交界线的露台,晚风吹起衬衫纯白的衣摆,冷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像是一座眨眼间便能被风吹倒,坠落在地四分五裂的脆弱瓷器。 原本一言不发的林骄突然凑到为首者的身前,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一直都很嫉妒我吧。处处压你一头,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为首者被林骄猝不及防的靠近搞得措手不及,一脸惊愕,转而像是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所谓的绅士礼仪全都抛到脑后,伸手紧紧揪住林骄的衣领,正欲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动听的男声。 “挺热闹啊,都围在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分享一下呗。” 男生越走越近,直到林骄身旁时才故作惊讶地说。 “同桌,你怎么在这,我找你找了好久了。” 视线又移到林骄衣领上攥紧的手,转了转左手的尾戒,故作疑惑地问。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骄笑着说:“没什么,我领子上有东西,这位……好心人在帮我整理下衣领。” 为首者面色铁青,欲言又止,看了眼任善的脸和手上的尾戒,缓缓放下手,脸上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任少爷,久仰久仰。” 任骄点了点头,便视作打了招呼。 “我有些事要跟林骄讲讲,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麻烦王少爷给个说话的空间。” “那就不打扰任少爷雅兴了。” 为首者含笑道别,一扭头脸就垮了下来,面色难看。 走远了,身边的人方才小心翼翼地说:“倒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攀上了任家的高枝。” 为首者的脸色愈发难看,抿着嘴一言不发。 另一人眼看形势不对,赶忙接了句。 “不过玩玩罢了,怎么可能会当真,估计没几个月就被一脚踹开了。” 为首者的脸色稍微好看些,故作怜悯地感叹。 “咱们这位林班长也是命途多舛的可怜人啊。” 第19章 花园中的告白 “刚那人你认识?” 任善冲着远去的背影昂了昂头。 “不熟。” 林骄垂眸敛去眼底的厌恶,冷淡地回复。 “都快贴上去了还不熟。” 任善背靠着露台的栏杆,和林骄肩并着肩,两肩相隔不过一个拳头。 “不会又是你那劳什子的初中同学吧。” “嗯。” 林骄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不欲多言,落在任善的耳里像是只垂头丧气的小猫。 任善垂头看了眼身旁的少年。 “咱们的林骄同学真是个小可怜,总是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明明是吊儿郎当的语调,可声音却低沉温柔,像是在真情实感地怜惜与感伤。 林骄长长的眼睫有些慌乱地轻颤几下,像是独立完整的曲谱突然乱入一段杂音,转而又迅速恢复平静。 “你怎么在这?” “我要不在这,你就要挨上一拳了。” 林骄微微垂着头,轻声道了声“多谢。”转而看向任善左手的尾戒。 “你这戒指……” 任善抬起自己的左手,扬了扬,随后摘下戒指递给林骄。 “这个吗,我爷爷给我的,他喜欢做些手工艺品。” 林骄低头端详了一下,样式古朴,图案繁复,看着轻巧,却有着不容忽视的重量,从特定的角度好像能看出一个“任”字。 没再多摩挲,林骄还给身旁的任善。 “挺特别的,别弄丢了。” 任善随意接过重新戴好,仿佛它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饰品。 “知道了,知道了。” 从中央会客厅传来李父醇厚的声音。 “欢迎各位拨冗参加小女……” “走吧,要开始了。” 林骄和任善两人走到中央会客厅,李父正在发表致辞。 致辞完成后,迎着悠扬动听的音乐,李希芸一手提着缎面的裙摆,一手置于二哥的掌心,在二哥绅士的搀扶下,自旋转楼梯缓缓走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美丽的笑容,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一旁的侍者推上一个巨型蛋糕,做工精巧,漂亮得像是一件艺术品,李希芸白莹莹的手臂接过身旁侍者的切刀,象征性切了第一下,便递给身旁的侍者。 随后是漫天而落的彩带飘花,会场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人人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李希芸站在人群中,一身精致漂亮的礼服,发间点缀着洁白温润的珍珠,却不如李希芸笑盈盈的面容亮眼。 林骄和任善两人站在不远处的角落,林骄隔着人群望向舞台中央的李希芸,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眼神温柔如水。 任善跟着有模有样地含笑鼓掌,只是余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身旁的林骄身上。 任善张口正欲说些什么,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侍者。 “林先生您好,李小姐想和您见一面。” 看了眼任善,简单道个别,林骄披上外套便跟着侍者来到了后院的花园。 身后的任善望着林骄离去的背影,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慢慢拉成一条直线。 花园中央是一座精致的喷泉,播放着清扬的钢琴曲,花园中的花熙熙攘攘,种类各异,热闹却并不繁杂,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林骄到了花园却没见李希芸的身影,正想着,肩上突然传来一道轻拍。 不用想,便知来人是谁。 林骄面露无奈地转过身。 “穿着高跟鞋小心点,别崴脚了。” “你不是在我身前嘛,要真摔了,那就拉你当肉垫。” 李希芸故意恶狠狠地说,可配上清纯可爱的面容,却像是在撒娇。 “好好好,怎么就你一个人,方至呢?” 李希芸微微低垂着头,掩盖住不自然的神情。 “不知道啊,估计在哪玩吧。”转而仰头看着林骄,笑着说:“别管他了,我今晚脸都要笑僵了,陪我散散步呗。” 林骄看了眼李希芸身上的高露肤度礼服和脚上的细跟高跟鞋,欲言又止。 李希芸却原地慢慢转了圈,全方位展示一下,最后歪着头看向身前的林骄,神情期待。 “骄哥,我今晚好看吗?” 粉白色的裙摆层层叠叠扬起好看的弧度,像是一朵绽放的蔷薇。 林骄面色认真,像是在解决一道数学题。 “很漂亮,像个花仙子,所有人都在看向你,为你鼓掌。你一直都很好看,不只是今晚。” “噗嗤”一声,李希芸笑了一声。 “骄哥,你总是能说些让我开心的话。” 林骄但笑不语,随后递给李希芸自己的外套。 “外面还是有点冷,风大,披个外套吧。” 李希芸接过披在肩上,缩了缩身体感受着内里的余温,一手攥着衣摆,嘴角不自觉扬起弯弯的弧度。 “骄哥,听说你这次期中考试又考了第一啊,恭喜啊,真厉害。” 李希芸昂着头看向林骄,眼中带笑。 林骄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轻笑。 “运气比较好,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李希芸掩嘴轻笑。 “你要在外头这么说,得把人气死。我这次也考进全校前50名了哦,厉害嘛?说起来还得多谢你的笔记和画的那些重点。” 林骄轻描淡写地说:“很厉害。不用谢我,是你自己肯下功夫。” 原本缓慢踱步的李希芸突然停下,抬头看着天边皎洁的明月,喃喃道。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啊,花也很漂亮。” 林骄因着惯性向前走了一步便停了下来,转身疑惑地看向李希芸:“嗯?” 两人不过一步之遥。 借着月光,李希芸认真地描摹着林骄的身形,突然粲然一笑。 “所以,我要送自己一份礼物。” 林骄哑然失笑,参不透这两者间的因果关系。 不过,李希芸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古灵精怪的。 李希芸紧紧抓着肩上的外套,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深呼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月光下穿着白衬衫的俊秀青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骄,我喜欢你。” “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 “喜欢你很久了。” “非常非常喜欢你。” 一连串的“喜欢”砸得林骄有些发晕,他错愕地看着李希芸,转而故作打趣地笑着。 “别闹了,希芸,这又是你在和谁玩的真心话大冒险吗。宴会要结束了,外面风大了,我们回去吧。” 对面的李希芸却避开林骄伸过来的手,神情带着一丝倔强,脸颊染上红意,不知是紧张的还是被风吹的,眼睛有些湿润,闪着细碎的光。 “我是认真的。”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出国了,我想和你一起去看世界。” 林骄迷茫困惑地看向李希芸,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我身无长物,又资质平平。你知道的,我的过去是一堆烂泥,我的未来早就丧钟长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李希芸怔了一下,随后反驳道。 “你长得好看,成绩好,性格好,温柔体贴,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 林骄突然笑了,像是温柔的哥哥注视着调皮不安分的妹妹,眼里是醉人的纵容,却不是李希芸期望的爱意。 “希芸,你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你会遇到更多比我好看,比我优秀,比我性格好的人。” “没必要让我困住你。” “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祝你一路平安。”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落在李希芸的耳边却如刀割。 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李希芸情绪愈发激动。 “可我从来都不只想当你的朋友。” “为了你,我拼命变漂亮,努力学习,就为了能配得上你。” “林骄,要是错过我,你可就再也碰不到我这么好的女孩了。” 林骄轻叹一口气,递给李希芸一张干净的白纸。 “我知道,你本来就很好,你勇敢,聪明,漂亮,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 接过那张叠得整整齐齐,带着清雅香气的纸巾,李希芸的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林骄始终站在一步之外,除了一开始的惊愕与迷茫,始终平和温润地看着李希芸,身姿挺拔,眉眼精致,蒙着清冷的月辉,像是一座精美冰冷的雕塑。 明明林骄就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李希芸却觉得远在千里之外。 “我知道了,可以最后给我一个拥抱吗?骄哥。” 李希芸用纸巾拭去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灿烂如初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告白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只是泛红的眼眶和斑驳的泪痕却清晰可见。 林骄一开始有些犹豫,可听到李希芸最后的称呼后,轻舒一口气,坦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隔着外套轻轻拢住李希芸,像是一道几不可察的轻风,不留下任何痕迹。 “祝你幸福,希芸。” 李希芸紧紧攥着林骄的衬衫,原本忍住的眼泪又悄无声息落下,耳边是少年温柔真诚的祝福,最终释然一笑。 “再见,林骄。” 李希芸重新整理好仪态,面上又是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俏皮地说。 “走了,骄哥,祝你再也遇不到我这么好的女孩。” 说完便将外套还给林骄,头也不回地朝宴会厅的暖光走去。 花园又归于沉寂,林骄看着李希芸扬起的裙摆,转而仰头看着天边高悬的明月,只觉得夜晚的风更大了,有点冷了。 哪有那么多再见呢,他们都知道,这声“再见”实难兑现。 第20章 天之骄子 初中时期的李希芸跟如今的校园女神形象可一点都不沾边。 个子不高,胖胖的,又顶着个标准的学生头,与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的同龄人站在一起,就像黑白天鹅旁的丑小鸭,格格不入。 从小到大被长辈夸赞“乖巧可爱”的李希芸在这段青春的震荡期里,第一次咂摸出了自卑的滋味。 当“美”的意识开始觉醒,不符合主流审美的“特点”便成了可供消遣的“玩笑话”。 父母兄长虽宠爱她,却始终隔着巨大的不可逾越的年龄的鸿沟。 在他们的世界里,有太多比好好陪伴一个幼童成长更重要的事。他们会为她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却没有时间聆听一个孩子的烦心事。 接着,“普通”的李希芸遇上了天之骄子的林骄,像是偶像剧的开头。 “诶,你们看,李希芸的两条腿像不像两根白萝卜呀。” 几人凑在一起,看着李希芸露在外面的腿,发出一阵哄笑。 李希芸抿着嘴,不说话。 “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 一人打着哈哈。 “希芸别生气,可能短裤不是那么适合你,也许你可以试试其他风格。” 李希芸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没生气”,勉为其难地咧了咧嘴角,便走出了教室门,上了天台。 日落时分热气未退,天空却时不时送来几阵清风,带来丝丝凉意。 站在天台上,登高望远,脚下层叠的建筑和其间点缀的斑斑绿意一览无余,铺着厚重晚霞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 天台上的栏杆不过及腰,李希芸靠在栏杆上,看着那天边的晚霞,踮起脚,伸出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衣领处突然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拉力。 “嘿,同学,小心掉下去哦。” 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少年音。 李希芸被强势却温柔地拉到远离栏杆的位置,迷茫地转过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见对面的男生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慌忙掏了掏口袋,只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 “心情不好的话就吃点甜的吧。” 李希芸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接过男生手心里的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她知道他,虽然不是一个班,可林骄实在出名。 高个长腿,相貌精致气质佳,站在一群还没怎么发育的小男生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成绩常年名列前茅,又多才多艺,身边不缺朋友,无论到哪都被人群簇拥着,有说有笑,像是永远耀眼的太阳。 李希芸低头看着掌心的大白兔奶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放心吧,同学,包没毒的,只是希望你心情稍微好点。” 林骄眨了眨眼睛,俏皮地笑着说,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原本活在传闻里的风云人物就站在离平凡至极的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自己露出温暖真切的笑容,仿佛眼里只有自己,他的身后是泛着柔和金光的落日和被染得无比绚烂的晚霞,轻风拂过,鼻间仿佛掠过他身上清爽的香气。 李希芸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秒的复杂情感,只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无数次的回忆将那一瞬间的画面保鲜。 那时的李希芸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路过林骄的班级时会下意识地透过窗精准看向教室内林骄的座位。 路过篮球场时会习惯性地扫视一圈,会在每一个余光里瞥见相似身影的时刻猛然回头,又在发现不是林骄的时刻泛起丝丝的失落。 若是运气好,迎面撞上时,人群中央的林骄会扬起明媚的笑容,说声“嗨”打声招呼。 而这时,李希芸也会露出早就练过无数次的笑容,极尽自然地回声招呼,仿佛两人是相熟的朋友,可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随后,便是没有慢放的擦肩而过。 严格来说,甚至称不上擦肩而过,林骄被簇拥着,几人有说有笑,与李希芸之间天然隔着其他人。 “诶,骄哥,隔壁班的班花是不是喜欢你啊,刚在食堂就跟你一人打招呼。” “别乱说,对女孩子影响不好,纯朋友关系。” 一伙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李希芸独自走向食堂,步履未变,心中却是止不住的酸涩。看啊,同样的行为,若是不够漂亮,就连绯色传闻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天,李希芸就让大哥帮忙找了个金牌营养师和私人教练,被家里人调侃“咱们的小芸开始爱美了”时不过笑笑,并未多言。 李希芸不主动说,家中长辈也没多问,只当是小孩子家家的一时热度,李希芸却一声不吭地坚持下来了。 与此同时,李希芸还找了个一对一的家教,只为了成绩榜上的名字能靠近林骄一点,一点。 终于,等到李希芸收到第一份情书,听到男生磕磕巴巴又情深意切地自我陈白时,李希芸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喜欢啊。 那时候的李希芸已经褪去了婴儿肥,初显少女玲珑有致的美好线条,隐约可以看见高中校园女神的模样。 可是,变的不只是李希芸。 当李希芸听到钱宇一伙人放学后明目张胆地将林骄锁在冰冷的器材室时,才惊觉原来恶意早就弥漫在校园的角落。 匆匆忙忙喊师傅打开储物间的门,只见林骄抱着腿埋头缩在一个角落里,原本修长的身躯像是要团成一个小小的球,平日里干净整洁的衣裳脏兮兮的,还有着可疑的脚印。 听到声响抬起头露出的脸上更是有些青紫的淤青,落在原本白皙精致的脸上,像是漂亮瓷器上难以弥补的裂痕,触目惊心。 第一次直面外露恶意的李希芸怔怔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反倒是林骄跟没事人一样,从地上起来,轻轻拍掉身上的灰,行动缓慢却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 “多谢,借过一下。” 嗓音清冽,神色冷淡,和记忆中天台上的少年模样判若两人。 李希芸下意识瑟缩着侧过身,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林骄神色莫名地看了李希芸一眼,却只字不言,侧身与李希芸擦肩而过。 鼻间传来记忆中的清香,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恍如梦中的李希芸这才陡然惊醒,看着不远处步履蹒跚却依旧身姿挺拔的少年,追了上去。 “林骄,你还好吗?” 林骄始终沉默不语,步频却慢了下来。 “要不我们去医务室?” 李希芸关切地看向林骄。 林骄言简意赅地说:“不用。” 看着林骄身上脏污的痕迹和脸上的伤痕,李希芸忿忿不平地说。 “他们实在太过分了,我明天就告诉老师。” 林骄轻笑一声。 “没必要。” 说白了老师不过是一份职业,带头惹事的同学非富即贵,犯不着冒着丢了饭碗的风险为一个学生出头。 即使这个学生曾经是天之骄子,却最多不过扼腕叹息,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真当事情捅到跟前,也不过装模作样地训诫几句,不痛不痒地写个检讨或是导演一场道歉与原谅的虚伪戏码,最后给予足够的赔偿金。 彼时的李希芸听不出林骄三个字里的未尽之意,只是义愤填膺地冲到办公室,痛斥钱宇一伙人的恶劣行迹。 教导主任并未表现出过多的震惊,只是神色如常地说了声“知道了,我们会处理的。”便打发了李希芸。 迟迟未等到钱宇等人查处与通报的消息,明里暗里的针对并未断绝。 李希芸再次跑到办公室与教导主任对峙,却得到了轻飘飘的一句“他们已经和解了”和语重心长的“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面对学校的视若无睹,李希芸便恳求家中长辈出手,可一向予取予求的长辈难得一脸严肃地说:“别去蹚这趟浑水。” 四处碰壁李希芸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绝望与无助,她甚至不敢细想风暴中心的林骄又经受着怎样的身心折磨。 别无他法,李希芸只是凭着一腔孤勇找各种借口与理由,增加与林骄待在一起的时间,因此遇到了与她不谋而合的方至。 那时的方至并不像如今那般高大健壮,个子小小,眼睛大大,唇红齿白,带点婴儿肥,像是一只小小的金丝猴。 明面上的暴力因李希芸的存在确有缩减,言语间的霸凌与行动上的孤立却愈演愈烈,甚至蔓延到李希芸和方至身上。 “李希芸怎么天天去找林骄,这么上赶着吗?” “谁知道林骄给她灌了什么**药,这么死心塌地的,真是男狐狸精转世啊。” “诶,你说他们不会那啥了吧。” “肯定是吧,不然怎么这么护着他。” 林骄和李希芸走在路上便听到身前几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李希芸一皱眉便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推搡那几个多嘴编排的人,却被林骄一把拉住。 林骄冲着她摇摇头:“别冲动。” 松开手,林骄语调轻松地说:“下课跑来跑去也挺累的,之后就尽量线上联系吧,有什么问题我会尽快回复的。” 第21章 突然的离开 “不。” 李希芸一脸严肃,语气坚定。 “我生气只是因为他们说你是狐狸精,是他们看轻了你。” 林骄一时怔住了,转而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知道了,谢谢。” 那天过后的某一天,林骄突然将李希芸和方至叫到一起。 “我打算考到二中去,很早之前就决定了,跟你们说声。” 二中是省重点高中,公立学校,分数线一直居高不下。 李希芸和方至两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笑。 “好啊,那我也报考二中。” “我也是。” 林骄无奈地笑笑。 “别闹,说认真的,你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直升本部,有着不输二中的优质教育资源,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高昂的学杂费,不过这一点对于李希芸和方至二人压根称不上问题。 “可是,什么才叫好的选择呢?” 李希芸歪着头看向林骄,眼底一片澄澈。 “也许这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家中幺女,家中长辈对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乖巧听话。 方至懒洋洋地说:“待在这也没什么意思。” 看到两人一副铁了心要考二中的模样,林骄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当天晚上,林骄便将自己整理的笔记发给了李希芸和方至,上面涵盖了所有的知识点和常考的题型。 每次考试过后,林骄便会分析两人的答题情况,根据他们的薄弱点挑几个相似的题,盯着他俩做完直到完全掌握。 不断复盘、吸收再转化的过程着实枯燥,可还好最终三人都进了二中。 得知录取消息的那一晚,李希芸和方至两人搞了个小型的通宵party,林骄也由着他俩胡闹,破例多喝了两杯小麦果汁。 这里没人知道林骄的过往,初中的阴翳成为了三人深藏于心的共同秘密。 步入高中的林骄更加忙碌,也更加沉默寡言,处处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可他的名字始终稳稳占据红榜第一名的宝座。 久而久之,“天才”和“高冷”便成了林骄身上撕不下的标签。 可只有李希芸和方至知道,旁人眼中的性子冷和不爱搭理人不过是林骄长时间高速运转后难得的短暂休息。 每当李希芸和方至于心不忍,想着出些钱让林骄轻松些,林骄总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转过头来笑着宽慰低落的两人。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李希芸知道,林骄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做不出摇尾乞怜的姿态。 即使是在最难捱的时光里,林骄也始终像一个永远值得依靠的大哥哥,拉着李希芸和方至两人拼命向上。 越是靠近,那颗饱含少女情思的幼苗便愈发茁壮。 每一次见面,李希芸都要在衣帽间里精挑细选,站在全身镜前以最挑剔的眼光审视一遍,只为将最好的模样展示在林骄面前。 可是,每当李希芸小心翼翼地释放暧昧的信号时,林骄总像个不解风情的瞎子,永远站在爱情与友情的警戒线内。 一次聚会上,一群人闹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李希芸输了游戏,抽到了大冒险,被要求给一个异性发“我喜欢你”。 在众人热烈的目光中,李希芸故作镇定地点开了和林骄的聊天框。 林骄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游戏也开始了下一轮,李希芸却总是留意着桌上手机的动态,惴惴不安,五味杂陈,仿佛是要奔赴刑场接受审判的犯人。 “叮咚”手机振动了一下,李希芸没有马上拿起手机,而是等了几秒。 随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解锁,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到嗓子眼。 手指微抖地点开聊天软件,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句简短的“在玩游戏?” 李希芸全身泄了气,原本过载发热的心脏也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 有眼尖的看到了,兴奋地问:“怎么说?” 霎时,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李希芸,满眼好奇。 李希芸故作轻松地将林骄的回复展示给在场的人,扯了扯嘴角,挂上无懈可击的坦然笑容。 “都说了,我们熟得很,他又是个聪明人。” 于是,李希芸学会了克制与隐藏。 然而,旁人窃窃私语的“般配”,林骄面对其他女生示好的拒绝,都让李希芸感到一种隐秘的欢喜。 每当有人好奇地问起两人的关系,李希芸都只会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声“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经年堆积的情绪在这一晚终于喷薄而发,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李希芸终于不用在“爱”与“不爱”的十字路口徘徊。 “小芸好像哭了。” 李家二哥站在二楼,看着一楼从侧门慌乱溜进会场的李希芸,眉头微皱。 “不撞南墙不回头。” 李家大哥面上云淡风轻。 “撞一回知道痛了就长教训了。” 李家二哥无奈笑笑。 “大哥,小芸还小,而且小芸好像真挺喜欢那小子的。” 李家大哥仍旧面不改色,轻飘飘地说:“所以,我给了她一个机会。” “嗯?” “我跟她说,要是那小子跟她两情相悦,愿意一起出国,我就负担他们出国留学的全部费用。所幸那小子识相,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李家二哥眯了眯眼。 “大哥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若是林骄同意一起出国,如此弃母求荣之徒,李家有的是手段让他付出百倍代价。 若是林骄答应了告白,与李希芸开始异国恋,不消多费功夫,巨大的时差与生活环境的错位就足以消磨两人间幼稚的爱意。 纵使林骄品相上乘,也绝非李家人眼中的良配。 李希芸中考的叛逆“脱轨”已经是李家人最大的让步,可她对林骄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作为李家的大哥,未来的顶梁柱,他有责任防患于未然,遏制失序的混乱。 之后,李希芸和林骄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当初花园中的事,仿佛那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梦。 直到一个平常的课间,李希芸突然在三个人的群里发了信息。 “我要去M国留学了,已经到机场了,再见。” 方至一收到消息便转头看向林骄,满脸震惊。 “希芸今天就出国了,这么突然?!” 林骄翻书的手一顿,食指轻轻摸索着书页。 “可能是家里安排的吧。” “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方至满脸疑惑,一脸惋惜。 “还没搞送别party呢,下次见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林骄没再搭话。 方至也没在意,只是专注于手机屏幕,疯狂打字,一字一句都在激情控诉李希芸的不讲义气。 李希芸也不甘示弱,两人有来有往地插科打诨,离别的愁绪倒也消散了些。 林骄看着快速弹出并不断上升的文字消息,手指微曲,缓慢敲了个“一路平安”便息了屏,将手机揣进书包。 旁边一言不发的任善将这场小风波尽收眼底,等方至和何明离开座位后,突然语出惊人:“怎么没告诉他宴会那晚发生的事?” 林骄猛然回头看向一脸平静的任善,瞳孔一震。 “你怎么知道?” “奥,那天你走后我觉得太无聊了就出去逛了逛,刚好听到了。” 任善轻描淡写地说。事实上,林骄走后没多久,任善便紧跟着出了门。 任善转而又突然凑近,一脸戏谑的模样。 “该说不说,咱们的林学霸真是魅力无极限啊,李家小姐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那话情深意切的,我听得都动容了,咱们的林学霸真是狠心啊。” 林骄神色如常。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 任善撇了撇嘴,又凑近低声询问。 “不过你真的对她没感觉?” 感觉?用什么感觉? 林骄不否认爱情的美好与存在,不过于如今的他而言,爱情不过是一件奢侈品。 李希芸少不更事,家境优渥,没吃过什么苦,错把仰慕当爱慕,林骄却不能犯浑。 林骄觑了他一眼。 “是嫌试卷不够多吗?” 没得到正面的回复,任善依旧不依不饶。 “学累了聊聊呗,难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那你呢?” 林骄突然放下书本,扭头直直地看向歪着身子靠近的任善,漂亮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当然没有了。” 任善冷不丁和林骄突然对视,声音倏地拔高,像是在极力证明什么。 “哦,知道了。” 林骄平静地收回视线,仿佛方才不过随口一问,也并不关心任善的回复。 任善轻轻戳了戳林骄的胳膊。 “诶,先问的明明是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没有。” 林骄斩钉截铁地回复。 任善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唇。 “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呢?” “没有理想型。” 林骄平静地陈述。 “最起码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将一直孑然一身。” 旁边一向活跃的任善突然安静下来,林骄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任善嘴唇紧抿,眼神晦暗不明,似乎陷入了沉思,又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 林骄有些生硬地换了个话题。 “下节课是物理课,讲试卷,你错题改了吗?” “还没对答案呢。” 任善又恢复了平日里阳光无害的神情。 林骄将桌上的试卷递给任善。 “我对完了,给你。” “好哦,谢谢同桌。” 第22章 家长会 期中考试过后就是雷打不动的家长会,林骄一吃过午饭回到教室,便看到方至又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着座位。 “何明,这次垃圾该你丢了。” 方至扯下两人课桌间挂着的“共有”垃圾袋,递给何明。 何明乖乖接过满满当当的垃圾袋,拿起水杯便往外走。 方至继续躬身清点着课桌,噼里啪啦的,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怎么突然开始收拾了?” 任善看着辛勤劳作的方至,疑惑地问。 “待会就要开家长会了啊。” 方至嘴上不停,手也没闲着。 “要是被我妈看到了我座位这么乱,又得念叨死我了。” 方至快速翻着桌上的课本,抖了抖。 “而且,之前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妈翻我书,看到了一个女生写给我的明信片,发现是首藏头诗,拷问了我一个晚上。” 任善揶揄地看着方至。 “那你怎么还把那张明信片夹书里啊,难不成是心动嘉宾?” “什么啊。”方至抓狂地说,“要不是我妈跟我说,我压根没看出来是首藏头诗。就是看着图案好看,当个书签。” “这叫什么,媚眼抛给瞎子看?” 任善撑着头,懒洋洋笑着说。 一直翻阅教参的林骄冷不丁抬头,嘴角带笑。 “他看得清字,纯粹是文艺绝缘体。” 方至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 “没办法啊,没遗传到艺术细胞。” 回头看着好生坐在座位上气定神闲的任善,方至开口。 “任善,你怎么不收拾?” 任善淡淡地说:“家里人来不了。” 气氛倏地一滞,任善又笑着说:“再说了,我课本里也没有藏头诗啊。” 方至没再多问,继续撸起袖子,哼哧哼哧地清理着座位。 林骄转头看向身旁的任善,眉眼清隽,嘴角上扬着好看的弧度,虽是笑着,眼角却依旧平直。 察觉到林骄的目光,任善扭头疑惑地“嗯?”了一声,林骄却不过轻轻摇了摇头便收回了视线。 任善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下午的教学楼热闹起来,各位家长纷纷落座,同学们则三三两两站在教室外,闲聊着,时不时透过门窗关注着自己座位上家长的动向。 林骄和任善并肩靠在走廊外的栏杆上,任善透过玻璃窗看向林骄的座位。 林母坐姿端庄典雅,内里一身杏色针织裙,外头搭着一件棕色风衣,画着淡妆,五官秀美,长发披肩,全身上下散发着温柔的光辉。 仔细端详,林骄和林母五官极为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若说林母是夏日湖中散发着沁人芳香的睡莲,林骄便是冬日高山上散发着冷冽气息的雪莲。 “你在看什么?” 林骄突然出声。 任善收回视线,转头仔细端详着林骄的脸,老神在在地说:“没什么,话说你和阿姨还挺像,不仅长得像,坐姿也一样。俗话说儿像母,金砖砌墙,看来同桌你是个有福之人啊。” “迷信。”林骄轻飘飘白了任善一眼,毫不留情地说。 林骄看了眼任善空荡荡的座位,欲言又止。 “你……你家里人不在云城吗?” “我爸在京阳,我妈在国外,至于我爷爷奶奶……” 任善轻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一把年纪了,饶了他们吧,怪折腾的。” 林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正当时,方至搭着何明的肩膀从不远处走来,手上拿着一袋零食。 “吃吗?” 方至摊开零食袋展现在林骄和任善两人面前。 林骄拿了包青苹果味的□□糖,任善笑着礼貌谢绝,方至拆了包薯片拿在手上,何明站在他身边时不时伸手进薯片袋叼走一两片。 讲台上的班主任陈总穿了一件朴实无华的黑色夹克,内里是一件灰色POLO衫,手边是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嘴巴不断开合,滔滔不绝地讲着些什么。 讲到口干舌燥时,便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小酌一口。 陈总发言结束,家长会也就接近尾声了,教室内外瞬间热闹起来。 有的家长围在陈总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地了解自家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有的家长则在外围互相交流着带孩子的经验,还有的家长则精准找到自家孩子,耳提面命地絮叨着什么。 林母没有往人群中心挤,而是走到走廊外寻找林骄的身影。 一瞧见林骄,便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 “阿骄,你在这呢,待会回家休息会,在家吃晚饭?” 林骄笑着点点头,双眼却穿过走廊上有些拥挤的人群望向独自一人的任善。 教室内外四处上演着相亲相爱的温情戏份,只有任善一人身处其中,双手插兜,他的眼中隐约的是孤寂。 莫名的,林骄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任善家中的场景。 寸土寸金的地段,奢华精致的大平层,却冷冷清清,空荡荡的,入目之处没有一件任善的私人物品。 明明任善穿着光泽细腻的丝绸睡衣,身处其中却像是一位随时准备退房远走的短租客。 林母顺着林骄的眼神望去,柔声细问。 “阿骄,他是你朋友吗?他要有时间的话,可以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林骄只是说了一句“他是我同桌”。 林母了然,随后挽着林骄的手臂走到任善身前,温柔一笑。 “小同学,你是林骄的同桌吧,怎么称呼啊?” 任善看了眼林骄,粲然一笑。 “阿姨好啊,我是任善,善是善良的善。” 林母笑着点点头。 “小同学长得真俊啊,阿骄平常不太爱说话,还得麻烦你在学校里多多照顾他了。” 任善脸上仍旧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阿姨您也很漂亮,刚见到您我还在想这是不是林骄的姐姐呢。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嘛,林骄可厉害了,那可是学神级的人物。” 林母笑意更浓,热情地说:“小善嘴真甜,要是今晚没什么事的话,要不来阿姨家一起吃个晚饭,阿姨亲自下厨。” 一听这话,任善看了林骄一眼,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情。 “阿姨,这……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过加双筷子的事。” 闻言,任善再次看向林骄,欲言又止,似乎是要得到林骄的应允才肯罢休。林母也随着任善的动作暗中扯了扯林骄的衣摆。 林骄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你要没什么事,就一起吃个晚饭呗。” “好哦,那就谢谢阿姨了。” 任善脸上又浮现出欢欣的笑容。 “小善有什么爱吃的吗?有什么忌口吗?” “我都可以,看林骄的喜好吧。” 任善一副恭谨有礼的后生模样。 “好的,那我先去买点菜,你俩收拾好后就过来哈,我在家里等你们。” 林母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去。 “好,阿姨再见~” 任善与林母挥手作别。 “我拿几本书就走。” 林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进教室。 “好,我在外面等你。” 任善应了一声,便身体后仰靠在栏杆上,微眯着眼,嘴角一闪而过一丝得逞的笑。 “善哥,走啊,打球去。” 有人拿着篮球,招呼着任善。 任善摇了摇手,笑着说:“不了,待会有事,你们去吧,下次再约啊。” 那人打趣道:“什么事啊,笑这么开心,善哥,跟漂亮妹子约会啊?” “去你的,哪来的漂亮妹子,打你的球去吧,好好练。” 任善没好气地笑骂一句。 那人没再多言,笑着跟任善道个别就拍着球走了。 林骄收拾得很快,双手插兜,单肩背着黑色书包走出教室,冲任善微昂了昂头。 “我好了,走吧。” 任善从善如流地跟在林骄身旁,两人一直走到楼下的停车坪。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冲任善打招呼,眼神止不住地在两人之间飘荡。 任善脸上始终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与林骄的面无波澜形成鲜明对比。 “阿骄,你怎么突然喊我吃饭啊?” 自行车后座的任善蜷着一双大长腿放到小小的两片脚踏上。 “是我妈喊你。”林骄淡淡地说。 “好吧,那阿骄你怎么不喊上方至啊?” “正常点,阿骄是你喊的?”林骄不咸不淡地说,“而且方至今晚回家吃饭。” “哦,明白了。” 任善语气里是欲盖弥彰的沮丧。 林骄看不到任善的表情,只当是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刺到了任善敏感的心。 “随你怎么喊,人多热闹,刚好你也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