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 第1章 期待夏天 [娱乐快报]：顶流爱豆尹一或将搭档三金影帝秦凌，出演耽改大IP《四皇子与冷面侍卫》！据悉星时娱乐已与秦凌工作室达成初步意向，双强合作引全网沸腾——#尹一跨界演戏# #秦凌首部耽改# #影子军团速来集合# 凌晨两点的微博像个早晨七点的菜市场，乱成一锅粥。#尹一秦凌耽改#的词条后面缀着鲜红的“爆”字，评论区早被各方势力割据。 唯爱一一：[影子军团在此！我家一一唱跳俱佳，演戏也是新尝试，期待就完事儿了！] 凌晨：[非官宣不约哈，专注秦老师提名金星奖的文艺片《稻草人》。] 不想上早八：[书粉跳了，冬青的隐忍克制，一个爱豆能演得出来？] 所罗门：[emmm……这小说名字又傻又土，没听说过，竟然会有人喜欢。] 140大帅哥：[某粉别太荒谬，先看看你家哥哥的舞台划水视频吧。] 一只小音痴：［尹一哪里划水了，那是舞台设计好吧，不懂别乱说。］ 星时娱乐顶层办公室，空调将温度恒定在24摄氏度，黑檀木办公桌泛着冷光，与整个空间的极简奢华格格不入的，是蜷缩在沙发里的少年。 尹一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他刚用小号一只小音痴回怼完那个说他划水的黑粉，正准备切换大号发张之前囤的练舞室自拍证明，头顶就传来开门的声响。 “又在用小号冲浪？”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黑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低哑。 顾魏时，星时娱乐的执行总裁，是尹一在尹家这座冰冷大宅里，唯一能抓住的那点暖意。是他，将当年那个躲在花园的私生子，一点点带入众人的视线，为他铺就了通往顶流的星途。 顾魏时此刻正盯着尹一手里的手机。 “李晶不是把你大号的密码换了吗，大号发的所有图片和文字是要审核的，不要意气用事。” 尹一猛地把手机按在抱枕底下，毛毯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锁骨陷得像两道月牙。 他抬眼时睫毛颤了颤，眼里淬着点怒意：“他们竟然说我舞台划水，不可饶恕！” 顾魏时走过来伸手想揉他的头发，却被尹一偏头躲开。少年往沙发深处缩了缩，毛毯把自己裹成个团子，只露出双气鼓鼓的眼睛，像只炸毛的波斯猫。 “别碰我，”尹一的声音带着委屈，“不是顾总您叫我过来谈工作的吗？” 顾魏时收回手，抽出份剧本扔在茶几上：“《四皇子与冷面侍卫》，定了，你饰演待卫冬青。” “我不演。”尹一掀了掀眼皮，语气冷得像块冰，“我是偶像，又不是演员。” “剧本我看过，冬青这个角色很适合你，人设好，难度低。偶像的花期太短，要想更上一层楼，转型演戏是必然的。” 顾魏时盯着他，“而且男主可是秦凌，他愿意参演也是我意想不到的，机不可失。” 尹一愣了愣。秦凌这个名字在内娱可谓如雷贯耳，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金影帝，圈内出了名的洁身自好，除了相关的影视和代言官宣，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八卦绯闻。 “想什么呢？”顾魏时敲了敲茶几，“等会一起去吃个晚饭？我让助理预订了你之前一直想去的那家餐厅。” “不了，李姐在下面等我。”尹一的声音低下去。 他知道魏时哥是为他好，从参加专门为他投资的选秀，到如今成为顶流，顾魏时永远会替他铺好前路，可那种被安排的窒息感，总在某个瞬间悄悄冒头。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滴答，滴答，车外的灯光渐渐被雨水融化。 车内气氛略显沉默，一道严肃的女声首先打破了这份僵持。 “我听顾总说，你不想去拍戏。” “我是偶像团体出身，突然去演耽改，粉丝会接受不了的。”尹一闷声道。 “粉丝我们会引导的，而且这是转型的好机会。”李晶顿了顿，补充道。 “你放心，团队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进组这段时间，团队活动会减少，林夭夭心思细，会让他多盯盯团内的琐事；霍光舞台表现力强，综艺资源会向他倾斜一些，维持住组合的曝光度。” 李晶，星时娱乐的顶级经纪人。 三金影后和如今的国民歌手都是她一步步带出来的，手上影视资源丰富，人脉广泛，和很多有名的音乐制作人和导演都有过合作。 这次剧本能谈下来，和李晶也有很大关系。 尹一松口：“我知道了，李姐。” “嗯。”李晶打开车内广播，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出来。 “到时候王力会和你一起去剧组，多听多学少说话，拍戏时可能还会拍一些花絮，注意保持人设。这段时间，不重要的通告我都给你推掉了，进组之前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车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柏油路上铺了层银霜。 尹一深吸一口气，打开剧本。不管前路如何，至少先看看那个叫冬青的侍卫，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 第2章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没有工作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剧本围读的日子。 尹一在演员这一行业，是无可争议的晚辈，所以他提早来到了约定的会议室。 他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十足的高冷范。 推开玻璃门时，正午的阳光正斜斜地打在长桌尽头，一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本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剧本。 听见动静，男人抬眸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尹一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粉丝会说秦凌眼神戏封神。 那双眼睛很深，瞳仁是纯粹的黑，看向他时带着浅淡的笑意，却像有引力似的，让人没法轻易移开视线。 更奇怪的是，心头掠过一丝极其模糊的熟悉感，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此时骄阳正好，蝉鸣不止。 “秦老师好，我是尹一，饰演冬青，请多关照。”尹一先鞠了一躬。 他看过秦凌的部分影片，可眼前的人，与屏幕上任何冷峻、深沉或狂放的形象都截然不同。 鼻梁高挺，唇线柔和，连鬓角的碎发都透着温和。 秦凌站起身时，尹一才真切感受到他优越的身形，肩背挺直如松，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却又不会让人不适。 “你好，秦凌。”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轻轻握了下他的指尖就松开，“久仰大名，你的《晴空》我循环播放过很多次。” 尹一愣了愣，他没想到秦凌会听他的歌，商业互吹道：“谢谢秦老师，我也很喜欢您的《北河岸》。” 那是秦凌的成名作，一部讲述边缘人群挣扎的文艺片。 他选了个离秦凌隔两个空位的位置坐下，摊开剧本，光照透过百叶窗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没注意到，旁边的视线总在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 秦凌的指尖在剧本边缘轻轻摩挲 。 三年前那个奢华的生日宴会上，少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西装，被簇拥着走过长廊，像误入凡尘的小王子，安静地坐在钢琴前。 灯光洒在他发梢，跳跃着细碎的金芒。那一幕像帧被精心保存的慢镜头，在他脑海里存了很久。 此刻尹一正低头看剧本，长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阳光吻在他的侧脸，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他看得认真，偶尔会轻轻咬一下下唇，那点不经意流露出的专注和困扰，倒和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模样判若两人，却更让人移不开眼。 秦凌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在剧本上冬青的名字旁点了点。 原小说叫《四皇子和他的冷面待卫》，因为名字实在小白，被编剧更名为《天下》。 天历十五年，应国，对外有衍国虎视眈眈，对内外戚横行。 太后、皇后一脉几乎掌握了整个朝延的话语权，应史王成了被架空的傀儡皇帝，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全。 他只能把自己与爱人的孩子李蛰从小送到衍国当质子，并派死士001化名为冬青到李蛰身边保护教导他。 权谋是骨，情愫是血。 冬青与四皇子李蛰，从衍国质子营的相依为命，到应国朝堂的步步惊心，那份超越主仆，亦师亦友，最终走向爱恋的情感，在刀光剑影与权力倾轧中显得尤为珍贵，也尤为艰难。 剧本将这份情感处理得更加隐晦深沉，如同埋在地底的暗河。 《天下》的剧本摊在桌上，页边已经被尹一用荧光笔标得花花绿绿。 休息那几天他也没闲着，除了定时给影子军团发福利，大半时间都耗在揣摩冬青这个角色上。 他对着镜子练眼神，练站姿，最后被助理抓拍下来发了微博，配文秘密训练中，评论区瞬间被“哥哥眼神鲨我”的彩虹屁淹没。 围读会议室渐渐坐满了人。有几个眼熟的演员路过尹一身边时，脚步都下意识放轻，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几分的打量。 尹一低头翻着剧本，脊背挺得笔直，维持着那副生人勿近的清冷，只是捏着剧本的指尖悄悄蜷了蜷，泄露了他的紧绷。 这种被注视的目光他早已习惯，但每次仍会在心底激起细微的涟漪。 “哟，秦凌。”门口传来申导洪亮的声音，他穿着件印着剧组logo的文化衫，和秦凌握手时拍得对方胳膊直响，“听说你小子凌晨就到酒店了？比场务还积极，这是给我压力呢？” 秦凌刚从助理手里接过保温杯，闻言笑了笑：“申导的本子，不敢怠慢。” 他说话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尹一的方向。 秦凌指了指尹一身边的空位：“刚和尹一简单聊了几句，他对角色理解挺有想法。” 这话半真半假，却成功把话题引了过去。 尹一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申导审视的目光，慌忙站起身：“申导您好，我是尹一。” “坐，坐。”申导摆摆手，视线在他脸上锐利地扫了一圈，“照片里看着就俊，真人更招眼。冬青前中期几乎都要戴面具，遮住半张脸，正好藏藏你这过分惹眼的长相，不过演技要是跟不上，面具也救不了你。” 尹一抿紧唇点头：“我会努力的。”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申导的直爽反而让他松了劲，捏着剧本的手指放松了些。 “有这心气儿就行！”申导满意地点头，随即拍板，“对了，剧组安排了套房，你和秦凌住一套。” 尹一愣了愣：“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们俩对手戏占了七成，住一起方便随时对词磨戏。”申导说得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秦凌，多带带后辈。” 秦凌立刻从善如流地应下，转头看向尹一，眼里的笑意温和又带着询问： “尹一觉得呢？我生活习惯还算规律，尽量不打扰你休息。” 他的态度坦荡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 尹一心里犯嘀咕——他习惯了独住，尤其怕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但申导都这么说了，拒绝显得太不懂事。 他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没问题。” 围读正式开始前，秦凌坐到尹一旁边空的位置，翻着剧本。 “你认为李蛰是个怎样的人？”秦凌忽然侧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尹一耳中，带着引导的意味。 尹一抬眸：“是一名天生的领导者，有对权谋敏锐的洞察力，少见的聪明才智和政治智慧。秦老师你觉得呢？” 秦凌微微颔首，目光却带着更深邃的探究： “是，但那是外人看到的李蛰。你是冬青，是从他幼年颠沛流离时就守护在他身边的人。你看着他如何在衍国寄人篱下，如何学会察言观色，如何在冷落与屈辱中变得敏感、多疑，甚至……偏执。” “他的倔强，他对感情的极端占有欲和不安，都源于此。冬青不仅是他的剑与盾，更是他漫长黑暗岁月里唯一能抓住的光。” 秦凌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魔力，将那个剧本上冷硬的四皇子形象瞬间注入了血肉和灵魂。 尹一被这深刻又充满情感的分析震住了，怔怔地看着秦凌。 “一一，” 秦凌的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些，仿佛这个称呼早已在心中唤过千百遍，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想演好冬青，最重要的是理解你与李蛰之间这种独一无二的联系。你眼中的他，才是这个角色真正的底色。” “当你真正站在冬青的位置上去感受，那些眼神、情绪、动作，就会像呼吸一样自然流露出来。那时，就不是你在演他，而是他驱使着你去表达。” 尹一被那声突如其来的“一一”叫得心脏猛地一跳，仿佛有根弦被狠狠拨动，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他慌忙低下头，盯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能胡乱地点头：“谢谢秦老师，我明白了。” “嗯。”秦凌没再追问，只是翻页的动作放缓了些，带着鼓励的口吻，“演戏和你弹琴很像。当你真正理解了旋律的情感，手指落在琴键上，do, re, mi…根本无需刻意去想，心到，意到，旋律自然流淌。角色也是一样。” 尹一似懂非懂，但秦凌的话像一颗种子落进了心田。他低声应道：“嗯。” “你以后会懂的。”秦凌自然地转开话题，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用力的手指上，“听申导提过一句，说你钢琴弹得很好。” “略懂。”尹一含糊应着，心里却打了个突——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围读中途休息，秦凌起身：“我去续点水，需要帮你带吗？” 尹一摇头：“不用，谢谢秦老师。” 等秦凌拿着那个与他气质反差萌的兔子杯回来，尹一看着他把杯子放在自己手边，杯壁上憨态可掬的兔子正对着他。尹一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我表妹送的。”秦凌解释得自然，“兔子是不是很可爱。” 尹一没接话，却悄悄把自己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往旁边挪了挪，给那只突兀又可爱的兔子杯让出了更显眼的位置，嘴角弯了一下。 下午的讨论渐入佳境。轮到尹一和秦凌对一段关键戏——那是他们第一次分离，李蛰历经艰辛回到应国，在宫门口撞见早已等候多时的冬青。 尹一捏着剧本的手心有些汗湿，刚念出那句带着恭敬的“殿下”，就被秦凌温和地打断。 “这里，冬青的情绪可以再松弛一点。”秦凌的声音很轻，带着引导，“衍国是囚笼，却也是他们相依为命，可以稍稍卸下伪装的地方。回到这看似家的应国皇宫，反而像踏入了更冰冷的牢笼。” “只有在李蛰面前，冬青紧绷的神经才能得到一丝喘息，他的语气里应该藏着疲惫和……一点点的依赖感。” 他随即示范着念了句李蛰的台词，语气带着熟稔和关切，“试试？” 尹一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重新开口时，尾音不自觉软了些。秦凌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不错，感觉对了。” 夏天的黄昏宛如一抹淡淡的胭脂，染红了天边，为炎热的夏日注入了一丝浪漫和宁静。夕阳的余晖像是一幅幅细腻的画卷，将天空中的云彩染成了多彩的绸缎，横卧在天际。 黄昏漫进会议室时，申导宣布今日围读结束，众人纷纷收拾东西。秦凌将剧本仔细收好，状似随意地问身旁的尹一： “晚上聚餐，我请客，在附近的私房菜馆，一起去？” 尹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理由脱口而出：“不了秦老师，我晚上想再熟悉下剧本，有些地方还想再琢磨琢磨。” 话一出口又觉得拒绝得太生硬，有点懊恼。 秦凌却并未在意，神色如常地点点头：“也好，专注角色最重要。” 他顿了顿，拿出手机，“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把菜单拍给你看看？要是有想吃的，我打包带回去。讨论剧本也是个体力活。” 尹一看着他坦荡自然的态度，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那点不自在又冒了出来：“不用麻烦了秦老师，我让助理随便买点就行。” “不麻烦。”秦凌笑了笑，“就当是，讨论角色的加班费。” 尹一刚走出会议室，手机就震了一下。是秦凌发来的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那家私房菜馆的菜单照片。其中一道甜品“桂花糯米藕”被特意圈了出来。 尹一盯着那道菜名，指尖悬在屏幕上，一时忘了动作。上次直播，他好像随口提了一句喜欢秋天桂花的香气。 这么巧吗？ 一种难以言喻混合着惊讶悄然爬上心头。他抿了抿唇，最终只点开表情包，发过去一个规规矩矩的谢谢表情包。 第3章 风夜行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住天空时，圆月已悄然悬在酒店露台的栏杆上，清辉淌进套房，给冷调的家具镀上了层柔光，也模糊了白日里泾渭分明的界限。 秦凌推开房门时，手里拎着的食盒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刚从剧组聚餐脱身，申导还在酒桌上拍着他的肩膀说“尹一那小子得靠你多带带”，他嘴上应着，脚下却没停，比预定时间早了整整四十分钟。 套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只有浴室方向传来持续的水流声，隔着磨砂玻璃透出朦胧的光晕。 他把食盒轻轻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清甜馥郁的桂花香瞬间弥漫开来，温柔地驱散了室内的清冷。 是那碗桂花糯米藕，他特意叮嘱老板多加了两勺浓稠的现熬桂花蜜。 就在这时，浴室门“咔哒”一声轻响。 尹一裹着件宽大的白色浴袍走出来，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下，没入松垮的领口深处，令人遐想。 蒸腾的水汽柔和了他惯常的清冷棱角，平日里拒人千里的疏离感被氤氲得模糊不清，露出线条流畅柔和的肩线，整个人透着卸下防备后的慵懒。 “秦老师回来了。”尹一的声音还带着刚沐浴完的喑哑，手里攥着条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我选了左边的房间，浴室……” “闻到香味了吗？”秦凌赶忙转移注意力，打断他，指了指桌上的食盒，“你晚饭吃了没？” 尹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碗晶莹剔透的糯米藕吸引。 琥珀色的糖浆均匀地包裹着藕段，上面细碎的金黄桂花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耳廓在水汽的余温里染上一层薄红：“其实不用麻烦的，我助理准备了轻食。” “尝尝看？”秦凌已经拿起小碗，细致地盛了一份递过去，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这家店的老字号招牌，据说院子里的桂花树有年头了，蜜糖也是自家熬的，甜得很清爽，不会腻人。” 尹一迟疑了两秒，终究抵不过那熟悉香气的诱惑，伸手接了过来，温热的瓷碗熨帖着微凉的掌心。 那股桂花甜香钻入鼻腔的刹那，遥远的记忆倏然被唤醒。 是小时候躲在奶奶家窄小的后院里，老桂花树巨大的树荫投在斑驳的青砖地上，空气里弥漫着同样的馨香，奶奶粗糙温暖的手掌会塞给他一块刚蒸好带着余温的桂花糕…… 第一勺入口，软糯的藕段和清甜的桂花蜜在舌尖化开，那恰到好处的甜意像羽毛般轻柔地拂过味蕾。 他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秦凌坐在他对面，没有动自己面前的那份，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他沾了点糖浆，显得格外润泽的唇角。 “很好吃。”尹一咽下食物，声音比刚才更轻软了些，带着回味，“谢谢秦老师。” “喜欢就好。”秦凌这才拿起勺子，唇边漾开一丝满足的笑意，“看你似乎对桂花情有独钟？是特别喜欢这种香气？” 尹一用勺子轻轻拨弄着碗里剩下的藕段，眼神有些飘忽： “小时候，有个很慈祥的老奶奶，街坊都叫她桂花奶奶。她自己院子里就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秋天落花的时候，金灿灿铺满一地。她会把干净的花瓣收集起来，做桂花糕、酿桂花蜜……”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怕惊扰了那段褪色的时光，“很甜。后来，就很少吃到了。” 秦凌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他看着尹一低垂的眼睫，那上面仿佛也沾着一点旧日的露水。 “真巧。”秦凌的声音放得异常轻柔，像怕惊飞停驻的蝴蝶，“我父母家的小院里也有两棵老桂树，是我出生那年种下的。每年九、十月开花的时候，那香气能飘满整条巷子。”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尹一，“到时候，我捡一罐最新鲜、最香的桂花送给你，你会收下吗？” 尹一猛地抬头，撞进他温和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纯粹温暖的善意，像极了记忆里初遇奶奶时递给他糕点时的眼神。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把最后一块藕段塞进嘴里，含糊地应道：“……嗯，会收的。” 耳尖的红晕却一直蔓延到了脖颈。 夜里九点多，套房里一片寂静。尹一在自己房间里小声哼歌，调子很轻，是新专辑中的一首。他轻轻打开房门，准备去客厅倒杯水。 脚步刚迈出去，视线就落在了门边，一杯温水静静地立在地毯上，杯壁还氤氲着温热的水汽。 尹一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立刻噤声，懊恼地抿紧了唇。肯定是自己刚才哼歌声音太大，吵到隔壁的秦老师了。 对方不仅没责怪，还体贴地送了水来提醒。 秦老师可真是个好人。他端起水杯，指尖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温度，看来还是早点睡吧。 拍戏的准备总是忙碌而有序。现场，工作人员们穿梭其中，人声鼎沸。很快，开机仪式和拍定妆照结束后，就迎来了尹一至关重要的一场戏——《雨夜》 片场人工制造的暴雨倾盆而下，比剧本里描写的更加猛烈冰冷。 尹一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冰冷的银质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俊美的脸，只露出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当道具冷箭噗地一声射进他胸口，特制血包瞬间炸开，模拟的冲击力让他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掐紧掌心，试图从真实的疼痛里感出冬青濒死的感觉。 “卡！”申导的怒吼再次响起，“尹一，你那眼神是要杀了谁吗？你们是在逃命，不是在打架！重来！” 寒露浸骨，夜雨如织。 黑沉沉的树林里，马蹄声碎如擂鼓，踏破雨幕惊起满林寒雀。 黑衣少年伏身护着身前稚子，半张银面具在闪电中泛着冷光，只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如弦上之箭。 他肩上、肋下已中数箭，箭羽在疾驰中簌簌发抖，血水混着雨水顺着衣摆淌下，在马腹下拖出长长的红痕，却仍扬鞭不止。 那马早已口吐白沫，四蹄踉跄，却被主人催得如离弦之箭，疯了般往前冲。 身后的追兵骂声、马蹄声、弓弦震颤声如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而另一边亲王府内，烛火被怒风卷得狂舞。乌尔连一掌拍在案几，青玉镇纸崩飞三尺，溅起的茶盏碎片划破了侍立者的脸颊。 “废物！” 他猩红着眼踹翻鎏金熏笼，“一个八岁稚子，带着个半死的护卫，你们都追不到？” 阶下侍卫齐刷刷叩首，额头撞得青砖咚咚作响，血珠渗出来也不敢抬眼：“主上息怒！那护卫身手诡异，似是……似是宫里的死士路数！” “死士？”乌尔连冷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天皇老子的人护着他，今夜也得把那孽种的人头给我拎回来！”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光映着他狰狞的脸，“这是皇后的懿旨！追！天涯海角也要追！办不成事，你们的项上人头，就替那孽种！” “喏！”侍卫们膝行后退，靴底擦过地砖的声响里，满是濒死的惊惧。 雨更急了，像无数冰针往人骨头里钻。 “冬青！停下！停下啊！”李蛰的哭喊早被雨水呛得变了调，小手死死攥着。 少年染血的衣襟，指节泛白。他眼睁睁看着一支又一支冷箭穿透少年的肩胛，箭羽震颤的声响里，少年却只闷哼一声，反而用尽最后力气将怀中的孩子箍得更紧，用自己残破的身躯筑起最后的屏障。 “驾——！” 少年的嘶吼已气若游丝，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鞭子再次狠狠抽下！ 那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嘶，前蹄猛地腾空，随即在泥泞中轰然栽倒，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狠狠甩飞出去！ 少年滚落在泥地里，银面具磕在石头上裂了道缝，露出的半张脸白如纸，血沫从唇角不断涌出。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刚撑住地面，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的血染红了身前的野草。 “冬青！”李蛰连滚带爬扑过去，小手抚上少年的脸，雨水混着泪水让他睁不开眼，“你看看我！冬青！” 冬青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早已模糊涣散，却凭着最后的本能，执拗地望向西方，追兵袭来的方向。 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在呕血：“殿……殿下……往东……找林守成……只有他……可信……” “我不——！” 李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小手拼命去拽少年沉重的胳膊，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撼动分毫。 “我要带你走！我们说好一起去衍国的！你说过要教我射箭的！你说话不算数！” “太……累赘……” 少年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更多的血沫堵住了他的喉咙，眼神开始失焦，“他们……要来了……快……走……” 最后一个字几乎只剩气音。 “你不是累赘！” 李蛰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哭喊变成了困兽般的嘶吼，“你是我亲人！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要一个人！爹不要我了，娘不在了……你不能也丢下我！你不能——！” 他猛地转过身，用稚嫩的肩膀顶住少年毫无知觉的身体，咬着牙，憋红了脸，用尽全力想把对方背起来！ 可他小小的身躯如何承受得住？刚把人架离地面一点，就被那沉重的分量压得膝盖一软，狠狠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少年已经没了声息。 李蛰咬着牙，用尽全力把人往上托了托。稚肩被压得咯吱作响，每走一步，脚下的泥沼都要吞掉半个脚掌。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像在敲他的天灵盖。 雨水灌进他的口鼻，冷得他浑身发僵。 他拖着身后毫无声息的少年，看着漫天雨幕里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冬青……你醒醒……看看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变成无意识的，执拗的呓语，“我们快到了……就快到了……你说过的……不会丢下我的……你答应过的……” 就在他的膝盖即将彻底垮掉，眼前阵阵发黑时，雨幕尽头忽然亮起一点微光。 是间猎屋。 昏黄的灯火在风雨中摇曳，像濒死之人最后一口气，微弱，却足以让李蛰眼中猛地迸出点什么。 那点光里，有他不敢奢望的活下去的可能，也有他抓不住即将熄灭的温度。 他咬紧牙关，把少年又往上托了托，一步，又一步，朝着那点光挪去。 泥地里的血痕，拖得越来越长。 场记板啪的一打，各处的灯光高高举起或放下。 第4章 无人知晓的我 “卡——” 申导的声音透过喇叭，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 “怎么回事？一场雨中嘱托的戏，NG多少次了？这里是片场，不是你的演唱会舞台！你是对着一个视你为唯一依靠的孩子说话，不是对着冰冷的镜头！” “冬青是重伤濒死，不是面瘫！不是让你板着一张脸当木头人！” “唉呦，看看人孩子演得多投入，你这眼神……啧！”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监视器里尹一隔着面具也透出的僵硬，语气更加不耐： “我们不可能把一天时间都耗在你一个人身上，连最基础的情绪都传递不出来，趁早回你的舞台上蹦跶算了！” “好了好了，这场先搁置，所有人准备，移步下个场景，场务！快点！” 原本屏息凝神的工作人员瞬间活络起来，灯光、摄像、道具组的人开始收拾，转移设备，嘈杂声四起。 没有人多看僵立在雨中的尹一一眼，仿佛他只是布景中一个出了故障的部件。 王力拿着厚厚的浴巾小跑上前，心疼地往尹一身上裹：“尹先生，我们先回休息室缓缓吧，您嘴唇都白了。” 面具的遮掩，让人看不清尹一的表情，尹一裹着浴巾将助理甩在身后，孤身离开。 片场休息室的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尹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像被抽干了力气。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对面墙上的镜子。 镜中人脸色苍白如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水滴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锁骨上，冰冷刺骨。 申导那句尖锐的“趁早回你的舞台上蹦跶”如同淬了毒的细针，狠狠扎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屈辱的回响。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带着催促的意味。 是顾魏时。 尹一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 “上午的戏，王力说申导很不满意？”听筒里传来顾魏时冷静无波的声音，背景是纸张翻动的轻响，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份普通的财务报表。 尹一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正在忙碌搭建新布景的场务，那些身影渺小而遥远。 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是有点不太顺利。” 喉咙干涩得发紧，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刮着窗框，留下浅浅的水痕，“可能，我暂时还找不到那个状态。”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顾魏时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知道了，我让李晶给你安排个表演老师，最晚下午进组。” “我不想演了。”这句话几乎是冲口而出，带着委屈和脆弱。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视线落在窗玻璃上自己模糊而狼狈的倒影，“他们肯定都会说……说我是资源咖，是花瓶，拖秦凌的后腿。” “那就让他们说。”顾魏时的语气陡然冷硬了几分，带着上位者的漠然。 “星时投了真金白银，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天经地义。至于拖后腿？呵，放心，申导是聪明人，他不敢真把你怎么样，除非他想让这部戏夭折。” 他的话语砸碎了尹一最后一点微弱的期待。 尹一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 顾魏时永远是这样，用商场的规则丈量一切，精准高效，却从不屑于理解他心底真正在乎的，那些名为自尊和认可的易碎品。 “知道了。”他轻轻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的瞬间，屏幕还亮着顾魏时刚发来的新消息：[等会儿李晶会给你发老师的联系方式] 他捏着手机站在原地，冰冷的湿意从衣服渗进皮肤，一直冷到心里。 他抬手用力按了按刺痛的眉心，镜子里的人，眼眶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薄红。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为什么总是如此在意别人的目光？像小时候那个躲在角落，因为一句脏孩子就能哭湿整件衣服的脆弱小孩，从未真正长大过。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笃笃两下，节奏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尹一？”是秦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温和中透着关切。 “我和申导沟通过了，雨天的戏暂时搁置。先安排我们俩的对手戏，那场质问戏份重，情感也足，或许能帮你更快找到冬青的状态。方便聊聊吗？” 尹一像被惊醒，他走到门边，对着门板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眼角，确保所有脆弱和狼狈都被严严实实地锁回外壳之下，才拧开门锁。 “秦老师，请进。” 他侧身让开，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是精心维持的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尽的疲惫和血丝。 秦凌的目光在他脸上极快地扫过，最终落在他紧抿失去血色的唇瓣上。 他没有点破那显而易见的情绪，只是侧身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的保温杯散发着袅袅热气： “刚让助理泡的姜茶，加了红糖。淋了那么久的雨，寒气入骨就麻烦了。”他将杯子递过来，动作自然。 尹一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瞬间从指尖蔓延开。 他低头抿了一口，辛辣的姜味混合着红糖的甘甜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奇迹般地压下了胸口那股窒闷的郁气。 秦凌没有坐下，只是随意地靠在旁边的化妆桌边，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剧本： “等会儿就拍那场和亲对质的戏，冬青质问李蛰为什么不同意成亲。有什么地方觉得特别难把握的吗？” 尹一握着温热的杯子，汲取着那份暖意，抬眼时，眼里的疲惫被求知欲冲淡了些： “是有些困惑。他们明明那么亲密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说清楚？非要这样互相试探、互相折磨？” 他问的是戏里的冬青和李蛰，又好像在问自己。 “因为说不清楚。”秦凌笑了笑，眼神深邃，“冬青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他知道自己给不了李蛰想要的承诺和未来。说得越多，越像是在给对方虚幻的希望，越是残忍。就像……”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尹一身上，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 “就像你明明非常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自己是否够好，却总是装作满不在乎，把真实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是因为害怕暴露弱点，反而会招致更深的伤害吗？” 第5章 看得最远的地方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最柔软的羽毛，精准无比地触碰了尹一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猛地低下头，盯着杯底沉淀的姜末。 刚才对着顾魏时，他不就像冬青一样吗？把真实的委屈、不甘和渴望死死摁住，只展示出顺从和懂事的假象？ 原来被看穿，是这样的感觉。 “演戏也一样，”秦凌的声音带着引导的魔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轻轻放在尹一面前的桌上，“情绪不用藏那么深。” 就在这时，秦凌的目光扫过尹一垂在身侧的手，眉头倏地蹙起。他忽然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拉过尹一的手腕。 尹一猝不及防，下意识想缩手，却被对方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按住。 “手怎么弄的？”秦凌的指尖小心地触碰着尹一手上那道边缘还渗着血丝的擦伤，语气带着不赞同的严肃，“拍戏时掐的？有消毒吗？” 尹一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背的刺痛，看着那道不算深却有些狰狞的伤口，有点窘迫地再次试图抽手：“没事，小伤，拍戏难免的。” “怎么能没事。”秦凌没松手，他对剧组休息室的配置了如指掌，转身就熟门熟路地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巧的急救药盒，里面碘伏棉片、创可贴一应俱全。 “伤口沾了泥水，感染了怎么办？”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秦凌拉着尹一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自己则半蹲在他面前。他撕开碘伏棉片的包装，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那道伤口。 冰凉的消毒液刺激着破皮的嫩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尹一的手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忍一忍，很快就好。”秦凌立刻停住动作，抬头看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尹一有些无措的脸，那目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像温暖的泉水。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恰好落在秦凌低垂的发顶，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尹一看着他专注而温柔的侧脸，处理伤口的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这一幕，毫无预兆地与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重叠。 那个佝偻着背总是笑眯眯的老人。 他小时候顽皮摔破了膝盖，奶奶也是这样，一边用粗糙却温暖的手给他清理伤口，一边心疼地嗔怪“小一一怎么总是不小心哟”，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对着伤口轻轻吹气，仿佛那样就能驱散所有疼痛。 那是他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带着温度的亮光。 回忆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冲垮了尹一强行筑起的冰冷堤坝。他怔怔地看着秦凌，鼻尖莫名有些发酸。 “好了。”秦凌利落地贴好一个印着卡通小兔的创可贴，抬起头。正好撞进尹一有些失神，带着水汽的目光里。 他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站起身，顺手揉了揉尹一还带着湿气的发顶，“别总把自己绷得那么紧，疼了、累了、委屈了，都可以说出来。没人会笑话你。” “谢谢秦老师。”他的声音比之前轻软了许多，不再是那种刻意维持的平稳，甚至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秦凌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带着羞赧却不再死气沉沉的光亮，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轻轻落了地。 他就知道，这株看似浑身是刺，孤高清冷的小玫瑰，内里包裹着的，是无比柔软而坚韧的生命力。 只要给予一点点真诚的阳光和雨露，就能重新焕发生机，甚至开出更动人的花。 尹一收拾好情绪，和秦凌仔细探讨着等一下质问戏的情感爆发点和台词节奏。 第6章 你能感受到我的心吗 《质问》第一条第一镜，ACTION—— 廊外雨丝斜斜织着，苍松垂着湿漉漉的绿，水珠顺松针坠下，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白。 廓内的寂静被冬青的声音打破，带着冷硬：“殿下为何拒了皇上的赐婚？” 他立在石桌前，玄色劲装衬得身姿如松，手按在腰间佩剑上，指节却悄悄泛了白，“我等初归应国，皇后党羽遍布朝野，正是需太傅这等德高望重之臣扶持的时候。” “太傅之女贤名远播，性情温厚，”他垂眸，避开李蛰的视线，声音压得更平，“娶之，既能安朝臣之心，又能绝后院纷扰，于殿下而言，是万全之策。” 话音未落，一道影子忽然压了过来。李蛰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明黄色的袍角扫过地面的青苔，带起微湿的凉意。 他没说话，只定定望着冬青，呼吸落在冬青耳畔，轻得像雨丝，却烫得人发紧。 “冬青，”李蛰的声音很低，带着雨雾浸过的哑，“我为何拒绝，你，全然不知吗？” 冬青猛地抬眼，撞进一双翻涌着墨色的眸。 那里面有未说出口的话，有被辜负的期待，还有一层薄薄的红。 像多年前在衍国寒夜里，李蛰发着高烧，攥着他的衣袖说“别离开我”时的眼神。 心口忽然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冬青这才惊觉，那个总跟在他身后，连射箭都要他手把手教的小孩，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为挺拔的少年。 他有了自己的心思，有了藏在眼底的潮，而那潮水深处的东西，冬青不敢碰，更给不起。 “殿下！”冬青猛地后退半步，披风扫过廊柱，发出沉闷的响。 他刻意拔高了声音，让语气里染上斥责，掩去那丝颤抖，“国之大事，岂容你意气用事？简直胡闹！” 说完便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玄色的背影掠过门槛时，雨丝打在他半张银质面具上，折射出冷光。 他没看见，身后的李蛰缓缓抬起手，指尖停在半空，像是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攥住了一把湿冷的风，指缝间漏下的，全是没说出口的“我要的从来不是别人”。 廊下的雨还在下，打湿了青石板，也打湿了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墙这边，是不敢认的牵挂；墙那边，是不能说的心意。 申导注视着镜头，用手提醒摄影师走位。 尹一站在廊下，看着秦凌那与往常不同，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在休息室的自己。 那些一直被忽略的委屈，那些藏在我没事背后的挣扎，像找到了出口似的，顺着台词涌了出来。 “我等初归应国，皇后党羽遍布朝野，正是需太傅这等德高望重之臣扶持的时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没说尽的恳切，像在问“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 秦凌饰演的李蛰停在他面前，眼底的忧伤漫出来：“冬青，我为何拒绝你全然不知吗？” 那一刻，尹一忽然懂了秦凌说的藏起来的情绪。 他攥紧拳，转身时的那句“胡闹”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与不甘。 既是冬青的，也是他的。 “卡！”申导的声音里带着惊喜，“这遍绝了，尹一你终于把那股劲儿演出来了！” 尹一回头时，秦凌冲他比了个无声的棒。 “不错啊。”秦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早上好多了。” 尹一摘下面具，他看着秦凌，忽然低声说了句：“谢谢。” 秦凌笑了笑，从口袋里又摸出颗奶糖，塞到他手里：“上午那颗是鼓励，那这颗就是奖励了。” 糖纸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声，尹一捏着那颗小小的糖，没人知道他正思考这一个严肃的问题： 难不成秦凌是这奶糖的代言人？回去得查查，如果是的话，买个几箱支持一下吧。 远处的申导正在喊秦凌准备下一场戏，秦凌转身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鼓励的笑意，像落在心湖上的桂花雨，轻轻浅浅，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原来有些情绪不用宣之于口，也能被接住。这种感觉，比任何肯定都让人踏实。 少年仰头笑时，眼尾弯成月牙，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 秦凌忽然觉得片场的蝉鸣都温柔了些。 日子像被拉长的棉线，慢慢织进了烟火气。 尹一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时刻竖起疏离的尖刺，有时对戏到深夜，他会主动将自己泡好加了蜂蜜的柠檬水递到秦凌手边，语气带着自然的熟稔：“秦老师，歇会儿吧，喝点水润润嗓子。” 秦凌则发现他格外怕热，不知何时起，每天都会带一个小巧便携的风扇，两人在休息时便自然地靠在一起，共享那一方清凉的小天地。 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渐渐窥见了这位顶流爱豆冰山外表下的另一面。 他会不动声色地帮手忙脚乱的场记捡起掉落的剧本，会在紧张的群演忘词卡壳时，用口型或细微的动作悄悄提示。 连负责派发盒饭的阿姨都笑眯眯地记得：“尹老师那份啊，米饭少一半就行啦！” 秦凌没少尝试用各种方法让他多吃点，可惜总被对方一句理直气壮的“秦老师你不了解，我们**豆的身材管理是很重要的。”堵回去。 一次拍摄外景时，一只不识趣的蜜蜂嗡嗡地盘旋靠近，尹一被吓得条件反射般惊跳起来，下意识就抓住了身边最近的人，秦凌的衣袖。 等他反应过来，耳尖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听见头顶传来秦凌带着笑意的安抚：“别怕，没事的，我把它赶跑。” 那声音沉稳可靠，奇异地驱散了他的慌乱。 这一幕被远处的代拍镜头精准捕捉。 不久后，几张高清路透图在网上疯狂传播。 画面里，秦凌自然地张开手臂，像一堵坚实可靠的墙将尹一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看向蜜蜂的方向。 而尹一则微微缩在他挺拔的身影之后，只露出一双还带着点惊魂未定，微微泛红的眼睛，像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小动物。评论区瞬间被点燃： [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互动！一见钟秦是真的！] [秦老师也太宠了吧，看尹一的眼神都要拉丝了！] [路人表示磕到了，这氛围绝了……] [这么活泼生动的一一，除了在秦老师身边能看到，其他地方哪还有啊！这都不嗑说不过去了吧！] 不过都是后话了，如今官方定妆照发布时，评论区就乱成了一锅粥，人人都趁乱喝一口。 @天下官微V：四皇子李蛰 @秦凌 / 冷面侍卫冬青 @SUNNY尹一。风雨欲来，蛰伏待起。天下棋局，执子何人？#电视剧天下# #秦凌尹一# 云云芸：［秦哥这眼神！李蛰本蛰吧！］ Simple：［哥哥的冬青好绝！面具半遮脸那张，又欲又纯谁懂啊！］ 今天吃什么：[呵呵，内娱是没有自己的原创剧本吗？求你们别再祸害我们的小说了。望扑穿地心！] 青山大湖：[首先，版权是你们作者大大亲手卖的，钱货两讫。其次，我们又不会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看，爱看不看。] 今天吃什么：[呵呵哒，这本书没有我们这些书粉当初的喜爱和自来水，它能卖出版权？什么叫没逼我们看？播出后在我们书粉面前跳得最欢、刷屏剧版多好的绝对是你们剧粉！现在评论区己经一大堆人刷什么天选李蛰啊，天选冬青啊，看着就烦！还是那句话，望扑！] 墙头草：[……行吧，看在他俩站一起还挺配的份上，暂且不骂了（搬板凳观望.jpg）] 不磕cp会s：[前几天拍到秦老师帮尹一整理戏服腰带，说没交情谁信啊？] 太太产粮了吗：[刚摸了张两人对戏的速写，冬青的剑鞘抵着李蛰的腰，内娱最具张力已产生！（图放评论了）] 光影YYDS：[别碰瓷！我们光影夫夫有合作实绩！一见钟秦就是营业CP！] 全世界都爱尹一：[我们家一宝不需要你这种阻碍他事业的cp粉！一宝想要几个cp就几个cp！] 片场短暂的休息间隙，尹一窝在椅子里刷着手机。 神奇的是，这一次，他的目光竟被那些五花八门，热火朝天的CP言论牢牢吸引，那些以往会让他心头一沉的恶评，反而像背景板一样滑了过去，没留下多少痕迹。 秦凌拿着水杯走过来，很自然地凑近看他屏幕：“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尹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退出微博界面，瞬间切换成剧本模式，故作镇定：“没什么，看剧本。” 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秦凌看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眼底笑意更深，却没戳破，只是顺着他的话，意有所指地笑道： “嗯，看来大家觉得我们挺有张力？说明这段时间的戏没白对，观众买账是好事啊。” 尹一捏着剧本边缘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没接话。 等秦凌转身去放水杯时，他却做贼似的飞快解锁手机，凭着记忆点开了评论区那个“太太产粮了吗”发的速写图链接。 画面上，线条简洁却极具神韵。冬青身姿挺拔，眼神冷硬如冰，手中的剑鞘却以一种微妙的角度，带着克制又仿佛带着占有欲地，轻轻抵在李蛰的腰侧。 而李蛰微微垂首，目光落在冬青身上，那眼神深邃而专注，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几乎要冲破屏幕。 这画面……尹一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像极了刚才对戏时，当秦凌说“冬青在哪里，李蛰的目光就在哪里”时，那道落在他身上，专注得仿佛周围一切都虚化了的视线。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们之间的互动，是这样的感觉？ 第7章 爱的魔法 炎热夏日，天空湛蓝，阳光如火焰般炽热，将大地烤得滚烫，连空气都在颤抖。 化妆师小蓝拿着粉扑在尹一脸上细致地轻拍定妆，嘴里啧啧称奇：“小尹啊，你这皮肤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嫩得跟刚剥壳的鸡蛋似的，能掐出水来！可惜咯，” 她惋惜地看了眼旁边的银质面具，“冬青这面具一戴，半张绝世美颜都藏起来了，暴殄天物啊！” 尹一含糊地回答：“可能吧。”眼神却飘向不远处的树荫。 秦凌正和一个穿白T恤的女生说话，女生笑得弯腰，秦凌手里拿着瓶冰水递过去，指尖不经意碰到对方手背，那画面在刺眼的阳光下，竟显得有点晃眼。 “发什么呆呢？魂儿都被勾走啦？”小蓝用粉扑在他脸颊上轻轻戳了戳，带着善意的调侃。 尹一这才猛地回神，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瞬间浮上歉意，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动物，让人不忍心责备：“对不起啊小蓝姐姐，我刚刚……没听清。” 小蓝被他这模样逗笑：“嗐，多大点事儿。我就是替你可惜，这么俊的脸蛋儿，大半要藏在面具后头咯。” 她顺着尹一刚才飘走的目光瞟过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说琪琪啊？她是秦老师的助理，前阵子家里有事回老家休息了，这刚回来报到呢。” 她促狭地冲尹一挤挤眼睛，压低声音，“刚才看你盯着人家俩看，那小眼神儿，啧啧，我还以为我们小尹吃醋了呢！” 尹一抬手扒拉了下额前的碎发，语气带着被戳穿的不自在：“没，就是看那边树影好看。” “我吃什么醋，我们只是朋友！”尹一嘴硬，拿起桌上的剧本扇了扇风，指尖却无意识地捏紧了纸页。 他就是觉得，秦凌对那女生笑得太温和了，比平时对他的笑多了点什么，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心里像塞了太阳晒蔫的棉花，闷闷的。 树荫下，秦凌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小琪，你这个月的奖金和假期全部取消。” 打工人怨气冲天：“老板，怎么能这样呢，我看您和一一小老板，现在明明相处得很好啊。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恋爱攻略奏效了啊。” “您现在这不是过河拆桥嘛，不公平。”小琪小声抱怨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可以啊，我告诉你，好让你接受现实。就是因为你说追比自己年纪小的要用一些显年轻的东西来拉近距离，你给我的兔子水杯我也用了。” “你说安慰人可以用糖果，我傻乎乎的当糖果批发商，可你知道当他说保持身材要控糖的时候，我有多尴尬吗！”秦凌眼神忧怨。 小琪尴尬的笑了笑：“这，至少人家出发点是好的嘛，而且我天天都在祈祷老板您和一一小老板在一起呢。” “你们俩站一起，那就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不在一起简直天理难容！” 打工人为了自己的奖金和假期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发动了打工人秘籍第一招——拍马屁 秦凌显然被这句天造地设精准取悦到了，唇角微扬：“算你有眼光。这样吧，奖金扣一半，假期……还是全扣掉。” 打工人只好使出秘籍第二招——祸水东流！ “报告老板，再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小的近日在网上冲浪，有关于您和小老板的重大发现！” 秦凌从旁边冰桶里拿了2瓶水，一瓶递给自己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小助理，另一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别卖关子了。” 小琪拿着手机给秦凌看屏幕：“嘿嘿，剧照官宣的那天，有很多路人和我一样，看出了你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马上就有人自发建了一个你们的cp超话哦。” 秦凌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正好撞见尹一转头的瞬间，少年耳根红得显眼，侧脸在阳光下白得像玉。他收回视线，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 “我看看，一见钟秦？名字还挺好听的，有品味。觉得我们有cp感的人是不是很多。” 打工人试探：“呃，这个嘛，目前还在稳步上升中！您也知道，您大部分的粉丝是专注作品的事业粉，而一一小老板的粉丝……嗯，老婆粉占比比较大，战斗力强但不太磕CP。所以目前主要还是靠我们这些慧眼识珠的路人撑着！排名嘛，暂时在98位左右徘徊。” 秦凌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从18开外往上翻找。终于，他的指尖停在了一个名字上——光影，高居榜首。 “光影？”秦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哦，这个啊，”小琪赶紧解释，“光影是小老板和他队友霍光的CP，从他们SUNNY组合出道起就是大热门了，根基深厚，是内娱著名美帝CP呢！” 秦凌将手机递回，笑得格外温柔：“把它挤下去，成功的话，以后的奖金都翻倍，每月假期都多加一周。” 小琪瞬间像打了鸡血，猛地站直，就差敬个军礼：“是！保证完美完成秦老师下达的任务！为了奖金和假期，哦不，为了一见钟秦的荣耀！” 她刚接过手机，就见尹一朝着这边走了，步子迈得有点快，像带着股小脾气。 她识趣地冲秦凌眨眨眼，抱着手机溜了。 “秦老师。”尹一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背着手，脚尖在地上碾了碾，“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秦凌看他明明在意却装淡定的样子，心里软得像化了的糖，故意逗他：“没什么，小琪说……” “说什么？”尹一追问得快了点，话出口才觉太急，连忙补充，“我就是随便问问，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说你出了很多汗，”秦凌笑了，往他手里塞了个小风扇，扇叶转起来带起凉风，“是不是热糊涂了？” 风扇转得嗡嗡响，吹出来的风却带着股热气，扫过尹一脸颊时，反倒像添了把火。 秦凌就站在半步外，身上的雪松香水混着阳光的味道，缠在一块儿往他鼻子里钻，像张温乎乎的网，把周遭的热气全兜在了他跟前。 “离远点。”尹一抬手推了把秦凌的胳膊，指尖刚碰到对方戏服，就觉着手心发烫，忙不迭收了回来，语气带着刻意的嫌弃，“热死了，你站这儿跟个暖气片似的。” 他没怎么用力，秦凌却顺着那点力道往后踉跄了两步，鞋跟蹭过发烫的大地，带起一小撮灰。 这人还故意哎哟了一声，抬手捂住胳膊肘，眉头皱得像真疼似的：“嘶——我们一一看着瘦，手劲倒是不小啊！这是偷偷拜师学艺练过铁砂掌了？” 尹一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没绷住，悄悄往上翘了个小弧度。他晃了晃手里的小风扇，扇叶呼啦啦拍着空气： “你这风扇也是废物一个，吹了半天跟没吹一样。”说着转身就往休息室走，步子迈得慢悠悠的，“我去有空调的地方待着了，不奉陪。” 走了两步，见身后没动静，他又顿住脚，没回头，只侧过半张脸，眼尾扫过来时带着点促狭： “怎么，真被我推废了？秦影帝这演技，不去演碰瓷小品真是屈才。” 秦凌哪能听不出这是等着他呢，立刻收起那副重伤模样，快步追了上去，还故意拖着调子喊：“来了来了！我们一一的铁砂掌名不虚传，我不得缓缓回回血？” 尹一没再接话，却把脚步放得更慢了，任由秦凌跟他并排走着。 热风卷着蝉鸣从耳边过，手里的风扇吹着微凉的风，秦凌的笑声混在里头，倒还挺舒坦。 第8章 寂寞寂寞不好 休息室内，空调送出习习凉风，将夏日的燥热牢牢隔绝在外。 桌角，秦凌带来的青瓷香薰瓶静静散发着薄荷精油的清冽气息，丝丝缕缕的凉意弥漫在空气中，与冷气交织，沁人心脾，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 尹一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笔无意识地在剧本的页边游走，勾勒出几个线条简单的小人儿。 一个显然是执剑的冬青，另一个则画得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出是李蛰。他画得专注，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神游天外。 秦凌坐在对面的藤编扶手椅里，手里闲适地转着一支笔，目光却并未落在剧本上，而是越过桌面，落在尹一低垂的额间。 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皮肤上，那里还沾着一点拍戏时不小心蹭到的暗红色假血渍，在白皙的底色上格外显眼，像雪地里意外落下的一瓣红梅，平添几分生动。 “又在开小差？”秦凌用笔杆敲了敲他的手背，“再画，下次被申导骂了，又要偷偷哭鼻子了。” 语气里带着熟稔的调侃。 尹一抬头时，他刚想反驳，自己已经很久没被申导骂了的时候，脸颊忽然被轻轻捏了一下，温热的指尖带着点薄茧，蹭得皮肤发麻。 “唔……”他往后缩了缩，拍开秦凌的手，耳尖腾地红了，“李蛰！你都多大了，幼不幼稚？” 他脱口而出的是戏里的名字，带着嗔怪。 秦凌收回手，指尖还留着软乎乎的触感，像捏了把刚蒸好的米糕。他故意晃了晃手指，眼底笑意盈盈： “天地良心，我这是帮你提神醒脑，回归正途。我们可是在对戏呢。” 他故作叹息地摇摇头，“唉，真是世风日下啊。想当初某人初见时，一口一个秦老师、前辈，恭敬得不得了，现在倒好，动不动就直呼其名，还凶巴巴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尹一抓起手边的剧本作势要打他胳膊，却被秦凌眼疾手快地伸手格挡。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短促地撞了一下，秦凌的掌心温热干燥，那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烫得尹一心头一跳，慌忙把手缩了回去，强装镇定。 “你的助理可以叫你秦老师，我就不可以叫你李蛰了？我这是……方便入戏！对戏效率高！” 秦凌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像说什么秘密：“原来一一生了这么久的闷气，是因为在意这个呀。” 心事被猝不及防地戳穿，尹一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狐狸，明明心虚得要命，却还要强装出镇定的模样，梗着脖子反驳： “我才不在意呢。只是你在剧组谈恋爱，别到时候被拍到，然后塌房，影响剧组进度，毕竟这可是我的第一部剧。” 秦凌看着他强装镇定的可爱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非但没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一点点，近到能看清尹一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一一放心，她只是我的表妹兼不靠谱的小助理。” 尹一心里那点莫名沉甸甸的酸涩感，在听到表妹两个字时，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消散无形，可马上又被自责的情绪淹没。 看到一个陌生女孩，竟然就胡思乱想她和身边人的关系，怎么能这么性缘脑呢？这是不对的！ 刚要开口道歉，手机忽然在兜里震了震。是李晶发来的消息： “进组时间不短了，该发点存照固粉了。从附件这几张里选一张，文案自己想想，半小时内编辑好发我审核。” 李姐还是一样的雷厉风行，没有一点废话，也不给他一点拖延的时间，他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翻图片。里面大多是进组前拍摄的精修图。 有舞台上的他，穿着亮片西装，在聚光灯下光芒四射；有练习室里的他，汗水浸透T恤，贴在紧实的背脊上，眼神专注；还有一张是拍摄时尚杂志时的侧颜特写，光影切割出凌厉的下颌线，像一柄出鞘的寒刃。 “选哪张好？”尹一眼珠一转，把手机屏幕转向秦凌，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此刻的模样。 未卸的淡妆，额前垂落的几缕长发，眼神带着点戏外的慵懒，与照片里那个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爱豆形象判若两人。 秦凌的目光在几张照片间流连，修长的手指最终点在那张舞台照上：“这张好。” 照片里的尹一站在璀璨的舞台中央，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拍这张的时候，台下的尖叫声，是不是都快把屋顶掀翻了吧。” “那是当然，我的演唱会座无虚席。”尹一有点得意，又翻到练习室那张，T恤湿了大半，贴在背上，“我觉得这张更好，眼神是不是很酷，她们肯定会喜欢。” “都好。”秦凌将手机轻轻推回给他，目光温和而认真，落在尹一脸上，“这些照片里的你，眼睛里都有光。那种站在舞台上，被热爱和欢呼包围时，发自内心，耀眼的光。” 他的话语真诚，不带丝毫敷衍。 尹一的指尖在手机边缘停顿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间，带着被人看穿珍贵之物的不好意思。 他微微垂眸，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秦老师就别打趣我了。你才是……我记得上个月热搜上你的颁奖礼后台生图，穿着白衬衫，随意搭着西装外套，连打光都没有，照样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粉丝都夸你是内娱生图天花板呢。我这都是精修图，哪能跟你比呀。” 秦凌挑眉，故意凑近了点：“是吗？”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专注地描摹着尹一的眉眼、鼻梁、嘴唇，最后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声音低沉含笑。 “那我怎么觉得，眼前这个没打光没精修的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呢？” 他的视线带着温度，“更鲜活，更有少年气，也更……真实。” 轰——尹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耳朵，热得发烫。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像要隔绝那令人心慌的目光，嘴上却下意识地反驳：“油、油嘴滑舌！” 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像被春风拂过的月牙儿，怎么也压不下去。 被夸得心花怒放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报仇，忽然伸手偷袭，精准地捏住了秦凌两边的脸颊，报复性地往两边轻轻一扯： “不过就算你夸我，也别想把刚才捏我脸这事儿糊弄过去！你捏我的，我也要捏回来！这叫礼尚往来！” “唔……”秦凌故意发出含糊的声音，眼睛瞪得圆圆的，英挺的轮廓被扯得变了形，像个被揉皱的纸团。 尹一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抿着嘴憋笑，肩膀抖得像揣了只小兔子，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被吹得散开，清清脆脆的，像银铃被碰响了。 “好……好丑啊。”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捏着秦凌脸颊的手松了劲，“秦老师你这表情，要是我拍个照发网上，被你粉丝看到，明天热搜就得是昔日稳重的秦凌去哪儿了。” 少年的笑容，如晨曦初照，纯真而明媚，让人心生欢喜。 秦凌趁机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蹭过他发烫的耳尖：“上热搜就上热搜吧。” 他的声音混在空调送风的低鸣和薄荷的清凉气息里，轻得像一片羽毛缓缓落下： “年轻人就应该多笑笑嘛，这样多有活力，像之前那样逼着自己板着脸，多累呀。” 尹一的笑声戛然而止。窗外的阳光恰好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束，不偏不倚地落进秦凌深邃的眼眸里。 那光芒在他眼底跳跃、汇聚，亮得惊人，仿佛真的藏着一颗璀璨的星辰。 尹一在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卸下了所有伪装，笑得毫无负担的自己。 他垂下眼睫，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释然和坦诚：“不是故意要板着脸……是公司定的人设。他们说，话少一点，神秘一点，更能吸引粉丝，维持高冷贵公子的形象。” “这样的日子久了，好像就真的，不太爱说话了。” 那些被压抑的属于尹一本真的活泼和表达欲，在日复一日的人设要求下，渐渐沉寂。 秦凌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那丝微妙的低落，立刻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手指点了点尹一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想好发哪张了吗？”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不着痕迹地化解了那点微妙的情绪。 尹一低头，选了张练习室的照片，配文：“在组里很好，勿念。” 想了想，又加了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秦凌递给尹一冰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带来一片沁凉：“不用太纠结这个。” 他拧开自己那瓶水的瓶盖，目光温和地落在尹一略显紧绷的侧脸上。 “我见过很多演员，本身性子或许沉静内敛，但镜头一亮，就得扯出最灿烂的弧度，注入满满的元气。也见过天生像小太阳的，真站到镜头前，反倒要收敛起跳脱的性子，展现出沉稳可靠的一面。”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其实啊，我第一次见你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就觉得那肯定是你的一部分，不然不会那么耀眼。”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像在斟酌词句，“后来在剧组，看你画小人、跟我闹、笑得眼睛弯弯……那也是你，是更放松更自在的你。” 秦凌的目光从尹一低垂的眼睫，移到他捏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最后又回到他的眼睛，带着一种笃定的暖意： “就像月亮有圆有缺，可圆是它，缺也是它啊。镜头前酷酷的是你，转身后细腻有活力的也是你。都是你，尹一。不用觉得哪个是假的，哪个该藏起来。” 他轻轻碰了碰尹一的手腕，带着安抚的温度，“在我这儿，都很好。” 第9章 我的名字 瓶身上的水珠蹭在尹一的手上，凉丝丝的。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抬眼时眼里闪过点狡黠，故意拖长调子：“不对啊，我们一开始不是在对戏吗，秦老师怎么开始讲起人生经验了？” 秦凌屈起指节，在尹一额头上轻轻敲了下，力道轻得像拂过一片羽毛：“到底是谁一开始在剧本上画小人啊。” 尹一捂着额头往后缩，耳尖红了半截，拿起剧本翻到那页，指着页边的简笔画，梗着脖子反驳：“那是角色分析！你看啊，冬青教李蛰练剑，可没想到李蛰根本没认真学，心思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他指着另外一对小人，“这是指冬青终于忍不下去了，一脚把他踢出去，这叫可视化角色逻辑。” “哦？”秦凌挑眉，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那页角落里画的，有猪鼻子的李蛰，也是角色逻辑？” “那是……那是艺术加工！”尹一卡了壳，拿起剧本轻轻砸过去，“李蛰本体就是一只小猪！冬青看着面冷，对李蛰哪次不是有求必应，还把他养的高高壮壮的。” 编不下去了…… 剧本刚砸到秦凌怀里，休息室的门就被轻轻敲了敲。场记小陈探进半个脑袋，手里拿着两张打印好的流程单： “两位老师，之前定好的新浪的采访团队到了，还有四十分钟开始，咱们得去化妆间补个妆。” 尹一立刻坐直身子，脸上的促狭收得干干净净，换上惯常的清冷表情，点了点头：“好的，我们马上到。” 可没想到起身时差点撞到桌角，还好桌角被秦凌用手捂住。“尹爱豆这是又上线了？” 尹一白了他一眼，抬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刚刚一直打闹被弄得有点翘。 “不乱。”秦凌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眉骨，“好看的，不用补太多妆。” 化妆间里，顶灯的光柔和地洒下来。尹一坐着没动，看着镜子里的秦凌。 今天穿的明代襕衫很合身，墨色滚边衬得肩线更挺，袖口垂落时带着点书卷气，少了戏里李蛰的凌厉，多了几分温润。 化妆师在他脸颊上扫散粉时，他忽然从镜子里看向尹一，嘴角弯了弯。 尹一睫毛颤了颤，连忙低头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假装喝水，耳根却悄悄热了。 采访设在剧组的临时采访区，背景板上印着《天下》的logo，旁边摆着两盆开得正好的茉莉，香气淡淡的。 主持人是个熟面孔，笑着和两人打招呼：“欢迎秦老师和尹老师！要不我们先和新浪的观众们打个招呼吧？” 秦凌拿着话筒，声音清润：“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秦凌，在《天下》中饰演李蛰。很高兴接受新浪的采访。” 随后，他将话筒递向尹一的方向，看着他回答。 “大家好，我是尹一，饰演冬青。”尹一的声音比平时稳了些，末了又补充道，“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天下》。” “秦老师，”主持人翻开手卡，“很多观众好奇，是什么契机让您接下这个剧本呢？毕竟您这两年很少接电视剧。” 秦凌笑了笑：“《天下》的原著很打动我，李蛰这个角色有血有肉，从质子到君主的成长线很完整。而且剧组班底很扎实，申导的专业性不用多说，” 他侧头看了眼尹一，“还有尹一这样很有灵气的后辈，合作起来很舒服。” 尹一听着这么标准正经的回答，这话意然是从秦凌口中出来的，都有点不适应了。 主持人：“咱们这剧拍到中期，网上讨论度特别高，大家最关心的就是，两位私下相处得怎么样，尹老师觉得秦老师是个怎么样的人？作为新人和秦老师这样的老戏骨搭戏是不是很有压力？” 话筒递到尹一面前，他坐直了些，语气诚恳： “秦老师待人和善，教了我很多演戏的技巧。和秦老师搭戏的时候，会有一种特别的能量，带着我在现场更好地走进故事里。在剧外，秦老师不仅是我的前辈，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秦凌听到这回答，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看向尹一的目光却软得像化了的糖， “我真的很高兴一一能愿意把我当朋友，一开始我还怕和一一聊不来，提前在网上做了很多功课呢，毕竟我比他大6岁，也算是两个小代沟了。” 台下的工作人员笑起来，尹一的耳尖瞬间红了，小声反驳：“我也没觉得大很多。” 主持人趁机追问：“看来私下互动很多呀！那剧中有没有什么让你们印象深刻的名场面？能不能现场还原两句？” 尹一刚想开口，秦凌已经接过话：“廊下质问那场吧，我记得尹一当时进步特别大。” 他看向尹一，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仿佛瞬间将周围的一切抽离，只剩下他们两人，“要不要试试？你先开始？” 尹一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点点头，拿着话筒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语言克制而冰冷：“太傅之女贤名远播，性情温厚，娶之，既能安朝臣之心，又能绝后院纷扰，于殿下而言，是万全之策。” “冬青，”秦凌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像带着雨雾的湿意，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的心意，你全然不知吗？” 尹一完全被这强大的情绪气场攫住。秦凌的眼神太真实了，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和质问像实质的潮水般涌向他，让他几乎忘记了这是在采访，也忘记了台词本身。 他仿佛就是那个面对李蛰炽热感情，内心挣扎却必须保持冰冷的冬青。 他下意识地微微屏息，指尖蜷缩，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双眼睛和那句饱含情感的诘问占据。 话音落下，全场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主持人打圆场：“哇！这眼神！这张力！不愧是实力派！光听这两句，就已经越来越期待正片了。” 尹一坐直身子，发现自己的手心有点出汗。秦凌低声说：“怎么了？” 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润。 尹一没说话，却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下——用的力道很轻，像小猫爪子挠了下。 秦凌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感谢两位老师接受采访，那我们今天这一期就到此结束啦，观众朋友们我们下次再见。” 采访结束后，往休息室走的路上，尹一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秦凌竟然偷偷改了台词！ 第10章 爱的华尔兹 夜晚的宁静如一潭深深的湖水，将白天的喧嚣淹没，星光如碎眼般洒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与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 上一周的采访视频热度不减。尹一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 评论区依旧热闹，粉丝控评整齐划一：“二月红前来跪求边录边播！” “我说《天下》，你们说——” “爆爆爆！”。 直到一条评论跳入眼帘，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谁懂啊！今天采访里秦老师看一一的眼神，一见钟情是真的吧！” “一见钟情？”尹一的指尖顿在屏幕上，心跳莫名漏了半拍。他点进那条评论的回复区，粉丝们正热烈讨论着： “是一见钟秦啦！cp名取自谐音，超话都建了快一个月了！” “刚看了太太剪的混剪，秦老师那句我的心意绝对是加了私货！” 鬼使神差地，尹一点开了搜索框。超话页面跳出来的瞬间，他呼吸一窒。 封面赫然是他和秦凌的开机合照，两人并肩持香，姿态恭敬。然而，让他耳根发烫的是，照片中间原本站着的申导，被P图技术完美抹去了，画面干净得只剩下他们两人，乍一看竟真像是某种……仪式。 热门帖子里全是两人的路透图和互动分析，有的是他们坐在一起用着同一个小风扇，还有尹一低头专注看剧本，而秦凌侧脸望着他，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柔和。 每一帧都被赋予了远超现实的解读。在镜头和粉丝的放大镜下，变得缠绵悱恻。 但本人却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风扇那张图是因为当时他们两人都暗戳戳的抢风扇的专属权，可惜谁都没赢。 尹一很疑惑，明明那些互动就只是朋友常有的互动，为什么能分析出来这么多，从秦老师帮尹一整理腰带到尹一靠在秦老师身上，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细节，被粉丝扒得清清楚楚。 更让他瞳孔地震的是那些同人文标题和片段预览： 《温柔影帝捕获冷月计划》——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戏服，烫得秦凌心头一颤…… 《暗涌》—— 秦凌的吻落在尹一紧绷的颈侧，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你逃不掉了。” 《年上宠爱指南》—— 评论区：“啊啊啊眼神拉丝！秦老师好会！” “年上就是最香的！太太摩多摩多！” 指尖划过那些大胆露骨的标题和片段，尹一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尖像着了火，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蹦出来。 他慌忙退出超话，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锁了屏，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连带着空调冷风拂过皮肤都带着灼热感。 不能再想了。尹一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脑中那些旖旎的画面，点开短视频软件，想刷点搞笑视频转移注意力，然而深夜的算法仿佛长了眼睛，推送的全是美食轰炸。 红油翻滚的火锅咕嘟作响，金黄酥脆的炸鸡咬开流出滚烫的芝士，连一碗朴素的番茄鸡蛋面都散发着诱人的氤氲热气。 好消息是的确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坏消息是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他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紧实的小腹。最近拍戏密集，锻炼松懈了些，线条都不如之前清晰了。夜宵更是碰都不能碰。可胃里的空落落越来越明显，像有只小手在轻轻挠。 吃？不吃！吃？不吃？吃！ 忽然，他想起秦凌的就在隔壁，这个点他应该还没睡，而且那家伙总说吃饱才能有力气拍戏，应该不会拒绝夜宵吧。 尹一站在秦凌门口时，犹豫了三秒才抬手敲门。门开时，秦凌穿着灰色家居服，看着门口的尹一很是震惊。 他身穿丝质的睡衣，颜色是充满生机与活力的黄绿色。 领口开的有点低，显露出他漂亮的锁骨和一都分白晢的肌肤。睡衣很贴身，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身材曲线，衣摆轻轻摆动，仿佛是月光下的水波。 “一一？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尹一的视线飘向秦凌身后的房间，有点不好意思，“我点了一些夜宵，是烧烤和小龙虾，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吃？” 秦凌挑眉，侧身让他进来：“好啊，那要不要先进来坐坐？” 尹一踏入房间，一股清冽沉稳的雪松香淡淡萦绕。房间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书桌上摊开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旁边搁着半杯清水。 尹一凑过去看，发现那上面写的密密麻麻，包括李蛰的人物小传、剧情节点的心理分析、甚至其他主要角色的关系图谱。字迹遒劲有力，条理清晰。 他由衷感叹：“好认真啊，怪不得你演的那么好。” 秦凌拉过一把椅子给他，自己在对面坐下：“天赋是敲门砖，努力才是铺路石。我也不是生来就会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怀念的笑意，“我记得和申导的第一次合作，我的演技还很青涩，片场里，申导的骂声都没停过。” 尹一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追问：“怎么骂的呀？” 秦凌若有所思，回忆道：“嗯——我想想啊。那刚好是我第一部担任主角的电影，才21岁，还没从电影学院毕业。饰演一名舞者，那时候肢体非常僵硬，拍舞蹈片段的时候，跳的非常滑稽。” “咳咳，我学一下。” 秦凌清了清嗓子，站起身，瞬间模仿起申导那标志性的暴躁语气，一手插腰，一手指指点点： “秦凌！章鱼有8只触角，都没和你一样扭在一块，你就两只手两只脚，还驯服不了？开拍前的舞蹈课白上了！？再这样，就让你妈把你领回去！” “噗——哈哈哈！”尹一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像！太像了！申导精髓拿捏得死死的！” 笑够了，他擦擦眼角，带着崇拜和求知欲，“那秦老师后来进步神速，除了写人物小传，还有没有秘诀啊？快传授点，我也想少挨点骂。” 秦凌看着他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笑意更深：“倒是有个从小练的呼吸方法，对控制气息、稳定情绪和表达台词挺有帮助。要不要试试？说不定对你有用。” “要学，要学！我一定要让申导也对我另眼相看。”尹一不停地点头，像个小兔子在蹦跳。 “好。”秦凌也坐直身体，神情认真起来，“你闭上眼睛，先感受一下自己自然的呼吸节奏。” 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尹一依言闭上眼，努力专注于自己的呼吸。 “现在，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里。”秦凌的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边。 尹一感觉一股微弱的、带着体温的气流拂过自己胸口正中的位置，是秦凌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并未真正触碰到他薄薄的睡衣。 “想象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气囊。吸气时，感觉气息沉下去，轻轻充盈它，腹部自然放松；呼气时，尽量缓慢、均匀，让气息像溪流一样绵长地流淌出来……” 尹一努力按照他的引导去做。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秦凌的存在。 那沉稳的呼吸声，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还有那专注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落在他的脸上、颈间、胸口……引导他放松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尖。 他努力维持着呼吸的节奏，胸腔随着气息微微起伏。 一种奇异的平静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紧张蔓延开来。 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心跳在静谧中变得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耳膜。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浅交错的呼吸声。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无形的张力在咫尺之间悄然滋长、缠绕。 就在这时，尹一混乱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超话里那些露骨的标题，想到之前为什么秦凌要改台词，他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像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一片滚烫的慌乱。 还好这时一道铃声打破了越发微妙的氛围。 尹一猛地睁开眼，长舒一口气，像是刚从某种无形的漩涡中挣脱出来，脸颊绯红。秦凌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起身：“应该是外卖到了。” 打开包装，烧烤的孜然焦香与小龙虾的麻辣鲜香瞬间弥漫开来。尹一的眼睛立刻亮了，暂时抛开了刚才的混乱，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加入战场。他吃得认真又克制，动作优雅。 秦凌看着他吃得心满意足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满是笑意，将剥好的一只饱满虾肉自然地放进尹一的碗里： “真不再多吃点？你才吃了两串羊肉，五只虾，战斗力不行啊。还剩这么多呢。” “不行。”尹一坚决地摇头，看着碗里那只诱人的虾肉，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今晚已经是破例了，剩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秦老师，务必……别浪费。” 他语气郑重，仿佛交付了一项艰巨使命。 第11章 我的爱没前奏 秦凌拿起一只小龙虾，慢条斯理地剥着壳，唇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合着叫我吃夜宵，是给自己找了个清理残局的？” 尹一的耳尖染上薄红，却大大方方地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闪着坦荡的狡黠：“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好搭档就该互相帮助嘛。” 他边说边利落地捏住虾头一转，完整褪下虾壳，露出饱满莹白的虾肉，蘸了点鲜亮的汤汁，径直放到秦凌面前的碗碟里。 他身体微微前倾，浓密的睫毛扑闪着，摆出十足的讨好姿态：“喏，我帮你剥虾，够意思吧？” “我们才不是好朋友。”秦凌嘴上否认得干脆，手上却诚实地夹起那只虾肉送入口中，鲜香在舌尖化开，“不过……这服务，我确实赚了。” 夜宵本就不多，几串烤串，一盒小龙虾。尹一仔细用餐巾擦净指尖沾染的红油，动作带着他惯有的规整和一丝慵懒。 困意随着食欲的满足悄然上涌，他单手支着下巴，眼皮有些沉重地望着对面还在慢条斯理吃东西的秦凌。 秦凌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动作赏心悦目。就在尹一意识快要飘远时，秦凌的声音轻轻响起：“下周三早上，我得离组一趟。” 尹一的困意瞬间消散：“去哪？” “《稻草人》提名了金影奖最佳男主角，得去参加颁奖典礼。”秦凌说得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就在隔壁城市，不远。” “金影奖？”尹一的眼神亮了亮，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认可，“好厉害，那部电影我看过，你演的下乡教师，影片里有一段，你站在教室门口看孩子们的眼神简直封神！” 他顿了顿，补充道，“到时候我一定会看直播的。” 秦凌看着他，眼里漾开点笑意：“还不一定拿奖，提名的很多都是前辈。” “你的实力值得。”尹一的语气很笃定，说完却像是觉得太过直白，微微别开脸，“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不出意外，周三晚上就能回来。”秦凌接话很快。 尹一算了算时间，周三的时候虽然安排了夜戏，不过九点应该就能结束，秦凌回来的时间大概是11点，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拿奖，都可以准备一个惊喜给他，不过他喜欢啥呢？上网查？好像有点不靠谱。 他脑瓜子转了转，还是选择直接问眼前的人：“秦凌，你喜欢吃什么？” 秦凌边收拾边回答：“食物的话喜欢吃鱼，水果里最喜欢荔枝。怎么了吗？” 尹一接着问：“那你喜欢花吗？” 秦凌这才反应过来，尹一这是想送他东西，不过他也不挑明：“没有特别喜欢的。” 尹一点点头，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他很满意，为了去完善计划，他站起身，理了理微乱的睡衣领口，“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晚安。” 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没回头，只侧过半张脸，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轮廓，声音很轻：“秦凌，祝你……得偿所愿。” 秦凌没应声，只在尹一推门的瞬间，低声重复了句“晚安”，声音里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哑。 周三这天，片场的风好像都比平时少了些。 尹一早上化妆时，目光总往秦凌常坐的椅子瞟。 那里今天空着，之前他们总是会在镜子里对视，有时候对视着就会突然笑起来。拍对手戏时，他居然罕见地卡了词，老演员笑着打趣：“小尹今天魂不守舍的，是秦凌不在，没人给你搭戏了？” 尹一的耳尖红了红，低头翻剧本：“不是，台词没记熟。”可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 休息间隙，他独自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秦凌：[今天这身战袍如何？帅否？] 附着一张红毯造型高清图，西装笔挺，气场全开。 尹一立刻来了精神：[勉勉强强吧，比我差那么一点点。]附上n张高清红毯图。 秦凌：[你今天在剧组怎么样？有没有……特别想我？] 尹一：［想什么想！你不在我可太好了，小风扇归我独享，想怎么吹就怎么吹，360度无死角！］ 秦凌：［呜呜呜，伤心。附上一张潇洒哥画圈圈表情包］ 秦凌：［溜了溜了，去忙了。别太想我哦。］ 尹一：［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怎么变得跟秦凌一样戏精了？他收起手机，指尖残留着屏幕的微凉。 怎么可能一样呢，以前对戏时，秦凌总会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给他纠正情绪。 休息时，那人会递过来冰镇的绿豆汤，横店的绿豆汤冰的很实，尹一在一旁背词，他就在一旁给他挖绿豆冰。 现在这些空档突然空出来，倒显得片场的蝉鸣都聒噪了。 可能是秦凌不在的缘故，没想到夜戏拍到七点半就提前收工了。 尹一回到酒店已经八点了，他拿出手机打开金影奖的颁奖直播，正好到了关键时刻，等在屏幕前的他比自己领奖时还要紧张，就在主持人说出那句“他就是，秦凌！” 几乎是同时，他的欢呼和屏幕里的掌声同时响起。 他第一时间给秦凌发去消息：[实至名归！我就知道你可以！] 很快收到秦凌简短的回复：[谢谢。] 想到他那边肯定应酬繁忙，尹一没再打扰。 他又联系上李晶：［秦凌获得金影奖最佳男主角了，我是不是应该也发个微博祝贺一下？］ 李晶：［可以，你竟然主动关注这种事，少见。那需要我安排团队拟稿吗？］ 尹一：［不用，我自己编辑吧。］ 李晶：［王力和我说你在剧组和秦凌关系很好，看来他没夸大。］ 尹一：［秦凌很好相处。等会儿我编辑好发你。］ 他搞完之后，就开始准备惊喜，点一些上次夜宵没吃过的美食，特意点了秦凌爱吃的清蒸鲈鱼和自己爱吃的桂花糖藕，还有一大碗生滚牛肉粥，等秦凌回来，可以暖暖胃。 外卖送到时，他把菜一样样摆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鲈鱼和粥的热气腾起来，模糊了灯光，盘子上剥好壳的荔枝晶莹剔透，旁边花瓶插着一束秋麒麟。 他拍了一张照片在ins上配文“开心”，ins是国外交流软件，这上面的消息传播率不高，所以尹一自己就可以管理帐号，他经常在这里分享生活。 而另一边，秦凌收到特殊关注的消息提醒时，手上拿着一束姬金鱼草，让司机再开快点。他要去赴一个约，一个心知肚明的惊喜。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前方一阵亮光。 做完一切，尹一坐下来，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数字跳动。 十点。城市灯火璀璨。 十一点。窗外车流渐稀。 十二点。万籁俱寂。 …… 秦凌说过“晚上能回”。 尹一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等。胳膊压着微凉的桌布，鼻尖能闻到桂花糖藕的甜香，眼皮却越来越沉。 最后看了眼时间，十二点零三分，他想“再等五分钟”，意识却慢慢陷进了困倦里。 天灰蒙蒙，匆忙赶回来的秦凌推开房门时，灯一直没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少年趴在桌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看起来很乖，桌上的菜早凉透了，牛肉粥旁边的碗里还放着两把没动过的小勺。 “一一……” 秦凌放轻脚步走过去，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又柔软。他蹲下身，指尖带着夜露的微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尹一露在衣袖外的手腕。 尹一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半睁着，蒙着一层浓重的水雾，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他下意识地把脸又埋回臂弯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混不清：“你……回来了……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庆祝……” 秦凌喉头发紧，一股强烈的暖流伴随着更深的愧疚汹涌而至。他起身想去倒杯温水，衣角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攥住。 少年看到外面正在升起的太阳，指尖攥着他的衣料，力道不大，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桌上的……” “看到了。”秦凌的声音放得极软了，重新蹲下来和他平视，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歉意，“抱歉，回来的路上出了点事。” 他抬手，指腹极其温柔地拂开尹一额前睡得有些凌乱的碎发。 尹一没抬头，肩膀却轻轻抖了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我等了你好久……”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粥都凉透了。” 秦凌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软又麻。他伸手揉了揉尹一的头发，指腹蹭过他发烫的耳尖：“是我的错，不该让你等这么久。” 他顿了顿，“我去把粥热一热，刚好能当早餐。” 尹一终于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瞪着他：“放了一个晚上，天气这么热，肯定坏了！” 他大声哄完这一出，终于清醒了一些，别过脸，小声嘟囔：“算了，也不全是你的错……我昨晚也该发消息问你的，结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秦凌看着他别扭又可爱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郑重地取出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奖杯。 正是刚刚捧回的金影奖最佳男主角奖杯。底座还带着旅途的凉意，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个，”秦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感，将奖杯轻轻放进尹一还有些懵懂的手中，“最佳男主角，送给你。”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尹一彻底清醒过来，他震惊地看着手中沉甸甸，象征着无上荣誉的金色奖杯，又抬眼看向秦凌，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 “就当是……”秦凌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奖杯冰凉的边缘，也拂过尹一微凉的手指，目光深深望进他眼底，“给我的最佳观众，迟到的赔礼，和专属的荣耀。” 第12章 我的秘密 他捏着那沉甸甸的荣誉看了半晌，指腹划过底座上镌刻的名字，最后还是带着一种烫手般的珍重，把它轻轻推回秦凌怀里： “不行，这是你努力的成果，怎么能随便送人？”他语气认真，带着少年人的执拗，“我以后肯定也会拿到属于我自己的最佳男主角！” 秦凌没有接，只是稳稳地托着奖杯，目光深邃地看进尹一的眼睛里：“我没有随便。这个决定，在我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清楚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你觉得受之有愧，那我们就做个约定。现在，我把我的荣耀送给你；未来，等你拿到属于你的最佳男主角时，再把它送还给我。如何？” 尹一彻底愣住了，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脆弱：“你……真的相信我能拿最佳男主角？” “嗯，我相信，就像你相信我一样。”秦凌把奖杯重新递给他，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掌心，“那这是我们的约定哦。” 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斜斜地落在奖杯上，把鎏金的纹路照得发亮。 剧组的午休时间刚到，片场便掀起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场务们抱着印有精致Logo的保温箱穿梭，扬声吆喝着：“顾总给大家送的下午茶！人人有份！” 尹一正坐在树荫下的折叠椅里默背台词听见这名字，手里的剧本“啪”地合上。 “魏时哥？”他抬头望去，顾魏时就站在不远处的遮阳棚下。 男人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价值不菲的腕表，周身散发着与片场格格不入，属于顶级商业精英的疏离气场。 他身后两名助理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分发：三层珐琅点心架上，色彩缤纷的马卡龙、松软的司康饼；冰镇的杨枝甘露装在剔透的玻璃杯中；连配套的餐具都是触手温润的骨瓷，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昂贵的格调。 “天哪，这是谁啊，长得帅就算了，还这么有钱！”小蓝举着块抹茶慕斯，眼睛亮得像沾了糖霜，“这可是市中心那家最难订的甜品店的招牌，提前半个月都排不上队呢！” 旁边的灯光师也凑过来：“听说是星时娱乐的执行总裁，来探尹老师的班，而且何止这些甜点啊，刚才我偷听到顾总和申导的聊天，他们公司旗下的度假村刚开业，申导问他能不能去那里取外景，他不仅答应了还特意给剧组留了十间总统套房！说让我们拍外景时住得舒服点。” 其他人听到这八卦马上围了上来：“啧啧啧，简直壕无人性。之前我就在网上刷到过尹一和星时娱乐的管理层关系不简单，我都有点磕他们俩了。” 小蓝立刻反驳道：“明明是小尹和秦老师更好磕好吧。我们秦老师性格好，那个什么顾总，一看就是会冷暴力的。” 她狠狠咬了一口抹茶慕斯，“有钱了不起啊，谁也不能拆我cp！” 尹一快步走到顾魏时面前，脸上带着自然的亲近：“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刚巧在附近谈事，顺道过来看看。”顾魏时的语气很平淡，“听说你最近在剧组过得很开心。” “大家人都很好，而且现在我演戏是越来越有感觉了。”尹一骄傲地笑了笑，伸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杨枝甘露，“你怎么知道最近我想喝这个？” “上次聊天你说想吃芒果了，放心喝，少糖的。”顾魏时看着他用小勺舀起杯中的芒果粒，忽然开口，“伯母和我说，她很久没见你了，想让你和我抽个时间去看看她。” 尹一低着头，搅动着杯中满满的小料，含糊道：“哦。” “还有，”顾魏时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 “芒果台的《我们一起旅游吧》想请你们团做一期飞行嘉宾，地点定在布尔什维斯。既能工作又能放松，行程我已经让团队对接了，李晶那边也初步确认过档期，你觉得如何？” “布尔什维斯？！”尹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染上真实的雀跃，“太好了！我一直想去那里！等拍完这部戏，我一定要好好……” “不是杀青后。”顾魏时温和却不容置喙地打断他，“行程已经初步拟好，在你这边戏份相对宽松的间隙去。放心，我和申导打过招呼了。”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片场，“李晶说，你和那位秦影帝相处得挺好？” 提到秦凌，尹一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想喊人，却发现秦凌就站在不远处的器材旁。 他手里拿着瓶水，没喝，眼神落在他们这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笑意。 “秦凌，过来吃点东西啊！”尹一扬声喊他，挥了挥手里的甜品勺。 秦凌抬了抬眼皮，在顾魏时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近乎公式化的笑容扯了扯嘴角：“不了，刚吃过午饭，你们慢聊。” 说完就转身走向导演组，背影看着竟有点绷着。 尹一愣了愣，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怎么了？看来你这位朋友不是很想认识我。”顾魏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深了深，却没多说，“我下午还有会，先走了。综艺的行程我让助理发你微信上，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说。” “好，谢谢你魏时哥！”尹一送他到片场门口，看着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平稳驶离，才转身往回走。刚走到树荫下，就被小蓝拉到一边。 “小尹，你没看出来吗？”小蓝挤了挤眼睛，往秦凌的方向努了努嘴，“秦老师好像不太高兴，刚才你和顾总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这边，脸都快结冰了。” 尹一这才恍然。难怪刚才秦凌的语气怪怪的，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他皱了皱眉，端起一盘荔枝蛋糕，往秦凌的休息椅走去。 秦凌正低头看着剧本，手指纸上敲着，节奏有点快，像在捺着性子。 “李蛰，尝尝这个？”尹一把蛋糕递到他面前，“你不是喜欢吃荔枝吗。”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点试探。 秦凌没抬头：“李蛰可不喜欢吃荔枝，而且我不爱吃甜的。” “昨天冷的桂花糖藕，你都要吃。”尹一见他油盐不进，心里也有点急，索性把蛋糕又往他手边推了推，几乎要塞进他手里。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他微微歪头，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像只试图安抚炸毛大猫的小动物。 秦凌这才抬眼，眼神里带着点没藏好的别扭：“我生你气干什么？怎么不继续和你的魏时哥聊天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理我？”尹一歪着头看他，像只探究的小猫，“魏时哥是我妈妈发小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就像亲哥哥一样。他对我好，是因为……” “我知道。”秦凌打断他，接过蛋糕却没吃，指尖捏着叉子转了转，“顾总年轻有为，对你又照顾，确实是好哥哥。” 他刻意加重了“哥哥”二字，酸涩之意几乎要溢出来，“我算什么？一个剧组的同事而已。” 这浓得化不开的醋意，连空气都变得酸溜溜的。尹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慌，又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他下意识地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秦凌紧绷的小臂：“谁说只是同事了！” 秦凌的动作顿了顿。 “你是我在剧组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尹一的耳根悄然爬满红晕，他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最好最好的朋友？” 秦凌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尹一有些躲闪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瞬间拉近的距离让尹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那极具压迫感的气场让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 他盯着尹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对方的心湖深处，激荡起巨大的涟漪： “可尹一，我不想只做你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想做的，是那个唯一。” 第13章 小半 午后的阳光穿过遮阳棚的缝隙，在秦凌的剧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尹一捏着叉子，正叉起蛋糕上的荔枝果肉，听见那句“我想做那个唯一”时，叉子猛地一顿，荔枝果肉在奶油上滚了半圈，差点掉落在桌布上。 他猛地抬头，撞进秦凌的眼睛里。 那双平时总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般，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 没有了刚才的别扭，也没有了玩笑的意味，只有直白的认真，像午后最烈的光，带着点不容回避的灼热。 “你……”尹一的喉结动了动，脸颊开始发烫，连带着后颈都泛起热意，“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啊。” 他想移开视线，却发现目光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锁在秦凌近在咫尺的脸上。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带起的混合着自己刚喝过的杨枝甘露的甜香气息。距离太近了，近得让人心慌。 周围有工作人员推着道具车走过，说笑声远远传来，却像隔着层玻璃，模糊不清。 尹一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咚、咚、咚，和秦凌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撞在一起，撞得他指尖发麻，捏着叉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不只是朋友。”秦凌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午后阳光的慵懒，却字字清晰，“我说，我不想只做你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微微倾身，两人之间本就不足的距离瞬间又被压缩，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尹一的鼻尖。 “我想做那个，能在未来和你一起共享无尽黄昏、聆听绵绵钟声的人。” 他在人声鼎沸中表达着隐晦的爱意。 尹一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像被惊飞的蝶。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去看盘子里的荔枝蛋糕。 奶油是淡淡的粉色，缀着几颗剥好的荔枝果肉，晶莹剔透的，还沾着点糖霜，是他特意挑的，知道秦凌爱吃荔枝味的点心。 可此刻，蛋糕的香甜好像都变成了无形的网，把他裹得发紧。 “秦凌你，”他用叉子胡乱地戳着蛋糕上的奶油，却压不住心底的慌乱，“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是对戏吗？我……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段啊。” 声音里带着颤抖和逃避。 秦凌没回答，只是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看着他故作镇定却不断收紧的指尖。过了会儿，他忽然轻笑一声，伸手，极轻地、极快地碰了下尹一的手背。 温热的指尖像触电般，刚碰到就收了回去，却在尹一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灼烫。 尹一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你看，”秦凌的嘴角噙着点笑意，眼神却依旧认真，“你对我，也不是对朋友的反应，对不对？” 尹一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张了张嘴，最后用叉子叉起蛋糕上最大的那颗荔枝果肉，递到秦凌嘴边，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着抖：“吃……吃这个。” 仿佛堵住他的嘴，就能堵住那让人心慌意乱的质问。 荔枝果肉饱满多汁，裹着淡淡的奶油香。 “甜吗？”尹一飞快地收回手，藏到身后，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甜。”秦凌咀嚼着，看着他红透的耳根，故意逗他，“你喂的，都甜。” 尹一的脸更烫了他窘迫地别开脸，试图冷却自己滚烫的脸颊。视线恰好扫过不远处，几个工作人员正捧着顾魏时送来的精致甜品，其中一个举着马卡龙，半开玩笑半是羡慕地感叹： “顾总对尹老师是真上心啊！”那笑声钻进尹一耳朵里，却像冰冷的针尖，刺得他喉咙发紧，刚刚被秦凌点燃的暖意瞬间冷却下去。 他忽然想起顾魏时离开前的眼神——平静里藏着势在必得，像在看一件早已定下归属的藏品。 上周母亲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耳边响起： “尹一，你和魏时到底怎么样了？魏时他对你的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他为了你，甚至跟你父亲争取，让你能进这个圈子去追你那所谓的梦想。” “你不要忘了你是谁的儿子，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趁着魏时他还愿意包容你，迁就你，牢牢抓住他，这不是你可以任性妄为的事情，这是你生来就该承担的责任！是尹家对你的期望。” 责任，期望，身份。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像沉重的枷锁，又像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尹一刚刚因秦凌的靠近而悸动的心脏，将那点微弱而珍贵的暖意瞬间冻结。 他猛地攥紧藏在身后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配拥有这样的温暖吗？ 秦凌那么好，像一颗遥远的恒星，光芒万丈。而他呢？一个连爱是什么，如何回应爱都搞不清楚的残次品。 童年里，亲生母亲疲惫而冷漠的眼神，父亲偶尔出现时那审视货物般的目光，还有那些关于“妓女的孩子”、“私生子”、“你妈妈把你卖了换钱”的窃窃私语……早已在他心底刻下了深深的不信任。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毫无保留、不求回报地爱着真实的尹一吗？ 他害怕秦凌此刻的炙热只是一时兴起，害怕自己笨拙的回应会最终让对方失望、厌倦，害怕那所谓的永远终究会像泡沫一样破碎，留下更深的伤痕。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只做朋友不好吗？他恐惧自己根本无力承担这份沉甸甸的爱意。 他看着桌布上被自己无意识抠出的凌乱褶皱，仿佛那是他内心混乱的写照。 他不敢再抬头，不敢再看秦凌近在咫尺带着荔枝甜香的呼吸，那是不属于他的，他不敢贪恋的温暖。 尹家与顾家，两个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早就在长辈们精密的棋盘上，将他与顾魏时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摆放的棋子，有什么资格去奢望棋盘之外的风景？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秦凌的声音又近了些，带着试探的温柔，指尖还轻轻停在他胳膊上，像在等一个回应。 尹一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尖锐的痛感逼自己清醒。他抬起头时，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层刻意冻出来的平静，连声音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没什么。” 他避开秦凌的眼睛，看向远处，语速快得像在赶时间：“对了，我可能要离开剧组几天。” 秦凌的指尖顿了顿，那点温热缓缓收了回去：“离开？去哪？” “魏时哥帮我接了个综艺，去布尔什维斯，大概三四天。”尹一盯着道具车上的灰尘，不敢看秦凌的眼睛，“申导说我这几场戏拍完能放会儿假，正好赶上档期。”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快逃！趁一切还没开始，趁他还没看穿你的不堪，趁你还能用朋友的谎言蒙蔽彼此！ 他和秦凌之间，横亘着的何止是朋友这层薄纸？与其最后两败俱伤，不如现在就划清界限。 “综艺？”秦凌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你之前从没提过。” “刚定的。”尹一飞快地打断他，像怕被看穿那点刻意的生硬。 他说得极轻，几乎要被风吹散。他需要离开，需要躲到一个看不到秦凌的地方，把那些不该有的心动压下去。 秦凌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被他拖进这摊自己都挣脱不开的浑水里。 秦凌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刻意抿紧的嘴角，忽然没了再追问的力气。 空气里的荔枝甜香变得齁人，像被泡在苦水里，甜得发涩。 “哦。”他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蛋糕叉，叉起一块荔枝果肉，却没吃，“那……注意安全。” 尹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没了刚才的慌乱，只剩一层厚厚的雾，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后面。那雾里有歉意，有不舍，却独独没有秦凌期待的东西。 “嗯，我会的。” 阳光斜斜地照在桌布上，把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像根快要绷断的弦。 尹一低头看着剩下的半块荔枝蛋糕，奶油上的荔枝果肉还亮晶晶的，可那甜味此刻尝起来，全是化不开的苦，像含着一颗被揉碎的荔枝核，涩得让人眼眶发酸。 该走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趁还能装作听不懂，趁还能硬起心肠转身。 第14章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 飞机穿过云层时，尹一正望着舷窗外的云。底下的城市缩成积木盒，公路像缠绕的银线，明明眼前景象如此辽阔，心里却堵得像被塞进了团湿棉花。 机场的路上，他刻意避开了剧组的班车，甚至算准了秦凌有早戏的时间出门。 然而，命运仿佛在捉弄他，就在酒店门口，他还是撞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秦凌穿着简单的常服，小琪背着包跟在身后。看到他拉着行李箱出现，秦凌的脚步明显顿住，眼中的光芒如同被一阵疾风吹熄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只余一片沉寂的灰烬。 “走了。”尹一慌忙低下头，视线死死锁在自己行李箱的滚轮上，声音轻飘得仿佛一触即碎，唯恐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逃避那眼神中的沉郁。 “嗯。”秦凌的声音隔着几步远传来，带着说不清的涩，“注意安全。” 这寥寥数语，竟是他们三天来唯一的私下对话。自从遮阳棚下那场几乎将他灼穿的告白与仓惶的逃离之后，一道无形的冰墙便在他们之间拔地而起。 除了拍戏时必要的台词交流和对视，再无其他。休息时，他们各自占据角落，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回酒店的时间也被刻意错开。 尹一总是拖延着，估摸着秦凌应该离开了才上楼，然而电梯厢里残留的那缕熟悉的清冽雪松香，却像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对方刚刚离去的事实。 小蓝前天化妆的时候偷偷问他“一一，你跟秦老师是不是吵架了？”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秦老师昨天拍淋雨的戏，ng了好几次，申导都看出来他不在状态了。” 尹一心里有点担心，他淋了那么久，回去有没有喝药，“没有，”他扯了扯嘴角，想装得轻松些，“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 小蓝没再追问，只是看着他镜中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担忧。 尹一知道，片场所有人都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只有他自己还在徒劳地硬撑，用冷漠的同事面具伪装，用刻意的疏远筑起高墙，隔绝着秦凌，也隔绝着自己那颗快要失控的心。 飞机起降的失重感袭来时，尹一闭上了眼。 就当那阵子的桂花香、荔枝甜、还有绿豆冰，还有那人专注的目光、温热的指尖、低沉的笑语……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吧。 他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秦凌送给他奖杯后，他激动拍下的照片。 尹一的指尖在屏幕上碰了碰，最终还是按了锁屏。他看着窗外飞逝的光影，心里那点挣扎像被风沙磨过，只剩下钝钝的疼。 沙漠里的蜃景再美也是假的，就像他和秦凌那段短暂的靠近，终究要被现实的烈日晒得烟消云散。 该醒了。 布尔什维斯，A国达华洲腹地的明珠，一座从金色沙海中拔地而起的梦幻之城，以极致的奢华与迷幻的享乐主义闻名于世。 布尔什维斯的夜晚像被打翻的珠宝盒。沙漠边缘的城市，本该是星辰的领地，却被霓虹灯抢了风头。 赌场的鎏金招牌闪得人睁不开眼，酒店的喷泉映着幻彩灯光，连空气里都飘着香槟和香水的混合气息，奢靡得像场不会醒的梦。 Wee to the Burshvis！ 尹一坐在其中一个机场贵宾室，看着节目组调试设备。这里的热闹和他心里的空落格格不入，像把冰锥扎在滚烫的沙漠里。 “欢迎大家来到布尔什维斯！”导演举着喇叭，声音里带着兴奋，“此次的布尔什维斯之旅，我们会迎来新的小伙伴。而咱们今天的旅程，从猜新嘉宾开始！” 关柏作为芒果台的常驻主持人，活跃气氛的任务时常落在他身上，他立刻接话： “导演组这是憋了大招啊！上次让我们在山里吃了三天泡面，这次可得给点补偿！”他故意捂着钱包，引得众人笑起来，“不过听说新嘉宾都是帅哥？那我可就不困了！” “帅哥！那我可在行了。”白芷拍着胸脯，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的帅哥可多了，交给我，肯定一猜一个准。” 作为团队不可或缺的大姐大，络紫藤时刻把握着节目的节奏：“别贫了，听规则。” 导演清了清嗓子：“规则很简单——成员通过节目组对新嘉宾的介绍来猜其身份。初始经费为0元，每猜中一人则为此次旅行，额外增加5万元的经费。若猜错，扣除5万元，如果没有经费可扣则从下次旅游经费中没收。” “这么狠？”关柏夸张地瞪大了眼，“导演，这是旅游综艺还是生存挑战啊？” 《我们一起旅游吧！》之前有一期经费不足，来到节目的嘉宾们只能全程住帐篷、吃泡面。 有时候，这种状况也是节目的看点之一。那几期节目的嘉宾们苦中作乐，欢乐不断，圈了好大一波粉。 “布尔什维斯就是这样，”导演笑得神秘，“众所周知，布尔什维斯对普通人来说仅仅是一座沙漠之城，而若你们经费充足，它将是纸醉金迷的魔都，夜夜笙歌的十里洋场。” “第一位嘉宾，”导演拖长了调子，“被粉丝称为街舞小王子，舞台上荷尔蒙爆棚，舞台下阳光开朗。两年前从素人出道，现在是爆火男团的队长。” 白芷几乎是立刻跳起来：“这还用猜？SUNNY的霍光啊！”她掰着手指算，“两年前出道，男团队长，街舞厉害……除了他没别人了！” 关柏还有点犹豫：“确定？别是烟雾弹啊。” “赌上我的追星生涯！”白芷拍着桌子，“肯定是霍光！” 络紫藤点头：“我也觉得是他。导演，我们猜霍光。” “好，那就让我们有请第一位嘉宾。”导演卖关子道，“他究竟是谁呢？” 门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修长笔直的双腿。有着一副英俊的面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庞轮廓分明。穿着一身简单大方的休闲服，即使如此，仍显气度不凡。 “大家好，我是SUNNY的霍光。” “我就说吧！”白芷激动地站起来，差点带翻椅子，“5万经费到手！今晚不用睡沙漠了！” 霍光笑着和众人打招呼，目光扫过全场，在看到角落里的空位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尹一还没来？ “导演组，我们商量一个事。下一个嘉宾，如果你不介绍，我们都能猜出来，奖励的经费能不能翻倍？”白芷信心满满。 导演神秘的笑了笑：“可以是可以，但你们确定要赌吗？” 白芷转过声问道：“紫藤姐，赌不赌呀？赌对了就单车变摩托了。” 络紫?思索道：“可以试试。那小芷你心目中的人选是谁呢？” 白芷信心满满道：“肯定是一一啦！霍光都来了，一一肯定也来了。” 关柏也跟着点头：“有道理！而且听说尹一最近在拍戏，正好借综艺放松一下。”他偷偷冲霍光眨右眼，“对吧？” “关老师！”导演笑着打断，“黄牌一张，禁止作弊哈，霍光和尹一可是分两个航班来的，他也不知道。” 关柏尴尬的咳了两声，坐直了身子。 霍光无奈地耸耸肩：“我真不知道，节目组保密工作做得可好了。” 络紫藤思索片刻：“那就赌一把。我们猜尹一。” 络紫?录了这么多季，深知不管赌没赌对，节目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些戏剧性，观众才会爱看。 导演故作悬念：“你们确定了吗？不改了？” “我们确定。” 镜头对准门口，“好，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次旅游团是一次性获得10万呢？还是一下就损失5万呢？” 自从尹一进剧组拍戏，霍光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过尹一了。知道这次活动尹一也会参加，他一结束上个节目的录制，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他也对即将进来的人充满期待，期待着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位娇弱清纯的少年，身材修长，左眼正下方的那颗美人痣，在灯光下格外显眼。他微微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羞涩又怯生生的笑容，像一只误入人群不知所措的小鹿。 大家都为这个意想不到的人感到震惊，白芷更是满脸不加掩饰的失望，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下去。 少年看着此景，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大，大家好，我是来自SUNNY的林夭夭，以后请多多关照。” 林夭夭在SUNNY的位置一直很尴尬。选秀期间，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表现唯唯诺诺，并不十分讨喜。唱跳实力在星光熠熠的团队里也显得平平无奇。 他能最终以第三名出道，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那张极具迷惑性楚楚可怜的脸，吸引了一部分颜粉和妈粉的打投。 然而，他的票数与断层出道的尹一、霍光相比，差距巨大。粉丝黏性极低，论起氪金和打投的战斗力，甚至比不上尹一和霍光的CP粉。 关柏赶紧打圆场：“夭夭啊，好久不见！没想到是你，太惊喜了！”他说着，悄悄往导演那边看，“那啥，经费……” “扣5万。”导演笑眯眯地宣布，“恭喜你们如今归来，钱包仍是空空。” 林夭夭的脸瞬间白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眶有点红。 “没事没事，”络紫藤拉过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经费没了再赚回来就是，导演组肯定不会真让我们睡沙漠的。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们还是规规矩矩的猜吧。” 她的话语像春风，试图化解这尴尬的坚冰。 霍光看到进来的是林夭夭，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虽然离那件事已经有半个月了，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膈应。他怕镜头拍到，他对林夭夭厌恶的眼神。 林夭夭小心翼翼地坐下，感受到身旁霍光刻意拉开的距离和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第15章 想你的夜 导演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悬念，在贵宾室里荡开：“下一位嘉宾，在音乐领域，他出道后发行的第一个专辑就荣登全球单曲畅销旁。” “在时尚领域，他独特的清冷气质格外受到时尚界的喜爱，目前同时手握五个高奢品牌代言，是当知无愧的时尚界宠儿；在影视领域，正筹备着一部与大导和影帝合作的大热IP，相信播出后定会再创神话！” 白芷听到这介绍，振奋起精神：“这说的不就是尹一吗？绝对没错！” 她话音还未落，霍光已经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毯上划出轻响。 他个子高，站在人群里像株挺拔的白杨树，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发梢，镀上层金芒。 “肯定是一一！”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日光还亮。 周围的工作人员被他这股突然的兴奋劲儿感染，有人笑着打趣：“霍小光这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盼来了？” 霍光也不恼，反而大方地挠了挠后脑勺，耳根泛起一抹薄红，却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眼睛已经黏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像只等投喂的大型犬，满是藏不住的期待。 导演见状：“那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最后一位嘉宾。” 他眼眸深邃，清冷中透着矜贵，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五官仿佛是用最细腻的笔触勾勒而出，每一处都散发着不可言喻的魅力。少年的存在，就像是一朵在寒风中傲然绽放的梅花，坚韧而美丽。 正是尹一。 他拉着一个简约的行李箱，步履从容地走进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清清泠泠，如同玉石相击： “前辈们好，我是SUNNY的尹一。” “欢迎欢迎！”霍光几步跨过去，自然地接过尹一手里的小行李箱，动作熟稔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我帮你拿！你坐这边，我刚给你占了位置，靠窗，能看到外面的棕榈树。” 他把箱子往角落一放，又转身去拿了瓶冰镇柠檬茶，拧开瓶盖递过去：“刚冰的，解解渴。”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情，却又分寸得当，没让人觉得冒犯。 尹一微怔，指尖触碰到瓶壁沁人的凉意，下意识地抬眼。 霍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亮晶晶的喜悦，仿佛真的揣了一把细碎的星光。 自从他进组拍戏，两人确实许久未见。虽然霍光的信息和电话总是不断，却总被他以“忙”为借口搪塞过去。 此刻看着霍光依旧热情洋溢毫无阴霾的笑脸，尹一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选秀时期，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练习室，空调罢工，汗水浸透了练功服，霍光也是这样满头大汗地跑出去，再气喘吁吁地回来，怀里抱着冰凉的饮料塞给他。 林夭夭坐在角落，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壳，看着他们的互动。 “你们SUNNY这是组团来团建啊？”关柏笑着打趣，视线在霍光几乎要黏在尹一身上的目光里转了圈，“这下好了，咱们队伍更热闹了。” 若此时光影cp粉在现场，一定会发出爆鸣尖叫。 当然，若此时秦凌在现场，一定会不动声色地将他们隔开，如果眼神能刀人的话，那霍光应该已经千刀万剐了吧。 导演适时打断这寒暄：“好！所有嘉宾到齐！游戏环节结束！恭喜各位，截止目前，你们此次布尔什维斯之旅的经费是——5万人民币！” 他顿了顿，继续宣布，“同时，本次旅程的队长，由关柏和霍光共同担任！请两位队长上前领取经费卡。祝你们旅途顺利，玩得开心！” 关柏上前接过那张承载着“巨款”的卡片，经验丰富的他大脑飞速运转：“六个人都坐轿车太奢侈了。霍光，你性格开朗，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能包三天的六座商务车，记住，发挥你的砍价神功！” 他转向其他人，“我马上查一下附近性价比高的酒店，先把落脚点定了。” 林夭夭小声地、带着点怯生生地问道：“关柏哥，那需要我们帮忙做点什么吗？” “当然！”关柏点头，“大家也别闲着，都上网搜搜布尔什维斯有什么必打卡的景点或者特色美食，把你们最想去的列出来，发群里，我们汇总规划。” 尹一低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很快，一张照片被他分享到刚建的群里——巴林千湖（Balyn Thousand Lakes）。 无数大小不一的湖泊如同碎裂的蓝宝石，散落在广袤的金色沙漠之中，图片说明写着：夕阳西下，湖水会染上醉人的蜜糖色。 正当他凝神看着图片时，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脚步声。霍光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制服、笑容满面的司机。 “搞定！”霍光扬了扬手中的租赁合同，额角还带着薄汗，脸上却是大功告成的得意，“三天，1000美金！比市场价低了三成！怎么样，没辜负组织信任吧？” 关柏接过合同仔细一看，惊喜地用力拍了拍霍光的肩膀：“行啊你小子！这砍价水平，不去当采购真是屈才了！” “嘿嘿，”霍光有点小骄傲地揉了揉鼻子，“小时候天天跟着我妈逛菜市场练出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坐回尹一身旁，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塞过去，“喏，司机大叔给的，说是本地特产椰枣，特别甜，尝尝？” 尹一捏起一颗椰枣，指尖触到包装袋上的温度——大概是霍光一路攥在手里的。 他抬眼时，正对上霍光的笑，阳光落在他牙上，亮得晃眼。若是从前，他或许会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道声谢谢。但此刻，心底那片沉沉的阴霾，让那点回应的力气都消散无踪。 关柏掏出手机计算机，给大家分析道：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的最终经费是6960万美金，现在去除交通的1000美金，就还剩六千多。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里的住宿费实在太贵了。我在网上搜了一下，3间普通房间一天就要大约两千美金。” 络紫藤听后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肯定不行。先不说根本坚持不到3天，就说我们吃饭和游玩也都需要钱。你去看看有没有租小庭院的。” 大姐大的存在总是让人很安心。 关柏找后叹气：“有是有，而且便宜很多，但是都要提前预约，来不及啊。其实，我原来想的是，我们只住2晚，第三天把行李寄存在酒店，然后剩下的一千九百里，一千我们拿来吃饭和游玩，六百我们每人分100美金的零用钱，剩下的钱留着做急用。” 络紫藤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 关柏：“你们有想打卡的地方了吗？” 终于到了白芷擅长的领域了，她兴奋地举手道：“我想去布尔什维斯大赌城！听说那有耗资23亿美元建成的电影院，和20亿纯金打造的发财树呢！” 关柏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啊，小芷，我们经费不足，去那的体验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白芷听后失落地爬在桌上托着下巴，但也没在继续说什么。 “一一和夭夭呢？” 尹一直接点开群里他发的那张巴林千湖的图片：“我想去这里。沙漠中的湖泊，日落时分的景色，据说很震撼。” 林夭夭低着头，脸颊微红，声音细细软软：“我，我想去维斯大沙漠（Ves Desert）。听说那里有很多可爱的羊驼，可以近距离接触……” 白芷立刻满血复活，激动道：“好啊好啊，我要在湖里游泳，和小鱼儿拍照，然后晚上我们一起看日落。对了，我还要骑羊驼，在沙漠里探险！” 白芷不愧是团队的开心果，一下就让氛围愉快了起来。 关柏一锤定音：“好！目标明确！行程就这么定了：先去酒店安顿，下午3点准时出发前往巴林千湖看日落！明天一整天，维斯大沙漠探险！现在——” 他话音未落，白芷已经像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抓起自己的小行李箱，活力四射地冲向门口：“Let''s go！Let''s go go go！布尔什维斯，我们来征服你啦！” 节目剪辑：布尔什维斯之旅正式启程，不知道未来的三天，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呢？让我们试目以待吧！ 宽敞的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布尔什维斯宽阔的大道上。窗外，这座沙漠之城的独特街景如流动的画卷般展开： 极具未来感的摩天大楼与充满异域风情的土黄色建筑交织，巨大的棕榈树在干燥的风中摇曳，穿着各色服饰的行人步履匆匆。 车厢内，白芷正举着手机，叽叽喳喳地向身旁的络紫藤展示她刚在机场拍的大片；前排，关柏耐心地向林夭夭介绍着沙漠探险的注意事项和必备物品。后排，尹一安静地靠窗坐着，霍光则坐在他旁边。 “一一，你在剧组累吗？”霍光没话找话，目光落在尹一手机屏保上——是片模糊的星空。 尹一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剧组……那个名字瞬间浮上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还好。” 声音比平时轻软了一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那清冷的调子里，悄然渗入了一丝温软。 但很快，便被更深的情绪覆盖，眼底迅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仿佛沙漠上空骤然聚拢的云霭。 霍光并未捕捉到尹一眼中那瞬间的恍惚，还在兴奋地说：“李姐也给我接了部现代剧，虽然没你的大导合作厉害，但我会努力的！” “唉，最近在一个舞蹈节目里担任导师，又要筹备MV和拍一个七月的时尚杂志，两头到处跑，忙的很。” 布尔什维斯的阳光异常炽烈，金灿灿地泼洒下来，将远处沙丘的轮廓勾勒得无比清晰，空气在高温下微微扭曲。 车内空调嘶嘶作响，白芷清脆的笑声、关柏温和的讲解声、霍光活力满满的抱怨声交织在一起。 然而，尹一却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隔音罩中。 他好像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那声音并非来自这喧闹的车厢，而是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和时空，混着布尔什维斯干燥灼热的风，轻轻地、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他的心。 那是他心底深处，无法宣之于口，却又无法抑制的，对一个人的思念。 第16章 鹿 be free 白芷整张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双眼放光，发出由衷的惊叹：“哇！你们快看啊！太美了！” 连绵起伏的金色沙丘与散落其间的、宝石般澄澈的湖泊交织缠绕，构成一幅超现实的梦幻景象。 湖水纯净得如同液态的蓝水晶，清晰地倒映着高远湛蓝的天空与沙丘温暖的轮廓，水天一色，界限模糊。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如诗如画。 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成群结队的彩色小鱼悠然游弋，灵动活泼的身影为这片寂静的沙漠注入了盎然的生机。 沙丘间，已有不少游客在漫步，感受着沙子的细腻与柔软。 司机将车停稳，笑着对他们说：“Have a nice trip.（祝你们旅途愉快。）” 白芷第一个跳下车，迫不及待地甩掉鞋子，赤着脚就冲向沙丘。 细腻温热的沙粒瞬间包裹住脚掌，她兴奋得像只撒欢的小鹿，在沙丘上蹦跳、奔跑，清脆的笑声随风飘荡： “紫藤姐！关柏哥！快来呀！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软绵绵的好舒服！” 众人来到一处湖水格外清澈的岸边，水波荡漾，湖底的每一粒白沙、每一道水纹都清晰可见。 关柏看着还拘谨地站在岸边的林夭夭，温和地招呼：“夭夭，别光看着，下来试试？水很舒服。” 林夭夭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白皙得晃眼的脚探入水中，细软的沙粒触感陌生，让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声音带着怯意： “我……我不会游泳。” 关柏伸出手，笑容可靠：“没事，水很浅，到我腰这儿。下来，我扶着你，保证你沉不下去。” 另一边，霍光像个小太阳般凑到尹一身边，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一一，你会游泳吗？我初中可是拿过市游泳比赛名次的！要不要我教你？保证包教包会！” “不用。”尹一的声音清冷干脆，拒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以一个流畅的入水动作，像一尾回归深海的鱼，迅速向更开阔更远离人群的湖心游去。 霍光下意识想追过去，白芷却在这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直接把手机塞进他手里： “霍小光！别发呆啦！快，帮我和紫藤姐拍几张美照！要拍到后面的沙丘和湖！” 等霍光手忙脚乱地帮她们拍完，再焦急地望向湖面时，尹一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粼粼波光之中，不知游向了何处。 岸边的浅水区，林夭夭的衣服很快被湖水浸湿，薄薄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纤细单薄的轮廓。 他仰起头看向扶着他的关柏，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睫毛湿漉漉的，像一株沾着晨露，在微风中轻颤的初绽荷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关柏哥……我这样，真的不会沉下去吗？” “放心，有我呢。”关柏的手稳稳地扶在他的腰侧，语气自然而温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这一幕，恰好落入不远处霍光的眼中。 他握着白芷的手机，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目光落在林夭夭被水浸透的腰线轮廓上，落在关柏扶在那里的手上。 一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伴随着那个昏暗、迷乱、充满酒气和灼热气息的夜晚，猛地撞进脑海——少年紧绷而光滑的腰肢肌肤，急促的喘息，滚烫的触感…… 霍光的眉头骤然拧紧，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像被看不见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他猛地别开脸，胸膛微微起伏，对自己竟然还如此清晰地记得那些细节感到一阵烦躁和莫名的……耻辱。 他性格一向阳光开朗，此刻心底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一股阴暗的恶意： [真是……水性杨花。口口声声说只喜欢我一个，转头就能和别人这样。] 他并未察觉，这份汹涌的恶意里，裹挟着多么强烈的、被忽略的醋意。 远处的湖心深处，尹一如一尾灵动的鱼儿，在水中自由穿梭，动作优美流畅。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身边好奇游来的小鱼，灵巧的小生灵们非但不躲，反而被吸引，纷纷聚拢在他身边，形成一个小小的，五彩斑斓的鱼群漩涡。 阳光穿透层层水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流动变幻的光斑，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波光织就的纱衣。 他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的眼眸，此刻在水中显得格外明亮清澈，宛如沉入水底的星辰，闪烁着纯粹愉悦的光芒。 嘴角那抹不自觉扬起的弧度，是连日来难得的轻松。乌黑柔顺的发丝在水中随波飘荡，仿佛连日积压在心底的烦忧，都被这神奇而包容的湖水温柔地涤荡而去。 他与小鱼儿追逐嬉戏，时而潜入更深的水域探索神秘，时而轻盈地浮上水面换气，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小鱼们斑斓的色彩映衬着他水中的身影，构成一幅和谐灵动、充满生命力的画卷。 巴林千湖，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一片足以抚慰所有疲惫灵魂的梦幻之地。 时间如同指间沙，无声流淌。不知不觉间，炽热的骄阳已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醉人的暖橘色。 一水清过漫江沙，碎影悠悠聆弦上。众人并排躺在柔软的沙丘之上，静静凝望着这场盛大的黄昏落幕。 金色的余晖温柔地拂过大地，将每一道沙脊、每一片湖水都镀上温暖的光晕，也将每个人的轮廓勾勒得柔和而宁静。 黄昏是极致的浪漫主义者，它以辽阔苍穹为画布，以熔金落日为画笔，挥洒着世间最瑰丽梦幻的色彩。 在这番绚烂之中，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温暖，也憧憬着未来，期朌着明天。 这一刻，尹一的心被一种奇异的充盈感占据。沙丘温柔的弧度、湖水沁人心脾的清澈、小鱼灵动可爱的身影、落日熔金的壮美…… 这美好的一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头像，将眼前这幅日落熔金的画面发送了过去。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他犹豫了。 他会回吗？ 会像分享这片美景的自己一样，感受到这份悸动吗？ 屏幕安静得令人心慌。没有秒回，没有“正在输入…”的提示。 尹一眼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慢慢黯淡下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屏幕按灭，放在身侧的沙地上，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让布尔什维斯干燥而温柔的晚风，将心头那点莫名的失落和所有纠缠的思绪，一并带走。 镜头无声地记录下这宁静而壮美的一刻，也记录下每个人脸上不同的光影与心绪。 一行人回到预订的酒店时，已是晚上七点多。奔波一天的兴奋渐渐褪去，疲惫感涌了上来。 其他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要去体验布尔什维斯著名的夜市。尹一却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累，简单地洗漱整理后，几乎是沾着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把他吵醒，是秦凌特意让他设的调子，尹一悠悠转醒：“喂…？” 他似乎睡意朦胧，尾音如羽毛般轻轻撩拨着心弦，那少年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尾音，软软地拂过千里之外某人的耳畔。 “一一？这么早就睡了？”秦凌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关切，“我算着时差，以为你们这会儿刚回酒店不久。” 是秦凌！尹一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睡意消散无踪。 “嗯，今天玩得有点累。”他撑起身靠在床头，顿了顿，问道，“你那边……现在几点？” “早上六点。刚晨跑回来。”秦凌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听起来很精神，“你发照片的时候，我这里才凌晨两点多，正睡着呢。”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真诚，“照片拍得真好。” 尹一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漏跳了一拍。他握着手机，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几秒。秦凌再次开口时，声音放得更轻、更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说起来……我们好像很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说说话了。” 他指的，自然是剧组里那持续数日的冰冷隔阂。 尹一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自从那天说要离开剧组，两人就像隔了层纱，连对戏都只剩干巴巴的台词。 “对不起，一一，”秦凌的声音里带着点歉意，“前阵子……是我逾矩了。你别往心里去。” 尹一愣住了。他没想到秦凌会这么说，像颗石子投进心湖，荡开圈圈涟漪。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做前辈后辈，都好。”秦凌的语气很轻，却带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你在那边好好玩，别担心剧组的事。” 电话这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尹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好。” “你拍的日落，真的很好看。”秦凌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带着点笑意，“明天要是方便，多拍点风景给我看看？让我也沾沾光，云游一下布尔什维斯。” “嗯。”尹一应着，心里那股堵了多日的滞涩感，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开，松快了许多，却又莫名地泛起一丝空落。像是长久紧握的东西，忽然被放开了。 “对了，你们经费会不会不太够？”秦凌忽然想起什么，“我在布尔什维斯认识个朋友，叫奥斯汀·罗伯特，之前合作过，人不错。要是节目组允许，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 “奥斯汀·罗伯特？”尹一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是那个凭借《杀手》（The Killer）拿到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罗伯特？” 那可是国际影坛的巨星。 “嗯，是他。”秦凌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似乎能想象到尹一此刻惊讶的表情，“别紧张，他私下挺随和的。就当……朋友间的帮忙。” “朋友……”尹一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对方平稳的呼吸声，紧绷的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好啊。那等我们拍完戏回去，也请你吃饭。” 他主动给出了一个未来的约定。 “一言为定。”秦凌的声音终于染上了释然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带着暖意，“快睡吧，不吵你了。晚安，一一。” “晚安，秦凌。” 电话挂断，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尹一却没有立刻躺下，他靠在床头，望着酒店房间里陌生的天花板。 心头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然后彻底松开了。 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弥漫开来，像解开了一个纠缠不清的死结。原来隔着遥远的距离，把话说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他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锁屏界面。他解锁，再次点开相册里那张巴林千湖的日落照片。 金色的光芒仿佛透过屏幕，温暖地映照在他脸上。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屏幕上那片熔金的湖水。 或许……这样也很好。 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慢慢地、稳稳地往前走。 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连靠近都变得小心翼翼，连对视都充满煎熬。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明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条银线，像条温柔的河。 第17章 浆果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沙丘的阴影正被一点点熨平，像被巨人用手掌轻轻抚过。沙粒的纹路在光线下清晰得能数出层次，踩上去咯吱作响，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 远处的羊驼群像一团团移动的云朵，浅棕色的毛发沾着露水，被阳光一照，泛着细碎的金芒，蹄子踩在沙上发出“沙沙”声，像首缓慢的歌。 旅游团的人刚走到项目区，就被热浪裹住了。霍光和关柏手里攥着六根冰淇淋，一路小跑着分给大家。 霍光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脑门上，却笑得露出小虎牙：“快吃快吃，这边的冰淇淋奶味超浓，化得也快！” 他把手中最后一根递给尹一时，特意选了个芒果味的，知道尹一不爱太甜的，芒果味的酸能中和奶腻。 “这边项目我问清楚啦！”霍光抹了把嘴，冰淇淋渍沾在下巴上，像只偷吃的猫，“东边是滑沙和卡丁车，从三十米高的沙丘滑下来，据说能听见风在耳边喊的声音！西边是骑骆驼和喂羊驼，还能穿他们的传统服饰拍照，衣服上绣的花纹超好看。” 他边说边比划，手臂挥得像只展翅的鸟，阳光落在他胳膊上，能看到少年人紧实的肌肉线条——那是常年练舞练出来的流畅弧度。 “我选东边！刺激！” 他转头看向尹一，眼睛亮闪闪的，“一一你跟我去东边呗？滑沙超好玩的，我上次在其他综艺里玩过，保证不让你摔着！” 尹一刚想点头，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秦凌凌晨发的消息，大概是算好了时差：“你们在布尔什维斯，肯定是要去沙漠玩的吧？要是有骑骆驼的项目，记得试试他们的传统服饰，之前我在国外拍的一部电影穿过，深蓝色绣金线的那件，应该会很衬你。”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忽然想起秦凌上次在剧组穿戏服时，也曾夸过他穿传统服饰比现代装还好看。 尹一抬眼，看向西边围栏里正歪头看人的羊驼，忽然改了主意：“我去西边拍照吧。” 霍光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关柏冲他使眼色——关柏一个人去东边确实冷清。“那……那我跟关柏哥去东边！” 他挠挠头，努力笑得灿烂，可耷拉的嘴角藏不住委屈，“你们拍照记得多拍点，尤其是羊驼！我回来要看！” “放心吧，给你拍个九宫格！”白芷拍着他的肩膀，被他这副委屈又懂事的样子逗笑了。 霍光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关柏走了，走出去老远，还转身冲尹一挥了挥手，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被丢下的大型犬，倔强又可怜。 西边的服饰间挂满了鲜艳的传统服饰，丝绸的光泽在阳光下流动。 尹一拿起秦凌说的那件深蓝色长袍，金线绣的沙漠玫瑰在袖口绽放，摸上去滑溜溜的。他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忽然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秦凌：“这件？” 几乎是秒回：“嗯，有点细节不一样，你穿肯定比我穿好看。” 尹一的耳尖有点热，回复：“油嘴滑舌。” 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壳，镜中的自己，清冷的眉眼被长袍的颜色衬得柔和了些，像幅刚点染完的工笔画。 “尹一哥，你穿这件真好看。”林夭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已经换了件浅粉色的长袍，衬得皮肤更白，左眼正下方的美人痣若隐若现，“像从壁画里走出来的人。” 尹一淡淡“嗯”了一声，转身走向骆驼。牵骆驼的老人笑着用当地话打招呼，尹一学着回应，声音清清淡淡的，却让老人笑得更开心了，连说“好俊的后生”。 拍照时，林夭夭总有意无意地往尹一身边凑，想借位拍亲密合照，却被尹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尹一后退半步看骆驼，转身时撞到围栏，总能恰好拉开距离。 林夭夭在暗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却很快又换上柔弱委屈的表情，转头去逗羊驼了。 中午的太阳像团火，烤得沙子烫脚。两拨人在休息区汇合时，霍光跑得满头大汗，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却举着个纸筒兴冲冲地喊：“一一！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是根烤得焦香的肉串，签子上还冒着热气。“这是骆驼肉串，不是羊驼！” 他生怕尹一误会，急忙解释，“我特意问了老板，骆驼肉高蛋白！你快尝尝，超嫩！” 尹一接过肉串，指尖碰到滚烫的签子，烫得缩了一下。霍光立刻伸手想接过去：“烫吧？我帮你吹吹！” “不用。”尹一咬了一小口，肉质确实鲜嫩，带着点香料的辛辣。 “好吃吧？”霍光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在等夸奖的小孩，“我买了好多，给大家都带了！” 他说着，把手里的纸筒分给众人，给白芷的两串特意选了带脆骨的，给络紫藤的则是烤得更熟的，分得细心又妥帖。 林夭夭捏着肉串没动，脸色发白：“怎么能吃骆驼呢……它们那么温顺……” 关柏偷偷看了一眼林夭夭：“我也不用了。” 霍光正忙着给络紫藤递纸巾，闻言随口道：“这是养殖的肉用骆驼，就像我们吃牛肉猪肉一样，没事的。” 休息时，关柏忽然把大家拉到一起，压低声音像做贼：“跟你们说个事，今天是霍光生日。”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蹲在地上逗蜥蜴的霍光，“咱晚上给他个惊喜呗？” “生日？”尹一愣了一下。 “可是咱经费不够啊……”白芷皱起眉，“连蛋糕都买不起。” “我有办法。”尹一掏出手机，“我认识个朋友，如果节目组同意，应该能帮上忙。” 他走到一边给秦凌发消息，阳光落在他低头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络紫藤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对关柏说：“看来不用愁了。”她转身去找导演组沟通，没一会儿回来比了个OK的手势，“导演说特殊情况可以通融，只要不超时拍摄就行。” 霍光浑然不觉，还在兴奋地给蜥蜴拍照，嘴里念念有词：“这蜥蜴是蓝色的！比我上次在热带雨林见的还酷！拍下来等会给一一看！” 休息完，白芷提议去逛逛小商场，买一些伴手礼带回国。商场里琳琅满目，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零花钱范围内卖了些东西。 逛小商场时，尹一在一家手工艺品店停住了。货架上摆着个铜制的飞鸟手机扣，翅膀上的纹路像沙漠的风痕。 他想起秦凌的手机壳是黑色的，挂这个应该好看，便买了下来。旁边还有个灰色的陶瓷水杯，杯身上刻着两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很可爱，想到某人喜欢小兔子，他也一并拿了。 “买这个当伴手礼啊？”关柏凑过来看，“挺别致的。” “嗯，给朋友带的。”尹一笑了笑，把东西装进袋子里。 傍晚时分，一行人往PerSe餐厅走。白芷一路都在惊叹：“米其林三星哎！这种地方不是要提前预约的吗，好厉害呀！” 尹一站在餐厅门口等罗伯特，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没多久，一辆红色劳斯莱斯幻影停在路边，车门打开，走下来个高大的男人。 金色短发，蓝色眼睛，下巴上的胡茬透着点野性，正是奥斯汀·罗伯特。 “Yin！”罗伯特张开双臂，给了尹一一个热情的拥抱，“秦凌那家伙没骗我，你果然比照片还好看。” 他说着，忽然压低声音用英文说，“那你最好不要告诉他我夸了你，他这个小心眼的男人知道了，下次见面肯定会拆了我！” 尹一被逗笑了，他的英文很流畅地道：“他就会吓唬人，您介意被拍到节目里吗？” “可不是嘛。”罗伯特耸耸肩，眼底却带着笑意，“不过他说的对，必须好好招待你。” 他侧身让尹一先进门，“小甜心，你太客气了，我当然不介意，不过我的经纪人肯定就会有点介意了，哈哈。” 第18章 他不懂 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罗伯特跟在尹一身后走进来，金色短发在水晶灯下泛着光泽，蓝色眼睛扫过全场。 “这位是奥斯汀·罗伯特先生。”尹一的声音清润，打破了瞬间的寂静，“罗伯特先生，他们是我的同伴。” “奥斯卡影帝？！”白芷手里的餐巾啪嗒掉在桌上，眼睛瞪得像铜铃，随即又慌忙捡起来，“我、我是您的粉丝！《暗夜骑士》我看了五遍！您演的反派太带感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中文夹着英文，脸颊涨得通红，最后干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尹一，像只慌了神的小兔子。 尹一看白芷那么激动和罗伯特那副迷茫的样子，解释道：“罗伯特先生，这位女孩一直是您的粉丝，她问您可不可以给她签个名？” 罗伯特恍然大悟：“当然可以，被这么一位可人的小姐喜欢是我的荣幸。” 白芷得到签名后，恨不得蹦的三尺高。 络紫藤也微微睁大了眼，随即恢复镇定，却难掩眼底的惊讶。 霍光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罗伯特先生，我看过您和秦凌老师合作的《极夜》，您的打戏超帅！”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比了个挥拳的动作，带着少年人的直白和热情。 林夭夭对着罗伯特微微欠身，声音软得像棉花：“罗伯特先生好，我是林夭夭。” “大家不用这么客气。”罗伯特笑着摆摆手，用流利的中文说，“我和尹是朋友，秦凌特意嘱咐我照顾好你们。” 他拉开尹一和林夭夭中间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菜单上，“这里的主厨是我的老朋友，我推荐你们试试这里的特色松露烩饭，好吃到旁边有人，引爆地球都不知道。” 桌上的人都被逗笑了，气氛瞬间轻松下来。白芷捧着罗伯特的签名照，激动得手都在抖；络紫藤和罗伯特聊起了电影，从镜头语言说到演员调度，相谈甚欢；霍光则忙着给大家分面包，给尹一的那块特意抹了层薄薄的蜂蜜。 林夭夭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尹一被众人围绕的样子。他瞥了眼霍光，少年正一脸崇拜地听罗伯特讲拍戏的趣事，眼里的光却时不时飘向尹一，像颗追着月亮的星。 林夭夭拿起水杯，假装不小心手滑，水哗啦一声洒在霍光的裤腿上。“对不起对不起！” 他慌忙起身拿纸巾，弯腰时故意往霍光身上靠了靠，声音压得极低，“霍光哥，你看尹一哥和罗伯特先生多聊得来啊……好像我们这些队友，早就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霍光的眉头果然皱了一下，低头擦裤子时，眼神暗了暗。 饭局过后，尹一放下刀叉：“霍光，陪我出去送送罗伯特先生。” 霍光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像只被选中的大型犬，立刻应声：“好！”他跟在尹一身后，脚步都带着点雀跃，完全没注意到林夭夭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 关柏看到林夭夭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有点像是为霍光失魂落魄的样子，之前他就听说林夭夭喜欢霍光，甚至不择手断。 如今相处起来，却是万万不信那些谣言的，甚至还有点心疼这个小心翼翼的少年：“夭夭，你是霍光的队友，到时候你把蛋糕给他吧。大家，我们得快点布置了，我让一一把霍光带出去，时间不多的。” 餐厅外的夜风带着沙漠的凉意，吹得人脖子发紧。远处的霓虹灯在沙丘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散落的星子。尹一停下脚步，对跟拍的摄影师说：“我们说点私事，麻烦等一下。” 摄影师识趣地退后了几步。 “一一，你要说什么啊？”霍光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晚风掀起他的卫衣帽绳，飘得像根快乐的尾巴。 少年的心事总是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他的爱慕之情都要溢出来了。 尹一站在路灯的阴影里，侧脸的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沉默了几秒，才抬眼看向霍光，眼神平静却坚定：“霍光，我得跟你说清楚。” “嗯？”霍光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没察觉到不对劲。 “我不会喜欢你的。”尹一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静湖，“一直以来，都谢谢你的照顾，但我对你，只有队友和朋友的情谊。” 霍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湖面。他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音： “一一，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尹一的脑海里闪过秦凌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还有电话里那句做朋友做前辈后辈都好。 他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霍光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难不成我的追求给你造成困扰了？” 尹一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不能勉强？”霍光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沙漠里，瞬间被沙粒吸走，“一一，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惊叹于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些美好的人，像高山的皑皑白雪一样纯净。” “然后我发现，你的歌声和我的舞蹈是那么的相配，我们一起深夜练习，一起编曲，我们一起完成一个又一个舞台。我见过你创作时那幅发自心底开心的样子。” “那些日日夜夜……” “我以为我们心意相通，有着同样的对艺术的热爱和追求。即使是你平常对我都很冷淡，也没关系。因为我们灵魂是共鸣的。看到有越来越多的粉丝喜欢我们，我真的很高兴。” “我不怕别人看出我对你的感情，因为我想给你，最赤诚而真挚的爱。”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攥着拳头在说：“后来你走的越来越远，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我为了追赶你，接越来越多我不喜欢的通告，参加越来越多我不擅长的应酬。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飞走。” 那个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终究为了爱低头。 “霍光。”尹一打断他，语气里终于带了点不忍，“你不该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轨迹。你的舞蹈那么有生命力，不该被追赶两个字困住。” 霍光忽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尹一。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碰碎一件珍宝。 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眼泪打湿了尹一的衬衫后背，温热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甘的滚烫。 “就当可怜我，”他的声音闷在尹一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一一，求你，请给我一个继续喜欢你的机会。我，只是想和你站在一起。” 尹一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何苦呢？” 他并非死板的山，只是不为你哗然。 尹一第一次听到霍光说这样，话里的真心不像是假的，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们先进去吧，他们应该等很久了。” 娱乐圈的残忍就在于，人不能再拥有自己的情绪，渐渐地，就变得不像自己。直到，连自己也认不清。 推开门的瞬间，漆黑的餐厅里突然炸开两束礼花，金色的彩纸纷纷扬扬落在头顶。 “生日快乐！” 关柏和白芷举着礼花筒大喊，络紫藤捧着一束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林夭夭则端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蜡烛的火苗在他眼里跳动，映出难得的明媚笑意：“快吹蜡烛许愿吧！” 霍光愣在门口，脸上还挂着泪痕，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不知所措。 “傻站着干嘛？”关柏把他拉进来，笑着拍他的肩膀，“快吹蜡烛许愿啊！我们可是瞒着你偷偷准备了一下午！” 白芷凑过来，偷偷递给霍光一张纸巾：“霍小先，是不是感动哭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霍光看着摇曳的烛火，看着眼前一张张带着笑意的脸和对准他的摄像头，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我太惊喜了，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快许愿！”林夭夭把蛋糕往前递了递，眼底的笑意恰到好处，“许个能实现的愿望。” 霍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没人知道他许了什么愿。 吹灭蜡烛的瞬间，餐厅里响起掌声。尹一站在人群外，看着被大家围住的霍光，看着他努力挤出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沙漠的夜晚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就像人心的变化。有人真心祝福，有人各怀心思，而被祝福的那个人，到底是真的快乐，还是只是在配合这场热闹？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身不由己。 第19章 本该知足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沙漠之上。寒风卷着沙粒掠过酒店露台，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暗处低泣，今晚注定是失眠的夜。 尹一坐在窗边，正好可以看到外面霍光坐在露台的藤椅上，脚边散落着三四个空酒瓶，威士忌的烈气混着晚风，呛得人喉咙发紧。 尹一的眼神放空，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轻柔的近乎刻意。 “你怎么还不睡？”林夭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柔软，“大家都休息了，外面冷，小心感冒。” 他穿着件宽大的白色衬衣，风掀起衣摆，露出纤细的腰肢，左眼下的痣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 霍光没回头，抓起脚边的半瓶酒又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闷。 “生日蛋糕，”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是你准备的？” 林夭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视线飘向远处的沙丘，声音低了些：“不是，是尹一准备的。” “他？”霍光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酒气和自嘲，“他怎么会记得我的生日。” 霍光看向林夭夭，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林夭夭望向那轮残月，天上的星星跌入他的眼眸中，“霍光哥，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月光，“第一次见你，是在《星光训练营》的初舞台。你跳《退去》的时候，穿了一件印着极恶都市的白T恤，右耳戴着枚银耳钉，舞台上的光打在你身上，耀眼极了。” 霍光握着酒瓶的手顿了顿，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红。 “你笑的天怕地不怕，放话说，你只拿第一名，像一束炙热的阳光。我从导师的嘴里知道了你的名字，霍光。” 林夭夭将霍光手中的酒瓶拿走，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瓶身，像在触碰一段遥远的回忆。 “后来不知怎么的，我的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地寻找你的身影，而你的眼里总是只有另一个人。” 他抬起头，月光落在他左眼下方的痣上，像颗悬而未落的泪： “有次你找节目组要创口贴，问了好多人。我跑遍了整个楼层才找到，以为终于能跟你说句话，可你接过创可贴，只匆匆说了声谢谢就跑了。后来才知道，是尹一哥练舞时磕破了腿。” “你追着他的影子跑，我追着你的。”林夭夭笑了笑，眼底却像结了层冰，“多可笑啊。” 这些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霍光最软的地方。 或许是浓烈的酒，或许是皎洁的月光，或许是心碎的悲伤，或许是柔情的爱意……他忽然低下头，轻轻吻住了林夭夭。 这个吻很轻，带着威士忌的辛辣和少年唇齿间的微凉，像片羽毛落在湖面上，瞬间激起滚烫的涟漪。 林夭夭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睫毛在霍光的脸颊上轻轻颤动，像只受惊的蝶。 “我不是尹一。”他的声音从唇齿间漏出来，带着颤抖。 霍光的吻顿了顿，眼里的迷茫像涨潮的水。林夭夭忽然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声音贴着他的耳廓，软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最后一次……原谅我，放纵最后一次。” 这一次，霍光的吻变得浓烈起来。酒精模糊了理智，失落催生了放纵，他们在纠缠中走了进去，风声与心跳声揉在一起，成了沙漠深夜里一段隐秘的插曲。 偏爱月色动人，怎奈月色弄人 。 而另一边听到全过程的尹一，别过了头，看着夜色发呆。 第二天中午，餐厅里弥漫着烤面包的香气。关柏端着餐盘走到林夭夭对面，忽然“咦”了一声：“夭夭，这地方三十多度，你怎么穿高领卫衣？” 林夭夭的脸颊瞬间泛起薄红，手指下意识地拉高领口，遮住颈侧若隐若现的红痕，声音软得像棉花：“没、没什么，早上起得急，随便抓了件。” 关柏没再多问，只是多看了他两眼。 这孩子总是怯生生的，想起之前听到的的谣言，关柏忽然觉得可笑，谣言里的尖锐和眼前的柔软，简直判若两人。 “其他人醒了吗？”关柏岔开话题。 “还没呢，”林夭夭搅了搅面前的燕麦粥，“昨天庆生到挺晚的。” 他抬眼看向楼梯口，正好看到尹一走下来，白色T恤配卡其色短裤，清冷的眉眼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关柏哥，我们今天有什么安排？” “还没定，”关柏摸了摸下巴，“要不……” “罗伯特先生说请我们去赌城看演出，”尹一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刚洗漱完，发梢还带着点湿意，“晚上还有个朋友间的派对，他说可以拍摄，晚上会派人来接。” “赌城？！”刚下楼的白芷眼睛一亮，瞬间清醒过来，“就是那个有纯金发财树的地方？” 尹一点点头，想起昨晚和秦凌的通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秦凌在电话里抱怨： “罗伯特那家伙就是爱炫耀，他的派对说白了就是老友聚会，你别被他灌酒，他酒量差得很，喝多了会拉着人讲他拿奥斯卡的事……” 那时的语气带着点无奈的亲昵，像在叮嘱一个不懂事的弟弟。 “罗伯特先生人真好，”关柏笑着感慨，“就是太麻烦你了，回头得让秦老师好好谢谢他。” 尹一拿起片吐司，咬了一口，面包的麦香混着心里的暖意，漫开淡淡的甜：“是啊，某人欠的人情，得亲自还才行。” 夜幕降临时，布尔什维斯赌城像被打翻的珠宝盒。巨大的水晶灯悬在穹顶，折射出千万道流光，纯金打造的发财树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穿着红色礼服的侍者端着香槟穿梭在人群中，空气中飘着爵士乐的慵懒旋律。 罗伯特穿着银色西装，站在剧院门口等他们，看到尹一就张开双臂：“Little cutie，你们可算来了！今晚的魔术秀超棒，魔术师能把扑克牌变成鸽子，上次我差点被他骗走我的百达翡丽！” 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尹一笑着和他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看来您吃过大亏。” “可不是嘛！”罗伯特哈哈大笑，热情地引着众人进入，“先看秀，看完去派对，我的庄园里有个超棒的露天泳池，晚上能看到沙漠的星星，比赌城的霓虹灯好看多了！” 魔术秀的掌声还没散尽，派对已经在罗伯特的庄园里热了起来。草坪上搭着白色帐篷，彩灯像串起的星星缠绕在帐篷杆上，爵士乐手在角落即兴演奏，穿着比基尼的女孩抱着冲浪板冲进泳池，溅起的水花映着月光，像碎掉的钻石。 白芷很快就被几个金发男孩拉进舞池，她的拉丁舞步热情奔放，引得周围人拍手叫好。 络紫藤和几个导演组的人围在烧烤架旁，边烤牛排边聊拍摄细节，烟火气混着肉香，格外热闹；霍光独自坐在吧台边，面前摆着杯鸡尾酒，眼神却不知飘向哪里。 尹一站在泳池边，手里端着杯无酒精气泡水，看着眼前的热闹，像个局外人。罗伯特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舞池：“在想秦凌？” 尹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昨天给我发了八条消息，”罗伯特笑得促狭，“全是叮嘱看好尹一，别让他喝酒，别让陌生人靠近，他怕吵……我说，他对你是不是太上心了？” 尹一的耳尖有点热，转头看向远处的沙丘，月光把沙丘的轮廓描得很柔和： “他就那样，爱瞎操心。” 第20章 直到你降临 就在这时，舞池边缘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外国男人正拉着林夭夭的手腕，嘴里说着轻佻的话，手还往他腰上探。林夭夭吓得脸色发白，拼命想挣开，却被男人抓得更紧，眼眶瞬间红了。 “放开他！”关柏的声音响起，他快步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挡在林夭夭身前，用流利的英语说，“This is my friend.（这是我的朋友。）” 男人打量了关柏两眼，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抓着他衣角瑟瑟发抖的林夭夭，悻悻地松开手，骂了句脏话转身走了。 “没事吧？”关柏拍了拍林夭夭的背，声音放得很柔。 林夭夭摇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的：“谢谢关柏哥，我好笨，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 他抬起头，睫毛湿漉漉的，左眼下方的痣在泪光中闪着，像颗碎掉的珍珠，“你们都好厉害，只有我……” “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些不懂尊重界限的人的错。”关柏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心软，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来，我教你跳慢舞，这个简单。” 林夭夭顺从地被他拉进舞池，关柏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腰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耐心地教他踩节拍。 起初他还有点僵硬，像提线木偶，后来在关柏沉稳的带动下渐渐放松下来。白色的卫衣下摆在旋转中扬起，如同一只初次尝试飞翔，笨拙却努力的白鸟。 派对的喧嚣像涨潮的海水，一**漫过庄园的草坪。 尹一站在阴影里，手里捏着半杯没动过的气泡水，指尖冰凉。舞池里的灯光旋转着，红的、紫的、金的，映在每个人脸上，却照不进角落里的沉默。 他的目光落在吧台前的霍光身上。少年背对着他，肩膀绷得很紧，面前的鸡尾酒早已没了气泡，他却一口没动，只是望着舞池中央。 林夭夭正被关柏带着跳舞。霍光的侧脸在吧台暖光里显得格外落寞，连平日里在意的镜头都懒得顾及，仿佛整个世界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尹一忽然想起昨晚露台上的对话。林夭夭那句你追逐着他，我追逐着你，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一直用以自保的麻木外壳。 他那时只觉得林夭夭的眼神太过悲伤，此刻再想，却品出了别的滋味。 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拗，像沙漠里的花，明知会被烈日灼伤，也要拼尽全力开一次。 为什么？ 尹一低头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心里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 他对霍光的拒绝那样干脆，近乎冷酷，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份感情里没有心动，只有对辜负他人期待的愧疚。可面对秦凌……他连一句清晰的保持距离都说不出口。 不是不敢，是舍不得拒绝的话出口后，可能带来的彻底失去。 秦凌的眼神——专注的、带着笑意的、温柔的；秦凌的声音——低沉悦耳，唤他名字时总带着缱绻；秦凌在电话里那句带着鼻音的“我们做朋友都好……”里藏不住的委屈和小心翼翼。 这些画面不再是零散的片段，它们汹涌而来，汇聚成一股灼热的洪流，冲垮了他理智的堤防。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不是不敢拒绝，是早已沦陷而不自知。是明知靠近秦凌，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尹家的风暴眼，可能粉身碎骨，却依然控制不住地想汲取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 就像站在冰天雪地里，贪恋着唯一一簇篝火的温度，即使知道靠近可能被灼伤，也可能因添柴不足而眼看着它熄灭，但更无法忍受的是转身离开，让自己彻底陷入无边的寒冷和黑暗。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懦夫。 站在他的光里取暖，却不敢向前一步，为他的火焰添一把柴。这个认知狠狠扎进心脏，带来尖锐的痛楚和强烈的羞耻。 “尹一哥？”一个轻柔带着微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这近乎自虐的沉思。 尹一回过头。林夭夭不知何时从舞池里出来了，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去跳舞吗？” 尹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沉沉地锁住他，问出了一个在心头盘旋已久的疑问：“昨晚在露台，你对霍光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夭夭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随即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情绪：“哪一句？” “你追逐着他，我追逐着你，”尹一重复着，“明明知道他眼里没有你，明明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为什么还要一头撞上去？ ” 林夭夭沉默了。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眼底没有了平日惯有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清澈和明亮，像落满了星子的深邃湖泊。 “因为喜欢啊。” 他回答得坦荡而平静，甚至带上了少年人特有的不管不顾的倔强，“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哪怕前方只是海市蜃楼，也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过去。 ” “可是……”尹一喉头有些发紧，想说什么，却被林夭夭异常坚决地打断了。 “我知道很难！”林夭夭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那笑容里带着浓重的自嘲，却又焕发着一种鲜活的生命力，“我知道他可能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一眼，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知道最后我可能输得一无所有，连尊严都碎掉。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目光越过尹一，再次投向吧台那个依旧独自灌着闷酒的孤寂身影，眼神里没有了算计，只剩下纯粹的温柔和无能为力的怅惘： “至少，我试过了。至少，我为了这份喜欢，像个傻瓜一样，拼尽全力地奔跑过。就算终点是悬崖，就算摔下去会粉身碎骨，至少我跳下去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以后想起来，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不后悔。” 他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尹一，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尹一哥，人生那么短，连为心之所向疯一次，痛一次的勇气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林夭夭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颤抖，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尹一死水般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浪头猛烈地拍打着他坚固的心防，发出轰鸣。 是啊，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想起与秦凌一起嬉戏打闹，想起两人的约定，想起秦凌看着他时，眼里那片化不开的温柔…… 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瞬间，此刻无比清晰地涌现出来，带着鲜活的色彩和温度，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 为什么要因为恐惧那尚未到来的风暴，就亲手掐灭眼前这簇照亮他生命的光？ 尹一看着林夭夭转身跑回舞池，投入那片喧嚣的背影，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口炸开，席卷四肢百骸。 长久以来堵在心口的那块巨石，仿佛被这股热流狠狠冲碎、消融！呼吸骤然变得顺畅，连指尖那杯气泡水的冰凉触感，都变成了一种清醒的刺激，反而更加点燃了胸腔里那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不再犹豫。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掏出手机，指尖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此刻坚定的眼睛。他点开那个置顶的，无数次点开又关掉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空，只有一瞬的凝滞——不是犹豫，而是郑重其事的确认。 然后，他敲下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敲在自己心上，带着回响： [等我回去。有很重要的话，想当面告诉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远处的舞池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尹一抬起头，看向布尔什维斯的夜空，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钻，亮得晃眼。 一个释然、轻松、带着前所未有的明朗和期待的笑容，终于在他唇边绽开，如同冲破厚厚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冰凉的杯壁贴着手心，却再也无法冷却他心中那团被勇气点燃名为爱的炽热火焰。 无论前方是什么阻碍，这一次，他决定不再逃了。他要为自己，也为那个小心翼翼爱着他的人，勇敢地爱一场。 派对的气氛在酒精和音乐的催化下达到了沸点，连素来沉稳的导演和扛着沉重机器的摄影师都放下了工作，忘情地冲进舞池，随着节奏摇摆。 这一刻，没有镜头，没有剧本，没有世俗的条条框框，只有最纯粹，属于生命本身的原始而奔放的欢乐在肆意流淌。 “啊？你说什么？大声点！听不清！”有人扯着嗓子在巨大的声浪中喊。 “我说！这期节目绝对爆火！”回应他的声音同样充满了兴奋和笃定。 第21章 壁上观 尹一风尘仆仆赶回剧组的那天，片场正笼罩在一片近乎凝滞的肃穆里。空气紧绷，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宫殿深处。 镜头下，是穷尽奢华的宫阙，朱墙金瓦，雕梁画栋，却在岁月的侵蚀和权力的倾轧下，透着一股沉重无声的衰败。 珠帘摇曵，孤独的燕子在屋檐下呢喃着忧愁，寒玉堆砌，凄冷入心。 大殿中央，蟠龙香炉静静吐纳。炉盖上的五爪金龙昂首怒目，栩栩如生，似欲腾空而去，却被沉重的炉身牢牢禁锢。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龙涎香那浓郁到近乎窒息的幽香弥漫开来，与殿内弥漫的腐朽气息奇异交织。 御榻上的李庸，早已没了天子的模样。锦被裹着他枯瘦的身子，像裹着一截朽木。颧骨高耸，眼窝陷成两个黑窟窿，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还能看出几分昔日的影子。 他枯槁的手指捏着本泛黄的诗集，指腹磨过那句诗句，喉间发出嗬嗬的轻响，像破旧的风箱在抽气：“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这个煎……用的妙啊。“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小福子，你说，这写的是不是朕？” 唯一侍奉在侧的太监小福子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陛下！您切莫…切莫妄自菲薄啊！在奴家心里，陛下为了这江山社稷，已是殚精竭虑。” “太后一党已除，四殿下他聪慧果决，有明君之相，未来定能，定能引领应国走向盛世辉煌！” “江山？”李庸忽然低笑起来，笑声牵动胸腔，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他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狂风骤雨击打，濒死的虾。 锦被滑落，露出他瘦骨嶙峋微微起伏的肩背。 殿外传来通传声，带着穿透宫墙的寒意：“陛下，四皇子殿下到——” “宣。”李庸挥了挥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像老树盘虬。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空旷大殿的回音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 李蛰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光影的交界处。玄色蟒袍厚重曳地，金线绣就的蛟龙在昏暗光线下蛰伏涌动，散发出危险的暗芒。白玉发冠将鸦青长发束得一丝不苟，衬得他面如冷玉，毫无温度。 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御榻上那个垂死的男人。 李庸浑浊的视线吃力地聚焦在李蛰脸上，浑浊的眼珠里竟奇异地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他仔细贪婪地描摹着李蛰的眉眼，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早已消散在风中的影子： “你和你母亲长的不像，只眉眼有七分。” 李蛰冷峻道：“你不配提她。”双眼压抑的是滔天的怨恨。 皇帝对他的冒犯置若罔闻，仿佛陷入了另一个时空的漩涡，声音变得飘渺而虚幻： “初见秋儿时，她是西域一个战败部落献上来的公主。容貌昳丽，舞姿动人。虽名秋，却灿若夏花，清如幽兰。” “反观朕，才如秋般暮气沉沉。” “朕幼年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即使尊为皇帝，却仍被太后和皇后制衡，形同虚设。太后的势力在朝延一手遮天，朕无力反抗，只被允许接触一些诗画歌赋。而秋儿的到来，就是我黑暗生命中的一束光。” “她从不理会朝堂纷争，她只将我当作她的夫。她满眼崇敬，满眼心悦。她不识字，我便一字一字教与她，她第一个学的就是我与她的名字，它们紧紧相挨，如我们一般。她喜欢跳舞，我便为她吹萧伴奏。她不喜欢仆从，我便将他们遣散。只愿……只愿与她厮守。” “直到，她生下你。我为你取名李蛰，那个女人果然敏锐，她察觉到朕心底，不该滋生的妄念，为了保全你们，我只能把你们都打入冷宫，散播你非我亲子的谣言，谁曾想……” “谁知她宁愿死，也不愿再困在这黄金牢笼里！”李蛰厉声打断，声音里裹挟着刺骨的冰碴，“你可知她不在乎局势，是因为她从未爱过你！你又可知她从不喜爱跳舞，她真正心之所向，是风吹草低的旷野，是纵马驰骋的自由！” “你懂什么！”李庸猛地撑起半个身子，眼里迸发出最后的厉色，却很快被咳嗽淹没，“朕是天子，可朕护不住她！太后早就视她为眼中钉，朕不那么做，她……” 他的声音弱下去，像燃尽的烛火，“朕想护着你们，可朕没那个能耐啊。”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浓重的龙涎香气里。 “你毁她故土，禁锢她自由。她本该是草原的木姐珠，而非深宫折翼的金丝雀！她如何会爱上你这刽子手！” 李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雪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出一行清泪，“她死的时候，是笑着的，她说，她终于能再为自己，活一次。” 榻上的男人像是彻底屏蔽了外界的声音，神情忽然又奇异地平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慈爱，目光空洞地投向虚空：“阿蛰啊，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今你这么优秀，秋儿看到也会开心的。” “是啊。”李蛰的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看到我与野狗争食，她会开心；看到我被人踩在泥里殴打，她会满足；看到我寒冬腊月差点被活活冻死，她会感激你的深谋远虑。” 他一步步走向御榻，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也踏在李庸残存的意识上。 玄色的袍角拂过地面，带来死亡的阴影。他停在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行将就木，曾主宰他前半生所有痛苦的男人，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刻骨的恨意与最终的宣判： “李庸，我们——永远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决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那决绝的背影，仿佛抽走了李庸最后支撑着的一口气。 他枯瘦的身体重重地摔回冰冷的御榻，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浑浊的双眼失神地望着那狰狞盘绕的金龙——张牙舞爪，威严赫赫，却终究……护不住他想护的任何人。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龙涎香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丝丝缕缕，缠绕着绝望的气息。 过了许久，久到时间都仿佛凝固，他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带着无尽的迷茫与悔恨，问出那句压在心底一生的话：“小福子，朕……错了么？” 小福子早已泪流满面，闻言更是磕头如捣蒜：“陛下没错！陛下是为了江山永固！是为了殿下前程啊！陛下——！” 殿内重归死寂，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那缕青烟，还在固执地向上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悠长、沉重、仿佛耗尽生命所有力气的叹息，幽幽地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声音落下，如同枯叶坠地，再无一丝回响。连那缕青烟，都似乎在空中凝滞了一瞬。 小福子颤抖着上前探了探鼻息，猛地瘫坐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皇上——驾崩了——” 哭声撞在红墙上，碎成一片一片，混着殿外的风雪，呜咽如泣。天历二十七年，应史王崩，年四十一。 这座困住了他一生的宫墙，终究成了他最后的坟墓。 风雪愈发肆虐，呼啸着扑向宫殿的飞檐斗拱，迅速覆盖了琉璃瓦的金碧辉煌，只余下一片刺目的，无边无际的，象征着埋葬与终结的茫茫白霜。 李蛰站在殿外，玄色蟒袍的下摆沾着雪粒，他没有回头。风掀起他的衣袍。 远处传来钟鸣，一声，两声，三声……共敲了四十一响，是在宣告一位帝王的落幕，也是在埋葬一段以爱为名的禁锢。 一霎那栩栩缕影浮光映宫阙 错问今夕是何年 轻胡旋伎舞灯光在何处长眠 伴作繁星映诸天 雪浸染万千华光钟声塑佛龛 此去蒙尘饮乐宴 朱颜改怎不见窟画昔日璀璨 却醒来作壁上观 ——来源歌曲《壁上观》 “Cut——！” 导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破了片场凝固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现场才爆发出压抑已久带着敬畏的喘息和低声议论。工作人员开始小心翼翼地走动，搬动设备，但气氛依旧凝重，仿佛那场帝王之死的悲凉还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尹一站在场边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一片冰凉潮湿。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中挣脱出来，魂魄还留在那片风雪交加、钟声回荡的宫阙之中。 如果说之前秦凌和尹一的对手戏，是游刃有余的导师，带着他领略表演的门径。那这一场对手戏，老戏骨与老戏骨的对决，两人都尽情释放着各自的光芒。 第22章 看着我的眼睛 “一一，你终于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从震撼中唤醒。 尹一猛地回神，看到秦凌已脱下厚重的蟒袍外氅，只穿着里面的素色戏服长衫，卸去了威压，却仍带着李蛰残留的几分清冷孤寂。 他欣长玉立地站在几步开外，脸上还带着未完全散去的戏中情绪，但看向尹一的眼神，却已悄然融化了寒冰，流露出熟悉的温柔底色。 尹一喉头有些发紧，声音带着低落和崇拜：“好厉害。我是不是，一直在拖后腿？” 刚才那场戏的余威还在，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秦凌看着他微垂的头和有些沮丧的神情，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好久没捏到尹一那手感极佳的脸颊了，此刻重逢的喜悦和一点逗弄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带着亲昵的力道轻轻捏了捏尹一软乎乎的脸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怎么会呢？”秦凌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春风拂过冰面，驱散了尹一周身的低气压。 “我们一一不是说要把我这个前浪狠狠拍到沙滩上吗？怎么，这点自信都没啦？” 他故意眨了眨眼，带着点促狭。 熟悉的亲昵动作和调侃瞬间冲淡了尹一的沮丧。他微微抬起头，像只被顺毛后恢复骄傲的小猫，习惯性地娇纵回嘴： “哼！我以后肯定会比你还厉害的，你等着吧！” 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意味。 “好啊，”秦凌的笑意更深，眼神专注地锁住他，声音温柔得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我等着。” 尹一闻言抬头看他，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在布尔什维斯那几天反复思量，最终想通的决定，此刻如同被温水浸泡的蜜糖，丝丝缕缕地化开，甜意混合着勇气，汩汩地涌上心头，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秦凌，”尹一的声音有点发紧，带着点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片场尚未散尽的嘈杂，“能借一步说话吗？” 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地望着秦凌。 秦凌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温柔覆盖。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尹一眼中那不同寻常的光芒，心跳悄然漏了一拍，点头应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角落那间相对安静的共用化妆间。 尹一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巨大的化妆镜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一个还带着未卸的精致妆容，一个风尘仆仆却眼神灼亮。 而此刻，某种全新鲜活的东西，正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悄然酝酿。 尹一转过身，面对着秦凌。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像是第一次站上万人瞩目的舞台，又像是终于要推开一扇尘封已久的心门。 他强迫自己直视着秦凌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有他的倒影，专注而温柔地等待着他。 “秦凌，”他没有叫秦老师，也没有叫李蛰，只是清晰郑重地唤出了他的名字，“我想跟你说件事。” 秦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像无声的潮汐，温柔地包裹着尹一。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在听，无论你说什么。” “在布尔什维斯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尹一的指尖攥得发白，却没移开视线。 “以前，我总是躲着你，推开你，是因为我害怕。害怕这份感情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害怕我们根本走不到最后，害怕……我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再开口时，声音里那点颤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想再躲，也不想再骗自己，更不想只和你做朋友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化妆镜里映出的画面像一幅静止的油画： 一个站得笔直，像株迎风挺立、蓄势待发的年轻白杨，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另一个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只有握着水杯的修长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好，秦凌。”尹一抬起头，“我是尹一，今年二十一岁，而现在，我想邀请你，以走向恋爱为目标，重新认识彼此。不是朋友，也不是模糊的暧昧。我想我们明确地、认真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你……愿意和我一起，重新开始这段旅程吗？”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都像在心跳上敲击。 终于，秦凌缓缓抬起了眼眸。 他的眼底像落了场春雨，湿润而温热，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漫开，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又藏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你好，尹一。”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能穿透灵魂的磁性，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化妆间里，“我是秦凌，今年二十七岁。” 他向前稳稳地迈了一步，距离瞬间拉近。尹一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混合着一点点未散尽的化妆品的味道，清冽又安心。 “我等这句话……”秦凌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承诺，他微微抬起手，带着无尽的珍视和试探，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尹一的手背。 “等了很久很久了。” 他的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不是等着试试看，是永远、永远，都会等着你。从第一次在生日宴角落，看到那个发光的少年开始；从后来在屏幕前，看你的每一个舞台，每一个采访，听你的每一首歌开始；从你在会议室门口，红着脸叫我一声秦老师好开始；从……每一次想靠近你，又怕自己的唐突会惊走你的时候开始。” 尹一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像熟透的樱桃。那滚烫的温度迅速蔓延到脸颊。 但他没有躲开，反而下意识地，轻轻翻转手掌，让自己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笨拙的勇气，回碰了一下秦凌的指尖。 细微的触碰，却如同燎原的星火。 “那……”尹一的声音有点发飘，带着不敢置信孩子气的雀跃，小声地问，“我们现在，算是重新认识了吗？” “嗯，”秦凌的笑容更深，眼底的春雨化作暖阳，他坚定地点头，“重新认识了，以全新的身份。” 之前所有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藏在玩笑和朋友名义下的滚烫心意，那些隔着安全距离的犹豫和徘徊，都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 像紧闭的心门被一把钥匙轻轻打开，露出了门后那条铺满柔和月光，通往未知却令人心驰神往的小径。 秦凌看着尹一泛红的眼角和那眼底再也藏不住的喜悦与依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他忽然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将眼前这个终于勇敢走向他的少年，轻轻地拥入怀中。 怀抱温暖而宽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和熟悉的气息。 “谢谢你，尹一。”秦凌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声音低沉而饱含情感，“谢谢你，走向我。” 尹一把脸深深埋进秦凌温暖坚实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他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原来勇敢一点，往前迈一步，真的能触碰到想要的温暖。 第23章 爱的就是你 盛夏的蝉鸣裹挟着滚烫的热浪，将整个片场烘烤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尹一刚拍完一场吊威亚的打戏，卸了厚重的铠甲，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玄色戏服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他找了个蒲团一坐，扯了扯领口透气，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沙哑：“风扇。” 秦凌正倚在不远处的廊柱阴影下看剧本，闻言头也没抬，手腕一扬，那台小巧的墨绿色便携风扇便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飞了过去。 尹一抬手，精准地接住，动作熟练得像经历过上百次。 他迫不及待地按下开关，将强劲的风口对准汗湿的脖颈猛吹，清凉的风裹挟着一股熟悉清冽柑橘护手霜香气，瞬间驱散了些许令人窒息的黏腻。 “刚才那场威亚吊得不错，”秦凌合上剧本，踱步过来，挨着他身侧的蒲团边缘坐下，距离不远不近，“落地的姿势比上次稳多了，进步很快。” “那是，”尹一从风扇后面抬起眼，眼底掠过一丝被认可的得意，随即又垮下肩膀，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要不是因为参加综艺，落了好多进度。再不拼命赶戏，申导怕是要拿他的场记板给我开瓢了。”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喉结在阳光下急促地滚动，汗珠顺着脖颈滑入微微敞开的领口。 秦凌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微红的侧脸，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谁在布尔什维斯给我发和羊驼的九宫格自拍，还兴致勃勃说要给它起名叫秦小凌的？” 尹一立刻扭头瞪他一眼，耳根却不争气地悄悄染上红晕，“虽然赶戏是累得要死，但旅游也是真的很快乐嘛。” 他小声嘟囔着，声音被风扇的嗡嗡声盖过一半。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吹风，侧头看了看秦凌和自己之间那点距离，又看了看手里的小风扇。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秦凌结实的手臂外侧，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指挥口吻：“往那边点，腿分开点。” 秦凌挑眉，依言照做。下一瞬，少年就着他分开的腿坐下，后背轻轻靠上他的胸膛，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这样就能一起吹风扇啦。” 尹一仰头看他，睫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 秦凌的身体瞬间僵住。少年的发顶蹭着他的下颌，带着洗发水的清香，混着夏末的热气，挠得人心头发痒。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尽量让尹一靠得舒服些，声音却有点发紧：“我们拍完戏，也出去玩好不好？” 尹一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掰着手指数起来，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好啊！我想去草原骑马，去雪山滑雪，去大海潜泳追鲸，看极光，看星星，看日照金山。你都得陪我！” 最后一句带着点不自觉的撒娇和独占意味。 “嗯，”秦凌的胸腔因轻笑而微微震动，尹一的后背清晰地感受到那阵愉悦的共鸣，“我们两个一起。” 风扇的风悠悠地吹着，带来短暂的清凉和静谧。 “说起来，”尹一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试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扇的挂绳，“我们现在，这算是什么关系啊？” 秦凌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尹一的耳廓，他垂眸看着少年近在咫尺泛着健康红晕的侧脸，眼底的笑意带着毫不掩饰的认真和一丝促狭：“难道不算是在一起了？” “谁跟你在一起了！” 尹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拔高了音量反驳，甚至想扭过身，却被秦凌的手臂和胸膛圈住动弹不得，只能梗着脖子，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秦凌你别自作多情！我只是，只是给你个机会！现在是严格考察期！懂不懂？考察期通过了，才算有资格往下一步发展！” 他努力维持着清冷的表象，眼神却飘忽着不敢看秦凌近在咫尺的脸，“我们那是重新认识！重新认识你懂吗？还没到那步呢！” 秦凌看着他强装镇定却连后颈都泛起粉红的模样，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像化不开的蜜糖： “好，考察期。那请问尹考官，考察期有什么具体规矩？我好照章办事，争取早日转正。” “规矩就是……”尹一努力板着小脸，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地数落，“第一，不许动手动脚！保持安全距离！第二，不许说那些奇奇怪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第三要随叫随到，随时听我差遣！我说东你不能往西！” “哦？”秦凌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浓的笑意，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两人此刻紧紧相贴的姿势，“那刚才是谁主动靠过来，还坐进我怀里的？这算不算，尹考官带头破坏规矩，动手动脚？” “那、那是因为怕你热晕了耽误拍戏进度！”尹一的脸颊瞬间爆红，嘴硬地反驳，身体却诚实地往秦凌怀里又缩了缩，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我这是为剧组大局着想！牺牲小我！你懂什么！” 就在这时，几个场务推着沉重的道具车“嘎吱嘎吱”地从旁边经过，领头的大哥笑着打招呼：“哟，尹老师，秦老师，歇着呢？这天儿可真够热的。” 尹一立刻坐直身子，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疏离的模样，只淡淡地点了下头：“嗯。” 秦凌也自然地收回手臂，笑着回应：“是啊，太热了。” 然而，就在场务们推车走远的瞬间，秦凌的手指却极其迅速地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轻轻碰了碰尹一手背。 尹一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没好气地“啪”一下甩开他的胳膊，力道却不重，更像是恼羞成怒的嗔怪，身体也没有真的挪开。 秦凌看着他故作镇定却绷得紧紧的下颌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偷腥成功的猫。 小风扇还在两人中间慢悠悠地转着，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在为这层心照不宣、欲盖弥彰的暧昧伴奏。 第24章 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太累，或许是被风扇吹得舒服，尹一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他悄悄地将自己身体的一小半重量，试探性地、一点一点重新靠回秦凌温热的胸膛上。 这一次，距离比刚才更近，近到秦凌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单薄脊背传递过来的体温，甚至能隐约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交缠在一起。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喧嚣的蝉鸣、远处布景的敲打声、工作人员的交谈声……所有背景音都瞬间远去，模糊成一片遥远的嗡鸣。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小小的树荫，只剩下背后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几乎要跳出来的悸动。 秦凌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调整一下姿势。 然而，就在这气氛即将升温到顶点的瞬间。 “我要去补妆了！”尹一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猛地从秦凌怀里弹跳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看也不敢看秦凌，一把将还在转动的小风扇塞回秦凌手里，丢下一句带着浓浓羞恼的 “你自己待着吧，老变态！” 几乎是落荒而逃，朝着化妆间的方向快步走去。那背影挺得笔直，步伐却带着一丝慌乱，通红的耳尖在阳光下简直像两颗熟透的小番茄。 秦凌握着还带着尹一体温的小风扇，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却强装镇定的背影，活脱脱一只炸了毛还要假装凶悍的小狼崽，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他刚想站起身跟过去，一只厚重的大手就重重拍在了他的后背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秦凌，你这混小子怎么回事啊？”申导叉着腰站在他身后，一张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涨得通红，瞪圆了眼睛，嗓门洪亮得能盖过蝉鸣，“多大个人了？啊？堂堂三金影帝，在片场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打打闹闹，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越来越不像话了你！” 秦凌稳住身形，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小风扇塞进宽大的古装裤腰里，这动作在威严的蟒袍下显得格外滑稽：“唉，申导，您不懂……” 申导像是突然福至心灵，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手指颤抖地指着秦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那拖长的尾音充满了戏剧性的夸张。 “好你个秦凌！我说呢，你小子！你小子该不会是打着拍戏的幌子，专门跑我剧组来追人的吧？！” 他上下打量着秦凌，咂咂嘴，一脸痛心疾首，“人家小尹才多大？刚满21！鲜嫩水灵的一棵小白菜，你呢？你都快奔三了！你好意思吗你？老牛吃嫩草！丧心病狂！” “申导！”秦凌立刻严肃纠正，试图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我今年才27！风华正茂！也就比他大六岁，六岁而已，怎么能算大？” “那也是老牛吃嫩草！”申导毫不留情地戳穿，恨铁不成钢地用卷成筒的剧本拍了拍秦凌结实的胳膊，“早知道你是揣着这心思来祸害我剧组的男主角，我当初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你接这戏！” 秦凌被戳得连连后退，脸上难得露出窘迫和无奈，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告饶的意味：“这不……还没追到手嘛……” “没追到手？！”申导的音量陡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他指着秦凌，又指了指尹一消失的方向，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没追到手你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眉来眼去？！当我瞎啊！” “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你妈？让她亲自来剧组，好好管管你这不着四六的混小子！” “别！申导！手下留情！”秦凌一听，脸色都变了，立刻双手合十作揖告饶，影帝的架子荡然无存。 “申导！您千万别说！我妈要是知道了，以她那性格，绝对明天就打着探班的旗号杀过来，到时候您这戏还拍不拍了？鸡飞狗跳都是轻的！您放心！等我……等我真追到手了，我第一时间带他回家，亲自跟我妈说！行不行？” 他凑近申导，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带着点诱哄和交换的意味：“申导，这事算我欠您一个大人情。您不是一直想跟奥斯汀·罗伯特聊聊合作一部科幻片的本子吗？下次他来中国，我做东，组个局，保证让您二位好好聊聊，怎么样？” 申导原本怒气冲冲的脸，在听到奥斯汀·罗伯特这个名字时，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堪比探照灯。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脸，试图维持威严：“咳！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剧组的风气！为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严厉起来，指着秦凌的鼻子，“不过！秦凌你给我听好了！我可以暂时替你保密，但你小子给我规规矩矩的！不许强迫小尹！” “那孩子看着清清冷冷的，心思比谁都细，也敏感。你要是让他受了一丁点委屈，或者影响了他拍戏的状态，我第一个拿场记板敲碎你的脑袋，听见没？” “那肯定的！”秦凌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郑重，眼底的温柔褪去了玩笑，只剩下纯粹的认真和守护的坚定，“申导您放心。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他受委屈？” 申导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又警告地瞪了秦凌一眼，这才背着手，迈着八字步，一脸我真是为这个剧组操碎了心的表情往监视器那边走去，嘴里还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啊……世风日下……” 秦凌望着申导走远的背影，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汗。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那轮依旧毒辣的太阳，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聒噪的蝉鸣似乎也没那么烦人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厚重华丽的蟒袍戏服，忽然摇头失笑——还好穿着这个，刚才那点窘态都被宽袍大袖遮住了，要不然这“老变态”兼“老牛吃嫩草”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他摩挲着手里那台墨绿色的小风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指尖的温度和汗意。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化妆间的方向，唇角的笑意温柔而笃定。 考察期就考察期吧。他有的是耐心，三年都等过来了。 第25章 恋爱频率 化妆间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把墙面照得发白。 化妆台上码着一排猩红、豆沙、裸粉的口红，旁边散落着几支用过的遮瑕刷，毛峰上还沾着点浅米色的膏体。 尹一坐在转椅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绷紧的翠竹。镜子里映出他冷白的侧脸，线条流畅而疏离，下巴上那颗浅褐色的痣，宛如夜幕中遗落的一颗孤星。 给他化妆的是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胸牌上别着Jerry，说话时尾音总带着点刻意的上扬：“唉呀，尹老师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哪用得着这么厚的粉底？” 他用指腹蘸了点妆前乳，轻轻拍在尹一的颧骨上，“比上次那个流量小生强多了，那小子卡粉卡得像龟裂的土地，我给他糊了三层遮瑕都盖不住痘印。” 尹一盯着镜中自己逐渐被修饰得更为精致的五官，目光却有些飘忽。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清淡淡：“李蛰的皮肤好像也挺白。” Jerry手里的粉扑顿了顿，眼睛瞬间亮了，像打开了话匣： “您说秦老师啊？那可不！上次跟他合作电影《荒原》，他演个农民工，为了还原在沙漠里晒了半个月，脖子都晒伤脱皮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杀青没俩月，嘿！又白回冷白皮了，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尹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转椅的扶手：“我只说他白，没说他别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别扭。 “是是是，”Jerry笑得更欢了，手里的眉笔在尹一眉骨上流畅地扫过，“秦老师拿影帝那绝对是实至名归！我们这些幕后最喜欢跟他合作了，脾气好，事儿少不说，关键是底子绝啊！给他做妆造是享受，是艺术创作！不像现在某些……” 他撇撇嘴，压低声音，带着点不屑，“就算我们使出浑身解数给他做了最适合的妆造，架不住他自己演技空洞、气质撑不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结果呢？那些不长脑子的粉丝还跑来冲我们工作室，说我们把他哥哥化丑了！呵！” 他冷哼一声，“他们家哥哥见了我，不还得毕恭毕敬地喊我一声Jerry老师！”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花衬衫上的古龙水味混着定妆喷雾的气息飘过来： “说真的，上次有个刚小火的爱豆，仗着自己演了部热剧，见了我都敢甩脸子，忘了当初是谁托关系求我给他推荐的男三号？现在粉丝还跑到我微博底下骂，说我把他们哥哥化丑了。” “呵！就他那塌鼻梁、小眼睛，就算我给他垫上三层假体、画上欧式大双，也撑不起镜头！骨相不行，神仙难救！” Jerry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尹一听得眼皮直跳，心里默默吐槽：这人是话痨成精了吧？我就提了句白，他能从沙漠暴晒讲到粉圈互撕，再绕到骨相塌鼻梁，这嘴皮子不去说相声真是屈才了！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推开，带进一阵裹挟着片场喧嚣的热风。秦凌站在门口，玄色戏服的领口随意敞着，露出线条分明的半截锁骨，额角带着点薄汗，眼神却清亮：“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尹一身上，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Jerry的话像被按了暂停键，突然换上副娇羞的表情，手里的腮红刷都差点掉地上：“没、没什么，秦老师！我们在……呃，在夸您呢！”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 “哦？”秦凌挑眉，视线落在尹一身上，眼底带着点笑意，“一一夸我了？这倒是稀罕事。来，说给我听听，他夸我什么了？” 尹一正被Jerry用散粉刷扫着脸颊，听见这话，猛地转头，耳尖有点红：“谁夸你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瞥见Jerry挤眉弄眼的样子，更不爽了，故意提高音量，语气带着点没道理的娇纵，“呆子！我要吃冰棍。” 秦凌走过来，自然地靠在化妆台上，伸手捏了捏尹一还没画完眉毛的半边脸，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他声音低沉，带着哄劝的磁性： “不行哦，上午已经吃了一根巧乐兹了，再吃该上火了，你忘了上次嘴角长溃疡，疼得连台词都念不利索？” “我不管！”尹一瞪他，睫毛上还沾着点散粉，像落了层细雪，衬得那双眼眸更亮，也更显孩子气，“你刚刚还答应过我呢。” 他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带着点控诉的意味，用力点了点秦凌的手背，“你说随时听我差遣，我说东你不能往西！现在就不算数了？骗子！” 秦凌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像只炸毛又可爱的布偶猫，心底那点纵容彻底占了上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举手做投降状，深邃的眼里满是宠溺：“好好好，小少爷，怕了你了。” 他妥协道：“最后一盒，绿豆冰，不能再吃冰棍了，听见没？” 语气是强硬的，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尹一立刻眉开眼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用口型说“快去”。 秦凌利落地转身，长腿一迈出了化妆间。 尹一这才转向Jerry，故作镇定地问：“Jerry老师，眉毛和底妆快好了吧？” Jerry在剧组混迹多年，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和一颗强大的八卦心，此刻心态早已无缝切换成前线磕糖战士。 他麻利地拿起唇刷，蘸了点豆沙色的唇釉，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快了快了，马上收尾！唉呦，尹老师您这鼻梁骨长得可真优越，又高又直，简直是化妆师的梦中情鼻……” 彩虹屁张口就来。 没一会儿，秦凌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盒绿豆冰。他走到尹一身边，把冰盒往化妆台上一放，又从口袋里摸出把小勺：“这家冰的没那么实，你上次说挖不动。” 尹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秦凌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拆开冰盒的盖子。冰勺刮过细腻的冰沙，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春蚕食桑。 绿豆的清香混着清凉的气息瞬间在小小的化妆间弥漫开来。 秦凌挖了满满一勺，饱满的绿豆粒点缀在晶莹的冰沙上，递到尹一唇边，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纵容：“张嘴，小少爷。” “我自己来！”尹一脸上微热，一把抢过勺子，却没立刻吃，而是低下头假装刷手机。 屏幕上是他刚发的一条营业自拍，评论区早已被粉丝的“啊啊啊”和“哥哥好帅”淹没，他抿着嘴，努力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手里的小勺子无意识地在冰沙上戳来戳去。 就在这时，他指尖一滑，那小勺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啪嗒”一声，连勺带冰整个掉落在光洁的地砖上！饱满的绿豆粒和晶莹的冰沙四散飞溅。 更糟的是，一块指甲盖大小沾着糖水的绿豆冰，不偏不倚，正正落在尹一白皙的手背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眼看着那点冰在体温作用下迅速融化，滑腻的糖水就要顺着手腕流进戏服袖口！ “要化了！要化了！”尹一急得举起手，冲着秦凌的方向晃了晃。 秦凌离得近，下意识就凑了过去。尹一的手举得太急，几乎要怼到他脸上，秦凌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比思维更快，猛地低头，张嘴就含住了尹一手背上那块正在融化的绿豆冰。 微凉的冰沙混合着甜腻的糖水，还有少年皮肤上那点独特干净的气息，瞬间在舌尖炸开。 他甚至无意识极快地用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那滑腻的糖水痕迹——那动作快如闪电，纯粹是防止糖水继续下流的本能反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化妆间里只剩下日光灯管持续不断的嗡嗡声。 尹一的手还僵在半空，保持着递出去的姿势。他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地震，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下一秒，轰的一声，血液仿佛全部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脖颈瞬间爆红，像熟透的番茄，一路蔓延到被戏服领口遮挡的锁骨，滚烫得吓人：“秦凌！你……你又耍流氓！！！” 声音又羞又恼，带着明显的颤音，几乎要冲破屋顶。 秦凌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直起身，口腔里还残留着那点甜腻和冰凉混杂的奇异触感。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平日沉稳的影帝此刻罕见地慌了神，俊脸也染上一层薄红，说话结结巴巴，眼神四处乱飘，想找纸巾又手足无措：“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举得太近了，我怕它化在你衣服上。” 他左看右看，想找纸，手忙脚乱地差点碰倒化妆台上的定妆喷雾，“真的，我就是……” “就是什么？”尹一收回手，手背上残留的湿意和那瞬间温热柔软的触感挥之不去，仿佛被烙印了一般，又麻又痒。 他羞愤交加，声音都拔高了，“我让你拿纸擦掉！谁、谁让你用嘴的？！” 旁边的Jerry早就停了手里的活，拿着眉笔的手悬在半空，他死死咬住下唇，憋笑憋得整张脸扭曲，肩膀疯狂耸动，像得了帕金森。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极度兴奋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光芒。这俩人，比他昨晚熬夜看的小说还带劲。 “小少爷，冤枉啊。”秦凌告饶，声音都软了，“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嘛，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尹一白了他一眼，却没真生气，只是气呼呼地抓起桌上那盒幸存的绿豆冰，挖了满满一大勺，泄愤似的塞进嘴里。 冰凉的触感瞬间刺激了口腔，他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冷气。 镜子里映出他的模样：脸颊依旧红得像天边的晚霞，耳垂更是红得剔透，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水光潋滟，羞恼之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甜意，正悄悄爬上微微翘起的嘴角。 一旁的Jerry强压下快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姨母笑，颤抖着手，偷偷摸出塞在屁股口袋里的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今天放假没来的好友小蓝发了条微信，手指激动得几乎要戳破屏幕： [姐妹！！！紧急呼叫！！！作为秦老师十年老粉兼资深梦男的我，今天正式宣布——我爬墙了！我要和你一起磕CP！！！原地垂直入坑！！！] [你根本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史诗级名场面！！！秦老师他！他他他！他刚刚亲了尹老师的手！！！爸了个根的！！！甜度爆表！张力拉满！我人没了！！！] [我现在！就站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磕糖第一线！却感觉自己像这世界上最孤独的猹！因为没人能跟我分享这份快要爆炸的快乐瓜！！！你快回来！！！或者立刻马上给我连上脑电波！！！] 而手机另一端，正躺在家里沙发上看剧的小蓝，点开这条信息，瞬间从沙发上弹射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死死盯着屏幕，反复确认那几个爆炸性的动词，一股混合着极度兴奋和捶胸顿足的悔恨瞬间淹没了她，她抱着手机发出无声的尖叫，恨不得立刻学会瞬移，一头扎进那个此刻在她心中如同天堂般的化妆间！ 第26章 有我呢 收工时，夜色已如浓墨般浸透了片场的角楼飞檐，黑暗温柔地笼罩下来，只余几盏昏黄的路灯勾勒出疲惫的轮廓。 尹一被秦凌小心地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下最后几级台阶。 下午那场高难度的威亚打戏，落地时角度刁钻，右脚踝此刻还肿着，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秦凌的手稳稳地托在他手肘下方，另一只手掌则虚虚地护在他腰后，那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渗入皮肤，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奇异地缓解着脚踝的阵阵钝痛。 “申导说明天可以下午再去。”秦凌的声音混在带着凉意的晚风里，格外清晰，“我带了消肿的药膏，回去给你按按，活血化瘀，好得快些。” 尹一“嗯”了一声，抬头时撞见秦凌的眼睛。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藏着掩不住的关切。 酒店房间的灯是暖融融的黄色，他们换好家居服。 秦凌径直走向厨房，系上围裙的样子有点反差萌。宽肩窄腰裹在浅灰色家居服里，袖口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腕骨分明的小臂。 “番茄意面，行吗？”他打开冰箱，里面躺着新鲜的番茄和芝士，是中午特意让人送来的新鲜食材。 尹一没立刻回答，目光落在客厅长桌的花瓶上。里面插着的洋桔梗已经蔫头耷脑，失去了活力。 他撑着沙发扶手，慢慢挪过去，小心地将枯萎的花枝抽出来，换上在楼下花店预定，还带着水珠的栀子花。 洁白的花瓣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清雅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好香，这周是桅子吗？”秦凌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水流声。 “嗯。”尹一应着，拿起剪刀修剪花枝，指尖却不小心被一根不起眼的小刺扎了一下，“嘶——” 秦凌端着洗好的番茄走出来，正好看见他吮手指的动作，担心道：“小心点。”他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剪刀，把剩下的花枝剪得整整齐齐，“我来吧，别脚还没好手又伤了。” 尹一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用！我又不是纸糊的，这点小刺算什么？你快去煮你的面！” 话虽说得硬气，但当秦凌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他手背，帮他掸掉不小心沾上的花瓣碎屑时，尹一却没有躲开，只是别开了视线。 厨房很快飘来番茄在热油中爆炒出的酸甜香气，混合着罗勒叶的清新。沸水咕嘟作响，秦凌站在灶台前，微微躬身，专注地搅动着锅里逐渐变得浓稠的番茄酱汁。 顶灯的光线柔和地洒落，将他侧脸的线条描绘得格外温润柔和。 尹一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暖黄的灯光，食物的香气，还有那个忙碌而专注的背影…… 一种难以言喻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和安宁感包裹着他，让他觉得有些恍惚，又无比贪恋。 “对了，”尹一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慢慢挪回客厅，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深色檀木盒子，“给你的。” 秦凌正好端着煮好的意面出来，看到盒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放下盘子，擦干净手，才郑重地接过来。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地擦过尹一的手背，带起一阵微弱的电流。 盒子打开，淡淡的檀木香飘散出来，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精致的铜制飞鸟手机扣。飞鸟的翅膀线条流畅，上面镌刻着细密的风痕纹路，仿佛承载着沙漠的呼啸与自由。 “在布尔什维斯……随手买的，”尹一的声音有点不自然，眼神飘向别处，“看着，挺特别的，觉得可能，适合你。” 他顿了顿，耳尖悄悄染上红晕，声音更小了：“你要是不喜欢……” “喜欢！”秦凌几乎是立刻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惊喜和珍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小小的飞鸟吊坠，指腹轻轻摩挲着翅膀上的纹路，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接下来的几分钟，秦凌像个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对着那个小小的吊坠爱不释手，立刻拍照，然后开始在手机上一通操作。他到处炫耀，把申导，小琪，甚至远在国外的罗伯特都骚扰了个遍。 尹一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秦凌的朋友圈最新更新只有一张图——特写的飞鸟吊坠，配文极其简洁：“来自布尔什维斯的礼物，很喜欢。” 几乎是瞬间，下面就跳出一条评论，来自那个远在国外的罗伯特：“Oh？是那位sweetheart送的？” 秦凌低笑着回了个卡通表情包，一转头，正对上尹一近在咫尺，带着点探究和无语的目光。他脸上的得意毫不掩饰：“怎么？我炫耀一下不行？” “幼、稚！”尹一撇撇嘴，拖长了音调吐槽，可心里却像被温热的蜂蜜缓缓注入，甜意和暖意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将之前的疲惫和疼痛都熨帖得妥妥当当。 诱人的意面香气混合着栀子花的清雅，在房间里交织弥漫。 两人面对面坐在长桌两端，叉子卷起裹满浓郁酱汁的面条，昏黄的光线在窗玻璃上跳跃，仿佛为这顿寻常的晚餐添上了一抹仪式感。 秦凌看着尹一放在桌下微微踮起避开地面的右脚，眉头微蹙：“明天那场远景跑动的戏，让替身上吧。你脚踝这样，别硬撑。” “不用，”尹一吞下一口面，腮帮子微微鼓起，“就几个镜头，我自己能行，又不是残了。”语气带着惯有的倔强。 秦凌挑眉，语气带着调侃和心疼：“又逞强？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也经不住你这样不爱惜的。” “这叫敬业！”尹一瞪他一眼，筷子却伸过去，把自己碗里吃不完的意面夹到了秦凌盘子里。 秦凌看着碗里多出来的意面，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低沉悦耳，撞在暖黄的灯光里，碎成无数的碎片，散落在两人之间。 第27章 致爱 收拾完碗筷，秦凌擦干手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管消肿的药膏和一个软垫。尹一正蜷在沙发的一角，抱着抱枕看手机。 “过来，”秦凌拍了拍沙发空位，示意尹一，“药得抹上，不然明天肿得更厉害。” 尹一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过去，在秦凌指定的位置坐下，把受伤的右脚小心翼翼地搁在秦凌铺好的软垫上。 秦凌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单膝蹲下，动作轻柔地托起尹一的脚踝。那脚踝在灯光下果然红肿了一圈，皮肤微微发烫。 “可能有点凉。”秦凌说着，拧开药膏盖子，挤出一小截乳白色的膏体在掌心搓热，然后才覆上尹一红肿的脚踝。 “嘶……”冰凉的药膏混合着掌心滚烫的温度骤然贴上皮肤，尹一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脚趾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忍忍，刚开始是有点刺激。”秦凌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安抚的意味。他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托着尹一的脚后跟，另一只手则用指腹沾着药膏，力道适中地缓缓在那片红肿上打着圈按揉。 他的动作非常专业，指腹带着薄茧，力道从轻到重，一点点揉开淤滞的气血，按揉着关键的穴位。 起初是清晰的刺痛和药膏的清凉感，但随着秦凌耐心而持续的动作，一股奇异的暖流开始从被按揉的地方扩散开，取代了不适感，带来一种酸胀过后的舒适和放松。 尹一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靠在沙发背上，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在脚踝处游走。 秦凌低着头，侧脸线条专注而沉静，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药膏抹开时细微的黏腻声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空气似乎在这专注的按揉中悄然升温。秦凌的指腹偶尔会划过脚踝内侧更为敏感柔嫩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难以言喻的战栗。 尹一的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节奏，他下意识地想抽回脚，却被秦凌温热的手掌更牢地托住。 “别动，这里筋络堵得厉害，得多揉开。”秦凌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 不知按揉了多久，秦凌的拇指指腹忽然沿着尹一脚踝后侧一条细细的筋络，带着点挑逗般的力度，向上轻轻滑动了一下。 “啊！”尹一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颤，脚踝条件反射地用力往回一抽，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地瞪着秦凌，“秦凌！你摸哪儿呢？！趁机吃我豆腐是吧！” 秦凌抬起头，脸上毫无愧色，反而带着点得逞的慵懒笑意。他依旧稳稳地握着尹一的脚踝，指尖甚至在那片刚刚被重点照顾的敏感肌肤上，又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带着钩子： “吃豆腐？小西施卖的豆腐又水又嫩，我最喜欢了，可惜……”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尹一通红的脸颊和微微起伏的胸口，“还没吃到最好的那一块。” “你……你！”尹一被他这**裸的调戏弄得又羞又气，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想抽脚又被他牢牢握住，只能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压低声音骂道，“老变态！老禽兽！不要脸！考察期还敢这么嚣张！扣分！扣一百分！” “扣分？”秦凌非但不恼，反而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尹一的小腿，“尹考官，你倒是说说，我这按摩手法专不专业？消肿效果好不好？服务态度诚不诚恳？这也是为了让药效更好吸收嘛。” 他的指尖又在尹一脚踝内侧那敏感的地方轻轻按了按，引来尹一又是一阵轻颤。 “你……强词夺理！”尹一的声音都带上了点颤音，明明是控诉，听起来却像撒娇。 他瞪着秦凌，可在那双含笑又专注的眼睛注视下，气势不自觉地弱了下去。脚踝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那持续不断恰到好处的揉按带来的舒适感，让他反抗的力道也软了下来。 秦凌见好就收，不再逗他，但手上的动作却更轻柔也更深入了些，指腹精准地按压着穴位，带来一阵阵酸麻胀痛后的舒爽。 尹一紧绷的身体再次慢慢放松，只是脸上的红晕久久未退，心跳也依旧快得不像话。 他索性扭过头不去看秦凌，假装研究沙发扶手上的纹理，可微微发烫的耳根和轻轻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药膏的清凉和秦凌掌心的温热交织在一起，在脚踝处形成一种奇异的熨帖感。 窗外的风还在吹送着栀子花香，屋内的暖意和这隐秘带着电流的暧昧也像被这花香酿成了一杯醉人的酒。 不知过了多久，药膏终于被完全吸收，红肿似乎也消下去了一些。 秦凌用湿巾仔细擦干净手上残留的药膏，又小心地把尹一的脚放回软垫上。“好了，明天起来应该能好很多。”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膝盖。 尹一轻轻“嗯”了一声，感觉脚踝舒服多了，连带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整天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他抱着抱枕，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秦凌收拾好东西回来，就看到尹一歪在沙发靠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困倦的小猫。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尹一身旁坐下。 沙发微微陷下去，尹一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和热源，几乎是本能地，他头一歪，轻轻地靠在了秦凌的肩膀上，找到一个舒服的支点，发出满足的咕哝声，彻底陷入了浅眠。 秦凌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又无比柔软地放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尹一靠得更稳当些，然后伸出胳膊，极其轻柔地环过尹一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试探性带着无限珍视地，轻轻搭在了少年清瘦的腰侧。 像在守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好梦。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以及空气中浮动不息的栀子花香。 两人依偎的身影在昏暗中勾勒出温柔的轮廓。秦凌微微低下头，鼻尖几乎能触到尹一柔软的发顶，那上面还残留着洗发水的清香。 他听着怀里人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腰侧掌心下的温热，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盈了胸腔。 “考察期……”秦凌对着寂静的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声低语，带着无限的温柔和期许，“快点通过好不好？” 靠在他肩头的尹一似乎无意识地蹭了蹭，发出一个模糊，像小猫撒娇般的音节，仿佛在睡梦中回应着什么。 秦凌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小心地收紧了环抱着他的手臂。 交握的手早已松开，但此刻依偎的肩，相贴的体温，还有胸腔里同步沉稳的心跳声，都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格外动人。 他等尹一熟睡后，才将他抱入房间。 第28章 爱情讯息 阳光透过梧桐叶，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 秦凌正坐在石凳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捏着一颗饱满的荔枝。果皮被他旋开道整齐的缝，露出里面白胖的果肉，还带着点晶莹的水珠。 尹一坐在他对面，左脚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地。脚踝的红肿已消褪大半，只剩下皮肤下隐约的青色脉络和踩地时一丝微麻的钝感，那是秦凌昨夜耐心按揉，将淤堵筋络揉开后留下的印记。 “喏，尹考官，检查完了吗？”他把剥好的荔枝递过去，视线却落在尹一手里的手机上。 那是秦凌的私人手机，此刻正被尹一捏在掌心，屏幕上还停留在他的微信界面上。 他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我的社交圈就这么大，清清白白，经得起组织考验。” 尹一毫不客气地接过荔枝塞进嘴里，饱满的汁水在口腔炸开，甜意蔓延。 另一只手却像得了新玩具的小孩，指尖在秦凌的手机屏幕上随意地划拉着，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啧，” 他含糊地评价，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挑剔， “你这朋友圈也太老干部了吧？备注竟然都是板板正正的人名！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导演、经纪人、制片人……秦老师，你这社交生活堪忧啊。” 他指尖轻点，画面切换，无意中点进了相册图标。界面加载出来的瞬间，尹一的目光顿住了。 一个醒目带着小锁图标的文件夹赫然在列。 “哎？”尹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狡黠的探究光芒，像只嗅到秘密的小狐狸， “秦同志，你这相册……还搞加密？藏什么好东西呢？”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手指作势就要点上去。 “咳，”秦凌剥荔枝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原本流畅的动作带上了一丝僵硬。 他垂着眼睫，耳廓悄然漫上一层薄红，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工作相关的备份资料，怕误删才加密的。” “工作资料？”尹一挑眉，嘴角勾起一个了然带着点坏笑的弧度，“工作资料需要单独加密？骗谁呢！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像是抓住了秦凌的把柄，气势瞬间足了，手指坚定地戳向那个加密文件夹，“我要看！快，密码交出来！” 手机屏幕立刻弹出了密码输入框。 尹一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看向秦凌，下巴微扬，带着你休想蒙混过关的理直气壮：“说！密码多少？” 秦凌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荔枝粗糙的果皮，眼神有些飘忽，耳根的红晕似乎有蔓延的趋势，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窘迫：“真的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尹一拖长了尾音，眉头蹙起，故意板起一张小脸，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秦凌的手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秦凌同志，你这态度很有问题啊！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正在经受严峻考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不说密码，考察期直接扣你10分！满分100，你自己掂量！” 这威胁幼稚得直白，却又带着尹一特有的娇纵劲儿。 秦凌看着眼前这只炸毛的小猫，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心里那点小小的坚持瞬间消失，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柔软和纵容。他无奈地低笑出声，妥协般地轻声道：“密码是1021。” “1021？”尹一的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动作顿住了。这个数字……是他的生日。一丝惊讶和难以言喻的悸动飞快地掠过心头。 他没再犹豫，指尖飞快地输入了这串意义非凡的数字。 解锁的瞬间，加密文件夹的内容如同画卷般展开，没有预想中的任何私密照片或机密文件，满满当当占据整个屏幕的，竟然全是他自己的照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最早的一张，像素甚至有点模糊，是两年前那场选秀决赛夜。 他穿着统一的练习生制服，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C位，聚光灯打在他还有些稚嫩的脸上，眼神里明明带着初登大舞台的紧张和怯生生的不安，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抿着唇。 那时的他，像一株在疾风中努力扎根的小树苗。 往后翻，是各种团综的截图和粉丝抓拍。 有他被队友偷袭，一脸奶油糊得看不清五官；有深夜练习室里，汗水浸透了单薄的T恤，紧贴在后背，勾勒出清瘦却坚韧的线条，他对着镜子一遍遍重复动作的侧影，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和舞蹈；还有他累瘫在地板上，抱着水壶，眼神放空，累到灵魂出窍的瞬间。 再往后，是他个人演唱会的高清舞台照。巨大的场馆被一片浩瀚的、纯粹的、生机勃勃的绿色荧光棒海洋淹没，宛如流动的翡翠星河。 他坐在钢琴前，演唱会场中唯一的一束光打在他身上，格外神圣。 还有他站在升降台上，张开双臂，微微仰着头，璀璨的舞台灯光落在他身上，镶钻的外套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整个人如同被这片绿意盎然的星海托起，耀眼、意气风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 那是他的影子军团为他创造的奇迹，是他梦想绽放的巅峰时刻。 甚至……还有一张去年某个国际时尚周的后台生图。照片明显是粉丝视角抓拍的，画质不算顶级，背景有些杂乱。照片的中心焦点是他，穿着当季高定，正低头整理袖口，侧脸线条精致。 而照片的边缘，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姿挺拔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精准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那个男人，正是秦凌。 照片还被粉丝用心地调了色，突出了他，也将背景里那道专注的目光衬托得更加清晰。 尹一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忘了滑动。脸颊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烧到下颌，连咬在嘴里的荔枝都忘了嚼，又羞又窘，舌头都像是打了结，“你……” 他抬头看秦凌，看向身边这个罪魁祸首，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浓浓的羞恼，“你……唔……果然调查过我！”尾音被舌尖顶了顶，带着点没咽下去的汁水音，“查”字拖得轻轻的，像被荔枝肉绊了一下。 他鼓着腮帮子瞪人，眼里明明有点羞恼，却因为嘴里的东西，那点凶巴巴的劲儿全化成了软乎乎的气，倒像只含着坚果的小松鼠，气鼓鼓的，偏又透着股让人想捏一把的萌。 第29章 你在，不在 秦凌刚把一颗剥得晶莹剔透的荔枝肉放进白瓷盘里堆起的小雪山尖上，闻言抬眼。 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一片无奈又温柔的涟漪。“呆呆——” 他叹了口气，语气无比坦诚，“不是调查，是关注。”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屏幕上那张时尚周的生图，“这张，是我们第一次同眶，虽然只是巧合，那时我高兴了好久。” 指尖又滑到那张震撼的绿海演唱会照片，“这张，是你粉丝后援会官博发的现场高清图，我觉得拍得很好，就存下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珍视，“你被光照着的样子，很美。”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秦影帝！”尹一的嘴巴还在倔强地硬撑着，试图维持住考官的威严，可心底翻涌的甜蜜和被人如此珍视的悸动却压也压不住。 他的指尖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忍不住又点开了那张绿海星河的演唱会照片。 看着那片为他而亮，为他而燃的浩瀚绿色，一种巨大的骄傲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你看这个！”他像是急于分享自己最珍贵的宝藏，把手机屏幕猛地怼到秦凌眼前。 语气里是藏也藏不住孔雀开屏般的炫耀，眼睛亮得惊人，“这是我的应援色，绿色！这片绿海，全是我的影子军团！厉害吧？” 他微微扬起下巴，等待着对方的肯定。 秦凌的目光从照片里那个光芒万丈，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的少年身上，缓缓移回到眼前这个脸颊绯红、眼神晶亮、带着点小得意等待夸奖的尹一身上。 少年的鲜活与骄傲，与照片里的璀璨身影完美重叠。 秦凌的胸腔里溢满了温柔的笑意，低沉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嗯，非常壮观，独一无二。” “那是自然！”尹一得到了想要的肯定，下巴扬得更高了，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像只被顺毛捋舒服了，尾巴翘上天的小猫。 他语气欢快：“我最喜欢绿色啦，绿色是薄荷糖！是新芽上的雨露。” “是安静平和，也是热烈生长！” 他仿佛发着光，如此美好纯真，让对面之人不禁失了魂。 秦凌认真地点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也喜欢绿色，但我最喜欢这个有你的夏天。” 这个直白的情话，让尹一猝不及防，尹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啪”一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冰凉的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滚烫的脸颊。“你怎么零帧起手啊，太作弊了。” 他慌乱地伸手去拿碟子里的荔枝肉，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闷闷的，像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花糖，软糯又带着羞意，“勉强给你再加10分。” 秦凌眼底的笑意更深，却不再逗他，只是继续安静而专注地剥着手中的荔枝。修长的手指动作利落，一颗颗饱满莹白的果肉被温柔地放入白瓷碟中，很快堆成了一座散发着清甜香气的小雪山。 微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跳跃在果肉上，折射出诱人莹润的光泽，那清甜的香气混合着草木的清新，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弥漫，将方才的羞窘和甜蜜都温柔地包裹起来。 “尹老师，秦老师！准备开拍啦——！” 场务洪亮的声音穿透微光，带着催促的意味，远远传来。 尹一像是被惊醒，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动作太急，带得石凳“吱呀”一声向后挪动，他受伤的右脚踝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牵扯，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身形不由得晃了一下。 “慢点！” 秦凌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起身，长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尹一的腰侧。 隔着薄薄的戏服布料，掌心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腰肢的劲瘦线条和温热的体温，像触碰到一片柔软的羽毛。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脚还没好全，别逞强。”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尹一嘴上不耐烦地应着，飞快地甩开秦凌扶在他腰间的手，却在转身迈步的瞬间，动作无比自然又极其顺手地，一把将石桌上秦凌那部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手机，揣进了自己宽大的古装戏服袖袋里。 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秦凌站在原地，看着他带着仓促却又故意挺直了脊背努力维持步伐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失笑，眼底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宠溺。 夏日的微风拂过，带着荔枝的甜香和少年留下的淡淡栀子气息。 日子像指缝间流泻的细沙，在片场的高强度运转中悄然滑过。半个月的连轴转后，这一天，难得的夕阳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线，他们便已回到了属于两人的小小港湾。 天空像是打翻的颜料盘，夕阳在天边流出橘黄、浅粉、淡紫……梦幻得让人陶醉。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已经亮起。长桌上，果盘里堆满了新鲜饱满的各色水果，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花瓶里，之前盛放的栀子早已谢幕，取而代之的是一簇蓬松饱满，蓝紫渐变的绣球花，在灯光下舒展着灿烂的花瓣。 尹一像只餍足的猫，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他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伸展着，右脚极其自然地搁在身旁秦凌的大腿上。 脚踝的伤早已痊愈，连一丝痕迹都难寻，但在那些被秦凌温柔按揉的夜晚，却悄然养成了这个亲昵又依赖的习惯。 “布尔什维斯那一期是不是播了？”尹一伸手去够桌上的橘子，指尖刚碰到冰凉微糙的果皮，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便伸了过来，精准地截走了目标。 “剥好了。”秦凌将剔透的橘子递到他嘴边，另一只手则拿起遥控器，点开电视里的综艺，“嗯，网上反映很不错。” 尹一听李姐说了，布尔什维斯那期刚播出就爆了，一连上了好几个热搜词条，像什么 #霍小光生日惊喜、#夭夭湿身透惑名场面、#尹一异族神颜暴击、#布尔什维斯绝美风光……网上热闹得像是过年。 第30章 你啊你啊 屏幕亮起，沙漠风光扑面而来。画面恰好切到嘉宾初次集结的瞬间。霍光对着镜头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两颗小虎牙俏皮地探出头：“大家好！我是SUNNY的霍光！” 瞬间，密密麻麻的弹幕如同潮水般涌过屏幕： [啊啊啊啊霍光弟弟！！这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腰！腿！比例绝了！不愧是舞担！街舞小王子YYDS！] [救命！他笑起来的虎牙是来狙杀我的吧！太可爱了！] 秦凌正将一片剥好的橘瓣送到尹一嘴边，连那些恼人的白色橘络都一丝不苟地清理干净，但递橘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削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带着点莫名意味的弧度，似笑非笑，眼神却深了些许。 尹一敏锐地捕捉到他这细微的变化，一边张嘴叼住那瓣清甜的橘子，一边斜睨着他，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怎么了，秦老师？” 秦凌动作依旧温柔，语气却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什么。你的队友还挺上镜，挺帅气的。” 尹一咀嚼着橘子，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他微微眯起眼，像只慵懒又骄傲的猫，下巴微抬：“嗯，还行吧。”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秦凌，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得意的笑，“不过……没你帅。” 镜头切换，尹一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他侧脸的线条精致得如同雕塑。即使风尘仆仆，那份清冷疏离的气质依旧鲜明。 弹幕瞬间迎来了第二波**，而且画风陡变： [前方高能预警！光影CP历史性同框！！！] [来了来了！霍光眼神锁定尹一！啊啊啊这拉丝的眼神！我没了！] [谁懂啊家人们！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热情似火，一个像月光清冷皎洁，这氛围感绝杀！] [拉倒吧楼上别硬磕！尹一根本没理霍光好吗？眼神都没给一个！] [黑子滚粗！没看到尹一哥虽然没看霍光，但身体很诚实地往霍光那边挪了半步吗？！暗戳戳的糖才最致命！] [我不一样，我宣布我入坑关夭了！成年人就该吃点成年人该吃的。] [夭夭老婆，快往我怀里来，姐妹们我先撤了，硬的不行了。] “噗嗤——” 尹一看到那条“挪了半步”的弹幕，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肩膀都跟着轻颤起来，“这届网友，不去当侦探真是屈才了，半步都能用显微镜看出来？想象力够丰富的啊。” 他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身边的气压骤然降低。 只见秦凌另一只原本放松搭在他脚踝上的手，此刻手指微微收拢，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脚踝骨那圆润的凸起上轻轻点了一下，带着点不容忽视的力道。 这动作很轻，却像带着电流，让尹一的小腿肌肉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哎！”尹一猝不及防，脚趾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又痒又想笑，下意识地想把脚抽回来，“秦凌！你干嘛！” 秦凌却牢牢地握住了他的脚踝，不让他挣脱。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尹一，深邃的眼眸里像是蕴藏着一场无声的风暴，又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控诉。 尹一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笑意更浓，他非但没再挣扎，反而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秦凌结实的大腿内侧，动作亲昵：“她们都是瞎磕的，怎么，秦影帝吃醋了？” 秦凌的眼神暗了暗，握着他脚踝的手又紧了一分，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欲：“我的小西施，只能对我笑。” 他微微倾身，拉近两人的距离，温热的气息拂过尹一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危险的磁性：“要不然，一一每顿只能吃饺子了。” 明明是这么暧昧的氛围，尹一却有点想笑：“我吃饺子才不蘸醋呢。” 他原本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悄悄滑落，主动覆在了秦凌握着他脚踝的那只大手上，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背，像只示好的小猫。 秦凌感受到手背上那细微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眼底的风暴瞬间化作了温柔的涟漪。 他反手将尹一那只作乱的手握在掌心，十指相扣，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手背。 就在这张力交织的静谧时刻，尹一放在沙发缝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打破了这方小天地里的胶着气氛。 尹一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他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一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是顾魏时。 他犹豫了一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喂？” 电话那头传来顾魏时温和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声音： “一一，是我。明天晚上有空吗？城西新开了家日料，食材很新鲜，主厨是从东京请来的。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正好聊聊，也庆祝一下这次综艺热播。” 尹一沉默了几秒，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再抬眼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冷然：“好，我知道了。地址和时间发我微信吧。” 挂了电话，客厅里重新陷入安静，只剩下电视里综艺的微弱背景音。 秦凌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出声打扰，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一丝紧绷的警惕清晰可见，毕竟上次就是因为顾魏时的出现，尹一才离开他的。 尹一把手机扔回沙发缝，身体重新放松地靠回沙发背，目光却有些飘忽地落在电视屏幕上闪烁的画面，没有看秦凌。 “一一，”秦凌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商量的口吻，“能不去吗？或者我陪你去？” 尹一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但随即又被一种更坚定的决心取代。他摇了摇头，语气异常清晰和坚持：“不，秦凌。我自己去。” 他反手更紧地握住了秦凌的手，仿佛在汲取力量，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我也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跟他说清楚。” “重要的事情？”秦凌捕捉到他话语里的关键，眼神更加专注。 “嗯。”尹一点头，却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只是眼神更加坚定，“很重要。所以，我必须去。” 秦凌深深地看着他。少年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了上次的犹豫或逃避，只有一片破釜沉舟般的澄澈和决心。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尹一的脸颊，拇指温柔地蹭过他的眼尾，妥协般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无条件的支持：“好。你去。”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我会等你的，无论多晚。” 第31章 我如此爱你 青竹屏风将包厢隔出片静谧角落，檀香混着龙井的清冽在空气中氤氲流淌。 顾魏时坐在梨花木茶桌旁，姿态依旧从容，只是指间执着的紫砂壶正往白瓷杯里注入一道琥珀色的细流。茶汤在杯沿晃出浅浅的涟漪，映着他的侧影。 他今天穿了件暗纹西装，领带松了半寸，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一绺，衬得眼尾泛着点酒后的红，那是他难得卸下冷峻的模样。 尹一坐在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 夕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格纹光影，像铺开一张泛黄的旧宣纸。 桌上菜已撤净，只余这套茶具，以及顾魏时带来的那个深色锦盒。 “剧组的戏拍得顺吗？”顾魏时推过一杯新沏的茶，温热的蒸汽暂时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声音低沉平缓。 “李晶说你最近状态不错，申导也夸你有灵气。”他的语气是惯常的关怀和审视。 “还行，”尹一捧起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剧组的人都挺照顾我的。” 他们之间的话题，好像永远只有工作上的事。 顾魏时的眼皮抬了抬，目光落在尹一低垂的眼睫上，没再追问。他只是伸开修长的手指，轻轻打开了手边的锦盒。 丝绒衬里上，一枚蝴蝶胸针静静栖息。钛金属打造的翅膀线条凌厉而优雅，折射出冷冽的光泽，其上镶嵌的粉蓝宝与紫晶在夕阳余晖下流转着梦幻般的虹彩。连翅膀边缘那细若游丝的祥云纹路，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欲飞。 “前几天在拍卖会看到的，”顾魏时的目光却牢牢锁住尹一，带着点回忆的温度，“想起你小时候总在花坛边捉蝴蝶，捉到了，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放走，说它们该回自己的家。” 尹一的呼吸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那个夏天的记忆早已褪色，只留下一个蜷缩在尹家花园角落里的孤寂影子。 这枚过于精致的蝴蝶，与他记忆中脆弱斑斓的生灵，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顾魏时的话语像藤蔓，缠绕着过往的恩情与依赖，让他心头微涩。 “喜欢吗？”顾魏时将锦盒又往尹一面前推近了几分，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尹一拿起那枚胸针。 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指尖，翅膀在斜阳下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像凝固了一片星空。它确实很美，美得令人窒息。 “很漂亮，”他真心实意地感叹，指腹轻轻抚过宝石冰冷的切面，“谢谢魏时哥。” 这句感谢，发自内心，却也更清晰地划开了某种界限。 “我帮你戴上。”顾魏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绕过茶桌，径直走到尹一身后。 尹一身体绷紧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 那是顾魏时，是多年来照顾他的魏时哥。 他微微仰起头，颈项拉出一道脆弱而顺从的弧线。顾魏时的手指带着淡淡的酒气与清冽的茶香，拂过他的领口。 那距离太近了，温热的呼吸如同实质，羽毛般扫过尹一敏感的颈侧皮肤。 当顾魏时进一步接触的一刹那，尹一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僵。 一种强烈想要逃离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本能地偏头躲开，动作带着仓促的狼狈。顾魏时的手指擦着他的耳垂滑过，留下一点微麻令人不适的触感。 “魏时哥？”尹一倏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带得椅子轻响。 他迅速退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雕花窗棂上，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抬眼看向顾魏时，眼中是清晰的慌乱，“你……” 顾魏时的手停在半空，保持着那个姿势。 脸上方才刻意营造的温情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只余下沉沉的一片阴郁，那是被打断掌控后的不悦，以及更深沉的冷意。 他没再靠近，只是站在原地，西装裤的裤线笔直得如同刀锋，声音沉了下来，带着隐含失望的笃定：“一一，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他省略了所有迂回，直指核心，“从你来到尹家起，我们的路就早就定好了。伯母上周还特意问起，我们什么时候把婚事定下来。” 这些话像细密的针，扎得尹一耳膜发疼。他不是不知道家里的心思。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顺其自然，以为那份感激和依赖能慢慢变成别的什么。 直到秦凌的出现，像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心思。 “对不起，魏时哥。”尹一深吸一口气，压下指尖的颤抖。 他将那枚华美却沉重的蝴蝶胸针，轻轻放回到茶桌中央。翅膀的虹彩在灯光下依旧炫目，却只映得他脸色苍白。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闪躲，直视着顾魏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清晰：“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顾魏时的眉峰猛地蹙起，如同山峦骤聚，眼底翻涌过难以置信，那是尹一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神色，一种精心构建的蓝图被意外撕裂的震动。 “我有喜欢的人了。”尹一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看到顾魏时瞳孔深处那抹震动瞬间化为冰冷的审视，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不是一时兴起，是认真想和他走下去的那种。” 提及那个人时，他眼底深处无法控制地掠过一丝真实的柔软，这细微的变化如同利刃，精准地刺中了顾魏时。 屏风外传来服务员轻巧的脚步声，衬得包厢内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顾魏时紧紧盯着他，眼神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尹一几乎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他强迫自己不再避开，但指尖早已深深掐入掌心。 “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魏时哥。这份情谊，我永远记得。”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沙哑，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对过往恩情的感谢，却也清晰地划清了界限，“但我不能因为这个，就……” “你觉得你能摆脱吗？”顾魏时忽然开口，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声音不高，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绝对的笃定和居高临下的嘲弄。 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是宣告，他认定尹一的反抗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命运的缰绳依旧牢牢握在他和尹家手中。 尹一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窟。顾魏时的笃定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勇气之火。 但他没有让恐惧吞噬自己，反而在顾魏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中，生出一股孤勇。 “那这就是我的事了。”尹一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异常决绝。 他不再多言，甚至不再看顾魏时的表情，转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坚定地拉开了沉重的包厢门。 走廊里微凉的风瞬间涌了进来，吹得他后颈的汗毛倒竖，也吹散了包厢内那令人窒息的檀香与茶香。 他没有回头，脚步却下意识地放得很慢。 包厢门合上的瞬间，顾魏时缓缓坐回茶桌旁。 他拿起那枚蝴蝶胸针，指尖摩挲着翅膀上的紫晶，眼神一点点沉下去。茶桌上的龙井还冒着热气，可满室的茶香，终究盖不住那道被彻底撕碎的裂痕。 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骨节凸起。 最后，他像是丢弃一件失去价值的物品，猛地将胸针掷回锦盒，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第32章 我的纸飞机 车窗外的风卷着夏末的热气扑进来，尹一的视线被一辆驶过的轿车牵引着，车窗上趴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只彩色风车，红的、黄的、蓝的叶片转得飞快，像朵不停打转的花。 彩色的小风车转啊转，转开了记忆的闸门。 刚被接到尹家的那天，尹一踩着锃亮的大理石地板，脚趾在崭新的小皮鞋里不自在地蜷缩着。 这哪里是房子？分明是电视里才有的宫殿！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光线下能数出玻璃坠子的切面；楼梯扶手雕着缠枝莲，蜿蜒盘旋，摸上去冰凉滑腻，像深潭里捞出的玉石。 他被领到三楼一个房间，床上铺着天鹅绒被子，他扑上去，整个人陷进去，像被一朵巨大的棉花糖温柔地包裹住，鼻尖萦绕着陌生洁净的香气。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母亲站在旁边，身上的香水味很浓郁，比奶奶的桂花糕还甜几分。 那一刻，尹一确信自己掉进了童话里的城堡。 不用再跟着奶奶去外面捡废品，不用数着米粒煮粥，厨房里，张阿姨蒸笼掀开的刹那，白茫茫的蒸汽裹挟着肉包、豆沙包的香气，能勾得他像只馋嘴的小狗，围着灶台打转，肚子咕噜噜直叫。 最初的几天，他像一只误入仙境的小精灵，在空旷华丽的城堡里撒着欢儿奔跑。 清晨，露珠还挂在花瓣上，他就溜进后花园，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掐下一朵开得最饱满的月季，花瓣上沁着冰凉的水汽。 他献宝似的跑到母亲面前，小手高高举起：“妈妈，戴花花！好看！” 母亲会弯下腰，精致的脸上浮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接过那朵带着泥土芬芳的花。 但小小的尹一很快就发现，那朵花总是在下一个转角，被母亲用一方干净的手帕包裹着，轻飘飘地丢进了垃圾桶。 那时的他，只是困惑地眨眨眼，以为母亲不喜欢这种颜色。 正午阳光炽烈，喷泉“哗啦啦”地唱着歌。晶莹的水柱从女神高举的水壶中倾泻而下，砸在水晶般剔透的池面上，碎成一片叮叮咚咚的珠玉。 尹一最爱蹲在池边，看那些小鱼拖着绸缎般的尾巴游弋。 有一次，一条银闪闪的小鱼不知怎么蹦到了池边的青石板上，小小的身体无助地拍打着，鳃盖急促地开合。 尹一赶紧蹲下去，伸出稚嫩的手指，轻轻托住小鱼滑溜溜的身子，它小得像片柳叶，尾巴上还沾着点青苔。 “小鱼，小鱼，别怕呀，”他对着掌心的小生命，声音轻得像耳语，“我送你回家。” 他慢慢俯身，将小手浸入微凉的池水。小鱼感受到水流，尾巴微微一摆，竟在他的掌心留恋似的蹭了一下，才倏地钻回水中，消失在粼粼波光里。 尹一咧开嘴笑了，对着水面漾开的涟漪用力挥手：“小银！明天我还来看你哦！” 午后困倦，他会像只小尾巴似的溜进厨房。 张阿姨揉着面团，他便也伸出沾满面粉的小手，笨拙地去抓那团柔软的白云。面团在他手里扭来扭去，总是不听话。 他奶声奶气地宣布要做云朵面包，“吃了就能飞到天上去！” 张阿姨被他逗得直乐，手指沾着面粉轻轻刮他的小鼻梁：“哎哟我的小少爷哟，面粉都蹭成小花猫啦！” 城堡深处，有一片被高大灌木丛围起来的草坪，像一块巨大柔软的绿色绒毯，边缘开着星星点点的紫色小碎花。 这里是尹一最爱的秘密基地。他捡一片宽大的梧桐叶当扇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看云。 云走得慢，他就数那些忙碌的蚂蚁。 长长的队伍驮着米粒大的面包屑，秩序井然。他会悄悄捏碎手里的面包，特意多放一些在最前面那只格外神气的蚂蚁队长面前。 “喂，小队长，”他对着蚂蚁队伍，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分享一个重大的秘密，“你们要把面包运到哪里去呀？是不是也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小蚂蚁，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 阳光暖洋洋地晒着他的肚皮，青草的气息钻进鼻孔，那一刻，世界只有他和他的蚂蚁朋友。 有天傍晚，他躺在秘密基地里，忽然闻到了风里的桂花香。那香味和奶奶院子里的一模一样，勾得他鼻子发酸。 他想起奶奶的摇椅，想起她讲故事时摇着蒲扇的手，想起临走前奶奶塞给他的布包，里面装着她做的桂花糕。 “我想找奶奶。”他跑到走廊，怯生生地拉住一个路过的佣人叔叔的衣角，仰着小脸，带着哭腔，“叔叔，能带我出去吗？我想奶奶了。” 佣人叔叔的笑容僵了僵，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小少爷乖，外面车多，路也乱，不安全。这里什么都有，安心待着吧。” 尹一没听懂，只是觉得奇怪。 以前在村里，他能追着花蝴蝶一直跑到村口的小河边，能跟着吆喝“糖葫芦”的老爷爷走完整条热闹的街巷。怎么到了这城堡里，连门都不能出了？ 他不信邪，小跑着来到气派的大门前。 穿着制服的保安像两尊雕塑，面无表情地矗立着，腰间的对讲机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某种警告。 尹一伸出小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扇雕花的巨大木门。门纹丝不动，沉重得如同生了根。 那天晚上，他又去了喷泉边。水面平静，月光碎银般铺洒。 那条叫小银的银色小鱼，仿佛感应到他的失落，悄悄游到靠近他的池边，隔着清澈的水波，安静地望着他。 尹一把滚烫的小脸贴在冰凉光滑的池壁上，声音闷闷的：“小银，你说，奶奶会不会也想我呀？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水珠“叮咚”滴落，清脆地敲打着水面，像是在回应他无人倾听的思念。 尹一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涌上来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奶奶说过，他是男子汉了，不能总哭鼻子。 只是那天的云走得特别快，像在赶去很远的地方，把他的思念也带得远远的。 第33章 什么也不懂 这种无忧无虑、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自由，像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很快就啪地一声，被彻底戳破了。 母亲带来了周教师。 周教师像一尊移动的刻板标准像。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的发髻，每一根发丝都规规矩矩。深色套装，袖口的纽扣永远扣到最顶端，勒出僵直的线条。 她的嘴角似乎天生就向下撇着，即使偶尔牵动，那弧度也像是用最精密的尺子测量过，冰冷而精准，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 她第一次走进尹一的房间时，手里捧着个盒子，打开来，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西装和领结。 “尹少爷，”她的声音平直，没有起伏，像冬日里结了厚冰的湖面，寒气逼人，“从今天起，由我教导您规矩。尹家的孩子，站，要如松，挺直脊梁，脚跟并拢；坐，要如钟，端正安稳，目不斜视；笑，不得露齿，需含蓄端庄；哭，不得出声，需隐忍克制。”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刻刀，试图在尹一柔软的童心上镌刻下条条框框。 尹一那时还攥着从花园角落摘的小雏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生机勃勃。他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呀？” 周教师没有回答。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把乌木戒尺，对着光洁的红木桌面，“啪”地一声脆响！ 那声音像惊雷在小小的空间里炸开。尹一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雏菊瞬间脱手，花瓣零落地飘散在地毯上。 “站直！”她的命令短促、冰冷，不容置疑，眼神锐利地刺向他。 “腰背挺起来！尹家的脸面，就系在你身上。站不稳，松垮垮，丢的是尹家的脸！” 尹一努力模仿着大人站直的样子，绷紧小小的身体。 可没到一刻钟，小腿肚子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酸胀感沿着脊椎往上爬。他忍不住想挪动一下发麻的脚趾。 戒尺再次重重敲在桌面上！“啪！”声音比刚才更响，带着警告的意味。 “规矩就是规矩，没有累这个字！”周教师的声音淬着冰渣，眼神像两把冰冷的刮刀，将他身上残留的野性一点点剔除。 “你以为住进了尹家，还能像从前在泥地里打滚的野孩子一样，随心所欲，不知体统吗？” 那天下午，尹一站到太阳落山，汗水浸湿了小西装的后背，像块深色的地图。 他看着窗外的麻雀在枝头蹦跳，想起昨天还在草坪上追蝴蝶，现在却连动一下脚趾都不敢。 学习用餐礼仪更是如同酷刑。长长的餐桌上，银质的刀叉闪烁着冰冷的光。 周教师一丝不苟地示范：“切牛排，刀叉不能碰撞出声响，那是粗鄙！喝汤，勺子要由内向外轻轻舀起，低头啜饮，绝不能发出呼噜声，汤匙更不能碰到碗沿，那是教养的缺失。” 尹一早已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叫着抗议。他只想快点填饱肚子，或许还能溜去灌木丛边看一眼蚂蚁搬家。 心思恍惚间，叉子不小心在洁白的骨瓷盘沿上碰出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叮”！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周教师的手瞬间如铁钳般按住了他握着叉子的小手，力道大得让他生疼。 她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他耳畔：“急什么？饿死鬼投胎吗？这点耐心都没有？让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会说尹家养不出个体面的孩子！连顿饭都吃不好！” 巨大的羞耻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尹一猛地缩手，叉子“当啷”一声掉在昂贵的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捡起来！”周教师的命令像鞭子抽下来，“捡之前，要先说抱歉，失礼了！弯腰时，背脊必须挺直如尺，不能有一丝弯曲，视线，只能落在你自己的盘子边缘，不准乱瞟。” 她像一个冷酷的导演，指挥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尹一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小脸憋得通红。他僵硬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几个冰冷的字眼：“抱歉……失礼了……” 然后，挺直背，弯下僵硬的腰，视线死死盯着盘子边缘那圈冰冷的金线，伸出微微发抖的手，去捡那把沉重的仿佛有千斤重的银叉。 冰凉的金属硌着他发红的指尖，那痛感清晰地提醒着他的错误。 他越来越困惑，越来越沉默。 为什么吃一顿饭要像上刑场一样痛苦？为什么以前在奶奶家，捧着豁了口的粗瓷大碗，呼噜呼噜喝着热乎乎的米粥，笑得前仰后合。 奶奶也只会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说“慢点吃，别烫着”，从来没人说他失礼。 周教师总是用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一遍遍在他耳边刻下烙印：“你和外面那些野孩子不一样。你是尹家的少爷，就该有少爷的样子。” “可是……我想和小鸟说说话。”他曾经小声地抗议过。 “那是蠢货才做的事。” “我想给妈妈送一朵小花……” “姑娘家的玩意儿，少爷不该碰。”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追蝴蝶真的很蠢？是不是和蚂蚁说话真的很丢人？是不是只有像周教师说的那样，板着脸，背挺得像门板，才算体面？ 那个在阳光下奔跑、在草地上打滚、对着小鱼说话的尹一，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一个夜晚，偷偷溜向他的秘密基地。然而，当他拨开熟悉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立在原地。 那片柔软曾承载了他无数秘密和幻想的绿色绒毯，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死气沉沉。 那些星星点点的紫色小碎花，连同他藏匿宝贝的小小树洞——他珍藏的彩色玻璃珠、一片漂亮的羽毛、一颗形状奇特的鹅卵石的家，都被无情地填平了！ 周教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月光把她瘦长的影子拉得如同鬼魅。 她手里握着那把象征权力的乌木戒尺，声音比月光更冷：“以后这里是招待贵客的花园景致，不是野孩子撒野的窝。尹少爷，该回去睡觉了。” 尹一呆呆地看着那个被彻底抹平的树洞，那个曾经装满他天真和秘密的小小世界。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蹲下身，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憋着气，眼泪汹涌地、无声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新土上，他牢牢记住并实践了周教师的第一课：哭，不能出声。 惨白的月光落在他单薄颤抖的背脊上，像件冰凉的外套。 他想起初到尹家时，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走进了童话里的城堡。此刻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城堡越是高大华丽，那扇隔绝自由的门就越是沉重冰冷。 而他，像一只刚刚离巢的雏鸟。那些关于飞翔、关于阳光、关于青草味道的本能渴望，在日复一日的规矩训诫下，被无情地一点点……剪断了。 车子驶过喧闹的街角，窗外小女孩的欢笑声被风扯碎。 尹一猛地从汹涌的回忆潮水中挣扎出来，指尖冰凉。 那个小孩手中的风车还在疯狂旋转，彩色的叶片搅动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 那旋转的姿态，像极了他十岁那年，在尹家花园里，拼尽全力追逐的最后一只蝴蝶，它最终飞越了那高高的围墙，消失在自由的天空，只留下他徒劳地伸着小手，和一颗被永远关进笼子里的心。 他更加确定，他不能没有秦凌。 第34章 所以尽情爱我吧 今天剧组要赶拍山里的戏份。整部《天下》以宫廷权谋为主，山野间的戏份不多，拢共就三场刺杀，两场逃亡。 这座山在当地有个好听的名字——萤火山。传说早年入夜后，漫山遍野都是流萤飞舞，灿若星河。 可惜后来萤火虫日渐稀少，名字也被没什么文化的人口口相传，讹成了“火山”，吓得游人却步，渐渐荒僻下来，倒成了剧组寻幽取景的好去处。 申导不愧是能拍出拿奖电影的导演，每个细节他都要亲自监督，从主角和配角的服装和佩饰，再到场景布置，甚至是群演的站位。 他现在正拿着话筒，一会儿指挥摄影师怎么推镜头，一会儿看某株杂草不顺眼，一会儿和副导演编剧商量刺客站位，风风火火的。 暂时没秦凌和尹一什么事。他们此刻都成了背景板，被晾在片场边缘。 两人索性蹲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角落拔草打发时间。 尹一自从聚餐回来，心口就像堵了块湿冷的石头。顾魏时那笃定冰冷的眼神，那句你觉得你能摆脱吗，搅得他心烦意乱，连带着整个人都蔫蔫的。 往日里和秦凌的打打闹闹、插科打诨消失无踪，只剩下沉默和烦闷，像阴云笼罩着他。 他机械地扒拉着眼前的草丛，仿佛要把那股郁结之气都发泄在泥土里。 做了十几年的尹家少爷，规训早已刻进骨子里。可此刻和秦凌一起蹲在山野泥地，指尖沾着草屑和泥土，倒越活越回去，露出了内里那个依旧对自然充满好奇，却被压抑了太久的孩子。 眼前的植物种类繁多，在他眼里却只是深浅不一的绿色。他漫不经心地分类：“小草”、“黄黄草”、“硬草”、“毛毛草”、“扎人草”…… 忽然，一抹熟悉的鲜红闯入眼帘！ “是红果果！”尹一低呼一声，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久违的鲜活。 他小心翼翼地从枝叶间摘下一颗饱满的小浆果。尹家花园的角落也曾偷偷长着这种野果。 小尹一总会偷偷摘上一捧，那个和他一起揉面团的张阿姨则会帮他洗净。 他献宝似的捧给母亲，得到的永远是温和却疏离的拒绝，转头还会和周教师说，并且将张阿姨辞退了。顾魏时偶然尝过几颗，后来知道了来处，也再不肯碰了。 只有他，一直偷偷喜欢那点藏在酸涩里的清甜。 “这是蓬蘽（péng lěi），”秦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也摘了一颗，捻在指尖，“《本草拾遗》里记过，性平味甘酸，能补肾益精，缩尿明目。治头目眩晕，须发早白什么的。” 他顿了顿，语气忽而轻快起来，带着点怀念的笑意，“不过我们老家都叫它红泡泡。小时候跟着外婆上山，漫山遍野都是，摘一大捧，在溪水里哗啦啦冲干净，一口一个，酸酸甜甜的，是夏天的味道。” “我也喜欢吃！”尹一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共鸣，“你怎么懂这么多呀？” “之前拍一个中医题材的电影，演个赤脚大夫，”秦凌笑了笑，带着点小得意，“学了不少皮毛，还跟着老中医学了两手正骨，唬唬人还行。” 尹一忽然对那些沉默的“草”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指着旁边一丛锯齿边缘，开着不起眼小紫花的植物：“那这个呢？” “这是血见愁，也叫铁苋菜，”秦凌耐心解答，“你看它叶片揉碎了汁液是红的，古人用它捣烂了外敷止血，效果很好。清热利湿，凉血解毒。七八月是它的花期，这小紫花开成片也挺好看的。” 他在草丛里找了找，指着一朵刚绽开不久的小花，“喏，就长这样，这朵还没完全长大呢。山坡、石缝、林下阴湿的地方，常能见到它，是位低调的疗伤圣手。” 尹一点点头，小时候被压抑的对花花草草的热爱，此刻被秦凌温和的讲解一点点唤醒。 知道了这些平凡植物的名字和故事，它们仿佛不再是面目模糊的背景，而成了有生命的邻居。 沉闷的心绪如同被山风吹散了些许，他脸上的阴霾渐渐淡去，甚至有了浅浅的笑意。 秦凌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松动，心中暗喜自己当初不务正业学的这点东西派上了大用场，讲得更起劲了： “你看那边那丛，叶子像羽毛的，是白术，健脾益气的好东西……还有那个，叶子细长，根像小纺锤的，是麦冬，养阴润肺的……” “我还以为都是没用的杂草呢，”尹一有些惊奇，“路边好像到处都是。” “天地万物，各有其用。”秦凌望着他重新亮起来的眼睛，温和地说。 人活于世，所历诸事，皆有因果。一只蚂蚁，一朵野花，一句无心之语，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逢。 “小尹，到你的打戏了！过来吊威亚！”副导演的喊声打破了角落的宁静。 “哦，来了！”尹一应了一声，小跑过去。冬青作为侍卫，打戏是重头，秦凌饰演的李蛰只需在关键镜头露个面。 白天的戏份拍完，紧锣密鼓又是夜戏。等所有镜头终于达到申导那苛刻的要求，已是深更半夜，下山的路太险，索性就在山上扎营露宿。 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地包裹着山林。 尹一独自在营地边缘踱步，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鞋尖在泥土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刚结束一场耗费心力的打戏，威亚勒过的肩膀还残留着酸痛。转身四顾，却不见秦凌的身影，那点疲惫混合着多日的烦闷，忽然发酵成一股没来由的委屈。 “可恶的李蛰……”他对着黑黢黢的树林小声抱怨，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凶狠，“我拼死拼活替你挡刀挡剑，你倒好，招呼不打就玩消失，等我找到你，看我怎么……” 狠话还没撂完，眼角余光瞥见脚边草丛里一阵窸窣。 他蹲下身，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看清了，一条肥硕的青绿色毛毛虫，背上点缀着醒目的橙红斑纹，正一拱一拱地在草叶上蠕动。 一个促狭的念头瞬间蹿上心头，尹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毛毛虫冰凉柔软的身体。 “一一！”秦凌清亮的声音适时地从前方岔路口传来。 尹一迅速关掉手机光，把捏着秘密武器的手藏在身后，站起身，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另一只手却朝秦凌的方向神秘地勾了勾：“秦凌，快过来，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秦凌正拿着一片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宽大荷叶，闻言挑眉，带着好奇的笑意走近：“什么宝贝？神神秘秘的。” “喏！给你的惊喜！”尹一猛地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到他眼前。 指尖上，那条色彩斑斓的毛毛虫正无辜地缓慢扭动着肥硕的身躯！ 秦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向后弹开半步！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颤抖：“尹一！你……快拿开！” “噗哈哈哈——”尹一终于憋不住笑出声，赶紧把毛毛虫轻轻放回草丛，“逗你的，谁让你刚才跑得没影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秦凌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眉头紧锁，盯着尹一，眼神里混合着后怕和一丝真实的恼意：“别胡闹！这东西……多……” 他显然对这类软体多足的生物有着本能的抗拒，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脸色还有些发白。 尹一见他似乎真的被吓到了，甚至有点生气，心里那点捉弄人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懊悔。 他抿了抿唇，往前蹭了半步，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试探：“哥哥……我错了嘛……” 这一声软糯的“哥哥”，如同带着魔力的羽毛，轻轻拂过秦凌紧绷的心弦。 他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方才那点惊怒和后怕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地一下消散无踪。 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在夜色里不甚明显，但那紧绷的下颌线条却彻底柔和了下来。 “你啊……”秦凌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像揉一只调皮的小猫一样，揉了揉尹一柔软的发顶，语气里只剩下毫无办法的纵容，“真是拿你没办法，算了。” 他话锋一转，眼睛亮了起来，重新拉起尹一的手，掌心滚烫，“走，带你去个真正的好地方，保证你喜欢！” 第35章 未闻花名 拨开最后一层浓密交错的枝叶，眼前豁然开朗。 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遗忘了尘世的喧嚣。 这是一个被群山和密林温柔环抱的隐秘角落。一泓不大的池塘静卧其中，宛如镶嵌在墨绿色丝绒上的深色宝石。 池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漫天星斗和一轮皎洁的明月，波光潋滟，碎银浮动。池边水草丰茂，形成一道天然的翠色屏风，将此地隔绝成一方静谧的世外桃源。 然而，真正夺人心魄的，是那漫天飞舞的精灵！ 数不清的萤火虫，如同被揉碎了的星辰，从草丛间、水岸边、荷叶下轻盈地升起！ 它们闪烁着幽绿、淡黄、微蓝的冷光，如曳火流光, 聚散成烟。时而汇聚成一条缓缓流动的光带，时而又如烟花般无声地炸开，散作漫天星屑！ 点点萤光倒映在如镜的水面上，上下辉映，恍若置身于流淌的星河之中。 池塘里，一片片硕大的荷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低吟着古老的歌谣。 粉白或淡红的荷花在月光和萤火的映照下，褪去了白日的艳丽，显出一种朦胧圣洁的美，幽幽的清香混合着湿润的水汽和草木的芬芳，沁人心脾。 水底的水草随着暗流曼妙起舞。偶尔，“噗通”一声轻响，一只青蛙跃入水中，打破这极致的宁静，惊起一圈圈漾开的涟漪。 水中的鱼儿也被这奇景吸引，变得异常活跃，银色的身影时而迅捷地穿梭于倒映的星月之间，时而高高跃出水面，鳞片在月光下划过一道短暂而璀璨的银弧，溅起的水珠如同散落的钻石。 神秘，幽静，浪漫得不似人间。 尹一彻底屏住了呼吸，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任何华丽的辞藻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呆呆地站着，任由那梦幻的光影将他淹没。 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闪烁着微光，试探着飞近，轻盈地落在了他摊开的掌心。冰凉而细微的触感传来。 接着，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光点被吸引，围绕着他翩翩起舞，如同好奇的小精灵，在打量这位闯入它们秘境、同样美丽的客人。 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扰了掌心的微光，侧过头，目若朗星，盛满了纯粹的惊喜与温柔，轻声对秦凌说：“看……它落在我手上了……” 声音轻得像梦呓，“我只在图画书里见过……原来它们这么小，这么亮……这么可爱！” 熠熠流萤之下，少年如玉的侧脸被柔和的光晕勾勒，长睫如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在脸颊投下淡淡的、摇曳的阴影。 他专注地看着掌心的小生命，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秦凌没有看漫天流萤，没有看清澈池水，也没有看摇曳的荷影。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地、温柔地锁在尹一身上。眉目低垂，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进心底。 池水如镜，倒映出他清俊柔和的面容，温润得如同浸在水中的冷月，但那专注凝视的目光里，却蕴藏着足以融化月色的炽热暖意。 不知是觉得那掌心的萤火虫可爱，还是这看萤火虫的人，比这世间所有的流光溢彩，都更让他心动。 观景之人亦是景中人，目光所及，心之所向，唯此一人。 “咕呱——咕呱——” 晚风吹过，万物可爱。 尹一的心，像是被这温柔的夜彻底洗涤过，沉淀了所有烦忧，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而饱满的舒畅。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秦凌，月光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李蛰，你听，”尹一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打破了静谧，“它们是不是在嘲笑我们孤寡呢？” 秦凌转头，目光灼灼地锁住他，唇角的笑意温柔而笃定：“我现在可不孤寡。” “你在我这的考察期还没过呢，还是说，你找了个新的追求目标？秦大影帝就是厉害哈，小弟膜拜膜拜你～”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掩饰着内心还未完全平复的悸动。 “只要有一一在我身边，我就不孤寡啊。”他凑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尹一温热的呼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般的磁性，“考察期没过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因为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秦凌直视着尹一，很温柔，没有任何功击力。可尹一的心跳却止不住加速。 75BPM——85BPM——95BPM——105BPM 他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那双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眼睛，脖颈僵硬，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而干涩的音节：“哦。”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再多听一句，那颗狂跳的心就要冲破胸膛。 秦凌心猛地一沉，一丝失望悄然滋生。他胡思乱想起来：“考察期还是没能过吗……没关系，我等着起。下次表白我是不是该带一捧花呢？” 尹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率，声音带着点强装的镇定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刚刚，我一直找不到你，急死了。不过……”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看在你带我来这么好看的地方份上，这次就原谅你吧。” 秦凌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他凝视着尹一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优美的下颌线，也照亮了他微红的耳廓。 秦凌的心跳也快了起来，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倾吐而出，语气温柔却无比坚定：“因为我只想和你一起看。这个秘密，这个美景，我只想第一时间分享给你。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你。”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尹一的心尖。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迎上秦凌专注而深情的目光。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不容错认的爱意。 尹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望着秦凌，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轻得像拂过水面的微风：“我们之前约定……要一起去骑马、去追鲸、去看极光和日照金山……还作数吗？” 110BPM—— 秦凌屏住呼吸，郑重地点头，目光灼热：“作数。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等到你答应为止。” 尹一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积压在心头的所有犹豫、不安、被顾魏时激起的阴霾，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温暖和坚定彻底驱散。 勇气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破土而出。他微微仰起脸，直视着秦凌深邃的眼眸，那个盘旋在心底的承诺，终于清晰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说出了口：“那我们以伴侣的身份一起去吧！” 115BPM——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池塘边的蛙鸣、流萤飞舞的微光、荷叶摇曳的沙沙声，全都模糊成了背景。 秦凌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因巨大的惊喜而微微收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他再也无法克制，颤抖的手轻轻捧住尹一的脸颊，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微不可查的战栗。 他微微抬起尹一的下颌，目光在他水润的唇上流连，然后缓缓地、虔诚地闭上了眼睛，低头靠近。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青草、池水和对方身上独特的气息。 尹一紧张地闭上了眼，长睫如蝶翼般颤抖。终于，一个带着试探和无比珍视的吻，落在了尹一的唇上。 120BPM——120BPM 温软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秦凌用这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的行动，给出了他最炽热、最肯定的答案。 那么静那么静，连风都听不到，听不到。 只是月色刚好，风过林梢，流萤繁星略过仲夏夜之梦，二十一岁少年领略玫瑰星云盛放，于是爱意蔓延，野草疯长，再无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