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和谐共生社会》 第1章 相遇 “前方道路有突发情况,请立即变道。” 蜿蜒山路,一辆黑车正穿行其间。 车内,手机导航的电子女声机械地重复着指令,前方路中央褐黄色的岩石混着泥浆淌了一地,将去路彻底堵死。 车子在山路崩塌处前几米停下,雨刷器左右翻飞,驾驶座上的男人看到这个情况,低声骂了句。 他拿起手机,在通话记录里点开了两小时前的号码,“喂,陆队。”他说,“雨太大了,山上石头冲下来堵了路,过不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比这暴雨还冷。 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知道知道,这不寻思走这条近路能快点嘛…别骂了,再等我一小时,准到。” 挂断电话,他摇上车窗,挂倒档退了几米,又在狭窄的山路上慢慢打方向盘调头。 好在这条路荒废已久,前后不见半辆车,不然这进退不得的局面,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他选这条路,本就是图快,走大道要多绕半小时,这荒僻山路虽说颠簸,却能省下不少时间。谁曾想,一场暴雨竟冲塌了山体。 车内音响还在放着缠绵悱恻的情歌,男人也跟着唱这首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曲,正唱到爱随风而来时,“咚”的一声闷响猛地砸在车顶。 男人浑身一震,紧接着就见一团带血的人影顺着引擎盖滚下来,摔在车前的积水里。 他一脚踩死刹车,心脏突突直跳。 借着雨刷短暂刮出的清晰视野,能看到那团人影蜷在地上,身下的雨水正被迅速晕开的暗红浸染,越来越浓。 手机恰在此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陆队”两个字。他接起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陆、陆队,好像有人跳崖了……” 电话那头传来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闻言立马顿住:“在哪?” 男人盯着那滩越来越大的红,喉结滚了滚。 车外的雨还在下,敲得车窗噼啪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 医院内,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窗边立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熨帖的面料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肩线利落得像刀裁过。 他侧脸轮廓硬朗,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度,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眼尾微微下垂,却没什么温度。 危险、可怕,这是林方荀见到男人的第一直觉。 就像动物凭本能感知到天敌时的警觉一样,猫会因老虎的气息而炸毛应激,鹿会因狼的踪迹而狂奔逃窜,动物对危险的预判从不止眼睛看到的结果,更是基因里藏了千万年的本能。 气味、直觉、来自天敌的天然恐惧,让它们大脑迅速发出警报,产生逃离的冲动。 林方荀此刻的感受,与这些动物如出一辙。 男人的一旁,他的助理张付坐在椅子上,与病床上的林方荀保持着半米距离,张付手中的记事本摊开,轻声询问道:“赵山常先生,您是说,自己是被人推下悬崖的?” 林方荀收回落在窗边男人身上的目光,神色如常道:“是的。” “您去悬崖边做什么?是有人约了您吗?”张付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 林方荀尽量忽视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声音带着重伤过后的虚弱:“我欠了钱,实在还不上,他们把我骗到那里,把我推下悬崖。” 张付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视线不由自主地在林方荀脸上逡巡,眼前这人长相清俊,眼神里透着股精明气,实在看不出会是个被追债逼到绝境的老赖。 “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欠的钱?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吗?” “欠了有些年头了,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人是第一次见,名字说不上来。”林方荀微微偏头,状似在费力回忆,“我只记得当时是在一个网页上借的,好像叫Black Sheep,翻译过来大概是…黑色的绵羊?” 话音落地,那男人像是被什么勾住了注意力,转身时带过一阵风。 林方荀和他对视的一刹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好在他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脸色煞白,看不出端倪。 “陆队,您坐。”张付连忙起身让座。 被称作“陆队”的男人径直坐下,双腿自然交叠,林方荀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一寸寸地打量着。 “那叫害群之马。”男人的声音低沉,冰冷的声线听不出喜怒。 “害群之马?”被褥下的手死死拽紧被单,林方荀才勉强克制住了逃跑的本能。 “他们是个犯罪组织。”张付在一旁补充,语气凝重了几分,“他们势力盘根错节,触角伸到各行各业。寻常高利贷再凶,也不至于索命,但换成他们就说得通了。” “居然是这样,我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高利贷…网页做得很正规,利息写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想到……”林方荀抿紧双唇,露出后怕的表情。 男人指尖在膝盖上轻叩,节奏不疾不徐,目光却如一张细密的网,牢牢罩住林方荀:“他们通常用什么方式催债?打电话?还是别的?想起什么都说说。” “一般都是打电话。打电话的时候…电流声很大,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该剪羊毛了’。当时只当是催债的黑话,现在想来…是不是早就把我当成待宰的羔羊了?”林方荀看向张付,眼底浮着层后怕的水雾。 张付在记事本上一刻不停地记录着,并没有注意到林方荀,反而那个男人却是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演。 “剪羊毛确实是他们的暗语,就是催债的意思。要是催了几次没结果,就会动真格的,叫‘出栏’。”张付记录完后,才看向林方荀,语气沉了沉,“你这情况,显然是被列进出栏名单了。” “所以他们才会把我推下悬崖?”林方荀道。 张付不置可否地点头,“但你确定只在网上借过?之前从没见过他们的人?” “真没有。每次都是在网页上沟通,连客服电话都打不通,只有催债时才会收到匿名号码的短信。一直都是线上借钱和还钱。” “那这次他们怎么骗你去的山上?”沉默了许久的男人再次开口,硝烟味比方才浓郁了几分。 林方荀死死屏住呼吸,才找回了一丝稳定的声线:“因为我还想再借点钱,但这次他们说要面交,我就去了。”说到这,他声音低了些,“他们是用短信发给我的,可惜…当时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被他们抢走了,手机也被抢走了。” 那个男人没再追问,只抬腕瞥了眼表,指针刚滑过二十八分钟。 联邦条例明确规定,对患者的问询不得超半小时,他朝张付扬了扬下巴示意离开,“好好养着,想起什么,随时找张付。” 脚步走到门口,锐利的视线却漫不经心地扫过林方荀打着石膏的腿,让人感觉无所遁形,“对了,Black Sheep的服务器三个月前就被我们端了,你能在那之后还能借到钱,倒是有点本事。” 病房门合上的瞬间,林方荀犹如濒死的鱼,终于找回一丝呼吸的感觉,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悬着的输液袋,脑子一片空白。 病房外的走廊上,张付快步跟在男人身后,男人的步伐疾如风,黑西装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意。 张付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侧脸,犹豫着开口:“陆队,就这么走了?我总觉得……” 陆队,陆靖明,害群之马最为忌惮的人物。他喉咙里漫出一声冷笑,从口袋里摸出个证物袋,里面是从林方荀身上搜到的身份证。他将这个丢给张付。 “赵山常,男,1998年生,五年前就死在连环车祸里了。”陆靖明声音冷到极点。 张付接住证物袋的手猛地一颤,捏着薄膜凑近看,照片上的人脸和病房里的林方荀分毫不差。 “人死后户籍注销,身份证也得销毁,可这张不仅字迹清楚,芯片甚至还能读。”陆靖明眼神暗了暗,“一个死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下?还被人推下去?” “所以他才只能找害群之马借钱。”张付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普通机构一查身份就露馅,也就那种地下组织才不会细究来历…可您方才为什么不直接拆穿他?” 走廊里陆靖明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清脆又冷硬,在空旷的空间里荡出回声。 转过拐角,是平衡局设立在医院的特别办公室,张付抢先几步推开门,顺手拉开一把椅子,陆靖明脚步未停,径直坐下,修长的手指从西装内袋里摸出烟盒,利落抽出一根。 张付连忙凑上火,火苗舔过烟卷的瞬间,映亮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陆靖明吸了口烟,烟雾从唇间溢出,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赵山常,资料里写着是异能者,五年前那场车祸,对外说是酒驾时失控用了异能,车子炸得连骨架都没剩下。可你信吗?一个能在车祸里让整辆车炸成灰烬的异能者,会被人轻易推下悬崖?” “五年前的车祸报告我看过,现场残留物检测出两种异能反应,一种是赵山常的,另一种与那个代号‘烈马’的人十分相似。” 陆靖明抬眼看向张付,“一个能在爆炸里伪造死亡的人,会笨到被追债的推下悬崖?他那点伤,说是自己滚下去的我都信。” 张付愣住了:“您是说…他是故意的?” “不然呢?”陆靖明嗤笑一声,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害群之马那群人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主打一个毁尸灭迹,他既然说所有值钱东西都被那帮人抢了,那为什么那张身份证还能安安稳稳揣在他口袋里?” “真要是害群之马的手笔,这种能直接确认身份的破绽,怎么可能留给他?”陆靖明走到窗边拉开条缝散烟味,此时雨已经停了,外面的风混着泥土腥味灌进来,吹得额前的碎发微动。 “还有,他后颈有很多注射孔,密密麻麻的,像被细针扎过的蜂窝,血液检测没查出毒瘾或药物依赖,五年前的档案里更是半个字没提。” 陆靖明目光深沉,方才在病房时,他就一直留意着林方荀。这人给他的感觉很是矛盾,明明透着股易碎的脆弱,但又给人一种不肯弯折的倔强。尤其那细瘦的脖颈后面,密密麻麻的注射孔几乎爬满了整片皮肤,将那块皮肉浸成了触目惊心的紫黑,让人光是看着,便很难想象他究竟遭受过怎样的折磨。 张付拿着报告的手紧了紧,想象着那片皮肤被密密麻麻的针孔覆盖的样子,后背泛起一阵寒意,“不是不良嗜好,又是长期注射…难道是被强制的?” “强制,或者自愿。”陆靖明关上窗户,走向散味机器,机器立马嗡嗡工作起来,“那片注射区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要么是昏迷时被人动手,要么是心甘情愿,不过我个人更倾向后者。”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叫技术部查一下黑市近五年的交易记录,特别是关于异能者的药物实验的药剂,这种粗圈的针孔,绝不是普通抑制剂能留下的。” “还有,调取盘山公路所有摄像头,包括民用的,我要知道他是从哪来的。” 等身上烟味抽得干干净净,机器自动停止运转,陆靖明快步去了隔间,在保险柜里翻找着东西。 张付跟在后面追问:“那病房里的人……” “盯紧他。”陆靖明的声音从箱子里传来,听着有些闷闷的,“眼下没有足够证据申请抓捕令,就算以假死或冒用身份抓他,按联邦法律顶破天也只判他五年,太轻了。” “再派两个人轮班守着,别让他察觉,也别给他任何接触外界的机会,包括医生护士,除了必要治疗,一律拦着。” 话音落地,沉默了好一会,陆靖明才终于从保险柜深处翻出止痛药。 他倒了两粒出来,还没来得及吃,手机出厂设置的电话铃声就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平衡局那边的事情,在催他赶紧过去处理。 挂断电话,陆靖明接过张付递过来的水,仰头吞下止痛药,又从药箱里抽出一管异能抑制剂,利落地扎进右臂。 两年前,就是这只胳膊,被害群之马的四头目用异能枪打伤,导致神经损伤不可逆转,连异能都没法自主控制,只能靠这抑制剂强行压着。 张付看着陆靖明右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担忧道:“陆队,要不我送您过去吧。” 陆靖明眼皮都没抬,将空的管子扔进垃圾桶,披上外套就走,“不用,我还可以。” 他只是异能控制不住,时不时还泛疼而已,又不是整个人瘫痪了,没那么矫情。 “对了。”陆靖明想起什么,突然回头,“把五年前车祸现场的第二份异能反应报告调出来,和赵山常现在的体检数据比对一下。” 面对病房里那张苍白脆弱的脸,陆靖明灵敏的嗅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匹烈马。 [托腮]改邪归正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相遇 第2章 害群之马 “害群之马”与平衡局,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的死敌。 平衡局以人类利益为根本,在普通人与异能者的夹缝中艰难斡旋,拼尽全力想为这两类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寻得共存的支点。 而害群之马则是一群被极端思想洗脑的疯子,在他们扭曲的逻辑里,正是人类对科技的无度贪婪,才让江河蒙垢、山林枯寂。 人类,就是这个世界的蛀虫。 传闻害群之马的终极目标,是将全球人口削减至所谓“地球最适宜承载的阈值”,而当这场“净化”完成,亲手终结一切的他们,便会走向自毁,以此作为“胜利”的终章。 现如今这颗朗斯特普行星上,因着平衡局的保护,显然没有降到那个值,所以这群害群之马依旧潜伏在暗处,像一群伺机而动的毒蚁,随时准备啃噬这个本就脆弱的平衡。 烈马就是害群之马中,危险指数最高的一员。 病房内,西北角那盆常青藤的叶片缝隙里,一枚伪装成绿叶的摄像头正微微闪烁着幽光,像极了无声的注视。 陆靖明最终还是拗不过张付,把驾驶位让了出来,而他坐在后车座,通过手机监视着林方荀的一举一动。 按理来说陆靖明是没有权利这样做的,这种行为侵|犯了林方荀的**,但联邦法律上也允许,面对重大嫌疑的人员时,可以采取特殊手段。 画面中,这人半倚在床头,正安静地对付着那份医院配餐,白粥清寡,佐餐的小碟青菜也透着股蔫蔫的水汽。 此刻他的脸色显然比方才好多了,只不过吃饭时动作缓慢,带着近乎刻板的规律,仿佛不是在进食,倒像是在一丝不苟地执行某项既定程序。 房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位医生。 是刘文青,对外身份是市医院的副主任,同时也是平衡局的一名成员。 刘文青推着换药车走到病床边,这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去继续吃饭,仿佛漠不关心。 整个换药过程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几缕碎发斜斜搭在绷带外,安静得像尊雕塑,有种病入膏肓的美感。 这种神态与烈马有几分相似,但后者眼神里全是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狠劲,跟他截然不同。 陆靖明也注意到这一点,但他不可能就此打消疑心,一个人的神态,是完全可以装出来的。 医院内,刘文青照例叮嘱完一些注意事项后,微型耳机里传来一个指令,他的目光也随之落到那人没动几口的粥上,“要是不合胃口,让护工多订份蛋羹,营养跟上了,骨头长得才快。” 那人总算有了点反应,抬头刘文青,旋即又低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他顿了顿,又问,“刘医生,我能出院吗?” 这句话瞬间让陆靖明坐直了脊背,就连正将棉球丢进医疗垃圾桶的刘文青听到这话,不等耳机的指令,毫不犹豫地否决,“现在肯定不行。” “头部伤口刚缝了三天,表面看没感染,但皮下还在水肿期,真要是出现迟发性出血,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你腿骨错位刚复位固定,这时候别说下床,稍微用点力都可能再次错位,之前的治疗就全白搭了。” 那人垂着眼皮,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还得多久?” “得看你的恢复情况,等复查结果出来,确认骨头长势稳定,头部CT也没问题,才能考虑出院的事。你现在心思别往这上面放,好好养伤才是最要紧的。” 耳机震动,刘文青依照指令问:“你这么着急出院是为什么?” 他道:“家里养了一条金鱼,我怕它饿死。”他低着头,神态小心翼翼。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不然昏迷的这三天也不会没人来找我。”他的语气非常委屈。 “你家住哪?” “龙山镇潘阳府,19栋302室,钥匙在地毯底下。” 龙山镇,潘阳府。 王杰峻接到陆靖明的电话,立刻带着几名平衡局特别执行者赶来,一行人直奔19栋302室。 他利落打开房门,带人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路过鱼缸时,还不忘撒下几粒鱼粮。 半小时后,“陆队,啥都没有啊……”王杰峻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屋里能查的地方全搜遍了,天花板都没放过,没有暗室隔间,干净得不像话。” “好、好,我知道了。”王杰峻立即叫停行动,指挥着把所有东西归位,连地板上的脚印都擦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有人闯入。 刚下楼,王杰峻就见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大爷也准备离开单元门口,他觉得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赶紧示意执行者从侧门撤离,而他自己则走上前搭话:“爷爷您好,请问您认识赵山常吗?我是他朋友,找他有点急事,刚才我去敲门,他今天不在家吗?” “哦,你说小赵啊。”老人抬眼瞥了他一下,“他经常不回来的。” “那您知道他一般去什么地方吗?” “这就不清楚了。”老人摆摆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好,谢谢您,打扰了。” 虽说没有什么收货,但上车后,王杰峻还是把“赵山常不常回家”的情报汇报给陆靖明。 电话那头,陆靖明靠着椅背,眯眼盯着屏幕里林方荀看书的身影,忽然低笑出声:“我们被他利用了。” 车子颠簸了一下,王杰峻问:“您的意思是?” “他的同伙把东西转移了,不过是借我们这一趟搜查,确认那地方是不是真的空了。” 话音刚落,王杰峻脑中猛地闪过什么,立马瞥向车后镜,只见方才还在车尾的老人,竟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那片地方全是大空地,以一个瘸腿老人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走得那么快! 糟了! 王杰峻心头一紧,立马打方向盘调头,对着对讲机低吼,“立刻封锁整片区域,任何人不得外出!淮一、若离去前面找,我和白陶去后面!” 指令发出去的瞬间,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颤:“对不起陆队…是我大意了,我会把他抓回来的。” 可经过几小时搜罗下来,一行人连个人影都没捞着,那人的速度快得邪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个龙山镇就探测不到他的气息。 等王杰峻灰头土脸地回到平衡局,陆靖明正对着屏幕察看龙山镇的沿路监控。 一身平整料考究的深色西装将他的气质衬得愈发沉稳内敛,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锐利英气的五官又透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动静之间,气场自显。 “对不起陆队,我去领罚。”王杰峻低丧着头,十分懊悔,“我早该察觉的,我开的车子车牌是‘平A8’,衣服上也有平衡局的徽章,只要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是平衡局的,而且那个人的眼睛没有老人那么浑浊,是我疏忽大意了。” “不关你的事。”陆靖明视线没离开屏幕,嗓音有些低哑,“是他们太狡猾了,早就布好了局,就等我们落套。吃一节长一智,你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不错了。” 作为一个上司,面对员工的失职,这是他能说出最宽容的话了。 张付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在一旁窝火,忍不住插了句:“陆队,要不干脆把那个赵山常拉出来审审?这孙子也太嚣张了,满嘴跑火车,还敢明晃晃利用我们!” 这次陆靖明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张付,语气淡淡:“审?怎么审?联邦条例在那摆着,在人道主义面前,哪怕是嫌疑再大的犯人,只要他受伤了,也不能强行送审,你以为我不想审吗?” 早在五年前,联邦法律还没这么严苛,直到有次陆靖明被嫌疑犯频频挑衅,忍无可忍之下打了那人三拳,那个嫌疑犯差点被打死了,送进医院抢救才捡回一条命。 虽说最后的调查结果表明陆靖明的嗅觉是对的,但手段太过暴戾,消息传出去掀起轩然大波,联邦当即修改了相关条例,字里行间几乎是照着陆靖明的行事风格量身定制,条条框框都将其束缚得极紧。 “他真应该庆幸现在是个文明时代。”张付看着平板中林方荀云淡风轻的侧脸,忿忿不平骂了一嘴。 陆靖明没接话,王杰峻自然也不敢接。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靖明指尖的鼠标声,在寂静中一下下敲着,快进,暂停,再快进,直到电脑屏幕上定格一帧模糊的画面,那张脸赫然就是王杰峻下楼时撞见的老人。 这个人疾步穿梭于树木和屋顶之间,整道身影缩成一道模糊的黑光,在五十倍速的慢放下,依旧看不清脸。 张付看得眼睛一瞪,咂舌道:“这速度也太快了…这还是人类吗?难不成是那匹害马?” 害群之马由一位首领和八个头目领导,这八个头目分别是害马、烈马、赤马、黑马、凶马、残马、恶马和天马。 其中害马以其神速出名,同时也是害群之马中最具神秘性的头目,除了害群之马的首领和其余七位头目,从没其他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而且同为头目,像烈马、凶马之流,都是凭着狠戾绝情的杀戮才闯出名号,唯独害马,没留下任何能称道的事迹,却稳稳坐住了那个位置。 传言害马十七岁就加入了害群之马,比其他七位头目还早十年,如今算来这人应该有三十多岁,是组织里资历第二深的人,仅次于那位四十五岁的首领。 平日里,害马的存在感几乎为零,从不参与害群之马的任何行动。 唯独那一次——凶马因冲动陷入平衡局的包围,走投无路时竟要散能自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平衡局所有成员陷入昏迷,等他们醒来时,早已没了凶马的踪影。 事后,平衡局的人调阅现场所有高科技摄像头,一帧帧以三十倍速慢放,却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那人戴着鬼面具,身形颀长,背着凶马往阴影里撤退时,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竟像是有意无意地扫向了摄像头的方向。 哪怕隔着监控屏幕,那一眼也带着刺骨的寒意,就像被蛰伏的毒蛇盯上,窒息感顺着屏幕漫出来,压得人后颈发僵。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信息。 “这个赵山常不是说他就是个欠债的,被害群之马的人追杀吗?怎么现在又和害马扯上关系了?”张付骂道,“这个人究竟瞒了多少东西?” 烈马和害马是极为要好的关系,陆靖明眯起眼睛,感觉离证实林方荀就是烈马更近了一步,“要你弄的第二现场对比呢?” 张付立马递上一份文件,“都在这里面。” 文档里,五年前那份标注着“第二异能者”的泛黄报告上,仪器绘制的波纹图清晰可见,与医院里“赵山常”的体检波动曲线并置,高频波段的走向看似惊人地相似。 “技术科反复核对过了,这两处波动的特征值吻合度…只有百分之十。”张付先前就看过了这个文件,这上面并不是陆队预料的结果,所以此刻他的声音骤然变低,并且悄悄观察着陆队的脸色,“按标准…算不上同一个异能者的能量残留。” 张付顿了顿,亡羊补牢道:“我们还比对了这个赵山常和五年前车祸身亡的赵山常的异能数据…也完全对不上。” 言下之意就是,陆队您的猜测起码对了一半。 陆靖明盯着那两条貌合神离的曲线,脸色有那么一刻沉下去。 医院里的赵山常,不是五年前的赵山常,这一点十分明显,但那人竟然不是烈马…… 忽然他想起烈马操控重力时,总爱故意扭曲高频信号的习惯,唇角立马扬起冷笑。好样的,居然敢跟他玩阴的。 他立马吩咐:“让技术科把低频波段拆开重算。” 张付一愣:“低频?可标准比对都是看高频……” “这可不一定。”陆靖明笑意不达眼底,“有些人擅长藏起自己的影子,可脚印从来骗不了人。” 张付出去后,王杰峻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找赵山常,审问他藏的是什么东西?” 陆靖明脑海里浮现林方荀那道清瘦身影和脆弱得近乎苍白的脸,眸中闪过精光:“不用,现在去找他,他定有一堆花言巧语等着,问不出什么。” “但若是我们偏不告诉他情况,晾那老狐狸几天,他就摸不准东西到底被同伙取走了没有,到时候他自己乱了阵脚,我们再把证据摔在他眼前……” 介时,那个人脸上还能维持平静吗?他很是期待。 “开车,我去见个人。” 王杰峻驾着车来到医院,和陆靖明走进医院大厅时,迎面撞见换好药出来的刘文青。 “你又抽烟了?”刘文青皱了皱眉。 “你的嗅觉很适合去当狗。”陆靖明不可置否,“那个人怎么样?” “非常配合,医嘱听得也非常仔细。”刘文青目光刻意停留在陆靖明的右手上,“不像某些人,说了八百遍戒烟,左耳进右耳出。” 陆靖明笑道:“工作需要,请理解。”这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歉意。 “等你右手彻底废了,可别来找我。”刘文青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去了消毒室。 “那人是?”王杰峻问。 “刘文青,平衡局中唯一的普通人。”陆靖明淡淡道。 要知道,平衡局本是异能者的聚集地,刘文青一个普通人能闯进去,全靠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以及堪比精密仪器的破案直觉。 在护士站登记完信息,陆靖明偏头对王杰峻道:“你在门口等着,我去见个人。” ”好。” 陆靖明一人来到303病房,推开病房门时,靠窗坐着的男人正对着玻璃哈气,指腹在雾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 “哟!我们的大忙人陆队终于舍得挪步来看我了?” 男人笑得一脸痞气,明明腿上还裹着厚实的石膏,却偏不安分地张开双臂,作势要来拥抱。 陆靖明随意往床边一坐,笔直的双腿漫不经心叠在一起:“赵山常从八十米的地方砸下来,也不过是软组织挫伤加轻微骨裂。你倒好,帮着抬他上车时摔了一跤,怎么反倒比他伤得还重?” “我怎么知道!那家伙看着瘦,实则跟扛八百斤水泥似的,别提有多沉了!他那压根就不像是人该有的重量。”男人一提这个就炸,语气里满是身为男性的尊严。 陆靖明呵呵一笑:“少贫嘴,平时让你多练点真本事,健身房怕是光顾着吹空调了?平衡局不给空调吹?” “天地良心!”男人差点拍着胸脯叫冤,猛地站起来时动作太猛牵扯到腿,疼得倒吸口凉气。 “我那是负重训练练多了,肌肉记忆都偏向爆发力,谁能料到他跟块吸铁石似的往我身上坠啊?再说了——”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他那体重透着古怪?跟异能失控似的。” 陆靖明笑着点头:“所以我怀疑他是烈马。” 烈马,是朗斯特普行星上唯一一个能操控重力的异能者。 陆靖明怀疑“赵山常”就是烈马,有三点理由: 其一,这类重力操控异能者发动能力时,能通过改变自身重力场卸去大半冲击力,赵山常从八十米高空坠落却只受轻伤,这在理论上完全符合烈马的异能特性。 其二,烈马的异能发动时,自身或接触的物体重量会出现异常波动,赵山常看着清瘦,实际重量却反常得惊人,这恰好与烈马异能的表现完全吻合。 其三,烈马的异能颇为不稳定,时常需要依赖异能抑制剂控制,这与赵山常颈后密密麻麻的针孔相印证。 男人猛地直起身:“那你还等什么?直接把他扣起来审啊!” 陆靖明眉峰微挑:“你怎么和张付一样?我现在只是怀疑,怀疑懂吗?我目前没有这个权利把他抓起来,就算他真是烈马,抓人也得讲究证据,你有能他异能发动过?还是能指认他就是烈马?” 烈马虽说在平衡局面前露过面,却也只是遥遥一瞥,根本看不清那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阿白见过烈马啊!”男人急得拍墙,“让他出来认人不就行了?一认一个准!” 阿白是平衡局埋在害群之马里最深的线,潜伏三年从没出过纰漏。 陆靖明却摇了头:“能自己查的线索,别惊动阿白。那帮人跟饿狼似的盯着内部,阿白只要露半点动静,身份立刻就得暴露。”他看向男人,语气沉了几分,“我们不能再牺牲任何一个人了。” 窗外的风卷着雨丝打在玻璃上,男人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反驳。 卧底暴露的代价,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城郊外的地下堡垒里,铁锈味混着血腥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连连惨叫被厚重的铁门闷住,听起来格外压抑。 “跳崖了?” 代号“黑马”的男人一脚踹在面前小啰啰的肚子上,对方瞬间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撞在墙上,口鼻瞬间涌出血沫。 “我不是说过把他活着抓回来吗?给你们的异能抑制弹呢!都他妈喂狗了?”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啰啰蜷缩在地上,忍着痛意拼命解释,“没用啊黑马大人!那玩意儿对他根本不管用!” “我们把他堵在崖边时,他身上连点擦伤都没有!明明前一晚我们刚给他注射过异能抑制剂,他还挨了残马大人三拳,可他还是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他咳着血,声音发颤,“当时他逃到悬崖边,我们都以为他穷途末路,准备束手就擒了,谁知道他直接跳下去了!我们下去找他时,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把人抬上去开走了!” “黑色的车?”黑马停下动作,皮靴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什么牌子?车牌号记了吗?” 角落里一个染着绿毛的喽啰连忙爬出来:“是平衡局的车!车牌号开头是‘平A7’,我们前阵子在信德超市门口见过,是那个陆靖明手下的车!” 他急着表功,又补充道,“我们真没放水!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类啊!朝他扔炸弹都没死,跳崖前还回头挑衅的朝我们笑了一下……” “笑?”黑马眉骨猛地一跳,转身走到监控屏幕前。 画面里正播放着崖边的模糊影像——一道人影翻下悬崖的瞬间,确实侧过头,对着监控的方向勾了勾嘴角。 黑马指尖在屏幕上重重一点,随即摸出手机拨通号码,语气瞬间切换成恭敬:“是我。目标被平衡局带走了,生死不明。”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黑马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他就算活着也不敢暴露身份,平衡局顶多在查‘赵山常’身份的真假。” “好好好,我知道怎么做。”黑马挂断电话,眼神骤然变得狠戾,抬脚碾在刚才说话的绿毛手上,“把盘山公路的摄像头全给我毁干净,一点记录都别留。还有,去把那个人屋里的东西拿回来,否则……” 他顿了顿,皮靴用力碾下去,骨头碎裂的脆响混着惨叫炸开,“你们就去陪崖底的石头作伴。” “是是是……” 小啰啰们赶紧退下,就在此时,厚重的合金门“轰”地被踹开,气流裹挟着寒意猛灌进来。 逆光中,一个身影缓步走入。 黑发如墨,赤眸似燃着暗火,身上那件黑色长皮大衣随着步伐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声响。 他刚站定,一股无形却极具压迫感的威压便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压下来,墙角的金属支架都在这股力量下微微震颤。 “不用了。”男人开口,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寒气,“我已经全部解决好了。”